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非要和我换亲/被迫和孪生姐姐换亲后》 第1节 嫡姐非要和我换亲/和孪生姐姐换亲后 作者:灿若星月 第1章 人群熙攘的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夹道两旁的榴花开得如火如荼。 一个提着绯色裙摆的少女探头出了马车,少女白净的脸上描精致的妆容,笑容干净亲切,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侧头问过身后的婢女,“福宝,可看出我今日有何不同?” 福宝圆圆的脸颊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宠溺的看着自家小姐,“奴婢知道,二小姐今日的妆容衣着和大小姐一模一样。” 说着,将手里的绣海棠花的团扇递给薛雁,“拿着这把扇子,笑时以扇遮面,两颊胭脂晕出薄薄的红晕,便和大小姐有十分的相似啦!” “不过二小姐眼下的痣怎的没了?真是太神奇了!” 薛雁神秘一笑,“这是秘密,是你家小姐的独门秘术,不可透露。”她用团扇半遮面,学着嫡亲姐姐的模样,微含着下巴,露出几分含羞的笑容,将手搭在福宝的手臂上,神态举止俨然和姐姐一模一样。 福宝行了个福礼,“拜见蝶娘子。” “蝶娘子”是薛雁曾在卢州时的名号,她曾随义父走南闯北做生意,因她是女儿身,又生得貌美,为了避免麻烦,常常化妆易容成男子模样,因化妆易容的技艺高超,不少教坊的乐姬舞姬出席宫中宴会都会请她描绘妆容,久而久之这“蝶娘子”的名号也传了出去。 主仆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很快来到了西市最繁华的朱雀街,在一间名叫珍宝阁的首饰铺子前面停下。 “嘘!”薛雁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福宝噤声,而后整理裙裾的褶皱,理了理鬓边乌发上的金步摇,轻摇扇面,莲步轻摇,款步走进了珍宝阁。 今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此刻是正午,珍宝阁位于朱雀街人流最多的地段,来往路人络绎不绝,客人们鱼贯而入,树荫下停满了软轿,前来挑选首饰的夫人小姐蜂拥涌入珍宝阁。 铺子里陈列的珍宝首饰琳琅满目,璀璨华美,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那些华丽耀眼的珠宝首饰之上,熠熠生辉。 不一会儿,铺子里人满为患,掌柜伙计忙于招呼客人,口若悬河地向女客们介绍今年时新的首饰。 薛雁看了一会铺子里的首饰,装作正在挑选,却仔细听伙计和客人们交谈。 只听那伙计道:“这位客人好眼光,这支翡翠簪子是明珠公主今年在马球场上戴过的款式,只要三百两银子。” 听到一支簪子就要三百两银子,薛雁诧异地看向那位身穿锦缎的中年夫人手中的那支镶嵌着碧玉的银簪,夫人听伙计介绍得有些心动,正准备付钱,薛雁渐渐蹙起眉头。 福宝小声问道:“二小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这簪上的翡翠通体碧绿,色泽纯净,光泽温润柔和,但这玉的品质实非上等,何以能值三百两银子?售价未免太高了。” 薛雁又指着另一位年轻小姐手腕上正在试戴的鎏金镯子,“那支镯子也不值五百两。” 福宝对薛雁耳语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这些首饰被故意抬高了价格?看来今日老夫人让二小姐来这珍宝阁巡铺子可真是来对了!” 薛雁小声道:“今日出来只是随便看看,顺便替姐姐取件首饰,不得声张。” “哟!今日是什么风将大小姐吹来了,大小姐亲临,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大小姐恕罪!”只见一位身形瘦长,满脸堆笑,看上去一脸精明相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算盘,快步走到薛雁的面前,整理衣衫,躬身作揖。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钱掌柜吧?”薛雁客气的对那掌柜回了个福礼。 “不敢。”钱掌柜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大小姐里面请,来人,奉茶。” 薛雁暗暗朝福宝使个眼色,露出狡黠的笑容。她出门前特意扮做姐姐的模样来巡铺子,钱掌柜打理铺子已有二十多年,曾是薛家的仆人,是资历最老的掌柜,就连他也辨认不出,看来她此番扮得很成功。 见薛雁盯着那中年夫人头上的翡翠镯子和年轻小姐手腕上的鎏金镯子看,钱掌柜突然呵斥伙计道:“年纪不大,竟也像我这般老眼昏花了吗!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这是值三百两银的簪子和五百两银的镯子吗?” 说完,钱掌柜亲自去库房拿了一模一样但品质更好的翡翠簪和鎏金镯子给了那位夫人和小姐,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一番,最后亲自送那位夫人和小姐出了门,这才又回到薛雁的跟前,笑道:“都是小的管教不严,新来的伙计给客人拿错首饰,让大小姐看笑话了。至于如何处置,还请大小姐示下。” 钱掌柜的态度可谓是既诚恳又恭敬,礼数周全,态度谦卑,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薛雁却是抿唇一笑,捧茶至唇边,让人看不清面上的神色,而后缓缓道:“钱掌柜也是知道的,我素来足不出阁,闲来也只是在府中看书作画,至于这做生意的门道我是一窍不通,今日我来珍宝阁,只是为取上个月定制的一套首饰。您是掌柜,铺子都归您管辖,我哪能喧宾夺主,越俎代庖,钱掌柜您自己看着办就成。” “是。”薛雁这几句话让钱掌柜觉得慰帖极了。他知道这薛家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闻名的才女,素爱看书抚琴,点茶插花,右相家的长女公子,又怎会去学那些商贾之家做生意。 他倒是听说薛家二女公子流落民间,已于年前被寻回,还曾学过做生意。只是不知品行才貌到底如何,京中关于薛家次女的传闻只是流落在外,长于乡野,上不得台面。 方才定是他多心了,大小姐不过是对那些好看的首饰感兴趣,或许并未发现什么。 钱掌柜又训斥了那伙计几句,罚了半个月的工钱,亲自去了库房取来了一套做工精美的红珊瑚首饰,这红珊瑚色泽均匀,色彩明艳,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一看便知是来自深海的稀罕珊瑚制成,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 “这是大小姐上个月托小的定制的首饰。” “有劳钱掌柜。” 薛雁接过首饰,心中觉得甚是可惜,这样名贵的首饰,姐姐只为出席今夜的宫宴所戴,而这样奢靡华贵的首饰,姐姐每年要定做四套。 薛雁将装首饰的匣子合上,轻轻叹息。 心想父亲虽说已高居右相之位,这珍宝阁也属家中产业,这样的名贵的首饰倒也拿的出,但她曾跟着义父走南闯北,深知做生意的艰辛不易,凡事更需精打细算,这才是长久之道,断没有如此奢靡浪费的道理。 薛雁和薛凝是双生姐妹,当年薛夫人怀胎八月正遇叛军攻城,生产之际,家门被叛军撞开,薛夫人的丫鬟和产婆各抱着孩子逃命,后被人群冲散了,薛雁流落在外,辗转被人贩子卖到江南,养到三岁,后被一位姓许的商人买回家中,当女儿养大。 这些年,薛家一直在外打听寻找失散的女儿,终于在一年前,从一个北上的皮货商人处见到了薛雁的画像,因薛雁和薛凝是孪生姐妹,相貌生得极为相似,唯薛雁右眼下有一颗朱砂泪痣,薛家也因这幅画像终于找回了失散多年的次女。 只是薛家姐妹模样虽相似,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薛凝自小生养在书香门第之家,非但相貌出众,美若天仙,年方十八岁便已是闻名京城的才女。至于找回来的次女薛雁,从小流落民间,跟着许怀山走南闯北做生意,摸爬滚打自是沾染了一身市井气,将商人的精打细算,精明算计学了十成十。 薛雁回归薛府后,便改唤许怀山为义父,在数月前,挥泪告别义父,独自离开卢州前往京城。 薛雁无奈笑了笑,一千两银子可抵卢州那间茶叶铺子一年的盈利了,可惜这名贵首饰戴不了几回,便不知被遗忘在哪个角落。年长月久,积了灰,只怕姐姐便再也想不起来了。 正在愣神间,钱掌柜将一个镂空雕花的木匣子推到薛雁的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大小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随着那木匣子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一缕淡淡细碎的柔光从匣子中射出,数十颗大小一致,饱满浑圆的南珠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这般色泽光亮的南珠薛雁从未见过,匣子中的宝物简直是稀世珍品,只怕是皇后凤冠上的南珠也不过如此品相。 良久,薛雁的目光才从那套嵌着南珠的头面上移开,目光灼灼,神采奕奕,自是见到这般稀世宝物后难掩喜悦之情,她想伸手去碰,却又将手指缩回,生怕将南珠的光芒抹去了半分。 “不知钱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钱掌柜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起身躬身行礼,“这套头面是小人偶然所得,如此品相的南珠世间难寻,唯有大小姐的才貌才能配得上这般名贵的珍宝。” “驾——” 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策马之人从热闹的朱雀街扬尘而过,两名兵士身后的朱红披风被疾风高高扬起。 “宁王殿下得胜归朝,行人避让!” 紧接着数十人的队伍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铁骑疾驰着往南面的那座威风赫赫的宁王府邸而去。 众人还未细细瞻仰那位在雁门关连斩杀十余北狄猛将,立下赫赫战功的大燕宁王殿下,便只带着十名轻骑往宁王府而去。 一身戎装的霍钰大步迈进内院,紧接着一声尖锐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奴才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王爷盼回来了!” 周全迈着矫健的小碎步朝宁王霍钰急奔过来,打算扑进霍钰的怀里,来一场主仆相隔多年,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 却被霍钰手中的马鞭拦在一丈之外,冷沉的声音传来,“肉麻。” 周全扑了个空,脚下趔趄,险些被自个儿的脚绊倒,用幽怨的小眼神看了一眼不解风情的主子,见霍钰那俊美冷硬的侧脸上满是风霜之色,虽稍显疲倦,但依然眸光深幽,炯炯有神。他身为皇子,血脉尊贵,生来带着旁人没有的矜贵,又因常年征战,刀枪剑戟中拼杀出来的杀伐之气,凝眉时,带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周全本就心细如发,自然看出霍钰这几天不眠不休地赶路,也不曾睡好,是以面色憔悴,嗓音带着几分暗沉沙哑。 “王爷此番回京,可是因为月妃娘娘为您选妃一事?比您计划回京的时间足足早了七日。” 霍钰轻抬眼皮,“谁告诉你本王答应选妃了!” 周全小声嘀咕,“等见到月妃娘娘,您同娘娘说去。”同时他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希望到时候您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常年在外征战,整整三年没有回京,与军营将士同吃同睡,在边境苦寒之地浴血奋战,霍钰练就了铁血手段和冷硬性子,可偏偏最怕柔柔弱弱的月妃。 月妃娘娘自有一套办法教他妥协并乖乖听话。 周全暗暗笑着,心想每一次王爷和娘娘见面,王爷最后都被磨得没了脾气,只能点头答应,他那乖巧顺从的模样,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莫名地让人觉得很感动,很温馨。 “你说什么?”霍钰卸下身上的铠甲扔给周全,那几十斤的铁甲差点没将周全那细胳膊压断。 周全呵呵一笑,“月妃娘娘让您今晚进宫一同用膳。” 府里下人打了水,霍钰在水盆中胡乱洗了把脸,用干净的巾帕擦去沿着脸颊滴落的水珠,含糊不清地说道:“今晚有事,你同母妃说一声,明日一早,本王再进宫请安。” “还是您自儿亲自见到娘娘去说吧。您也知道娘娘的性子,娘娘若想做什么便一定要办到的,她若是想要您娶妻,您逃避是没有用的。”说完,周全抱着铠甲,一溜烟跑了。 等霍钰将巾帕递给下人,见周全早已放下手中干净的衣裳,溜得比兔子还快。 霍钰无奈摇头,“都出去吧!” 屋中下人垂首退了出去。 辛荣将衣裳拿给霍钰,替他更换身上满是尘土的衣裳,低声道:“先太子殿下送给秦姑娘的那套南珠首饰出现在朱雀街的珍宝阁。属下的人打探到那套首饰被钱掌柜送给了薛家的长女公子。” “薛家。”提及太子皇兄,霍钰顿时变了脸色,眉眼中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戾气。 他紧握成拳,压抑着内心翻涌着的满腔悲愤,冷声道:“那薛家长女现在何处?” 辛荣恭敬回禀:“去了西市的琴行为武德候府二公子挑选生辰礼。” “武德候府?” 在霍钰的印象中,那位武德候倒是一位英雄人物,曾大败北狄,还活捉了北狄的大皇子,破其十万大军,只是后来北狄带兵反扑,他死守雁门关,战至最后,被北狄国君一箭射死。 不过这位候爷死后,家中后继无人,至今也没再出一位像武德候那般的英雄人物,何况霍钰离京三年,只知京中发生的几桩大事,对其余的事一概不知。 “如今候府中还有何人?” “长子谢玉琦承袭了侯爵,但他的才华武功实在平平无奇,倒是次子谢玉卿,才华斐然,是今年的乡试魁首,一手琴技无人能及,才艺双绝,人称玉面潘郎。在京城倒是有几分名气。” 霍钰笑道:“玉面潘郎?” 辛荣突然想起一事,点头道:“想当初殿下那也是闻名京城。” 霍钰换好了常服,系好腰间的玉带,整理身上的玉珏玉佩,看向辛荣,戏谑道:“人家是玉面潘郎,本王却是玉面阎王,这两者可差得远了。” 辛荣思索着该不该对王爷说出那位薛家小姐和谢玉卿的关系。 却听霍钰道:“走,去琴行。” 第2章 天气实在炎热,过了正午,日头越发毒辣,街头暑气升腾,走几步便热得满头大汗,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一声赛一声的高亢,声声不歇,听之令人越发燥热心烦。 出了珍宝阁,福宝问道:“二小姐,您当真打算收下钱掌柜送的那套南珠头面?” 薛雁摇着手里的团扇,却觉得那股风也似烈日滚烫,暑热难当,抬袖揩去额头的汗滴,手里的团扇指向树荫下的一间小小茶肆,“去那边,喝口茶再说,热死了。” 在外做生意,她最喜欢的便是这种路边的小茶肆,只需三文钱便能喝上一盏置放在井里冰冰凉凉的茶水,喝盏茶,歇口气,再继续赶路。 薛雁将盏中茶水饮尽,放了三文钱在桌上,说道:“收,怎么不收!那钱掌柜可精明着呢,不收他会起疑心。” 第2节 见福宝似懂非懂,薛雁解释道:“今日我名义上是替姐姐取首饰,实则是奉祖母之命前来巡铺子。这珍宝阁开在这般热闹繁华的地段,首饰的定价高出市面三成,但何以每年只有八千两银子的进账?除去掌柜伙计的工钱,这间颇具名气的珍宝阁,竟然只有五千两银子的盈利。” 薛雁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以次充好”几个字,接着道:“还有这稀罕的南珠头面,钱掌柜又从何处寻得这般的稀世珍宝,这处处都透着不寻常,我方才并不拆穿钱掌柜,是不愿打草惊蛇。祖母让我来巡铺子,我猜她已有所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揭发他罢了。” 福宝终于明白,点了点头,“多亏小姐这双慧眼能识珠玉,当初跟着许老爷走难闯北,炼就了火眼精金,一眼便能分辨出那翡翠和鎏金镯子并非上品。可那钱掌柜谨慎,小姐只多看了那翡翠簪和镯子几眼,他便从库房拿了别的首饰换了。这样一来,咱们也没了证据。” 福宝气愤道:“那钱掌柜可真狡猾。” 薛雁笑道:“不急,我自有办法。” 说着,便放下茶盏起身,“咱们去那间大雅琴行看看。” 福宝跟在薛雁的身后追问,“二小姐就告诉奴婢吧!二小姐到底有什么办法拿到那钱掌柜吞了银子的证据?” 薛雁却笑而不答,“待会你就知道了。现在咱们去挑琴。” 福宝突然明白过来,拍掌大笑,“我知道了,明日是武德候府谢二公子的生辰,二小姐爱慕谢二公子已久,特意去琴行为二公子挑选生辰礼物,奴婢猜对吗?” 薛雁惊得一把捂住福宝的嘴,红着脸,低声道:“你在瞎说什么?二表哥和姐姐是青梅竹马,他们郎才女貌,又如此般配,二表哥今后要娶的也只会是姐姐。” 薛雁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若是先认识二表哥的是自己,而不是姐姐,表哥会不会也待自己不同呢。 突闻一阵琴音传来,琴音婉转,似潺潺流水,甚是好听。 她想起了二表哥抚琴的模样,一袭白衣,于日落黄昏时分独坐亭中悠然抚琴,举止优雅,仿佛将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物。直到夜幕降临,一轮皎月挂上树梢,世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白衣公子,风姿绰约,令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薛雁心想二表哥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惊才绝艳,而自己除了认得几个字,懂些做生意的门道,看得懂账本,除此之外,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若表哥和自己讨论曲谱和棋道,只怕也是对牛谈琴,她说不上半句。 观二表哥弹琴之时,她也只觉得那画面太过美好,若谪仙临世,她不禁为表哥那超脱凡尘的儒雅气度所吸引,但至于表哥弹的是什么曲子,曲中有何意境深意,她却是一窍不通。 “唉……”薛雁长叹一口气,终究是她痴心妄想,配不上二表哥。 福宝见薛雁面色沮丧,对她耳语道:“昨日,奴婢在曲殇阁听到慧儿和夫人身边丫头絮果说话,听说大小姐和赵尚书家的小姐同为宁王妃的人选,若是大小姐嫁给宁王,那二小姐和谢二公子不就……成一对了?” 福宝比划着将双手食指相触,将这两根手指比做薛雁和谢玉卿,紧紧挨在一处,薛雁也不禁心神荡漾,幻想着她和表哥相处的场景,心驰神往。 “所以,二小姐一定要把握时机,赢得谢二公子的心。” 薛雁在福宝不停的鼓励下,心中既紧张又激动,倘若姐姐当真要嫁宁王,那她和二表哥便还有机会,毕竟她将谢玉卿放在心中整整四年,平日只能躲在角落里暗暗关注着二表哥和姐姐,将心思藏起来,不教旁人知晓半分。 就像是树荫底下那青石板缝隙里生出的青苔,成日里不得光,但未必不想生长在阳光下。 说着,脚步轻快迈进了大雅琴行,薛雁见到了那抚琴的男子,男子也穿一身白衣,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一副飘逸洒脱的姿态。 那男子听到有客人来,缓慢抬首,整理衣袍起身,笑道:“鄙人姓言,是这间琴行的掌柜,请问这位贵客想挑一张什么样的琴?” 薛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笑道:“我先看看。” 言观捋了捋脸侧垂下的一缕长发,“那姑娘这边请。” 薛雁见那言老板衣着打扮觉得很眼熟,尤其是那绾发的白玉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又见他言行举止说不出的古怪,便细细打量了一番。猛然想起来,二表哥也曾做此打扮,二表哥有个玉面潘郎的雅号,便是因为他时常身穿白衣,素喜月下抚琴,又因生得面若冠玉,容貌清隽秀美,故得此美誉。 可眼前这人也着一身白衣,但却生得阔鼻大耳,眼小而细长,和俊美实在不沾边,而那刻意效仿的举动更是故意做作,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在东施效颦。 薛雁忍不住想笑。 见买琴的年轻姑娘在看自己,以为她看中了他手里的琴,言观觉得有机会促成这桩生意,“姑娘觉得这张琴如何?这琴名叫焦叶,是本店最好的一张琴,但凡精通音律之人,只要听了此琴的琴音,定会称赞不绝,姑娘你听!” 他手指快速拨弄琴弦,琴声时而和缓,时而激昂高亢,似在故意卖弄。 薛雁回过神来,也觉得盯着人家看实在无礼,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不知这琴要多少银子?” 男子竖起了三根手指。 薛雁眉头一皱,脱口而出,“竟要三十两。” 一张琴而已,竟然要三十两银子,这琴既不能用来饱腹,又不能生银子,竟卖得如此之贵。 言观却道:“非也,非也,这张琴要三千两银子。” “奸商。”薛雁不禁脱口而出,那张看似平平无奇,且看上去有些年代久远的琴,竟然要价三千两银子,“如此高价,你怎么不去抢。” 这时从里间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 原来,霍钰得知那南珠头面到了薛家长女的手中,又听说她来了琴行为武德候之子挑选礼物,便想来会会这薛家长女。 “确实很贵!”霍钰对身旁的辛荣说道。不过他倒是觉得这姑娘甚是直爽有趣,不禁笑出声来。 薛雁脸色一红,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低声问道:“还有其他客人在啊?” 这间琴行并不在临街的位置,她方才进门,见除了言老板之外,也并不见旁人,方才传来的男子笑声,应是这内室雅间还有客人。 言观听到薛雁那句脱口骂出的“奸商”,笑容瞬间僵在嘴角,往内室门首看了一眼,笑眯眯地拢袖,对薛雁行礼作揖,“这把焦叶古琴实属罕见,音色极美,它就值三千两。” “姑娘其实并不懂音律吧?更不懂琴,对吗?”言观挑眉打探面前的少女。 薛雁的确不懂音律,也不懂琴,若是让她挑珠宝首饰,古董玉器,凭着她这双见过无数珍宝的眼睛,自然能估出价值几何。在她看来,琴不过是一块木头,几根牛筋所制的琴弦,却要三千两的天价。 她虽不懂,但却也知道来买琴若说不懂,言老板一定会欺她是个外行,定会狮子大开口,狠狠宰上一把, 于是,她走上前去,学着方才言老板的模样,手指去碰面前那把雕刻了梅花的琴。 “铮”地一声响,那刺耳难听声音将薛雁吓了一大跳,她故作镇定道:“这张琴还不错。” 言观大笑,“姑娘,弹琴不是比谁力气大,更不是比谁更有蛮力。” “这张琴五百两。” “那张呢?” “六百两。” 都太贵了!薛雁随手指着角落里的那张琴,“那张倒是更好看。” 被言观看穿她不懂琴后更不懂弹琴后,薛雁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手指的那张琴上刻着红梅,琴身呈现暗红色,尾端缀有长长的青色流苏,倒是比这屋子里的任何一张琴都要好看。 男子轻抬眼皮,面露鄙夷,“恭喜姑娘,终于挑中了本店最便宜的琴,价值三百五十两。” “最便宜的都要三百五十两。这也太贵了吧!老板能便宜点吗?” “不能!”言观指向门首悬挂着的一张木牌,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姑娘识字吗?” 那字是狂草,薛雁勉强辨认出那上面写的是“谢绝还价”四个大字。 薛雁面色大囧,可却也不想输了气势,更知言老板此举定是因为方才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奸商”而心存报复,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回怼,“言老板这手字,可谓是惊天动地,神鬼难辨。比起那位玉面潘郎……” 言观曾外出游历,登高望远之时,曾听过谢玉卿弹奏一曲,见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大为欣赏,便有意效仿,听到薛雁提及谢玉卿,顿时双目放光,眼含期待,急切问道:“如何?” 薛雁笑道:“不及玉面潘郎之万一。” “你……这位姑娘伶牙俐齿,好生厉害!” 薛雁福身行礼,“彼此,彼此。” “我就要这张琴,这是三百五十两银子。”薛雁气出了,心气也顺了,便准备付了钱,抱着琴离开。 这时,里间的男子却突然说话了,“在下有事要请教言老板。” 言观几番耗费唇舌才终于促成了这桩生意,刚要接过薛雁手里的银子,但里面的那位突然发话,偏偏那人身份尊贵,他可不敢有半分轻慢,只得对薛雁说道:“姑娘稍等,我去去就来。” 言观刚走进内室的雅间,霍钰突然道:“确实贵了。” 言观愕然道:“不知殿下所说为何?” 霍钰笑道:“我竟不知一张琴竟然卖三千两银子,三千两银子够二十万大军一个月的粮草了。” 言观想说,这蕉叶古琴是他好不容易寻来的宝贝,是这大雅琴行的镇店之宝,只要懂音律之人,听了这古琴弹奏之音,便知购价三千两那是值得的。 言观抚额叹息,只可惜宁王殿下数年在外来带兵征战,同方才选琴的那位姑娘一样,于音律是一窍不通,也是个外行。 “那殿下的意思是?” 霍钰笑道:“三百两卖给那位姑娘吧!” “什么!区区三百两!这琴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世间难寻,进价也要一千五百两,若是卖给那位姑娘,我还需倒贴一千二百两。” 不懂琴也就罢了,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不让他挣银子,言观已是大大的不乐意,没想到竟让要他亏本售出,这不比杀了他还难受。 霍钰对辛荣说道:“你看,那姑娘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奸商!进价一千五百两银子,他竟然卖三千两银子。” 言观哭笑不得,“这间琴行都是您的,我也是为殿下做事,替殿下挣钱。”他替宁王挣钱,宁王却骂他奸商,这未免太不厚道了。 辛荣瞪了言观一眼,“戏演的差不多得了,你可知外面的那位姑娘是谁?” “难道殿下今日是为那位姑娘而来?” 言观做了多年的生意,极擅长察言观色,这间琴行虽是宁王的产业,但宁王自小习武,在军营中摸爬滚打,最不喜弹琴赋诗附庸风雅,平日里也极少踏足这间琴行。 他为宁王做事,平日只需将盈利所得交给宁王府的管家即可。关于琴行的经营,宁王从不干涉。 但今日宁王竟然要以三百两的低价将这张稀罕的古琴卖给门外的那位姑娘,可见他应是识得那位姑娘的。 辛荣又道:“你还算聪明,门外的那位是薛家嫡长女薛凝。” 言观猛击了一下掌心,突然大彻大悟,“原来如此,听说这薛家长女是宁王妃的人选之一,原来这张琴是卖给未来的王妃。” 以言观那雁过拔毛的性子,三百两的价格出售那张古琴,除非杀了他。可转念一想,这间琴行是王爷的,琴行里所有的琴也是王爷的,以后王府里是王妃管家,那琴行自然也是王妃的,这张焦叶古琴自然也是王妃的。 如此想,他突然透彻了。 霍钰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辛荣急忙催促道:“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是。” 言观从里间出来,一改先前的态度,对薛雁极为恭敬,“言某看得出姑娘也是爱琴之人,既然姑娘真心挑中了这张蕉叶古琴,在下也当成人之美,便以三百两的价格卖给姑娘。” “三百两?”方才要价三千两,还谢绝还价的古琴,转眼竟然降到三百两。 薛雁第一反应是这其中必有阴谋。 但见言观的眼神中隐隐透出的心疼不舍,便知这张古琴的确不是凡品,二表哥一定会喜欢,但又生怕言观反悔,当即放下三百两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了古琴,对言观道:“多谢言老板。告辞!” “姑娘且慢。” 薛雁满脸防备,“言老板要反悔?” 言观深吸一口气,“还请姑娘善待这张琴。”他想到未来的王妃以指拨弄琴弦时用力过猛,险些扯断了琴弦,他虽是商人,但也当真爱琴,担心心爱的琴被损坏,又无可奈何地想着王爷和王妃都不通音律,这一点也算是很般配吧。 “知道了。”薛雁快步出了琴行,长吁一口气,有便宜不占,明知是好货却低价不收,自然不符合她精明商人的行事作风。 但方才那言老板去了雅间一趟,却突然改口,或许这低价售琴是那雅间中的男子授意,那男子到底是何人?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不过总算是为表哥挑到了最合适的生辰礼物。 思及此,薛雁抱紧了手里的琴。 走出琴行没多久,主仆两人买了些点心果子和日常所需之物,便打算坐马车回去。 第3节 突然,福宝指着巷道中的几个人,对薛雁说道:“二小姐,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薛雁也很害怕,比福宝的声音更低,“我也发现了。这几个人鬼鬼祟祟,一直跟着咱们,没想到来了京城,治安竟如此差,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竟然也干起了绑架勒索,杀人越货的勾当。” 第3章 她随义父走南闯北,自然也遇到过山匪打劫,杀人劫财的勾当,饶是她易容化妆的技艺高超,也有被识破拆穿的时候。 当初她随父义父去扬州买生丝,在货船上被一个妇人拆穿,差点将她诱绑到烟花之地,若非被谢玉卿所救,她早已沦落风尘,从那之后,她便时刻警醒,对周遭的风吹草动都格外小心谨慎。 听薛雁如此说,福宝更是吓得瑟瑟发抖,“那二小姐,咱们该怎么办啊!” 薛雁低声道:“咱们往人多的地方走,绕过朱雀街,去兰桂坊找三哥哥,我数三下,咱们快跑,不要回头!” 薛雁边数边比出三根手指,低声道:“福宝,快跑。” 而在朱雀街相邻的乌衣巷中,辛荣无功折返,对霍钰回禀道:“殿下,薛家女公子发现了属下的人,已经跑了。” 霍钰从大雅琴行出来,便见到她抱着琴拔腿就跑的身影,像是生怕言观反悔再将那琴要回去,他便派人悄悄跟着,跟了不到一刻钟,却得知让她跑掉了。 “她定是属兔子的,不但机警,还溜得飞快。”霍钰暗暗勾唇,道:“可知她去了何处?” 辛荣觑着霍钰的脸色,“这……”说出来怕王爷不高兴,但他又不敢隐瞒,犹犹豫豫道:“薛家长女公子去了兰桂坊。” 霍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她一个女子去兰桂坊做什么?” 言观摇了摇手里的羽扇,接下话头,“她去兰桂坊必定不会是去寻欢作乐的,想必是因身后被饿狼追赶,口渴难耐,进去讨杯水喝。” 那薛家长女跟个人精似的,嘴快似刀,必定早就发现了被人跟踪。 霍钰斜睨了言观一眼,言观脖子一缩,自觉闭嘴。 辛荣问道:“属下还要继续跟着薛家女公子吗?” 不等辛荣说完,霍钰抬腿就走。 兰桂坊,他倒要看看这薛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兰桂坊位于和朱雀街交织的青城街,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此刻临近黄昏,夜幕降临,坊中歌姬开始弹奏歌唱,舞姬描了精致的妆容,换上华丽的舞裙登台演出。 兰桂坊前的鎏金河一带飘荡着一只只华丽画舫,画舫以莲花灯装饰,那些穿着艳丽,打扮妖娆的歌姬有的在河中放灯,有的怀抱琵琶弹唱,或是坐在画舫悠然抚琴,以动听的曲乐和优美的歌声吸引招揽两岸的客人。 兰桂坊灯火通明,昼夜不歇,歌舞升平,欢歌笑语,宛若人间极乐。 坊中明灯和画舫中的花灯为河面渡上了一层鎏金光芒,金灿灿的湖面象征着风月场的繁华和纸醉金迷。 来兰桂坊寻欢作乐的都是男子,像这种只接待男客的风雪场所自然是谢绝女客入内的,但薛雁只报了三兄薛况的名字,便得以顺利进入坊中,并被邀请进了二楼名叫芙蓉阁的雅间。 薛况是薛远的第三子,是茉姨娘所出的庶子,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平日游手好闲,跟着一群富家子弟鬼混,常常夜不归宿。后被薛远抓了几回现行,用棍棒教训了几次,为逃避闯祸被毒打,薛况竟还学了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薛远本是文官,随着薛况成年,打也打不过,骂他又不当回事,无奈之下,只得舍下老脸,求到锦衣卫指挥使面前,为薛况在锦衣卫里谋了个差事。 薛况偷懒耍滑惯了的,在锦衣卫当差也不过是混时度日,常常趁着外出巡逻的机会,偷偷溜到这烟花之地逍遥享乐。 此刻薛况怀中左拥右抱,同几个偷跑出来的同僚划拳喝酒,好不自在,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三哥哥,救我!” 薛况酒过三巡,突然听到自家妹妹的声音,唯恐自己听错了,揉了揉朦胧醉眼,“我操,是薛凝!” 他吓得赶紧推开怀里柔若无骨的歌姬,吓得酒醒了大半,从椅子上一窜而起,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老头是不是也来了,他是不是要抓我回去?” 小时候因为他胡闹的事,没少吃过薛凝告状的亏,每回薛凝告状,他必挨一顿父亲的毒打,自此他见着薛凝都躲着走。 “冷静,莫慌,是我。”薛雁一拍桌案,低声道:“三哥哥救我,外面有人跟踪我!” “哈哈,原来是二妹妹。我就说薛凝平日里都是那副端庄优雅的做派,极在乎她那京城第一才女的虚名,断不会来这种有失身份的地方,方才吓死老子了!不过二妹妹今日怎生这般打扮,我都没认出你来,还将你认成了薛凝那死丫头。” 府中老小皆宠爱薛凝,薛凝从小饱读诗书,小小年纪便有了才女的名号,如今又是宁王妃的人选,自是众星捧月,万众瞩目。可他就是不喜欢薛凝,觉得她总是端着,觉得她活得太假。 倒是这个刚被寻回的二妹妹薛雁,没有薛凝身上那些娇气的毛病,颇合他的喜好。 更重要的是许怀山疼爱义女,担心薛雁入了高门大院会受委屈,便将卢州的几间铺子转到了薛雁的名下,除了府里发的月例银子,薛雁每个月还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 怎教薛况不羡慕。 他每日花天酒地,那点月例银子和俸禄自是不够花,常常需要靠薛雁接济一二,久而久之,便看薛雁格外亲切,甚至将她当成衣食父母。 那帮同僚见闯进来一个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顿时眼睛都看直了,纷纷调笑道:“薛况,有这么好看的妹妹,怎么不介绍给哥几个认识。” 又对薛雁嬉笑道:“我们是薛况的好兄弟,也是你哥哥,二妹妹,唤声好哥哥来听听。” 几个同僚话音未落,薛况的拳头便雨点般招呼在他们头上,“老子的妹妹也敢调戏,不想活了!” 薛况虽然胡闹,但却是真心维护薛雁,薛雁扯着薛况的衣袖将他拉开,“三哥哥,别惹事。” 薛况这般护着她,薛雁很感动,但也担心薛况会招惹了旁人会被父亲责罚,她找上青楼寻薛况,是考虑到他在锦衣卫当差,不管暗地里到底是谁跟着她,料想那人也不敢轻易去招惹锦衣卫。 她此前被贼人绑架,还差点被卖入青楼,如今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后怕不已。却发现有人跟踪她,此刻天又黑了,哪里还敢一个人走夜路回去。 “三哥哥,咱们快回家吧!” 薛况性子冲动如火,听说妹妹被人欺负那里肯善罢甘休,喝醉了更是肆无忌惮,“不行,三哥帮你出气!老子这就去会会那个缩头缩脑的龟儿子,敢欺负我妹妹,老子一刀剁了他!” 其实,薛雁回归薛府之后,总觉得这偌大的冷冰冰的薛府高门大院里规矩礼数甚多。虽然之前父母亲一直在找她,也想方设法的尽量补偿她,可她在外流落了十八年,幼时颠沛流离,被许怀山买回家中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也并未让她吃苦,她也是在父亲的关爱下长大的,早就将许怀山当成了亲生父亲。薛远夫妇虽说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却从未陪在她身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亲近。 再说她从小跟父亲学习经商,身上自是沾染了不少商人的市侩算计,这一点偏偏惹得母亲余氏不喜,初次重逢,除了说写关切话语,问她在外过的好不好,可曾挨饿受冻之外,便是让她改掉从前的习性,拘着她学规矩。 许怀山为人宽厚随和,并不拘着薛雁的性子,可来到薛府之后,薛雁却觉得时时受约束,处处受限制,觉得并不如在卢州时过的洒脱自在,甚至内心其实渴望着回卢州的。 只有三哥薛况狂放不羁,最不守礼数约束,她反而对这个府里人人都不喜欢的庶兄更亲近。 “算了,只怕他们见到兄长身上的这身气派的飞鱼服,便早就吓跑了。” 薛雁的夸赞让薛况很受用,便乐意跟着薛雁离开兰桂坊。 拉着兄长出了芙蓉阁,可刚出门,福宝指向那一身利落黑衣,冷着脸的辛荣,高声嚎了一嗓子,“二小姐,就是他!奴婢认得他,方才就是他跟着咱们的!” 薛雁自然也看到了辛荣,认出他便是跟踪自己之人。 原本她可以拉着三兄悄无声息地离开,可福宝的大嗓门竟惊动了那随从的主人朝这边看过来,那人眼中带笑,笑中自带三分冷意,身形颀长挺拔,面似冷玉,一双眼幽深莫测,周身带着沉稳肃杀之气。 根据她走南闯北与人打交道经验来看,此人绝对不简单,她也绝对惹不起,但此刻她想要拉三兄逃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们与那黑衣随从擦身而过之时,薛况手中提着的酒壶往那人身上撞去。 薛雁顿时觉得头疼得紧,她这个三兄本来就是爱惹事的性子,头脑清醒时都爱闯祸,更何况此时他喝醉了。 只见那随从轻松侧身躲过,但壶中的酒还是撞洒了,衣摆不可避免的沾了些酒水。 “砰”地一声响,薛况砸了酒壶,借着三分醉意,直接暴跳如雷,“是哪个狗东西不长眼,挡了爷的道,还撞翻了爷的酒,不要命了!” 他一把上前揪住辛荣的衣襟,挥舞着的拳头就要往人家脸上招呼。 薛雁大惊失色,方才那随从身手不凡,更可况他的主人处事不惊,不显露声色,但绝非常人。 薛雁生怕薛况惹了不该惹的人会吃亏,却还没来得及阻止,薛况却脚底一滑,双腿劈开,只听骨骼发出一声脆响,他叉开双腿,呈一字分开,重重的坐在地上。 “啊——”整个兰桂坊发出一声声杀猪似的惨叫。 薛雁无奈闭上双眼。 黑衣随从却拱手笑道:“抱歉,方才地上洒了酒水,在下不慎脚滑,又不小心踢到了这位兄台,实在抱歉。” “不小心?老子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薛雁赶紧去扶薛况起身,见薛况走路一瘸一拐的,疼得面目扭曲,双腿忍不住地抖动,心想不能再让他惹是生非了,便要拉着薛况离开,“三哥哥伤到了腿,我还是赶紧扶三哥哥去医馆治伤要紧。” 薛况忍痛摇头,“不必,只是有些腿软罢了,这小子好生阴毒,我定饶不了他。”长这么大,薛况还从未在他人手上吃过这么大的亏,自是不会善罢甘休。 眼看着他们二人就要打起来。 “辛荣,不得对薛三公子无礼!” 终于那随从主人发话了。 “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三哥哥可消停些吧。”薛雁也趁机将薛况拉到一旁,低声道:“三哥哥可知那人的身份?”薛雁暗指那名叫辛荣的随从的主人。 薛况无知地摇头,“二妹妹难道认识那人?” “三哥哥再仔细看那人的衣着打扮。” 薛况懵懂地看着薛雁,薛雁见他一脸茫然,只得将自己方才的观察告知薛况,“那身黑色衣袍是苏州的云锦,袖口绣五爪龙纹暗纹是上好的银丝,腰束玉带是上好的和田暖玉,三哥哥明白了吗?” 薛况方才摔了一跤,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难道他是……”薛况觉得腿不停地在抖,还有点软。 “薛家小姐,方才都是误会,并非是在下有意跟着,而是薛小姐好像忘了什么。”霍钰走到跟前,方才薛雁和薛况小声议论的话他都听见了,心想这薛家长女果然不简单,对他袖口的暗纹都观察得如此仔细,想必也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薛雁心中诧异,这素未蒙面的男子竟然认识她,而听着那声音觉得耳熟,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对见过的人,听到的声音都能准确记住,也因此在生意场上,但凡往来的与她做生意的,她都能准确记住对方的姓名和容貌特征。并能通过穿着和细微的习惯,分辨出那人的身份。 霍钰一开口,她便能听出他是方才在大雅琴行雅间中的那位未露面的男子。 “原来是你,谢谢你以三百两的价格将这把琴卖给我,但商品一经售出,概不退还,阁下是大雅琴行的老板,做生意最基本的准则,阁下应该知晓吧。”说完薛雁侧身挡住福宝手里抱着的琴。 霍钰被她那紧张的小动作逗笑了,心想这薛家长女不但聪慧,还观察细致入微,竟然猜到他是大雅琴行的老板。 “那是自然。不过在下并非为了这张琴,而是想问姑娘,可曾掉过此物?” 薛雁见到他掌心的那颗圆润的南珠,脸色瞬间变了,但快速反应过来,赶紧否认:“这颗南珠不是我的,我也并未遗失任何物品,老板不妨再去问问别人。” 一瞬间,薛雁感觉到一股杀气腾腾的气息围绕在自己四周。而当薛雁抬首看向霍钰之时,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薛雁有些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薛家大小姐怎知这是颗南珠?” 毕竟南珠多为南海上贡的贡品,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薛雁心中暗暗后悔,她方才怎就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了呢?” 这颗南珠和方才钱掌柜赠给她的南珠首饰上的珠子一般大小,这么大个的南珠本就十分稀罕,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 薛雁第一反应是这颗珠子是从那套首饰上掉下来的,但那南珠头面价值不菲且来历不明,需交给祖母定夺,她自然知晓宝物不可暴露于人前,恐会惹来事端的道理。而大雅琴行的老板带着这颗珠子找上门来,她几乎可以断定这大雅琴行的老板是冲着她手里的南珠首饰而来。 她尚且不知此人是何身份,但能看得出此人深不可测,万不可招惹,更不能透露那南珠首饰就在她的手上,以免惹祸上身。 当然,还因她是个商人,只有她将别人的钱想办法弄到自己的口袋里,断没有将到手的钱再吐出来。 但薛雁丝毫不见慌乱,想到自己此刻扮作薛凝,薛凝是相府嫡长女,那自然是见过世面的,更可况她曾多次出入宫中宴会,这样的南珠薛凝应是见过的。 “我曾在宫里见过。” 霍钰面不改色,心中却是一凛,薛贵妃颇为疼爱这个侄女,薛凝说是在宫里见过这南珠,必定是在薛贵妃的宫中见过那套南珠首饰。 难道先皇太子之死,当真和薛贵妃,甚至和薛家有关。 霍钰将那颗南珠握在掌心,那一瞬,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下去,眼中杀意尽显。 第4节 第4章 薛家和武德候府交好,那武德候府是否也参与薛贵妃策划了构陷皇太子一案? 此事还需进一步查明,万不可打草惊蛇。 霍钰很快敛去眼中杀意,笑道:“看来这颗南珠当真不是薛大小姐之物,请恕在下多有冒犯。” “无防,看来都是误会。”薛雁心想此番虽是被她蒙混过关,但也知此地断然不可久留,需速速离开才是,待回到府中,再将那南珠首饰交给祖母,让祖母好好查一查这南珠首饰的来历。 她搀扶着薛况,低声道:“三哥哥,我们快走吧。” “慢着!谁也不许走!” 突然,一队锦衣卫闯进了兰桂坊,说话之人正是刑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赵文普,如今在锦衣卫当差,年前晋升千户,人称赵千户。此人嚣张跋扈,和薛况素有过节,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来人,拦住这些可疑之人,尤其是他们!”赵普指挥锦衣卫将薛况和薛雁团团围住,“若是放跑一人,本官要了你们的脑袋!” 薛雁心想遇到此人真是倒了大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一波未平竟然一波又起。 赵文普虽然是那些锦衣卫的顶头上司,但他们平日和薛况打成一团,将薛况当兄弟,虽说奉命将薛况兄妹围在中间,却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之举,“况哥,兄弟们对不住了。” “放心,我不会让兄弟们难做。老子可不怕他赵文普。” 薛况见赵文普嚣张跋扈,上前便动手围了他和妹妹,假借查案公报私仇的嫌疑,更是怒不可揭,“赵文普,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老子是谁,胆敢带人挡老子的道,你是脑袋被门夹了吗?” 赵文普冷笑上前,手里的马鞭点着薛况的胸口,“你小子不要太狂啊!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薛况见到赵文普手中的纯金令牌,一时脸色大变。 赵文普更是洋洋自得,“今日兰桂坊发生命案,指挥使大人命本官前来捉拿真凶,若有宵小胆敢阻挠本官办案,一律与凶犯同罪论处。” “来人,关门!在抓到凶手之前,任何人都不许离开半步。” 赵文普手执马鞭肆无忌惮地敲击着薛况的胸口,“薛况,你还敢狂吗!平时你总与我作对,仗着你老子有几分权势,狗仗人势,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却怂了,不敢再狂了?” 薛况忍无可忍,终于握紧了拳头。 赵文普继续火上浇油,不断挑衅薛况,“想打我吗?来来来,我让你打!若不敢动手你便是龟孙。”甚至将自己的脸凑到薛况的跟前,贱兮兮地说:“爷就怕你不敢打!” 就在薛况忍无可忍,不计后果扬手要打赵文普之前,被薛雁及时拉了回来,“三哥哥,别上当,他是想要激怒你,倘若你打了他,他便会以你扰乱办案为由,将罪名栽赃在你的头上,父亲和赵尚书素来不和,我们薛家和赵家又是死对头,千万不可被他拿捏住把柄,拖累了父亲。且看他是否有真本事破了案再说。” 薛家有薛况,赵家有赵文普,一个是狂放不羁的纨绔子弟,一个是外强中干的草包。 此刻赵文普叫嚣的再厉害,也不过是想激薛况出手,却未必有能力破案。 只要薛况不出手,等到赵文普盘问兰桂坊中人,他并无证据证明他们和此案有关,到时候自便会放他们回去。 饶是薛况心中不服,被薛雁一番相劝,脑中也觉得清醒了不少,反而冷笑道:“如今宁王殿下得胜归来,圣人会从薛家和赵家中选一家结亲,倘若薛府出了位宁王妃,赵家自然会惧怕我们薛家,赵文普那贼小子定然是打着这种主意想激我出手,想破坏薛家和宁王的亲事。二妹妹说得对,我不能上他的当,等忍过了这一次,老子定要狠狠揍这小子出气。” 薛雁见劝住了三兄,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只需熬到锦衣卫审问过兰桂坊中人,他们便能安然离开。 “哟,恕本官眼拙,这位便是薛家大小姐吧!大小姐冰清玉洁,定是受薛况蛊惑连累才到这腌臜污秽之地,大小姐快别累着,先坐下歇息一会,待本官审了这些可疑之人再说。” 说完,赵文普殷勤搬来杌子,递到薛雁的跟前,薛雁被赵文普突如其来的殷勤近乎讨好的态度弄得有些发懵。但她很快就懂了,这赵文普喜欢长姐。 薛雁方才一路跑到兰桂坊,后又同霍钰周旋,自是累极了,只苦于不能脱身离开。见赵文普不与自己为难,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坐下歇口气,赵文普还殷勤地递上了茶水,“薛大小姐,请用茶!” 见赵文普对薛凝如此殷勤,辛荣看向自家主子,心想毕竟薛赵两家是要与王爷结亲的。 若是王爷与赵家结亲,这赵文普是个惹事精,只怕今后麻烦不断,而这薛家长女和谢玉卿之事,他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宁王。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今晚的宫宴,月妃娘娘还等着宁王点头答允婚事。 辛荣低声提醒霍钰,“殿下,您和月妃娘娘约定要进宫的时辰快到了。” “嗯。”霍钰淡淡应了声,一想到要应付母妃,他便觉得头大,甚至觉得在这里同赵文普耗下去原也没什么,只是这赵文普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兰桂坊里几百人,一个个盘问,便是问到明天天亮,只怕也抓不到凶犯。 反而还会打草惊蛇,就凭这赵家这草包儿子,还想抓凶犯,简直痴人说梦。 他索性也坐下,悠然饮茶。 辛荣却心急如焚,月妃娘娘担心霍钰找机会不去宫宴,逼他立了军令状,今夜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宁王进宫赴宴,若是办砸了差事,月妃娘娘有的是办法折磨他。 他还记得上次搞砸差事之后,被罚去刷了一个月的恭桶,那股恶心的臭味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辛荣道:“不知赵千户想如何缉拿凶犯?” 赵文普不情愿地抬眼看向辛荣,“放肆,本官办案需要向你汇报吗?” 辛荣强忍着想拳打脚踢此人的冲动,继续耐着性子问道:“在下的主人今夜有急事,能否让主人先行离开?” “你主人是谁啊!” 赵文普看了一眼垂眸饮茶的霍钰,说道:“不认识!不管是谁都给本官老实点,去那边排队接受查问,若是妨碍本官查案,一律与凶犯同罪论处。” 辛荣被赵文普气笑了,心想赵谦家的傻儿子不仅缺心眼,还眼瞎,竟然说不认识宁王殿下。 其实也不怪赵文普不认识霍钰,霍钰虽然曾协助皇太子执掌刑部,人称玉面阎王,以血腥逼供手段闻名京城,没有他审不出的案子,更没有他撬不开嘴的犯人,典型的人狠话不多的类型。 但那时赵文普还是个乳娃娃,不知在哪里玩泥巴,自然不曾见过霍钰。 后来宁王带兵征战北狄,在北方打了整整五年的仗,一刀一枪拼出的功劳,名震大燕,但京城中只知其威名,却不见其人。 赵文普是赵谦最小的儿子,虽说也曾时常入宫拜见赵婕妤,也曾见过圣上的另外八位皇子,可唯独没见过宁王。 众人只知霍钰生母不详,且从小在冷宫长大,自小不被圣上喜爱,十岁被皇太子带出了冷宫后养在月妃身边,十五岁便上战场,从此极少回京。 圣上极少提起他,朝中大臣也只知宁王不被圣上喜爱,但无人胆敢忽视他的威名,就在上个月,宁王连破五关,在雁门关外接连斩杀了十员北狄名将,战至北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是名副其实的大燕战神,宁王的名号自此成了北狄人的噩梦。 霍钰面不改色,接连饮了三盏茶水,只是他饮茶的动作不同于京中那些文人雅士,动作干净利落,倒似饮出了几分落拓不羁的豪迈,薛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想从他的行为举止猜出他到底是何人。 不得不说赵文普查案能力不行,但运气还真不错,竟真的让他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方才他带着锦衣卫突然闯进了兰桂坊,那凶犯行凶杀人后来不及逃走,便一直藏身在兰桂坊中,眼见着锦衣卫围了屋子,抓了人仔细盘问,堵了门,封锁了门窗,对在场的所有人逐一盘查,担心自己终会暴露,便决定豁出一切杀出一条生路。 那些凶犯彼此互换眼色,找准时机,从二楼飞身而下,持刀偷袭锦衣卫。 他们自然不会放过那穿着最显眼,官威最大的赵文普。当那凶犯持刀冲向赵文普时,那把刀正好从他头顶劈下,他却吓得一路连滚带爬,躲闪不及,鬼哭狼嚎。 倒是薛况见那些平日里和自己一起共事的兄弟被凶犯重伤,挺身而出,主动与凶犯搏斗。 场面变得混乱不堪,赵文普快速地钻进桌子底下,躲过了朝他面门飞来的大刀,保住一命,当起了缩头乌龟,再也不敢出来。 只见一名凶犯一刀斩在霍钰面前的桌面上,桌子被从中斩断,霍钰抬起握盏的手,躲开那锋利的刀刃,他手中的茶盏完好无损,就连茶水都不曾荡出半分。 他一手抓住那凶犯的手腕,稍一用力,只听咔地一声,腕骨被捏碎,凶犯手中的刀便脱手飞了出去,他再飞身而起,一脚将袭击他的凶犯踹飞了一丈远,凶犯后背撞击石柱,脏腑破裂,当场吐血身亡。 而那把刀直接飞到赵文普的面前,插在他的双腿之间,赵文普大惊失色,“我的娘哎!”吓得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然而此时,那凶犯之首手中的刀挟持了一个人走出,“都放下武器,否则杀了她!” 薛况见被挟持之人是薛雁,急得大声喊道:“放开我妹妹,若伤了我妹妹一根头发,老子活剐了你们!” 当初薛况与薛雁亲近是想找机会向她要银子,但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发现这个妹妹是真的关心他,不会因为他是庶出且没什么出息便瞧不起他。 他突然发现有一个关心他,信任他,依赖他,为他着想的妹妹也挺不错的,当薛雁遇到危险时,他担心她会受伤,恨不得能替她受着。 “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不要伤害我的妹妹。” 凶犯的刀架在薛雁的脖子上,警惕地看着四周,“放我们走,我便放了她!” 薛况拦着身后的锦衣卫,“让他走,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那凶犯挟持了人质正待逃出去,他死了几个同伴,又被高手和锦衣卫围攻,已是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突然有位凶犯的双腿被石子击中,跌跪在地,“头儿,他们使诈,想暗杀我们兄弟。” 转身便持刀朝那些锦衣卫砍去,双方又开始激烈打斗起来,那挟持薛雁的凶犯见锦衣卫出尔反尔,竟施暗算,气得扬起手中的刀,“老子宰了你!” 眼看着大刀落下,薛雁情急之下冲霍钰喊道:“夫君,救我!” 辛荣身躯微微一震,见主子也是同样震惊的眼神,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薛家大小姐爱慕王爷多年,早已非君不嫁了?其实两人私底下早已私定终身? 那今夜的宫宴,主子会不会选薛家大小姐。 辛荣开始胡思乱想,看向主子,想知道他会不会出手相救。 而霍钰只是勾唇浅笑,神色淡然看向薛凝。 她竟唤他夫君,想必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那方才他拿出那颗珠子试探,她却故意隐瞒装作不知,而这位薛家大小姐还真是不简单。 一旁的薛况听薛雁唤夫君,大为震惊,分心走神,被凶犯手里的刀伤了手臂,招架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没曾想一个酒壶突然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他的额角。 他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薛雁方才躲在角落里观察着周围的情形,想趁机溜出去,却被凶犯挟持,但见那琴行的霍老板一出手便捏断了凶犯的手腕,武艺高强,出手狠辣,干脆利落。 在场之人的武艺数他最高,她只得出此下策,向他求助。 见薛况被砸晕,霍钰却始终袖手旁观,似不打算救她性命,眼见着那凶犯手里的刀将要再次落下,她急中生智,大声道:“夫君武艺高超,以一敌百也不在话下,就连大燕国的战神宁王殿下定也不及夫君。” 第5章 霍钰挑了挑眉,“是吗?在下不才,怎敢与宁王相比。”心里却想着她明知自己的身份,却还在演戏,看她还能装到几时。 那凶犯头目也知在场的就数这身穿黑衣的男子武艺最高,苦于找机会脱逃,但倘若他挟持的是那男子之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那男子竟然袖手旁观,不免心中焦躁,手中的刀刃又往薛雁的脖颈逼近了一寸。 脖颈被划伤出了血,薛雁疼得皱紧眉头,挤出几滴眼泪,“夫君见死不救,可是担心我不许夫君从外带回来的心上人进门,这才想借旁人之手将我灭口吗?” 周围之人听闻却议论纷纷,都开始谴责霍钰,“看上去相貌堂堂,没想到却是个衣冠禽兽。” “在外面养了野女人,便要逼死元配正妻,真是丧心天良,不怕被上天谴责吗!” “真可惜了这般深情又如花似玉的娘子。” 薛雁又适时掉了几颗金豆子,装成被抛弃的凄惨模样,“郎君,我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人,若是郎君不能容我,我自请下堂便是。郎君何至如此狠心!竟然见死不救!” 几句话可谓是饱含深情,情真意切,啼哭声也越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饱含泪水,泛红的眼角真是我见犹怜。 辛荣看得目瞪口呆,见她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甚至他怀疑薛雁说的难道是真的?难道薛凝真的曾与霍钰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见辛荣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自己,霍钰连连冷笑,“不许乱想。” 此女演技如此之好,不去杂戏班子唱戏还真是可惜了。 任她再继续哭诉下去,他只怕名声尽毁在她手中。 于是,霍钰手中捏一颗石子,一手负于身后,对准那凶犯的手腕用力弹去,凶犯的手腕一麻,刀也拿不稳了,霍钰突然出手,利剑刺来,凶犯情急之下赶紧将薛雁一把推向霍钰抵挡。 薛雁重心不稳,眼看着自己就要撞上霍钰手中的剑,身体却是不受控制扑向他。 霍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怀中带,唇靠近她的耳侧,耳语道:“我虽不知自己何时娶了妻。不过,有如此貌美聪慧的娘子似乎也不错。” 第5节 紧接着,霍钰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揽握在怀,一手扣住她的侧腰,助她保持平稳,薛雁方才险些撞在刀上,惊魂未定,眼见着自己快要撞进他的怀里,但不满他竟将手握在她的腰上,“公子此举实在轻浮无礼之极!” 正欲推开霍钰,薛雁回头便看到被刺穿在剑上已经断气的凶犯。 原来方才霍钰单手抱她避开长剑,同时将手中的剑刺向那名挟持她的凶犯,凶犯腹部被长剑贯穿,鲜血流了一地,当场毙命。 薛雁只顾推开霍钰,不料与串在剑上的凶犯迎面撞上,对上那双惊恐骇人的眼睛,吓得大声尖叫,竟主动贴靠在霍钰的胸膛。 霍钰摊开手,无奈笑道:“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娘子主动投怀送抱的。在下想躲也来不及了。” 薛雁面色涨红,见他举止轻浮孟浪,言语半分也不让,不禁心中反感:“不要唤我娘子,我同你并不相熟。” “哦?那方才不知是谁说我为了旁人抛弃了你,将我说成了负心薄幸的混账。霍某记得某些人方才还亲热唤夫君,如今却说同我不熟了?”霍钰轻轻抚平衣袍上的褶皱,看向怀中惊慌未定的女子。 “没想到薛娘子竟还有两幅面孔?” 薛雁方才太害怕,情急之下竟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不放,此刻察觉自己的失态,不禁面色窘迫,赶紧松开手。 霍钰挑了挑眉,“难不成薛大小姐方才竟然当众说谎?” 薛雁的脸红透了,又羞又臊,但好歹方才是他救了自己性命,虽说被形势所迫,但确是自己利用他在先。 于是,她福身对霍钰行礼,语气恭敬又诚恳,“多谢霍老板出手相救,否则小女子早已死在那凶犯乱刀下,小女子对霍老板感恩戴德,无以为报。千言万语不足以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 霍钰见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蟹,心想她倒是能屈能伸,没有半分娇气造作。 但方才他的一番试探,觉得此女子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无害,实则满腹的诡计。 更可况她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却装作不知,这必定有所图谋。更何况那南珠首饰也与她有关,先皇太子之死恐与薛家脱不了干系。 霍钰冷笑道:“道谢的话谁都会说,薛大小姐不会是想就这样算了吧!” 薛雁深吸一口气,忍住不发作,“那你还要如何?” 霍钰一字一句缓缓道:“毕竟薛大小姐方才那番言论,有损霍某清誉。难道不该想着弥补澄清吗?” 见霍钰如此不依不饶,薛雁心里也窜起了一团火,她只得硬着头皮高声道:“方才我不得已逼霍郎君相救,不惜说谎欺骗自己是他的妻子,是我的不是,但实为保住性命不得已之举。霍郎君大人有大量,定不是那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人。” 呵!这小女子果然刁钻狡猾,虽是认错,但却拐着弯儿的骂他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霍钰勾唇一笑,俯身贴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薛大小姐不是想做在下的夫人吗?不如在下便成全薛大小姐,如何?” 薛雁心中大骇,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心里百转千回,思索他到底是何意? 他不像在说笑,态度看上去有几分认真。 难道他竟然真的打算娶她?难道他竟如此不经撩,还是他听不得旁人唤他夫君? 霍钰低头,轻拍在薛雁的头顶,“夫人莫急,再过几日,夫君便正式迎你过门,绝不会做那始乱终弃的薄情负心人。” 说完,他翻身上马,消失在漆黑的街巷中,只留下惊骇恐怖的薛雁。 凶犯头目已经被霍钰一剑刺死,辛荣助锦衣卫抓住了凶犯,将活下来的重要犯人全都顺利抓获,带回去仔细审问。 