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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8b5小说网 > > 逢君 > 第103章
    银杏见状立即掀开车帘往外张望,尚没瞧清楚路况,却一眼认出停在斜对面那辆马车,车夫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撮黑胡须,一身湛衫,身形魁梧,眉目低垂,一看便是不大好惹的。

    银杏盯荀家的梢已久,认出这是荀允和的车夫,立即放下车帘朝徐云栖使了个眼色。

    徐云栖诧异,掀开一角车帘,一眼瞧见对面车帘被卷起,那人胳膊挨着车窗,露出一截绯红的衣角。

    徐云栖猜到缘故,默默将车帘放下,

    身后章氏也谈起了那些嫁妆,“嫁妆不必要了,我算了算,里头都是他们王府的东西...”

    徐云栖在这时突然转身抱住了章氏,软声撒着娇,“娘,您别说了,您什么都别说了,我没有在意那些....”

    章氏一怔,绷了一日的泪终于在这时决堤,她已不记得女儿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扑在她怀里撒娇,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笑吟吟接着她进门,又欢欢喜喜送她离开,渐渐的,她们娘俩一两年见不着面,甚至连她喜好也一无所知了.....

    无边的愧疚如这场雨急浇而下,是一种涩涩的萦绕在心口说不出的疼,想当初她刚生下来,她与丈夫是何等欢喜,如珠似玉疼着,将她养成村里远近闻名的小霸王。

    雨声越来越大,像是砸在脑门,更像是拍打在面颊,章氏忍着哽咽,再也没说出话。

    阻塞的马车终于被移开,车道通了。

    荀允和放下手中书册,往半空望了一眼,深穹聚如浓墨,雨珠如针漫天砸下来,落在他眼睑,他顾不上疼,只在心里恨,那场雨怎么就不能及时一些。

    两辆马车一南一北交错开,罩着烟雨朦胧背道而驰。

    两刻钟后,徐云栖母女抵达城阳医馆。

    医馆侧巷搭了个长棚,每月初一医馆大夫在此免费给人义诊,以来博取名声。

    徐云栖扶着母亲下马车来,跨进侧门,又顺着檐角进了医馆后门。

    胡掌柜的不在,几位药童在各自忙碌,没有人迎上来,这不是章氏第一回来医馆,没计较礼数,随意打量两眼,便道,“东西落在哪儿,快去取了来,雨越来越大,咱们早些回去。”

    章氏说完却见女儿亭亭立在楼梯口,脸上笑意不减,握着她的双手却垂了下去。

    “母亲,对不住了,我没打算跟您回徐家,谢谢您今日来接我,我很开心。”她这样道。

    章氏闻言脸色就变了,“这怎么行,你不跟我回徐府,你去哪?”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环顾这间简朴的医馆,“你想留在这里?你疯了,且不说旁的,蒋家还在门口等着你呢,玉河对你的心思你该懂啊...”

    徐云栖不等她说下去,淡声道,“母亲,您不要替我做主,我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当初我之所以愿意在徐家落脚,也是为了寻找外祖父,您以后想来探望我,随时来这里,但我不会跟您回去。”

    她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劝道,“雨越来越大了,您快走吧。”

    章氏泪再次滑落下来,伸手去拉她,“囡囡,徐家好歹是你的家...”

    一声囡囡令徐云栖生出一丝恍惚,这个昵称太久远了,久远到她以为一辈子都听不到了,很多年前她曾盼望有人在清早的炊烟中,在夜深人静的床榻间唤这么一句,可惜没有。

    眼看母亲的手伸过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徐家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她语气突然冷淡下来。

    章氏闻言人一下子就定在那里,那一脸的错愕彷徨窘迫与愧疚久久交织着,泪珠盈满眼眶,就仿佛是被拨开衣叶的嫩蕊,虚弱到一碰就要破碎。

    徐云栖不再做理会,转身上了楼。

    雪白的裙衫随风飞扬,那疾快的脚步一下一下叩击在她心尖,章氏眼睁睁看着那道柔韧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心如同被掏空似的,失魂落魄。

    医馆二楼有个偌大的厅堂,东面有两排被隔开的雅间,平日供病人诊治,西面则有个三居室,是胡掌柜特意留给徐云栖的寝室,徐云栖上楼便听得有雅间传来病患痛苦的呻//吟,她将包袱交给银杏,连忙踵迹过去。

    有些病人住得远,需要日夜在此就诊,便干脆住在这里。

    徐云栖进去看望一番病患又回了西院,银杏已将医囊和包袱都收拾好,只是小丫头挨着桌案站着,眼角明显红了一圈,徐云栖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面喝一面问她,“有这么难受吗?”

    银杏转身过来不解问她,

    “姑娘方才为何要与夫人说那句话,您是没瞧见,夫人离开时可伤心了。”

    印象里,徐云栖几乎没有动过怒,也从不与人恶语相向,今日却与章氏说了这样的话,是八百年头一遭。

    徐云栖明白了银杏的意思,她搁下茶盏,搂着她双肩道,“傻丫头,我不这么说,往后她便牵挂着我,总想着替我张罗婚事,让我与她一道在京城落脚。”

    “可你想一想,熙王府在意儿媳妇抛头露面行医,徐家就不在意吗?蒋家真的能毫无顾忌?徐家往后也是要跻身京城名流的,我不想拖累他们。”

    徐云栖目光越过她落在窗棂外,“等给胖妞胖婶报了仇,咱们回荆州,往后天大地大,我与她见面的次数只会更少,我这么做,她只会越放得下我,久而久之,也就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