福宝见无法唤醒薛况,来请薛雁拿主意,见薛雁满面惊慌之色,便问道:“二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薛雁摇了摇头。“去看看三哥哥吧。” 薛况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她检查了薛况的伤势,发现都是些轻伤,唯有额头被砸得红肿一片,是被薛况方才挑衅辛荣撞翻的酒壶给砸晕的。 想必是辛荣心存报复,故意砸晕了三兄。主仆两人都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 她拿起桌上的茶盏直接将薛况泼醒,薛况以为自己被袭击,大声惊叫,“有人暗算老子!”见妹妹好好的在自己面前,欣喜抓住薛雁的双手,“二妹妹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薛雁摇了摇头,“我没事,三哥哥可算是醒了,那些凶犯已被锦衣卫抓捕归案,咱们快回去吧!” 薛雁又将方才他被砸晕后发生之事悉数告知,扶他上了马车。 薛况揉了揉被砸得红肿的额头,突然想起晕过去之前他听到薛雁唤那霍老板夫君,便觉得很不对劲,“二妹妹认识方才那个人吗?” 薛雁拿出纱布,为他包扎手臂的伤口,“从未见过。” “妹妹不知他是皇子吗?”只有皇子和郡王的衣袍上能绣龙纹,更何况方才他听薛雁说此人姓霍,那是大燕的国姓。 “哐当”一声,薛雁手中的剪刀掉在地上,想起方才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有种不详的感觉。 “他竟是皇子吗?他会不会就是宁王?” 他将自己认成了薛凝,这才说出半玩笑地说出娶她做夫人的话,是因为姐姐本就是宁王妃的人选,他才以为自己想嫁她。 但宁王是姐姐要嫁之人,便是她未来的姐夫,她不能与宁王扯上半分关系。 见薛雁神色凝重,惊惶不安,薛况道:“绝无不可能。薛凝入宫赴宴,宁王也会前去,他又怎会出现在兰桂坊?二妹妹定是惊吓过度,心神不宁开始胡思乱想。” “不好了,姐姐让我取的首饰还在我手上,我得赶紧回府给姐姐送首饰。”今夜发生了太多事,薛雁还险些丢了性命,竟将送首饰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对福宝道:“让马车再快些,一定要赶在姐姐进宫前,将首饰送到她手上。” “哎哟!”薛况突然抱着头,不住呻/吟,薛雁紧张地问道:“三哥哥这是怎么了?” “头痛,突然很痛。” “坏了,伤到头部可不是闹着玩的,许是还有看不见的伤口,这样,我让福宝回府给姐姐送首饰,我陪三哥哥去医馆治伤。”薛雁心中焦急,虽说只是被酒壶砸到,但倘若出手之人武艺高深,说不定会留下什么暗伤也未可知。 “自然是要去找郎中瞧的,只是我囊中羞涩,恐怕不够抓药的钱。” 薛雁瞬间明白了,他这哪里是头痛,分明就是缺钱花。 “我看三哥哥是缺钱吧?” 薛况见自己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方才我救三妹妹还算卖力吧。” 薛雁点了点头,她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兄长,竟然会不顾性命也要维护她,她这个三哥哥看起来并非表面看上去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而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她取下钱袋放在桌上,薛况笑着将钱揣进袖中,“谢谢二妹妹。今夜我就不同二妹妹回府了。” 只要他回府,便能看到老头子那张很铁不成钢的冷脸,总是对他横眉冷对,甚至还会劈头盖脸地训斥他一顿,比不得在外面逍遥自在。 他将薛雁送回薛家便下了马车,换骑马悄悄离开。 “我觉得在锦衣卫的这份差事很适合三哥哥,方才三哥哥抓捕犯人的模样真的……英武不凡。” 薛况行到远处,薛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况回头冲薛雁笑了笑,潇洒地挥了挥手,“走了。” 这一夜,薛况同往常一样,约了几个好兄弟打算去赌坊大展身手,虽说是同一间赌坊,同样的几个狐朋狗友,可薛况越玩却越觉得兴致缺缺,心里总想着二妹妹说的那句话,便偷偷翻墙溜回自己的院子,半夜在自家小院,舞着绣春刀耍了好几个回合。 树叶残枝簌簌而落。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下来,连日天气闷热,此刻竟然起了一阵疾风,黑沉的天空竟然挤出了几滴雨来。 待薛雁赶回薛府,正好碰到薛凝的马车出府入宫赴宴。 “姐姐,等等我。”薛雁赶紧掀开车帘,跑下了马车,去追薛凝。 此刻薛凝手中握着一根穗子,眼睛有些微微红肿,似方才大哭过一场,她不想进宫,想到二表哥,她心里更难受了。 听到有人在身后唤她,打起车帘,见薛雁冒雨在马车后面追赶,惊讶问道:“她怎么来了。” 她让车夫停下马车,丫鬟慧儿替她撑伞,搀扶她走下马车,见薛雁身上被雨淋得湿透,脸侧散乱的长发贴着莹白的脸颊,那张与她相似的脸被雨水冲刷过,妆容被洗刷干净,白净的脸庞,眼下那颗殷红的泪痣,少女娇俏的面容如雪般白皙。 薛雁跑得气喘吁吁,见到薛凝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姐,总算是赶上了,还好没误了阿姐进宫的时辰,首饰我替阿姐取来了。” 薛凝团扇掩唇一笑,打开首饰盒子,取出两支红珊瑚珠钗,却将发钗替薛雁戴上,“我当是什么事呢!妹妹冒雨追了一路,竟只是为了这两支珠钗,我赠与妹妹了。” 她拿出帕子替薛雁擦拭脸颊上的雨珠,摇了摇头,“谢妹妹专程替我跑一趟,其实不必着急冒雨送来,这些东西我向来是不缺的。” 薛雁看着一身盛装打扮的薛凝,见她所穿的锦缎和戴的首饰,极其华丽,价值不菲。尤其是那支金凤衔珠的凤钗,更是珍品。她初到薛府时便听府中下人说过,薛贵妃曾赏赐薛凝一支凤钗,华贵非凡,想必便是这一支。 是啊,这样的首饰姐姐不知有多少,薛雁轻抚发髻上的红珊瑚珠钗,这价值一千两银子的珠钗,姐姐竟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赠给了她。 “可是……” 薛凝身边的慧儿提醒道:“大小姐,不能再耽搁了,若是耽误了进宫的时辰,月妃娘娘恐会怪罪的。” 薛凝蹙了蹙眉头,不情愿地说道:“知道了。”便将手里伞递给薛雁,“妹妹快回家吧,这雨却越下越大了。” 薛雁接过伞,其实她想说既然姐姐用不到这贵重的首饰,那能否换成银钱贴补家用,毕竟府中若人人都奢靡浪费,再多的金银只怕也败光了,长次以往,薛府恐难长久。 第6章 终于回到了薛府,薛雁进门之后一直往西,穿过绿树环绕的亭台楼阁,那里有一大片海棠花的园子,便是她的海棠院。 西边翠竹半笼的那处楼阁,景致清幽,流水潺潺,便是薛凝的曲殇院,姐妹两的院子仅一丛翠竹分隔开。 而薛府以东的两间院落,分别是侠客院和万卷阁,那里是长兄薛燃和次兄薛籍的住所。 薛雁并未回自己的小院,而是要将今日巡铺子之事和钱掌柜献上的南珠首饰交给祖母处置。 她选择走侠客院和万卷阁中间的那条小路,抄近道去祖母所在的万寿院。 此刻三更天已过,仍能听见从长兄院中传出的喝酒划拳行酒令的喧闹声,紧接着便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切磋武艺。 薛燃爱好结交一些江湖游侠,梦想便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性情十分热情豪爽,还有个散财童子的称号,平日里那些找上门的都是与薛燃结交的江湖游侠。 而万卷阁的朗朗读书声与侠客院的喝酒行令声形成鲜明对比,薛雁从窗子里见到那个秉烛夜读的身影便知是次兄薛籍。 薛籍当年高中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修史,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将自己关在房中读书,万卷阁靠近藏书阁,薛籍每日除去到翰林院当值,便在藏书阁中埋头读书。 这两个兄长一个心系江湖,随时打算一走了之,另一个则读书成痴,万事不理。 薛雁忧心薛家多年来靠父亲独自支撑,虽说薛家名下还有几间铺子,几亩良田,可若大的相府丫鬟仆妇成群,倘若任由子女一味奢靡浪费,恐怕难以维系。 也难怪祖母前些天将她唤去万寿院,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恐自己时日不多,家业都败在子孙的手中,让她找机会去巡家里的铺子。 她正沉思着,见几个喝汉从薛燃的院中走出,薛燃让小厮为每人奉上一百两银子的路费盘产,见到长兄轻轻松松就送出了几百两银子,不禁唏嘘感叹。 可她初来府里,同二位兄长关系不亲厚,如今又是祖母管家,她亦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暗自存些银子,又取下发髻上的珠钗交给福宝,嘱咐她仔细收好,若将来家中生了变故,以备不时之需。 想着祖母已经年迈,却还要辛苦操持家业,经营铺子,这些年的艰辛辛苦,却无人为她分担,薛雁更觉得心中百感交集。 “二小姐可总算是回来了,老祖宗等二小姐很久了。” 原来薛老夫人见薛雁迟迟未归,便派了陈妈妈前来寻人。 薛雁对陈妈妈行礼,随着她去往万寿院。在薛府,除了自己的海棠院,就数这万寿院她去得最勤。 入了院门,便听见一阵诵经声,薛老太太正在闭目诵经,手握金丝楠木佛珠,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好似身处佛堂。薛老夫人闭着眼睛默念,身侧站着一位美貌妇人随侍在旁。 那妇人便是她的生母余氏,虽年过四十,但一派柔弱天真,岁月也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生得极貌美。余氏见到薛雁,亲切地同她打招呼,“雁儿回来了,快过来给祖母请安。” 薛雁赶紧跪下给薛老夫人磕头行礼,“雁儿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第6节 “快坐到祖母身边来。”原本一脸严肃的薛老夫人见过薛雁之后,顿时喜笑颜开,目光中满是对小辈的慈爱。 但余氏知道她这位婆母对旁人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冷脸,为人极其严苛,公爹早亡,婆母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督促薛远读书考取功名,独自支撑家业,后来薛远官至右相,这偌大的相府都是薛老夫人一手打理。 府中大小事务都是薛老夫人说了算。 薛老夫人独掌管家大权,将府中的各项事务料理料得井井有条,同时还经营着几间铺子,对已对人都要求极为严格。这些年来,余氏对薛老夫人也是又敬又怕,晨昏定省一次也不敢落下。 许是薛老夫人年迈,难免觉得精力不够,倒是极少插手孙辈管教之事,平日也不要求几个孙子孙女到万寿院请安。 但自从薛雁被寻回后,她便时常让薛雁到院子中来,教她一些管家看账之类的日常事务,倒似对薛雁格外上心。 余氏不知为何那个从乡野间寻回,礼数还不周全的小女儿竟能得婆母如此看重。 “今日巡铺子可有收获?”薛老夫人将佛珠缠在枯瘦的手腕上,拉着薛雁的手,慈爱笑道。 余氏出身高门,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认为女子应当同长女薛凝那般,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不该染了一身市井气。 当薛雁被寻回时,见她举止粗陋,行事随心所欲,难免觉得不满。余氏便一心想要纠正她不得体的言行举止,好将薛雁培养成像长女那般的大家闺秀,可终究小女儿多年流落在外,习惯已经养成,再无法扭转她已有的性子习性,学不像薛凝那般大家闺秀应有的礼数气质。 虽说她疼惜小女儿在外流落多年,但对于薛雁的某些习惯和举止仍是不喜,更是不许她再外出做生意看账本。 听说薛雁今日外出是为了巡铺子,她在心里对婆母有些埋怨,“老祖宗,雁儿从前流落在外,沾染了一身商贾的习气,如今已经回归相府,身为官家贵女,实在不便再做这些有失身份体统之事,还是应该在家学习礼仪规矩才是,以免今后出嫁,会被婆家不喜。” 薛雁从小跟着义父走南闯北,最怕被人拘束,最烦的便是被束缚在府里学规矩,母亲虽性子温和,对她也颇为关心,但对行商做生意有颇多偏见,不喜她看账本,更不喜她外出经营打理,她只得瞒着母亲偷偷的看。 薛雁还未说话,薛老夫人便皱起眉头,冷笑一声,“学那些无用的能做什么!” 见婆母话语中有了怒气,余氏觉得心中委屈,却不敢违背婆母的意思,低声道:“老祖宗,京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不都是学的这些吗?” 薛老夫人最不喜余氏那迂腐没主见,人云亦云,软弱无能的性子,几个儿女也都被她教的不成器。 倒是薛雁一身灵气,心思活络,又是管家理财的好苗子,万不可再将她教成像她娘那般迂腐不知变通,性子柔弱,唯唯诺诺没主见的模样。 薛老夫人冷笑道:“若是你能懂得这些,倒也不必让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入土之人,还要操劳这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 薛老夫人这几句话说得毫不留情面,余氏脸红一阵,白一阵。她顿时羞愧难当,哑口无言,跪在薛老夫人的面前,“老祖宗,是我的不是。” 薛雁见母亲红了眼圈,眼眶中饱含泪水,实在于心不忍,她抓住祖母的衣袖,摇着她的手臂,靠在薛老夫人的肩头,“祖母,我同您说说铺子的事,您别动怒。” “好。”薛老夫人说完冷眼看向余氏,“起来吧。我也不是那刻薄之人,当着女儿的面说跪就跪,成什么体统!” 余氏擦干眼泪,低声道:“儿媳不敢。” “快同我说说,今日巡铺子可有什么收获。”薛老夫人不再理会余氏的情绪,专心听薛雁说铺子的事。 薛雁凑得近了些,低声道:“想必祖母也早已怀疑珍宝阁不对劲,这才派孙女去巡铺子,孙女说的可对?” 薛老夫人眼睛一亮,见薛雁如此聪慧,远胜其母,倒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顿觉十分欣慰,越发想将她放在身边教导,用赞许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那雁儿这一趟可发现了什么?” 薛雁正色道:“李代桃僵,以次充好。用低劣的商品当成稀罕珍品售出,从中赚取差价。” 薛老夫人拧眉思索了一会,这间珍宝阁位于西市最热闹的地段,她几次派人去暗中查过那间铺子,都未发现什么破绽,可前来购买首饰的客人络绎不绝,利润却仅有五千两银子。 甚至不及与珍宝阁隔了一条巷道,且并非位于热闹地段的那间瓷器铺子和字画铺子。 她便怀疑这珍宝阁有蹊跷,但又没有头绪。 “雁儿继续说下去。” 薛雁又道:“价值二百两的簪子,却以五百两的高价售出,便可净挣三百两银,而真正价值五百两的簪子却积压在仓库中,形成商品滞销,无法售出的假象,有人从中得了银子。” “原来如此!”薛老夫人一掌拍在桌案,怒道:“没想到钱松竟如此大胆!” 那钱掌柜是余氏的姐姐介绍的人,先前在薛府当差,后来因为人机灵,又会算账,便由余氏举荐去珍宝阁当掌柜,钱松每年都暗中给余氏送来时新的锦缎和首饰,极善钻研,又会笼络关系。 余氏对此人十分信任,虽说她不懂做生意的门道,但也听明白了是钱松在暗中捣鬼,惊讶之余,更觉得不可置信。 “雁儿会不会是弄错了?那钱掌柜是姐姐介绍的人,也算是知根知底,想必是不会做出私吞银子这等胆大妄为之事!” 薛老夫人连连冷笑,冷眼看向余氏,她这个儿媳性子软,耳根子更软,又极信任娘家人,属于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那类人。 余氏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母亲也出身名门望族,被养的性子单纯,遇事不知决断,又不会识人。 后来嫁给薛远之后,掌家管事都由婆母一手操办,再加上生得美貌,性子温柔,颇得夫君疼爱,事事都替她扛着,就像养在暖阁中的花朵,不见风雨,被保护得太好了。 见婆母发怒,余氏的声音越说越低,“儿媳觉得要总拿出证据,免得误会了好人。” 薛老夫人这下并未反驳,而是问薛雁,“雁儿,你的母亲说的对,眼下要有证据指认是钱松以次充好,贪了银子。” 薛雁点了点头,看上去已有了把握。 薛老夫人笑道:“难道雁儿已经拿到了证据?” “没有。”薛雁如实回答,“那钱松实在警觉,怕被我发现,便以拿错了为借口,换了以次充好的首饰。不过孙女有办法拿到证据。” 薛夫人心中大喜,“雁儿快说。” 薛雁想起了自己白天去茶摊喝茶,见到树荫下停着的那些软轿,又从珍宝阁前人来人往的贵妇人之中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便想起初入京城时,母亲为了培养她名门贵女的气质,曾带她赴各府举办的宴会,几位尚书大人的官眷也是珍宝阁的常客,因此她心中便有了主意。 “珍宝阁可推出一些新品,挑选一些常年在珍宝阁买首饰的夫人,咱们来个以旧换新,如此一来也可维系那些常年光顾珍宝阁的老客人,也可收回从珍宝阁售出的首饰。倘若售出的首饰没有问题,也可洗刷钱掌柜的嫌疑。至于那些回收的旧首饰也可再加工后打造新品后再次售出,于咱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倘若那些首饰有问题,咱们悄悄换回,客人们便不会知晓从珍宝阁中购买的是次品,便也不会影响珍宝阁的名声,也可一举两得拿到了指认钱掌柜的证据。” 薛老夫人满意笑道:“雁儿此举真是妙啊!如此也可降低咱们珍宝阁的损失,雁儿果然聪慧。” 薛老夫人更是难掩对薛雁的喜爱,高兴说道:“如今雁儿一回来,咱们薛府终于有了指望了,从今日起,雁儿便来万寿院协助我管家料理铺子。” 见儿媳余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满地道:“你不许阻止,更不许用你再用那些陈旧迂腐的规矩道理约束我的雁儿。” 余氏见婆母下了命令,不敢再多说什么,以免惹得婆母不喜,“既然是老祖宗的吩咐,儿媳万不敢违背母亲。” 见余氏并未反对,薛夫人稍微缓和了语气,“不过还有一事需由你来做,你素来同几位尚书家的夫人有私交,就由你去换回那些首饰。” “是。儿媳一定办妥当了。” 薛老夫人看了眼低眉顺目的余氏,“今后少与你姐姐来往。” 余氏自从嫁入薛府,丈夫虽对自己宠爱有加,但婆母却总是这般性子严肃,看不上她的行事,动不动便随口斥责,府里只有一个妾室茉姨娘,那茉姨娘曾是她的洗脚丫头,她也瞧不上茉姨娘卑微的出身,在偌大的相府她竟找不到一个与她性情相投之人,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她先后生育了长子薛燃,次子薛籍,后又生下薛凝和薛雁双生姐妹,虽说茉姨娘也生下薛况,但却是个不着调的纨绔。自然难以撼动她正妻的地位。 年轻时她总想着争掌家大权,被薛老夫人发现后,教训了身边唆使她的人,她自知不是婆母的对手,加之丈夫只听婆母的话,她自讨没趣,后来慢慢断了这个念头。 至此,她便时常回娘家找母亲和姐姐倾诉,后来薛远官至右相,便越来越忙了,陪她的时间也更少了,她便经常去找姐姐陪她说话解闷。 偶尔同姐姐说说府里的事,那钱松是姐姐的奶娘徐妈妈的儿子,也是姐姐极为信任之人,是派来帮她的。 如今尚且没有证据证明是钱松在暗中捣鬼,婆母便如此武断竟不许她和姐姐来往,就算钱松有问题,姐姐应当也不知情,她的亲姐姐难道会害她么? 余氏看着婆母那张冷脸,心里越想越委屈,“姐姐介绍钱掌柜只是为了替我们薛家分忧,目前尚且还不知钱掌柜是否有问题,便是他有问题,那必定与姐姐无关,姐姐也是一片好心,真心想要帮我。” 薛夫人拧起眉头,“哼,不服是吧!等查明真相,定便叫你心服口服。” 眼见母亲又被斥责,薛雁两边相劝,劝得祖母平息怒火,余氏又哭哭啼啼,便又去劝母亲,真是手忙脚乱,心力交瘁。 这时,府中下人来报,“大小姐回来了。” 余氏此前一直担心薛凝进宫会选为宁王妃,听说长女归来,想知晓长女是否当选,这才止住哭泣,告别婆母离开万寿院。 余氏走后,薛老夫人将薛雁拉到身边坐下,“听说雁儿今日买了一张价值三百两的琴。” 薛雁见福宝低着脑袋,不自然地搓着衣角,便知她被陈妈妈套了话,说出了自己去大雅琴行为二表哥挑礼物的事,不禁脸一红,老老实实回答,“是。” 薛老夫人笑道:“我记得你并不喜弹琴,也不喜音律,难道是为了明日谢家二郎的生辰宴?雁儿喜欢谢玉卿吗?” 第7章 薛雁心想什么都瞒不过祖母的眼睛,她赶紧摇头否认,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落寞,提起谢玉卿,她满面含羞,轻咬着嘴唇,“二表哥曾于我有恩,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谢他,明日是他的生辰,我便想着送他一件礼物。” 谢玉卿和姐姐才是一对,他们情投意合,早已心意相通,她喜欢谢玉卿,那也是她一厢情愿的单恋,长久以来也只敢将心思小心翼翼藏着,从不敢显露半分。 薛老夫人笑道:“谢家二郎一表人才,相貌俊朗,自然讨人喜欢。若是喜欢,却不想着去争取,久而久之会成了心病。雁儿难道就甘心一直将心思藏着,不想知道谢家二郎是如何想的吗?” 从万寿院出来,薛雁一直在想着祖母说的话。 既然喜欢,便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倘若不能如愿,也可从此放下,从头开始。 难道还打算藏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说?拿不起也放不下,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可偏偏面对感情之事,她却犯了糊涂。 于是薛雁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借送琴的机会,试着对二表哥表明心意。 想到明日便能见到二表哥抚琴的神仙风姿,她却是辗转难眠,夜不能寐。想对月祈祷二表哥定会喜欢她挑选的礼物。 但外面却漆黑一片,雨打屋檐,沙沙作响,整夜未停。 薛老夫人站在窗边听外面的雨声,陈妈妈为她披上一件薄披风,感叹道:“老祖宗,二小姐可真您像当年啊!她是那般的聪慧,有灵气,遇事有决断。” 薛老夫人也带着欣赏的眼光,很赞同陈妈妈的话,“这些年雁儿虽流落在外,但许怀山将她教养的很好,她母亲性子太软,遇事没有主见,是指望不上的。好在老天爷将她送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有了好帮手。今后我也放心将薛家交给她。” 陈妈妈暗暗觉得吃惊,没想到老祖宗竟然想得如此长远,竟已经打算将整个薛家都交到二小姐手里。 薛老夫人轻咳了一声,“人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只怕过两年我就会撒手去了。若是雁儿能拿到钱掌柜私吞银子的证据,我便借此机会将管家权交给她。” 薛老夫人虽然年迈体弱,但却耳聪目明,听见从东边的院子传来阵阵喧闹声,叹了口气,道:“老大整日和一帮江湖骗子鬼混,老二虽饱读诗书,却是一股子书呆子气,老三是庶出,纨绔子弟一个,薛凝同她母亲一样,空有才名,实则全无城府算计。若有遭一日,薛府的荣耀不再,能靠得住的也只有雁儿一人。” 陈妈妈觉得老夫人这两年老得特别快,身体病弱,脚步蹒跚,管理这一家子的重担都压在她的身上,将她原本笔直的脊背压得弯曲变形,不禁湿了眼眶,老泪纵横。 她希望老夫人不要看错,薛雁真的能够独当一面,接管整个薛家。 “老奴扶您进去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薛老夫人突然说道:“明日武德候府的寿宴让薛凝不必去了,宫里该来消息了。” 虽说薛凝和谢玉卿的关系并未挑明,但两家是远方表亲,长辈自然也知晓他们之间的事,觉得两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甚至默许了这门亲事。可没想到突然生了变故。月妃竟然选中了薛家和赵家,打算从两家中挑一位为宁王正妃。 即使薛凝和谢玉卿两情相悦,也只能断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该懂得避闲。 其实薛老夫人也有自己的考量,谢玉卿家世门第不错,人品贵重,是个难得的好儿郎。但以谢家的处境,薛雁嫁过去比薛凝更合适。 陈妈妈听了薛老夫人的话,心中大喜,“难道宁王会选咱们薛府的大小姐?若是咱们大小姐成了王妃,薛家也算是有了倚仗,老夫人担心之事或许不会发生了。” 薛老夫人却冷笑道:“选谁还需得宁王点头答应。但这门亲事倘若轮不到薛家,便只能便宜了赵家。但不管结果如何,薛凝那丫头万不能再嫁入谢家。劝她早些和那谢二郎一刀两断。” “方才老祖宗劝二小姐主动,可是想促成二小姐和谢家二郎的亲事?” 薛老夫人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大雨倾盆,屋檐下像是笼着一层浓密的雨帘,什么也看不清。 她摇了摇头,道:“雁儿嫁过去,我倒是不担心的,那是谢家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就怕那谢家二郎有眼不识珠玉。”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年纪大了就很怕冷,一变天,总觉得有股子凉意往骨头缝里钻。 “我不是为了撮合雁儿和谢家二郎,而是想让雁儿化解心里的执念,这孩子虽聪慧伶俐,但唯独感情一事,可糊涂着呢!” 薛老夫人笑道:“唯有放下执念,才能心无旁骛,专心做自己。” 第7节 * 眼见着宫宴的时辰已到,宁王却迟迟不肯赴宴,辛荣心急如焚,心想着宁王出手料理了那帮作恶杀人的凶犯,无论如何也该去见月妃娘娘了。 可出了兰桂坊,宁王似准备打道回府了。 “殿下,月妃娘娘还等您入宫一同用晚膳呢。” 辛荣骑马追上宁王,苦心劝道:“您也知道娘娘的脾气,倘若你不去,娘娘只怕会赌气不用膳,娘娘患有胃疾,您忘了曾答应过皇太子殿下要照顾月妃娘娘吗?” 霍钰抬手扶额,辛荣说得没错,以母妃那小孩子般的骄纵任性的性子,只怕真的会赌气不用膳。 他回想起自己一年前回京的那天夜里,太子皇兄那时好像已经感觉到自己会出事,临行送别,太子皇兄叮嘱他照顾好母妃,让他照顾好自己,永远不要将自己置身险境。 只怪那时他并未察觉皇兄的异常,觉得自己在外征战,一年到头也只能回京一趟,分明太子皇兄照顾母妃的机会更多。 可没想到他领兵前往雁门关,不到半月便传来太子皇兄出事的消息,那时同北狄的战事胶着,他急于回京查明真相,却还是被北狄三十万大军拖住了步伐,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使将北狄逼退雁门关,接连斩杀十员大将,歼灭其三十万大军,大获全胜。 时隔一年,他于暗中调查先太子一案,却并无多少头绪,前不久,才查到太子皇兄曾送秦阁老的女儿秦宓的那件南珠首饰出现在珍宝阁。 他回京便要去拜访秦宓,想要打听到太子皇兄死前的消息,却得知秦宓近年来缠绵病榻,已经被送往姨母家养病,他派人去苏州打探消息,却得知秦宓被送往一位山中隐居的神医的家中治病,下落不明。 他便只能去见那薛家长女,看能不能查到一些线索。 太子皇兄送给秦姑娘的定情之物却突然出现在珍宝阁,薛家脱不了干系,那武德候谢家又到底参与了多少? 听说明日是谢玉卿的寿宴,他可借此机会去一趟武德候府,看能否查到一些证据。 那人害死太子皇兄,应是为了储君之位,薛贵妃育有八皇子,必定盯着那个位置的,如今薛贵妃和其背后的薛家嫌疑最大,而武德候和薛家沾亲,两家或许早在暗中有了勾结,共同策划了太子一案。 他曾协助太子皇兄掌管刑狱,跟着皇兄查案,在他一番推理之后,推断了薛贵妃的作案动机,但却苦于没有证据,他离京一年有余,只怕罪魁祸首已经想尽办法销毁抹去罪证。 如今唯一的突破口是薛凝和她手中的南珠首饰。 霍钰突然勒马调头,辛荣急切地追在身后,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进宫。” 夜深人静,唯有耳畔传来的急切雨声,雨越下越大,暴雨倾盆,迎头劈下。一路骑马匆匆入宫,雨水从头顶浇落,早已将身上衣袍淋个湿透。 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自然不惧风雨,冷雨顺着脸侧而下,显得五官更冷硬俊朗。 辛荣看着在雨中纵马的那个潇洒挺拔的背影,绝望地想:“这下完了,月妃娘娘再三叮嘱过让宁王殿下要精心穿戴,以求让今日赴宴的贵女对殿下会有个好印象。毕竟当年殿下“玉面阎罗”的名声在外,当年让户部尚书曹文斌血染审讯室,传遍京城,至今京中贵女听到宁王的名讳,惧怕者居多,甚至有无知顽童将宁王的画像当成门神贴在大门口辟邪。” 宁王不得圣宠,右相薛远和刑部尚书赵谦可不是那种不顾女儿死活,只想着攀附权贵卖女儿的人家,更可况薛远有薛贵妃撑腰,赵谦背后有赵婕妤,两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亲事能不能成,还得两位小姐点头答应才行。 但好在月妃知薛赵两家是死对头,同时选两家的女儿入宫,便是让两家暗地里竞争,宁王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只要一家稍微流露想要结亲的心思,另一家为了不让对方选上也会选择争上一争,宁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况且赵文婕在尚衣局任女官,曾流露出对霍钰的爱慕心思,如今霍钰又有战神之名,女儿家自是崇拜那武艺高强,英武不凡的男子。只要赵文婕见了霍钰,激起了当初对霍钰的爱慕心思,赵家上心了,薛家自然也就坐不住了。 月妃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更不必担心霍钰的长相,他生得剑眉星目,是京中贵女喜欢的那种俊朗的矜贵公子模样,只担心他一身从战场带出来的煞气,和冷硬不通人情的性子会让两位贵女不喜。 可月妃苦等了两个时辰,一直等到宫宴结束,不停地拉着薛凝和赵文婕说话,说得嘴上起泡,笑得脸抽筋也没能等来霍钰。 但好在两家都是高门贵女,教养极好,赵文婕主动问起宁王的喜好,薛凝虽说有些沉默寡言,却并未见半分不耐烦。 最后月妃久等不来霍钰,赏了薛赵二人一些首饰和锦缎,便让人送二位贵女出宫。 回到明月宫,月妃气得将面前的茶盏扔出去。 霍钰正匆忙赶到明月宫,见一物迎面飞来,他顺手接住,将茶盏稳稳握在掌中。 待往屋内望去,果然见月妃已生气动怒。 “最好永远都别再进宫,本宫为他操心,见他年满二十五岁仍是孤家寡人一人,在外打仗连个在旁照顾的知心人都找不到,本宫怕他战死在外面,想为他寻个知心的枕边人。他倒好,竟然不露面,将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晾了一整晚。本宫不想管了,活该他孤独终老!” 霍钰笑道:“可母妃事先并未说是与人相看。” 听到那熟悉的冷清声音,月妃激动得站起身来,宁王在外征战,她日夜悬心,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怕他会遇到危险,如今终于得见他平安无事,甚至比之前更加英武俊朗,自是欣喜万分。但又生气今夜他未能及时赴宴,不禁喜怒交加。 月妃突然红了眼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串往下坠,“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踏进明月宫,永远都不来见我这个母妃了。” 月妃哭得满面泪痕,声声控诉着霍钰爽约的恶劣行为。 霍钰无奈笑道:“母妃,我今日一回京便来看您,方才不过是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臣让母妃久等了。母妃可用了晚膳?您有胃疾,不能饿着。” 月妃飞快拭去眼泪,“看来你也不是故意爽约不来的?” 霍钰点头:“儿臣岂敢违逆母妃之意。” 见月妃心情好转,他让月妃身边的宫女兰铃去盛了碗热粥来,恭敬递给她。“母妃瞧着又清瘦了些,儿臣不在的这段时间,母妃可是又没按时用膳?” “不吃更好,你父皇喜欢柔妃那样的,若本宫像她那般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你父皇说不定还能多看本宫一眼,本宫也不用每日窝在明月宫苦等你回来,更不必在此多管闲事讨你的嫌。” 月妃本就容易伤感,情感敏锐又细腻,如今唯一的亲生儿子没了,自是更容易多愁善感。加之她性情骄纵任性,并不如温柔体贴的柔妃得瑞帝的宠爱,独自在这明月宫中,难免会觉得孤独寂寞。 “若你像老三老四那般得你父皇宠爱,他亲自为你选个好人家赐婚,岂轮的上本宫这个中年丧子的可怜妇人替你选妃。”说完,又红了眼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月妃虽已经年满四十,发间隐约可见几根白发,却保养得不错,肌肤白皙,脸上也并无皱纹,哭笑如同少女,生气时美目含嗔,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 她一面拭眼泪,一面偷看霍钰的反应。 霍钰顿感招架不住,要他上朕杀敌,应付几十万大军,这根本难不倒他,但若是让应付月妃片刻,又不忍让母妃难过,他竟感到手足无措。 “儿臣知母妃是为了儿臣好。” 每回都是如此,和月妃的交锋,他回回必输,月妃一哭,他不仅被磨得没了脾气,还只能耐着性子顺从着她。 面对哭得伤心的月妃,霍钰这位久经沙场的战神也只敢小声地说一句,“儿臣也没说不娶。” 月妃听说他愿意娶妻,立刻止住哭声,嘴角扬起了笑,“那你是答应了?” 霍钰遗憾地道:“可母妃安排的相看对象都已经出宫了,要不今夜还是算了吧,娶妻之事倒不必急于一时。” “不行。” 霍钰一直在外打仗,极少回京,这一次回京,瑞帝只怕很快又会派他再去领兵打仗,她一定要让霍钰娶妻。让她早点过上孙子承欢膝下的好日子。 月妃笑吟吟地看着霍钰,霍钰被那眼神看的心底发毛,心想母妃到底又在酝酿什么折腾人的坏主意。 “来人,将两位小姐的画像拿上来。” 霍钰看着面前的两张画像,心里更是对母妃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怕在他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掉入了母妃的圈套陷阱之中。 画像上,薛凝手执团扇,端坐着的那副温婉优雅的模样,霍钰想起了那个伶牙俐齿和言观斗嘴时的情景,不禁暗自弯了弯唇角。 只怕这薛家长女的温婉优雅都是装给旁人看的。 他不经意间多看了眼薛凝的画像。 正是他这些无意间的举动,被月妃看在眼里,见他对薛凝不但没有表露反感厌恶之意,却在暗中偷乐。 虽然月妃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并不是薛凝,但既然霍钰喜欢,她自是要想尽办法促成这桩姻缘。 毕竟她多年来不得瑞帝宠爱,半生孤单寂寞,恨不得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所以当霍钰前脚刚迈出明月宫,月妃后脚便带着羹汤去见了皇帝。 在回王府的路上,辛荣问道:“殿下当真打算娶了那薛家长女?” 宁王何等的谋算,方才故意看那薛凝的画像,是给月妃娘娘的暗示,不过是顺水推舟,想借机娶薛家长女。 “本王亲自对她许下的承诺,还能有假?” 辛荣问道:“殿下娶她可是为了查清先太子一案?” 第8章 今日大清早,霍钰被传诏入宫,领旨赐婚。 一个时辰后,由皇帝身边的贴身内监亲自来薛府传旨。 薛家上下都跪在前厅接旨,圣旨大致意思是昨夜薛凝入宫,举止端庄得体,颇得月妃娘娘喜爱,求圣上做主赐婚,待钦天监测得吉时吉日,便以正妃之礼迎娶薛凝过门。 圣旨已下,薛凝和宁王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薛远虽接了圣旨,起初心中些忐忑,但听传旨的内监透露赵家一心想促成宁王和女儿的亲事,还请了赵婕妤当说客,最后宁王却选了薛凝。 薛远瞬间觉得宁王的眼光当真极好,便对宁王有了几分好感。上朝时,见他生得身形颀长,英武不凡,多年在战场打磨出的成熟稳重的气度,更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下朝同僚纷纷前来道喜,唯有刑部尚书赵谦眼神幽怨,说话阴阳怪气,他和赵谦明争暗斗了多年,从未觉得如此解气。 送走了内监,薛府上下皆是一片喜色,唯独薛凝红着眼圈,眼中含泪,默默不语,独自去往曲殇院。 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闭不见客。 而今日是谢玉卿的寿宴,薛雁正在为寿宴送礼做准备。 福宝正在为薛雁梳妆,薛雁的五官生得极好,眉目如画,冰肌玉骨。根本无需刻意打扮,福宝只是用骡子黛加深了娟眉,再点涂薄薄的一层口脂,镜中的少女便已是明艳动人。 眼下的朱砂泪痣,给人一种俏皮艳丽之感,和薛凝忧虑的气质有所不同。 福宝好奇问道:“那天二小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将这颗痣遮得毫无痕迹。” 薛雁笑道:“你看好了。” 她用尾端尖细的毛笔沾了些胭脂点涂在那颗痣和周围的肌肤上,再将笔尖的胭脂用清水洗净,沾染少量的香粉涂在眼下的泪痣和周围的肌肤上,多次叠加,直到泪痣完全被遮盖,眼下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粉,像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娇艳迷人。 “便是这样。” 福宝抚掌惊叹,“太好看,太神奇了!” 薛雁用巾帕拭去痣上多余的香粉,那颗小小朱砂痣便再次显现。 当初若非让钱掌柜放下戒心,她也不必扮做姐姐的模样,不过自那之后她也再未见过霍老板,自然也没把他那日说娶她的话放在心上。 福宝替薛雁梳了妆,提醒道:“二小姐,咱们该出发了。” 薛雁点了点头,祖母的话她想了一夜,至少她应该让二表哥知道她的心意。不再只是在暗处默默关注,患得患失,举步不前。 “福宝,你将那张琴拿过来。” 薛雁抱着古琴,深深吸气,坐上出府的马车,时而神色凝重,时而又紧张焦急,心中一遍遍地默念该如何同谢玉卿表白心意。 福宝觉得主子的模样不像是去贺寿的,倒像是去冲锋陷阵的。 * 昨夜进宫并未有任何异常,甚至月妃也只是拉着薛凝的手寒暄几句,她甚至连宁王生得是何模样都没见到,却没想到今日便下了赐婚的圣旨,薛凝惊讶之余,内心难过又绝望。 第8节 且不说宁王不被皇帝所喜,这些年常年在外打仗,极少归家,便是当年他做下的那些事,京城中的那些传闻,也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更何况她心中早有所属,将整颗心都交给了谢玉卿,又怎能容得下旁人。 她将锁在柜子中的信件和谢玉卿送她的贴身玉佩抱在怀中,贴在脸庞,难过得大哭起来。 泪珠儿掉落在信笺上,将那纸上的字打湿,将墨迹晕开。她和谢玉卿情投意合,却顾虑男女大防,不能日日相见,常写些书信以慰相思。 这些书信都是谢玉卿为她写的词,字字不提相思,可句句都是情真意切。 武德候三年前去世,谢玉卿为父守孝三年,曾对她说过待孝期一过,便央求谢母上门提亲。两家是远房亲戚,这些年两家的长辈都默许了她和谢玉卿之事。 只差一步,她就要嫁给谢玉卿为妻了。 薛凝捧着书信,泪如雨下,又将那玉佩放在掌心来回抚摸,想象着这枚玉佩被曾被谢玉卿日日握在掌心里,几番踌躇憧憬之后才送出。 这枚玉佩是信物,谢玉卿也向她索要过回赠的信物,薛凝取下腰间雕刻着兰花的玉佩,玉佩上的穗子是她亲手所做,这是送给谢玉卿的生辰礼物,也是送给谢玉卿的定情信物。 可如今她却再也无法送出。 她哭了许久,也想了许久,脑中都是她和谢玉卿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想到自己会同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共度一生,她觉得心如刀绞,她无法割舍这段情。 她想去求父亲,父亲身居右相,在圣上面前应该能说得上话,或许父亲有办法让圣上改变心意。 她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了房门,但还未出得院子,陈妈妈便带人前来,指挥手底下的几个丫鬟婆子关上门。 “陈妈妈这是做什么?” 陈妈妈恭敬地对薛凝行礼,“老祖宗有令,要向大小姐要一样东西。” 薛老夫人交代过一定要找到薛凝与谢玉卿来往的证据,并当面销毁,以免今后留下隐患。 几个婆子不顾阻拦冲进屋内,几经翻找毫无所获,见一旁的花梨木柜子挂了锁,便对陈妈妈道:“奴婢找遍了也并未发现老祖宗想要的那件东西,应是被锁了起来。” 饶是薛凝一贯的好脾气也彻底被激怒了,“你们到底在找什么!大胆,这里是曲殇阁,岂容你们在此放肆!” 陈妈妈脸上始终堆着笑,“请大小姐将与谢二公子来往书信、信物全都交出来,或者大小姐当着老奴的面亲自销毁了,老奴便回去交差。”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搜我的屋子。我要去见父亲,父亲一向疼爱我,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宁王受苦。”薛凝急得涨红了脸,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只可惜陈妈妈是薛老夫人的心腹,行事全遵从老夫人的吩咐,雷厉风行,不是那怜香惜玉的谢二郎。薛老夫人猜到薛凝得知赐婚的事必会哭闹,便想让陈妈妈提前堵了门,搜出书信,绝了她的念想和所有退路。 “圣旨已下,再无转圜,薛家不能抗旨!大小姐与宁王赐婚的消息这会也已经传了出去,谢家已然知晓。老祖宗早就猜到大小姐不会心甘情愿出嫁,但事关整个薛家,事关薛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由不得大小姐任性。” 陈妈妈说话时神色无半分变化,就连嘴角也弯成相同的弧度,半点也不容情。 “大小姐放心,只要大小姐交出同谢二公子往来的书信信物,并承诺在成婚前不再见谢二公子,老祖宗会为大小姐再添一份嫁妆,让大小姐风光出嫁。” 薛凝知道陈妈妈的话说得委婉,倘若她执意不肯成婚,祖母会将她关在院中,等到大婚当天,再将她塞进喜轿,直到她嫁入宁王府。 她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六神无主,心中绝望,不停地流泪。 陈妈妈见她不肯交出那些书信,指挥手底下的婆子撬了锁,那婆子搜出了匣子里装的一摞信笺,陈妈妈扫了那些信笺一眼,但还是给薛凝留一丝最后的颜面,并未检查信中内容,便将那些信笺置于火盆中。 薛凝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她视若性命之物被火焰吞噬,在自己眼前化作灰烬,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她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不仅仅为了那些信,更是为了她和谢玉卿的多年的感情。 “那谢二公子可还送了信物?” 那块玉佩被薛凝塞在枕头下,生怕被搜了出来,赶紧摇头否认。“没了,再没有了……” “老祖宗还说,今夜,大小姐便不要出门了。” 薛老夫人猜到薛雁旧情难忘,便下令今日谢家二郎的生辰,绝不许薛凝出门。 见薛凝啼哭不止,陈妈妈耐着性子劝道:“大小姐眼下想不清楚不要紧,现下成婚的日子还未定,大小姐便有大把的时间想清楚。” 薛凝心都要碎了,苦苦哀求:“求祖母不要关着我,让我见见他好吗?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陈妈妈笑道:“大小姐知道吗?二小姐今日备了厚礼去了谢二郎的生辰宴。大小姐还不知道吧?二小姐喜欢谢二郎。” 薛凝惊讶道:“妹妹竟然也……” 妹妹也对玉卿……她竟未曾察觉,那妹妹看到她和二表哥相处时,必定心里十分难过。 她更觉得心乱如麻。 “武德候府不比从前,谢二郎一直被长兄庶母幼弟压着,倘若他怂恿你抗旨,惹怒圣上,不仅前途尽毁,性命难保。但若是他和薛家结亲,身后便有了倚仗,大小姐念着和他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也该为他考虑,不是吗?” 陈妈妈的话击碎了她心里最后一丝念想,她不能抗旨,不能连累生养她的父母,更不能葬送了谢玉卿的前途。 陈妈妈什么时候走的,她竟浑然不觉。 薛凝呆呆坐在地上,从天明哭到日落,又从日落哭到天色彻底变暗。哭得双眼肿若桃儿,她接受不了这般沉重的打击,觉得天都塌了。 余氏得知女儿被禁足在曲殇院的消息,远远便听到女儿痛苦压抑的哭声,担心女儿接受不了赐婚,怕她想不开会出事。 她不顾薛老夫人的命令也要进去看女儿,薛凝哭倒在余氏的怀里,母女抱头痛哭。 “母亲,你让我出去好不好?我只见他一面,见他最后一面,同他好好说清楚,劝他娶了妹妹,让他忘了我。”虽是如此说,但薛凝只觉得五脏俱伤,心如刀绞。 余氏见女儿如此痛苦,更是揪心难过,不忍心见女儿哭得嗓音都哑了,好几次哭得快要晕厥过去,只好点头答应。 “只是如今你祖母盯紧了这间院子,不许你出府一步。凝儿也知道,就连你爹爹都听你祖母的,她若是不许你出去,你半步也休想离了这曲殇阁。” 薛凝一遍一遍苦苦哀求母亲,“我扮成慧儿的模样悄悄出去,我只和表哥说一句话便乖乖回府。母亲,难道你忍心想看着女儿去死吗?” 余氏心软点头答应。 夜里,薛凝和翠果换了衣裳,和慧儿套了马车,偷偷溜出府去。 * 武德候死后,长子承袭了爵位,谢玉琦才能平庸,在京城远不如谢玉卿有名气,候府自此沉寂了几年,自比不得当年武德候在时那般门庭若市,文臣武将都上赶着结交。 谢玉卿颇有美名,琴技堪称一绝,又高中乡试魁首,今日是他的生辰,平日里结交了不少好友都赶来赴宴。 往日冷清寂寥的候府又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太学里的同窗,一起吟诗作赋的才子,仰慕谢玉卿才名的文人雅士都纷纷登门,为贺谢玉卿二十岁生辰。 谢母卧床多年,由谢玉卿的庶母董菀管家招呼客人。 谢玉卿为母亲侍奉汤药,同母亲说起过了今日他的孝期便结束,明日便会央庶母上门去薛府提亲。 谢母听闻心中欢喜,原本苍白若雪的脸色也笼上一层淡淡喜色。 她紧握着谢玉卿的手,红了眼圈,“是我这个做娘的无用,平白拖累了你。以咱们在府里如今的处境,凝儿嫁过来,怕是会委屈了她。” 谢玉卿摇了摇头,温柔俊朗的五官看上去更柔和,“就算不依靠候府,我也能凭借自己努力让母亲和凝儿过上好日子,母亲放心,我一定会高中,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时,谢玉卿身边的书童清竹前来通传,“二公子,薛府小姐来了。” 谢玉卿大喜过望,他和薛凝虽然时常通书信,可却并不能时常见面,他盼着这一天已经太久了,这一次他一定要把握机会,亲口问薛凝愿不愿意嫁他。 “你带凝儿去岚儿的院子。”谢玉岚的院子偏僻,毕竟私下相会有损女子清誉,在正式下聘迎娶之前,他得为薛凝着想。 薛雁和薛凝是双生姐妹,与姐姐生得极为相似。薛雁去年才入京,外人只知这位薛家次女曾流落乡野,身世坎坷,因年前接回京中,故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加之她和薛凝生得极像,旁人难以区分。 但清竹是见过薛氏姐妹的,薛雁和薛凝的气质截然不同,薛凝温婉优雅,薛雁明媚娇艳,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人。 只是今日府里客人众多,长房人手不够,便将清竹要了过去,他忙了一整日未歇得片刻,到了夜间,光线昏暗,只记得二公子的吩咐将薛凝带去谢岚儿的清霄院。 见薛家的人前来祝寿,将薛雁认做薛凝,引着人径直去了清宵院。 第9章 薛雁此前担心今日寿宴之上人太多,找不到和谢玉卿当面说话的机会。听说谢玉卿要见自己,顿时眉目含笑,嘴角微扬,连脚步不知不觉都轻快了许多,她让福宝守在门外,自己则抱琴走进了院子。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薛雁一想到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紧张得心跳如擂鼓。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酝酿了数十遍想要对谢玉卿说的话,以求含蓄说出自己的心意,却不会让对方觉得尴尬突兀。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落落大方,对谢玉卿福身行礼,“见过二表哥。” “怎会是你?”谢玉卿眉头微微一蹙,对清竹说道:“怎的将她带来了。凝儿呢?” 薛雁即刻便明白了为何方才进院之时,他眉眼含笑,步伐急切,原来是书童清竹将她认错成姐姐,谢玉卿以为来的人是姐姐,这才难掩心中欢喜。 而谢玉卿要见的人是姐姐。 薛雁觉得既窘迫又难受,“二表哥,是我没问清楚。” 谢玉卿也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失礼不妥,对薛雁作揖回礼,“实在抱歉,是清竹办错了差事。” 薛雁觉得心里闷堵得慌,原本酝酿了许久的话,因谢玉卿冷漠的态度,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心中酸楚又难过,但想到她今日是带着琴来贺寿的,想要报答谢玉卿四年前的恩情特地备下谢礼。虽无法表明心意,但这礼物不能不送。 于是她再次鼓起勇气,“二表哥,我想……” 而正在这时,有人进了小院,将消息告知清竹,清竹上前对谢玉卿耳语了几句,谢玉卿脸色一变,对薛雁道:“二表妹,我突然有急事需处理,还望二表妹见谅,我便先告辞了!” 谢玉卿头也不回,急切地离开了清宵院。 徒留薛雁一人在清宵院中。 连日大雨之后,地面有些淡淡的潮意,风夹着冰凉的雨水拂面,脸侧的发丝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脸颊滴落,她却忘了躲在屋檐下避雨。 福宝见谢玉卿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前后呆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推门进了清宵院。 只见二小姐神色落寞,满脸颓然,便知二小姐并未成功。 “二小姐,咱们别灰心,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往后还有机会。” 薛雁回过神来,脑中却想着谢玉卿临走时脸色很难看,心想谢玉卿应该知道了姐姐被赐婚的消息,他应是为此事感到伤心难过吧。又不禁为他担心。 “福宝,你将这琴交给岚儿小姐,让她转交给二表哥吧。” 可惜她再也无法亲眼看到谢玉卿收下礼物的喜悦,也没有机会看他弹这把蕉叶古琴,甚至她竟找不到亲手送礼的机会。 福宝知薛雁因为谢玉卿的冷淡而心中难过,也不敢再多劝,怕惹得她更伤心,于是福宝抱着琴去寻谢玉卿的庶妹谢岚儿。 薛雁又独自在院中站了一会,隐约听见从远处飘来一阵忧伤的琴音,越听越难过。 这清宵院本就偏远寂静,谢玉卿特地选在此处见薛凝,便是为了避嫌,而谢岚儿知晓兄长要和薛凝在此处相会,特地将院子里的丫鬟全都支了出去,空出了院子,好教两人借此机会互诉衷肠。 良久,薛雁走出院子,发现此处偏僻,离候府前院极远,从前她未曾来过此处,这谢岚儿本是庶女,在候府并不得宠,平日里被谢玉卿照拂一二,所在的这间院子甚是简陋,竟连角灯也不见多点几盏。 雨夜的天色比往日更加黑沉,此刻凉风夹着细雨迎面扑来。 薛雁原本低落的心情被雨淋得仿佛跌到了谷底,心情也再添几分沮丧。 屋檐下悬挂的角灯晕出昏黄的光,薛雁似看见远处有个人影,和谢玉卿如出一辙的竹叶青锦袍,高束玉冠的儒雅风姿。 第9节 薛雁一扫阴霾,赶紧迎上前去,心想或许谢玉卿想到她独自一人在清宵院中会迷失了方向,想到这茫茫雨夜,她无处可遮挡风雨呢! 薛雁甚是坚强,也不是容易伤感的性子,一想到二表哥今夜心里必定很难过,便上前劝说道:“二表哥,你别难过。” 此处光线昏暗,看不清谢玉卿面上的神色,见他没说话,心想他必定心中难过,便鼓起勇气相劝。 “二表哥志向高远,满腹才华,将来定能一举高中,将毕生所学报效朝廷,一展胸中抱负。” 谢玉卿仍然一言不发,薛雁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番豪言壮语顿时没了底气。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眼下的失意都是暂时的,以二表哥的人品才华,只要放下过去,自有才貌双全,贤良淑德的女子与二表哥相配……” 她越说脸越红,觉得自己越说越奇怪,倒像是在厚着脸皮自荐,又想着哪里才貌双全了,与贤良淑德更是不沾边。 那人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位娘子好有趣。” 从家国大道理再到劝谢玉卿娶妻。这番毫不掩藏爱意的豪言壮语,她竟能如此认真的倾诉告白。 在赵文轩所见的女子中,竟从未见过像薛雁这般直率,毫不掩饰爱意,敢于倾吐内心的女子。 她真是太特别了。 原来,谢玉卿得知薛凝今夜的寿宴并未前来,一经打听才知圣上已经为她和宁王赐婚,他自是心灰意冷,痛苦难捱。便独自去了望春亭抚琴。 赵文轩见他心情苦闷,心中郁结,便来宽慰开解他。 后来因见天色突变,突然下起大雨,总算谢玉卿也没忘了薛雁,便拜托好友去为薛雁送伞。 谢玉卿和赵文轩是同窗,赵文轩的才学本不输谢玉卿,只是因是赵谦长子,从小被教导行事低调,不可在外出风头。加之他性子沉稳,懂得藏拙,因此在京城并不如谢玉卿那般有名气。 这位刑部尚书长子,赵婕妤外甥,年仅十岁便选入宫中当伴读的赵文轩绝非平庸之辈。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躲在这里偷听。”薛雁怪自己糊涂,将他当成了谢玉卿,一腔心思被人偷听,顿感羞臊不已,不禁紧紧皱眉,心中恼火,生气这男子明知她认错了人,却不出声阻止,也太丢脸了。 “你为何竟不出声提醒!”薛雁涨红了脸。 赵文轩起身行礼告饶,“薛娘子莫怪,谢二郎担心薛娘子在此淋雨受冻,受他所托,在下特来为娘子送伞。” 赵文轩恭敬地将手中的油纸伞奉上,话语间并未半分轻浮冒犯之意。 薛雁心想也怪自己太粗心,方才天色太暗,她未看清他不是二表哥,认错了人。 “你是赵尚书的长公子吧?” 赵文轩心中震惊,“娘子竟识得在下?” 薛雁摇了摇头,薛家和赵家是死对头,而且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赵家上下都不是好人,薛雁若提前知晓自己遇到了赵家人,必定会避而远之。 不过是她爱慕谢玉卿,必然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功夫,关于他的好恶,平日与何人结交,自然都花了心思去了解。 她知谢玉卿的一众好友中,有位公子的才华风度都丝毫不逊色于谢玉卿,为人沉稳低调,便是刑部赵尚书长子赵文轩。 薛雁虽从没见过赵文轩,但她曾听说当年薛家和赵家不对付缘起于一桩旧事,传闻当年圣上为太子选伴读,同时挑选了薛家长公子薛籍和赵文轩同时入宫面圣,薛籍饱读诗书,已然高中解元,而赵文轩虽初显才名,但也才十岁年纪。 圣上出题考教二人功课,原本众人都以为博学多才的薛籍能当选,却没想到圣上竟然选了年仅十岁的赵文轩,圣上还夸赵文轩小小年纪,颇有灵气,今后有大才。 后来,薛远心中不服,便让人暗中打听,这才得知薛籍在考试时满口之乎者也,张口闭口便是圣人言,书本之上的倒是能对答如流,但书本以外的便一窍不通,圣人是为太子选伴读,不是选那迂腐的老夫子。 后来,消息偷偷传出去,全京城都知道薛籍虽然博览群书,但却有一股子呆气。即便后来高中状元,圣上也只让他去翰林院编纂史书。 另外,薛贵妃早在赵婕妤之前入宫,赵婕妤却凭借才华更得圣上宠爱,听说赵文轩母亲去世得早,他从小被姑母教养长大,学到了不少赵婕妤的才气。 薛雁看着眼前一副书生模样的男子,他和谢玉卿一样都属于气质清冷出众的那一类,只不过他更沉稳,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你说是二表哥让你来的?” 赵文轩点头一笑。 薛雁道:“多谢赵公子跑这一趟,薛雁不胜感激,方才让赵公子看笑话了。” 赵文轩笑道:“薛娘子率真可爱,也请薛娘子饶恕在下的唐突。” “好说,好说。只要赵公子不将方才发生的事说出去,我会替公子在姐姐面前美言几句。” 薛雁一直在想赵文轩明知自己认错了人,却不出声提醒,倘若不是为了故意看笑话,那定是将她当成了姐姐,仰慕姐姐之人可真多啊,赵家的小公子赵文普和长公子赵文轩竟然都喜欢姐姐。 难道他不知姐姐就要成婚了吗?不过感情之事,岂是自己能控制的,她不也是得知二表哥心中喜欢的是姐姐,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看二表哥一眼,想和二表哥说话相处吗? 原来她和赵文轩是同道中人,明知没有结果,却偏偏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赵文轩听了薛雁的一番话,心中极为诧异不解,“薛娘子不会以为在下对薛家大小姐有意吧?” 见薛雁一副“我都懂”的眼神,赵文轩赶紧解释道:“薛二娘子误会了。” 薛雁点了点头,神秘笑道:“我明白的。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赵文轩越解释,薛雁越是觉得赵文轩同她一样,都是痴情的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鼓励,还带着几分怜悯。 薛雁笑着同他告别:“多谢赵公子,前面就是望春亭了,告辞!” 原来还有和她一样同病相怜的人,甚至比她更痴心,姐姐已经被赐婚,此事绝无可能改变,赵文轩却一直默默注视着姐姐,实在令人敬佩感动。许是受了赵文轩的鼓励,她心里的低落情绪全都一扫而空。 她实在放不下二表哥,想去望春亭看一眼,若二表哥没事,她便回府。 * 见兄长眼巴巴地望着薛雁的背影,赵文婕轻咳一声,“人都走远了,兄长还巴巴地看着呢!” 赵文轩回过神来,正色道:“小妹又在胡说些什么。” “倒是小妹,宫里差事繁忙,今日怎得空来武德候府,据兄长所知,小妹和谢家并无私交,难道宁王殿下也来了。” 赵文婕面色一红,低头摩挲着官服上的仙鹤刺绣,白净清丽的脸庞似染云霞。“兄长总是这般善于洞察人心,将人的一言一行都揣测得彻底。我若非是你的亲妹妹,我必定不敢和你多说一句话。” 赵文婕擅刺绣,凡她手中的绣品皆生动鲜活,栩栩如生,以刺绣闻名京城。一双巧手颇得赵婕妤的喜爱,后被赵婕妤举荐给了皇后,入了尚衣局当女官。 她和秦宓是手帕交,秦宓是当年太子妃的人选,太子也很满意这位温柔文静的太子妃,便时常让长公主安排一些赏花作诗的宴会邀请秦宓赴宴,秦宓每次都约赵文婕一同前往,而太子担心霍钰性子孤僻不合群,便总是拉他一同去。 每每秦宓和先太子单独说话,赵文婕便和霍钰在远处替他们二人守着,久而久之,赵文婕对霍钰暗生爱慕。 霍钰常年在外征战,她与霍钰多年未见,但总能听到他获胜的消息,在和北狄长达五年的征战中大获全胜,使北狄人元气大伤,不得再侵犯大燕的领土。 美人自是爱慕英雄,这些年对霍钰的心意不减,一心想要嫁他。 此番听说霍钰回京,便央求姑母赵婕妤同月妃娘娘说道。而薛贵妃得知赵家想要拉拢皇子,虽说是不受宠的宁王,她在宫里与赵婕妤一直不对付,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家得逞,便暗中也去找了月妃,于是薛赵两家的女儿都成了宁王妃的人选。 虽是两家相争,但薛赵两家的女儿才貌出众,都是数一数二的才女,两人并称为京城双姝。 月妃自是满意赵家和薛家的女儿,但正妃之位只能有一个,她也难以抉择,便设宴让霍钰亲自挑选,霍钰虽然错过了宫宴,但霍钰对着薛凝的画像出神,让她成功补捉到了一丝不寻常,去求了圣上赐婚。 赵文轩自是极了解自家妹妹的性子,虽然妹妹的相貌和姑姑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清秀与世无争的长相,性子也十分相似,是那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 此番宁王妃之位被薛家抢了先,赵文婕如何能罢休。 “妹妹,此番不可做的太过,行事需顾及赵家的脸面,你是女子,更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 赵文婕很是感动,父亲政务繁忙,总是在外应酬结交,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影,平日里都是兄长照顾她和二哥,“我有分寸的,多谢兄长提醒。” 二人正在说话,见谢府的婢女形迹鬼祟,毕恭毕敬地从后门引着两个丫鬟入了府里,其中一个赵文婕认识,正是薛凝身边的丫鬟慧儿,而另外一个虽是丫鬟打扮,但举止端庄得体,俨然是个大家闺秀。 赵文婕笑道:“兄长猜那人是谁?” 那人离得甚远,只能囫囵见到个背影,赵文轩识不出,便摇了摇头。 赵文婕笑道:“我猜必定是那位薛家大小姐。” 谢玉卿和薛凝从小青梅竹马,他们暗中来往之事,虽然做的低调隐秘,但却未必能瞒得住所有人,两家的亲戚便知晓此事。 得知薛凝和霍钰赐婚后,赵文婕哪里肯罢休,于暗中打听薛凝的事,最好能找到薛凝的破绽把柄,想办法阻止这场婚事。 这几日,她让人盯紧了薛凝和谢玉卿,只等他们见面,她再设法让宁王撞见。 没有人能忍受自己将要过门的妻子和别的男子有了私情。宁王身份贵重,杀伐决断,必难以忍受未来的宁王妃心里有了别人。 消息传开,不仅婚事不能成了,薛家也会因为女儿和谢玉卿有私情而因此获罪。 只不过,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宁王主动退婚,但又不想让宁王觉得自己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她买通了谢府的下人,故意将谢玉卿和薛凝相会的消息告知宁王。 等到宁王伤心失落之时,她再及时出现,并软语宽慰,势必能赢得宁王的好感。 第10章 得知薛凝假扮丫鬟夜会谢玉卿,赵文轩担心薛雁此番前往望春亭,恐会撞见谢玉卿和薛凝私会。 那般直率可爱的姑娘,若是亲眼目睹心上人和姐姐情意绵绵,难分难舍的一幕,必定会心中难过。 想起她认出自己不是谢玉卿时那般失落的眼神,他便不忍再看到那双璀璨的眼睛再次失去光彩。 故当薛雁走上层层蜿蜒的石阶,去往望春亭之时,赵文轩及时赶到,并阻止了她。 “薛二小姐,请留步。” 薛雁见赵文轩跟着她,不禁心生防备,但想到他和自己同病相连,便对他多了几分体贴和包容,语气也极为友善,“不知赵公子还有何事?” 赵文轩觉得薛雁眼神亲切,看向他时,眸中绽放的细碎光芒比天上的星子还要好看,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赵某突然想起一事便想来提醒薛娘子。今日谢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每当他心情低落之时,便只想清净独处,不喜被人打扰。” 薛雁觉得赵文轩说得很有道理,他和二表哥是好友,自然比她更了解二表哥。 “是我思虑不周,今夜二表哥烦心事缠身,若我不顾他的感受,强行再去打扰他,必定会让他更加郁闷难受,多谢赵公子提醒。” 见赵文轩为人极为热心,还特地赶来提醒她,可见他对姐姐情深似海,对她充满善意,由衷感叹道:“赵公子真是个好人。” 没想到竟然与父亲口中那个“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不是善茬”的那个赵文轩竟截然不同。 赵文轩先是一愣,忽而笑道:“多谢薛二小姐对赵某如此高的评价。” 薛雁笑道:“那我便在此处先等着,待他心情好些,我便再去看看二表哥。” 赵文轩见薛雁提起谢玉卿时眸中带笑,笑靥如花,不禁感叹道:“赵某当真羡慕谢兄。” 雨下得太大,雨声掩盖了说话声,薛雁没听清,“谢公子方才说什么?” 赵文轩笑了笑,道:“我亦放心不下谢兄,不如我陪薛二小姐一起等吧?” “甚好。”薛雁心想赵文轩当真关心谢玉卿,可见两人关系极好,心想有赵文轩在,帮着多劝劝二表哥,说不定二表哥也能很快振作起来。 此刻雨越下越大,这阁楼屋檐狭小,仅仅可容纳一个人勉强站立躲雨,可雨像浓雾般席卷过来,薛雁的裙摆被雨水淋湿,淋雨后让本就轻薄的衣裙变得更薄透,她只能用双手挡住裙摆,避免尴尬。 赵文轩注意到她的窘迫,退下外衫,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拿外衫替她遮挡飘来的大雨。 “这怎么使得,这样一来,赵公子都淋湿了。” 赵文轩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大雨中,很快被淋了个湿透。薛雁心中感激,将手中的伞全都往他身上偏移,见到赵文轩抬头看向自己的含笑的眼神,从那幽深的眼眸中突然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 第10节 “不知赵公子与我姐姐是如何认识的?” 赵文轩笑道:“我与薛大小姐虽有数面之缘,却并未说过一句话,如此也算不得相识。” 薛雁心里咯噔一声,问道:“那你其实喜欢的人不是姐姐?” 赵文轩摇了摇头,“在下绝无此意。” 薛雁总算是明白哪里奇怪了,是这赵文轩看她的眼神甚是奇怪。 “二表哥的琴音里透着伤感悲凉,他此刻心里定然十分难过。”薛雁被看得有些紧张,便想说几句缓解尴尬的气氛,于是岔开话题,开始东拉西扯,“这雨虽大,但此处的景色还不错。” 她只盼着等雨小些,好找借口离开。 赵文轩望着黑沉的天色,此处光线甚暗,实在看不出这周围的景致好在哪里。 他很快明白她和自己独处必然觉得不适应,突然笑了。 “薛二小姐还懂音律?” 但她是如何从那欢快的曲调中听出了伤感悲凉,那曲调高昂,饱含愤怒,但何来的伤心难过一说。 “哈哈……略懂一二。”薛雁尴尬地笑了笑。 这薛家寻回的二小姐当真特别。 赵文轩由衷夸赞道:“二小姐的见解果然独特。” 曲意难分难舍,情谊缠绵,可见谢玉卿的满腔心思都在薛凝身上,哪里还能想到这个为他担心,冒雨等了大半夜的傻姑娘。 那薛凝当真就如此好吗? 既然已被赐婚,却仍然不顾一切,不顾薛谢两家会被降罪,冒着得罪宁王的风险,也要在深夜独自来谢府,任性妄为,一意孤行。 在赵文轩看来,薛氏姐妹高下立见,是谢玉卿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成了鱼目。 既然谢玉卿不知珍惜,那他赵文轩可不客气了。 “谢兄尚能抚琴,可见并无大碍,倒是薛二小姐站在此处淋雨,若是染了风寒,怕谢兄的心中会难受自责。” 薛雁本意也只是想看看谢玉卿是否安好,但也明白,只有他自己想通了,真正放下过去,才能跨过这个坎,她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再说这赵文轩看她的眼神也着实令她难以心安,便点头道:“多谢赵公子替我挡雨,只是赵公子的衣袍也湿了,也请赶紧回府换身衣裳,切莫着凉染上风寒才好。” 就在薛雁决定离开望春亭之时,突然听见从里间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便听见谢玉卿冷声高喝道:“你我当真永不相见了吗!” “我进去看看二表哥。”薛雁担心谢玉卿会出事,赶紧进去查看。 屋子里一片漆黑,唯一的那盏灯被失手打翻了,一股浓郁的酒气传来,黑暗中,似有个人影缩在墙角,发出极低压抑的哭泣声。 “二表哥,到底发生何事了?” 薛雁赶紧去找打火石,点燃了屋中的那盏油灯,屋子变得亮堂起来,油灯照亮屋子的那一瞬,她见到有个人离开了那间屋子,从背影和身上的服饰打扮来看,倒像是府里丫鬟。 又见琴弦已断,谢玉卿的手心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正沿着伤口往下滴落,因谢玉卿当时极为愤怒,弹断了琴弦,伤了手。 薛雁大惊失色,“二表哥,你的手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她赶紧上前,用手帕替谢玉卿包扎伤口止血,心疼不已,“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写字,抚琴,甚至作画呢?” 读书人怎可伤了手。 谢玉卿俊美如玉的脸颊上染了几分红晕,似有了几分醉意,低头笑看着认真为自己包扎伤口的薛雁,柔声道:“你心疼了?” 薛雁抬眼迎上那双温柔却透着冷意眼眸,心跳如擂鼓,“哪……哪有。” 在她的记忆中,二表哥只对姐姐那样笑过,她曾远远看着二表哥教姐姐抚琴,弹琴对弈时,二表哥的脸上才会有那样的笑容。 “你来做什么?”声音似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冷淡。 “谢二表哥让赵公子去寻我。不然我可要淋雨了。” 她从未见过谢玉卿喝酒,今夜他竟然喝醉了,心想他定是伤心难过。 谢玉卿轻嗯了一声,而后踉跄起身,缓缓走向她,“你来看我,是因为爱慕我吗?” 被看穿了心思,薛雁顿时双颊通红,觉得脸烫得快要灼烧起来,又惊又喜,欣喜原来谢玉卿竟知晓她的心意,原来她四年来默默关注和付出,他其实都知道。 她觉得自己心跳停滞,心中紧张又渴望,呼吸急促,甚至手心冒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我……我……不是……”想应又不敢应,但内心却在紧张雀跃。 谢玉卿走向她,轻轻地拥住了她,那一瞬,她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嗡地一声,甚至有些眩晕的感觉。 温柔却又冷淡的声音像是贴在耳侧,传入耳中,“我们成婚吧!” 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同她无数次在夜里梦到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在说什么!他方才说要成婚!薛雁突然反应过来,差点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 她感觉无法思考,那股好闻的竹叶清香就萦绕在鼻尖,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如此近距离地拥有。 她试探地伸出双手,环住谢玉卿清瘦的侧腰。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薛雁这不对劲,今夜的谢玉卿不太正常,当谢玉卿的唇缓缓靠近,想要低头亲吻她时,她用力的推开了他,用紧张到结巴的声音说道:“二……二表哥今夜喝醉了,我……我便先回去了。至于婚事,还需父母亲做主才行。” 说完这几句话,薛雁觉得脸颊烫得像灼烧起来,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害臊,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又在暗示什么。 那是表哥喝酒之后的醉话,又怎可当真。 她一时觉得心情负责极了,逃也似的跑出了望春亭。 大雨一直未曾停歇,她身上被雨水浇透,但仍然觉得浑身的血液滚烫火热,心跳不可抑制地狂跳,她捂住心口,觉得那突突跳动的心脏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 脑中反复回荡着谢玉卿的声音,“我们成婚吧!” 她爱慕表哥,自然是盼着自己能嫁给他,可她偏又知晓表哥受了刺激,喝醉了这才说出方才那番话,并非出自他的真心。 惊喜之余,又更感到怅然若失。 黑夜中难辨方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雨水打在身上是冷的,但心却是滚烫的。 直到从假山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拦腰抱住,将她拉进黑漆漆的假山后,被一个人紧紧箍在怀中。 她想要大声尖叫,却被人捂住了嘴,使她不能出声。 那人力气甚大,单手抱着她挤进了两道假山中间的洞穴中,她被迫与那男子相贴,感受那胸膛结实,衣襟之下的肌肉紧实,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那粗重的男子气息在耳边传来,她顿觉一阵凉意传遍全身,浑身汗毛倒竖。 男子在她耳畔说道:“薛凝,你竟如此迫不及待也要见他吗?” “我不是……”话音未落,滚烫火热的唇用力地贴吻住她,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倾身将她压在洞中的石壁上。 薛雁的脑袋嗡地一声,心中大骇,惊恐非常,顿时手脚冰凉。 她以手撑在面前,阻在她和那男子之间,使了全力竟然无法推得那男子移动分毫,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一时竟也想不出半点主意,只能任由那男子唇舌强势侵入,大掌紧紧扣住她的侧腰。 “轰隆隆……” 几道惊雷乍起,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黑沉的天空中数道白光闪过,天空忽明忽暗,而此时她也看清了男子的面容。 抱住她的正是大雅琴行的霍老板,是大燕的皇子,也是那位在兰桂坊里救她性命的男子。 原来他也是姐姐的爱慕者。 那粗粝有力的手掌抚过她的腰际,薛雁感到绝望之余,却也察觉了他不正常。 他的身体热得发烫,脸色也呈现不正常的红晕,就连脖颈和耳朵也红若滴血。 薛雁猜测定是他服用了某种药物,才使得他狂性大发。 可他将自己箍得严严实实,若不能唤醒他的理智,她必然无法脱身。 “霍郎,其实我心仪的人是你。” 薛雁明显感受到他的身体微微一颤,手臂的力道也松了些,心想这句话他应是很受用的。 像是凶猛的野兽,得到安抚,放松些警惕。 想必他中了那种药物,这才失去理智,有了发狂的征兆。 “既然霍郎喜欢我,便不会强迫于我,既然霍郎尊重我爱慕我,便应当禀明父母,择良辰吉日上门娶我为妻,不会轻浮唐突了我。” 薛雁心想姐姐早已被赐婚宁王,这位不知是圣上的哪位皇子,自然也没了机会,她故意如此说,是想拖延时间,找机会脱身。 霍钰那通红的眼眸变得柔和,虽然仍揽着她贴靠在石壁上,滚烫的体温也因为触碰到薛雁淋得湿透冰凉的身体感觉好受了一些。 箍着她腰侧的手臂微松。 但山洞狭小,他和薛雁身体相贴,紧紧挨在一处,感受到她因为紧张害怕,胸脯剧烈的起伏,被吻得轻轻的喘息。 第11章 “你在害怕,你怕我?” 薛雁见他松了手上的力道,她靠着石块,磨得她背后的肌肤生疼,火辣辣的疼,应是被磨破了皮。 好在她终于有了半分松懈,便想着挪动身体,尽量远离他,免得再遭罪。 “别动。” 暗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薛雁感受到那贴着的身体的滚烫处,乖乖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你说的对,这些事需大婚当日再做。”粗重的呼吸擦过脸侧,薛雁能听出他在努力克制,她明白霍钰说的是何事,顿时满面通红,连耳尖也红透了。 突然,霍钰一拳击打在石壁上,尖锐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指,剧烈的疼痛为他带来了片刻的清醒,用来抵抗情药激起的浓烈情|欲。 就在方才,他正在谢府宴饮,但那杯酒被人动了手脚,竟有人胆敢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简直找死! 他此刻浑身滚烫火热,头痛欲裂,脑中浮现出重重幻影。 指上的鲜血鲜红刺眼,那股令人反感恶心的血腥气,令他想起自己当初在冷宫度过的那段日子。 那些宫女太监趋炎附势,人人都来欺负他,他吃不饱穿不暖,艰难度日。他只知父亲很厌恶他的生母,也很讨厌他,从小将他扔在冷宫,让他自生自灭,还需时刻防备被欺负捉弄。 他从小体会了人性的恶,他被太监捉弄,丢在枯井中,虽说不足以致命,他在井底饿了三天,只能摸黑抓住从他脚边爬过的老鼠,再一口咬断老鼠的脖子,靠吸老鼠的血挨过三天三夜。 起初他也觉得害怕,但后来他渐渐明白,害怕恐惧不能让他保住性命,在这吃人的冷宫中,要想活下去,他要变得强大。 有一日,冷宫里的那群太监们又像往常那般捉弄他,抢了他的饭食倒在地上,饭食中混了泥土和沙粒,又在他的脖子上套了绳子,让他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迫使他去舔那些弄脏的饭菜。他不肯,他们便拉着绳子,用力地拖着他,他险些被那绳子勒死,却死也不肯吃倒在地上的饭菜。 后来,他被拖得浑身是伤,被勒得半死不活,便索性倒在地上装死。 第11节 那些太监见他一动也不动,生怕闹出了人命,吓得赶紧上前探他的鼻息,他便用事先将藏好的碎瓷片用力刺进那太监的脖子,那太监顿时倒在地上,刺眼的鲜血从那太监的身上不断的涌出。 他却大笑出声,那稚嫩的带着童声的笑声响彻冷宫上空,惊起枯枝上的一群寒鸦。 见到他杀红了眼睛的可怕模样,那些胆小的太监都吓得逃走了。 当天夜里,他记得也是这样的暴雨交加的夜晚,他瘦小羸弱的身体,拖着一把生锈的刀,这把刀是他用母亲的唯一的遗物,用那只镯子从侍卫的手上换来的。 想当初,他为了维护身上唯一值钱的这只镯子,受尽了那些太监和宫女的委屈欺负,他如今却主动将那镯子交出,换了杀人的利器。 他用这把生锈的刀将那些欺负过的太监都杀了,因那把刀太钝,他砍了许多次,才终于将那些太监的脖子砍断,还溅了他满脸的鲜血。 此刻,他又想起那夜杀红了眼的情景,漆黑的眼眸因愤怒变得通红。 满腔的愤怒再次激得他失去理智,他看着与自己贴靠在一起的女子,女子口脂往唇角晕开,唇微微红肿,胸膛起伏,不停的喘息,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他握住那撑在他胸口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捉在掌心,又在她极力反抗时,抬高至头顶,俯身用力吻在她的唇上,顺着那细长的脖颈再往下。 “霍郎,不要。” 感受到她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泪水从脸颊滴落,沿着下颌,滴到脖颈深处。 泪水有些凉,也有些涩,滴在他的唇凉薄的唇上,那冰凉的感觉,让他找回了几分理智。 她的衣襟被撕开,锁骨凸起以下的肌肤上全都是红痕和齿印。 薛雁吓坏了,见霍钰终于停下,薛雁喘息未定,说道:“霍郎答应我会在新婚之夜,不要在这里,好吗?” “对不起。你别害怕。”霍钰想替薛雁穿好衣裳,却被薛雁避开。 “霍郎不信我的话,不信我心里有你?” 她试着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脸侧,强忍着害怕做出亲密的举动,“霍郎,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好不好?” 那娇嗔含着微微喘息的声音像是同他撒娇,他最怕女子撒娇,更何况是她,他哪里还能招架得住。 “好。” 他将薛雁轻轻拥进怀中,靠在她的颈侧,自然对她无有不应,“什么我都答应你,凝儿。 薛雁强忍着心底的恐惧,手轻轻贴着他的额头,“霍郎可是中了情药?霍郎方才差点伤害了我……但我知霍郎并非出自本意。” “我听说这药很厉害,若得不到疏解,只怕会有性命危险,霍郎还需尽快去医馆才行……”说完这番话,薛雁的脸也红透了。 “我知霍郎敬我爱我,不愿委屈了我,我很感激。” 嗅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少女气息,她又说了好些话安抚了他躁动的情绪,让他内心的愤怒和狂躁有了片刻的平息。 尽管恢复理智的霍钰知晓她又在说谎骗自己,甚至看到她趁自己不注意,悄悄取下簪子握在手里,便知她满口谎言,并无一句真话。 他还是放开了她。 她虽满口谎言,但有句话说的没错,他想将美好留在属于他们的大婚之夜。 钦天监那帮吃干饭的废物,连个吉时吉日也测了好些天,他得赶紧将他和薛凝的婚期尽快定下来。 他眸色暗沉,盯着脖颈处的红痕,心里再次窜起了一团欲/火。 他想抱着她,想疯狂亲她。 薛雁见他眸色深深,一直盯着自己,赶紧拢紧衣裙,侧身对着他。 薛雁一面同他周旋,一面偷藏了簪子,心想不能再同他呆在这假山洞中,她趁霍钰松开手,放松警惕之时,她猛地推了他一把。 霍钰的身体撞在洞里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块上。身上好几处都被那石块划伤,霍钰下意识便要出手反击,但他还是控制自己不去伤害她,反手击在石壁上,顿时碎石纷落,掌心血肉模糊。 “抱歉。”薛雁知他那一下撞得很疼,手伤的很重。但她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只想尽快摆脱了他逃出去。 倘若再等他狂症大发,她便再想走也来不及了。 薛雁不顾一切跑出山洞,却突然被他一只手拦腰抱住,又将她捞了回来。 薛雁情急之下,将手中的簪子刺进了他的手背。 霍钰本可躲开,却并未避让挪动分毫,任那簪子插在手背上,低声道:“有人来了。” 习武之人比常人对周遭的感知更加敏锐,尽管外面仍在下着大雨,霍钰也听到了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又意有所指的看向薛雁身上凌乱的衣衫。 薛雁也知倘若此刻不顾一切跑出去,那些人必定会发现假山中藏了人,被人发现她衣衫不整和名陌生男子躲在假山洞中,她的名声便全毁了。 薛雁不敢再动,心弦绷得紧紧的,任那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拥在怀中,只听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小姐,都找过了,这里没人。” 外面的那些人好像在找什么人。 好在此刻外面漆黑一片,又下着大雨,那些人提着灯笼寻人,灯笼的火光忽明忽灭,没多久便被雨水浇灭,连路都看不清,哪里还能在这漆黑的雨夜里寻到什么人呢! 雨声太大,薛雁没听清那前来寻人的小姐对下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些人已经走远了。 但她感受到霍老板胸膛越来越烫,那灼人的温度表明他的药效就要发作了。 薛雁趁他不注意,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果然他疼得一缩,薛雁趁他松手,挣脱他的掌控,赶紧跑入雨中。 她拼命往外逃,生怕他再狂性大发,再将自己捉回去。 但又想着那男子的力气大她数倍,那双有力的大掌满是茧子,倘若他追来,她如何逃得掉。 好在这假山附近有一处园子,正值夏末,花木葳蕤,有一大片芍药丛,她去而折返,藏身在茂密的芍药花中。伏低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心想只等那男子出了山洞,找不到她,自然便会离开。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那男子脚步踉跄追出了山洞,这时,一道闪电劈空而下,男子一把将扎在手背上的银簪拔下,将簪子用帕子裹住收在怀中,她心头震惊,方才逃得匆忙,竟然忘了将簪子拿走,竟然留了这样大一个把柄在他手上。 可她好不容易逃出去,若再回去,便是羊入虎口,只得再找机会要回簪子,心想今日这霍老板前来为二表哥贺寿,二表哥必然知晓他是哪位王爷。只要知道他到底是何人,要回簪子也不难。 辛荣匆匆寻来,跪在霍钰的面前,“属下来迟,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责罚。” 霍钰问道:“你方才可曾见到什么人?” 辛荣摇了摇头。 薛雁以为辛荣正在找自己,已吓出了一身冷汗,雨水不住地从她头颈浇下,雨水模糊了视线,她甚至不敢将身子挪动一寸,生怕弄出一丝响动,引来了面前的主仆两人。 霍钰突然看向薛雁藏身的方向,那双通红的眼神,好似嗜血的野兽,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薛雁再往花丛中缩了缩,在内心祈祷,一定不要被他发现。 只听那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她是本王的王妃,她逃不掉的。” 薛雁尤觉耳畔一声惊雷炸响,他竟唤她王妃。 他将自己认成了姐姐,而姐姐被赐婚宁王,姐姐便是宁王妃。 原来霍老板便是宁王。 辛荣的话无疑再给了薛雁迎头一击,薛雁顿觉手脚冰凉,天旋地转,方才与她在山洞中的男子竟然是姐姐的未婚夫君,她不禁感到一阵阵手脚发软。 却听辛荣继续说道:“宁王殿下,属下已查明有人在您的酒中下了情药,另外还发现其中掺杂了少量的可使人发狂的药物。” 薛雁顿觉一阵阵后怕,宁王中了情药,又将她当成了姐姐,倘若方才她跑得慢了,只怕已经被宁王强要了身子。 但那支银簪还在宁王的手上,这该如何是好! 倘若被他发现今夜和他在假山中的不是姐姐,查到这支银簪的来历怀疑到她的身上,若是让他知道那日在玉桂坊的也是她。 这可糟了。 第12章 不知过了多久,薛雁蹲得腿都麻了,终于等到宁王走了,这时雨也渐渐小了,薛雁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花丛中走出来。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她感到心乱如麻,头痛欲裂,许是在雨中淋了大半个时辰,四肢冰冷,头重脚轻,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薛雁再次苏醒已是第二天天亮了,她觉得头晕脑涨,全身疼得快要散架,尤其是后背,被假山洞中尖锐的石块磨破了肌肤,火辣辣的疼。 她不敢惊动任何人,更不敢将自己如何受伤之事透露半句。 她摸了摸唇,好在唇上已不似昨夜那般红肿疼痛。 没想到宁王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回想起昨夜,他那般霸道强势的吻住她的唇,唇齿相贴的吮吸,似急风骤雨,强势掠夺。 她赶紧捂住唇瓣,看着镜中锁骨上的红痕,觉得心烦意乱,那是她初吻,没想到竟被姐夫夺了去,为何自己如此倒霉,偏偏一再遇见他。 “二小姐终于醒了,昨夜奴婢可担心死了!奴婢按小姐的吩咐,将琴交给了岚儿小姐,再叮嘱让她转交给谢二公子,等到奴婢再折回寻二小姐,小姐却不见了。奴婢寻遍了谢府都不见人,但好在二小姐自己回到了马车,奴婢见您浑身湿透,身上还裹着一件男子的披风,额头热得滚烫,奴婢吓坏了。” 薛雁淋雨后着凉染了风寒,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但她清楚地记得昨夜自己并未出得谢家,最后又怎会晕倒在马车里,到底会是谁帮了她? “昨晚可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福宝摇了摇头,“没有。” 薛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福宝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奴婢隐约好像看到了赵文轩的背影,不过也可能是奴婢看错了,当时雨下得实在太大了,像是起了一层浓雾,奴婢隐约只见到那穿青衫的公子的背影,顾不得追上去询问。又见您烧得滚烫,奴婢担心您,便赶紧回府寻郎中为您诊治。” 福宝以手贴在薛雁的额头,“好在喝了药,高烧退了。都怪奴婢不好,忘了二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不识路。” 薛雁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没事了。不过,昨夜你看到赵文轩之事不可对旁人说起。” 薛雁心想必定是赵文轩发现了她晕倒,便将她送回了马车,又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损她的清誉,这才悄悄离去。 赵文轩真是个好人。 福宝点了点头,似又想起一事,“不过奴婢听说赵小姐也病了。难道她也和二小姐一样,是淋了雨着凉了吗?那赵小姐身为尚衣局女官,平日恪尽职守,从未请过假,这次竟然接连告假三日,看来她真的病得很严重。” 薛雁随口问了一句,“是赵文轩的妹妹赵文婕吗?” “正是,听说昨夜她也去了谢府为二公子祝寿,今日便病得下不了床。这谢府莫不是有什么东西冲撞了她和二小姐吧?” 原来赵文婕昨夜也去了谢府,据薛雁所知,往日赵文婕和谢府并无来往,她去赵府做什么? 还有宁王昨夜也去了谢府。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自从武德候战死,谢府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谢玉琦才能平庸,武艺更是平平,又不得皇上重用,如今的谢侯爷只空有爵位,并无一官半职,几位皇子不会想要与谢家结交,宁王有战神之名,赵家若不是为了结交谢玉琦,便是冲着宁王而来。 难道是…… 第12节 薛雁突然想起昨夜宁王中药发狂,强行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薛凝,你竟如此迫不及待也要见他吗?” 昨夜宁王将她当成了姐姐薛凝,他认为薛凝要见之人那只能是二表哥,难道昨夜宁王亲眼所见姐姐去见了二表哥,这才受了刺激,又因身中情药,才致发狂。 薛雁顿觉心乱如麻,倘若她猜得没错,那昨晚她在望春亭见到的那个婢女应该就是薛凝。 赵文轩阻拦她进去见二表哥,必定也知晓那时薛凝和二表哥就在屋内,赵文轩知晓此事,那赵文婕必定早就知道了。 赵文婕到底还做了什么?她因何却病了? 想起昨夜谢玉卿求娶,对她说的那番话,薛雁心中没有半分喜悦,木然接过福宝递过来的药碗,一口将汤药喝尽了。 “唔……好苦啊!” 福宝见薛雁拧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模样,笑道:“奴婢以为二小姐会像以前那样不肯喝药,要老爷拿蜜饯哄着,劝说许久才肯喝,没想到二小姐今日喝药竟如此爽快。” 提起义父,薛雁微微一怔,接过福宝手中用来漱口的杯盏,想起自己每一次生病都要义父哄着陪着,便无奈苦笑,她哪里是怕喝苦药,是不想病了却只能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想要义父陪她。 她想念义父和在卢州生活的日子。 京城复杂,关系盘根错节,寸步难行,唯恐行差踏错半步。她昨夜被宁王禁锢在怀中,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她的银簪还在宁王手上,她得想个办法发簪要回。 她静坐着沉思,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昨夜姐姐假扮薛府婢女去见了谢玉卿,却被赵文婕撞上,告知了宁王。 至于赵文婕为何会生病,宁王昨夜为何会中药发狂,她虽猜不到其中的原由,但昨夜谢玉卿先见了姐姐,再醉酒提出求娶,这必然是他心灰意冷之下说出的违背本心之言,绝非发自真心。 可笑她竟然当了真,还以为他终于发现了她的好,竟心中期待谢玉卿会来提亲。 此刻她的心情就像是喝了这碗苦药后,满嘴苦涩,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暗自在心中对自己说,“二表哥对姐姐一片痴情,自己哪里有半分比得上姐姐的才华。” 姐姐能陪二表哥抚琴作诗,点茶插花,写字作画,她又能陪二表哥做什么?听着她全然听不同的琴曲,违心附和几句?还是那手/狗扒字,在二表哥面前丢人现眼吗? 不过薛雁天生就不是那种伤春悲秋,郁郁寡欢的性子。 她曾将二表哥放在心里四年,还以为此生再难相见,后来她被寻回薛家,却知二表哥的心里早已有了姐姐,她早已习惯二表哥眼里只能看得到姐姐,从未对此有过奢念,如今想通了这一环节,她也未见有多难过,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因为生病着凉,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天,觉得浑身僵硬不自在,心里惦记着珍宝阁的事,想着自己答应了祖母,定要揪出钱掌柜贪银子的证据。 便问福宝道:“张尚书和李尚书夫人家的旧首饰可换回了?” 福宝点了点头,“夫人已经让人取了首饰,换回了几位夫人的旧首饰。听说咱们珍宝阁能以旧换新,客人们纷纷带着旧首饰前来,顺带还挑了不少新首饰。这个月的盈利竟然远远超过了上个月。奴婢记得您交代过,只暗中派人盯着珍宝阁的一举一动,让您派去的人不要露面,免得打草惊蛇。” 薛雁心里也大致有了数,只等到找回那些次品首饰,再去仓库清点积压的上品首饰,便能抓住钱掌柜的把柄。 库房的钥匙由钱掌柜掌管,他抵赖不得。 另外,她已经派人查到钱掌柜近几年在京郊置办了好几处宅子,城郊还有好几处肥沃良田,那些房契和地契都在他新娶的两房妾室的手里,虽说钱掌柜平日里行事谨慎低调,但他新纳的妾室年轻贪财,薛雁派去的人稍微使了一些银子,她便什么都吐露干净。 如今薛雁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证据,只等将自己查到的所有禀告祖母,便可处置钱掌柜。 “二小姐,咱们这就去回禀老夫人,等处罚了钱掌柜,老夫人曾说要将这间铺子交给您打理。” 薛雁摇了摇头,“此事不急,咱们再等等。” 祖母要找到钱掌柜私吞银子的证据,但更重要的是揪出背后之人,钱掌柜没有那么大的胆量竟敢将主意打到薛府,那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等到那幕后主使先坐不住了,咱们再去回禀祖母。” 她已经悄悄将消息放给大表姐,大表姐王念云是王家姨母的长女,每次登门,但凡她看上的东西,总是先夸赞一番,再旁敲侧击要到手。借口自己父亲只是工部小小员外郎,领着微薄的俸禄,家里连件像样的衣裳首饰都没有。 余氏疼惜侄女,但凡王念云瞧上的,都对她无有不应的。 珍宝阁出事的消息一旦传到王念云的口中,姨母应该也知晓了。 算着日子,这两天她应该坐不住了。 薛雁这几日让人关注母亲院子里的动向,果然今日便有人前来回禀,说是今日姨母王夫人携表小姐登门。 王夫人便是余氏的亲姐姐,夫家王耀祖是工部员外郎,为人老实本分,不善言辞,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家底并不深厚。 王夫人总瞧不起丈夫官职低微俸禄少,对他处处指责,随口辱骂,此番更是将歪注意打到了薛家的头上。 薛雁的这位姨母平日里仗着和余氏是亲姐妹,便时常来薛府串门,又爱四处打听,刨根究底地追问。终于给她找到了机会,便以薛老夫人管家,薛家没有余氏亲信为由,让钱掌柜进了薛家为奴。 因钱掌柜为人机灵,时常在余氏面前献殷勤,颇得余氏器重,再将此人举荐至珍宝阁当掌柜。钱掌柜私吞的银子大半都进了王家姨母的腰包。 那王家姨母听说薛雁竟然在查珍宝阁的事,还想出了拿新首饰去换旧首饰的主意,对此却是束手无策。 那些她私吞的银子是不可能再吐出来了。这些年她和女儿王念云挥霍惯了。大半银子都花了出去,剩下的也为女儿攒了嫁妆。如今女儿说了亲事,吉日已定,聘礼已收,那些嫁妆是不能动的。 可眼看着钱掌柜要暴露,薛雁已经找到了证据,王家姨母这几日更是着急上火,觉得这把火迟早会烧到她的头上,这几日更是频繁去薛家寻余氏打听。 余氏心思单纯,对亲姐姐自然是知无不言,便将如何从几位夫人那里换来了旧首饰,薛雁如何查出钱掌柜在外大肆置办房子地契,全都一股脑对余氏说了。言语间还有些埋怨姐姐识人不明,竟将钱掌柜此等人品不端之人推荐进了薛家,害得她被婆母责骂。 薛老夫人的厉害王家姨母自是知道的,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竟然从女儿王念云那里得到一桩好消息。 就在今日,谢玉卿央庶母董菀上门求亲,要迎娶薛雁。 第13章 原来武德候谢玉琦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便打算续弦再娶,王家姨母也为女儿的婚事四处张罗打听,后来由谢玉琦的庶母董菀做主,将王念云许给谢玉琦做续弦。 昨夜,王念云也去了谢府的寿宴,她与董菀关系亲近,听她说起了谢玉卿要上薛府提亲的消息。 谢玉卿的母亲卧病在床,他便央求董菀上门提亲,王家姨母自告奋勇陪同董菀上门。 如今董菀正在前厅和余氏喝茶,已命人将聘礼抬进了府中。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海棠院,福宝得知谢家提亲,顿时欣喜若狂,“恭喜二小姐,董姨娘今日登门来提亲,二小姐就要得偿所愿,要嫁给谢二公子为妻了。” 昨夜谢玉卿醉酒才说了那番赌气之言,没想到今日竟真的上门提亲,还来得如此之快,薛雁惊得手中的茶盏滑了下去。 倘若她不知晓昨夜二表哥与姐姐相会,不知谢玉卿定会因为谢玉卿提亲之事欣喜不已,可她知谢玉卿只因姐姐要嫁与宁王,他这才赌气求娶,哪里还有半分喜悦。 “快,咱们也去前厅阻止这桩亲事。” 而这时,寿安堂的陈妈妈也前来替薛老夫人传话,让薛雁过去一趟。 薛雁匆匆前往寿安堂。 见董菀和王家姨母,余氏一干人等也都被薛夫人请去了寿安堂用茶。 表姐王念云站在王家姨母身后,见到薛雁,亲热地走上前道喜:“恭喜二表妹,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这位王家表姐和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同姐姐关系亲近,而自从薛雁入府之后,表姐看她的眼神中满是鄙夷轻视,话语中含沙射影意指出她被商户教养长大,满身市井气,上不得台面。 “表姐这是何意啊?雁儿听不懂表姐到底想说什么?” 薛雁见那王家姨母和表姐一道前来,便知这对母女又要作妖。 王念云笑道:“原来二妹妹还不知呢!今日谢家二郎亲自去求董姨娘上门提亲,我也将嫁给侯爷,今后那不得是一家人了?” 薛雁冷笑道:“谁要嫁给二表哥。未得父母同意,表姐慎言。” 王念云面上堆着笑,心里却想着只等这死丫头嫁入谢家,看怎么收拾她。她是长房长媳,日后把持谢家,还不将这死丫头拿捏得死死的。 “哟,二表妹还害羞了,姨母已经点头答应这桩亲事,难道二表妹竟还看不上谢家二郎不成?” 薛雁不理会王念云的阴阳怪气,看向母亲余氏,余氏虽面带笑容,但眼神似有些躲闪。 薛雁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今日王家姨母带着表姐登门,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促成她与谢玉卿的亲事,薛家便不会让一个出嫁女管家,姨母再说服母亲帮她夺得管家权,母亲素来听姨母的话,姨母自然有办法劝说母亲不再追究她私吞银子的事。 母亲不懂做生意之事,说不得还会将珍宝阁交给她打理。 如此一举多得,姨母这如意盘算打的真好啊! 薛雁看着满脸堆笑,故作亲密的表姐,又看向坐在东面尊位上,一脸势在必的姨母,问向母亲余氏,“母亲也觉得我嫁入谢家是门好亲事吗?” 余氏看了看姐姐,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劝说薛雁,“母亲觉得这门亲事很不错,谢家二郎是嫡出,人品才华万里挑一,等到日后考取功名,必定前程似锦。你虽为相府嫡女,但毕竟在流落在外多年,养了一身商贾习气……” 王家姨母接过余氏的话头,“是啊,得了谢二郎那般的夫君,雁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薛雁垂眸敛去眼底愤怒失落的情绪,谢玉卿的确是个俊美如玉的君子,人品才华均无可挑剔。但在母亲心中,她竟如此不堪,就好像谢玉卿能瞧上她,已是对她天大的恩赐。 往日薛雁虽羡慕姐姐才华出众,二表哥和姐姐兴趣相投,两人畅聊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每每想来,或许会有些羡慕和失落,但她却从未否定贬低过自己。 姐姐会的,她恰好并不擅长,但她会的,姐姐却并未会。 可见人人皆有优点长处,只是擅长的领域不同罢了。 如今母女好不容易重逢,她尚且未感受到母亲的关爱,没想到却被生母如此嫌弃。 余氏也附和道:“雁儿,姨母也是为了你好。” 见余氏越说越离谱,被王家姨母牵着鼻子走,薛老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雁儿是我薛家的嫡出女儿,我看这京城中还敢有谁嫌弃咱们雁儿不成!” 薛雁怔怔地望着薛老夫人,忍住眼中涌出的泪意,走到薛老夫人身边,低低地唤了一声“祖母”。 薛老夫人将她搂在怀里,“孩子,别委屈,祖母为你做主。” 薛老夫人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那坚定信任的眼神给了薛雁力量,似填补了她心中对母爱的遗憾。 王家姨母见薛老夫人发怒,赶紧起身,劝道:“老祖宗,您别生气,今日是雁儿的好日子,如今薛家双喜临门,凝儿即将嫁入宁王府,雁儿也有了好归宿,您应该高兴才对。” “哼。”薛老夫人一声冷哼,“咱们薛家的事,岂由一个外人说三道四,王家人竟敢做我薛家的主?” 薛老夫人态度强硬,丝毫不留情面,余悠然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当众反驳。 只是低声下气地好言劝说,“老祖宗说的是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亲戚,我也是关心雁儿。谢家二郎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儿郎,京城贵女哪个不想嫁给谢玉卿啊!难道雁儿眼光太高,竟连谢家二郎都瞧不上吗?” 薛老夫人满是怜爱看向薛雁。王家姨母虽然满腹算计,可她这句话说的没错,谢玉卿人品才华无可挑剔,又是薛雁的心上人。虽知王家姨母心怀鬼胎,薛老夫人并未一口回绝,也是怕错过是孙女的好姻缘。 薛雁低声提醒薛老夫人,“祖母,先查明珍宝阁铺子被私吞的银子要紧。” 她虽爱慕谢玉卿,但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拎不清。 薛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雁儿的婚事等他父亲下朝一家人商量后再做决定,倒是眼下有件极要紧之事需处理。” 薛雁得知姨母和董菀一道登门,便知姨母定然没安好心,便早一步将证据交给了薛老夫人,又让人去珍宝阁拿人,这会已经抓住了钱掌柜,想办法撬开钱掌柜的嘴,已经审出了背后的主使。 “既然雁儿的姨母也在,事关珍宝阁的钱掌柜私吞银子一事,老身有几句话想问问王家姨母。” 董菀知薛老夫人不好惹,似要对王夫人发难。知在薛家是这位薛老夫人做主,为避免尴尬,怕受牵连,便起身对薛老夫人行礼告辞。 董菀走上前去,将那白玉镯套在薛雁的手腕上,笑道:“这是玉卿的母亲托我转交给你的,姐姐还病着不能亲自前来,请你见谅。这是她送给儿媳的见面礼。” 薛雁不想收,董菀坚持将镯子塞给薛雁,“我只是替姐姐跑一趟,倘若你真的不喜欢二郎,不想与他成亲,便自个儿去还给他。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二郎虽说不是我亲生,可我希望他能幸福,他是个好孩子,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即便你和二郎最后不能成,谢家和薛家还沾着亲,咱们也不能断了来往不是?” 董菀的一番话说的极为圆滑完美,身为妾室独得老侯爷的信任,又在老侯爷死后掌管着偌大的候府,心思主张自然都不简单。 若薛雁不收,便是当众拂了谢玉卿的脸面,打了两家的脸,只得先收了,想着再找机会还给谢玉卿的母亲,便对董菀行了福礼,送她出了寿安堂。 第13节 她再次回到寿安堂,薛老夫人已经命人关了门,打算审问王家姨母。 薛老夫人冷冷一笑,看向儿媳余氏,“你跪下!” 余氏吓了一跳,“老祖宗,不知我究竟犯了何错?您竟要如此重重罚我,我毕竟是孩儿们的母亲,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妻。” 婆母竟然半分也不留情面,竟然让她当着外人和女儿的面下跪。 “哼。”薛老夫冷笑道:“你还知道你是孩子们的母亲,身为母亲,你竟半分都不为孩子着想,勾结外人,算计自己的女儿。” 余氏双腿发软,面白如纸,原来婆母都猜到了。 自从查清珍宝阁出事是姐姐所为,她也怪姐姐将手伸到了自家的铺子,吞了珍宝阁的银子。 可后来,姐姐来找她,说她嫁入王家后过的如何可怜,连累女儿也跟着她受苦,还说王耀祖官职低微,没有后台背景,王念云便只能许个七品小官家的儿子,甚至只能嫁给那些寒门学子。 还说薛家家大业大,祖上的产业、田地铺子无数,薛老夫人手里掌握着大量的银子,余悠然还劝说余氏,只要不再追究她私吞珍宝阁银子的事,她便帮余氏夺回管家权。 还给余氏出主意,只要薛雁嫁出去,出嫁女便成了别家的人,薛老夫人便不会再将管家权交给薛雁,老夫人年迈,在府里能倚仗的也只剩儿媳余氏。 更何况她还有把柄捏在姐姐手上,令她不得不听说姐姐。 余氏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薛老夫什么都明白了,她更懒得理会余氏的哭诉,冷声道:“来人,上家法!” 陈妈妈按吩咐去拿了一条软鞭交给薛老夫人。老夫人治家甚严,就连薛远也曾因犯错被打,余氏冥顽不宁,被她姐姐玩弄在股掌之中,薛老夫人恼恨她竟然为了得到掌家权算计薛雁的亲事,便决心让她吃点苦头教训,好叫她彻底清醒,不被她那好姐姐利用。 薛雁见祖母生气动怒,竟要当众责罚母亲,以免事情闹大,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她轻轻扯着薛老夫人的衣袖,为母亲求情,“祖母,您别打母亲。”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母亲挨打之外,也考虑到母亲一向和祖母关系疏远,这几鞭子打下去,唯一的那点情面也都打没了,婆媳之间必定心生怨对,结了仇怨。 余氏见女儿为自己求情,感激地望着她,同时又攥紧了裙摆,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决定死守秘密。 这时,薛老夫人发话了,“既然雁儿替你求情,这顿责罚便罢了,接下来,你不得再说一句话,更不可再插手。” 又挥了挥手,对陈妈妈道:“将人带进来。” 陈妈妈让儿子刘管事将五花大绑的钱掌柜押进屋中。 钱掌柜被捆得严实,无法动弹,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王家姨母,嘴里发出呜呜的求饶。 薛老夫人从刘管事的手里接过钱掌柜按了指印招供的供词,供词中写了余悠然如何找机会将他安插进了薛府,又如何设法取得余氏的信任,最后推荐他进了珠宝阁当掌柜。 看着珍宝阁每天流入的上千两银子,余悠然眼红不已,便想出了以次充好的法子,将次等品质的首饰替换上等品卖出,从中间获利,而真正的上等首饰积压在库房中,造成商品滞销,生意不好的假象。除去那些低劣防冒的首饰的成本,她还可净赚一大笔银子。 这些劣等首饰由她的儿子王念宗低价去黑市上购入。 而余悠然勾结钱掌柜从中挣取的银子竟高达五万两银子。 刘妈妈将供词拿给余悠然,“钱掌柜都交代了,说他私吞的大半银子都到了王家。” 薛老夫人冷笑道:“王家这些年暗中置办了大量的宅子,买了不少田地铺子,竟花的是我薛府的钱!” 余氏也极为震惊,没想到姐姐竟然私吞了整整五万两。 余悠然知道事情迟早会败露,此刻也并未见得有多惊慌,她手里还握着妹妹余氏的把柄。 她从容笑道:“都是一家人,说是私吞未免太难听了些。妹夫如今已是当朝右相,不想着提携一下姐夫也就罢了,王家日渐衰落,我们母子三人日子过的捉襟见肘,是妹妹心善,不忍看着我们母子三人因此饿死,便借了这些银子给我们王家。将来便由王耀祖的俸禄来还便是。 她口口声声只说是王家借的银子,甚至让夫君王耀祖拿每月二十两俸禄去还那五万两银子。 只怕那王耀祖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上那五万两银子。 余悠然向余氏,笑道:“妹妹,你说对吗?银子分明是王家借的啊!” 余氏怯懦地看向姐姐,又觑着薛老夫人铁青的脸色,不敢应是,也不敢应不是,左右为难见,低头搓着衣角,抿着唇一言不发。 “妹妹,你答应我的话难道都不算数了吗?那便休怪我这做姐姐的不留情面,将那桩丑事当众抖出来了。” 余氏急红了眼,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直直地跪在薛老夫人面前,拉着薛老夫人的衣角,低声恳求,“老祖宗,求你放过姐姐,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薛老夫人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她知这个儿媳心思简单,只怕又被她姐姐余悠然抓住了把柄。 薛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冷眼看着余悠然,怒道:“来人,将钱掌柜送去京兆府,让府尹大人也审上一审。至于到底是私吞了还是借的银子,相信府尹大人自有决断!” “老祖宗,不成啊!”余氏听说要报官,吓魂不附体。 薛雁见母亲如此紧张的模样,低声对薛老夫人说道:“请祖母移步到内堂,孙儿有话想对您说。” 她方才一句话也没说,便是在暗中观察姨母,防着她有什么后招,又见母亲如此低声下气去恳求祖母,说是为了女儿。 心中便已经猜到王家姨母到底以何事拿捏了母亲。 看来今日她不想嫁也只能嫁了。 “求祖母答应我和二表哥成婚。” 薛老夫人生气道:“就因为你喜欢谢玉卿才要嫁给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处境!你姨母和表姐就等着你答应亲事,等着你钻进她们的圈套。” 薛老夫人生气之余,心中也是极诧异的,孙女聪慧机灵,不是糊涂之人,更不会明知是个圈套还往里钻。 那余悠然分明打的是这个主意,只等薛雁嫁过去和王念云成了妯娌,再想办法拿捏薛雁。 她瞧着那董菀也是个有手段的,谢玉卿的母亲卧病在床,对于府里的事也是有心无力。薛老夫人也考虑到谢玉卿虽然不错,但毕竟曾和薛凝有过一段过往,更何况谢家的处境,二房只怕要被长房长期压制,薛雁嫁过去也只能受制于人。 “你同我说实话,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你不顾自己的终身幸福,明知是陷阱也要往里跳。” 第14章 薛雁自知瞒不过祖母,更何况姨母定会以此事要挟薛家,永远拿捏母亲。 只得如实对祖母说道:“姨母以姐姐昨夜去了谢府要挟母亲,倘若此事传出去,咱们薛家便是欺君的死罪。母亲素来信任姨母,只怕已经上了姨母的当了。” 薛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顿时凉了半截身子,她让人守着曲殇阁,便是为了不让薛凝出府去见谢玉卿,却还是没能拦住她,她竟然在和宁王成婚的这个节骨眼上私会外男,薛老夫人得知真相,气得浑身发抖。 薛雁赶紧上前搀扶祖母,替她拍背顺气,“祖母,您别生气,保住身子要紧。” 圣旨已下,姐姐已是宁王妃,若让人知晓她与谢玉卿暗中有了来往,甚至在今上赐婚后,还深夜入谢府与谢玉卿私会。圣上怕是要治薛家一个欺君之罪! 更何况,赵家已经知道了姐姐昨夜去了谢府。 姨母便是以此事拿捏了母亲余氏,要挟母亲对她言听计从。 “如今只有我亲口承认昨夜是我和二表哥于望春亭中相会,才可处置姨母,为薛家换来一丝生机。” 薛老夫人痛心疾首,悔恨难当,痛恨自己管教不严,恨余氏没将薛凝交好。 “但这样一来,你的清誉全毁了,不嫁也得嫁了。” 薛雁笑着宽慰祖母,“二表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必全力报答,我也很仰慕他的才华,相信我和二表哥在成婚后定能相敬如宾。” 她原本并不打算答应这门亲事的。但如今姨母以姐姐和二表哥私会来要挟母亲,非但私吞珍宝阁银子的事无法让姨母受到应有的惩罚,若姐姐私会二表哥之事得不到妥善解决,便会永远成为姨母要挟母亲,要挟薛家的把柄。 她与姐姐是双生姐妹,模样颇为相似,旁人难以分辨,倘若她主动认下昨夜去谢府同谢玉卿私会的是她,便可让薛家避免这场祸事。 薛老夫人将薛雁搂在怀中,不禁老泪纵横,“这些年你流落在外,颠沛流离,受了多少苦啊!你并未得到薛家的庇护,如今却要你为薛家牺牲自己的幸福。是薛家对不起你,是祖母对不起你啊!” 薛雁摇了摇头,“祖母,能嫁给二表哥,我不觉得委屈。” 她没有选择,她非嫁不可。 薛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好孩子,是薛家委屈了你。你性情果敢坚毅,不似你的姐姐,从小被百般呵护、没想到竟将她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做事任性妄为,全然不计后果。” 薛老夫人哽咽道:“好不容易将你寻回,薛家本该想尽办法去弥补你,再为你寻一门顶好的亲事,没想到却连累了你。” 薛雁为薛老夫人擦干了眼泪,“孙女知道祖母是担心孙女嫁入谢家会受到委屈,但孙女身后有祖母撑腰,有整个薛家撑腰,看谁还敢欺负我!” 薛老夫人破涕为笑:“雁儿说的不错,有薛家为你撑腰,谢玉卿胆敢欺负了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一盏茶功夫,薛雁便扶着薛老夫人走出了内堂,还未等得姨母开口,薛雁却道:“钱掌柜已经供认了珍宝阁私吞银子一事是姨母在背后指使,至于那五万两银子到底是借还是私吞?薛家会将所有证据送去京兆府,相信大人自有决断!” 余悠然却不以为然,轻蔑一笑,“都是自家亲戚,你们薛家当真要做的如此绝情吗?” 转头对余氏道:“妹妹,你不顾手足之情,便休怪我不义!” 余氏有苦难言,拼命地摇头,急得直掉眼泪,“姐姐,求你别说出去……凝儿也是你的嫡亲的侄女,她不能出事啊!” 余氏拼命恳求,满脸凄然之色,姐姐以薛凝夜会谢玉卿之事相要挟,事关长女和整个薛家,被人握住七寸,她手足无措,便乱了分寸。 “我们从小关系亲近,姐姐想要什么,我都会让给姐姐,求姐姐看来我们姐妹多年的情分上,放过凝儿,放过薛家。” 她去拉余悠然的衣裳,苦苦恳求,可余悠然却一把将她推开,“我不过是想借些银子来使,区区五万两银子于你们薛家不过是九牛一毛,竟然还口口声声说要报官,是你们薛家不仁,便不能怪我不义。” 余氏想让薛雁不要再追究此事,又碍于婆母在,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急红了眼,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余悠然冷笑道:“你同我说什么姐妹情深!你自己嫁得如意郎君,人前锦衣华服,呼风唤雨,又生了嫡子,在外人眼中自是光鲜亮丽的丞相夫人。可我呢?我和云儿母子三人被迫挤在那个漏雨的破宅子里,守着一个没出息的男人,苦苦地熬日子,大好的年华都给了这个不争气的男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嫁了一个好男人,不过是因你比我命好!你没有我长得好看,甚至没有脑子,可就因为你嫁得好,你什么都可以不用做,便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余氏不可置信地看向姐姐,余悠然彻底撕破了脸,露出怨毒的眼神, 眼前的这个为了五万两银子刻薄算计,眼神怨毒似穿心利剑的中年妇人,余氏觉得她如此陌生可怕。 “原来姐姐夸我好看,还夸我能干聪慧,怂恿我掌管薛家,都是另有图谋。” “不错。”余悠然眼神中毫不掩饰对余氏的厌恶怨恨,“我讨厌你遇事摇摆不定,讨厌你没有主见,更讨厌你唯唯诺诺装柔弱。你这样的人又怎配当得薛家的当家主母!” 撕破了脸,褪去伪装,余悠然感到爽快极了,大笑道:“不过,老天也还算长眼,让你生了两个窝囊费的儿子,还有个像你一样性子软弱、没什么主见的女儿,哈哈哈……薛家早晚会败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余悠然一把推开余氏,指着薛雁,大笑道:“倒是你这小妮子好生厉害,竟然让你查出了珍宝阁的首饰被掉包,还让你找到了证据,从前我真是小看你了!” “不过……”余悠然突然话锋一转,“既然你们薛家不仁不义,也休怪我当众揭穿你们的丑事,就在昨夜……堂堂薛家大小姐,圣上赐婚的宁王妃,竟然夜会……” “是我。”余悠然的话还未说完,薛雁抢先打断了她的话。 “昨夜去往望春亭的是我,与二表哥深夜私会的也是我,我仰慕二表哥已久,情不自禁,这才偷偷去见了他。” 薛雁说完,跪在薛老夫人的面前,“孙女私自做出这等有损清誉,有损薛府名声之事。还请祖母责罚!” 薛老夫人赶紧扶薛雁起身,笑道:“你仰慕谢家二郎,原也没错,而谢家二郎也心仪于你,今日上门提亲,我便做主答应你和二郎的婚事。祖母便罚你在房中禁足,直到同谢二郎成婚。” 薛老夫人看向余悠然,冷笑道:“雁儿和凝儿是双生姐妹,模样生得相似,旁人将她们姐妹认错也是常有的事,难道是王家姨母喝多了酒,竟然将雁儿认做了凝儿?” 余悠然听女儿王念云说过,曾见薛凝身边的丫鬟慧儿鬼鬼祟祟进了望春亭,便悄悄跟在慧儿的身后,亲眼见到扮成丫鬟的薛凝进入望春亭。 那慧儿是薛凝身边的丫鬟,王念云也理所当然将那假扮丫鬟混入谢府之人认成了薛凝。只不过薛雁和薛凝这两姐妹相貌太过相似,她也时常认错。 又见薛雁手执团扇,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便越发迷糊了。她分明记得薛雁眼下有颗极小的朱红泪痣,如今那颗痣却不见了踪影。 原来薛雁在内堂化妆易容,她的易容术技艺高超,旁人更是难以分辨,王念云又如何能认出。 薛雁轻提裙摆,走到王念云的身边,像往日那般轻密地挽着她,“表姐,是我呀!你认不出了吗?” 少女笑时以团扇遮面,双颊飞霞,不是薛凝又是谁! 第14节 “你是凝儿表妹。” 少女轻抿着唇,突然大笑出身,脸上似嗔似喜,道:“瞧,连表姐自己都迷糊了,我是雁儿呀,姐姐这会在曲殇阁抚琴呢!” 薛雁面露狡诈的笑容,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俏皮可爱,“这大白天表姐都能认错,更可况是在晚上。昨夜偷偷前往谢府,夜会二表哥之人便是我薛雁。” 王念云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你不知廉耻!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竟然夜会情郎,可惜谢玉卿那般的如玉君子竟也是凡夫俗子一个,竟然有眼无珠看错人的时候。” 原来王念云也曾暗暗爱慕过谢玉卿,只可惜谢玉卿对她却并不理睬,便自知无趣,经过母亲一番劝说后才幡然醒悟,认为只有银子才能保证她下半辈子的富贵,这才决心嫁给谢玉琦做续弦。 王念云只顾着讥讽薛雁,竟不知自己上了当,余悠然低声呵斥,“住嘴!” 也不知薛雁用了什么办法,竟将女儿也哄得一愣一愣的,如今王念云当众认错了薛雁,无论她再说什么,旁人都不会再相信了她的话。 情急之下,余悠然只得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向余氏,“是妹妹亲口承认,昨夜薛凝扮成丫鬟私会谢玉卿。” 第15章 余氏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姐姐休得胡言,凝儿是宁王妃,她又怎会做出抗旨不从,令皇室蒙休之事。姐姐故意栽赃陷害,咱们便去京兆府分说分说。” 当时她对姐姐没有防备,余悠然千方百计的打听,她竟将薛凝昨夜扮成丫鬟偷偷去见了谢玉卿告诉了姐姐。 只不过薛凝是去对谢玉卿亲口告别,想亲手斩断这场无疾而终的感情,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并未做出逾越之举。谢玉卿心中有怨,这有了才醉酒赌气对薛雁求亲的那一幕。 正在这时,董菀搀扶着谢母前来,谢母冷眼看向余悠然,“玉卿和雁儿情投意合,两家已然结亲,若有人在此诋毁我儿名声,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谢母柳氏笑着对薛雁道:“好孩子,你过来。” 薛雁上前行礼,谢母拉着薛雁的手不放,“好孩子,老祖宗答允了你和二郎的亲事,今后,你便是谢家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你。” 余悠然原本促成这桩亲事是想让薛雁嫁出去,助妹妹得到管家权,好以此拿捏妹妹。可没想到薛老夫人表面上不答应亲事,却暗地里让人去请了谢母前来,当真是好手段。 事已至此,她也不必再问,薛家和谢家结了亲,从此两家一条心,定会将昨夜薛凝和谢玉卿私会之事瞒得严严实实的。 倘若她将谢母得罪狠了,女儿王念云嫁入候府之事只怕也不能成了。 余悠然颓然跌坐在地上,知道自己彻底的输了,于是她干脆认下了所有的事,“是我勾结钱掌柜私吞了这五万两银子,与云儿和宗儿无关。” 薛老夫人摆了摆手,让下人捆了钱掌柜,将余悠然送去官府。 王念云见母亲被带走,一时跪求薛老夫人,又去求姨母余氏,余氏于心不忍,想要为姐姐求情,希望婆母能从轻处理。 薛老夫人对陈妈妈使眼色,赶紧将余氏请了出去,王念云也哭着被人拉走了。 王念云对余氏百般哀求,但余氏碍于陈妈妈在场,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让人送侄女出府。 余氏见侄女哭得实在可怜,心痛不已。 姐姐一辈子要强,却落得如此下场,王念云嫁入谢家再无人为她撑腰。王念云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嘴甜又乖巧,余氏最喜欢这个侄女,更是打心眼里心疼她,她想着姐姐已经认了罪,不过是区区五万两银子,但将姐姐送到官府,那她的孩儿们便无人照顾,余氏又开始同情姐姐的孩儿。 “陈妈妈,不如这五万两银子便由我替姐姐出了吧?都是自家人,何必要闹到要报官的进步?到时候姐姐免不了会判下狱、吃板子,留下这对可怜的儿女无人照看。我实在是不忍心,她是我的亲姐姐啊!” 陈妈妈看了看余氏,叹了口气,提醒道:“王家姑娘已经年满十八,过几日便要嫁入谢家为妇,而王家公子已经二十有五,却成日游手好闲,但自有王家替他操心。倒是咱们的二小姐,如今不得已嫁入谢家那个虎狼窝,谢家有妾室幼弟,明争暗斗,暗潮汹涌,难道夫人不该替二小姐费心筹谋吗?” 余氏听了陈妈妈的话心中疑惑,问道:“薛家与谢家沾亲,雁儿与玉卿关系亲厚,玉卿这孩子便是看在她姐姐的份上,也会对雁儿照拂一二。” 陈妈妈看着心思单纯的余氏,颇有些无言,忍不住提醒道:“这桩事便是因为大小姐惹出的风波,夫人可有想过今日若没有二小姐与王家姨母周旋,不顾自己的清誉名声也要认下是她与谢二公子私会,如今咱们薛家可就要面临灭顶之祸了!” 余氏听出了陈妈妈话语中在埋怨她,不禁面色微红,抿唇不语。 陈妈妈叹了口气,“老祖宗说了,与宁王殿下成婚前,大小姐都不得再出曲殇阁一步,您也多劝劝大小姐,让她安心出嫁,莫要再任性妄为,以免惹怒了将来的夫君,祸连家族。” 听陈妈妈的意思是老祖宗要将她和长女薛凝禁足在曲殇阁,直到出嫁。 余氏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顺从应下。 而谢母得知是薛雁揪出了珍宝阁私吞银子之人,又想办法化解了两家的这场风波,便对这个年前寻回的薛家次女印象极好。 她素来偏疼次子,谢玉卿才貌双全,为人极为孝顺,更得她喜欢。 但她身体实在太弱,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在病床上,久而久之,老侯爷更偏宠妾室董菀,老侯爷生前将董菀所生的幼子记在她的名下,对外宣称是她所出。 如今武德候府由董菀管家,虽说董菀将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长子谢玉琦对这个庶母颇为信任,事事都过问董菀的意见,却将谢玉卿为威胁,对胞弟谢玉卿处处防备。 她担心次子在府里受排挤,先前虽然对薛凝很满意,想着待薛凝嫁过来便让她接手管家权,但又担心薛凝难以应付府中复杂的局面,是以一直忧心不已,如今却亲眼见到薛雁竟如此聪慧能干,自然喜不自胜,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颇为满意。 她拉着薛雁说了好一会话,离去时,同薛老夫人正式商议了婚期。 这几日,薛雁除了外出巡铺子,便在家绣盖头,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又对女红没什么兴趣,薛老夫人知道让她亲手绣嫁衣也难为了她,便也由着她的性子,只让她绣那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只不过,薛雁总是对铺子之事很热衷,对绣盖头之事却不怎么上心,总是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 这天,宫里传来了消息,礼部也呈上了宁王成婚的吉日,皇帝便随手指了其中一个,便将宁王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这日。 眼见着婚期将近,离八月十五中秋节只剩三天。 薛府正在筹备嫁女,满府皆是一片红灿灿的喜庆颜色,因为姐姐嫁的是宁王,宫里的赏赐不断,还有宁王送来的聘礼,几乎塞满了前院。 相比与皇室联姻,薛雁和谢玉卿的婚事显得过于低调不起眼。 而那则流言也传了出去,说她私会谢家二郎,有损闺阁女儿家的清誉,败坏薛家的名声。 两相比较之下,薛家长女才艺双绝,乃是闺门女子的典范,而薛雁原本不堪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纷纷议论她粗鄙不堪,声名狼藉,沦为世家贵女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就在薛凝成婚的前一日,董菀也上门代谢家商议了两家定亲的日子。 谢玉卿亲自选了和薛雁定亲的日子,就在薛雁和薛凝的十八岁生辰,八月十四那天。 与此同时,赵家也将嫁女的吉时选在了八月二十。 京城双殊同在八月出嫁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第16章 近日上朝,刑部尚书赵谦却拉着一张脸,看上去面色阴郁,心绪不佳。 只因原本长女赵文婕也是宁王妃的人选,却没曾想薛凝当选。而赵文婕只能下嫁礼部候侍郎之子候沛。候沛虽是新科进士,但既无显赫的才名,又无高贵的出生,官职低微,就连相貌也平平无奇。 只因他在谢家的一场艳遇,便与赵文婕结了缘分。 原来谢玉卿生辰那日,赵文婕竟衣衫不整出现在候沛休息的客房中,后来被人撞见,为了掩盖这桩丑事,赵家不得不将女儿下嫁侯家。 礼部员在郎候大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上赶着去巴结赵谦,最后热脸贴了冷屁股,赵谦根本不想搭理他。 今日下朝,薛远出了宫门,便特意停在赵敬轿前,幸灾乐祸说道:“唉,实在可惜了令爱。早知嫁与侯家,还不如与我那不成器的次子凑成一对,至少我儿相貌周正,饱读诗书,品行端正,不至于辱没了赵尚书。” 薛选的次子薛籍在翰林院修史,是那个有名的书呆子。 当年之事薛远一直记在心里,他并非真的想与赵家结亲,此番只为当年之事出气。 赵谦黑着脸,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这些年薛家和赵家明里暗里相争,赵文轩选为太子伴读,薛籍落选,薛凝当选宁王妃,赵文婕落选。 两家争斗各有输赢,薛远和赵谦除了明面上互相刺几句,暗地里卯足了劲地比较,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今夜,赵文婕进宫给姑母赵婕妤请安,清秀的面容略带憔悴。 行到明珠宫外,便听到一阵丝竹之声。 入了宫门,见赵婕妤一身轻纱薄衫,身量纤瘦,体态轻盈,宫女在旁抚琴弹奏,她则轻舞水袖,翩翩起舞。 一舞罢,赵文婕高声喝彩,“姑母的舞姿倾城,宛若惊鸿,当真是仙姿绰约,堪比瑶台仙子!” “以色侍人的玩意罢了。”赵婕妤脸上出现了一抹黯色。想当初,她也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没想到如今她也要靠这种伎俩来取悦君王。 谁让皇帝只喜欢柔妃那样的柔弱轻盈的美人,柔妃独得圣宠,皇帝极少去后宫其他的妃嫔处。 皇帝偶尔也来她的明珠宫,但也不过是看她学得柔妃几分神韵罢了。 若是换做以前,赵婕妤自负才情,性情孤傲,必会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绝不肯放下身段,主动取悦于人。 可在后宫多年,她深知不得宠会落得如何下场,后宫里人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不争便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她这些年并无所出,在宫里本就艰难,她的背后是整个赵家,为了赵家的前程,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 赵文婕知道她心里的痛,宽慰道:“姑母有着绝色容颜,如今正当盛宠,陛下心里自是有姑母的。” “罢了,咱们姑侄之间,这种话自不必再说。倒是你,本宫见着也是聪慧之人,何以竟在宁王身上栽了那样大的跟头。” 赵文婕心跳一滞,攥紧了衣裙,跪在赵婕妤的面前,“姑母,都是侄女不小心,着了他人的道了。” 那夜她让人将薛凝夜会谢玉卿之事透露给霍钰,又让人换了他的酒水,打算在他心烦失落之余趁虚而入。 霍钰果然饮了那杯酒,中了情药,她趁机让人跟着,可人却突然不见了。 她着急让人在谢府寻找霍钰的下落,寻到假山后却不见了人影。 可没曾想自己被人打晕,再次醒来,她便躺在侯沛的身边,事发后,她不得已只能下嫁。 赵文婕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姑母,我绝不会嫁给候沛,凭他也配!” 赵文婕笑着将她扶起身来,“你这不服输的性子最像我。看到你,本宫想起了当年进宫的那会儿,因这宁折不弯的性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也苦于不肯服软,才让那宁雪柔独得盛宠。” 她轻叹了一声,从玉盘中拿起一颗青色的葡萄,强忍着酸咽下去,“你还是太年轻,从未经历过什么风浪,记住一切需谨慎行事。切不可被人抓到把柄。宁王小小年纪能在冷宫里活下来,绝非简单的角色,日后行事绝不可牵连家族。” 赵婕妤也不愿赵文婕下嫁候家,侯家势微,于赵家毫无助力。 “谨遵姑母吩咐。” 跳舞后,赵婕妤出了汗,知她有泡温泉的习惯,赵文婕便搀扶着赵婕妤进了温泉池,从宫女手中接过花篮,将篮中采摘的新鲜花瓣抛洒在池中。 赵婕妤屏退左右,对赵文婕说道:“先太子已死,你兄长这个太子伴读的身份尴尬,又因我不得宠,于赵家并无多大的助力。你父亲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赵家的希望便寄托在你和文轩的身上。希望你们兄妹不要让我失望啊!” 赵文婕恭敬地答道:“太学的先生都夸赞兄长有状元之才,他这一回必定高中,必不会辜负姑母的期望。” 赵婕妤闭上眼睛,浸泡在温泉池中,只露出半截香肩。她微微颔首,道:“兵部有个空缺,只等文轩高中,本宫便会让人举荐他入兵部。” “你的事不可心急,那薛家长女不像是个心机深的,或可从她的身上寻到突破口。” 姑侄正说着话,皇帝身边的太监福才亲自来明珠宫跑了一趟,得知赵婕妤泡温泉,不敢打扰,便对明珠宫的掌事宫女红香说了几句,红香塞给福才一袋金叶子,送走了他,便进了寝宫回禀主子,赵婕妤迫切地问道:“今夜陛下传了何人侍寝?” 红香面露难色,道:“陛下去了承恩宫。” “又是她宁雪柔。”赵婕妤气得捏碎了手里的葡萄,汁液四溅。 她强压着怒火,对赵文婕摆手道:“本宫也乏了,你先回去吧。” 赵文婕从明珠宫出来,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就连姑母这般绝色的美人,入宫之后也被柔妃比了下去,方才姑母那颓然失落的模样,哪有当年的风彩。 第15节 她可不要变成姑母那般模样。 出了明珠宫,她踩在甬道的碎石子路上,远远看到从明月宫出来个人影,皎洁的月光照耀在那人身上,让那轻瘦的身影多了几分清冷感。 赵文婕见那身影便知是薛凝,她赶紧追了上去。 几天未见,薛凝便越发憔悴了,眼尾红红的,好似方才哭过一场,看上去神色怏怏,心情低落。 “薛姐姐这是去了月妃娘娘处?” 薛凝见是赵文婕,赶紧擦拭眼泪,不想让她瞧见自己哭过。 薛凝对赵文婕福了福身,将手中拿着的画像藏在身后,“赵家妹妹这是要出宫吧。” 赵文婕点了点头,笑道:“薛姐姐与宁王殿下的婚期将近,妹妹在此恭喜了。” 薛凝眼圈一红,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可恭喜的。” 又不是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她连宁王的面都没见过,今日月妃传她进宫,说是宁王去了军营练兵,便让人绘了一幅宁王在练武场上与人对决的画像。 霍钰当年玉面阎王的名声在外,如今战神名/号越来越响亮,薛凝到处打听过,得知宁王不擅文墨,不过是粗鄙武夫一个,又见到这幅与人决斗的画像,越发觉得宁王好勇斗狠,心里更加惧怕他。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又担心赵文婕看穿自己不情愿成婚,不愿再与赵文婕多说什么,便匆匆告辞离宫。 以至于那幅画像掉落也浑然不觉,赵文婕拾起那画像,将画像展开一看,仔细拂去画像上的落灰,欢喜地抱入怀中,奉若珍宝。 望着薛凝远去的背影,她的眼神似粹了寒冰,自己放在心间五年之人,竟被人弃之如敝屣,她又如何能甘心,她一定要阻止这场婚事。 *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这天,今日既是薛雁的生辰,也是她和谢玉卿定亲的日子。 八月金菊盛开,螃蟹更是肥美,余氏一早便来了海棠院,亲手下厨为女儿煮了一碗蟹黄面。 自从薛雁替长女主动认下与谢玉卿私会一事,余氏感到愧疚之余,也心怀感激,亲自为女儿煮了碗长寿面。 这些年虽然许怀山也很疼爱薛雁,但她毕竟从未得到过母亲的关爱,薛雁吃着母亲亲手为她煮的寿面,却感到眼眶泛酸。 只是她这些年在外奔走,不习惯在人前落泪,悄悄背过身去,拭去眼泪,“谢谢母亲,这是雁儿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余氏此刻也很高兴,次女虽然不如长女薛凝那般端庄贤淑,但也是她思念了整整十八年的亲生女儿。 她激动地握住薛雁的手,“雁儿,谢谢你主动顾全大局,答应和谢玉卿成婚。倘若那件事被揭穿,你姐姐便没有活路了。从未想过同你争谢家二郎,她知晓你仰慕二郎,那天夜里她是去告别的,她心里难过,娘希望你能体谅姐姐。” 母亲句句不离姐姐,处处都在为姐姐着想,原本她还很高兴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但听了母亲的话,她心里所有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她忍不住去想,母亲为她煮这碗长寿面到底是因为真的关心她?还是因她替姐姐认下和谢玉卿私会之事? “母亲,时辰也不早了,待会我便要出发去谢家了。”薛雁期待母亲能看到她,为她亲自下厨是真的关心她,而不是为了其它的目的。 “瞧我差点忘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余氏拭去眼泪,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为薛雁戴在手腕上。 “这镯子你们姐妹一人一个。这玉镯是你们的外祖母留给我的,现在我将它给你和凝儿,等到你正式大婚,母亲也给你留了嫁妆,这只玉镯不算在嫁妆里。” 薛雁轻抚着手腕上的玉镯,轻薄衣袖下露出的雪白皓腕竟然比那纯白无暇的白玉镯还白了些许,她戴着这只带着母亲体温的白玉镯,心中也弥补了一些母亲多年未陪在她身边的缺憾。 或许在母亲的心里,也将她和姐姐看得同重要。 她红着眼眶,却笑着说:“多谢母亲。” 余氏也红了眼圈,落下泪来,“雁儿,娘来为你梳发吧!” 薛雁坐到镜前,散开长发,任由那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肩头。 余氏拿起木梳,一手抚着发丝,一手执玉梳将那头浓密的秀发一梳到底,感叹道:“你姐姐小时候啊,头发又黄又稀疏,后来养了许久也依旧未养得一头浓密的乌发,我每每替她梳发,都会想我的雁儿的头发是生得浓密,还是同你姐姐一样。” 余氏悄悄拭去眼泪,面带欣慰地说道:“好在你的头发浓密乌黑,一点也不像你姐姐。” “雁儿,你不在我身边多年,被寻回时,都已经这么大了,母亲日夜思念你,但等到母亲真正见到你之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对你……” 余氏轻轻叹了一口气。 薛雁双眼酸涩,瞬间湿了眼眶,泪珠儿沿着两颊落下。她扑进母亲的怀中,唤道:“娘亲……” “怎么哭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流泪,会不吉利的。” 余氏轻轻拭去薛雁脸颊的泪痕,双手沾了桂花油,替她抿去额前的碎发,用一支素玉簪简单绾发,面带慈爱看着镜中的女儿,笑道:“今日是你的十八岁的生辰,又是同二郎定亲的好日子,二郎会为雁儿准备了定情信物。” 余氏的话让薛雁的内心重新燃起了憧憬,京城里有个习俗,男子会在心爱的女子生辰当天赠簪,视为定情。 这会儿,谢家已派人来催了好几次,谢府的宾客已经到齐,派人请相爷夫人和各位小姐公子入府赴宴,余氏和薛雁同坐马车前往谢府。 * 一辆马车停在宁王府门前,身穿白衣的言观扶正了头上的白玉冠,抬头仰望天空,眼神看上去有些忧郁深沉,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美的木雕盒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进了府邸。 还未进得宁王府的书房,便被辛荣拿剑阻拦,“啧……穿一身白,这是去奔丧了?” 言观拧眉,“呸呸呸,说什么呢!这是京城最时新的打扮。你我这身打扮可有那玉面潘郎几分神韵?” “像不像玉面潘郎我倒是没看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谁戴孝。” 言观怒道:“你……辛荣,不要太过分。” 这时,周正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优雅地迈着小碎步,看了言观一眼,问道:“言老板,你家死人了?” 言观一甩衣袖,打算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舌战群雄。 霍钰的声音便从书房传来,“既然来了,还不快滚进来。” 言观整理了身上雪白长衫,抬脚进了书房,对霍钰拢袖作揖,“参见宁王殿下。” 霍钰看了言观一眼,皱了皱眉,他这身打扮,分明就是那晚他亲眼所见谢玉卿和薛凝私会时的装扮。虽说那夜在假山洞中,薛凝花言巧语哄骗了他,但他知道薛凝喜欢的人其实是谢玉卿。 他将手中的银簪放在桌案上的盒中,想起那个满口谎话的狡猾小女子,他微微勾起唇角,“东西可拿来了?” “我几时让殿下失望过。” 言观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胭脂色的山茶花簪,花瓣层层叠叠,含苞待放。 霍钰轻轻拿起这支发簪,便想到了那聪慧狡猾的女子。 若说京城中的那些贵女是争艳的牡丹,而她则是那藏在雾霭山间含苞待放的山茶,花瓣层层包裹,隐藏在密林深处,等到有人发现那藏着的美好。 他将花簪贴身收着,对言观挑的这件礼物颇为满意,“眼光还不错。” 言观捋了捋面前垂下的一缕发,“多谢殿下夸赞。” 霍钰又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听说谢玉卿和她妹妹的定亲宴就在今日,想必人人都去恭贺她妹妹的定亲之喜,难免会忽略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言观高声感叹道:“殿下竟如此心系王妃,让人好生感动。” “本王送她的,她未必会稀罕。不过她倒会哄骗本王。” 霍钰想起她第一次见面便骗他说自己是她的夫君,第二次在假山洞中,她骗他喜欢他,可拿发钗刺他时却毫不手软。 他轻抚着手背上被刺伤口,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她分明真正喜欢的人是谢玉卿。 “去叫辛荣进来,本王要去谢府。” 言观却躬身一拜,“求王爷也带在下前往。” 霍钰看了一眼言观,冷笑道:“竟差点忘了,你仰慕谢玉卿的琴技,巴巴跟去谢府,是想找机会听他抚琴吧?” 言观摸了摸鼻子,“殿下知我没什么别的喜好,唯独喜爱音律。” “好,准你也一道前去。” 霍钰刚出了出房,转头问了他一句,“谢玉卿比之本王如何?” 言观一时愣住,给出十分圆滑的回答,“自然是殿下更加英武不凡。” 霍钰冷笑:“果然奸滑!” 第17章 谢玉卿擅琴棋书画,他擅长舞刀弄枪。但若论相貌,他绝不比谢玉卿差,可若论讨女子喜欢,那谢玉卿自负才华,被京中女子争相追捧,这一点,他的确不如。 出了王府,霍钰利落地跨上一匹黑色战马,朝清风巷的武德候府疾驰而去。 今日是谢家二郎与薛相之女定亲的好日子,自是高朋满座,宾客云集。 武德候谢玉琦和王念云已经完婚,谢玉琦在月辉堂招呼前来贺喜的宾客。男女不同席,厅堂中间用雕刻着花鸟虫鱼的木质屏风隔开,女子的席面则由董菀带着王念云忙前忙后的张罗。 因与相府结亲,昔日门庭并不算热闹的武德候府却人满为患。丫鬟仆人手中的托盘中盛着美酒美食鱼贯而入。只是不见谢母到场,据说是前几日,她强撑着病体去了一趟薛府,回府后便卧床不起。 今日,薛雁发间并无任何点缀,妆容素雅干净,因是她和谢玉卿的好日子,自然是全场的焦点。 薛凝则低眉垂眸,因明日便是她和宁王的大婚之日,薛老夫人便提前解除了她的禁足,准她来谢府赴宴。 但此刻她眼睛红红的,看上去神色憔悴。 薛雁从心情紧张、忐忑难安再到心如止水,无波无澜,接连饮了三杯果酒,终于等得一袭白衣的谢玉卿姗姗来迟。 薛雁本就有了些醉意,白皙的脸颊像涂重了胭脂似的泛着红晕。 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见到被落日的余晖笼着的心上人,唇边漾起了浅浅笑意。 谢玉卿一袭飘逸白袍,气质清冷卓然,为初秋燥热的天气带来了一丝清凉之感,那俊逸洒脱的风姿,似谪仙临凡,看得人脸红心跳。 薛雁那原本布满红晕的双颊似夏日天空红彤彤的晚霞。 白袍广袖卷着一幅字画,只见谢玉卿迈进月辉堂,展开了手中的字画。 画上美人眉目含泪,眼下一点朱砂泪痣,美若天仙。 那画中美人正是薛雁。 他将画放置桌案上,由书童清竹替他研磨,只见他提笔在纸上勾勒,行云流水般写下了两个字:簌簌。 那一手字气势恢弘磅礴,如铁画银钩,笔锋苍劲有力,一气呵成。 落笔赢得满堂喝彩,谢玉卿搁了笔,对薛雁笑道:“雁儿,这是我送你的小字,你可喜欢?” 谢玉卿天生一双含情的桃花眸,笑时看人更添风流缱绻。被那双眼瞧着,薛雁莫名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魂儿都被勾走了,暗叹一声:“真好看。” 也不知是说人好看,还是夸赞字好看。 可当余光扫向美目含泪、满面凄苦的姐姐时,她觉得那画像中的美人与姐姐落泪时的模样简直一般无二,越看越觉得画像中美人像姐姐而非她,尤其是眼下的那颗泪痣似笔蘸朱砂新点上去的。 薛雁本就觉察力强过旁人,看到姐姐的神态,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画像中的美人是姐姐,这小字自然也是二表哥为姐姐所赠。 她瞬间觉得心情沉到了谷底,不禁自嘲发笑,心想谢玉卿果然忘不了姐姐。 薛雁接过画像,却仍然带着笑,道:“雁儿多谢二表哥。” 第16节 而这时,谢玉卿袖袍微抬,只见那骨节分明的指上执一支发簪,发簪清淡素雅,可那发簪上嵌着的水滴形的宝石却晶莹剔透,耀眼夺目,宛若神女的泪珠。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好看、别致剔透的宝石,那发簪竟将在座女子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只见谢玉卿看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转向薛凝睫上凝着的那颗似坠的珠泪上,脸上露出凄苦的笑容,“这颗美人泪是谢某游历四海,遍寻西域,从胡商的手中购得。也是在那时结识了雁儿,便让人打造了这支发簪,等到雁儿生辰,再亲手将这簪奉上。” 谢玉卿的一番情深告白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又是亲笔作画,又是赠字,更是遍寻千山只为心上人寻来簪上的宝石,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羡慕。 席间不少贵女对薛雁投出艳羡的目光,心中嫉妒不已,那个从小流落在外,长于乡野的薛家次女何德何能,竟然配得上相貌才情样样出众的玉面潘郎。 那些曾经爱慕仰慕谢玉卿的女子更是对薛雁目光鄙夷仇视,恨不能取而代之。 “雁儿,我能为你戴上这美人泪吗?” 明知这支发簪是谢玉卿为姐姐准备的,可面对那般温柔多情的谢玉卿,薛雁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眼前之人她放在心间整整四年,更何况她因姐姐和心上人私会之事答应和谢玉卿成婚,冒然拒绝只会无法收场。 薛雁只得点了点头。 谢玉卿先是取下她头上用来绾发的银簪,再将这支美人泪替她簪上。 突然,他微微倾身,俯身去亲吻她的眼睛。 薛雁只觉得呼吸停滞,轻轻闭上眼睛,心脏怦怦乱跳,双颊灼烫,面色绯红,紧张得紧紧抓紧裙摆,热出了一身汗。 “二……二表哥怎么会?” 谢玉卿见她脸颊通红,说话语塞结巴,灵动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勾唇浅笑道:“难道雁儿不喜欢?” “雁儿实在太美了,方才没忍住,抱歉。”虽这话是对薛雁说的,但他却看向了薛凝。 薛雁难挡美/□□惑,顿时口干舌燥,赶紧低头找茶水,可她面前只有果子酒,她只好将那杯酒饮尽,再去看姐姐,却发现姐姐突然离席。 方才众人的目光都被谢玉卿和薛雁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薛凝是何时离开的。 薛雁担心姐姐,着急追出去,却不料有个贵女往她身上一歪,手中的酒也顺势都泼在她的身上。 “哟,实在对不起,刚饮了酒起得猛了,不小心弄湿了薛二小姐的衣裳,你不会怪我吧?” 薛雁见说话的是王念云的手帕交薄若烟,刚要开口,王念云却一改往日对她的敌意,态度大变,抢先训斥道:“怎的如此不小心,今日是二表妹与二郎定亲的好日子,你怎的这般毛毛躁躁,弄湿表妹的衣裳!” 又赶紧上前,亲密地挽着薛雁,“瞧你这满身酒味的,我带你去更衣。”王念云得意洋洋,俨然一副侯府女主人的做派。 薛雁低头见胸前湿了大片,赶紧双臂抱胸遮挡住胸前,避免走光。 想到王念云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便让福宝悄悄去找三兄薛况。 她不熟悉候府的路,王念云主动提出要带她去谢玉岚的清宵院换衣。 薛雁跟着王念云去了后宅,走过一条翠竹笼罩的小径,经过莲花池,便来到一间小院。 院子虽然不大,但见几棵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的白玉兰,这里环境秀美清净,并不似谢玉岚的清宵院那般冷清偏僻,薛雁起了疑心。 但听王念云道:“你就要嫁进武德候府,今后我便是你的长嫂。我虽不喜欢你,但也不会当众让你难堪,毕竟丢的是我们候府的脸面。不过今后你嫁入候府,需以我为尊,人前得敬我这个嫂嫂,尊称一声武德候夫人。董姨娘最重尊卑孝道,你倘若对我无礼,不敬长嫂,她也不会轻饶了你。” 王念云俨然以长嫂的身份训话,见薛雁一声不吭,也不搭话,她好似并未听进去,便也觉得无趣。 回头见她满脸警惕防备,顿时不满道:“我好心引你去换衣,你这是在怀疑我?” 王念云气性大,便生气丢下薛雁离开,任凭薛雁怎么叫唤,她也绝不回头。薛雁不便再追上去,只得独自前往面前的小院换衣。 让丫鬟锦霞守在屋外。 这间屋子摆放了不少的珍贵摆件,墙壁上挂了不少名家字画。 房中伺候的丫鬟拿了一件干净的衣裳交给薛雁,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薛雁低头见胸前湿了大片,湿答答的有些难受,还可看见隐约透出内里小衣的海棠花刺绣,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褪下衣裙,解下脖颈的细带,衣裳半褪之时,竟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闷响。 “锦霞,发生什么事了?” 却并未听到锦霞的回答。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薛雁已经来不及再穿上衣裳,赶紧用双手挡在胸前,被解开的细带也松松挂在脖颈上。 第18章 见闯进来的是赵文普,惊吓之余,薛雁急忙大声呵斥:“赵三公子,这里是谢府后宅,岂容你随便乱闯!快出去!” 赵文普喝醉了,只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定睛一看,却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不禁心驰神荡,只想温香软玉抱在怀中,哪会听薛雁的话,非但没出去,又往前迈进了几步,尤觉脚踩在棉花上,见到美人,酥了半边身子。 原来赵文普正在前厅与一众前来谢府贺寿的同僚喝酒,自从上次他在兰桂坊办案不力,吓晕了过去,被手底下的人看了笑话,他一直觉得心中郁闷。 今日去武德候府遥遥见到薛凝,心想着她过两日便要嫁入宁王府,更是闷闷不乐。他原也对父亲提过求娶薛凝为妻,却被父亲讥讽一番,说他痴心妄想,还让他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他也知自己配不上薛凝,但心里难免会觉得难过,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打算借酒消愁,突见薛凝满面泪痕跑了出去,他正想去追,有个婢女拦住了他,说是薛凝有话对他说,还将他带来了这董姨娘所在的玉兰院。 他不知是董姨娘的院子,又因醉酒脑中不甚清醒,便顺着那婢子的指引闯进房中。如今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他如何还能把持得住。 “薛凝,我好想你。” 赵文普醉得不轻,进屋便闻到了一阵少女身上独特的幽幽清香,又见到那半露在外的欺霜赛玉的玉臂,顿时双眼放光,气血翻涌。 “你叫我来,难道是对我有意,想对我一诉衷肠吗?” 赵文普用那赤裸裸的眼神打量着薛雁,薛雁觉得恶心极了,心中惊慌,她想伸手去抓外裳,却不敢将手移开,生怕那挂在脖颈上的细带脱落,导致唯一那件用来蔽体的小衣滑落。 “赵三公子,我不是薛凝,我是谢玉卿的未婚妻子。” 赵文普揉了揉眼睛,可眼前之人与薛凝生得一模一样,他哪里又会认错。 原本得知心上人要嫁人,他心里难过极了,如今见薛凝又来骗他,心中是难过又愤恨,“谢玉卿算什么东西,就凭他谢家也敢与我们赵家争吗?薛凝,我对你日思夜想,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你夜夜入梦躺在我怀中时,也是这般诱人的模样。” 赵文普咧嘴笑了笑,脚步踉跄走向薛雁。 “你别害怕,我喜爱你都来不及,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便朝薛雁身上扑去。 而此刻薛雁一手挡着胸前,不让身上蔽体的小衣滑落,一手抓住手边的茶盏用力朝赵文普砸去。 赵文普虽说只有三脚猫功夫,可那茶盏朝他迎面飞过来之时,他还是轻松躲过,顿时恼羞成怒,顿时酒醒了大半,见薛雁趁机往门外逃去,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薛雁的手腕,想将她拽回。 薛雁惊惧非常,发出一声尖叫,而此刻松挂在脖颈上的细带彻底散开,身上最后一件用来遮挡的小衣就要滑落。 眼看着被赵文普看去,却只见一道身影飞快闪过,那有力的手掌揽住她的侧腰,将她裹进怀中,高大的身躯将她遮挡严实。 “本王的王妃你也敢动,赵文普,你简直找死!” 霍钰闪身进来的那一刻,他已经用力钳住赵文普的手腕,此刻稍一用力,只听得一声脆响,竟将那碰过薛雁的手腕给生生扭断了。 赵文普一阵鬼哭狼嚎,连声尖叫,跪在霍钰的面前,苦苦哀求:“你是宁王殿下?”他自称是薛凝的夫君,不是宁王还是谁?赵文普疼得快要晕过去,跪在霍钰的面前,苦苦哀求,“微臣罪该万死,还请宁王殿下饶命。” 霍钰强压着怒气,“滚!”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赵文普拼命磕头道谢,扶着被捏断的手腕,跌跌撞撞逃出屋外。 “凝儿,你怎么样了?”感受到怀中的女子正在发抖,霍钰担心她受伤,赶紧低头查看她的伤势。却见她不着寸缕,肌肤如霜雪般白,胸脯似连绵的雪山,令人神销魂荡,想起方才将柔软白嫩拥在怀中,霍钰喉结滚了滚,“好美。” 薛雁恼羞成怒,她右臂被那赵文普拉伤了,疼得无法动弹,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开霍钰,怒道:“不许再看了,请殿下转过身去。” 她虽心中感激霍钰突然出现相救,却没料到,小衣脱落,竟被他看光了。与他数次有了肌肤之亲。 真是前世冤孽!她方才遇到危险之时,其实心中盼着二表哥来救她,可想着二表哥必定已经追出去寻姐姐,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失望至极。 却不敢在霍钰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又硬着头皮在他面前扮成姐姐。 但好在宁王也并未认出她来,顺从地转过身去。 她拾起小衣,用左手勉强穿在身上,可那细带需饶过颈后系好,她右手手臂应是脱臼了,半点也使不上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来,反累得自己疼出了身汗,无奈她只好开口求助宁王,脸也红透了,“还请殿下帮我。” 霍钰得到她的允许这才转身,见她虽背朝着自己,露出莹白光洁的后背,漂亮诱人的蝴蝶骨。 再往下是他手掌握过的侧腰,后腰处有一对浅浅的腰窝,他想抬起手指顺着脊柱往下轻抚,手指只碰到她的颈后,感受到肌肤细腻,肤若凝脂,触之如柔软的丝缎,不禁爱不释手。 在颈后的娇嫩的肌肤轻轻摩挲着。 “王爷,好了吗?” 霍钰微微一怔,竟舍不得将手移开。 却听得一阵杂乱匆忙的脚步声,薛雁大惊失色,“好像有人来了。” 第19章 “得赶紧躲起来。” 霍钰却不以为意,“无妨,你是本王的王妃。明日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和本王不必避闲。” 薛雁却是满眼惊慌,低声恳求他,“求殿下,我不想让人看见。” 霍钰心想闺阁女子必然注重自己的清誉名声,又见她软语相求,没了往日见到的那般狡猾算计,那般柔语求人的模样显得楚楚可怜。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又听得那脚步声愈近,几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嘴里还嚷着:“快,我亲眼所见她就在房中,定是和男子在房中偷情。” 霍钰赶紧一手抱着薛雁柔软的侧腰,藏身一侧的花梨木柜中。 可柜中实在狭窄,仅容一个半坐着。 霍钰只得将薛雁抱坐在自己腿上,勉强挤进去。但因他身形高大,迫不得已只得低头紧挨着薛雁的脖颈处,以一种暧昧不明的姿势面对彼此。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少女身上那股好闻的甜香撩拨得霍钰心神荡漾,尤其是薛雁的身上衣衫半解,搭在后颈的细带并未系上,只轻轻一扯便是赤/裸相对。 霍钰只觉呼吸急促,燥热难耐。 那抚握在薛雁侧腰的大掌触摸到温软细腻的肌肤,更是烫得灼人。 薛雁不满地道:“请殿下将手移开。” 霍钰微微挑眉笑道:“你确定?” 薛雁原本坐在霍钰的腿上,身上并无支撑,只能单手去探柜子的内壁。 可柜中漆黑一片,她只能将手伸出慢慢去探,却碰到了霍钰坚硬的胸膛,没有霍钰托着她的腰,她重心不稳,她的额头撞在柜子上,发出一声响动,反被霍钰紧紧拥在怀里,与他更亲密地贴在一处。 “别乱动,她们进来了。” 薛雁不敢动了,只听见耳边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声,脸突然红透了。 霍钰将柜门开了一条细缝,透进光亮,方便观察进屋之人的动向。 第17节 只见王念云匆匆引着董菀等人前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余氏等贵眷。 王念云进屋便大声道:“董姨娘,方才下人来报,说是有人在玉兰院的云水阁偷情,还见到一名男子鬼鬼祟祟潜入云水阁,怕是某个小娼妇耐不住寂寞在此私会外男。” 王念云说话粗俗不堪,董菀心中不喜,不禁皱了皱眉头,见房中并无旁人,便问道:“捉贼拿脏,捉奸捉双,你如此兴师动众将我们带来此处,可我看这屋里并没有旁人。” “不会的,一定是藏起来了。” 原来王念云将薛雁引入玉兰院后,便让人一直守在这间院子,又让人将醉酒的赵文普引来了云水阁的房间,等事成之后,她便带人来捉奸。 她一直让人守着,这期间也不曾见到有人出来,她敢确定那薛雁和赵文普一定就藏在屋内。 这个屋子并不大,只有几个摆放着瓷器花瓶的博古架之外,就只剩一张罗汉床和墙角立着的几个梨花木雕花柜子。 “来人,将那丫头带进来。” 薛雁从门缝往外一看,见锦霞被人带了进来,便心道不好。 方才她让锦霞在外面守着,定是那赵文普将她打晕后闯了进来。 锦霞定是被王念云设法唤醒,再打算逼问锦霞说出她的下落了。 “你家小姐呢?可是藏在这房中与人私会?” 余氏见锦霞在此也皱了皱眉,“你怎会在此处?还不如实说来。倘若有一句假话,我便让人将你赶出府去!” 福宝也听闻动静,匆匆赶到。 余氏见到锦霞便明白了王念云将他们引来此处的目的,只怕王念云口中与男子私会的是次女薛雁。她不禁为薛雁感到担心。 她害怕薛雁与男子当真藏身这房中,紧张得攥紧了帕子,双目快速扫视着四周,找寻屋内能藏人之处。 锦霞和福宝是薛雁在许家时便跟着薛雁的丫鬟,颇得她的信任,平时与薛雁朝夕相处自然也沾染了薛雁身上的灵气和机灵劲。 见福宝冲锦霞使眼色,锦霞揉了揉后颈,指着王念云大声道:“定是你在捣鬼,因为小姐抓住了王家姨母私吞银子的证据,送了官府。你便挟私报复,你带我家小姐去岚儿小姐的院子换衣,却打晕了我将我带来董姨娘的住处。如今你又来栽赃陷害我家小姐!” 因为谢岚儿和薛雁身量相似,锦霞一口咬定王念云是带薛雁去了谢岚儿的清宵院,更是指出王念云因为王家姨母一事心怀怨恨,存心报复,打晕了她,将她带来了董姨娘的玉兰院,以此陷害薛雁同人在此私会。 至于她为何出现在此,那是王念云挟私报复,栽赃嫁祸她家小姐。 先办法让薛雁撇清关系,堵住王念云的嘴再说。 果然锦霞说完,众女眷的目光皆望向王念云,或轻视或鄙夷。 福宝则投去欣赏的眼神,心想都是小姐教导有方,锦霞这临场发挥得不错。 众女眷在武德候大婚当天均未见到王念云的母亲余氏到场,当时王家谎称余氏忽染恶疾不便前来,如今竟从薛府丫鬟的口中得知余氏并未染病,却是因为私吞银子被薛家报官抓走了,得知王家还有这桩丑闻,在场的贵妇人均掩面低笑,窃窃私语。 王念云顿时恼羞成怒,“我分明带她来的是玉兰院,又何时派人打晕的你!” 话一经说出,王念云马上后悔了,在宴席之上,她曾当着众人的面说带薛雁去谢岚儿的清宵院换衣,而且谢岚儿与薛雁的身量相当,董姨娘身体丰腴,出身江南,身量偏娇小。 王念云为何会突然反悔将薛雁带来董菀的玉兰院换衣。 在场的众人瞬间便明白了,必定是王念云故意设局陷害,然后贼喊捉贼。 董菀皱了皱眉头,清了清嗓子,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再说。” 王念云见董菀一改往日的温柔和善,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知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心中惴惴不安,但经董菀提示点拨,瞬间便明白了董菀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道:“我也是担心薛妹妹的安危,担心那闯进来的男子对她不怀好意,为对她不利,咱们还是想办法先找到她才说。” 王念云先是在床底翻找,又让人到院子里能藏人的地方都寻了遍,却并不见人影,便将目光锁定了屋中唯一可藏人的梨花木柜子。 她今日精心布了这个局,一定要让薛雁身败名裂,狠狠报复她让母亲深陷牢狱。 “妹妹,我要找到你了。”王念云朝那柜子走了过来,心想既然薛雁并未离开,那她敢肯定薛雁就藏在这柜中。 薛雁见王念云离她藏身的柜子越来越近,吓得花容失色。 若是让王念云找到,见到她这般衣不蔽体坐在宁王怀中,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吓得心脏怦怦直跳,顾不得手臂的疼痛,紧张得在自己的腿上拧了一把。 而余氏也紧张极了,这屋中仅有这几个柜子没被找过,倘若女儿和那陌生男人当真藏在柜中,那女儿今后该如何自处,不但和谢家的亲事不能成了,日后恐怕也无人敢再娶。 情急之下,余氏往旁一歪,身体朝一旁倒去。只见福宝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余氏,见余氏冲她使眼色,福宝当即心神领会,大声道:“夫人,您怎么了?可是身体觉得不适?” 福宝嗓门大,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朝余氏看来,而董菀也着急上前,目光面露关切,焦急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余氏慢悠悠地睁眼,红着眼,虚弱地说,“竟突然觉得头部刺痛难忍,怕不是……” 福宝接过话头,“夫人定是旧疾复发,这病来的突然,必定十分严重,奴婢这就扶夫人到谢夫人的院子稍作歇息,劳烦请董姨娘为夫人请郎中。” 薛雁终于松了一口气,众女眷都围在母亲的身边,嘘寒问暖,关心病情。 她知是母亲为她解围,心下稍安,只需等到那些女眷随母亲离开,她便可顺利逃出去。 这时霍钰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可以别掐了吗?” 属于男子的炙热气息拂过脸侧,好像无数轻柔的吻落在脸颊上,薛雁身体一僵,心也跟着一颤,莹白的脸颊瞬间红透了。 她顺着霍钰的目光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正用力掐在霍钰腿上,难怪方才她感觉不到痛,还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的缘故,原来她顺手掐的是霍钰,便赶紧松了手,面色微窘,“我原以为掐的是自己。” 霍钰低头见她红透的小小耳垂,想低头含吻上去,但却迎上那双满是惊恐的黑亮的眼眸。 他喉结微微滚动,努力克制内心突然燃起的欲念。 薛雁抬头便能看见那紧致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她和霍钰离得那样近,发现他的五官当真生得极好,长眉入鬓,双眸若星,相比谢玉卿偏柔和温润的长相,宁王那偏英气的长相则似刀刻斧凿般冷峻凌厉。 甚至他的五官比谢玉卿更精致好看。只因他久经沙场,练就的一身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那如画般的精致眉眼。 突然,霍钰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唇边勾着笑,将怀中的她紧了紧,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王念云来了。” 果然,那王念云仍不死心,未曾离去,用力拉开了旁边的柜子。 霍钰察觉到她的惊慌,低声道:“待会躲在我怀中不要出声,一切都交给我。” 余氏突然称病让王念云心中怀疑,又担心错过了这次让薛雁身败名裂的好机会,于是在众女眷簇拥着余氏离去之时,王念云却突然打开柜子。 不过这个柜子并未藏人,王念云不死心,朝薛雁藏身的柜子伸出了手。 薛雁紧张得一只手紧紧抓住霍钰的衣襟,任由霍钰强有力的手臂圈住她,乖乖依偎在他的怀中不动。 就在王念云正要打开柜子,就要发展薛雁的藏身之处时,院外突然有人大喝道:“你这贼人竟敢擅闯后宅,图谋不轨,今日落在小爷的手上,必打得你满地找牙!” 只见薛况手里提拎着个男子出现在院中,那男子已被揍得鼻青脸肿,难以辨认到底是什么人。 薛况手一松,那男人便似个球滚在薛况脚边,痛得连声惊呼,“薛况,快住手,不要再打了。我是赵文普,我爹是刑部尚书,你竟敢打我,我要告诉我爹去。” 男子被打得哭喊不止。 听说那被打之人是尚书家的二公子,刑部赵尚书如今在朝中权势可不是武德侯府能得罪的起的,董菀生怕那薛况将赵文普在谢府打坏了,她慌慌张张出了屋子,赶紧上前辨认。 见那人满脸献血,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实在难分辨出到底是谁。 董菀小心翼翼地认了半天,终于从那模糊的眉眼轮廓中认出了赵文普的影子,急忙上前劝阻,“还请薛三公子高抬贵手,您和赵二公子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何必动手打人呢!” 薛况也听劝,揪着赵文普的后颈,而后一松,赵文普便重重跌落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摔断了,艰难抬头指着薛况,道:“你竟敢动手,我爹必饶不了你……” 薛况拍了拍手掌,弹了弹衣摆的灰尘,笑道:“哟,还真是赵二公子啊!实在抱歉,方才我路过这玉兰院,见此人鬼鬼祟祟,误以为是有贼擅闯谢府,哪知竟是赵二公子啊!不过赵二公子鬼鬼祟祟在董姨娘的院子里做什么?” 赵文普被宁王撞破了好事,灰溜溜赶紧逃走,却没想到人还没逃出院子,那雨点般的拳头便招呼在他的头上。 他只得抱头躲闪。 但他闯进谢府后宅,对薛雁无行不轨是事实,他做贼心虚,只得如实说道:“有人告诉我薛家大小姐约我在玉兰院见面。” 他被宁王扭断了手腕,酒也醒了,也很快明白过来,必定是有人故意引他前来,好叫他在玉兰院撞上宁王,那人当真用心险恶,若被他抓到,定将那人千刀万剐。 听了赵文普的话,众女眷也总算是看明白了,必定是有人设法将赵二公子引来玉兰院,好借机陷害薛二小姐,好在这赵文普被薛况当场抓住,并未得趁。众女眷很快明白,这王念云设下圈套陷害薛雁清白,心思当真歹毒。 如今赵文普被薛况抓住,说什么薛二小姐与人偷情也不攻自破。 当下和余氏交好的几位夫人便替她打抱不平道:“王氏贵为武德候夫人,心思竟如此恶毒,谢家一门忠烈,竟出了个心如蛇蝎的毒妇。” 礼部张尚书的夫人也对董菀说道:“平日见你将候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谢夫人一直病着,若非你帮着打点,这偌大的候府只怕难以支撑,可管家也不能过于仁善,让王氏那等蛇蝎心肠的妇人坏了家里的风气。” 那张夫人平日里与董菀走得近,只因当年她产后血亏,身体虚弱,卧病在床,董菀曾数次探望,还带了一套针灸的偏方,帮她调养身体,半年后,她的身体很快得以康复。 董菀借着张夫人结识了京城的贵眷,她为人处事极其圆滑,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记住每一位贵眷的生辰,逢年过节,或是哪家女眷过生辰,她必定会备上厚礼。 是以虽然她只是个身份卑微妾室,在京城贵妇人圈子中却极受喜爱欢迎,远超谢玉卿的生母。 即便武德候是由妾室管家,有这些达官贵人的夫人替她撑腰,也没有人敢看低了她,她在京城的名声极好。 董菀笑着赔礼:“都是妹妹我的过错,大郎媳妇年轻不经事,亲家母又做了那样的事,我是怜惜她,这才对她多有纵容。可没想到到底还是害了她,都是妹妹管教不严,给各位姐姐添麻烦了,在此我给各位姐姐陪不是,我已让管家备好礼物,只当给各位好姐姐赔罪,等会宴饮过后,听了戏,我便亲手将礼物奉上。” 又对王念云道:“别胡闹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那王念云就是个蠢笨的,怕也指望不上。 几位夫人见她说话圆滑,身段放的极低,几句话让她们很满意。 那张夫人笑道:“上次你送我的那抹手的香膏还有吗?那香膏闻着有一种药味,定是你们董家的独门秘方吧!味道虽说不甚好闻,但效果却是不错,你们瞧我这双手真是又白又嫩。” 几位夫人一面谈论着如何保养手和脸,如何能淡去脸上的皱纹,董菀几句话将张夫人并几位赴宴的夫人都哄得眉开眼笑,几位夫人相携着出了院子。 董菀吩咐下人将赵文普送去医馆请郎中医治,送回了赵家,顺便为赵夫人备上了赔罪的礼物。 只是赵夫人李氏见儿子受了伤,气得大骂武德候府,又将礼物扔了出去,去问赵文普,他却不敢说出实情,只说是在谢府摔了一跤,本就是自己理亏,他不想将事情闹大,更不敢冒然再说出去得罪了宁王。 眼看着董菀并几个贵夫人浩浩荡荡离开了玉兰院,王念云报复的计划落空,还被指责心肠恶毒,她难以咽下这口气,气得一掌拍在柜上。 正当她一脚踢在一旁柜子上,那柜子却突然被推开了,她看到一个男人藏在柜中。 瞧那男子怀中好似还抱着一个女子,王念云正要喊人,霍钰赶在她开口之前,劈出了那快若闪电的一掌,直接将王念云打晕在地。 “将她带离此地。” “属下领命!”辛荣闪身进了屋内,将昏迷倒在地的王念云扛在肩上带出了屋子。 薛雁总算松了一口气,挣脱了霍钰的怀抱,抓住先前藏身柜中的衣裳裹在身上,便打算离开。 “你手臂应是脱臼了,本王可以帮你穿衣。难道你想这样衣衫不整地出去,再被人抓住把柄?指认你和本王偷情吗?” 霍钰倒觉得无所谓,反正她是他的妻,觉得方才和她藏身柜中,别有一番情调,甚至有些怀念那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 薛雁抿了抿唇,眼下她的右臂受伤再也抬不起来,可也不想再和霍钰有所牵扯,“福宝那丫头机灵着呢,她会脱身回来寻我。” 霍钰将她揽腰拉进怀中,轻轻握住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手指轻勾细带,在她欺霜赛玉的脖颈后打了个结。 “你要做什么!” 薛雁想要挣脱他的怀抱,霍钰的手往下移,握着那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将她抱坐在床上, “别动。” 而后他缓缓逼近。 眼见着他的唇越来越近,快要吻上她那柔软的唇瓣。 第18节 薛雁拼命挣扎,可腰被束缚在他的掌中,根本无法挣脱,加之右臂伤处疼痛,她只稍用力便疼出了一身汗,薛雁惊怒交加,想要挣扎却反被他牢牢禁锢的怀中,与他紧贴在一处。薛雁又惊又怒,又羞又怕,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难道他此时竟又兽性大发,对她欲行不轨。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臂,替她穿好外裙,再环过她的侧腰,以环抱的姿势,替她系好衣带指尖不经意触到她腰侧的肌肤,带来阵阵酥麻的异样感觉。 薛雁僵着身子,羞红了脸颊,闭上了眼睛。 霍钰见她脸颊绯红,就连脖颈和耳垂也呈现好看的粉红色,他忍不住想要去亲吻她的唇。 而薛雁感受他的靠近,突然睁开眼睛,在他快要亲上自己时,突然侧过脸去,想要避开这个吻,可那带着凉意的唇从脸侧擦过,亲吻在那莹白小巧的耳垂上。 薛雁顿感一阵电流传遍全身,不由自主轻哼一声,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霍钰却暗自握住她的手臂,稍一使劲,薛雁突感手臂一阵剧痛袭来,用力咬紧牙关,差点叫出声来,却强忍住了,而后汗如雨下,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她疼得虚脱,身子一软,倒在了霍钰的怀中。 原来他是为她脱臼的手臂正位,薛雁拭去汗水,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 她不想再与霍钰多呆一刻,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与殿下独处多有不便,我便先行告辞了。” “慢着。” 霍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却是你妹妹与谢家二郎定亲的日子,听说谢二郎送了她美人泪,赠小字簌簌。这是本王寻来送你的。” 霍钰修长的两指间握一支山茶花簪,原来宁王今日前来,是为姐姐赠簪的。 可他不知姐姐早已离开,谢玉卿也追着姐姐而去。 今日的荒唐之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宁王的礼她自然也不能收。 “殿下的礼我不能收。” “可是因为谢玉卿的缘故?”霍钰言语淡淡,可面色却是一沉。 薛雁错鄂转头,心想难道宁王发现了什么?倘若他发现姐姐和谢玉卿有情,姐姐伤心离开,谢玉卿也追随姐姐而去,谢家和薛家必会满门遭殃。 “本王听说你方才在席间突然离开,可是因为他今日要与旁人定亲,你因此伤心难过?” 薛雁哭笑不得,“还要我说多少遍,王爷是我的未婚夫君,我心里只有王爷,并无旁人。” 霍钰轻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勾唇看着她,“是吗?” 她眼中的那丝慌乱却没逃过霍钰的眼睛,她一贯如此,口中无半句真话,还惯会哄人。此刻她只想着如何摆脱他,眼中哪有对他的半分情意,对他也只是敷衍。 霍钰并未拆穿她,而是笑看着她,带着命令的口吻,“本王替你簪上。” 薛雁紧张得往头上摸去,二表哥送的那支发簪却不在发髻上,定是方才与那赵文普周旋时不知遗落到了何处。 那支发簪不见了,薛雁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美人泪本原就不属于自己,掉了她反而觉得一身轻松,若是宁王见到那美人泪,以他如此多疑性子,只怕他会怀疑自己不是姐姐。此刻她只想早点脱身,乖巧地低头任凭宁王为她戴上发簪。 “发簪我也收了,那日的银钗能否请殿下还给我?” 宁王就要和姐姐成婚了,那日她刺伤了宁王,发钗还在宁王的手上,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要回,今日再次遇见,她只想借机要回发钗,和他再无瓜葛。 宁王可太难应付了,他似乎对她的话并不相信,言语间反复试探,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宁王发现她根本就不是薛凝。 “这支发钗对你很重要?” “是,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还请殿下还给我。”薛雁的确没有骗霍钰,这件银钗是她第一次到许家时,许怀山送她的礼物,她此前一直贴身带着。 “看来的确很重要,既是重要之物,那本王便暂时替你保管,等到成婚当天,你再来找本王取吧!” 霍钰原本要将这支簪子还给薛雁的,但她却是一副嘴里说着心里有他,却急切要与她撇清关系,让他莫名觉得心中不快。他不喜她眼中有别的男人,更不喜她心中想着的人不是他。 “你……” 原来他根本没打算还她,可薛雁不是薛凝,要同宁王成婚的是姐姐,心想这支发钗肯定是要不回来了,薛雁有些发愁。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福宝急匆匆地跑来,喘息未定,望着薛雁说道:“不好了,谢二郎出事了。” 听说谢玉卿出事,薛雁不顾一切往外跑去,徒留霍钰一人,眼中晦暗不明,果然她心里想着的人是谢玉卿。 辛荣进来回禀,“殿下,谢玉卿遭遇山匪袭击,已重伤昏迷。” 霍钰笑道:“此事倒是巧,薛凝将要嫁入王府,他却突然遇袭,你去查一查,这谢玉卿到底为何会出事。” “属下领命。” * 谢玉卿是在玉龙寺被找到的,找到时浑身是血,已经重伤昏迷不醒,听说是附近上香的村民发现了昏迷的谢玉卿,便报了官,官府将人抬到了武德候府。 谢母听说次子遇险,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见到浑身是血,重伤昏迷,生死未卜的谢玉卿,当场便晕厥了过去。 谢府众人手忙脚乱去唤了郎中前来为谢母施针,才终于幽幽转醒,谢母拉着薛雁的手不放,哀求薛雁留下。 薛雁不忍看身染重病还遭受剧烈打击的谢母,只得点头答应。 她先是让府中下人送走了府里的宾客,再央求母亲派人去请宫里的御医为谢玉卿治伤,毕竟宫中御医比寻常郎中的医术要高明许多。 谢玉卿伤势严重,若得不到及时医治,只怕会有性命危险。 余氏亲自进宫去求了薛贵妃,宫里派了两名太医分明为谢母和谢玉卿医治。太医为谢玉卿上药包扎,发现他身上除了摔断了腿,还有几处刀伤,最严重的伤在心口,好在那刀伤偏离了心脏,却不致命,否则谢玉卿当场便断了气。 薛雁在旁协助太医替谢玉卿上药包扎上药。到了半夜,谢玉卿身上滚烫,太医说若是高烧不退,会有性命危险。薛雁不敢怠慢,用浸了凉水的巾帕替他擦拭退烧,隔半个时辰便要换水换帕子,待到天亮时分,烧总算退了,可因为伤的太严重,谢玉卿并无转醒的迹象。 薛雁熬了一夜,守了谢玉卿一夜,听说谢母转醒,又赶紧去和慧堂看谢母,在旁伺候汤药。 谢母见薛雁熬红了眼睛,眼下一片乌青,不禁潸然泪下,感激得抓住薛雁的手,道:“好孩子,让你受苦了。你还未嫁入谢家,便让你照顾我和玉儿,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好来委屈你……” 薛雁摇了摇头,“您也别多想,还是先养好病要紧,二表哥一定会没事的,府尹大人已经去详查是何人伤了二表哥,但目前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切还需等二表哥醒来再做打算。” 谢母似想到了什么,但心下犹豫不决,只是紧紧握住了薛雁的双手。 “伯母可是有怀疑的人选?” 谢母摇了摇头,“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没有证据的胡乱猜测罢了。” 薛雁似看出了谢母的担心,“您放心,这几日我不会离开二表哥,我会让人紧守清辉堂,以防贼人暗害表哥性命。” 谢母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握着她的手,“二郎能娶你做妻子,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二郎是长情之人,他若知你为他做的这些事,他必不会负你。” 薛雁红着脸点了点头。 谢玉卿曾对她有恩,既便并非她要嫁之人,她也会好好照顾他,直到他彻底康复。 果然,到了半夜,竟然有人夜闯清辉堂,好在薛雁早有准备,从三兄薛况手底下讨来了几位会武的家丁护院,同那伙贼人打斗了大半夜,总算活捉了夜闯清辉堂的贼人,薛雁将人锁在了府里的柴房,薛况听说薛雁遇险,干脆也搬进了谢家的后院,暗中保护薛雁。 有人夜闯清辉堂,是想杀人灭口,薛雁猜测凶手应出自谢玉卿身边之人,和在玉龙寺袭击谢玉卿的那些贼人应是同一伙人。 她让薛况逼问那伙人说出背后指使之人,可就在当天晚上,那些人全都中毒身亡,毒药就下在那些人的饭食之中。 而就在谢玉卿出事的当天夜里,武德候谢玉琦醉酒后闯入了董姨娘的房中,想要对董姨娘行不轨之事,董姨娘差点被玷污,愤怒之下,找根绳子悬挂在房梁上自尽了。 但好在薛雁得知了消息,匆匆带人赶到玉兰院,是薛况飞身至房梁上,割断了绳索,及时叫来郎中将董姨娘唤醒,但董姨娘哭闹自己差点失了名节,愧对故去的老侯爷,为防董姨娘自尽,薛雁只得派人守着玉兰院。 此事惊动了几位和董姨娘交好的尚书夫人,几位尚书大人联合御史台上告武德候酒后失德,作出悖逆乱/伦之事,差点逼死庶母,求陛下严惩。 夺爵的圣旨一下,谢家又是鸡飞狗跳,如今谢家大郎被夺了爵位,沦为京城笑柄。 二郎重伤未醒,而谢母的病情加重,得知谢玉琦出事的消息后,更是雪上加霜。 候府接连出事,王念云也傻眼了,她那候夫人还没当上几天,夫君就出了事,侯爷的爵位还被圣上收回,断了她今后的富贵荣华之路,她整日以泪洗面,夫君谢玉琦更是经此打击后竟然一蹶不振,流连烟花柳巷,整夜不归。 王念云带人去谢母的院子哭又闹,谢母一直昏睡不醒,身体更加虚弱,不能再受刺激,薛雁二话没说,便将她关进了谢氏祠堂,她这才安分。 谢玉卿昏迷了一夜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薛雁询问他何时才能醒来,太医只说是他失血过多,重伤陷入昏迷,或许可让谢玉卿心中重要之人多陪他,尝试唤醒他,让薛雁多陪陪他。 薛雁无奈笑了笑,二表哥心中真正在乎之人也只有姐姐,她不是姐姐,无法唤醒谢玉卿。 天亮了,薛雁整夜未睡,此刻正盯着熬药的药罐,这汤药需熬四个多时辰,需小火慢熬,丝毫不能马虎。薛雁手执蒲扇,守在炭炉旁,熬了一整夜未曾合眼。处理谢府的日常事务。疲累不堪,如今手肘撑着桌案直打盹。 以至于府中下人通传余氏前来,她也并未醒来,余氏见女儿神色憔悴,疲累不堪的模样,心疼极了,无声滚下泪来。 只听药罐中的药煮沸,发出咕噜的响声,薛雁突然惊醒过来,赶紧端起药罐,将炭炉中的碳夹出几块,改用小火慢熬。 见到母亲既欣喜又惭愧,“母亲来了,姐姐也来了。” 没想到今日姐姐的大婚之日,她竟也偷偷随母亲来了谢府。 余氏疼惜薛雁,将她揽在怀中,轻抚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你还未曾嫁入谢家,还需多为自己打算。才一夜未见,你竟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我听太医说二郎受伤严重,尚不知何时转醒,你还年轻,不能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去守着他。若你不愿嫁,我和你父亲都会想办法让你与谢家二郎退了亲。” 薛雁很感动母亲会为她着想。余氏担心谢玉卿在床上躺一辈子,难道要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都搭进去吗? 可薛雁摇了摇头,“二表哥曾对我有恩,他如今有性命危险,我怎能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 那些派来刺杀谢玉卿的人被毒死在府里,如今谢玉卿昏迷不醒,难保不会有人于暗中行刺,否则谢玉卿性命难保。 余氏长叹一口气,“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娘知道你想报恩,但哪有人拿自己的一辈子的去报恩的。” 药罐中的汤药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薛雁盯着那黑色瓦罐。 她是想报恩,但更是因为谢玉卿是她心爱之人,现在谢玉卿需要他,谢府需要她,她又怎能将他的家人也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更不忍心看着谢家被人家破人亡。 商人重诺,这也是她对谢母的承诺,替她撑起风雨飘摇的谢家,揪出幕后黑手。 而薛凝自从来了谢家便似心不在焉,昨天在薛雁的定亲宴上,她负气出走,去了和谢玉卿初次相识的玉龙寺。 玉龙寺的后院有一整片红枫,他们曾相携在那片枫林中抚琴作画。直到日落西山,霜染枫林,露水沾湿了衣裙,谢玉卿便将带着体温的御寒的披风给她,甚至怕她湿了鞋袜,背着她下山。 谢玉卿果然去了那片枫林,但却被一伙贼人悄悄跟踪,那些人先是残害了寺中的僧人,然后在枫林行刺,谢玉卿重伤昏迷。 薛凝证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却没想到他却因此险些性命。 她拉着薛雁的手,神色痛苦,哀求道:“雁儿,姐姐知晓自己不该前来,更不该打扰你们的生活,姐姐只进去看他一眼,看他到底伤得有多严重,姐姐怎安心嫁入王府。” 薛凝满脸泪痕,不停地恳求,薛雁还是心软点了点头,心想姐姐能唤醒谢玉卿比什么都重要。 房内传来了一阵动听的琴音。 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来,药也熬好了,薛雁起身去端炭炉上的汤药,却被烫了一下,赶紧握住了自己的耳朵。 雨声掩盖了屋内的说话声,她此刻的心情是矛盾的,既盼着谢玉卿能醒过来,又盼着能将他唤醒的是自己。 她怔怔地倚靠着门首,听雨打着树叶发出的滴答声响。 屋内除了琴音,还伴随着压低的哭声,琴音听起来甚是悲伤,那如哭如泣的琴音,诉说着心底的思念和爱慕。 薛雁让福宝将那碗放得稍凉的汤药端进去交给薛凝。 突然屋内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薛雁赶紧推门进去查看,只见那碗汤药被打碎在薛凝的脚边,薛凝脸上的泪痕未干,睁大眼睛,指向躺在床上的谢玉卿,“二表哥他方才手指动了一下。” 薛雁看向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谢玉卿,见从他紧闭的眼中滑下一行泪,薛雁心中是既欣喜又怅惘。 只听谢玉卿在昏迷中喃喃轻唤道:“凝儿,别走。” 第19节 薛凝终于忍不住,扑倒在谢玉卿的怀中。 薛雁命福宝扫清碎瓷片,替姐姐和谢玉卿掩好了门,薛雁轻叹息,这熬了四个时辰的药全都洒了,她又得守着再熬一碗。 良久,姐姐这才红着眼从房中出来,似有恋恋不舍之意,对薛雁又心中歉疚,“妹妹,我只想唤醒他。你不要怪我,我……” 她戴上兜帽,话没说完,便跑进了雨中。 那飞舞的披风拂起一串雨水,溅在薛雁的身上,带来了阵阵凉意。 那清澈若水的眼眸也像是浸染了夜的寒凉。 今日是姐姐和宁王大婚。 第20章 迎亲的仪仗队前往朱雀街的薛府,浩浩荡荡,丝乐不绝。 常年身穿黑色劲装的霍钰,今日着一身繁复的华丽红裳,卸去了周身沉稳肃杀之气,倒显得几分清隽矜贵,往日惧怕他的那些贵女见到白马上俊美不凡的新郎,尤其是号称玉面阎王的霍钰今日难得一脸喜色,为他那俊美如谪仙的容貌添三分艳色。 圣上御赐铁甲队紧跟其后,威风赫赫,气势磅礴。 今日,宁王亲自迎亲,可见他对薛家长女颇为看重,众人更是艳羡薛家长女,尤其是藏身在围观路人中的赵文婕,面上虽并未显露声色,却气得浑身发抖。宁王俊美无双,可她的未婚夫侯沛却形容猥琐,毫无气度,她回头看了一眼唯唯诺诺跟着她的侯沛,愤然离开。 自从薛凝离开了谢府,谢玉卿虽然并未苏醒,但气色却肉眼可见好了许多。薛雁喂谢玉卿喝了汤药,便打开窗子透气。 院子里种着一棵垂丝海棠,如今花枝繁茂,亭亭如盖,郁郁葱葱半笼着谢玉卿屋子。 薛雁心想二表哥品味高雅,极为讲究。若他醒来,必然不喜这满屋子的药味。 于是,薛雁来到院中折几支新绽的海棠花插瓶。 屋内花香四溢,香气袭人。那股浓郁的药味也散了许多。 正在这时,一阵喜乐传入耳中,薛雁从打开的窗子往外望去,只见一身红裳的霍钰骑马于迎亲队伍前头,他满面喜色,也朝谢府望了过来。薛雁与他对视了一瞬,赶紧躲在窗后,一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霍钰今日和姐姐成婚,往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有任何纠葛,如此想,薛雁稍稍放宽了心。 “怎会是你?” 不知何时,谢玉卿醒了,那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薛雁怔怔地望着睁开眼睛,蹙眉看着她的谢玉卿,瞬间湿润了眼眶。欣喜、心酸和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薛雁心中五味杂陈。 谢玉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稍微用力,却觉得胸口一阵锥心似的疼,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今日是谁成婚?” 薛雁不忍心打击他,只是抿紧了唇。 心想定是谢玉卿听到了那迎亲的喜乐,心里惦记着姐姐的大婚,这才突然转醒。 谢玉卿见薛雁回避不答,急切问道:“是她要嫁给宁王了,对不对?” 他不顾身上彻骨的疼痛,挣扎着下床,却没走两步便跌倒在地上,手掌撑着地面,指尖处却传来一阵剧痛,谢玉卿呆呆的看向自己右手小指,只见小指被利刃从指腹处切断,他一把扯开裹伤的纱布,露出断指,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手指断了,再也不能抚琴了。 他痛苦捶打着地面,全然不顾手指已经鲜血淋漓。 薛雁明白他的痛苦,谢玉卿凭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闻名京城,因才貌双全,被冠予玉面潘郎的美誉,如今断了半截手指,再无法抚琴,于他而言必是致命的打击,同时见他这般自苦自伤的模样,薛雁也很是心疼他。 她赶紧上前搀他起身,却被谢玉卿拂袖躲过,“难不成我的腿也残了吗?” 嘴边尽是嘲讽,语气更是刻薄。 薛雁生怕伤及谢玉卿的自尊,选择克制自己心里的难过情绪,松开他。 谢玉卿扶着墙壁慢慢往前挪,耗费多时,他才走出了清辉堂,走出谢府,只见迎亲的仪仗队远去,大红喜轿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冉冉红日升起,那灼灼阳光下,只留一个模糊的花轿轮廓,喜庆的丝乐渐远,围观簇拥的众人也涌向一派喜庆的宁王府看热闹。 想起心上人出嫁,他心痛如绞,扶着墙壁呕出一口鲜血,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与武德候府一条街之隔的宁王府挂满红绸,爆竹声声,宾客云集。 管家周全揉了一把怀里的雪团,面脸欣慰慈祥,每次宁王出征,这宁王府都是空荡荡的,宁王在外征战多年,府里冷清,无半点家的感觉,如今宁王府也终于迎来了女主人,日后他协助王妃管家,一定让宁王府变得更温馨。 于是他看了一眼冷着脸的辛荣,提醒道:“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要笑。” 又指着笑的一脸谄媚的言观,“同他一样,要发自内心的微笑。” 辛荣抽了抽嘴角,颇有些无语,抱着剑遁了。他最烦应对这种场合了,看到那满府的宾客,密密麻麻的客人,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只见周全将怀里的那只叫雪团的猫递给了徒弟李安,脸上堆着笑,一身暗红长袍,像只穿梭在人群中的花蝴蝶。 今日宁王大婚,给辛荣放假了一日,他飞身翻过院墙,去往刑部关押犯人的牢房。 那里关着从兰桂坊那日抓捕的杀人犯,他按主子的吩咐去提审犯人。 酒过三巡,霍钰将手里的酒壶交给了言观,对酒桌上那些随他征战,出身入死的兄弟们说道:“今日是本王的大婚之夜,这身酒味怕会熏到王妃,本王便先走一步。他日若再回到雁门关,再同各位兄弟大醉三天三夜!” 军营生活清苦,未到战时,霍钰便和手下将领练武此试,喝酒划拳,这便是他闲时唯一的消遣。当然也有不少被送入军营供将士们排遣的军妓,但霍钰从不碰女人,寂寞无聊时,便和手下的几员将领喝酒,酒量也是千杯不醉。 他起身轻拍在言观的背上,笑道:“你替本王陪好各位兄弟。” “我,我不行……” 那些将领都来起哄,“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言老板,我敬你一杯。” 言观心想这些人在军营中练就一身好武艺,也练就了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若他们轮番上阵,每人都来敬他一杯,小命休矣。 在连喝了四杯酒后,言观便身子一歪,顺势倒在桌案上,假装醉倒。 霍钰则抬步进了凝雪院。 八月十五的月儿宛若玉盘高挂枝头,凝雪院远离前厅,进入凝雪院便从喧闹迈入安静,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和池中游鱼翻腾的水声。 月辉倾洒,轻笼凝雪院,为这静谧的一方天地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秋风舒爽,吹散了酒气,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霍钰想要借此机会耍一套拳脚,好舒展筋骨,但今日是大婚之夜,霍钰当然不会这样做,担心自己满身臭汗惹得那小女子嫌弃。 想起那日她衣不蔽体坐在他腿上的诱人模样,霍钰觉得内心瞬间窜起了一团火。 他急匆匆入了寝房。 入目皆是一片喜庆的红色,他的王妃顶着盖头坐在喜床上,喜床上锦被压着莲子、花生、红枣等。 方才进屋前,他好像听到了几声低低的抽噎声,他只见过薛凝坚强勇敢、面对困难不妥协的那一面,他从未见她在人前落泪。 想起那天她气得眼睛红红,便猜想盖头之下的她会不会也像那天一样,像只红着眼睛,张牙舞爪的小兔子。 他内心欢喜,拿起喜秤走向床边,见床上的人儿抖了一下,朝床榻的里侧挪了一下。 霍钰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他握着喜秤挑开喜秤,便对上了那满面泪痕的芙蓉面。 瞳仁微缩,怯生生地看着他。 但那眼神却让他觉得陌生,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烦闷。 “请王爷王妃共饮合卺酒。” 屋内的丫鬟婆子都喜笑颜开,看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对新人,宣布大婚的流程。 霍钰端了酒杯,看向迟迟不肯伸手的薛凝,打趣道:“你这模样,倒像是本王强行将你娶回府的。” 薛凝却吓得突然站起身来,心思被霍钰戳穿,更加惊恐万分。在她的心里,本就是圣上赐婚,强行将他们凑成一对。她本就心中有怨,又害怕霍钰,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能嫁给王爷,妾身求之不得。” 她硬着头皮去端桌上的酒杯,怯生生地与霍钰交臂。 她本就惧怕宁王,如今被他的冷语一吓,更是不由自主的紧张害怕,端着酒杯的手也抖得不成样子,突然被霍钰一把抓住手腕,那杯中的酒稳稳不动,但薛凝却吓得魂飞魄散。 “请……请殿下恕罪。”薛凝赶紧跪伏在霍钰的面前磕头请罪。 “王妃何罪之有?”宁王松开她的手腕,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今日她对自己竟如此低眉顺目,唯唯诺诺,往日那聪明机灵劲都到哪里去了,此刻的霍钰未免觉得无趣。 “王妃好像很怕本王。” “不……不是……”薛凝心中更是惴惴不安,牙关紧咬着,红了眼圈,泪水簌簌而落。 霍钰抬手让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出去,屋里只留下薛凝和他。 薛凝紧紧咬着唇,成婚前,母亲教过她该如何伺候夫君,还让她主动些,尽快同夫君圆房,好在宁王府站稳脚跟。 她以为霍钰将屋内的下人支出去,是为了要圆房,指甲用力掐着掌心,硬着头皮走向霍钰,“妾伺候殿下安置吧?” 霍钰不喜她委屈求全,更不喜她低眉顺眼,那个胆大妄为,敢算计他,敢扯谎骗他的小女子怎成了眼前这般柔弱怯懦的模样。 分明她怕的要死,满脸的委屈和不情愿,却来取悦讨好他。 见她眼中的惧怕恐惧,刻意的疏远举动,他觉得烦躁至极,手指不耐烦地扣着桌案,“本王听说谢玉卿遇刺,断了一截手指,今后再也不能抚琴了。” 薛凝脸色一白,用力攥紧手中的帕子,心里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吊着,眼中满是愧疚担忧。 “听说他今日醒来又还吐了血,昏死过去,伤势加重,生死未卜。” “啊!怎会这样。”薛凝听说谢玉卿出事,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了,陪嫁丫头慧儿在身边伺候汤药,薛凝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虚弱地问道:“宁王呢?” 慧儿叹了口气,“王爷说是有军务急需处理,这几日便睡在书房。” 谁让王妃心里装着谢家公子,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还晕了过去,王爷虽嘴上不说,但必定是在意的。 薛凝却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母亲和祖母都劝我放下二表哥,但他身受重伤,又断了手指,从此再不能抚琴,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他为了见我才受了如此重伤,我又岂能心安理得嫁旁人。” 慧儿劝道:“可您如今是王妃,日后同您过日子的是宁王,奴婢瞧着王爷可不是眼中能揉沙子的人。若您和王爷离心离德,怕是再难挽回王爷的心了。” 薛凝叹道:“是啊,他或许早就看出来了,才用二个表哥的消息试探我。” 薛凝在王府度日如年,但好在霍钰再未踏入寝房一步,终于熬到了第三日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圣上将霍钰叫去了北郊的军营,薛凝见不到霍钰反而觉得一身轻松,迫不及待地回薛家打听谢玉卿的消息。 听说她成婚的这三日,谢玉卿虽然已经苏醒,但日渐消沉,整日喝得烂醉如泥,身上的伤却是半点都不见好转,甚至还红肿溃烂,薛凝只恨自己不能替了他的伤痛,又大哭了一场。 一家人用过晚饭,她便又要回宁王府,一想到自己整日面对那喜怒无常,性情难以捉摸的宁王,便觉得日子百般难熬,恨不得时间再过的慢些。 霍钰忙完公务,便让人准备了辆马车,去薛府接薛凝,却碰巧遇到从谢府归来的薛雁。 薛雁这几日一直在谢府照顾谢玉卿,又替谢母料理府中事务,连续几夜没睡好,此刻更是满脸的倦色,好不容易今日得空去街上巡了铺子,便买了些吃食回去孝敬祖母。 她忘了今日是姐姐回门的日子,也不知会遇上霍钰,正当她舒展筋骨,走下马车,正好碰见一身利落劲装翻身下马的霍钰。 第20节 薛雁大惊赶紧准备开溜,暗夜中,那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凝?” 那语气带着探究,带着怀疑。 薛雁心想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遇到了这个冤家,回头冲他一笑,“姐夫,你认错人了。” 好在她灵机一动,改口唤霍钰姐夫,宁王如今是姐姐的夫君,只要她不说,宁王也不会知道曾经遇见的是她。 “今日是姐姐回门的日子,姐夫是来接姐姐回府的吧?”薛雁故作镇定,笑吟吟地对霍钰行礼。 见霍钰眼中震惊,眼中带着探究看着她,许是吃惊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薛雁笑着再次强调,“我是薛府的二小姐,和姐姐是孪生姐妹,时常有人将我们姐妹认错,从前姐夫未曾见过我,将我认做姐姐,也情有可原。” 霍钰认真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观察她的行为举止,却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吗?竟是王妃的妹妹。” 薛雁笑着点了点头,又很热情地说道:“姐姐的院子就在前面,姐夫第一次来府中,想必还不识路吧?我带姐夫去曲殇院。” 霍钰道:“有劳。” 薛雁松了一口气,回想方才自己的言行应该并无破绽,霍钰并未起疑才是。 福宝在前面掌灯,薛雁始终保持着微微落后于霍钰的位置,其实她心里紧张极了,听着周遭的虫鸣鸟叫声,甚至连池中风吹残荷的响动也觉得清晰可闻。 突然霍钰道:“我们先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薛雁赶紧否认:“没有。” 霍钰方才问出的那一瞬间,薛雁紧张得心都要跳出了喉咙口。 突然,有道黑影从院中一闪而过,薛雁下意识往霍钰身边靠。 只因这几日在谢府遇到过几次闯进谢玉卿的院中的行刺的杀手,惊吓之余,她也格外警觉,又曾因霍钰曾救过她,便觉得霍钰的身边很安全,下意识往他身边缩。 霍钰看了一眼主动往他身边靠近的薛雁,微微挑眉,她身上那独有的少女清香更令他感到十分熟悉,他想起了在谢府的假山洞中,正是这样的香气,让他在中了情药,还能保持清醒。 他一把抓住薛雁的双臂,“你到底是谁!” 薛雁紧张得绷紧心弦,心中惊惧怕交加:“我是薛雁,是殿下的妻妹。” “宁王殿下快放开我二妹妹。”原来那翻墙的黑影正是和同僚喝酒后,深夜归府的薛况。只因他素来习惯半夜归府,为了避免被薛相发现,便每每翻墙而入,虽说他如今那纨绔习性大改,但却并未改掉这深夜爱翻墙的坏毛病。 至于薛雁与霍钰曾经见过之事,他自认为为人仗义,收了薛雁的封口费,自然也不会对宁王透露半个字。 只不过见宁王似要与薛雁为难,顾不得被老爹发现后将他留下盘问,也要仗义为薛雁解围。 霍钰放开了薛雁,“你真是薛家二小姐薛雁。” 关于薛家次女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那位曾于襁褓中被抱走的薛二小姐,于数月前被寻回,听说曾被商贾之家收养,是以薛家长辈极少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或许真的是他认错了人。 薛雁见霍钰松手,也赶紧抓着薛况溜之大吉。 曲殇院中,薛凝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她磨蹭着并不想回王府,听说薛雁回府,想去打听二表哥的伤势。却碰到薛雁和宁王一起进府,躲在暗处见到他们拉扯的那一幕。 只是她隔得太远,不知宁王和薛雁到底说了什么,但她却觉得奇怪,薛雁和宁王倒不像是初次相识。 突然,她脑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和薛雁是双生姐妹,和妹妹的容貌有八九分相似,最好辨认的是薛雁右眼眼下有颗朱砂泪痣。 但听说薛雁曾扮作她的模样去珍宝阁巡铺子,便想到倘若她和薛雁交换几日,等到她照顾二表哥康复,再同妹妹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宁王必不会察觉。 一旦她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便只想着二表哥的伤因她而起,她心中愧疚,想着二表哥能康复,她便心无挂碍,再死心塌地当她的王妃。 于是,她去往海棠院见薛雁,跪在她的面前,“妹妹,如今二表哥命在旦夕,他因我而受伤,我不能置之不理,更不能看着他消沉度日,最后毁了自己的前途。” 薛雁见姐姐的双眼哭的通红,红肿若桃儿,心中动容,明知谢玉卿心中只有姐姐,若是姐姐去劝说,他也定会很快振作起来,只是心中不免更加痛苦难过,一个是她的家人,另一个是她的未婚夫君。 她赶紧扶薛凝起身,“那姐姐希望我如何做?” 薛凝用力咬了咬唇,似下定了决心,“我与妹妹是孪生姐妹,旁人难以辨认,我只与妹妹换十日,请妹妹扮成我的模样入王府。” 第21章 薛雁尤觉一记惊雷在耳边轰然作响,姐姐竟要她入王府日夜陪伴姐姐的夫君。且宁王霍钰此人多疑,不好糊弄,她又如何能坚持十日。 “不行。” 薛凝急红了眼,泪珠不断滚落下来,“我知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过分,但若是二表哥有个三长两短,姐姐也不活了,姐姐求你了!妹妹,你也爱慕二表哥,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一个废人,毁了他一生吗?” 薛凝紧紧抓住她的手,跪在地上苦苦恳求,“他本是天之骄子,难道妹妹忍心看他深陷泥潭,碌碌无为,颓然度过此生吗?” 薛凝眼眶中盈满泪水,不住坠落,神色凄苦,“姐姐向你保证,待表哥痊愈,我必定会同你换回。宁王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已搬去了书房,绝不会踏入寝房一步。再说妹妹曾扮成我的模样入珍宝阁查案却无人察觉。妹妹入王府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薛雁只觉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半响无言。见姐姐面脸凄苦之色,可见她对二表哥用情至深,甚至甘愿付出一切。 而谢玉卿也愿意为姐姐豁出性命,他们郎情妾意,心意相通,自己反而成了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妹妹,若是你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薛雁神色漠然,“容我考虑几日。 薛凝见她松了口,一改近日的忧虑,欢喜道:“我会安排好一切,只等妹妹入王府。” 出了海棠院,薛凝心情极好,便对慧儿说:“你让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二表哥,我只盼着他听到这个消息能快点好起来。” 慧儿迟疑道:“王妃,这样做真的好吗?若是被人知道您瞒着王爷竟做出如此胆大之事,恐会夫妻离心。” 薛凝却道:“我只知我不能没有二表哥,而我已明白他心中只有我,我放不下他。” 慧儿还待要劝。薛凝却态度坚决,打断了她的话,“今夜先回王府吧。再暗中替我去寻些食谱药膳,我要为二表哥调理身体。他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 薛雁一夜未眠,想起自己曾差点被诱拐,是谢玉卿路过出手相救,犹如神衹降临,助她摆脱厄运。 事后,她对谢玉卿道谢,而谢玉卿却说看到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后来她知道了那位故人便是姐姐。 谢家遭逢大难,她几天几夜衣不解带照顾谢玉卿和谢母。自董菀寻死,她便接过管家权,打理谢家事务,府中仆从的日常采买安排都来问她,她忙得脚不沾地,但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谢玉卿昏迷时,念的是姐姐的名字,他从未忘了姐姐。 从前薛雁心存妄念,觉得只要自己真心付出,总能换回同等真心的对待,能捂热谢玉卿的心。 如今她知谢玉卿的心里绝没有自己,她虽然觉得难过,倒也能坦然放下了。 或许她该入王府,成全谢玉卿和姐姐。 她提笔写了一封信笺,让人送去谢府。谢玉卿接连遇刺,她心中已有了怀疑的人选,只苦于没有证据,但刺客未抓到,谢玉卿依然很危险。这封信是为了提醒谢玉卿要小心庶母董菀,谢玉琦出事后,谢玉卿最有可能继承爵位,董菀为了侯爵之位必不会放过谢玉卿。 信送出去之后的一个时辰,福宝也从谢府带回了谢玉卿的消息。 但她支支吾吾不肯说。 薛雁问道:“二表哥到底说了什么,竟让你这般为难。说吧,我已经不会难过了。” 经过这一遭,她觉得自己终于能放下了,当她不再执着得到二表哥的真心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如释重负。 而薛凝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明日派人接她入府。 福宝一面替薛雁收拾行李,却觑着薛雁的脸色说道:“谢二公子说自己死过一次,才知道大小姐对他最重要,他绝不能辜负大小姐。” 福宝心中不平,气鼓鼓地说:“若不是二小姐,他早死八百回了!真是不知好歹,二小姐的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薛雁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忙碌,将用来易容扮装的胭脂水粉全都装在箱笼中,打算带进王府。 若说她方才心中还有点念想,如今知晓谢玉卿的态度却是心灰意冷,嘴角挂着自嘲的冷笑,心想倘若二表哥一直没有回应,从未说过要娶她,她或许早该放下了。 “那便请二表哥将婚书退还,尽早退婚便是。” 她背过身去,悄悄抹去脸颊的泪。 又将桌上画的图样递给福宝,“让珍宝阁按这图样去做这支发钗,作为当季新品,银子都由我来出。” 图样是一支极普通的银钗。 福宝没多问,按薛雁的吩咐交给了小厮送去珍宝阁。 “二小姐别难过,眼下倒也不必走到退婚这一步,只等谢二公子病愈,您再同大小姐换回便是。” 福宝见薛雁眼神坚决,似已经彻底放下了,她在薛雁身边伺候多年,最是知晓二小姐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绝不可能再回头了。 那谢二公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 自从谢玉卿受伤后,这是他第一次在桌前提笔书写,虽然久卧床榻,面色苍白,但眼中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得知薛凝要来府中,他更是迫不及待,一刻也坐不住了。 “二郎。” 谢玉卿微抬眼,见母亲强撑病体来到他的书房中,便赶紧上前将母亲请到上首。 “二郎瘦了,也憔悴了。”秦氏常年卧病,缠绵病榻,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谢玉卿起身,对母亲恭敬行礼,“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秦氏摇了摇头,“你兄长出了这么大的事,因你在病中,我便没让人打扰你,今后武德候府可要靠你独自支撑了。” 想起长子被人陷害丢了爵位,秦氏很是痛心,抹去眼角的泪痕,目光满是怜爱,看向受伤未愈的次子。 谢玉卿恭敬说道:“儿子定会重振武德候府,光耀门楣,请母亲安心养命。” 秦氏满足地笑道:“我知你素来孝顺,你要尽快振作起来,你和雁儿的婚事也应该早些定下来。府里出事,多亏这孩子帮着料理,雁儿对你痴心一片,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照顾你。还时常来宽慰我,陪我说话解闷,伺候汤药,你可不许辜负了她。” 谢玉卿眼神闪避,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母亲,儿子死过一次才知道自己始终放不下凝儿,她心里也有我……” 秦氏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二郎,你糊涂啊!凝儿已经是宁王妃,你怎可还想着她!男子汉大丈夫最忌讳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到时候伤了凝儿和雁儿。” 母亲从未对他说过重话,今日这般严肃正色,可见是气得不轻。 “你可知在你昏迷不醒时,她为你擦拭退烧,在你床边守了几天几夜,晚上守着你,白天亲手为你煎药,凡事亲力亲为,一守便是四个时辰。有一次,那药罐破了,药汁溅到她的脸上,烫伤了脸,肿好几日,却担心你会被人谋害,不敢离开半步。她替你守着院子,替你设计抓住那些前来行刺你的贼人,没日没夜的熬着照顾你,她却从不叫苦,也从不说自己害怕,可她也是个未出闺阁的女子啊!” 谢母一口气说完,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谢玉卿赶紧替她奉茶。 谢母抓住他的手,尤感痛心,“她本该被夫君保护,有人替她撑起一片天,可她却甘愿为你撑起这个家,承担照顾你、照顾全府的重担,对你不离不弃。” “竟从未听她提起过。”谢玉卿感叹道。 没想到自己昏迷的这几日,薛雁竟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的房中被褥干净整洁,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可见是常换常晒的,琉璃瓶中每日都换了插瓶的鲜花,房中无半点药味。 第21节 见儿子如此执迷不悟,谢母急切道:“做人要讲良心,要懂得知恩图报。难道就因为她从小流落在外,从未得到过家人的疼爱,你仗着她喜欢你,便可随意欺负她吗?雁儿最希望有人疼她、爱她,对她好,你怎就不明白她的心思。” “母亲,我不是……” 正在这时,清竹前来通传,“二公子,薛二小姐派人来取婚书。还说要退婚。” 饶是一向好脾气的秦氏也彻底大怒,“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让雁儿心灰意冷找你讨要婚书退婚。我只认雁儿是我谢家的儿媳妇,除非我死了,你若是执迷不悟,给谢家带来灭顶之灾,看你今后有何颜面去见你的父亲和祖父。” 谢玉卿没想到母亲的态度如此强硬,更没想到薛雁为了他默默做了这么多事,见母亲虚弱得快要晕倒,他挣扎着起身去搀扶母亲,秦氏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雁儿给我追回来,否则任何人都休想进我谢家的门。” 秦氏虽看上去病弱,但性子最是倔强,认定之事便绝不回头。 她出生武将之家,当年不顾父亲反对下嫁谢枭,谢枭上战场十年未归,她便独自抚养两个孩儿,骨子里带着坚毅不屈,只是后来谢枭带回了战友托孤的女儿,将年仅十四岁的董菀纳进门,之后极宠爱董菀,还妄想抬为平妻,谢母将剑架在自己和儿子的脖子上,逼迫谢枭断了念头。 谢枭之后虽再未提此事,可夫妻间却生了嫌隙。后来谢枭在战场遇险,她亲自上战场救夫,在战场受了重伤,护着谢枭一路逃亡撤退,好不容易拣回了一条性命,却因中毒箭,落下病根,自此便缠绵病榻,再也无法痊愈。 起初谢枭还念着她的恩情,对她多为敬重,可时间一长,那点恩情也耗尽,连看也不再不看她一眼。 多年卧病,谢母那强硬的性子也慢慢磨平,因有心无力,也没有精力再管府中的事。而这些年,董菀也一直安分守已,行事从未逾越,她和董菀便也相安无事,直到谢府出事。 她恼谢玉卿拎不清,更担心他错过了薛雁将来要后悔,不得不态度强硬点醒他。 此刻耗费了精力,她累得虚汗淋漓,长叹一声,不再理会谢玉卿,被人搀扶着离开月辉堂。 谢玉卿奉母亲之命派清竹去薛府走一趟,其实他心里也很纠结,一面放不下对薛凝的感情,一面又觉得对不起薛雁对他的付出。便打算明日先稳住薛雁,安抚她先不要退婚,他一向极重孝道,如此做也算是对母亲有所交代。 次日,清竹带回了消息,薛雁已入王府,清竹去了薛府迎回了薛凝。 * 此番入王府,为了不让宁王察觉,薛雁穿着姐姐常穿的衣裳,易容乔装成姐姐的模样,仔细遮了眼下的那颗泪痣,她化妆易容的技艺高超,若非极熟悉她的人,旁人绝对瞧不出任何破绽。 而王府的情形,正如姐姐所说,霍钰婚大婚当天便搬回书房,并不在寝房过夜。 为了不让霍钰生疑,特地带了姐姐的丫鬟慧儿,将福宝留给姐姐。 慧儿熟悉王府,也认识王府的下人,这一路上又提前给薛雁介绍了王府的管家周全、徒弟李安,及一干重要下人。薛雁原已认识霍钰身边的长随辛荣,和那个时常登门的言观。 其他人她都事先从慧儿口中了解了他们的相貌特征。薛雁行商做生意,最基本的便是记住人的相貌名字,大致性情,最擅长与人打交道。 她进府之后,记住下人的名字,主动打招呼,甚至见面问候几句,这些事自是难不倒她。 最难应付的是宁王,但听说宁王军务繁忙,自成婚后都宿在书房,夜里不会前来,她倒是乐得自在,打算混过十天后,同姐姐换回。 只不过她不会再嫁给谢玉卿,等到十天过后,她便回到卢州,替义父打理那几间铺子,下半生做个富贵闲人。 可她的美梦竟在入府当天夜里被打碎。 * 月妃好不容易盼着宁王娶了妻,又急切想要抱上孙子,来弥补深宫寂寞难熬的日子,早在宁王成婚当天便将自己的眼线安插进宁王府,就是怕他不情愿娶妻,娶了妻也将王妃晾在一旁。 得知宁王和王妃并未圆房,她更是气恼宁王不争气,便派出自己的心腹桂嬷嬷,桂嬷嬷原是掌管东宫太子司寝宫女的教习嬷嬷。 让桂嬷嬷在三日内让王爷和王妃圆房。 只要圆了房,月妃便有机会早日抱上孙子。她望向明月宫幽深静谧的竹林,心想这漫漫长夜,若是有孙儿在宫里陪着她,明月宫从此欢声笑语,不至于如此冷清寂寞。 “将雪球抱过来。” 她从静和的手里接过雪球,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柔地抚摸怀中的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猫,猫儿乖巧的依偎在她怀中,颇为享受,发出“瞄呜”的叫声。 “听说秦宓要回京了。” 静和道:“是,在庄子上养了大半年,听说患了严重的梦魇症,彻夜难眠。” “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静和看向月妃,见她微垂着眼眸,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娘娘要见她吗?” 月妃笑道:“不见了,见了徒增伤感,见到她我便想到我的启儿。” 许是那细长的指甲刮到了雪球,雪球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前爪在月妃的手上狠狠挠了一下,顿时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爪印,渗出了鲜血。 “娘娘,它抓伤了您,那畜生定是野性未化,奴婢这就将它关起来。” 月妃摇了摇头,“罢了,将它送去宁王府,让周全养着吧。” 她伴君二十五年,皇上却不知她不喜养宠物,更不喜欢猫。 还每次都送一模一样的白猫给她。 这猫她见了便觉得堵心,今日这猫儿发狂还抓伤了她。 “你去告诉钰儿,查先太子之事只怕没这么简单,让他小心些,暗箭难防。” * 宁王府书房中,辛荣前来回禀:“兰桂坊抓捕的犯人被杀,尽数被灭口。” 霍钰目光一凛,问道:“可查到什么线索。” 辛荣道:“是薛贵妃所为。” 霍钰刚一回京,便卷入了兰桂坊的一场命案,当日那凶犯分明就是冲他而来,有人想趁他回京想取他性命,他在暗中查薛贵妃,薛贵妃在宫里手眼通天,必定也有所察觉。 那凶犯是个硬骨头,什么也不肯透露,辛荣便让人将犯人从锦衣卫的诏狱中提了出来,送交刑部大牢,交给赵谦审问,赵家和薛家是死对头,必会替他盯牢了犯人,想方设法审出些什么,凶犯在刑部大牢,他很放心。 但薛贵妃坐不住了,派人杀了凶犯,也暴露了自己。 “可留下什么线索。” 辛荣摇了摇头,“看手法是用毒高手,每天在让人在饭食中下了少量毒药,七日后,那凶犯便毒发身亡。” 霍钰道:“是七日毒。” 中此剧毒者,七日便能魂归九泉。七日毒产于云南,那薛贵妃曾与陛下相识于大理的鲜花节,这下毒之人必定是薛贵妃无疑。 他将那银钗从怀中取出,把玩着银钗上的银铃铛,铃铛撞击,发出几声轻脆悦耳的声响,就像是那日在谢府的玉兰院,她同他藏身窄小的柜中,她坐在他的腿上,他们几乎紧贴在一起,在他耳边发出的声声娇/吟。 “可曾查到这支银钗的来历?” 辛荣拿出和一模一样的银钗放在桌案上,“这是珍宝阁推出的新品。兰桂坊花魁娘子如烟娘子在宫中献舞时戴过,如今全京城的小娘子几乎人手一支。” 既然满大街的路人都戴着这支发钗,那又能从何查起。 霍钰却笑道:“查不出就对了。她一向狡猾,见找我要不回发钗,自然会想其他的办法。” 他将两支发钗放在一起,除了原来的那支发钗颜色旧了些,两支发钗几乎一模一样,根本难以分辨。 他突然想到王妃薛凝在新婚当日面对自己时那般拘谨陌生,毫无往日的半分灵动机灵。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他所见的薛凝和眼前的这两支发钗一样,也是换过的。 第22章 “周全,王妃何在?” 周全听闻王爷唤他,赶紧将怀中熟睡的雪球交给徒弟李安,叮嘱道:“好好照看它。”临去又在雪球头顶揉了一把,进到书房回话,“回禀殿下,王妃病了。” “病了?”霍钰心中生疑,心想谢玉卿前脚刚病倒,她竟也病倒了? 霍钰冷哼一声,“本王看她是心病吧?” 周全觉得霍钰话中带酸,他早就看出来了宁王关心王妃,心里吃醋却不肯认。 哼,嘴硬的男人。 周全笑道:“那殿下要去看看王妃吗?听说王妃卧病在床,听说真的病得很严重。” 难道她是真病了,而并非是因为担心谢玉卿患了心病,霍钰问道:“可让人去请了郎中?” 周全摇了摇头,“凝雪院那边说是不碍事,不让请郎中,可老奴听慧儿说,王妃从午后便卧床不起。未出房门一步。” “胡闹。” 周全话还未说完,霍钰便抬脚迈出去,去往凝雪院。 周全掩唇偷笑,哼着小曲儿,去偏院逗猫儿,月妃娘娘知他爱猫,送来的猫儿一律都是毛色雪白,眼珠似碧绿宝石,好看极了。 他摸了摸怀中猫儿油光滑亮的毛发,一脸享受,月妃娘娘待他如此好,他需得知恩图报才是,他定会极力撮合王爷王妃早日圆房。 中秋过后,月儿依然宛若圆盘高挂天幕,入秋之后,夜间的风着微凉,池中漾起层层涟漪,莲花渐渐凋零,几尾红鲤偶尔跃出水面,溅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花。 霍钰原是习武打仗之人,从不畏寒,常年一身单薄的劲装,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甚是强健有力。 自从那日大婚后,他便再未踏入寝房半步,心中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他便时时刻刻都在回想与薛家长女相处的点滴,便越发觉得不对劲。 譬如为何他在面对王妃时会感到陌生?为何薛凝在新婚当夜像是换了一个人,大婚之夜,薛凝的举动令他失望透顶。 可听到她病重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她。 只不过薛雁确实病了,但她的病却难以启齿。 这病起于桂嬷嬷。 今日桂嬷嬷奉月妃娘娘之命来到王府,是为促成王爷和王妃圆房,到凝雪院的第一件事是为王妃亲手下厨做羹汤。 可问题就出在那碗汤里。 薛雁原本以为霍钰会一直宿在书房,甚至无需应付霍钰,她可安然度过十日,完成对姐姐的承诺,好尽快离开王府。 可宫里突然来了一位嬷嬷,说要对她进行从头到脚的改造调教。 桂嬷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套教习身段和行姿的步法,走起路来腰肢扭动,步子需迈得极小,她练了整整三个时辰,腰都要累断了。 晚膳也不许她多用,只准她用一碗牛乳木瓜羹,那汤羹里也不知放了什么,她喝了之后,便觉不对劲了。 胸脯又涨又疼,她的肌肤本就生得细腻娇嫩,那处更是如此,但胸脯胀痛,又被衣料磨擦得更痛了。 她羞于对人启齿,便一直卧床躺着,对外称病,一整日都没迈出院子半步。 霍钰刚走到寝房外,突然听到里屋传来桂嬷嬷说话声,“王妃可是觉得胸脯涨涨的,还伴随轻微的疼痛?” 薛雁痛的说不出话,又羞又恼,点了点头。 只听桂嬷嬷继续说道:“这便对了,这牛乳木瓜羹是宫中秘方,长期服用,可助胸脯变得大而饱满,对于王妃这般的……不够的大的,或许有效果。” 薛雁又羞又恼,终于顶了句嘴,“嬷嬷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她的分明不小了。 第22节 桂嬷嬷嘴角一抽。 霍钰忍俊不禁,躲在门外偷听,听到薛雁的话,低低笑出声来。 桂嬷嬷是出了名的严厉,宫女们若看到她那张颧骨突出,眉眼凹陷,一脸苦相的老脸,手中常拿一把戒尺,比学堂的夫子还要严厉。她眼一瞪,那些宫女会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做错事被罚。 没想到他那般胆小怯懦的王妃,居然不怕桂嬷嬷,当真稀奇。 这桂嬷嬷曾是太子皇兄的司寝嬷嬷,霍钰知母妃派这桂嬷嬷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他又怎会和她圆房。 至于她的身段,霍钰想起那日她衣不蔽体坐在他腿上时,是那样的勾人心魄,撩拨人心。那欺霜赛玉的细颈,以及那雪白心衣包裹着的浑圆和饱满,他至今难忘。恨不得以掌抚个遍,想起那细腻柔软的触感,更是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至于大小嘛,他不禁轻轻握了握手掌。心想那般的大小,手掌也难以握住,他的手掌原比寻常男子更宽大些,既然难以握住,那自然也不会小了。 桂嬷嬷虽年纪大了,但耳聪目明,听到屋外传来的笑声,故意大声说道:“若能以手掌轻揉肿胀的部位,便能缓解疼痛。” 就像是猜到了霍钰的心思那般。 慧儿羞得脸色绯红,“嬷嬷怎可说那样的话。” 桂嬷嬷眼一横,小丫头赶紧闭嘴噤声。这位嬷嬷不怒自威,怒了更是直接骂人。慧儿甚至都不敢和她对视。 薛雁更是羞得涨红了脸,道:“我这会儿身体实在不舒服,便先歇下了。慧儿,你送送桂嬷嬷。” 桂嬷嬷已经按计划引得霍钰来了寝房,方才故意拔高了声音,是为给宁王暗示。得知宁王前来,自然也不会留在屋中,妨碍小夫妻的好事,于是拉着侄女柳儿出了院子。 菖蒲院中,柳儿为姑母倒上一杯酒,恭敬地递给桂嬷嬷,笑道:“姑母这些年在宫里颇得月妃娘娘信任,方才柳儿也见识了姑母的好手段,想必今夜王爷和王妃便能圆房,您也只等着回宫交差领赏了。” 桂嬷嬷闻了闻手里的桂花酒,轻抿了一口,“明日去给我买两件东西,王爷和王妃用得着,那东西保管能让王爷和王妃日日同房,不出一个月,定让宁王妃怀有身孕。” 桂嬷嬷放下酒杯,在柳儿的耳边神神秘秘说了几句。 * 当霍钰听到桂嬷嬷再三强调轻轻揉捏可缓解胀痛,心里更是烧起了一团火,满脑子都是那日他掐住那柔软的腰肢,少女身上自带的甜香萦绕在鼻尖。 当他推门而入,见到床上之人双颊绯红,似极力忍耐着痛苦,看来那桂嬷嬷下了猛药,见她额头上汗珠涔涔,便软了语气,问道:“王妃怎的病成了这样?” 慧儿见到霍钰前来,吓得魂儿都没了,又担心宁王会对薛雁做什么,便心虚地大声道:“王爷您来了,奴婢参见王爷。” “你便是慧儿?” 慧儿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赶紧对霍钰行礼,“是,奴婢名叫慧儿。奴婢问王爷安。回禀王爷,王妃只是吃坏了肚子,休息一会儿便能好。” “可去请了郎中?” 霍钰记得薛凝身边有个圆脸爱笑的婢女,她却带着这个名叫慧儿的婢女陪嫁入王府,这个侍女倒是端庄大方,礼数周全,还颇有几分诗书人家的书卷气。 见霍钰突然前来,薛雁垂死病中惊坐起,慌忙阻止,“不碍事的,无需去请郎中,我睡一会便好。” 她此刻发髻松松挽就,衣裳散乱,那系在脖颈的细带松开,分散在肩侧。 她胸脯肿得难受,便松开了小衣的系带,让内里的衣裳尽量不要紧贴胸脯,摩擦着肌肤。 感受那道灼热的目光竟然盯着自己的胸前,她瞪了霍钰一眼,捂紧胸口,但一触碰便胀痛难忍,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很疼吗?” 薛雁咬紧下唇,原以为她能安然度过十日,却没想到第一日便如此煎熬,又因痛苦难忍,不想说话,便没好气道:“王爷方才的举止实在太过无礼,怎可盯着那里看。” 又在心里补上一句,“登徒子。” 霍钰笑着赔礼,“是本王失礼了。” 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已经是夫妻,他看她的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他早已看过,还很喜欢。 但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的小女子似嗔似喜,像极了他们初次相遇,她指责他无礼轻薄。这这般的表情,说不定正在心中骂他登徒子。 难道是因她大婚之夜太过紧张,面对自己才如此拘谨。也对,宫里赐婚突然,她初次离家,到了陌生的地方,必定会感到紧张害怕。 他竟然怀疑了王妃被换,眼前的这女子一颦一笑便是他心里惦记之人,先前定是他多疑了。 思及此,他心中大喜过望,嘴角不自觉上扬着:“桂嬷嬷说的话本王都听到了。” 薛雁一脸防备看着霍钰,“殿下想做什么?” 那般防备带着鄙夷的眼神果然将他当成了登徒子,霍钰不但不恼,心情却很好。 他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我们是正经夫妻,桂嬷嬷说的那办法或可一试,说不定能缓解疼痛。” “谁跟你是……”薛雁心里想着霍钰是姐夫,想着和他保持警惕,很快反应过来,此番她假扮的是姐姐,姐姐和霍钰确实拜过堂,成了亲,还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她将的“夫妻”二字咽了进去,立即改口,“妾身病了,今夜便不能侍奉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态度也不见有多恭敬,甚至用那种看变态看登徒子的眼神看着他,心里指不定还在骂他。 霍钰笑道:“本王还不至于如此急色。” 薛雁看了霍钰一眼,心想那可说不好。方才他竟然要提出想要试试,想替她揉捏缓解肿胀。 那天她藏在柜子中,他便将手堂而皇之放在她的腰上,直到屋子里的人都散了,他也没松手。 此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的正人君子。 她赶紧双手交臂遮挡住面前,碰到胸口又像是被针刺般难受。便猜想这木瓜牛乳羹里应是放了什么药材,才令她如此难受。 这一夜注定难熬,可那桂嬷嬷临走时还说过,三日内定让她和霍钰圆房,可宁王是她的姐夫,她假扮姐姐和姐夫扮成夫妻已然荒唐,又怎能真的去和霍钰圆房。 可那桂嬷嬷看上去也是个会折磨人的。为人严肃,油盐不进,必不好应付,又是月妃娘娘的人,不好得罪,此番还需从霍钰身上找到突破口。 若是霍钰想对她做什么,恐怕她也难以抵挡,更需智取取胜。 于是薛雁起身握住霍钰的手腕,学着姐姐那娇滴滴的模样同他撒娇,“殿下今夜能留下吗?就当是为了妾身。” 其实她是想说,“那碗牛乳木瓜羹,她不能再喝了。” “妾身知道殿下不喜妾身,但能不能委屈殿下搬回寝房?我保证绝不会对殿下有任何非分之想。” 说完还轻轻地扯了扯他衣摆,红了眼圈,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请殿下垂怜!” 霍钰浑身一震,脚步也迈不动了,像是被人拿捏了命门。 他曾数次在战场死里逃生,拼得浑身都是伤,连性命也不顾,也不曾眨一下眼睛,可因少时被月妃荼毒,那般冷硬的铁血儿郎最怕女子撒娇,号称冷面阎王的霍钰瞬间被拿捏了软肋。 他低头看向那握着他衣角的小女子,指尖捏得泛白,指甲微微泛着粉。瞧这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由衷觉得:“吾妻甚美。” 尽管知晓她满腹诡计,霍钰还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像被轻轻抓挠着心,觉得心痒难耐,不由自主便道:“好。” “等我。”他又添上一句,话音未落,他便快步离去,像风一样消失在门外。 薛雁错愕不已,这么晚了,宁王风风火火的要去哪里。 霍钰回了一趟书房,他将辛荣招呼到跟前,又命人将书房的被褥赶紧搬回寝房,低声问辛荣,“那个,圆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辛荣沉思,心想宁王为什么要问他,他常年孤身一人,今后也并不打算娶妻,他又怎会知道,于是想了想便道:“属下觉得言老板可能会懂。” 霍钰笑道:“差点忘了,你还未娶妻,你不懂!本王记得你也有二十有二了吧,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记得要多笑,不然不会有女子喜欢的。” 辛荣听得逐渐皱眉,主子为何要取笑他,主子快要压不住嘴角的笑,心中困惑主子这样看上去是否有些不太正常。更令他困惑的是,为何主子娶妻,大家都要他多笑。 可他天生不爱笑,也不觉得好笑的,也不想讨女子喜欢,这些人简直无聊透了。 霍钰想起辛荣那般淡漠凉薄性子,笑道:“罢了,本王问错了人,你们都未娶妻,哪里会懂。” 那言观也是纸上谈兵,连女人都没碰过,哪会有什么经验。 当他让人收拾了被褥,很快回到寝房,却见慧儿正在铺床,准确来说是在地上铺了被褥,而他的王妃却看向窗外印出的一道模糊的影子,娟眉轻蹙,那双灵动的眼眸一转,想必心里便有了算计。 她走到霍钰的面前,玉指轻勾他腰间的玉带,道:“天色已晚,妾身伺候王爷更衣,安置了吧。” 她的双手环过他的侧腰,靠得极近,彼此呼吸可闻。但她手上的动作未停,眼神却看向盯着窗上的影子。 久等不到她下一步的动作,他竟开始紧张了起来。 而窗外的身影离去,他的王妃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王爷,我累了。” 这是连装也懒得再装了。 霍钰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拦腰抱在怀中。 薛雁大惊失色,“王爷,快放我下来。” “不是说安置吗?”他起身吹灭了灯盏,覆吻住她的唇,堵住她后面想说的话。 “唔……不要。” 嬷嬷假装离开,却躲着偷听墙角,当她听到那从唇齿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似嘤咛,似矫/吟,她满意的笑了,对侄女小柳儿说道:“走吧,咱们也别在此打扰王妃了。” 薛雁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顿觉如释重负,她赶紧以手遮挡胸口,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来,故意楚楚可怜地看着俯身而下轻吻他的霍钰,小声地说,“殿下不会怪妾身自作主张吧?” “妾身被桂嬷嬷盯得紧,只能出此下策,叫王爷委屈几日。不过王爷放心,妾身今夜便睡在地上,绝不会趁王爷熟睡扑倒您。” 等到她顺利同姐姐换回,她便能摆脱牢笼。 “不。”霍钰拒绝,他倒是想薛凝对他做些什么,这女子满腹心计,成天就想着算计他,绝不会让他讨到半点便宜,她的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不能趁她睡觉对她行不轨之事。 这小女子贼精贼精的。 霍钰笑道:“王妃病了,地上凉,要睡也该由本王睡才是。” 薛雁虽说主动提出和他共处一室,为了应付桂嬷嬷,又害怕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霍钰趁她熟睡会对她做些什么,他可是姐姐的夫君,她不能越雷池半步。因此再三试探叮嘱。 霍钰就地躺下,双臂枕在脑后,一副肆意洒脱的姿态。 霍钰从不是那养尊处优之人,小时候生活在冷宫,后来为了替皇太子撑腰自请上战场,北地艰苦,他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一路追击北狄人长达月余,就地扎营,席地而睡,甚至曾睡在冰冷的雪地里。打地铺根本不算什么。 薛雁却是一夜难眠,生怕霍钰改变主意,担心趁她熟睡了对她做什么。 终于熬到了天亮,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奴拜见王爷王妃,亲自为王爷王妃熬了补汤。” 薛雁听说又要喝补汤,不禁暗暗叫苦,昨夜胸脯胀痛了一夜,今日她总算是好了许多,无论桂嬷嬷送的什么,她再也不敢喝了。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霍钰。 眼看着慧儿就要拦不住了,桂嬷嬷高声道:“老奴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就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霍钰将薛雁从帐中抱下了床,给人一种两人同床共枕的假象。他看向桂嬷嬷和屋内众人,“王妃昨夜辛苦,你们往后不必这么早叫醒王妃。” 又对正准备为薛雁梳妆的慧儿说道:“本王来吧,你先退下。” 慧儿看着床上那团血迹,神色复杂地退下,心里有些恨薛雁,虽说是大小姐提出交换,但并非真的打算让薛雁顶替她入王府,等到谢家二郎彻底痊愈,她们姐妹便会换回。可二小姐却和自己的姐夫有了夫妻之实,大小姐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这二小姐举止任性,也太不顾姐妹之情了。 慧儿气得将那盘刚生出花枝的白兰花剪了,心想她得赶紧去告诉大小姐换回来才是,只怕换亲是假,二小姐想弄假成真,彻底代替了大小姐才是真。 第23节 寝房中,霍钰一手握住薛雁的长发,一手执玉梳替她梳顺长发,手法轻柔,极为细致。薛雁从镜中偷觑霍钰的脸色,那幽深的眼眸却泛着柔光,薛雁心想,他对姐姐真是用情至深,眼神满是深情,倘若他知晓自己不是姐姐,真正的薛凝却为了留在薛家照顾二表哥,该有多气愤难过。 薛雁只盼着二表哥能快点好起来,她能和姐姐顺利换回。 桂嬷嬷让侄女将补汤放下,却暗中观察着宁王和王妃。 这些年,她从未听说过宁王身边有任何女人,平时也是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可她分明从宁王的眼神中看到他对王妃动了情,反观王妃,却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血迹,对侄女柳儿吩咐道:“去收拾吧。” “王爷王妃记得用补药。”她躬身退了出去,脸色却变了。 柳儿极佩服桂嬷嬷,这桂嬷嬷才来王府一日,便让王爷王妃圆了房,王妃说不定很快便能怀有身孕了。 “恭喜姑母,是您成功助王爷王妃圆房,相信月妃娘娘的赏赐很快就到了。” 桂嬷嬷嘴边的笑瞬间荡然无存,她满脸皱纹,不笑时嘴角下垂,满脸苦相,严肃得有些吓人。 柳儿觑着桂嬷嬷的神色,问道:“是柳儿哪里说的不对吗?” “哼。”桂嬷嬷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床褥上的血迹,“王妃根本还是处子之身。还圆房,圆的哪门子的房?不过是糊弄我这个老婆子罢了,我手底下调教的女子无数,我这双眼睛一看便知那女子到底是不是处子之身。” “您说这血迹是假的?” 桂嬷嬷虽年迈,头发花白,年近五十,但那双眼睛依然精明明亮,“看来只能执行第二个计划了。” 她侧头问柳儿:“我让你买的东西可买到了吗?” 第23章 柳儿脸一红,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让她一个未嫁人的女子去买这种图册,还要忍受书肆老板那异样的眼光,实在丢死人了。 她扔下银子,抱了这本图册便跑,一路上跟作贼似的,生怕被人发现。还因为她行迹鬼祟,慌慌张张,被辛荣的剑拦住。 她慌忙将那本图册塞进了胸口,看着辛荣满脸窘迫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吓得赶紧溜了。 桂嬷嬷却极为淡定,“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东西宫里的娘娘想方设法弄来,使出浑身解数去讨皇上欢心。你若是能学得一二,说不定将来成婚能留住夫君的心。也跟着学着些吧。” 柳儿生的有些婴儿肥,模样虽清秀但也说不上有多美,人也生得老实本分,性子还有些唯唯诺诺的讨好。她此生最佩服的人便是在宫里当差的桂嬷嬷,桂嬷嬷一辈子都留在宫里,甘愿留在月妃娘娘的身边,无儿无女,便将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带在身边教导。 柳儿虽说人不怎么聪明,但将桂嬷嬷的话奉为金玉良言,她晚些时候又出去买了一本图册,照样放在胸口处藏好。 果然又被辛荣拦住,“你又藏了什么?快交出来。” “一本书而已。” 辛荣不信,“书有什么可藏的。你到底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对王府不利。” 柳儿拍了拍胸口,“这本书我将来要和夫君一起看的,那你是我的夫君吗?” “你……” 辛荣语塞,柳儿大摇大摆地走了。 桂嬷嬷才来了一日,便将整个王府的下人都摸的透透的,周全长袖善舞,善于交际应酬,是王府的管家,但是个太监,不懂男女之事,任务交给他不合适。 辛荣武艺高但性子冷,最怕与人打交道,人越多他越是想要远离遁走,常年一身黑衣,神出鬼没的,对女人更是避之不及。 至于那个时常出入王府,常年一身白衣的奸商言观,他老谋深算,处事圆滑,这任务交给他倒是挺合适。 于是,在言老板按惯例将这个月所挣得的银子上交宁王府,宁王却让他将盈利所得的银子都交给王妃,又让周全将府中的账册一并交由王妃,说是今后后宅之事交由王妃打理管家。 因先前在大雅琴行买琴一事,言观担心王妃对他印象不好。此次下了血本买了一张琴,此琴是从一个落魄书生手中花了一百两银子购得,他却自称花了四千两银子,拿去讨好王妃。 薛雁不喜弹琴,更不能理解一张琴为何能卖出几千两银子的高价,婉拒了言老板的好意,还委婉提醒他进货最忌讳货品来历不明。 原来,薛雁虽然不懂琴,但见二表哥嗜琴如命,常弹的那把名为相思的古琴更是每时每刻都不离手,真正喜欢的琴,因时常弹奏抚摸擦拭,琴身变得格外光滑,可见这张琴的旧主人极为爱惜这张琴。 以言观那奸商的性子,必定非便宜不占的,价值四千两的琴又怎会那般爽快送出,但送琴讨好她,必定不会送她一张品质下等的琴,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这张琴由他低价购得,琴确是珍品。 言观先是很惊讶,后来变成由衷的佩服,恭敬答道:“王妃的话,在下记住了。” 言观从未那般佩服过别人,杀伐决断的宁王算一个。王妃心细如发,观察细致入微,令他钦佩。 看来王妃已经猜出这琴是他低价购得,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另外王妃还颇懂些做生意的门道,不进来历不明之物,以免因为低价卷入是非官司。但他又怎会白白错过挣钱的好机会,于是回去之后,便派人去调查那买琴的书生,却查出他家里数口人都被人灭口,为了家中生计,这才忍痛割爱。 他便拜托辛荣查那江姓书生。 发现那江姓书生竟然与近日京城的一桩命案有关,那桩命案便是近日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侯侍郎家的公子被杀一案。 那侯沛本是赵文婕的未婚夫,可没料到在成婚的前三天却死于一场凶杀案。喜事变丧事,侯侍郎乐极生悲,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侯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闭门读书,闲暇之余,喜好邀好友一起登高。 那江姓书生乃是侯沛的同窗好友,二人一起高中进士,江离本该入朝为官,可祖母去世,只得守孝三年,可三年后,朝中哪里还有他的位置,便只能沦为候补,举家搬到京城,等候官位的空缺。 前几日,侯沛邀请他一起登高,侯沛却不慎被人所杀,那江离被指认为凶手关进狱中,父母亲为了替他洗清冤屈,散尽家财,江离最喜爱的那张古琴也被卖了。 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他的家人一夜之间竟然人去楼空,连夜搬离了那间宅院,辛荣查到江家人离开京城后,在前往江浙一带的途中被人杀害。 原来这琴竟然沾上了命案,还与赵文婕那个命不好早死的未婚夫君有关,言观直道一声晦气,想找到那卖琴之人,将琴退回,要回银子,可江家却被灭了口,家仆四散。 这琴也成了烫手山芋,最后只能将那琴让人交给京兆府尹,倒亏一百两银子,言观肉疼不已。 他一路唉声叹气,打算回琴行,却被柳儿拦住,“言老板,桂嬷嬷有事找您。” 言观祖辈都行商,常居北地,那时北地常年战乱。战时,最先遭殃的是那些有钱的商人,被山匪抢,被破城的敌军抢劫搜刮一番,战时还要被官府敲打,征重税。 一年到头辛苦挣的钱子却根本守不住,后来他干脆捐了银子,求人庇护,将银子都捐给了雁门关守城的宁王的军队,军队缺粮饷,他便把银子换成粟米,解决了部分将士们打仗所需,立下大功。 后来宁王带他回京,便将自己产业交给他打理。 他虽说为宁王做事,但毕竟他是个商人,出身不高,旁人碍于宁王的情面,表面敬他一声言老板,给他几分面子,却未必真的看得起他。 他一直想跟着宁王做一番事业,但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不能上阵杀敌立功,苦于没有机会,无法施展抱负,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如今这机会终于找上门了。桂嬷嬷是月妃娘娘的人,倘若他能得月妃娘娘的器重,将来有机会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说不定还能为官做宰。 当柳儿塞给他一本图册的时候,他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不知柳儿姑娘这是何意?” 柳儿笑道:“月妃娘娘着急抱孙子,倘若言老板助娘娘达成心愿,便立下了大功,娘娘一定重重有赏。” 言观也是聪明人,瞬间便明白这图册的用意,他将图册贴身收好,对桂嬷嬷拢袖一揖,道:“在下定不负娘娘所托,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他找个小角落细细翻看,仔细将那本图册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心想宁王常年在外征战,连女人也没碰过,必定也不懂这些,倘若男人不懂,又如何能让女人高兴,王妃真可怜。 看来他还得好好教教王爷,让王爷学会这些花样,好好伺候王妃。 他整理衣衫,脑袋里已经想出了一整套如何改造宁王,让宁王床笫间如何讨得王妃欢心的办法。 教那古板枯燥的宁王如何使出浑身解术讨王妃欢心,尽快让王妃怀有身孕。 * 为了应付桂嬷嬷,每晚霍钰都宿在寝房,只不过仍是分榻而卧。 虽然霍钰也并未做出什么逾越之举,甚至在桂嬷嬷面前很配合和她假装恩爱夫妻,但薛雁总觉得霍钰有点入戏太深。 即便桂嬷嬷没来,他也很殷勤地替她卸去钗环,替她梳发,还替她描眉上妆,这几日甚至还爱上了替她涂口脂。 那粗糙的指腹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点涂,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指总会在她的唇上多停留一会。 每日准时抱她上床,晨起时也抱她下床,坐在镜前看她梳妆。 每次和霍钰独处,薛雁感到极不自在。 可每次她想表达自己的不满,那桂嬷嬷便适时出现在门外,就像是和宁王商量好似的。 有一次,她刚躺下,桂嬷嬷的影子便出现在窗外,霍钰便趁机上了床,抱着她,还让她枕着他的手臂,弄得薛雁面红耳赤。 薛雁每天掰着手指算日子,她总觉得霍钰根本不像姐姐口中所说的那个冷面阎王,甚至觉得他成日无所事事,即便去军营,晚上也总是找机会留在寝房,令她苦不堪言。 从她入王府才过去三日,她竟好像过了三年那般漫长。 这天,薛府派人来报,说是薛老夫人病了,让王妃回府一趟,圣上也传旨让宁王去了军营,检验三大营的将士们操练的成果。准备防御北狄联合东夷国进攻大燕。 薛雁担心祖母的身体,派人给去北郊军营的宁王带话,只说是她回薛家一趟,王爷军务繁忙,自不必陪同。 出了王府,薛雁才觉得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暗暗松了一些,觉得外面的景色秀美,风清气爽,不用再拘束在王府的那方天地,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一个时辰后,她回到薛府,在途中,她已经和薛管家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祖母是被气病的。 原来长兄薛燃此前一直嚷着要离家出走,终于在三天前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家出走,打算和一帮江湖侠士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起初,余氏只是瞒着家里,暗中派下人四处寻找薛燃的下落,可整整三天过去了,薛燃的却踪影全无,余氏担心长子,怕他遭遇意外,迫不得已将实情告知婆母。 薛老夫人何等的精明,原先余氏为了替儿子遮掩,只说他已改过自新,在侠客院闭门读书。薛老夫人得知长孙离家出走,气得将他屋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打了板子拷问一番,这才问出,薛燃平日里结交了不少江湖骗子,竟在短短一个月,便送出了几千上万两的银子。 薛老夫人狠狠斥责余氏,说她管教子女不严,这才酿成今日大错,府里便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平日里,薛燃稍不如意,便嚷着要离家出走,余氏没有办法,只能给银子稳住儿子。 她将自个儿的嫁妆变卖了不少,只为贴补儿子,而谢府出事,薛凝又向余氏借了整整三千两银子,余氏手头上本也不宽裕。薛燃再也要不到银子,便赌气离家出走了。 余氏也不敢将给薛凝钱的事告诉薛老夫人,便让人去请薛雁回府,想办法将长子寻回。 见到薛雁回府,余氏这才一改愁容满脸,面露喜色,拉着薛雁的手,急切道:“雁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兄长离家出走整整三日未归,而你的祖母也病倒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见余氏红了眼圈,急得六神无主。薛雁又听说长兄如此任性妄为,不免觉得头痛不已。却还是宽慰母亲道:“母亲别担心,兄长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吃的了在外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苦。” 钱花完了,人自然便能回来了。 “这次不一样,他是铁了心要走的。” 余氏心中惴惴,始终不放心,“若是燃儿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他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又从未吃过苦。” 薛雁想说就是因为没吃过苦,不知银子得来不易,这才将银子流水般送了出去,长兄从小被宠坏了,不知人间疾苦,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见母亲眼圈红红的,薛雁还是忍住没说,怕说出来母亲会更难过。 余氏这些天日夜忧心长子,却苦于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以免被人耻笑,如今唯一可以指望的女儿就在眼前,终于再也忍不住,对薛雁说了真相,“你长兄他还偷了你爹爹的字画。” 父亲薛远爱收藏字画,那些字画是父亲一辈子的骄傲,平日的爱好便是邀请同僚来家中赏玩一番,甚至每日都在书房呆上一个时辰,将收藏的字画拿出来一一品鉴。 可前日下朝归来,照常便去了书房看那些他收藏的字画,其中有不少前朝孤品珍品,竟全都不见了,他不禁双腿发软,一问便知是被长子偷拿去卖掉,他差点气吐了血,喊着要将那逆子抓回来,将他的腿打断。 薛雁也直皱眉头,“父亲最宝贝他的那些字画,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长兄他怎么敢!” 她抬手扶额,看来她这个任性妄为的兄长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第24节 “雁儿,你能帮我把你长兄找回来吗?你最有主意,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为娘就只能指望你了。” 薛雁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母亲,终究还是不忍心,点了点头。 她吩咐翠果将母亲扶回去休息,母亲三天没睡好,食不下咽,身体虚弱摇摇欲坠,祖母被气得病倒了,母亲可不能再出事了。 “母亲放心,我有办法。”她对翠果吩咐了几句,让她照顾好母亲。 便去寿安堂探望祖母。 时隔三日未见,祖母憔悴了许多,满面病容,因年纪老迈,身体虚弱,满头银白,此刻因在病中,更显得苍老虚弱,薛雁忍住泪意,低声问陈妈妈:“祖母可用过药了?” “谢二小姐记挂,方才太医来瞧过,老夫人用过汤药,已经睡下了。” 薛贵妃听说薛老夫人病重,从宫里派了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前来,太医为老夫人开了安神的药方,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听说薛老夫人病了,一同来探望的还有谢玉卿和薛凝。 三日未见,谢玉卿的伤好了不少,但伤到了腿,未曾痊愈,走起路来有些跛足。 倒并未影响他那丰神俊美的容貌,只是看上去似有些郁郁寡欢,一双似喜含嗔的桃花眸从进屋起便未从薛雁身上移开。 许是顾及这屋里还有旁人在,他看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有话想说。 薛雁忙于照顾祖母,并未注意谢玉卿的异常,只是福身对谢玉卿行礼,道一声:“二表哥万安。几日未见,二表哥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谢玉卿却低声说道:“我……我不好。” 薛雁像是没听清他的话,许是被家事所累,竟然并未注意他有何异常。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照顾祖母和如何找回长兄的事上,对福宝说道:“替我去请三兄来一趟。” “当务之急是找回兄长,祖母是心病,若是长兄归家,祖母应该能尽快康复。” 谢玉卿突然发现薛雁身上有股临危不乱,凡事都能冷静应对的从容。 他心想或许在他昏迷之时,她应该也是这般沉稳应对,处事不惊。还将侯府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她才离开了三日,侯府便乱成一团,鸡飞狗跳,一切都乱了套。 自从方才薛雁进屋,谢玉卿一直在看薛雁,甚至忽略了一旁满腹心思的薛凝。 这几日是薛凝在身边照顾谢玉卿,照顾他服用汤药,鼓励他尽快振作起来。陪他吟诗作赋,陪他花前月下。但谢玉卿总是郁郁寡欢,提不起兴致。 谢玉卿断了手指,无法像从前那般与她弹琴作画,受伤之后心情抑郁,性情变得沉闷了许多。 而薛凝从薛雁的手里接过谢府的管家权,整日被琐事所累,薛凝疲于应对,苦不堪言。可偏偏好几次听到谢玉卿在梦中竟然唤着薛雁的名字。 今日来到薛府,却见他一直盯着薛雁,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二表哥的眼中不再只看到她一个人,还时常提起薛雁的名字,甚至好几次都对她说,“若是雁儿在,她应该会这样做。” 此刻见自己深爱之人总是提起妹妹,薛凝心中觉得酸涩难耐,几乎不曾将手中的丝帕绞碎。 第24章 薛雁对谢玉卿和薛凝的别扭浑然不觉,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府中的日常事务,又让陈妈妈拿来了家中铺子的账簿,细细翻看,想让祖母能放下牵挂,卸下管家重担,好好休息。 这时,薛况也回了府,说是并未在京中打探到关于长兄的消息。 薛雁虽说面上看上去毫不慌张,但心里却着急,京城实在太大了,长兄出走三天了,说不定早已离开了京城。 出了京城,天地之大,想要找个人又谈何容易。正低头沉思,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这京城中可有专门售卖消息的所在?” 薛况猛地拍向桌案,“对啊!二妹妹真聪明。大燕为了对付北狄人,曾设了不少收集消息的据点,用来查明北狄暗探的所在,京城中就有这样卖消息的地方,如意坊便是其中一个。它不属于朝廷,背后的势力不为人所知,不过咱们可以试试去买消息。” 薛况性子风风火火,便要去如意坊买消息,薛雁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长兄私逃出府,必定会避开城中巡查的锦衣卫,再想办法混出城去,三哥哥可去城外的破庙找些乞丐打听消息。” 薛况打心里佩服薛雁聪慧机灵,旁人没想到的,她全都想到了。 他那长兄虽在大事上拎不清,但鬼点子极多,大概知道自己闯了祸,恐被父亲抓回去,定会在出走时选择避开城中严防巡查的锦衣卫,会选择远离人群的出逃路线。 “妹妹且放心,这次我定会找到长兄的下落。” 一个时辰后,薛况确实带回了薛燃的消息,是从城南郊外的一处破旧的土地庙中打听到的消息,听那些睡在破庙中的乞丐说,几天前,有几个斗戴斗笠的黑衣剑客在破庙中留宿一夜。 薛况便赶紧将长兄的画像拿给乞丐们辨认,乞丐们辨认那晚出现在破庙中的确是薛燃无疑,还说薛燃出手阔绰,不但买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们,还赏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 他们以为是天上的财神下凡,对薛燃印象极为深刻。 薛况两手一摊,低声嘀咕,“这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极品!那群乞丐还说薛燃骑马出了城门,往南边去了。” 出城一路往南便是江浙一带,若是兄长选择坐船南下,犹如大海捞针。只怕再难以寻到人。 更何况,此番薛燃出走还带了不少银子,又将父亲珍藏多年的字画偷出去卖了,身上带着银子,从此天高海阔,潇洒自在,又怎肯轻易回来。 寻人难,薛燃肯主动回来更难。即便勉强将人寻回,他仗着无人管束,隔三岔五地离家出走,岂不是每一次都闹得鸡飞狗跳,连累祖母病倒。 思及此,薛雁顿感头疼至极。 只有薛燃肯心甘情愿回来,从此断了离家闯荡江湖的心思。如此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薛雁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思来想去也难有万全之策。 薛况不忍心见妹妹如此为难,见她为寻回薛燃绞尽脑汁,更烦薛燃异想天开,平日里总是结交狐朋狗友,乱花银子,又只顾自己快活,不顾他人的死活。 他甚至觉得有这种人当兄长当真很丢脸。 于是薛况拍案而起,自告奋勇,“我去将他捆来。” 薛雁一把抓住薛况的手臂,“三哥哥,不要冲动。” 谢玉卿也道:“我也觉得雁儿表妹说的不错,不能强行将人绑回来,以长兄的性格,怕是会适得其反。” 谢玉卿不觉便脱口而出,随薛雁唤薛燃长兄,不由得面色一红,暗暗觑向薛雁,但见薛雁神色如常,正在苦思寻回薛燃的办法,似并未留意他的言行举止,谢玉卿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他看着薛雁道:“我可写信给江浙一带的朋友,若有薛家长兄的消息,便让他们想办法将人留住,再传信来京城,雁儿不必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 正在这时,薛府下人通传,说是宁王殿下到访。 薛雁心中一阵紧张,赶紧给薛况和谢玉卿使眼色,她和薛凝互换身份,切莫让宁王察觉。 得知薛府出事,霍钰撂下在练武场的皇帝,着急赶来,而这一路上策马疾驰飞奔,辛荣早已将薛府的情况告知了霍钰。 得知谢玉卿随薛家二小姐登门,他更是一刻不停前往薛府。担心王妃和谢玉卿再次相见,恐会激起往日那藏在心里的情愫。 果然,他一进门便见谢玉卿正毫不掩饰,深情注视着他的王妃,果然如他所想,这谢玉卿果然不怀好意,旧情难忘。 他大步迈进屋内,手握披风,替薛雁披在身后,满脸醋意,用防备且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向谢玉卿。 “本王觉得王妃说的在理,此事不可轻举妄动。” 又将薛雁揽在怀中,对谢玉卿宣示主权。 “王妃下次记得派人告知本王,你与本王是夫妻,本王理应陪你一起回家。” 薛雁感到不自在,往一旁挪去,想尽量远离他,心想今日这桂嬷嬷也不在,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必再演戏。 于是,她暗示霍钰道:“王爷,这里不是王府,倒也不必如此。” 更何况姐姐也在,她怎可当着姐姐的面,同姐姐的夫君如此亲密。 虽然薛凝的注意力都在谢玉卿身上,因为谢玉卿对妹妹过分关注,她察觉到谢玉卿这些天有些魂不守舍,好像心中已有了妹妹,她觉得难过失望,独自黯然神伤,倒是不怎么留意关心霍钰对妹妹做了什么。更不在乎他们是否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倘若她知道霍钰对薛雁动了情,只怕也会主动让步,成全薛雁和霍钰。 薛雁方才一心只想着如何寻回兄长,一旦她决定真正放下谢玉卿,便彻底放下了。 再者她在王府时刻想着如何去应付桂嬷嬷,小心翼翼生怕被霍钰看出她假扮了姐姐,根本无暇想起谢玉卿。即便偶尔想起,也想着有姐姐陪在他的身边,他已然如愿以偿,必定心中欣喜。但此刻见姐姐和二表哥都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便猜测谢府可能出了事。 而霍钰见薛雁不时看向谢玉卿,误以为她对谢玉卿旧情难忘,不免觉得心中不满,便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试图将她的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 “王妃可试着求助你的夫君。” 他加重了“夫君”二字,以示警告,警告谢玉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薛凝已经嫁入王府。 薛雁不知霍钰的小心思,看向霍钰,突然眼睛一亮,心中很快开始盘算,心想若有霍钰相助,那将兄长寻回之事必定能事半功倍。 “我有把握让兄长主动回来,此事确实需王爷相助。” 霍钰满意勾唇,捏着她柔软小巧的手掌,“不管发生什么事,王妃都可来找本王,而不是询问他人。” 他口中的“他人”当然指的是谢玉卿。 谢玉卿面色窘迫,被人看穿了心思,他心虚的低下头,一时情绪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见霍钰眼中流露出的爱意和强烈的占有欲,谢玉卿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是男人看自己心爱女子的眼神。霍钰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爱意,他没想到宁王竟然爱上了薛雁,难道他们在王府相处的这几日宁王也发现了薛雁的好,渐渐爱上了她? 只见霍钰悄悄握住薛雁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藏于桌子底下,两人竟不顾众人在场,如此亲密。 那在王府的这几日,他们还不知如何要好呢!谢玉卿突然很生气,不知是同自己赌气,还是气薛雁和他仍有婚约,竟不知和宁王避闲,难道才短短三日,她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宁王妃了。 可当初是他盼着薛凝和薛雁换亲,如今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行为大错特错,彻底寒了薛雁的心。 薛雁不知谢玉卿心中百感交集,但见霍钰今日举止异常,总是这般痴缠自己,心中不满,便悄悄在霍钰的手臂上狠狠捏了一把,睁大眼睛瞪着他,“王爷,请自重。” 而对于薛雁的大胆无礼,霍钰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受用,就像被那张牙舞爪的小猫挠了一爪,不疼,却有些痒。 他轻轻捏了一把薛雁的手背,这才放开她。勾了勾唇,唇靠近她的耳侧,“不知王妃有何打算?” 薛雁觉得耳垂有些痒,赶紧侧头避开,抬头看谢玉卿正盯着自己,不禁红了脸颊,耳朵也红透了。 她一定找机会对霍钰说清楚,桂嬷嬷不在时,他也不必一直在人前演戏。 而薛凝和霍钰的暗中的那些亲密举动,谢玉卿都看在眼里,更觉得黯然失落。 又见薛雁神色有些不自在,他便越发认定薛雁和霍钰之间有了什么,接下来薛雁说了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清,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 直到薛凝轻轻握着他的手,问道:“二表哥可是觉得身体不适?我扶二表哥下去休息,可好?” 谢玉卿看了看薛凝,心中失落的想,如今她有了宁王相助,哪里还想到他,他因身受重伤,落下残疾,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闻名京城的骄傲少年,而宁王有战神之名,名声威望都远胜自己,也难怪薛雁不再喜欢他,转而去喜欢宁王。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随薛凝出了屋子。 薛雁想知晓谢府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眼前长兄的事也令她焦头烂额,便想着等到处理完兄长的事,再去问福宝谢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对霍钰道:“我心里有了主意,还请王爷派人找到长兄的下落,但请不要惊动了长兄。我自有安排。” 见薛雁露出熟悉的狡黠的笑,每当她要算计人时便是如此,霍钰被薛雁算计得多了,便知她眼珠子一转,便要使坏。 心想薛燃要倒霉了。 霍钰转头对辛荣吩咐,“动用如意坊的人手,务必全力寻到兄长下落。” “是。属下领命。”辛荣抱着剑消失在窗外。 薛雁很惊讶,没想到京城中有名的售卖消息的如意坊,其背后的势力竟然是宁王。 第25节 霍钰察觉到她的惊讶,甚至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倾佩,他骄傲地昂起头,“有事尽管来找你的夫君。” 原来宁王和北狄人交战多年,为了打探北狄的暗中动作,揪出北狄的密探,他早在五年前,便让人在京城设有打探消息的据点。 如意坊便是是宁王一手培养得,名义上卖消息,实际是为了揪出藏在京城的北狄密探。 在三年前,如意坊揪出了十四名官员与北狄皇室来往密切,霍钰设计将他们抓捕后关进诏狱,由他亲自审问。 十四名官员被施加酷刑,哀嚎之声持续了三日三夜,血染诏狱,招了个干净。 霍钰借机拔出了北狄在京城的十个据点,活捉了北狄平阳王世子,也是北狄密探的头目,北狄的传奇人物。 当年宁王以残忍手段审讯十四名官员的事迹轰动京城,通敌卖国之人被判绞刑,夷三族,那一次共揪出北狄细作共计一百三十人,北狄暗探几乎全军覆没。 宁王带铁甲卫强行闯入查抄官员府邸,当街驱赶射杀北狄暗探,共计射杀一百三十余人,从此玉面阎王的名号响彻京城。 但即便如此,有部分北狄暗探事先得到消息后逃了,这些年,如意坊一直在暗中查访,查到到一处名叫千红楼的青楼,霍钰正带人追查,可圣旨却让三皇子霍殇接管,从此便断了消息线索。 有了如意坊定能打探到兄长的下落。薛雁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也彻底放下了。 她便去寿安堂看祖母,得知祖母还没醒,薛雁便出去园子里透透气,而这时薛相也下朝归府,亲自将宁王请了去。 薛雁想去问陈妈妈铺子的事,并让账房先生送来账薄,她仔细核对账目,查看账本,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累极了,便靠在桌案上睡着了。 到了夜里,房中点了烛火,烛火印着她白皙的面容,薛雁睡得香甜,对周遭的环境都浑然不觉。 自从入了王府,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酣睡一场。心弦总是绷得紧紧的,生怕被霍钰察觉她不是薛凝。 每日在王府里,她不得不和霍钰共处一室,还要防着桂嬷嬷偷听,必要时,还要假装和霍钰躺在床上,装作发出一些暧昧不明的声音,好让桂嬷嬷放下戒心。 方才她靠在桌安上熟睡的片刻,反倒成了她满足自在的时刻。 可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谢玉卿就在她的面前,谢玉卿抬袖替她遮挡面前的烛火,想必是担心烛火刺眼,怕扰了她的美梦。 “二表哥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 薛雁看向窗外的影子,他抬高手臂,替她遮挡烛光,影子交叠,就好像是他将她拢在怀里。 薛雁红了脸颊,低下头。 “雁儿,这几日你在王府过的好吗?” 薛雁点了点头,“挺好的。” 往日求之不得他的一句关切话语,可当她放下心中的执念,决定放过自己之后,倒是能坦然面对,再次面对谢玉卿时,也不似往常那般的紧张到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生怕说错话惹他厌烦。 就只当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虽说想起过往种种心里仍然有些酸涩,但却再没有了委屈和不甘,因为她彻底明白了,也彻底放下了,明白有些人是注定无法拥有的。 谢玉卿望着薛雁,那双神情的桃花眼中满是柔情,“若是你不愿再留在王府的话……” “我是心甘情愿同姐姐换的。”当薛雁不再决定她的人生只围着谢玉卿一个人转时,她反而觉得活出了自我,收起了那些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她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 当初她是为了救谢玉卿的性命,心软不愿看到姐姐自伤自苦,这才答应换亲。 可她却也庆幸自己入了王府,这几日忙于应对桂嬷嬷,根本没空想起谢玉卿,如今当她面对谢玉卿时,却再也不是当初那般紧张得脸红心跳,连话也说不利索的那个笨拙的自己。 若她是谢玉卿,大概也不会喜欢那个面对他时会患得患失,敏感又笨拙的薛雁。 “可我过的不好。你不在的这几日,我时常想起你。” 谢玉卿鼓起勇气,将藏在心里的话全都对薛雁道出。 当谢玉卿明白,在他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是薛雁陪着他,她包容他的糟糕的情绪,包容他无故发怒,甚至包容自己迁怒于她。 那日是母亲骂醒了他,说薛雁不顾女子的清誉名节,在他发热昏迷之时,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那一刻他的心是动容的,但那时他更多的是感动。 可直到后来,薛雁向他讨回婚书,想要和他退婚,他才开始慌了。 这几日,他魂不守舍,过的浑浑噩噩,几次从梦中醒来,竟将薛凝当成了她。 薛雁有些吃惊,怔怔的看着谢玉卿:“二表哥……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薛雁这才察觉到谢玉卿的异常,他不再像往常那般清高骄傲,像不染凡尘的清贵公子,倒像是遭受接连打击后,竟有些自卑卑微。 而谢玉卿终于意识到自己丢失了对他很重要的宝贝,而这个宝贝不再属于他,还被他人夺了去。 而他曾经错过的珍宝却被别人捧在掌心里。 当他再次面对薛雁时,后悔、懊恼、自责甚至嫉妒等种种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希望薛雁像当初那样,见到他时满心欢喜,甚至希望听到她在王府过的不好,这样他便能顺势提出让她再回到他的身边,不管怎样,薛雁从前那样喜欢他,他觉得当初自己做的不好寒了她的心。 薛雁同他赌气,但倘若他放下身段去哄她,她未必不肯回头。 她和自己还有婚约在身,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这一点无法改变。 薛雁原以为她和薛凝换回,二表哥必定心中欢喜,可没想到他竟是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心中猜想,应是府中出大事,那日入王府她留下书信让谢玉卿小心提防董菀,便是担心董菀会趁机对谢母和谢玉卿不利。 谢玉卿无奈苦笑,“府中确实出了点事。” 薛雁素来聪慧,兄长出事,在他受伤昏迷受伤,母亲卧病,她也能将谢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一双慧眼。 他不禁想起那日赵文轩来探望他时,问了他一句,“你对薛家二小姐可曾有意?” 他当时沉浸在薛凝被赐婚,沉浸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之中,赵文轩又劝他,“薛雁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错过她,你将来一定会后悔。既然你不知珍惜,那自然会有珍惜她,对她好的人。” 那时,他不以为然。直到今日他才知,赵文轩比他看事情更透彻,也更会看人。 第25章 其实薛雁从方才见到王念云同姐姐一同回府,便知要坏事。以王念云的性子,挑破离间,是非颠倒,姐姐解除了她的禁足,她必定会闹事。 只听谢玉卿道:“其实薛家兄长出走,是因谢家而起。” 薛雁困惑不解地问道:“难道姐姐找母亲借了三千两银子是与谢府有关?” 谢玉卿惊讶薛雁竟然如此聪慧,竟能猜到是这个缘故,深觉错过薛雁感到很遗憾的同时,更恼恨自己不识珠玉,不禁苦涩一笑:“凝儿想学做生意,却因缺乏经验,亏了银子,只好求助薛家。” 薛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会突然想做生意,开铺子。” 谢玉卿自责不已:“这一切都怪我。” 原来自从薛凝进了谢家,便也接过薛雁手中关于谢府的管家权,可薛凝只擅长吟诗作画,哪里懂得管家算账。 她向来同王念云十分要好,入谢府的第一件事便解除了王念云的禁足,王念云便以谢玉琦还赌债为借口,接二连三地找薛凝支取银子。 府中负责采买的下人见薛凝好糊弄,也纷纷有样学样,借口添置日常所需用品,入府当天竟将原来府中一个月的月银都支用出去。 那日账房先生拿着账本来找谢玉卿,他才知道薛凝才入府一日,竟然支取了六七百两银子,为了填补被支用的银子,勉强维系府中日常的开销,他只得拿出自己的积蓄,并让府中人等先节衣缩食度过这一个月。 为了能维系府中老小的生活所需,他让账房先生将每一笔府中支取的银子先报他知晓。 秋闱科考在即,他常常温书到了深夜,还要跟着账房先生学算账管家,自是疲累不堪,苦不堪言,每每苦闷劳苦之时,便总会念起薛雁的好来,想着倘若薛雁还在,必将府中日常琐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他便可心无旁骛去温书。 他原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太过劳累,加之科考在即,难免对薛凝有所疏忽,每每薛凝邀他赏月赏花,十次他便拒绝七次,只因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去陪薛凝,薛凝心思细腻敏感,自是察觉到二表哥最近沉默寡言,也不同自己聊诗文了,便以为谢玉卿冷落了自己。 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觉得愧对谢家,便想着极力挽回,她听了王念云的话,“薛雁能做生意,你身为薛家嫡长女,难道还比那薛雁差。” 薛凝本不屑于去学那商贾之家做生意,可她一心想要为二表哥分担,将那支取出去的银子挣回来,想挣更多的银子证明自己,便拿了一部分嫁妆换了银子,选了一间绸缎铺子,打算开一间成衣铺。 可她哪里懂得做生意,更不懂得如何进货经营,这时王念云便自告奋勇说这一切全都包在她的身上。 锦绣坊开业后,薛凝也去看了铺子里售卖的成衣,她虽然不懂做生意,但从小锦衣玉食,身上穿的都是锦衣华服,自然也懂得分辨布料的好坏,见铺子里都是一些质量低劣的粗糙的布料,她担心卖不出去。 但王念云却说做生意之事就包在她的身上,薛凝只管等着收银子便是。 头两日,每天都有将近五百两银子进账,薛凝便也放心将铺子交给王念云经营。 可就在开门做生意的第三天,兰桂坊的歌姬林纾却找上门来,那林纾长得貌美,是王念云的兄长王念宗在兰桂坊的相好如卿的小姐妹。 原来替薛凝经营铺子的正是王念宗,自从珍宝阁出事后,他和母亲余氏因以次等珠宝高价卖出赚取差价,母亲余氏被薛家报官,如今人还关在京兆府的大牢中,他也因此每天闲在家中,无事可做。 他也想出人头地,好好经营这间成衣铺子,于是自己花银子买了几件衣裳送给了如卿,让如卿拿去送给几个相好的小姐妹。只说这间锦绣阁的铺子是薛家大小姐所有,青楼歌姬仰慕薛家大小姐的才华和才艺,争相来锦缎阁买衣裳。 最近兰桂坊来了一位贵客,李妈妈便让花魁娘子林纾去伺候。 林纾虽不知那贵客的身份,可李妈妈再三交代那贵客身份尊贵,兰桂坊中人都得罪不起,让她小心伺候着,林纾见那贵客生得仪表堂堂,英武贵气,她便对那恩客一见倾心,一心想着将那贵客伺候满意了,得了贵人的喜爱,借机脱离兰桂坊,嫁给那贵人作妾。 但自从穿了从锦绣阁买的衣裳之后,她的身上便起了红疹。起初,只手臂上长了几个,可当天夜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可怕红疹一直蔓延至脖颈处,半夜觉得奇痒无比,第二天早上从那贵人的床上醒来,那贵人见她全身布满红疹,吓得差点滚下床去,大吼着让她滚出去。 林纾气得大哭一场,找上门来大哭大闹,情绪激动之下竟然与王念宗动起手来,推搡之间,林纾竟一头撞在梁柱之上,当场便撞死了。 锦绣坊出了人命案,自然只能关门大吉,不但囤积在铺子里的布料全卖不出去,薛凝还赔了大笔银子给林纾的母亲,倒霉事一桩接着一件,但原本这件事是个意外,薛凝也赔了钱,了结了此事。可突然有一天,林纾的母亲找上门来,说林纾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中毒。 还说林纾是被人蓄意谋害,还嚷着要去报官。 最后是董菀出面将那老妇人劝了回去,但条件是让薛凝给三千两银子。 薛凝的嫁妆已经随她出嫁被送到了宁王府,又卖了贵重首饰盘下这间锦绣坊,剩下的银子都交给王念云拿去进货,哪里还能拿得出三千两银子,只好回府去找母亲余氏借银子。可余氏为了将长子留在府中,平日靠变卖了嫁妆,已经贴了不少银子给了长子。 但见女儿有难又怎能见死不救,这才将手头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长女,又变卖了不少首饰和珍宝,终于凑齐了三千两银子给了薛凝。 薛燃见再也要不到银子,便又开始闹离家出走,但这次却再也要不到银子。 这一日,同往常一样,那些行走江湖,特地来投奔他的几个游侠邀他去酒楼宴饮,他手里没银子,便只能拒绝。那些游侠便找他借盘缠,他自然也拿不出银子。此番因为银子让他在外丢了面子,薛燃气得偷了父亲的字画卖了,换了银子送给了好友,然后干脆卷了剩下的银子跑了。 这便是薛燃离家出走的起因。 自从薛雁走后,谢玉卿才知原来谢府的事千头万绪,需要处理的关系错综复杂,她需要应付那个消沉在外欠了赌债的兄长,需要面对时时想要骗取银子的长嫂,还有心思狡诈恶毒的庶母董菀,薛雁需防着董菀害他,还要照顾生病的自己,原来她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而薛凝根本就无法应对谢府的复杂局面。 直到她离开谢府,谢玉卿才明白薛雁有多难。 薛雁让他小心董菀,可有几次,他的书童清竹竟然撞见董姨娘院中的婢女出现在他的书房,像是在翻找些什么。 那日,薛凝为他熬药,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被钻进清辉院的野猫舔了几口,那野猫便当场口吐白沫死了。 可就因为董菀出主意替薛凝善后,替她解了围,薛凝很信任董菀,说什么都不信在汤药中下毒之事与董菀有关,还去劝谢母将管家权交给董菀,谢母气得病情加重。 谢玉卿担心母亲的病情,便多问了几句,还说若是雁儿还在,一定会有办法。 薛凝委屈得直掉眼泪,和他争执了几句,这是他们第一次起了争执。 那个在他最艰难的时刻,陪在他的身边,护着他的少女。 此时,谢玉卿才更知薛雁的珍贵,才真切明白了母亲让他无论如何也只让薛雁当儿媳的缘故。 谢玉卿突然感到很后悔,他差点丢了最珍贵的宝贝。 好在这一切还来得及,如今薛雁就在他的眼前,他庆幸自己并未将婚书退还,她便还是他的未婚妻子。 “雁儿,我知换亲并非是你的本意,也知你从前受了很多委屈,但今后,我会尽量去弥补你。” 第26节 若是之前薛雁听到谢玉卿的这番话,她必定欣喜若狂,可当她彻底放下对谢玉卿的感情,心中再无波澜。 也知谢玉卿也并非是真正喜欢她这个人,只是因为她走后,谢府乱成一团,他这才念起了她的好来,他需要自己替他料理谢府的琐事。 故薛雁淡然说道:“二表哥放心,我将福宝留给姐姐,便是为了帮姐姐打理日常事务。福宝从小跟着我,她也精通算账管家,有她在姐姐身边辅佐,谢府之事,姐姐必定能应付,再说姐姐是高门贵女,颇有才能,只是她的长处不在此处罢了。” “二表哥不正是因为姐姐富有才情,能与你一道谈论诗词歌赋,懂你曲中深意,因她单纯善良,才喜欢姐姐的吗?” 谢玉卿突然急切道:“雁儿,我的意思是你若是在王府里不习惯,谢府随时欢迎你......” 薛雁漠然打断了谢玉卿的话,正色说道:“希望二表哥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待十日一到,便将婚书退还,解除婚约。” 只等七日后,她便能顺利离开王府,到那时,她拿回婚书,与谢玉卿退了婚,回到卢州去看义父,经营义父留给她的几间铺子。 薛雁福身道:“夜深了,我如今的身份是宁王妃,与表哥共处一室,实在不太妥当,现下当务之急是寻回长兄要紧。” 薛雁正要离开,谢玉卿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我后悔了。” 不管是当初因为自己的执念伤害了薛雁,还是答应让薛雁入王府,他都后悔了。 他不想退婚,更不想错过薛雁。 他已经错过一次,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经历了断指之痛,他也想通这一切,也渐渐接受了薛凝已经成为宁王妃的事实,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他不想再错过薛雁。 突然,一道冷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开本王的王妃。” 薛雁诧异回头,霍钰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外,只见他面色阴沉,周身笼着一股浓重的戾气。 薛雁突然挣脱了谢玉卿的束缚,见霍钰黑着脸,就好像她当场与人幽会被抓住,不禁感到一阵心虚,“妾身正要去寻王爷,想问问王爷可有兄长的消息了?” 霍钰并未说话,紧拧着的眉头表明他必定是怒了。 薛雁上前轻轻拉着他衣袖,学着姐姐柔弱的模样同他撒娇,“王爷,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她那似喜含嗔的模样,眸光流转间更是娇俏迷人,霍钰像是被她拿捏了七寸,顿时气也消了一半,他俯身弯着她的双腿,将她横抱在怀中,“本王这便带王妃去见兄长。” 薛雁惊得抱住他的脖子,红着脸小声道:“还有外人在,王爷快放我下来。” 霍钰并不理会,直接将她扛在肩头,径直走出王府。 谢玉卿脸色苍白,紧跟着追了出去,却因伤在腿上,跛足难行,哪能追得上脚步轻快的宁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谢玉卿孤零零地站在门外,心头泛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 直到薛凝带着哽咽的哭腔从身后传来,“原来二表哥当真喜欢上了妹妹。” 她想起同谢玉卿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想起他们虽然无法无时无刻相见,但谢玉卿却每日都会写派人送信。 虽不能时时见面,但彼此心意相通,他心中有自己,他们视彼此为知音,为知已,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一切都变了。 薛凝哭着跑了出去。 谢玉卿也急着追了出去,可毕竟腿上的伤尚未痊愈,并未追上薛凝,又不知她去了何处,便只得先回谢府。 刚到侯府门前,却见董菀亲自送一个人出府,那人虽带着兜帽看不清相貌,但从那人腰间悬挂的玉牌,谢玉卿便知那人来自皇宫。 他竟不知董姨娘竟与宫中之人有了来往,不禁心中生疑,对车夫道:“快,悄悄跟上前面的马车。” 那辆马车驶入巷道,有个醉汉跌跌撞撞从红袖坊出来,差点撞上了谢玉卿的马车,车夫为了躲避行人,突然停下。谢玉卿打起车帘往外望去,但见那醉汉的右边的眉心有一道疤痕。 谢玉卿的心猛地一震,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感到一阵阵发冷。 那人的眉眼甚是熟悉,谢玉卿猛然想起来,此人便是当初在玉龙寺袭击他的贼人。虽然那人蒙着面,但那人的眉心上那道疤痕他记得真切,那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他曾在苏醒后画了一张那蒙面贼人的画像交给了京兆府。但已经过去了整整半月,京兆府却并无头绪,并未发现贼人的线索。 如今那贼人突然出现,谢玉卿恨得咬紧牙关,恨不得将那害他的贼人千刀万剐。 是那人害得他断了一截小指,害得他不能再抚琴,还害他落下残疾,彻底毁了他。 谢玉卿命令车夫,“追上那人。” 那贼人好似察觉有人跟着他,往深巷中跑去,只听嗖嗖几声,几只利箭将那贼人穿透,将他射成了筛子。 谢玉卿赶紧下去查看,发现那人早已经断了气。 与此同时,从谢府出去的宫女乘坐马车入了皇宫。便径直前往摘星楼,待登上楼顶,便可以看到星云密布,可以看到夜空中华美绝伦的群星。 而那看上去有些纤细柔弱美人正凭栏看向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背影清瘦,裙琚飞扬,飘飘然似要飞入那九天宫阙。 宫女摘下兜帽,恭敬跪下回禀,将近日来谢府发生之事说与主人知晓,“董姨娘觉得那薛二姑娘似有古怪,像是换了一个人。” “哦?宁王妃换人?倒是有趣。” 美人身上的素色宫裙迎风飞舞,只见天空出现了一只猎鹰,女子笑着对那侍卫吩咐:“喂阿衡吃肉。” 嗓音温柔好听,像是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得不照做。 侍卫用刀割了大块肉抛在空中,那猎鹰瞬间俯身飞下,快如闪电般将那肉衔在嘴里,将整块肉都吞了下去。 那猎鹰生得雄壮威武,闻到血腥气,朝侍卫冲了过来,鹰扑向侍卫,瞬间便啄下了那侍卫一双眼睛,听到那凄惨的叫声,女子用丝帕五捂着嘴角,咯咯笑起来,微微咳嗽。 美人生得柔弱,平日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而那宫女知道在这柔弱的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副蛇蝎心肠。 宫女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主人一眼,生怕下一个喂猎鹰的是她。 而那护卫尖叫着挣扎了几下便从十层高的摘星楼坠下,瞬间,连半点声响也无。 美人学着猎鹰发出几声鸟叫声,从猎鹰的嘴里得到了有用的消息,那猎鹰吃饱后,便飞上高空,在天空盘旋了一阵,便消失在天空中。 “宁王连夜出京,前往苏州。” 原来那美人懂鸟兽之语。 那宫女道:“上一次在兰桂坊咱们的人失了手,但好在薛贵妃替咱们灭了口,宁王并未怀疑到娘娘的头上,这一次可要派人沿路伏击?” 美人将手搭在宫女的身上,缓缓走下台阶,“既然薛贵妃也想要宁王的命,本宫便可坐山观虎斗,助她一臂之力才是。” 她迎风咳嗽了几声,笑道:“皇位只有一个,先太子死后,皇上还有六位皇子,甚至无需本宫出手,他们自己便会争得你死我活。” 女子抿嘴笑了笑,拢了拢身上的绣着梅花的披风,才刚入秋,她便觉得浑身冰凉,她向来畏寒怕冷,天气变凉,她便觉得难熬。 尤其是腰上的那处旧伤,天气变冷,她的伤便疼得彻骨。 她扶着腰身,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 身边的宫女察觉到女子的不对劲,“娘娘可是觉得腰又疼了?今夜圣上翻了您的牌子,但您腰疼犯了,不如让奴婢去回绝了圣上。” 圣上每次来梅香苑都让娘娘在梅林献舞,可娘娘腰疼的毛病又犯了,跳一支舞,没个七八日,她的腰伤好不了。 美人咬牙忍着疼,“不,替我梳妆,我要去见圣上。” 那宫女抱怨道:“若不是当初您中了宁王一箭,也不会落下这病根。” 那女子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跟你说过了多少次,此为机密,不可让人发现了本宫的身份。去领罚罢!” 宫女恭敬道:“是。” “另外,让董菀盯紧薛家女,将来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那宫女受了鞭刑,拖着一身的伤,连夜派人去谢府传消息。 * 霍钰一路抱着薛雁出府,将她扛在肩头,上了马车,将她放在绒毯上,去吻她的唇。 薛雁侧过脸去,他的指腹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去迎合他的吻,薛雁不停地往后躲,但她每往后躲一步,他便更近一步,最后他干脆单手将她捉住,抱坐在他的腿上,撩起了她的衣裙。 那浓重的气息在她的耳侧,马车上的空间本就不大,在这般逼仄的空间里,她无处可逃。 仿佛被那炙热的气息包裹着,大掌抚过的肌肤更是像着了火,那深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本王不想再忍了。” 他是他的王妃,他想做的事是作为夫君的正当权利,他想要她。 他虽和她每日宿在一个房中,但却只能看不能碰,但今日他看到谢玉卿,看到谢玉卿看她的眼神,他疯狂嫉妒,快要发狂,他忍了许多天,也不想再忍了。 那吻贴在她的耳侧,轻轻含吻。 薛雁被吻得软了身子,轻轻喘息,“王爷不要......” 大掌在那柔软的腰侧摩挲着,突然她的莹白如玉的耳垂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那带着喘息的声音不满地说道:“唤夫君。” 薛雁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仿佛她正处在一张大网之中,被他拢在怀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霍钰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猎物的眼神,她甚至绝望的想,今日她小命休矣。 “夫君,今日不行。” 她挣扎着从霍钰的腿上下去,可又被那大掌环住侧腰,将她捞回在他的腿上坐好。 “嗯,说说你的理由。” 霍钰虽然像是在听她说,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那伸进裙底的手,变得不安分起来。 薛雁快要哭了,“长兄一日未找到,我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更何况祖母还病着,请王爷体恤妾身。” 霍钰那正在解衣带的手一顿,心想的确是他思虑不周,未考虑到她此刻的心里的担心和忧虑。 薛雁将被脱下的外裙穿上,硬着头皮靠近,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这是对夫君的补偿,请夫君今夜就饶了我,好不好?” 第26章 考虑到薛家人出事,薛雁必定为家人忧心,眼下并非圆房的最佳时机,霍钰再难忍欲/火,也极为克制将她抱在怀里,俯身去亲吻着她的唇。 “凝儿,可不要让本王等太久。” 但尤觉不满足,唇上的力道再加重些,又将手握于她脑后,将她抵靠在马车上,让这个吻更深入绵长。 细密的吻从唇移至耳垂,直到她的耳垂由粉红变得通红,吻得她呼吸愈重,最后变成轻轻的喘息。 薛雁就连说话的声调也变得柔,变得娇,软语动人。面色绯红,连耳根也红透了,更是魅惑人心。 她发出的声音也似娇嗔,“可王爷方才答应过不碰我的。” 霍钰叹了一口气,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见她那模样,自是心中柔软一片,神色满是宠溺,想看她还要如何做。 于是,薛雁又使出绝招,同他撒娇,主动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王爷敬我爱我,妾身心中甚是感激。但我与王爷要做长久的夫妻,王爷也不必急于一时。”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打着主意只等十日的期限一到,她便溜之大吉,避开他,有多远跑多远。 霍钰哪里能经受得住她的软语撒娇,见她那般羞红了脸的娇媚模样,更是爱极了。 第27节 他的手指解开她用来扎发的发带,将她那长及及腰的青丝放下,手指轻缠发丝,“本王怎么觉得你惯会哄骗我,在这给本王画饼呢?” 薛雁心虚地笑了,“妾身不敢,王爷疼爱妾身,但眼下……妾身实在没有那般的心思,这种事讲究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身心交融……” 薛雁越说越低,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了。 “身心交融。”霍钰念着这几个字,心中欣喜若狂,面上却并不显露山水。 心想难道她的心里也有了他的位置?难道她也同自己一样,将他放在心上,珍之重之吗?” “本王喜欢身心交融,今日,本王便先放过你。不过本王要你一物。” 薛雁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她今日逃过一劫,无论他要什么,只要不缠着她做那种事便好。 “不过,本王向凝儿讨要一件衣裳。” 薛雁心中诧异宁王要她的衣裳做什么,只见将手绕到她的颈后,指尖熟练勾住她缠绕在脖子上的细带,将其解开。 衣带散开,她衣裙内侧的小衣突然滑落,薛雁吓得赶紧挡着胸口,惊得满面通红,“夫君方才不是答应妾身了?夫君可不许反悔!” 有事相救便唤他夫君,无事便是王爷,这小女子果然贼精贼精的。 霍钰微微勾唇,将那滑落在地,绣着梨花的小衣握在手里,那丝绸小衣上绣着雪白的梨花,可他的大掌曾抚过的肌肤比小衣上的梨花刺绣还要雪白。 “本王也是男人,自然有那方面的需求。既然王妃今夜不便,那本王只能自己想办法纾解。” 薛雁羞得一脸通红,“可王爷拿我的小衣做什么?” 霍钰在她的耳边坏笑,“王妃真的想知道吗?” 薛雁很快意识到定是件很羞耻的事,她涨红了脸,赶紧捂住红透的耳朵,“妾身不想听了。” 她不想听,霍钰却非要说,“闺房之乐,其实可用手……”霍钰看向她的胸前,“也可用那里……” 饶是薛雁不懂,也瞬间明白了,原来他拿她的贴身小衣,是做那种事,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么多花样。 “改日,本王同王妃都试试。” 薛雁紧紧捂住耳朵,却感到耳朵烫得灼人,“谁要同你试试。” 轻浮!孟浪! 见霍钰急切出了马车,心想他还真是那色中饿鬼,竟急着拿她贴身的衣裳去做那种事,一想到他方才说的话,更觉双颊绯红,又红又烫。 薛雁随手拿了账本翻看,翻了几页,但她一个数字都看不进去。 而自己小衣被他解下,此刻里面空空,就像是被人剥得光光的,衣不蔽体。内心更是涌起一股浓烈的羞耻感。 账本是看不进去了,她索性将手中的账本放下。 入秋后的夜晚浸着彻骨的寒意,但薛雁却觉得马车中有些燥热难耐,脸颊也热的发烫。便掀开帘子,让凉风透进来,却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并非去往王府,而是一直往朱雀街行驶,很快出了城。 薛雁问向策马行在马车旁的辛荣,“王爷这个时候出城,可是要去寻长兄?” 辛荣答道:“是,在一个时辰前,属下得到消息,有人在苏州的一间名为来望客栈中见过薛家长公子,殿下担心王妃心系兄长安危,特地亲自前往苏州将薛家兄长接回。” 霍钰竟然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没想到在他冷硬的外表下,心思竟如此细腻。 “他倒是知晓我的心思。” 霍钰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了一件崭新衣裳,手里拿着一本图册,“王妃可有什么打算?此番离京可有应对之策?” 他手中图册是方才言观匆匆追来,又神神秘秘塞给他的。 言观本来想找机会将图册交给宁王,但听说宁王打算今夜前往苏州,便以为宁王携王妃外出游玩,心想着这图册定能增进王爷王妃的感情,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让王妃怀有身孕,他便算立了大功。 哪知宁王因错失圆房的机会而心中郁闷,刚在另一辆马车中纾解完毕,走出马车,他根本就不想搭理言观,便将言观的递给他的图册随手扔在一边。 言观怕宁王不懂这床笫之事,怕他将来不能取悦王妃,会惹来王妃嫌弃,便小声提醒道:“这本图册里记录了许多增进夫妻感情的小诀窍,殿下一定要记得看。” 说完仍然不放心,临走时一再叮嘱道:“殿下不懂也没关系,这本图册配了图,画的很细致,可以为王爷解惑。” 霍钰皱了皱眉头,“本王不懂,难道你懂?本王有王妃,你娶妻了吗?难道你必本王懂?” 真是一语刺心。 言观见他提起王妃一脸骄傲,心想腹诽:就您娶了妻,就您夫妻恩爱! 见言欢如此坚持,霍钰也勾起了兴趣,便随手翻了这本图册,这下便彻底被吸引了,再也挪不开眼睛。 看完之后,觉得大彻大悟,原来夫妻之间竟能这样,竟有这许多花样。便在心中暗暗下决定,定要和王妃将这图册上所画都试一遍。 于是,他再次翻了一遍,将图册上的所有动作都牢记在心,又特意记住了几个能取悦王妃的动作,以备将来能在床榻之上展现自己这方面的优势。 所以,再次回到马车,他罕见的穿了一身白,他的五官本就生的极俊美好看,身形颀长,气质清冷矜贵。 身上的月白长袍柔和了他的眉眼轮廓,显得飘逸俊美。 玉带束腰,长身玉立,气度不凡。倒像是哪家风流儒雅的贵公子。 他手执折扇坐在薛雁的对面,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只能弯曲着,往前随意伸展,换下了那身煞气的黑衣,清隽俊朗。 薛雁偶尔与他目光接触,觉得他这身白衣当真极衬他。他五官生得极好,剑眉星目,漆黑深邃的眼眸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湖泊,鼻高挺,唇微薄,面若寒玉,丰神俊朗。 “用不着偷看,本王让你光明正大地看个够。如何?”他唇角勾着笑,轻摇手中的折扇,更多了几分风流俊美,他展开折扇,趁机解开领口的玉扣,露出胸口大片肌肤。 薛雁咽了咽口水,这人卸去了那一身冷硬的气质,简直就是个勾人魂魄的男妖精,她很怀疑霍钰是不是故意色/诱她。 她避开与他直视,清了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既然王爷已经打听到兄长的下落,那便请王爷再替妾身做一件事,可好?” 薛雁心想他这身装扮真是太好看了,甚至比谢玉卿穿白衣更好看。 霍钰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这身装扮,王妃觉得如何?” 薛雁不由自主地点头,怔怔答道:“好看。” “那本王比之谢玉卿,谁更好看?” “自然是……”薛雁话锋突然一转,“玉面潘郎闻名京城,人人都道他貌若谪仙,天下无双。” 宁王轻哼一声,“那是他们没眼光。” 薛雁笑得狡黠,心想他想用美色来诱惑自己,她便偏偏不让他如愿。 她接过方才的话题,“我的主意便是请王爷派人将长兄的银子偷来。” 霍钰怔了一瞬,突然大笑起来,“王妃对自家兄长也这么狠吗?哈哈……” 要知道薛燃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吃过苦,虽说是离家出走,可也带足了银子,沿路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但倘若没了银子,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连吃口饱饭都难。 薛雁却认真道:“我曾去过北地战场,两军在雁门关交战,我见到饱受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他们妻离子散,苦不堪言,苦苦挣扎求生。也见过天灾之后,饿死病死的灾民,见过田地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长兄今年二十有五,手脚齐全,却不知读书上进,只知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混时度日。倘若将来相府的风光不再,或是一朝不慎置于险境,薛家人再无避难之所。到那时,他如何能幸免,又能依靠何人?还能容他如此胡闹吗?” 薛雁的这番话,霍钰深感动容,心想有他在,必会护她和她的家人周全,不会让她和家人失去一方避护之所,他是她的夫君,当为她撑起一片天,当为她遮挡风雨。 但许是被薛雁的话感染,他并未打断她的话,而是认真听她着。 他在边关征战五年,打了无数胜仗,但两军的对垒,伤亡再所难免,尤其是雁门关的那场战役,双方不计代价,拼尽全力,双方将士死伤无数,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见过太多百姓流离失所,亲人被迫分离,被战争殃及丢了性命,饿死、战死者不计其数,战争其实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无数沦为牺牲品的万千百姓。 他不禁为薛雁这种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格局打动,对她更是刮目相看,甚至骄傲地想,“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这一夜,他抱着怀中的妻子,奉为珍宝,珍之爱之。 马车一路往南行进,走官道,前往渡口,便换坐船前往苏州。 见薛雁赶路辛苦,面带困倦,霍钰轻柔地将薛雁揽入怀中,“累了一天了,再睡一会,到了叫你。” 薛雁扭了扭身子,声音疲倦,又累又困,像是虚弱的小猫儿,“王爷,我不习惯被人抱着。” 霍钰低头用指腹剐蹭她小巧的鼻尖,见她这副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模样实在和可爱极了,又低头亲吻她的鼻尖,“不许抱,那夫君便亲你了。” 薛雁的手放在他的唇上,因为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一把,阻止他的脸继续靠近,“也不许你亲。” 霍钰嘴角上扬,那微笑似快要溢出唇角,心里爱极了她这般模样,“凝儿,那你只能习惯被夫君抱着,或是在夫君亲你之间选一个。” 他轻易捉住她的手,眼神看向她胸口的位置,似意有所指,“往后不许以此为借口推开我。别忘了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更别忘了你答应过本王圆房之事。” 在船上的这几日,她被宁王缠得没了办法,便答应他等到寻回兄长,便答应圆房。 薛雁明白霍钰看似在迁就她,实则有自己的原则。她就像被落入鱼网中的鱼,随着他手中的鱼网渐渐收紧,留给她喘息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只能尽力拖延时间,心里却想着再次回到京城,待到十日已过,便能和姐姐换回。 虽然薛雁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但她因这几夜都没睡好,加之马车实在颠簸,那富有节奏的摇晃,她更觉得头脑晕沉,昏昏欲睡。眼皮有节奏的跳动着,终于阂上了眼,在霍钰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 两日后,马车到达渡口,换坐船前往苏州。 辛荣道:“殿下,船已经准备好了,属下让咱们的人扮成普通的水手,坐装运烟花的船只去苏州。” “嘘……”霍钰将手指抬到唇侧,示意他噤声,见她的王妃睡得香甜,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腿却缠在他的身上。 薛雁被辛荣吵醒,不禁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印入眼中的便是霍钰的教。 霍钰温柔笑道:“小脏猫,看够了吗?” 霍钰轻轻抹了抹她唇角的湿润痕迹,薄唇同时贴吻了上来。 “唔……” 薛雁用力推开他,脸唰地红了,想起方才他去抹她的唇角,难道是她睡觉流了口水,这也太丢人了吧。 又见自己的腿缠在他的身上,惊得赶紧弹坐起身来,“王……王爷,到了吗?” 她赶紧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嘴角,心想难道是因为霍钰的那副好皮相,她根本无法抵抗,晚上竟馋得流了口水,竟在睡梦中对他上下其手。 下一次,她定要等宁王睡着了,她再入睡。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薛雁啊薛雁,他是姐姐的夫君,你怎可如此这般做出有违身份之事,” 又在心里默念几遍清心经。 突然,她觉得鼻下有些湿湿的,她用手轻轻一抹,发现手指上沾了鲜血。 薛雁慌忙跑出马车,而马车里传来一阵笑声。 霍钰问道:“可查到秦宓的下落?”此行来苏州不只是为了找回薛燃,更是为了查当年先太子被陷害一案。 “有人曾在慕容家见过秦娘子,可属下派人去慕容家打听,可却没有半点风声。” “继续打听,顺便查一查慕容家为何要隐瞒。” * 在船上的这几日,霍钰的心情似乎都很不错,但薛雁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比如他有换不完的衣裳,再比如到了晚上,他便找借口夜间这沿海一带有海盗打劫货船,以保护她的安危为由,要和她同宿在一个船舱中。 好在他还算是信守承诺,并未对她做不轨之事,也坚持要打地铺。 船在海面上行驶了三四日之后,终于到达了苏州。 第28节 而辛荣也带来了薛况的消息。 辛荣早已派苏州这边的人手提前行动,盗了薛燃的银子。 自从薛燃被偷了银子,便从那间名叫望来客栈搬了出去。 他便想到了平日里结交的那些江湖人物,但和他一起喝酒吃肉,一起约定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侠客,听说他身上没了银子,竟然都找借口对他避而远之。 他无处可去,身无分文,便只能睡在破庙中,他当掉了身上最后的一块值钱的玉佩,便打算找个客栈中端菜洗碗的简单活计来做,但那活计工钱低,事还多。他一天忙到晚,也只拿到了几文钱。薛燃只干了一天,嫌钱少活累,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辞了工。 他找到一处驿站,想送信回相府,但信在路上也要耽误三到四天的路程。即使余氏收到信,薛雁也事先叮嘱过,若是收到薛燃的来信,叫母亲先不必理会,等薛燃过够了苦日子,吃尽了苦头,便知在外比不过在家里,便知得乖乖回府。 这一日,薛燃像往常一样回到了破庙,他吃着乞讨来的食物,睡在又脏又破的草席上,虽然他觉得自己够倒霉了。被偷了银子,无家可归。 但像那些乞丐一样,睡在破庙里,时间一到便拿着碗去讨些吃食,总归也能填饱肚子,比给人做工,累死累活也只能得几文钱要强。 当薛雁查到薛燃在破庙的落脚处,再次见到薛燃时,他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侧卧在地上,一副随性洒脱,随遇而安的模样,浑身脏臭无比,蓬头垢面,活脱脱就是个乞丐。 薛雁气得不轻,想一巴掌拍在薛燃的头上,好将他打醒了。一个相府公子沦落到与一群乞丐为伍,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看到他和一群乞丐用破瓦罐喝着酒,分食着讨来的两个脏兮兮的馒头,还与一群乞丐称兄道弟,推杯把盏,一派热情豪迈。 薛雁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恨不得不想再管他,不想再认他这个兄长。 薛雁无奈苦笑:“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看来光偷了他的银子还不够,即便没了银子,只怕他也能和那些乞丐在一起混个十年半载,舍不得回府。 霍钰笑道:“别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长兄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雁觉得自己从前太高估自己这位长兄了,她从未见过适应能力如此强的人。 出了破庙,只见这荒山野岭突然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是慕容家的徽记。 第27章 只见一位瓜子脸,水杏眼的女子打起车帘,手中执着一卷书卷,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情绪,见霍钰,让人赶紧将马车停下,“是子苏哥哥吗?” 待霍钰回头,她看清了霍钰的相貌后,不禁叹了口气,低头垂眸叹息,“你不是子苏哥哥。子苏哥哥已经不在了!”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行清泪自白净的脸庞落下,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只见见那女子眼神深情柔和,但似要透过霍钰看到另外一个人。 霍钰嘴角的笑微凝,“秦宓,近日安好?” 但据苏雁所知,宁王霍钰字子凌,是大燕皇帝的第六子,为一名冷宫宫女所生,宫女生下霍钰,便难产死了。霍钰被一个瞎了眼的老嬷嬷抚养长大,后来老嬷嬷病死,霍钰便独自在冷宫生活,小小年纪受尽宫女和太监的欺负。 十岁那年他杀了冷宫里欺负他的太监,逃了出去,遇到了皇太子霍启,自此被带出冷宫,居明月宫,养在月妃身边。 而先皇太子霍启,字子苏,因皇后无子,燕帝便立长子霍启为太子,又因月妃的母族韩家显赫,月妃的祖父为太师,父亲为韩国公,韩家四世三公,为三朝元老。 皇太子霍启品貌出众,温文尔雅,礼贤下士,身后有韩家扶持,后燕帝与百官商议,立月妃所出的霍启为皇太子。 薛雁曾听说先太子与秦阁老的孙女有过婚约,而这位女子唤秦宓,应当是燕帝为皇太子选定的太子妃。 那秦宓乃是一名奇女子,听说当年做了一件震惊京城的大事,她竟然女扮男装与一群男子入太学就读,还在那年的科举考试中考中了进士,只是大燕从未有过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在殿试环节,圣上认出秦宓,便将她从榜上除名了,又因惜才不忍责备她,曾夸秦宓若为男子,定有经世治国之才。 秦宓立志当一名教书先生,只想用心做学问,不想成婚,还给自己取了个雅号为秀林居士。 取木秀于林之意。 也寓意品味高雅,才华出众。 故当薛相等一帮内阁大臣推选出身清流官宦之家的秦宓为太子妃时,她原本是很抗拒的。 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同意嫁入东宫,可还未等到次年的大婚,皇太子便因谋逆大罪,畏罪自刎在刑部大牢中。 没想到当年的传奇女子如今竟是这般神情恍惚,神色郁郁的模样,一身素白衣裙,更显得寂寞凄凉。 秦宓竟将霍钰当成了已故的先太子,神情如此忧伤,必定是看到霍钰便想起已故的未婚夫君,故而内心伤感悲痛,薛雁不禁唏嘘感叹一番。 整整三年了,可见她对先太子用情至深,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啊。 能让秦宓在心中惦记长达整整三年的人,那先太子当是何等风华绝代之人,只可惜为了权势走向谋反之路。 秦宓下了马车,只见她用雪白布巾裹住头发,身上的素白长裙实为一件素净道袍,作道姑装扮。 她对霍钰微微点头行礼,“原来是宁王殿下。”可她的语气似有些失望。 霍钰不禁皱起眉头,嘴角勾起了讽笑,“听说这三年来,秦娘子告病不见任何人,就连秦家人也不知你的行踪,有关秦娘子的病症,众说纷纭,有人说你患了梦魇症,时常心绪不宁。还有人说你患了心痛之症,甚至还称你被邪祟缠身,时常出现幻觉。如今看来这传言不实,本王看秦娘子好的很啊!” 薛雁从未见过霍钰说话竟如此刻薄,没想到他对昔日的皇嫂竟毫不客气,不禁感到有些吃惊。 可秦宓却丝毫不见恼怒,而是抿了抿唇,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外头传言不实,臣女不敢隐瞒殿下。” 秦宓敛去眼中的黯然神色,看向薛雁,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宁王妃吧?早就听说薛家长女美若天仙,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被秦宓夸得有些心虚,但薛雁心想她夸的是姐姐,倒也大方冲秦宓点头微笑,福身行礼。 霍钰则听见秦宓夸自己的王妃,稍稍化去对秦宓的敌意,看向薛雁的眼神宠溺温柔。 他原是查到秦宓在苏州,又为帮薛雁找回兄长薛燃,这才前往苏州,没想到秦宓竟然隐居避世不出,他心里惦记皇长兄之死的真相,着急询问当年之事,想找出陷害皇长兄的人,还兄长清白。 秦宓像是猜到了霍钰的心思,说道:“久别重逢,倘若宁王和王妃不嫌弃,便请到这山上的流云观里喝杯粗茶,小坐片刻。” 原来秦宓轻装简行,乘坐马车,正欲登上这莲花山山顶的流云观,她在离开京城后,便前往苏州的姑母家中养病,之后便一直在流云观中修行。 秦宓心想,宁王出现在此处,必定是为了先太子之事而来,既然他想方设法寻到此处,若不弄清那件事的真相,他必定不会罢休,此后难有安宁日子。 虽说是养病,也确如霍钰所说,她躲在姑母家,想远离京城的是非,隐居在流云观中。 那冷冰冰的宫墙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宁王看似冷血,手段残忍,但实则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先皇太子的名字在宫中是禁忌,除了他,又有谁敢查先皇太子的事。 当初,先太子将他带离冷宫,给了他一片庇护的天地,先太子的母妃月妃将霍钰养在身边,将他视为亲子,让他远离戕害,只有先太子那般善良温柔之人才会行此善举。 想起她的子苏哥哥,秦宓不禁潸然泪下,用帕子掖了掖湿润的眼角。 马车停在山脚下,这莲花山道路崎岖陡峭,马车无法到达山顶,便只能沿着蜿蜒至山顶的石阶一步步爬上去。 秦宓比当初沉默了许多,也伤感了许多,她望着满山遍野的红枫,想起了当年她被困围猎场,有人要对她图谋不轨,是太子救下险些被人轻薄的她,脱下衣袍裹在她的身上,竟然亲自下马,蹲在她的身前,背着她一步步走回去。 秦宓险被轻薄,吓得不轻,轻轻抽泣着。霍启便软语宽慰她,同她说自己曾游历岭南时发生的一些趣事。 哼唱着从岭南学来的山歌,还对她说,“秦娘子可要对父皇和秦阁老保密,他们若知道了定会罚孤写十篇策论。” 秦宓被逗笑了,“太子殿下很怕被罚吗?” 霍启便笑道:“有一回孤捡回一只受伤的鸟儿,却舍不得将鸟儿放生,那天,孤放下字帖,正在逗弄鸟儿,秦阁老却突然来访,孤怕秦阁老说我玩物丧志,便将鸟儿藏在袖中,可秦阁老同孤探讨何为未君之道,一直到晚膳时分,秦阁老方才离开。” 秦宓继续追问,“那祖父可发现了那只鸟儿?” 霍启笑道:“孤当时还窃喜秦阁老未察觉,可待他离去,孤从袖中拿出鸟儿,发现鸟儿早被憋死了。” 秦宓扑哧一笑,“祖父定是早就发现了,故此拖延时间。” “可不是吗?宓儿终于笑了。” 秦宓想起往事,想起他与自己相处的点滴,将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全都拿出来一一回味,回忆是甜蜜的,但心口总是不可抑制的一阵阵发疼。 见过那般温柔,对她那般好的人,她又如何能忘记。 甚至她有时候根本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山顶的道观位于层云环绕的高处,山路蜿蜒而上,秦宓行了一段路,便停下来歇口气,想起霍启,她便望着漫山遍野的红枫出神。 只听耳边霍钰的声音传来,“上来吧,我背你上山。” 秦宓一瞬间失神,怔怔看着霍钰,口中喃喃唤道:“子苏哥哥。” 霍钰的眉眼和皇太子霍启生得太过相似,剑眉星目,目若朗星。 只不过霍钰的眼神凌厉,而霍启的眼神干净柔和。 霍钰并未察觉秦宓的异样,对落后他的薛雁伸出手。 薛雁摇了摇头,笑道:“王爷可太小看妾身了,想当初我走南闯北,比这般还要陡峭的山路不知走了多少。”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是薛凝,觉得自己的话不妥,赶紧改口道:“当初随父亲四处游历,观赏了不少名胜古迹。这样的山路自然也是走过的。” 霍钰挑了挑眉,笑道:“是吗?” 薛雁笑了笑,掩饰眼底的慌乱,心想方才自己话中露出破绽,但愿霍钰不要起疑心才好。 只听霍钰道:“本王听说谢二郎喜欢外出游历,喜好结交朋友……” 听到霍钰再次提起谢玉卿,薛雁微微皱眉,这一路上也不知霍钰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总是张口闭口谢玉卿,还总与谢玉卿比较,想在哪方面能胜过他。 他常将谢玉卿挂在嘴边,若不是他提起谢玉卿时,言语含酸,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还以为他瞧上了谢玉卿。 偏偏薛凝的确曾经和谢玉卿一起相约游山玩水,薛雁很怀疑他是不是暗中调查过谢玉卿。 “此处的景色真美。” 她趁机转移话题,想堵住霍钰阴阳怪气的那张嘴。 也不将手伸进他的手掌中。 但在霍钰来看,薛雁定是心虚来了。又见她不搭理自己,便一把拦腰抱在怀中,惊得薛雁抱住他的脖子,“王爷快放我下来。” 霍钰在她的耳侧道:“那谢玉卿应该未抱过凝儿上山吧?” 瞧这可怕的胜负欲。 谢玉卿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哪像霍钰是习武之人,抱着她一路走上几百级石阶,却面不红气不喘的。 不愧是一介武夫,有使不完的劲儿。 可薛雁并未注意到一旁的秦宓垂下眼眸遮挡眼中的黯然神色。 流云观环境幽静,建于山顶,远离喧嚣,周围是苍翠繁茂的树林,此刻山中雾气未散,流云观便隐于这雾霭仙山之中。 耳畔是飞鸟吟唱,山顶的流水倾泻而下,传来潺潺水流声。 待三人坐下,秦宓亲手将烹煮好的茶水为霍钰和薛雁倒上,她目不转睛盯着霍钰的眼睛,竟连杯盏中的茶水漫出杯盏也浑然不觉。 霍钰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 秦宓道:“宁王殿下是想问先太子的事吧?” 霍钰将贴身戴着的那颗南珠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这颗南珠是太子皇兄特地去了一趟南海带回的,他亲自出海跟着当地的渔民下海取珠,冒着被风浪吞没的危险,选了十二颗大小一致的南珠让人打造成南珠头面,打算作为新婚礼赠给他的太子妃。” 第29节 可礼还未赠出,皇太子却出事了。 秦宓顿时无法自抑,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断了线的珍珠般坠落,从无声坠落到失声痛哭。 “我何德何能,我根本不配他如此待我!” 见秦宓哭得如此伤心难过,薛雁也很是动容,更没想到南珠头面竟然是先太子送给太子妃秦宓的新婚贺礼,但那般珍贵之物为何会出现在钱掌柜的手中,又为何会出现在薛家的铺子里。 但薛雁本就聪慧,想起她同霍钰第一次见面,霍钰便因为那头面怀疑了她,在那凶犯挟持她时,他竟选择见死不救。 而这南珠首饰出现在薛家的铺子,霍钰只怕也因为这南珠头面,怀疑了薛家,怀疑先太子之死与薛家有关。糟了,她曾说过自己在宫里见过南珠,那宁王会不会怀疑是薛贵妃害了皇太子。 薛贵妃育有八皇子,八皇子也已经成年,难免也涉及储君之争,那薛贵妃会不会因为储君之位加害了皇太子? 她曾让祖母查了这南珠首饰的来历,却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这南珠首饰到底是被人利用来栽赃薛家,还是指向薛贵妃参与夺嫡之争证据呢? 薛雁心中骇然,快速在脑中梳理薛家和夺嫡的关键。 倘若薛贵妃的儿子当了太子,那对于薛家自然有大大的好处,或许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薛家也并不干净。 倘若霍钰一开始便怀疑薛家和夺嫡有关,那他仍要娶姐姐,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对付薛家吗? 此人不动声色,选择隐忍不发,会不会有什么惊天大阴谋,他会不会对薛家不利? 薛雁的脑中已想了无数可能。 霍钰突然变了脸色,怒道:“你避世三年,借口外出养病,对外从不肯透露关于你的行踪,你扪心自问,太子皇兄他到底待你如何?你明知太子皇兄是被陷害致死,你却在心中权衡利弊,避世不出,不就是不愿说出真相,不愿还皇长兄的清白吗?” 霍钰的一番话,薛雁更觉得震惊不已,这位秦娘子竟知晓当年太子之死的真相,她也很想知晓先太子之死是否真与薛家有关。 秦宓只是不停掉眼泪,好几次话到嘴边,却似心中有顾虑而犹豫不决。 霍钰更是怒不可揭,“秦宓,你不配!你不配为太子皇兄到死都维护的人。” 秦宓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呕出了大口鲜血,软了身子,晕倒在地。 流云观中的清莲真人听说秦宓晕倒,着急赶来,将她扶上床榻,对霍钰道:“这位施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秀林她病了整整一年,这一年中数次命悬一线,遍请名医也束手无策,就连秦家都为她准备了后事。后来好不容易拣回了一条命,便隐居在观中修行,养了大半年,这才有所好转。那件事,她本不愿再提起,这位施主又何必苦苦相逼!死者已矣,你又怎知活下来的人不是最痛苦。” 这间流云观的主人便是清莲真人,便是她为秦宓治病,也是秦宓的师父,清莲真人将她从鬼门关拉回,见秦宓昏迷不醒,关心徒弟的病情,便让人送霍钰下山,闭关给徒弟医治。 出了流云观,霍钰眼中满是戾气,周身杀气腾腾,薛雁第一次见霍钰生气,满身煞气,旁人迫于威压,不敢接近,也难怪当年人称“玉面阎王”。 她曾在谢府见过霍钰发狂时的模样,眼眸猩红,失去理智,自伤自虐,那时他神智不清,在假山洞中,将她禁锢在怀中,肆意掠取。 此刻的霍钰与那日在假山洞中发狂的模样一般无二。 薛雁不禁担心,又生怕他像那天一样,无法控制自己。 “妾身觉得秦娘子还爱着太子殿下。想必她心中的悲痛一点也不比殿下少。” 霍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嘴角挂着凉薄的冷笑,似不愿她再提起秦宓。 那深若寒潭的眼眸盯着薛雁,“太子皇兄是为了不连累秦家,这才选择自刎而死。” 他想起先太子皇兄音容笑貌,想起十岁的那天夜里,疾风暴雨,他杀了那些太监,逃出冷宫,却无处可去,缩在一处宫殿的屋檐下,暴雨将他淋得湿透,手中紧紧握着亲生母亲留给他的那枚染血的玉镯,不停的颤抖着。 冰冷的雨夜里,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你为何深夜在此处淋雨,你是哪个宫的,我送你回去。” 十岁的霍钰抬眼看向身穿太子冕服,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霍启,“我无处可去。” 霍启似愣了一下,“那你饿坏了吧?你没有家人吗?” 霍钰失落道:“家人?他们说父皇不喜欢我,将我扔在冷宫,从不曾来看过我。” “你是阿钰吗?你便是孤的六弟阿钰?” 霍钰迟疑点了点头。 霍启牵着霍钰的手,将手中的伞向霍钰偏移,“母妃宫里桂花糕最好吃了,阿钰跟我一起回明月宫吧。从今往后,阿钰便是孤的家人。” 想起太子皇兄,霍钰心中一片柔软,更是一片悲凉。他不信那般与人为善,那般仁慈善良的太子皇兄会谋反。 薛雁静静地聆听着他说起往事。 先太子之死她也有所耳闻,传言先太子霍启谋逆,被锦衣卫关进诏狱中,后来太子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自刎在刑部大牢中。 因太子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又因当时大燕同北狄的大战陷入胶着,霍钰正在前线打仗。为了安抚宁王,圣上便并未追究月妃,也并未责罚韩家。 先太子生性纯良,最重孝悌之道,待人极为温和,又怎会做出谋反逼宫的事。 “至于那六字箴言,私藏皇袍,这根本就是有人蓄意栽脏诬陷。太子皇兄为保住韩家,为不牵连秦家,护住秦宓,选择决然赴死。” 秦宓的父亲秦世杰是御史中丞,先太子入狱后,秦世杰带领一帮文臣跪在崇明殿外,为先太子求情伸冤。 但那时圣上已对太子动了杀念,父子离心,决心处死太子。 锦衣卫从东宫里搜出了私藏的皇袍,还有那句六字箴言,“紫薇出,天下兴。” 东宫按照天上星相的位置,为于紫薇星宿,此箴言一出,便是说先太子继承大统,主江山易主。 可燕帝正当壮年,又怎会让任何人威胁他的帝位。 六字箴言一出,钦天监监正唯恐担罪责,自缢在家中。 而之后天降异相,百鸟朝凰,东宫上空连续三日盘旋着上百只雀鸟,天生异相,皇帝对太子疑心加重,加之太子曾为前天子太师谢玄求情。 从东宫搜出的皇袍,更是证明太子谋逆大罪。 桩桩件件,都为逼死太子。 锦衣卫将秦世杰为首的三十三位大臣押至殿前,当着百官的面庭杖三十。 这道旨意便是由薛相亲自拟旨,亲自前去宣旨。 可那帮文官受了刑罚却丝毫不退让,圣上大怒,要斩文官首领。 接着三名文官首领被杖杀,血染玉阶。 不久,诏狱中便传来了太子认罪,畏罪自尽的消息。 秦宓的父亲秦世杰得已保住性命,被贬官云南,三十名文官都被牵连被贬, 先太子为了秦宓的父亲,保住秦家,为保住这三十三名文官的性命,这才认罪伏法。 虽说先太子死后被废为庶人,不得葬入皇陵,但文官都奉太子为明君,都不相信一向仁善孝顺的太子竟会做出谋逆之事。 霍钰更不信温润如玉,一生做了无数善事,推行新政,造福百姓的太子皇兄会谋反。 “本王明白秦宓的难处,当年之事,秦家因为替太子出头,受到了牵连,秦家父子贬官,秦宓的两位兄长永生不许参加科举考试,秦家世代文官清流,书香门第,一朝和太子有了关联,便从此没落。先太子的名讳也成了禁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秦宓绝口不提,便是为了不连累家族,可难道皇长兄就活该永远蒙受不白之冤吗?” 霍钰一拳击打在流云观的石碑之上,将那石碑直接震缺了一角。 薛雁见他眼眸血红一片,似是发狂的征兆,她担心又会像当初在假山洞时那般失去理智,对她做出过分的事。 她拉着他的衣角,尽力安抚他,“我相信王爷,也相信太子殿下是无辜的,你一定能找到陷害太子殿下的幕后黑手,还太子殿下清白。” 霍钰原本那一刻感觉浑身血液往上涌,又想起了那无数次在冷宫度过的那些至暗夜晚,他无人可靠,无人可依,只有太子皇兄肯拉他出地狱,更是他阴暗世界的一道光。 可皇兄不在了,那个笑着对他说“阿钰,我便是你的家人”的兄长已经不在了。 他难以控制心中的杀念,想将这天下负了太子皇兄的所有人都杀个干净。 可当薛雁碰触他的衣角,用那般坚定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时,霍钰内心的狂躁瞬间得以平息, 他用力地将薛雁抱在怀中,嗅到少女身上的芬香,那股狂躁不安的情绪也终于被压了下去。 薛雁好像有一种魔力,能让他瞬间平息怒火,使他狂躁的内心瞬间冷静下来。 他紧紧抱住薛雁,再用力,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凝儿,本王不想再等了。” 薛雁迷茫地看向霍钰,而后快速反应过来,明白他说的是圆房,瞬间红了脸,“可王爷答应过妾身的,不能食言的。” 霍钰步步逼近,将她抵靠在墙角,手指摩挲着她的脸侧,将那缕长发拨弄至耳后,握住她的脑后,俯身吻住她的唇。 双手握住她的腰,至后臀,分开她的双腿至他的侧腰,将她往上举高,她的身子抵靠在背后的石壁上。 跟着他的身子压下。 她便再也无法挣扎了。 用满是情/欲,暗含警告的眼神看着她,“本王是个正常的男人,也会有那方面的需求,尤其是对你。” 他咬住她的唇,齿间尝到一点血腥味,“凝儿,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28章 他的指尖顺着她脖子往下移,轻轻勾脱领口的玉扣,粗粝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肌肤,停在锁骨之上。 薛雁想要挣扎着避开,但被压得无法动弹,直到握住她的手,直到手掌所触碰之处皆火热滚烫。 薛雁瞬间满面通红,一口咬了上去。 “王爷,快放开我。” 霍钰浑身一颤,那被咬之处好似被电流猛地一击。 薛雁趁他松开的空隙,赶紧从他的手臂下方钻了出去。 一面整理衣裙,一面提着裙子,像兔子似的飞快跑下下山的石阶。 霍钰微勾着唇,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微敞的衣襟,那里留下一道浅红的齿印,觉得他的王妃甚是大胆有趣,见那飞快下山钻进马车的身影,手指轻抚那被咬的位置,仿佛还在回味。 薛雁一口气跑下山,仍在喘息,钻进马车,对辛荣说:“赶紧回客栈。” 辛荣见薛雁一个人下山,不见王爷,还以为是他们两人闹了别扭,但宁王曾便吩咐过他,一定要贴身护卫王妃的周全。 得知宁王前往苏州,京城那边应该已经坐不住了。薛贵妃应该很快有了下一步的行动,宁王担心王妃的安危,叮嘱他定要护王妃周全。 辛荣又想着以后王爷如此宠爱王妃,只怕王爷连都要听王妃的话,他自然也只听王妃的话。 王爷武艺高强,这莲花山离苏州城也就七八百里,王爷即便走回去也当是锻炼筋骨了。 回到望来客栈,薛雁便借口吹了凉风,谎称头痛,称病躲着霍钰,心想至少在外面不比王府,没有桂嬷嬷等人时刻盯着,想方设法催促她和宁王圆房,她也不必时时紧张,便想着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想法子去找长兄。 长兄连没了银子都不怕,还能安心和一群乞丐混在破庙里。 或许就应该找人打他一顿,好教他在外面吃点苦头,让他明白世界之大,江湖险恶,像他那样胸中无城府,更没脑子的贵公子,必定寸步难行,稍有不慎,小命难保。 薛雁越想越觉得此主意甚好,她早就想打他一顿了,找几个会武艺的好手,将薛燃套了麻袋,在那破庙中狠狠揍一顿,薛雁闭上眼睛,幻想着薛燃被打得跪地求饶,“雁女侠,别打了,我跟你回去还不成吗?” 薛雁哈哈大笑。“那你还敢再偷卖父亲的字画,还敢离家出走,气倒祖母吗?” 第30节 薛燃磕头求饶,“雁女侠,我再也不敢了。” 幻想兄长被打得跪地求饶的模样,薛雁躺在床上,躲在被褥中咯咯笑起来。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薛雁好不容易有了片刻清静的时光,却突然被打断,难免觉得心中有些不虞。她赶紧起身去开门,见是霍钰,立刻装出满脸病容,十分虚弱的模样,“王爷,妾身病了,怕将病气过给王爷,今夜不便再与王爷同房。” 桂嬷嬷不再,她自然要想方设法避开与他同房。 霍钰暗示她看向楼下,客栈的一楼是吃饭的厅堂,只见两个行迹鬼祟之人正看向薛雁所在的客房方向。 薛雁微微蹙眉:“他们是何人?” 霍钰径直进了屋内,将门关上,他亲自用木桶打了热水,将木桶放下,“坐下。” 薛雁依言坐下,问道:“难道是桂嬷嬷派来的人?” 霍钰微微颔首。 轻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替她褪去鞋袜,这一切他都做得极为自然。 薛雁哪知堂堂宁王竟然要亲自为她洗脚,深感意外,惊讶万分,她刚要挣脱他的束缚,霍钰却捉住她小巧的玉足,道:“别动,定是在山顶吹了风有些着凉,泡脚有助于驱寒。” “那妾身自己来。” 霍钰抓住她那妄想抬起来的不安分的小脚,轻轻地握住,浸泡在撒了花瓣的水中,再用手捧起混着花瓣的水,替她轻轻地清洗着。 “本王曾在军中跟军医学过按摩穴位。”他轻轻握住只到他手掌般大小的玉足,手指轻轻替她按摩着脚底的穴位。 他的手法不会太轻柔,也不会太过用力,指尖所用的力道刚刚好,带来一阵暖意的同时,还带来几分酥麻的痒意。 薛雁紧张得绷起脚背,想将脚缩回去,被他紧紧握在手心。 “王爷,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可以不用洗了。” 薛雁紧张得额头冒汗,也不知是他那按摩的手法有了效果,身体发了热,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感到有一种闷闷的燥热感。 脚心敏感,她又从未被男子这般碰过,此刻却被霍钰握于掌中揉捏,她臊得满脸通红。偏偏脚心还伴随着一阵痒意,好几次控制不住,她竟忍不住笑起来,“王爷,不行了,妾身实在承受不住,太痒了。” 她实在痒的受不了,用力挣扎,竟笑出的眼泪,霍钰见她那含嗔带笑的模样,晶莹的眼眸溢出透明的珠泪,看上去格外娇媚动人。 “哈哈哈......王爷快开妾身。” 可玉足刚洗过,上面满是水珠,她这般用力想要挣脱霍钰的束缚,脚上的水珠飞溅出去,溅到霍钰的衣襟上,薛雁以为霍钰会生气,哪想到他轻抬起她的脚,附身亲吻在她的脚背上,那股湿润的,微微的痒意传遍全身,薛雁的身子一僵,浑身像是过了电。 “王爷,不要,脏。” 霍钰毫不在意,竟一直顺着她的脚背亲吻着。 足上的肌肤娇嫩,方才用撒了花瓣的水清洗过,非但不脏,反而又一种淡淡的香味,霍钰想到那本图册上有几处动作是用到脚的,不禁又动了欲/念。 他竟然亲她那里!薛雁脑子感到一阵阵发懵,可那每一次被他亲过的地方都让她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身子也酥软了。 “多谢王爷,我已经洗好了。” 赶紧从他怀中缩回脚,穿上鞋袜。 霍钰用帕子拭去手上的水珠,俯身要去亲她,薛雁赶紧往后躲,却被那有力的大掌环绕过后腰,将她稳稳托住。 薛雁赶紧坐稳了,霍钰递过来一张帕子,笑道:“王妃流鼻血了。” 又轻轻替她擦拭鼻下的血迹,缓缓勾唇,“王妃闭上眼睛,仰起头,得止血。” 薛雁按霍钰的意思照做。 霍钰却捧起她的脸,俯身轻吻在她的唇上。 又弯了她的双腿,将她抱上床塌,在她挣扎前,抢先握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床上,“别动,再亲一下。” 他确实只是亲了她一下,而后整理衣袍从床上起身,笑道:“王妃的身体太弱,得补补。” 薛雁瞪了霍钰一眼,心想也不知是谁,穷尽心思去撩她,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成日在她的眼前晃,哪里是她身体虚弱,他根本就是故意以美色引诱。 见窗外有人影晃动,霍钰突然上了床,吹灭了灯盏,将薛雁揽入怀中,“王妃还记得先前在王府里是怎么演的吗?” 薛雁试探性亲哼了一声,试着发出一声极低的娇吟,却羞得满脸通红。 霍钰却笑道:“看来王妃是许久未练竟然生疏了,需要本王帮王妃来回想一下吗?” 薛雁红着脸,赶紧说道:“不要。” 可霍钰却将手伸进被褥中,去挠她的腰侧,薛雁痒得不行,两人闹成一团,薛雁赶紧求饶:“王爷不要,王爷快停下。” 那般带着喘息的,暧昧不明的声音实在让人遐想联翩。 待窗外那人影消失后。 霍钰也终于停下,就着从窗外照进的月光,见薛雁呼吸急促,满脸绯红,喘息不已,但见她衣衫半退,两条雪白玉臂都露在被褥外,雪白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当真是娇|喘微微,娇媚动人。 霍钰俯身压下,看着身下的美人,由衷道:“吾妻甚美。” 薛雁的脸色更红了,将霍钰从身上推开,赶紧拉过被褥将自己遮挡严实,转过身去,背对着霍钰。 这是第一次和他同床共枕,薛雁紧张得睡不着。 那股似有若无的少女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时时刻刻撩拨着他的心,霍钰也觉得长夜漫漫,甚是煎熬。 这时,薛雁开口了:“王爷真的有把握说服秦姑娘说出当年之事吗?” 关于先太子的贤名,当年她也有所耳闻,她虽远在卢州随义父做生意,那些商人都曾受到先太子推行新政的恩惠,新政主张减免商税,恢复战后生产,于商人和农人都有大大的好处,她也希望霍钰能查明真相,还先太子清白,更重要的想知道先太子之死是否与薛家有关。 “本王定会问出真相。” 只不过他当初答应过皇长兄,要替她照顾母妃和秦宓,替他护住秦家,若非如此,他定抓了秦世杰,用非常手段撬开他的嘴,以此逼迫秦宓说出当年的真相。 他答应过不对秦家出手,可并未答应过皇长兄不会对慕容家出手。 当年秦宓的姑母嫁给了慕容氏,慕容氏是苏州有名的世家大族,听说慕容氏的长孙慕容澈已经在年前向秦家提亲,秦世杰也已经答应了他和秦宓的婚事。 皇长兄自刎在狱中,秦宓先是选择避世不出,不愿说出当年之事。如今却迫不及待想要嫁人,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皇长兄蒙冤身亡,连葬礼也没办,便草草下葬,秦宓凭什么能独自幸福。她不配皇长兄爱她如珍宝,更不配皇长兄拿命相护。 夜已深,静谧的夜晚传了更鼓敲击的声音,四声鼓声传来,眼下四更天已过,枕边传来身侧之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霍钰轻轻抽出被王妃枕得发麻的手臂,悄悄走出客房,对辛荣说道:“今夜的事做的很好,你和手下的弟兄们都重重有赏。对了,记得明晚再换另外两个人守在客房外,记住,熄灯为号。” 辛荣无奈道:“多谢殿下。” 辛荣心想自家主子为了和王妃圆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竟然买通自己的手下,假扮桂嬷嬷派来的人。 王爷王妃走的匆忙,王府还不知道宁王要远行的消息,而王府中月妃娘娘安插进来的人也并未得到消息,桂嬷嬷年纪大了,更是受不了旅途的颠簸,自是不能前来。 见宁王今夜如此这般春风得意的模样,辛荣心想宁王的奸计定是得趁了。 霍钰今夜心情好极了,他终于为自己争取到和王妃同床的机会,想起王妃说过等到回京,她定会给他一个难忘的夜晚,他不禁心神颠倒,再也难以抑制上扬的嘴角。 他只想赶紧办完事,早早回京,便对辛荣道:“去抓了慕容澈。” 用慕容澈逼迫秦宓说出当年之事。 辛荣闻言心中震惊,那慕容澈的祖父慕容朗曾是天子老师,虽说如今早已辞官归隐,可慕容氏的名望还在,就连圣上也要给慕容家三分薄面,殿下竟然让他去绑了慕容朗的孙子。 可宁王的命令他怎敢不服从,辛荣想了想便决定此事还需稳妥行事,“属下一定秘密行事,将那慕容澈悄悄绑了来。” 可没想到霍钰却道:“要光明正大的绑来,本王就是要让他们慕容家所有人都知道,要娶秦宓,他们慕容家有没有这个胆子!” 放下整个大燕的天下,谁不要命敢去惹宁王这个煞神。 辛荣心想宁王定是因为皇太子之死,记恨上了慕容家,那慕容澈在这个节骨眼上胆敢娶秦娘子,便是得罪了宁王,此番落到宁王手上,可惨了哟。 当天夜里,慕容家闯入一伙贼人,将慕容家未来的家主慕容澈给捆了,可巧的是,苏州城外的流云观中闯入了一伙穷凶极恶的海盗,掳走了几名观中道姑,其中便有秦宓。 与此同时,莲花山山脚下的破庙也被殃及,海盗闯入杀人,并掳走了其中一名乞丐。 原来苏州城附近的海域一直有一伙海盗作恶,他们打劫过往的商船,抢夺财物,杀人越货,官府几次派出船只追捕那伙海盗。可海盗的船上装有火炮,且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官府的人同海盗几次交手,船却被那伙海盗打沉,船毁人亡。 苏州城的州牧曾向附近州县借兵,可因为北狄大举进攻,兵部从各州抽调人手入神策营、天机营和飞虎营,并无兵将可借,苏州城内和临海而居的百姓经常被海盗骚扰,苦不堪言,只不过海盗在那片海域活动,很少上岸。 可不久前,那伙海盗得知了在莲花山的流云观中藏有一位绝色大美人,海盗们趁机下船靠岸,闯进流云观,将秦宓抓走了,并连带着攻破了附近的破庙。 原本那些海盗见破庙中住着一群穷得叮当响的乞丐,见并无油水可捞,便打算离开。 可没想到薛燃却站出来非要为被劫走的道姑伸张正义,他从小有一个当大侠的梦,梦想行侠仗义,惩凶除恶。 薛燃先是慷慨激昂指责那些海盗烧杀抢掠做尽了坏事,甚至还试图同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讲道理,软说海盗们将抢来的财物归还,然后放了从山上的流云观中强抢的道姑。 海盗们自是狠狠嘲讽了他一番,觉得此人实是一朵奇葩,便一拳将他打倒后,将他捆得结实,将他和抢来的财物和女人都塞进船舱中,连夜带到了一座孤岛上。 辛荣将连夜打探的消息禀告霍钰,那些海盗抢劫了流云观和破庙,薛燃和秦宓都被抓了。 当辛荣打探到那些海盗藏身的海岛之后,霍钰便吩咐手下之人打扮成水手,趁着夜色悄悄攻进那坐荒岛。 霍钰将辛荣留下保护薛雁,便带着随从深夜出海上岛。 薛雁得知长兄遇险的消息,又听说霍钰深夜前往海盗救人,不免心中担忧。毕竟宁王此次前往苏州是暗中行动,并不想叫旁人知晓。宁王所带人手不足,是否能成功救人也未可知。 辛荣听说今夜苏州城中不太平,便让她躲在屋中闭门不出,可没过多久,她便听到外面大街上传来了杀喊声。 她打开窗子,见街上火光滔天,那些手持火把,持刀砍人,烧毁房屋的海盗,个个身形高大,凶神恶煞,可怕极了。 紧接着街上哭喊声不断,甚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听到有人大声喊道:“快跑啊!海盗来了!”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那人应是死在那些海盗的乱刀下。 有个独眼的海盗从窗户朝她看过来,咧嘴冲她笑了笑,薛雁赶紧关上窗。 见到海盗来势汹汹,应该已经朝着望来客栈而来,她害怕那海盗已经发现了她,更是心急如焚。 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近,表明那些海盗应该攻进了客栈,而过了这么久辛荣却没动静,只怕也已经被那些海盗拖住了脚步,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想办法逃出去。 她赶紧换上霍钰的衣裳,将自己易容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悄悄开了门,趁乱往外跑。 见辛荣果然被那些海盗拖住了,他见薛雁换了霍钰的衣裳,扮成男子的模样,这身衣袍宽大,正好可遮住她玲珑的身段。 辛荣上了二楼的客房,便将一把匕首交给她防身,“海盗已经攻进来了。王妃,属下这就掩护您逃出去。” 果然,一伙海盗破门而入,闯了二楼的客房,见人就抢,见人就杀。 “速速将钱财金银都交出来,女人也交出来,哈哈哈哈。” 辛荣拔出长剑,施展轻功,于空中飞快地舞动着手中的长剑,攻向那些闯入的海盗,突然一阵剑风闪过,屋中的灯灭了。 顿时屋中一片漆黑,辛荣低声对薛雁道:“王妃,快跑。” 海盗的人数实在太多,辛荣一人难以抵挡,若等到那伙海盗刮了金银,客栈中的人的性命都保不住,更何况王妃是那般貌美的女人。 只有辛荣拖住那些海盗,薛雁才能趁乱跑出去,去向苏州官府求救。 第31节 薛雁趁着辛荣同那些海盗打斗,屋中一片漆黑,她赶紧往外跑。 她刚跑了出去没多远,却见到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抱胸挡在她的面前。 那双乌黑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薛雁生怕被那人瞧出她是个女子的身份,赶紧低头,取下钱袋,粗着嗓门道:“兄弟,银子都给你,别杀我。” 那男子接过钱袋,抓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薛雁学着男子对那男子抱拳,“多谢这位兄台高抬贵手。告辞!” “慢着,谁许你走了!你,过来!” 完了,她女子的身份怕是被发现了。 第29章 薛雁不得已转过身来,看着眼前比她高出半截身子的男子,男子身高约有九尺,身上的粗布衣裳看上去有偏小,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看起来甚是魁梧强壮。 只见男子竟随手抓了个妄想反抗的成年男子,将那成年男子举过头顶,再用力掷出去,那成年男子的身体撞在墙壁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后,晕死过去。 见男子的力气大她数倍,薛雁心中惧怕不已,心想倘若不能将他一击毙命,那她逃出去的机会便很渺茫,她在心里权衡利弊,觉得自己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便将握在手里的匕首再次藏回袖中。 那男子却道:“你……会写字吗?” 薛雁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会。” 男子大喜,“大当家将要大婚,让我抓个会写字的书生回去,去替他和大当家夫人写那劳什子婚书。” 还不忘抱怨几句,“只有你们读书人才会有那么多穷讲究。他娘的,将那娘们往肩上一抗,塞进洞房,爽快把事给办了,那娘们不就老实了,也用不着如此麻烦。” 见男子言语粗俗,但好歹并未察觉出她女子的身份,薛雁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她易容的技艺高超,又换了身男装,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又在脸上抹了一些黑灰,将原本莹白的脸蛋弄的脏兮兮的,那海盗自然更认不出来了。 听海盗说他们大当家要成婚,她忽而想起秦宓也被海盗劫走了,便猜想那伙海盗与劫走的秦宓的海盗有可能是同一伙人。 于是她粗着嗓音问道:“你们大当家的新娘好看吗?” 男子说道:“当然好看了,听说还是在京城当官的女儿,是老子见过的苏州城里最美的女人,也难怪大当家惦记了这么久。” 男子嘿嘿一笑,露出羡慕的眼神。“大当家好福气,算起来他已经娶了五位夫人了,唉,老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娶到媳妇儿。” 薛雁心想这海盗的大当家要娶的新夫人应该就是秦宓。她皱了皱眉头,心想海盗打家劫舍,抢劫财物,肆意杀人,他们人数众多,此番她落到海盗手中,想逃出去又谈何容易。若是她强行逃走导致泄露了女子的身份,那她的处境可就更危险了。 还不如先跟去他们的营寨,说不定会遇到霍钰。说不定她还能凭借这男子的身份,混入寨子中,打听到兄长和秦宓的下落。 “罗一刀,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将那些箱子抬上船去。” 那满脸横肉,额头有道刀疤的独眼海盗打量了薛雁一眼,问道:“这小白脸谁啊!” 薛雁怕被认出身份,她赶紧躲在罗一刀的身后,怯生生地低声道:“罗大哥,我害怕。” 罗一刀哈哈大笑:“小兄弟别怕,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他不会伤害你。” 罗一刀变了脸色,凶巴巴地对那独眼海盗说道:“阿猛,你别吓他,他是我特地找来为大当家写婚书的。” 海盗们都不识字,更不会写字。但对读书识字的文化人都很敬重,那名叫阿猛的海盗听说薛雁会写字,便并未与她为难,客客气气的将她请上了船。 今夜风大,船帆被吹的呼呼作响,海盗们都坐在甲板上,喝酒庆祝今晚上岸抢劫了大量的财物,收获丰盛。 罗一刀见薛雁抱臂缩着身子,笑道:“觉得冷吗?” 他将酒囊递给薛雁,“尝尝,喝了便不冷了。” 薛雁毫不扭捏,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喉咙辣得生疼,大声呛咳了起来。 罗一刀大笑道:“这烧刀子性烈,喝不惯吧?” 薛雁豪爽地一抹唇边的酒渍,却笑道:“真爽快!” 吹着海风,喝着烈酒,渐渐地薛雁同那些海盗谈天说地,说起自己曾经随义夫做生意时听到的趣闻趣事,很快和那些海盗们打成一片,加入和海盗们一起喝酒划拳。 薛雁同那些海岛一起,坐着那装载着金银财宝的大船,正朝一坐孤岛靠近。 * 霍钰还未抵达那座海岛,却远远见到城中一片火光,隐约还听到了凄厉的叫喊声。 又见辛荣射出的响箭,便知苏州城出了事,担心薛雁遇到危险,赶紧命人将船掉头,再次返回望来客栈中。 待他赶到时,辛荣寡不敌众,被那些海盗围攻,已然受了重伤。他还得知王妃下落不明,便赶紧替辛荣解围,解决了剩下的那些留在岸上,还未及时撤离的海盗。 待他清理了那些行凶作恶的海盗,派出所有的人手去寻薛雁的下落,却哪里还有她的踪迹。 “属下该死,未能护住王妃,请殿下责罚。” 辛荣肋下中刀,鲜血染红了衣袍,霍钰知道倘若辛荣没让薛雁事先逃走,定然也护不住她。 给她防身的匕首,掩护她趁乱逃走,这是最好的选择。 霍钰面沉如水,虽说他并未说什么,可心里犹如巨浪翻滚,心乱如麻。 就连辛荣都无法全身而退,可见那些海岛应该个个武艺高强,她若是落到那些海岛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而辛荣方才血战了一场,强撑着等宁王回来,让宁王派人去救王妃,却终于因失血过去,晕了过去。 霍钰对属下吩咐道:“先带他去疗伤。”又让手下拿了他的玉佩去刺史府,让雷刺史尽快派出人手去苏州城的所有街巷寻薛雁的下落,将被海盗所伤之人送去医治,让人拿着他的令牌去附近调兵。 城中并无薛雁的消息,霍钰担心王妃已经落入的手里,便一刻也不想耽搁,出发前去寻人。 又担心人太多会打草惊蛇,激怒了那些海盗恐伤害薛雁性命,便选择孤身前去。 霍钰拔出长剑,周身的温度像是凝结成冰,眼眸像是染了血一般,猩红一片,布满了血丝,他身在船上,此刻正站立船头,一身黑袍被江风刮得猎猎作响。 一想到薛雁可能已经落到那凶残的海盗手里,他便收紧了拳头,捏得指骨咔嚓作响。 上一次他如此暴躁愤怒还是得知了皇长兄的死讯,那时他屯兵雁门关,关外是北狄的三十万铁骑。 燕帝为了安抚宁王,隐瞒了先太子自刎的消息,先太子死在那年冬天,皇太子死讯传到雁门关战场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了。 北地苦寒,二月春寒料峭,寒风浸透骨髓,大燕将士已经和北狄对战了整整三个月,双方各有小胜,改变这种对峙局面是宁王突然带兵出城,宣布大开城门,迎战杀敌。 得到太子自刎的消息,他撕下里衣,将白布绑在额头上,拔出这把长剑,纵身上马,率先冲进敌人的千军万马之中。 一身黑色战甲,手握黑色长剑的宁王,只额头上一抹白色,他策马飞驰而去,战甲铮铮,衣袍猎猎,白布随风飞扬,手中长剑所到之处,血溅三尺。 身后众将士为主帅的英勇无畏折服感染,他们热血澎湃,兴奋激动,心脏剧烈跳动着,随着那抹英勇无畏的身影率先冲散敌军的先锋军,身后将士们见他身上的铠甲上满是血污,长剑染血,却所向披靡,英勇无敌。 敌人的血溅到他的脸上,溅到他的衣袍上,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似被鲜血染红了,眸中皆是一片血红。 落日的红光染红了半边天,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从天亮一直战至红日西沉。 最后宁王的战马乌云累死,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满身伤痕,精疲力尽。 当日在场的所有将士永远都忘不了宁王冲入敌人先锋军中,忘不了他杀红了眼满身鲜血的那一幕。 似地狱里爬出的修罗,他手中的那把黑沉的剑名叫嗜血,剑如其名,嗜血长剑一出,需饮饱了鲜血,似嗜血的怪物。 宁王战马所到之处,无人生还,那场战役虽说大燕也死伤无数,但北狄的十员猛将都死在宁王的嗜血剑下,战场惨烈,北狄三十万大军有来无还。 嗜血剑的剑刃绽出冷沉乌黑的光芒,那柄满是邪气的黑剑,乌黑的剑刃映着宁王那冷峻的面容,和眉眼间那股化不去的戾气。 远方出现了那座海岛的轮廓,同时一轮红日从海平面缓缓升起,他站了一夜,握紧了手中的嗜血剑。 倘若薛雁有个三长两短,他必定杀尽岛上的海盗,将这座海岛夷为平地。 * 薛雁从昨夜便被抓到这座海岛,好在被她蒙混过关,那些海盗并未发现她女子的身份。 飞鹰寨今夜要办喜事,又因此次上岸抢夺的财物比往日多了一倍,还抢来了如此貌美如花的美人,大当家武文才满脸喜色,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召集了寨子的兄弟们大肆操办庆功宴。 那武文才身高不过六尺,五短身材,形容猥琐,虽名为武文才,但目不识丁,粗人一个。 自从他听说苏州城的慕容家来了个大美人,便花钱从慕容府的下人手里购得美人的画像,自从他见过秦宓的画像之后,便成天对着画像睹物思人。 因慕容氏是苏州城的大家族,与官府关联颇深,武文才曾策划过一次上岸掠夺,想要攻破慕容府。但府中有不少高手,防卫甚严,那一次无功而返。可越是得不到的美人,他越是朝思暮想,心痒难耐,却苦于找不到机会。 后来,听说秦宓离开了慕容府,住在流云观中,他便觉得机会来了。 上一次上岸损失惨重,他手底下有不少兄弟都折在慕容氏府的家丁护院手里,这一次他更加小心谨慎,绝不敢轻举妄动,虽说那秦宓在流云观中修行,平日做道姑打扮。 可慕容家和秦家有了婚约,秦宓的未婚夫慕容澈一直暗中派人保护秦宓,武文才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眼看着两家的婚期将近,秦宓就要嫁入慕容家,武文才便以为再无机会,难免觉得遗憾。 直到有人暗中送来消息,说是慕容澈被人掳走,慕容家的人都被派出去寻找慕容澈的下落,这才让武文才有个可趁之机。 前脚慕容家出事,后脚武文才手底下的海盗便去劫了秦宓来。今日他人生得意,便让人强行为秦宓穿上喜服,打算和秦宓在今夜成婚,迎娶她为大当家夫人。 秦宓不堪忍受,尝试寻死,趁着有人给她送饭,她故意摔碎了碗,藏了碎瓷片,想要割腕自尽。 被武文才救下后,武文才便让人给她喂了迷药,服用迷药之后,浑身酸软无力,秦宓不能再逃,只能任他摆布。 果然,秦宓被喂了药之后,不禁无力再寻死,更是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自昨夜起,秦宓也不再寻死觅活,对武文才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还同他说,成婚虽非她自愿,但如今她落在大当家的手中,便只能顺从接受,但她从小熟读诗书,她的婚事可以一切从简,但基本的礼数不可少,武文才若要娶她,需同她签了婚书,拜了堂,才能入洞房。 美人珠泪暗垂,泪水涟涟,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饶是武文才一介粗人,也不免觉得心中动容,便答应了秦宓的要求。 此番海盗上岸抢劫财物,他便叮嘱手下抓个会识字写字的上岛,而罗一刀见到女扮男装的薛雁,得知她能识字写字,二话不说出便将她请上了岸。 下船登岛后,薛雁被罗一刀带到了秦宓所在的房中,见秦宓穿着一身新娘的大红喜服坐在床上,屋外还有几名海盗把守。 原来那飞鹰寨的大当家将她抢了来,上演强娶为压寨夫人的戏码。 秦宓见了薛雁也很吃惊。虽说薛雁女扮男装能瞒得过旁人,可之前秦宓见过薛雁,仔细一看,便能从那秀气的五官辨认这书生打扮的男子就是薛雁。 秦宓虽说见到薛雁也很吃惊,但却一瞬间又恢复了漠然的神色。 倒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看到薛雁,心情十分激动,突然大叫出声,“你是……” “薛凝”两个人还没能喊出来。那人却突然“哎哟”一声,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 原来秦宓担心他叫出薛雁的名字,担心女扮男装混入寨子的薛雁会被拆穿,情急之下,竟一脚踩在那人的脸上。 薛雁见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脸肿如猪头,又被秦宓踩了一脚,别提有多惨了。此人被绑成了个粽子,丢在墙角,也难怪方才进屋,薛雁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而秦宓本非故意要踩他,只因她身上并无无力,原本是想轻轻踢他一下,提醒他不要出声,可那一脚却失了准头,却踩在他的脸上。 为避免那人认出薛雁,惹得寨子中海盗们怀疑,秦宓瞪了那人一眼,用威胁的语气道:“闭嘴。如此大声叫嚷,扰我清静,待我禀明了大当家,必定重重责罚于你。” 薛雁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见他被打得那般惨,不禁小声叹道:“啧,他好惨。” 身后的罗一刀闻言,轻哼了一声,“这小子不自量力,手无缚鸡之力,竟敢当众挑衅大当家,还指责我们不该烧杀抢掠,不该杀人放火,不该强抢民女,还扬言要行侠仗义,替天行道。莫兄弟,你说这岂不是笑掉大牙。” 第32节 薛雁此番扮成男子,也给自己随便取了名字,名为莫景生。 说完,罗一刀又重重踢了那人一脚。 薛雁心想,这人不天高地厚,不自量力,还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倒和她那长兄薛燃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想着薛燃也被掳进这寨子中来,落在这些凶残的海盗手中,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她得想办法找到长兄所在,秦宓和薛燃都被掳到这座荒岛上来,或许秦宓可能知晓长兄的下落。 于是,薛雁对罗一刀说道:“让我和这位小娘子聊几句,在下有办法哄得她签下婚书,让你在大当家面前立一大功,如何?” 见罗一刀心中犹豫不决,薛雁便又道:“罗大哥若是不放心,便让人在门外守着。” 罗一刀爽快答应:“好。” 等到罗一刀出去后,薛雁关上门,对秦宓小声道:“多谢秦娘子方才并未拆穿我。” 秦宓苦笑道:“拆穿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多一个人深陷囹圄罢了。” 她有气无力地指着地上正在呻/吟之人,道:“这位公子自称是薛府长公子,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应是王妃的兄长。” 薛雁顿时惊讶道:“果然是薛燃!” 她很意外,又觉得薛燃能有今日这般下场是他应得的。 原来薛燃被掳到这岛上,便自称是薛相长公子,让海盗们写信去薛家,让薛家带银子将他赎回。那些海盗见他是个肮脏乞丐,自然不信他的话,又将他打了一顿,好在秦宓及时阻止,说大婚之日,不宜见血光。那武文才这才暂且放过他。 只见薛燃一张俊脸肿若猪头,颤巍巍抬起头,对薛雁伸出了手,“妹妹……是我……快救我。” 薛雁却忍不住想笑,原本她还计划将薛燃套了麻袋,揍他一顿,教他吃些苦头,主动回到薛家。如今到好,落到海盗手里,还被打成这般德行。 薛燃哀嚎不止,“妹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兄长松绑。” 薛雁从袖中摸出匕首,替解开绑着他的绳子,没想到薛燃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妹妹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我再也不家出走了,我要回家……” 短短一个月以来,他经历了银子被偷,朋友离他而去,又落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手里,被揍得连亲娘都不认识,这一切击毁了他的大侠梦,在接连打击下,他理想中的世界也崩塌了。 在外面吃够了苦,他只想回家。 薛雁见兄长这般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对薛燃说道:“兄长觉得我能走得掉吗?” 薛燃抹了抹脸上的泪,“也对哦,妹妹定然也是被抓来的。不过,妹妹怎么没和妹夫……不,和宁王殿下在一起啊!” 薛燃总算是不傻,想到了关键人物,他满怀憧憬的想若是宁王和妹妹一道前来,宁王素有战神之名,他一定能将这群可恶的海盗杀得一个不留。 如此他便能回家了。 薛雁也觉得奇怪,宁王分明得知秦宓被海盗掳走,已经提前一步探得海盗所在的位置,连夜去救人。可如今这岛上却并未有关于宁王的任何消息。 或许是他在前来营救的途中出了什么事,也许是被海盗拦截也未可知。 秦宓着急问道:“可是宁王殿下出了什么事?” 见秦宓如此紧张着急,薛燃不满道:“宁王是我妹夫,你如此紧张他做什么!” 见秦宓羞红了脸,薛雁也觉得秦宓有些古怪,那日在流云观中,提到先太子,她分明痛彻心扉,伤痛之余,甚至还呕了血。 但为何竟对霍钰关心紧张到如此地步。 薛雁也觉得有些看不懂她了。 秦宓却着急否认,“我没有……” 守在门外的罗一刀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外面在大肆办庆功宴,兄弟们正在喝酒庆祝,阵阵酒香飘来,他肚子里的馋虫钻来钻去,心痒难耐,见薛雁进去好一会儿,里面又没啥动静,便着急催促道:“莫相公,事儿办妥了吗?” 薛雁赶紧拿出事先写好的婚书,对秦宓说道:“劳烦秦娘子先在这婚书上签字,先应付了那些海盗,不过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看小说公众号:这本小说也太好看了】 若是霍钰在,秦宓坚信宁王一定能救自己出去,但薛雁也是同她一样被抓上岛的,凭着一股机灵劲,这才没被戳穿女子的身份,可她不过是长在闺阁的弱女子,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秦宓笑道:“求王妃帮我一件事。” 薛雁道:“秦娘子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杀了我。” 薛雁唯恐自己听错了,秦宓便又说了一遍,“请王妃杀了我。我中了迷药,浑身使不上半点力气,落到这些海盗手里,只能任人宰割,与其被人侮辱,生不如死,还不如自己了结了性命,得以保住清白。” 薛雁刚要劝说,却听薛燃抢先一步说道:“简直愚不可及!清白有什么要紧,难道比你的命还要重要?真心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你深陷泥潭,不得已失了清白而看轻你。不喜欢你的人,更也不会因为你所谓的清白之身而对你高看一眼。” 原本薛燃对于方才被秦宓踩了一脚,对她颇有不满,对她心怀偏见,却不知不觉竟然说出就连薛雁都对他高看的话。 门外再次传来催促的声音。 “莫相公,婚书到底签好了吗?” 薛雁粗声粗气地说道:“就好了。罗大哥别急,小弟一定替罗大哥办妥当了。” 她对秦宓说道:“秦娘子放心,我已有主意,等我的好消息。” 秦宓被那坚韧的眼神感染,心想这宁王妃身上有她没有的聪明机灵劲,或许真的会有什么办法,见薛雁如此笃定,便决定信她一回。 薛雁先是佯装用绳子将兄长的手腕虚绑在一起,拿了秦宓签好的婚书,嘱咐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出了屋子,薛雁同罗一刀炫耀手里的婚书,“罗大哥你看,婚书签好了。” 罗一刀一掌拍在薛雁的肩头,险些将她拍倒在地上。 “瞧我差点忘了,莫兄弟不会武艺,对不住了。” 见薛雁脸蛋虽然灰扑扑的,但见她笑时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双晶莹的大眼睛甚是迷人,他不禁看呆了。 “莫兄弟怎的像个女人似的,可真好看!” 薛雁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 第30章 担心被罗一刀认出她是女子的身份,薛雁虽内心慌张,却强壮镇定,突然变脸色,怒道:“哼,罗大哥竟将我看作女子,那不知罗大哥可敢与我比拼酒量?若我胜了,罗大哥再不可再说这种话羞辱我,但若罗大哥胜了,我便在所有山寨兄弟面前穿女装,扮女人,罗大哥觉得意下如何?” 薛雁酒量不差,外出做生意时,也常常扮成男子,与男子吃饭谈生意,也如男子般热情豪爽。 便是因为她和罗一刀喝酒谈天,甚是投缘,才能和罗一刀以兄弟相称。 敢和男人比拼酒量的又怎会是个女子。 罗一刀见他举止豪迈,不拘小节,哪里是女子该有的样子,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连忙对薛雁赔礼道歉:“对不起,是大哥我糊涂了。” 因薛雁哄得秦宓签下婚书立了大功,罗一刀便将她举荐到武文才跟前得了赏赐,被准许入庆功宴,和一群海盗同桌吃饭喝酒。 宴席之上美酒佳肴,十分丰盛。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们都放下了手里的大刀,吃着从海里抓捕烤鱼,围着火堆,喝着最烈的酒庆祝着。 今夜是武文才的大婚之夜,他兴致最高,同众位兄弟约定今夜不醉不归。 薛雁与那些海盗喝酒、敬酒的同时,却暗暗关注着今夜的风向。 等到海上风向转为东南风时,薛雁则抱着酒坛子,踉跄着起身,说道:“众位兄弟慢慢喝,我要去如厕。” 罗一刀见他脚步踉跄,险些摔倒,顿时哈哈大笑:“瞧,莫兄弟他喝醉了,去如厕还抱着酒坛子,哈哈哈……” 薛雁借口如厕,实则趁着东南风起,绕到那海盗临时搭的几间草屋后,将酒坛中的烈酒淋在那些并排连着的草屋上,然后取出事先藏起的打火石,点燃了草屋。 此时东南风起,海风在耳畔呼呼作响,海浪随海风击打着岸边,哗啦作响,溅起了一阵洁白的浪花,东南风一吹,那淋了酒水的茅草屋很快燃烧起来,窜起熊熊火焰,因几个草屋相连,屋子很快便都烧了起来,薛雁趁乱大喊道:“不好啦!起火了,快救火啊!” 那群醉得人事不醒的海盗听到有人大喊着火,便纷纷从梦中惊醒,互相推攘,脚步踉跄起身,见眼前漫天大火,便赶紧提着水桶,跑到海边打水来浇灭大火。 可那茅草屋本就一点就着,更何况上头还淋了烈酒,那火势甚猛,如何还能浇灭,场面顿时乱成一团,但好在今夜寨子办庆功宴,海盗们都在屋外围着火堆旁喝酒,偶有被困在屋中的海盗,也被赶来救火的海盗救走。 这些海盗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薛雁放火只为造成混乱,好趁乱救走大当家屋子里的秦宓和长兄薛燃,只遗憾这大火不能烧死这些和凶狠的海盗。 她趁机溜到秦宓所在那间屋里,将人放走。 可秦宓身中迷香,使不上力气来,而薛燃则因为被打,也伤的不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薛雁只好搀扶着秦宓慢慢走出屋子。 来到海岛后,薛雁便打听到荒岛上有个十分隐蔽的洞穴,她打算藏身洞穴中,待脱离危险后再做打算,可她刚走出屋子,正要逃往那洞穴,便被一群持刀的海盗围了起来。 武文才暴怒:“原来是你小子在捣鬼。阿猛说你小子一来岛上便问东问西,让我防着你小子,没想到果然是你。” 薛雁忘了一点,这些海盗常年呆在船上,极少靠岸,这座海岛本是他们临时的歇息地。 那些草屋也是临时搭建为了躲避风雨,那些海盗真正赖以生存的是那些停靠在海岛旁的船只。故那些海盗见火势实在太大,那些草屋再也难救回来,便决定不救了。 武文才也很快反应过来这火起的实在蹊跷,意识到自己中计,便赶紧去房中寻秦宓,果然秦宓不见了,便赶紧号令岛上所有的海盗去寻人。 海盗们很快发现了薛雁的行踪。 “来人,将这小子给我丢进海里喂鲨鱼。” 起先罗一刀听阿猛说薛雁有问题,他还不信,可如今见薛雁救走了秦宓和薛燃,恼他将她当兄弟,可薛雁却背叛了他,罗一刀气愤不已,怒道:“没想到我将你当成兄弟,你竟然骗我。你还敢诱拐大当家的女人。” 不过他以为薛雁是被秦宓的美/□□惑,这才铤而走险。 眼见着那群海盗便要蜂拥而上,薛雁就要被他们捉住丢进大海里喂鲨鱼,薛燃却突然站出来挡在薛雁的面前,“你们有种便冲我来,不许伤害她。” 薛雁很惊讶,海盗们却哈哈大笑,面露讥讽神色。 “你小子还真是不怕死啊。看来是方才被打得太轻,还不长教训是吧?” 薛燃见那些海盗握紧拳头,虽流露出惧怕的神色,可一想到妹妹要被抓住,要被扔进海里喂鲨鱼,他说什么也不能退缩。 “我不怕你们,你们有本事便冲着我来。”他挺起脊背,挡在薛雁的面前,就像小时候那样护着妹妹,是妹妹最依赖的长兄。 他一直以来有个大侠梦,梦想便是行走江湖,除恶安民,他若是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护不住,又何谈保护百姓。 故当那些海盗朝他们冲过来,想要伤害妹妹之时,他毅然决然地站在妹妹的面前保护她。 薛燃结交了不少江湖骗子,他们为了骗钱,却并没有什么高明的武艺,只在薛燃的面前耍些无用的花招,以此迷惑他。薛燃花重金拜了那些人为师,却只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在这些真正武艺高强的海盗面前,根本就过不了一招。 阿猛甚至不屑用刀,抬脚踹在薛燃的心窝处,将他踹翻在地上,顿时吐出了一口鲜血,痛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裂开,他却强撑着再次站起来,仍挡在薛雁的面前,没有丝毫退缩。 “我不怕你。你尽管冲我来。” 接着阿猛又一拳打在薛燃的脸上,顿时鲜血顺着薛燃的嘴角往下流。 这一拳打得薛燃脑中嗡嗡作响,险些一头栽下去,薛雁赶紧扶住兄长,“兄长,你快让开,再打下去,你会没命的。” 薛燃吐出一口血沫子,却扯着嘴角,忍着痛,笑道:“我没事,我要当大侠,自当行侠仗义,为国为民,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还当什么大侠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容许他们伤害你。这帮海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大丈夫又怎能袖手旁观,看着家人受辱。” 薛雁用帕子拭去薛燃里脸上的血迹,见他脸色苍白若雪,那却比以往任何时候见到他时更顺眼,尤其是那双坚定明亮的眼睛,此刻的薛燃仍是那个单纯怀揣着梦想的少年,但比往日多了一份坚韧与执着。 那种纯粹的少年天真和义气,最是难能可贵。 薛雁觉得眼睛酸酸的胀胀的,虽然薛燃将她认成姐姐,可那一份即便自身遭遇危险,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护家人的男子气概,确实配得上“侠义”二字。 第33节 “长兄,你觉得怎么样了?” 薛燃虚弱笑道:“我还撑得住,你别怕,除非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他们休想伤害你。” 他悄声问薛雁,“妹妹,你既然能将我们从那屋里救出去,应该还留有后手吧!是不是宁王殿下很快就会来救咱们了?”正说着,又难受得吐出一口鲜血来,“那伙海盗太厉害了,长兄怕自己撑不了多久,担心长兄死后,他们会欺负妹妹。” 薛雁顿时红了眼圈,笑着宽慰他,“长兄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答应过祖母和母亲要将你平安带回去。” 薛雁的确留有后手,她之所以选择放火,是为了将那伙海盗引开,好救下薛燃和秦宓,更重要的是若霍钰在海上,便能看到岛上起了火,这大火便可作为求救的信号。 武文才已经耗尽了耐心,对阿猛下达最后的命令,“杀了他。” 要见着手起刀落,长兄在顷刻间就要毙命。 薛雁情急之下,拿出事先藏在袖中的匕首,将匕首抵在秦宓的脖颈处,“大当家若敢伤薛燃,我便杀了她。” 秦宓大惊失色,没想到薛雁竟然用她来威胁岛上的海盗。 为了抓住秦宓,武文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整整谋划了大半年,才将美人弄到手,更可况今晚他就要和美人洞房,到嘴边的鸭子要被人抢走,他如何肯甘心。 果然,武文才恨得咬牙切齿,示意阿猛让他先住手。 阿猛凶神恶煞瞪了薛雁一眼,收了白光闪闪的大刀,威胁道:“你小子等着。” 秦宓则不可置信地看向薛雁,“宁王妃你……” 薛雁道:“秦娘子,对不住了,事急从权,长兄命悬一线,我只能先救下兄长,委屈秦娘子。” 她又对武文才说道:“给我一只船,待我和兄长离岛,我必会放了大当家的夫人。” 见武文才仍然犹豫不决,她将那能削金断玉的匕首又逼近了秦宓的脖颈一寸,“刀剑无眼,大当家难道便要看着这般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身首异处吗?若是我手中的刀不慎在这小娘子的脸上划一道,那岂不可惜?” 薛雁粗着嗓门,学着兰桂坊的的浪荡子的轻浮模样,在秦宓的脸上摸了一把,“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貌,倘若在这里,或是在这里划一刀,大当家当真舍得吗?” 武文才见眼前的猥琐男人摸了自己要娶的压寨夫人,气得暴跳如雷。 他干得是烧杀抢掠,强抢民女的勾当,这些年也强抢不少良家妇女,得到了便弃在一旁,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用来取乐的玩意罢了。 “既然大当家不懂怜香惜玉,我便先划了她的脸。” 可秦宓这张脸实在生得太美了,武文才朝思暮想了整整半年要得到美人,他哪里舍得。 “我答应你,你别轻举妄动,更不可伤了她的脸。” 秦宓的脸要是被划伤,让他面对一个丑八怪,看着便倒足了胃口。 薛雁笑道:“那便劳烦大当家好人做到底,派人将薛燃抬上船。” 薛燃被打成重伤,不管怎样,她得先救下兄长性命。 武文才原本让阿猛去,可薛雁却道:“有劳罗大哥帮忙。” 武文才便对罗一刀吩咐道:“你去准备一条小船。送他们出海。” 罗一刀恭敬道:“是。” 罗一刀走到薛雁的面前,道:“莫兄弟,大当家已经答应放你离去,也请你放了大当家的夫人。” 薛雁笑道:“罗大哥别急,等我平安离岛,我自会放了秦娘子。 罗一刀心中有些失落,他自小性情孤僻,并不合群,落草为寇后,因他耍的一手好刀法,寨子中的同伴惧怕他的多,却并无真心朋友。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聊得来的朋友,没曾想薛雁却怀有异心,自是难掩心底的失落,但一想到薛雁要离开,他眼中又流露出不舍之意。 他指着岸边停靠的两只船,语气冷冰冰地道:“大当家让你自己选一只。” 薛雁见其中一只船很华丽,是全新的,而另外一只则看上去破破旧旧的,薛燃指着那只崭新的船,对薛雁道:“选这只。” 薛雁却察觉到罗一刀的神色有异,心想定是这只崭新的船被人动过手脚,于是薛雁果断选了那条又破又旧的船。 薛雁低声对薛燃说:“等上了船,我拖住罗大哥,长兄便带秦娘子离开,去苏州城的望来客栈找一名叫辛荣的护卫。” 辛荣武艺高强,没了她的拖累,相信他已经脱身了。 没想到薛燃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虽因受重伤十分虚弱,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妹妹,你是女子,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让女子相救的道理,待会还是我来拖住罗一刀,妹妹带着秦娘子先离开。” 起初,秦宓见薛雁用自己来威胁飞鹰寨的大当家,还以为薛雁为求自保而对她心有怨。 又见薛雁为救自己不惜牺牲自身,秦宓又觉得心中有愧,如此也才明白那只是薛雁的脱身之计。 秦宓想起了从前的自己,男扮女装去书院,立志要成为大儒,传业授道,办书院,收女弟子。可没想到太子自刎,秦家出事后,她便消沉度日,沉迷于太之死无法自拔,又担心泄露秘密祸连家族,为保族人的平安而选择隐瞒真相。 如今受薛雁感染,才明白自己的自私和狭隘,深感羞愧的同时,也下定决心绝不苟且偷生。“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秦家的女儿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秦家四世三公,祖辈都是文官清流,在秦家出事后,秦宓的祖父为保名节,选择维护太子而自缢身亡,这是何等的气节,她从小被祖父教养长大,最重文人风骨。 更何况方才她见到薛燃为保护妹妹,被打成重伤,甚至不惜搭上性命,便想到当初秦家入狱,兄长在狱中也曾对她百般照顾,她自是被薛燃的举动感染,也不忍看到薛燃为救她们牺牲自身。 薛燃也点头附和,“对,要死一起死。” 薛雁翻了个白眼,“对什么对!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更可况没到最后一刻,又怎能轻言放弃,倘若只要一人有活命的机会,又何必都要去死。 那薛燃和薛凝不愧是亲兄妹,一样的天真,从小养在锦玉堆里,不知当今的世道,不会明白这世上有人为了能活下来,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在我没改变主意前,秦娘子先上船,不然我就将你留在这荒岛上,就等着当武文才的压寨夫人吧。” 秦宓差点被武文才娶为压寨夫人,倘若再次落到武文才的手里,岂不是再受凌辱,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秦宓便只好乖乖上船。 但说服了秦宓还不够,一旦武文才发现她不打算放了秦宓,必定会不顾一切将他们围杀,到时候武文才同他们撕破了脸,他们便一个都逃不出去。 她被掳上荒岛,同那些海盗在一起喝酒谈天,了解到罗一刀武艺高强,是这飞鹰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且他并非生来便是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大恶人。 罗一刀为了家中生计,上要照顾八十岁的瞎眼的老母亲,下要照顾只有十岁,却患了重病的妹妹,那一年遇到旱灾,家里的田地颗粒无收,眼看着母亲和妹妹就要饿死,他被迫落草为寇,因他天生力气大,刀法精湛,很快在飞鹰寨站稳脚跟,靠抢夺商船分到的财物养活老母亲,给妹妹抓药。 据薛雁的观察,此人性情豪爽,不拘小节,或可劝说他弃暗投明。 于是,薛雁对罗一刀道:“罗大哥,我见你实非自愿才当了海盗,其实以罗大哥的一身本事,大可投军报效国家,凭本事挣得俸禄供养母亲,至于令妹的病,我父亲曾在外行商,结识了几位名医,可由父亲写拜贴,介绍罗大哥去蝶谷神医为妹妹治病。” “当真?” 若非不是为生活所逼,谁愿意去当海盗,去过那刀口舔血,被官府追捕的日子。 罗一刀原是为了老母亲,这些年他为了妹妹治病花光了所有钱财,妹妹兰儿不知用了多少昂贵药材,却未见半分好转。只因当初家里穷,没钱给兰儿治病,那病便越拖越严重。大夫断言兰儿活不过三年,尽管罗一刀知道兰儿痊愈的希望很渺茫,但他还是愿意去为妹妹请名医试一试。 薛雁笑道:“我与罗大哥一见如故,兴趣相投,罗大哥的家人便也是我的家人。我一定为兰儿妹妹寻得名医。” 罗一刀道:“谢莫兄弟仗义相助,我罗一刀能交到你这个朋友,觉得此生无憾。莫兄弟,你快上船,我替你拦住大当家。” “可是罗大哥……” 罗一刀笑道:“放心吧,好久没像这般酣畅淋漓打过架了。” “那罗大哥保重。” 武文才一直盯着薛雁等人,故意让罗一刀引薛雁等人登上那条崭新的船,那条船是才搭的,船舱的漆未干,还未经过最后的那道密封工序,待到他们坐船行到大海中央,才知那船漏水,便会葬身大海。 但薛雁却选择那条旧船,武文才的计划也落了空。 他远远瞧见罗一刀放薛雁等人上船离开,心中暗道不好,只怕罗一刀要叛变,情急之下,便命人拿来弓箭,挽弓搭箭对准了薛雁。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向薛雁袭来,眼见着那箭直逼薛雁,她便要被利箭射中。那武文才箭发高强,百发百中,从未失手,罗一刀情急之下快刀向那箭斩去。 刀刃碰到箭矢,发出“铮”的声响,那箭失了准头,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只射下薛雁头上用来束发的男子布巾,顿时那满头及腰长发垂散在身后。 罗一刀见状呆愣在原地,虽说薛雁的脸上被刻意涂黑过,但那秀气的脸型和精致的五官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莫兄弟,你竟真的是女子?” 薛雁尴尬笑了笑:“事急从权,请恕小妹隐瞒了罗大哥。” 不仅罗一刀看呆了,武文才那色眯眯的小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岛上所有的海盗也全都激动不已。 武文才指挥手下,“只要捉住这娘们,便重重有赏。” 海盗们也激动得大声叫喊着,“恭喜大当家今夜可同时娶两位夫人。” 那些海盗蜂拥而上,围攻罗一刀,武文才趁乱向薛雁放箭,虽说不至取她性命,但可射伤她一条腿,令她无法再逃。 罗一刀武艺高强,一手快刀使得虎虎生威,出神入化,却也难敌海盗们的围攻,这厢他正在与阿猛缠斗,却无暇顾及武文才趁机暗箭伤人。 眼看着那支箭向薛雁腿上射去。 突然海面上火光滔天,停泊在岸边的大大小小十几只船竟全都着火了。 海盗们上岸打劫了财物,便会选择一处海岛为暂时的停靠点,他们常年在海上,赖以生存的其实是船。 每只船的附近都有人把守,防止让人靠近,那人竟然能放火烧船,那些守卫应是被悄无声息除去了。但却连人影都没见到。 武文才不禁心中骇然,冷汗淋漓。 只见滔天火光中,男子手执长剑至船头飞身而下,一身白袍洁净胜雪,可他手中握着的那柄乌黑长剑的剑尖却正在滴血。 火光印照在男子的面容,矜贵不凡,丰神俊朗,一双眼却深沉如同幽深不可见底的寒潭,却眸中猩红。 男子手握长剑,一剑劈断朝薛雁射来的那只箭,“谁敢动本王的王妃!” 第31章 利箭被斩断的那一刻,薛雁呆住了,她怔怔看着一片火光中,宁王手握长剑飞身而下,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宛若天神下凡。 薛雁眼眸中印出烈焰之光,随着那颀长身影落在她的身边,那微微缩紧的眼眸中溢出了一层晶莹泪花。 在岛上的一日一夜像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她为了不被那些海盗发现她女子的身份,时刻提心吊胆,不敢有半点松懈。 薛燃和秦宓都落在那些海盗的手里,他们还指望着她救出去,她必须坚强,不能退缩。但她在面对那些杀人如麻的海盗时也会害怕,她也盼着救兵能及时赶到。 如今霍钰终于来了,她时刻绷紧的心弦也终于得以松懈。 她激动的朝霍钰跑过去,见他对自己张开双臂,她主动投入霍钰的怀抱。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是薛雁,忘了宁王是她的姐夫。只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唯一能让她依靠信任之人。 欣喜、惊惧、委屈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处,她终于哭了起来,眉眼含嗔,“我方才差点撑不住了,王爷怎么才来了!” 霍钰见她这般红着眼睛,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是对他的依赖,他爱极了她这般模样,温柔说道:“是本王的错,任王妃责罚打骂。” 薛雁毫不客气,一拳捶在霍钰的胸口,却被他捉住,“本王皮糙肉厚,没的伤了王妃的手。” 他俯身去亲吻她的唇,亲吻她美丽的眼睛,将她脸颊上的泪水都亲吻的干净,“凝儿,你先和他们离开,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我。” 第34节 霍钰的那一声“凝儿”突然让薛雁彻底清醒,提醒着她是薛雁而不是薛凝,宁王是姐姐的夫君,待到回京,十日已过,她需和姐姐换回。 再说倘若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宁王发现自己骗了他,必定恨死了她。 思及此,她垂眸敛去眼底失落的情绪,“王爷一切小心。” 霍钰却对罗一刀吩咐道:“开船,先带王妃他们先走。” “老子这飞鹰寨,岂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武文才话音未落,霍钰一个眼神看过来,犀利的眼神中带着一股浓郁的杀气,武文才瞬间觉得脖颈发凉,当了十多年的海盗,执掌飞鹰寨多年,他从未见过这般可怕的眼神,就好像那眼神能杀人。 手下的人说道:“大当家,方才他自称是王爷,咱们若是得罪皇亲国戚,可就再也没有安生日子了。” 阿猛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就算他是王爷,但若是放走了他,等到他带兵前来,咱们便有安宁日子了?大当家,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他,便不会有人知道这位王爷曾上过岛。” 武文才点头,“对,咱们既然当了海盗,哪天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贪生怕死,畏首畏尾又算什么!不管他是王爷还是天王老子,他烧了咱们的船,断老子活路,老子也不会放过他。” 没了船,再想离开这座岛又谈何容易,若等到再伐木搭船离开,也非一日之功。 若是官府带兵来围,他们便是死路一条,因此武文才今日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放过霍钰。 更何况他舍不得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也不能放他们任何人离岛。至于那两个小娘子,老子都娶了来当压寨夫人。 霍钰却冷笑道:“敢拦本王,简直笑话。敢觊觎本王的女人,找死!” 武文才冷笑了一声,对阿猛吩咐道:“去通知海上巡逻的兄弟们靠岸。” 随着一支响箭射向天空,海盗们纷纷吹响着手里的海螺,这是他们海盗间传讯的方式。 突然,霍钰持剑飞身而上,飞速刺向武文才,那剑实在太快,一道疾风迎面而来,剑气逼人,武文才躲避不及,那柄乌黑的利剑就要穿喉而过,武文才顿觉一阵凉意传遍全身,吓得心脏都快要停止了跳动。 情急之下,他随手抓过身旁的一名手下,那柄乌黑的剑便直接刺穿了那名海盗的胸膛。 那名海盗被一击毙命。 而武文才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待他回过神来,往自己的脖颈处摸去,手上全都是鲜红血迹,倘若他再慢得片刻,被刺死的便是他了。 阿猛赶紧将武文才搀扶起身,问道:“大当家没事吧?” 武文才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已是满头冷汗。 “大当家,让我来对付他。” 武文才这才稍稍松一口气,阿猛在海盗中的武艺最高,有他出手拖住霍钰,而自己则在旁偷袭,这样一来,胜算便更大。 阿猛赶紧挥刀抵挡霍钰的快剑,勉强接住霍钰的剑。 武文才便趁阿猛与霍钰打斗时,趁机放暗箭。 见阿猛手中的双刀竟然能接住霍钰的剑,薛雁也颇感吃惊,没想到飞鹰寨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但她发现宁王竟然是独自一人上岛的。 方才她以为是宁王的手下烧毁了船只,可宁王同那些海盗打了半天,见这宽广荒凉的海岛并不见宁王的人前来支援,这才知他竟是独自前来。 也对,这次前往苏州,随行之人只有辛荣和几个手下,而这些海盗如此厉害,那昨夜辛荣助她脱险,应是受了伤,这才无法前往。 就连武艺高强的辛荣都受了伤,那宁王身边就更加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了。宁王如今的处境很危险。 而宁王烧毁船只只为了让她先离开,海盗没了船,自然便不能再追她。 此番前来营救,他却并未给自己留活路,但他们若是先走,宁王没了船,他要如何才能离开,固然宁王武艺高强,那也防不住武文才暗箭偷袭啊。 只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那些妄想靠近霍钰的海盗全都命丧他的剑下,只见他周身带着一股强大的杀气,薛雁从未见过这般的霍钰,仿佛不把人命当回事,就像是砍瓜切菜,就像那些海盗在他的眼里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那把绽着森冷寒光的剑更像是嗜血的怪兽,割开那些人的脖子,饮尽了鲜血,黑沉的冷光伴随着染了鲜血的妖异红光。 而霍钰也好似不要命一般,用最快最凶狠的打法,一人对付岛上的围攻他的百余名海盗。 但同时,他还要应付阿猛手中那诡谲的双刀,眼见着那把弯刀离霍钰的侧腰和后背只有一寸的距离,霍钰便要被弯刀割伤,霍钰赶紧跃至半空,身侧躲过,但武文才却趁机放箭,利箭割破了霍钰的衣袖,将他的手臂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很快渗出。 见场面凶险,霍钰也受了伤,薛雁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因霍钰要同时躲避武文才放的暗箭,还要应付阿猛手中的那诡异双刀,不得已由进攻改为防守。 薛雁不禁大骂一句无耻。 武文才武艺虽然不如阿猛,但箭法却精准,加之其他海盗轮番进攻,即便霍钰再能打,终究会受重伤。 薛雁对罗一刀和长兄薛燃道:“你们先走,我去想办法助宁王。” 秦宓见霍钰的情势十分凶险,便急切问道:“宁王妃可有什么办法能救出子苏?” 那日在莲花山,秦宓见到霍钰便将他认做已故的先太子,可如今她竟再次将霍钰认错,见她眼神炙热,眼中情意绵绵,薛雁觉得秦宓有些奇怪。 但薛雁担心霍钰的安危,也没空去想这其中的缘由。 而薛燃见秦宓似乎对宁王生了情,心中极为不满,宁王是他的妹夫,秦宓竟也觊觎宁王,他得为妹妹出头,趁早让秦宓断了歪心思。 “宁王如何,自有宁王妃去关心,我妹妹都没说话,怎轮到你来关心!” 秦宓怔怔地看着薛燃,突然低下头,落下泪来。 薛燃恼怒非常,“你哭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难道是我欺负你了?” 这种人满腹心机的女人就该无情拆穿她,定逼出她的原形,使她无法再伪装。 薛雁见兄长总是和秦宓争锋相对,便劝道:“长兄,你也少说几句。我去帮宁王,秦娘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薛燃还要再劝,薛雁却卷了裙子跳下船,回头对罗一刀笑道:“罗大哥,长兄和秦娘子就托付给你了。”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奔向霍钰。 霍钰正在与海盗们缠斗,见薛雁突然去而复返,怒道:“胡闹,你不要命了。” 薛雁却笑道:“王爷不是说过会护着我的,我不会有事,王爷也不许出事。” 话音未落,霍钰将她揽握在怀中,俯身用力亲吻着她的唇,只是那个吻一点也不温柔,像是狂风骤雨,在海上激起千层海浪,驱使着海浪用力地拍打着海岸。 霸道,不容人抗拒,吻得薛雁快要喘不过气来。 薛雁用力推着他的胸口,想要将他推开,却难撼动他分毫,直到她面色涨红,张嘴呼吸,放他的舌强势侵入,他便越发放纵,肆意掠夺,就像要将她拆吃入腹。 良久,霍钰才肯放开她,在她的耳边说道:“怎的如此生涩,还不会吗?等出了海岛,本王教你。” “谁要你教。” 霍钰捧着薛雁的脸颊,与她鼻尖相触,珍而重之地亲吻在她的唇上,“你不顾性命安危来找我,那是不是说明在你的心里也有一丁点本王的位置?” 薛雁抿了抿唇,怔怔地看着他那冷沉的眼眸,并未回答他的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害怕他会受伤,生怕那些箭稍有不慎便会刺进他的胸膛,害怕看到他身染鲜血,害怕他会死。 见薛雁并未回答,霍钰还以为她心里依然放不下谢玉卿,心中怅然。 “倘若今夜王爷能取胜,我便告诉你答案。” 霍钰心中大喜,他定要让王妃忘掉谢玉卿,心里只有他一人。 武文才见手下已经死伤过半,又见薛雁和宁王在自己面前搂搂抱抱,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随着死伤的人手越来越多,他便越是没了胜算,便暗自挽弓,将弓上之箭对准薛雁,想着只等霍钰来救,他便趁机偷袭。 只听“嗖”的一声响,那支箭朝薛雁疾飞而来,却被霍钰一把握在手上。 他扔了手中的箭,捂住薛雁的眼睛,一剑劈在手持大刀偷袭他的海盗身上,与此同时他轻抬衣袖,为她遮挡飞溅来的血迹。 便只剩一具断了手臂,倒在地上的尸体。 但那群海盗常年靠抢劫杀人为生,个个凶狠擅斗,根本不好对付,拖的越久,霍钰的处境便越危险。 而薛雁并不会武艺,强行留在他的身边也只能拖累了他,她得想办法助他。 薛雁暗中观察这荒岛的环境,这里四面环海,只有船只才能抵达。但这荒岛应该是海盗们临时停歇的所在,岛上杂草丛生,荒草植被茂盛,并未清理过。 薛雁心中有了主意,对霍钰道:“我想到办法去搬救兵了。” “这座荒岛四面临海,离苏州城只怕有百里之遥,哪来的救兵。” 薛雁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她此前和那些海盗一起喝酒,趁着他们喝醉了套话,便将此处的地形摸得透透的,知这些海盗将钱财藏在荒岛的地窖中,这座海岛还有一处藏酒的酒窖。 她便是知道这藏酒的地窖。 霍钰知道她一向主意多,只是嘱咐她主意安全,替她拦住那些凶狠的海盗。 在危难之际,他们彼此信任,配合默契。 薛雁很快找到了藏酒的地窖所在,岛上所有海盗都被武文才派去对付霍钰,酒窖无人把守。薛雁顺利进入酒窖,她搬了一坛酒,用事先偷藏的火折子,寻了一处荒草丛生的茂密之处,将酒洒在茂盛的荒草上,又跑到海边用空酒坛盛了满满一坛子海水。 她点燃一堆荒草,等到火苗窜起,火势凶猛之际,薛雁便将那坛中准备的海水泼在火堆上,和那些正在燃烧的荒草上。 大火熊熊燃烧着,并没有那般容易扑灭,那些被淋湿的荒草也被点燃,却冒出大量的浓烟,海风一起,岛上浓烟滚滚,笼罩着整座海岛上空。 和先前的放火烧屋不同,这座岛离苏州城少说也有百里之遥,只有将整座岛点燃,并放出大量浓烟,以此告知苏州官府关于那些海盗的行踪。 见到岛上起火,霍钰也明白薛雁是想用浓烟求救,毕竟这处荒岛是海盗们好不容易寻来的避难场所,再想在这片广大的海域中寻到这处避难之所又谈何容易,船只被烧毁,海盗们更是无处可逃。见到岛上起火,那些海盗定会乱了阵脚。 霍钰越来越觉得自己选的王妃当真聪慧,他眯着双眼,微微勾唇,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对薛雁的欣赏和爱意。 只听薛雁高声对武文才说道:“现下我已经放了信号通知了官府,相信过不了多久,官府便会派兵寻着这片浓烟的方向找到这座海岛,倘若你们再继续纠缠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薛雁一面转移武文才的注意,不停地对霍钰使眼色。 那些海盗听了薛雁的话,更是心急如焚,宁王武艺高强,已有大半兄弟都死在他的手上。 再打下去他们必然都会丢了性命。 只见海岛上空都飘着大量浓烟,他们的位置也暴露了。 官府曾经派人围剿过他们,却因为他们常年都在船上,位置飘忽不定,即便上岸,也能寻些荒岛藏身,只要想办法永远避开官府的追踪,官府的人便很难抓住他们。 可如今他们的船已经被烧毁了,火药和火炮都在船上,他们此番又折损了众多的兄弟,如何敢和官府硬拼。 海盗们开始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果然有不少人表露出退缩之意。 “大当家,咱们再不撤退,朝廷那边可就要派人围剿咱们了。” “是啊!大当家,别打了,咱们快逃吧!” “他是大燕的王爷,得罪了他,咱们都要被诛九族的。” 薛雁见机会来了,那些海盗们已经自乱了阵脚,于是高声说道:“刺史大人在城中张贴告示,说只要有人捉住武文才,可赏万金。” 此刻那些海盗心中慌张,又被那万金赏金吸引,自是心中各怀鬼胎,见霍钰长剑无敌,难免生了退缩的心思。 而薛雁又说道:“武文才,你的手下已经生了异心,只等你落败,取下你的人头去换官府的重赏。” 那武文才本就多疑,见手下生了退缩的心思,不但不敢再前进一步,反而步步退缩,便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 第35节 见同伴死在霍钰剑下,海盗们非但不敢进攻,反而吓得手软丢了刀。 “谁他娘的敢后退,老子先剁了他。”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只听见海浪拍击岩石发出的阵阵哗啦啦的声响,好在今夜明月当空,天上的星辰闪烁,那刀剑碰撞的打斗声,惊动了藏匿在茂密荒草中的点点萤火。 漫天的火光照得海岛的上空亮若白昼,只有海面上覆盖着一片浓重阴影,那片阴影一直延伸至遥远的远方。 可薛雁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是否成功,此刻便是关键。 武文才心已乱,薛雁再生一计,高声道:“武文才,你快看,那些被你杀害的人化作厉鬼来找你了!你听到他们的哭声了吗?呜呜呜,还我命来。” 她装作发出声声凄厉哭声,“武文才,快快还我命来!” 薛雁解下身后的白色绸纱披帛,对着风中一扬,那阵风将那披帛送到远方,往武文才的方向飘去。 一道白影从身后飘过,武文才还以为真是那白衣女鬼来索命,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挥刀砍向那块绸布,几近疯狂。 那并非什么索命的恶鬼,只是薛雁用来戏弄他的把戏。 但射箭之人最忌讳无法集中精力,最忌讳分心,接下来,他放的几支箭都偏了十万八千里。 只听“哐当”一声响,嗜血长剑猛地撞上阿猛手腕,右手的弯刀便脱手飞了出去, 霍钰寻到破绽,快速出剑,直接断了阿猛一条手臂。 又趁武文才慌乱之际,飞身朝武文才袭来,一手钳住他的脖颈,威胁他道:“让他们退下。” 薛雁见霍钰终于制住了武文才,这才松了一口气,“武文才,你的结发妻子和十岁的女儿都来向你索命了,他们就在你的身后。” 与罗一刀被迫落草为寇不同的是,武文才本就是个恶棍赌徒,将家里的银子输的精光后,便将妻儿都卖了抵赌债,可怜他的妻子为了守住名节,当场撞墙而死,年仅十岁的女儿被卖入青楼,没过多久便跳河寻了短见。 后来,他因偷盗财物入狱,在狱中结识了一群犯了事的恶人,后来他们一同被判流放岭南,与那伙恶人密谋杀了衙役后,当了海盗,因他心狠手辣,又擅长使诡计,将原本飞鹰寨中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暗杀后,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可就因为生平恶事做的太多,总是担心身边的人会来害他,为人极为多疑,方才薛雁设计说出城中张贴了悬赏的告示,他便怀疑自己的手下已经起了异心,便开始疑神疑鬼,薛雁又借他死去的妻儿索命来吓他,他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还未出手便败了。 擒贼先擒王,霍钰抓住了武文才,逼退了那些围攻的海盗,胁迫武文才上船,便赶紧坐船离开这座海岛。 罗一刀护送薛燃和秦宓坐船离岛。 武文才常年在海上打劫商船,自是最合适当引路人,霍钰便命他来开船。 此前薛雁已经放火发出了信号,相信苏州官府很快会派人来追捕岛上的剩余海盗。 今夜,总算是逃了出来,薛雁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此番已经找到了兄长,等回到京城,十日之期也已到,她便能顺利和姐姐换回。 她这一路上都在为别人考虑,担心长兄,担心祖母的病情,根本无暇欣赏这沿途的风景。如今她心里紧绷的弦松了,见明月当空,群星闪耀,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海鸟发出声声鸣叫,这海上的风景当真美极了。 她坐在船头,吹着海风,欣赏美丽的风景,唇角微微扬起,笑时嘴边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霍钰抱臂倚靠在桅杆上,静静的看着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这样看着她笑,他的心也变得柔软。 初见时,他只是发现她有趣,后来几次相遇,发现她狡黠多变,想着娶她为王妃也不错,可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是发现他的王妃总能带给他不同的惊喜。 她能与自己并肩作战,她坚强勇敢,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风扬起她的长发,如海藻般的墨色发丝在空中飞扬,她为了伪装男子将脸涂黑了,此刻像只脏兮兮的小猫,可霍钰觉得此刻的她是自己见过的最美的样子。 于是,他俯身,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的脸侧,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宠溺说道:“像只小脏猫。” 薛雁抬眼看着他。 那双美丽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星辰,璀璨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他忍不住亲吻在她的眼睛上。 薛雁惊得往后退,霍钰却揽着她的腰,迫使她不能退缩。 “别动,眼下好像有脏东西。” 他便要抬手去擦拭她的右眼下。 那带着凉意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她眼下的肌肤。 只有薛雁自己知道,那是她为了替姐姐入王府,用香粉遮盖住了眼下的那颗朱砂泪痣。 第32章 为了避免被他擦掉痣上的香粉,薛雁猛的推开霍钰,“王爷,不要。” 霍钰冷不丁被她猛地往外推,见她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焦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着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薛雁也不知眼下的痣是否被他看到,赶紧将脸侧过去,笑道:“没什么,只是不知罗大哥是否已经将长兄和秦娘子平安送上岸,希望他们不要遇到危险就好。” 又趁着霍钰不注意,偷偷从随身戴的荷包中拿了一盒胭脂,以指尖轻点在那颗痣上。 只要不沾水,这胭脂便会牢牢遮盖那颗痣,便不会露馅。 薛雁遮了痣,便暗暗观察着霍钰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霍钰察觉危险,抱着薛雁侧身躲过,却没想到那支箭从他们身侧而过,一箭将武文才穿喉而过。 武文才没法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暗箭,当场毙命,身体跌进海里,很快便沉入海底。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船尾突然被击中,顿时破了一个大窟窿,海水不停地往里灌。 就在离他们的所在船的不远处,出现了一艘大船。 那大船上装有火炮,火炮漆黑的洞口正对准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船身被火炮击中,发出剧烈的摇晃,薛雁身子不稳,差点跌了出去,幸得霍钰牢牢抓住她的手腕,稳住她的身子,将她护在怀中,可船摇晃得实在太过剧烈,根本就站不稳,甚至能感觉船正在不断地往下沉。 薛雁发现那驱使着大船正在追踪他们的便是阿猛。 但阿猛断了一条手臂,伤得不轻,更何况他独臂断然难以射出方才那一箭。 随着那只大船越靠越近,薛雁看到从船舱中走出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男子的手中握着一张弓,应该这男子将武文才一箭射杀。只是那斗笠半遮着脸,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只见他举手投足间颇显贵气。 眼看着那大船越来越近,只需再次点燃火炮,再来一轮炮火的攻击,他们的船便会被直接击沉,船毁人亡。 即便船未被火炮击中,这船漏水,很快就会沉了。 风雨欲来,霍钰将薛雁紧紧搂入怀中,“别怕,有本王在。” 薛雁却道:“王爷,跳海吧。” 只剩这唯一的出路了。 但她不会水,跳进海里也只有死路一条,但霍钰却有生的机会。 “王爷先走,不用管我。” 霍钰却不想听她说下去,解开她腰间的绸带,将她外衫褪下,等到了水里,她身上本就宽大的男子衣袍泡了海水之后,衣袍的重量便会加倍,甚至还会拖着她的身子往下坠。 他又将自己的袍角和薛雁里衣打了个结,为的是不让她不会被海水冲走。 最后,他又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划了一道。 薛雁心中大为惊讶,着急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霍钰这向幽深黑沉的海底,“海底看似平静,但在这深海中却不知藏着什么可怕的怪兽。” 薛雁问道:“王爷是想将鲨鱼都吸引至王爷的身边,让我能免于葬身鲨鱼鱼腹。” 霍钰竟如此待她,几次三番愿意为她付出性命,可到底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替了姐姐王妃的身份?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船没了,他们被迫跳海,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活下去。 薛雁撕开自己里衣的衣摆,替他裹好伤口,“难道王爷若出事,妾身还能独活吗?就当是为了护住妾身,王爷也要平安无恙。” 他将自己当成他的王妃,当成姐姐薛凝,对她尊重疼爱有加,但倘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欺骗了他,估计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薛雁又觉得自己这般的念头实在可笑,即使他们都能活下去,等到再次回到京城,她便早已和姐姐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 届时她逃离京城,远遁卢州,他便再也不会知道曾经与他相处的是她而非姐姐。 再说,他正在查皇太子一案,倘若他心中已经有了复仇的打算,必然也会夺储君之位,而薛家扶持的是薛贵妃所出的八皇子,那便注定了将来宁王和薛家会走向对立面。 海风时而柔和,时而甚急,薛雁也不知怎的觉得心乱如麻,越想越觉得心中悲凉。 眼前的困境还未解决,将来之事,自然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可她总有一种预感,宫里风雨来袭,而薛家正如裹挟在疾风骤雨中的船只,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 直到霍钰那带着凉意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闭上眼睛,别害怕,抓紧本王,本王会牢牢抓住你,绝不会将你丢下。” 方才一轮炮火的进攻后,后面的船稍作休整,应该是再次填装炮弹,准备来第二轮的进攻,可霍钰的所在的船已经被火炮击中,船舱已经开始漏水,迅速下沉,等不了多久,船也要沉了。 霍钰抱着薛雁纵身跳入大海。 由于事先霍钰已经将他们的衣裳系在一起,从船上跳下去时,海水带来的冲击并未将他们冲散,霍钰一手揽着薛雁的腰肢,吻着她的唇,为她渡气,指引她呼吸。 薛雁本就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里衣,如今浑身湿透,衣裳也近乎透明,又被他紧紧抱在怀中,被迫与他肌肤相贴,尽管此刻还未脱离危险,但她能感受那浓烈的男子气息和他深重的呼吸,甚至能感受那烈火一般炙热的胸膛。 她被那种浓烈的气息包裹着,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安全感。 薛雁又不禁感到心中懊恼,她和霍钰真是前世冤孽,数次与他肌肤相亲,自从她入了王府,来到苏州,竟几乎与他做了所有夫妻间的亲密之事,她只盼着再次回京,便能和姐姐换回,从此逃的远远的,以免夜长梦多。 终于他们离原来的小船越来越远。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他们方才所在的船只被炸毁,火光滔天,海上漂浮着无数断裂的木头。 船被炸毁后的火光窜上半空,薛雁心想要是方才他们并未跳海,或者有片刻的犹豫,便会同这船一般,被炸得四分五裂。 霍钰顺手抓住一片漂浮在水面的一块木头,托着她的身体,让她浮出水面,让薛雁抓住浮木,得到片刻喘气的机会。 可正在这时,水底似乎传来了一阵动静,像是有人在水底不停的搅动着,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震动,随着那震动越来越强烈,几只鲨鱼正在飞快地游向他们。 薛雁心中骇然,很快他们的周围全都是鲨鱼,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鲨鱼。那些鲨鱼像是嗅着什么东西而来。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她远远见到那只船的甲板上,阿猛正按照头戴斗笠的男子吩咐,将一桶桶弥漫着血腥气的鱼倒进大海中。 那些鱼都被开膛破肚,被倒入海中,海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引得深海里鲨鱼都来争相抢夺。 而那些鲨鱼很快吃完这桶鱼,下一个目标就是她和宁王。 那人竟如此恶毒,竟然想出了这种方法将鲨鱼引过来对付他们。 或许那人也早已想到,在火炮的猛烈攻击下,跳船是唯一的选择,为了断他们唯一的生机,这些鲨鱼便成了那人的武器。 果然那些鲨鱼吃完了鱼,便将他们当成了攻击目标。 第36节 薛雁赶紧提醒水下的霍钰,“王爷,快上来,那些鲨鱼都朝这边游过来了。” 可那木头的承重有限,无法同时容下两个人的重量,霍钰对薛雁道:“别担心,小小鲨鱼,本王还不放在眼里。” 只见一条鲨鱼跳出水面,张嘴要将霍钰吞进腹中。 与此同时,霍钰挥剑至半空中,长剑贯穿鱼腹,鲨鱼被一剑刺死,紧接着霍钰挥剑,横扫一片,周围的鲨鱼无一幸免。 霍钰剑法固然高强,但情况却十分凶险,那些鲨鱼见无法靠近霍钰,便转而攻击薛雁,薛雁只得拿着匕首防守。好不容易刺中一条鲨鱼的腹部,她也累得大口喘息。 而那些被杀死的鲨鱼很快引来周围更多的鲨鱼来分食,深海里的鲨鱼是杀不尽的。 薛雁和霍钰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看向阿猛所在的那条船,道:“夺那条船。” 霍钰对薛雁道:“王妃先伏低身子,我托着你,游过去。” 薛雁提醒霍钰道:“一般船只的周围都会备有当遇到意外时用来逃生的小船,王爷可先夺小船。” 霍钰静静看着薛雁,这几日在苏州的相处,每一次薛雁都会带给他不同的惊喜,让他觉得他的王妃的见多识广,智计无双,这般的女人又怎会是那久居闺中的女子。 她有着超越了寻常男子的勇气和坚韧,而传闻中的薛家大小姐却是足不出户,温柔守礼的大家闺秀,薛大小姐当真有如此卓越的远见和见识吗? 薛雁着急想助霍钰脱困,却没想到说话又露出了破绽,她深感懊恼,只想搅尽脑汁再为自己找借口。 却听霍钰笑道:“这又是王妃随岳父外出游历的所闻所见吗?” 薛雁垂眸遮挡眼底的慌乱,点头道:“是。” 霍钰却冷笑道:“本王竟然不知薛相非但博学多才,还见识广博,薛相教女有方,实在令本王倾佩。原以为薛相只看重官位,平日里忙得于钻研,更没想到他在子女教育上竟能有如此高明的见解。” 薛雁呵呵一笑,赶紧低头转移话题,“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耽搁越久,那些鲨鱼便会越来越多。 霍钰看着薛雁微垂着的眼眸,若有所思。 他一剑刺向正游向他的鲨鱼,往阿猛所在的那只船游去。 果然见那船的一侧绑着一只小船。 霍钰嘱咐薛雁小心,却以长剑刺进水面上漂浮的木头上,以此为借力,飞身跃至悬挂着的小船。 然后割断绳子,将船轻轻放了下来,让薛雁先上了小船,对薛雁说道:“本王先上去看看,你在这里等一会。” “好,王爷一切小心。” 单单靠这只小船,难以抵达岸边,海上风浪大,随时会有覆灭的危险。 更何况此刻天快要亮了,只待天一亮,这广阔的海面上便再无藏身之所。 船上那人定会发现他们就在小船上。 眼下唯一的办法是再夺大船。 薛雁觉得有件事很奇怪,便将心中的怀疑告知霍钰,“阿猛事先藏了这只船,得知官府来人,应该立刻想着逃生便是。”他又怎会对他们穷追不舍,甚至不惜下狠手追杀他们。 海盗们靠打劫海上的货船,抢夺财物为生,除非,薛雁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道:“除非阿猛和那人的真实身份并不是海盗。” 薛雁能想到的事,霍钰早就想到了,冷笑道:“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本王查太子皇兄的案子,更不想让本王再回京城。” “王爷的意思是宫里的人所为?”薛雁觉得心中忐忑,担心是姑母薛贵妃派出的人手,便问道:“王爷可有怀疑的人选?” 霍钰道:“并无证据。” 薛雁又问道:“那王爷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是吗?” 霍钰却并未回答。 他当初暗示母妃请旨赐婚,的确是为了接近薛凝,好以此顺藤摸瓜查薛家和薛贵妃,好找到薛贵妃谋害皇长兄的证据,薛贵妃的人得知他来苏州,为了阻止他查案,必定会下杀手,从一开始那群海盗便是冲他和秦宓来的。 正在这时,甲板上传来说话声。 薛雁听出其中一人是阿猛的声音,只听他说道:“世子爷,您请放心,这火炮的威力无穷,根本无人生还,说不定宁王的船已经被火炮击中,宁王和宁王妃早就船毁人亡了。更可况,您用这开肠破肚的鱼引来了深海里的鲨鱼,即便宁王能侥幸逃脱,大难不死,也必定早已葬身这些鲨鱼的腹中。” 被称为世子爷的男子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了解宁王吗?” 阿猛好似被问得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那人道:“宁王是最可怕的敌人,也是最不可轻视的敌人。一旦你了解的宁王这个人,知晓此人的手段,便不会觉得他轻易便死了,因为他会让你生不如死!哈哈……” 能说出这种话的,应该是非常熟悉宁王之人,虽说那人言语中充满了对宁王的敌意,也有将他视为对手的惺惺相惜和倾佩。 薛雁小声道:“看来阿猛果然是受人指使,来杀殿下的。可说话的那位世子像是将王爷视为生死仇敌。王爷认识那位世子吗?” 霍钰笑道:“原来是他。” 他遇见的,能够算的上是对手的,确实有一位故人,只是那位故人在三年前已经被他当街射杀。 北狄汝阳王世子萧炎。 当时他那一箭分明已经命中了要害,难道已死之人,竟然死而复生了。 还是鬼魂作祟。 正好他手中这满是邪气的嗜血剑,用来斩杀那作祟的鬼魂。 他将嗜血插进船身木板的缝隙中,飞跃至甲板上,朗声道:“本王到要看看平阳王世子到底是人还是鬼?” 平阳王世子名叫萧炎,为北狄暗探之首,长年居住在大燕,只为窃取大雁的军报,在大燕的数十年,他培养了几百名暗探,用金钱珍宝和美人收买朝中官员,获取有用的消息。 当年他的人手遍布整个大燕,大到朝廷官员,小到街头凡夫走卒都藏有北狄暗探。 甚至他的势力竟然延伸到大燕的皇宫内。 那天,如意坊探得消息,北狄细作暗通朝中的一位重要官员,约在一处地下赌坊见面。 那赌坊人多,约在那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本来不易察觉,如意坊好不容易打探的消息,霍钰便亲自带人前往揪出藏在宫里的北狄暗探。 但却没想到有人事先泄露了消息,导致北狄暗探提前撤离地下赌坊。 原本那北狄暗探能顺利撤离,只需将事先安排的人手拦截宁王便可,可没想到的是,那天赌坊发生人命案,死的是平安伯的儿子。为了追捕凶手,大理寺和锦衣卫全都出动抓捕犯人。 锦衣卫带人封了地下赌场,防止任何人出入,抓捕凶手。 萧炎被迫出动所有人手,派出全部暗探袭击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助那人和那位朝廷官员暗中撤离。 也因此暴露了萧炎自己和好不容易培养了多年的手下。 宁王早有准备,从天字营中抽调了一千精锐对他的人围追堵截,杀了他的手下所有的人,一箭射中了他的心口。 霍钰亲眼看着萧炎被一箭射杀,可没想到今日萧炎竟然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霍钰一剑刺向阿猛,原本双臂完好的阿猛都不是霍钰的对手,何况他已断一臂。 嗜血剑刺向阿猛的手腕,弯刀脱手飞了出去,霍钰再一剑本可轻易斩下阿猛另外一条手臂。 那剑却从阿猛的肩膀处生生劈下,连肉带骨都被深深劈开。阿猛痛得大声惨叫。 伤口必定痛彻骨髓,可霍钰却并未要他性命。 阿猛疼得浑身抽搐,用尽全身力气爬到萧炎的腿边,“求世子救我……” 萧炎却大笑道:“本世子方才同你说了什么?任何人都不该小瞧了宁王,这是你咎由自取啊。” 阿猛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那伤虽不至于当场便要了性命,但却若是伤重不治,便会失血过多而亡,更何况他已经成了残废。 阿猛拼命想要用力去抓萧炎的衣袍,却没想到萧炎从袖中抓了一把匕首,对准阿猛背部猛地刺了进去。 如此反复数刀,直到阿猛彻底断了气,他才扔了匕首,慢悠悠地用巾帕擦拭手上和溅在脸上的鲜血。 直到擦干净了最后一丝血迹,他才扔了帕子。 而霍钰的剑便已经刺向他的咽喉,“三年前让你侥幸逃脱,今日本王遇人杀人,遇鬼诛鬼。” 萧炎却突然大笑起来,“宁王难道不想知道北狄安插在你们大燕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是谁吗?有她在,我们北狄便永远不会败。” 也难怪当初为了那个人,萧炎不惜出动全部的暗探,甚至不惜以身涉险。 萧炎不惜用命护着的人,那人不只对北狄跟重要,对大燕也同样重要,有那人在,大燕永不得安宁。 “倘若本王猜的没错,那人便是父皇身边的某位妃嫔吧?” 宫里受宠的妃嫔就那么几个,薛贵妃,赵婕妤还是那位风一吹便倒的柔妃娘娘呢? “她很重要,是因为她深受父皇的宠爱,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左右父皇的旨意,不是吗?萧世子。” 萧炎大声笑了起来,“不愧是宁王,想必这三年来宁王一刻都不曾闲着吧,不如本世子便等着宁王慢慢揭开谜底,挖掘真相的那一刻,本世子再陪宁王玩玩?” 霍钰将手中的剑往前送去,“你没机会了。” 萧炎却道:“宁王这一剑可要慎重,这一剑刺来,可要想好后果啊!难道宁王觉得本世子孤身前来,敢没有任何准备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炎却大笑不止。 霍钰眼神一凛,“你要对她做什么?” “宁王果然聪慧。” 霍钰没让薛凝上船,便是担心这船上有埋伏,萧炎素来奸诈,诡计多端,这船上必定危机四伏。 可如今的情势看来,将王妃留在小船上也同样被他算计了。 “啧啧啧,果然堂堂宁王殿下有了软肋,有了把柄,便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所畏惧的宁王殿下了。不过只要宁王的剑再往前一寸,你的王妃便会尸骨无存。” 第33章 霍钰心中一凛,对萧炎说道:“你竟在那小船上装了火药。” 他赶紧挟持萧炎,自甲板上飞身而下,落在薛雁所在的那只小船上。 果然,海面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三四只小船,小船将薛雁所在的小船围住,而薛雁拿出了匕首防守。 原来萧炎早有准备。 霍钰用剑柄敲击小船的木板,果然发现有块木板比其他的木板都要厚得多,他撬开那块木板,果然发现里面藏有火药。 霍钰心有余悸,心中大骇,赶紧将薛雁护在怀中,“你没事就好。” 薛雁茫然看着霍钰,看向那些远去的小船,“他们并未动手,王爷别担心,我没事。” 正在这时,那些船上的人突然开始放箭,霍钰快速舞动着手中长剑,抵挡飞来的箭雨,将薛雁紧紧护在怀中。 而萧炎则趁机纵身跳入海中,被小船上的那些人接走了。 第37节 萧炎站在船上,对霍钰躬身行礼,大声笑道:“本世子与殿下再次重逢,需得备上一份厚礼,还请殿下笑纳。” 霍钰一剑劈碎了小船,那些藏在小船夹层的火药也尽数落进了海里。 他则抱着薛雁登上大船,又总觉得萧炎话中有话,心想萧炎口中所说的贺礼只怕不只在小船上藏火药那般简单。 他赶紧跑到船舱去查看,在最底层的储存酒的船舱中发现了十几根引线和混在酒坛中的火药罐子。 薛雁见状,大惊失色,“看来那位萧世子已经猜到我们事先会夺小船,然后登船,这才在小船和船舱中都埋了火药。” 霍钰道:“是啊,这位萧世子不好对付,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当然不是说他的武艺有多厉害,而是说他诡计多端,狡诈多变可胜过千军万马。 可如今萧炎竟然还活着,留这般祸害在世上,今后又不知又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霍钰将所有的火药都倒进大海里。 突然,萧炎手挽弓箭,朝霍钰所在的船上射来了一支燃烧着的火箭,那火箭绑着一张字条。 霍钰拔出钉在船上的箭,取下字条,只见那字条上写着:宁王殿下,可喜欢我献上的那份大礼?咱们后会有期。 而正在这时,一支烟花升上天空,紧接着数十只烟花一齐绽放,有不少烟花的余烬落在这船的甲板之上。 甚至有不少正在燃烧着的火星子。 随着那数十支火箭射向天空,萧炎同那些漂浮在海面的小船都瞬间不见了踪影。 薛雁感慨道:“这人果然厉害,走一步便算了十步。先是算准了王爷一定能脱离危险。又料定咱们定会先夺小船,他便提前将火药藏在小船上和这船的船舱中,还有他事先准备好的火箭和烟花,倘若王爷并未发现他在船舱中藏了火药,此刻那火箭和烟花便会引爆了这只船,炸毁船只,咱们可就要尸骨无存了。” 只要想起这种种后果,便觉得心有余悸,此人心思诡谲,将来必定为一大祸患。 霍钰将薛雁拥在怀中,笑道:“别怕,这一切都结束了。” 可有一件事,薛雁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问道:“可妾身曾记得王爷曾经说过,那位平阳侯世子萧炎早就已经死在王爷箭下,他竟为何生而复生,难道这世间真的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药吗吗?” 霍钰摇了摇头,“当然没有起死回生的药,这萧世子也不是什么仙人转世,只是普通凡人罢了。” 这世间当然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药,这萧世子固然诡计多端,却只是肉体凡胎。 唯一的解释便是萧炎的心脏的位置应该与常人的不同。 霍钰道:“本王曾听军医说过正常人的心脏在左侧的位置,而极少数人的心脏和常人的位置不同,甚至还有天生在右侧的,本王想那萧炎便是那个例外。” 心口中箭却不死,是不幸中的万幸,那萧炎便是更是万中挑一的那一个。 但萧炎此刻出现在苏州,便是有人一早知霍钰来苏州的消息,宫里的那个人将消息递给了萧炎。 想必这一切都是那萧世子的手笔,还有宫里的那位娘娘,萧炎若是不死,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不过,三年前他能将他一箭射杀,三年后,他同样可让他再死一回。 “不过这一切结束了,明日便可启程回京了。” 薛雁点了点头,她此番寻回了长兄,祖母的病应该能快点好起来。 而且十日期限已到,她应该能和姐姐顺利换回。 思及此,薛雁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阵海风吹来,她抱臂打了个寒颤。为了不被沉入海里,方才霍钰替她褪去外袍,如今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里衣,又全都湿透了,海风一吹,便感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可那本就轻薄的里衣湿透之后,变得近乎透明。 衣裳紧贴着身体,不仅黏黏湿湿的很不舒服,那薄透的衣裙还透出内里小衣的刺绣和花样,紧紧贴着胸脯,勾勒出圆润饱满的胸脯轮廓。 纤细的腰身,笔直修长的腿,身段婀娜。 可霍钰方才一直将她护在怀中,此刻他的手还握在她的腰上,因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衫,掌中仍能感到那细腻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令人心荡神驰,心中欲/火难捱。 “王妃还记得对本王的承诺吗?” 薛雁抬眼问道:“什么承诺?” 她答应的事可多了,但那都是被情势所逼,哄骗他的话,那些话违背本心,自然都不能当真。 “真的不记得了?” 霍钰的手掌已经熟练绕到她的背后,他曾在谢家董姨娘所在的玉兰院见过她裸着后背的模样。 也记得在她的后腰处有两个腰窝,便将指腹放在她的后腰处,有一搭无一搭地轻点着那浅浅的腰窝处。 又缓缓绕到她的颈后,指尖已经勾缠住了那缠在脖颈之上的细带。 只需轻轻一拉,衣袍尽褪,春光乍泄。 薛雁往后退了几步,那股从后腰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痒意,薛雁的心尖颤了颤,抗拒般地往外挪。 霍钰却步步逼近,一把将她抱坐在腿上,将唇贴在她的耳垂,轻咬了一下。“当真需要本王来替你回想吗?” 薛雁惊呼出声,用力抓住霍钰的衣襟,却扶着自己的额头,“唔,头好痛。” 又是一副虚弱的模样,“许是方才吹了风,着凉了。” 明知她在装,但见她浑身湿透,仍是担心她会着凉,霍钰赶紧去解身上的衣袍,薛雁满脸防备地看着他,“王爷何故竟宽衣解带?妾身病了,难道王爷还想竟然趁着妾身生病,要对妾身做那种事吗?” 霍钰屈指轻轻落在她的眉心。 他本意只想惩罚她总是对自己没一句真话,手指却在她的眉心停了一瞬。 “王爷怎么了?” 霍钰朝她眼下看了一眼,缓缓勾唇道:“没事。本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将微微发颤的指尖收回,“本王想到自己曾在王府见过薛二小姐一面,见她和王妃竟然生得十分相似,她与王妃是双生姐妹,旁人断难分辨。本王听说那位薛二小姐身世可怜,从小流落在外,养在商贾之家,性子跳脱,但很少有人见过她,有关她的传言也极少。” 听到霍钰突然提起自己,薛雁吃惊的望向霍钰,却强装镇定,掩饰眼中慌乱的神色,“王爷此番无故提起妹妹做什么?” 霍钰笑道:“不过随口提一句罢了,王妃怎生如此紧张?” 薛雁心中忐忑不安,却紧张得掌心冒汗,连忙说道:“没有。” 突然,霍钰话锋一转,说道:“本王心想倘若王妃和妻妹同在一处,本王会不会认不出?” 薛雁心猛地一跳,攥紧了裙摆,心想他是不发现了什么,难道他已经发现是自己替姐姐入王府? 可没理由他发现了真相,还如此淡定,不应该是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吗? 霍钰暗暗观察着薛雁的神色,突然笑道:“王妃可是也担心本王会认不出你们姐妹吗?” 他俯身,缓缓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王妃请放心,即使有那样一天,本王也绝不会认错。再说连王妃都认错,本王岂不是这天底下最糊涂的男人了?王妃觉得本王说得对吗?” 薛雁更紧张了,硬着头皮点头,心里却觉得今夜的霍钰当真是古怪极了,没来由提起她和姐姐,还说什么会认错。 霍钰又突然问了一句,“那王妃觉得本王糊涂吗?” 薛雁吓出了身冷汗,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怎么会呢?王爷慧眼,可一点也不糊涂。” 他如此多疑又如此精明,他又怎会糊涂。 薛雁方才差点站不住,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甚至觉得身上冷汗涔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 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是她多心了,她伪装得这样好,霍钰肯定什么都没发现,也说不定因为这一路上,她露出了一些破绽,霍钰故意试探,想让她自乱阵脚。 若是被发现她和姐姐换亲,宁王勃然大怒,势必会牵连薛家。 突然,霍钰抬起了手,朝她伸过来,薛雁情急之下用力将他的手拂开,“王爷想做什么?” 方才他们被迫跳海,薛雁不知自己脸上的脏污已经被海水洗得干净,露出原本白皙的面容,肤白胜雪。 霍钰只是盯着她看,唇边漾起了一抹笑,手从她的脸颊掠过,轻轻拂去她鬓角的碎发,“今夜王妃看上去好像格外紧张,倒不如平日和本王相处时那般自在。” 霍钰盯着那双略露出惊恐的眼睛,唇边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王妃可是有什么心思,不妨同本王说说?还是心中有何担忧,本王可为王妃解惑?” 薛雁赶紧说道:“都没有。” “那王妃可有什么事骗了本王?” 薛雁笑道:“妾身怎敢。” “那王妃可敢起誓?” 薛雁颤巍巍地举起手,心中却是紧张又胆怯,甚至不敢去看他。 霍钰却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瞧王妃紧张的,本王是同王妃说笑的。” 他走到她的身侧,褪下外袍,将袍子披在薛雁的身上,“天色已晚,当心着凉,王妃先进船舱歇息吧!” “好。” 突然,海上有道声音传来,“妹妹,我是大哥啊。” 薛燃见到薛雁和宁王,心中大喜,“妹妹和王爷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本来薛燃所在的那艘船先行一步,罗一刀开船护送薛燃和秦宓靠岸,便前往苏州城。 可行到途中,他们远远听到了一阵巨响,不禁大惊失色,薛燃担心妹妹妹夫会出事,便让罗一刀将船开去那发出声响之处查案,顺便找寻宁王和妹妹的下落。 见妹妹乘坐的小船被毁,他便以为妹妹已经遭遇不测,顿时失声痛哭。倒是秦宓不信宁王会遭遇不测,便安慰他,或许船毁了,人说不定还在海里,薛燃这才止住哭声,让罗一刀赶紧顺着这片海域去找人。 他们往前找了许久,终于见到见不远处有只船,便想着去碰碰运气,还真的让他误打误撞找到了薛雁和宁王。 罗一刀将船靠近霍钰所在的船,便搀扶着秦宓和薛燃上船,薛燃见妹妹没事,只是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便急着询问方才听到的爆炸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没曾想秦宓再见霍钰,难掩欣喜激动,欢喜上前,扑进霍钰怀中,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大哭,“子苏哥哥,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还以为......” 薛燃原本和薛雁正说着话,听她说到海中都是鲨鱼,听说她和宁王的奇遇,不禁心中激动不已。 可见秦宓竟然激动扑向霍钰的怀中,顿时暴跳如雷,气愤不已。 刚打算去骂秦宓为妹妹出气,却见霍钰一把将秦宓推开,秦宓本就身中迷药,又并未服用解药,本就浑身无力,却被霍钰猛地一推,便重重跌在地上。 只见她双眸通红,满脸委屈的哭道:“子苏,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可是因为那天我没来赴约的缘故。对不起……对不起。子苏,是我太过软弱,我害怕......你不要怪我。” 霍钰怒道:“秦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再装神弄鬼,便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秦宓却仍然执迷不悟,牢牢抓住宁王的衣摆:“子苏哥哥,难道你喜欢了她,才对突然对我如此冷淡?你不是说选我当太子妃,这辈子只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突然她仿佛魔怔了一般,痛苦地抱着头,哭得几乎晕厥,“他们说你死了,他们都是骗我的对不对?子苏,你说下个月的杏花开了,你便来娶我,我等啊等啊,等了好久,从天亮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我一直在等你,可你为什么都不来?子苏,你是生我的气了,躲起来,不愿再见我了对不对?” “子苏,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啊,看看你的宓儿呀,宓儿真的好想你。” 秦宓沉浸在悲痛中,仿佛又恢复了片刻的清醒,“子苏,宓儿等着你来娶我......” 秦宓跌坐地地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悲痛欲绝,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第38节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哭声动容。 最后,她竟然伏倒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霍钰却冷着脸,皱着眉头,“你不是早已和慕容澈定了亲,你不必在本王面前做戏。” 薛燃越听越不对劲,霍钰是被皇上赐婚才娶了妹妹,又怎会答应去娶秦宓,又听她说什么人死了,宁王好好站在他的面前,又怎会死了。 她到底在癫三倒四说些什么。 只见秦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苦苦哀求,“我下次都听你的话,在我们常去的地方等你,好不好?” 可终是悲伤过度,秦宓呕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薛燃一脸茫然看着秦宓,但又怕宁王会心软,便飞快将秦宓抱起来,对宁王说道:“秦娘子晕过去了,我先将她送回船舱休息。殿下告辞!妹妹也告辞!长兄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赶紧抱着秦宓消失在薛雁的面前,生怕宁王动了侧隐之心去照顾秦宓。又看着晕过去的秦宓,嘀嘀咕咕道:“这么会装,这么会演,咋不去唱戏呢?还敢对妹夫动手动脚,他们看不穿你的真面目,看我怎么收拾你。” 为了避免秦宓像方才那般见到宁王便凑上去,他便主动将照顾秦宓揽到自己身上。 薛雁叫住薛燃,叮嘱道:“长兄,秦娘子也是个可怜之人,请照顾好她。” 她还未说完,身子却软了下去,还好霍钰及时扶住了她,关切问道:“王妃怎么了?” 这是不想和他单独相处,便又演上了。 薛雁倒在霍钰的怀中,却抓住他的衣袍,避免与他贴靠得太近,“王爷,我没事,只是头有点晕,睡一觉就好了。” 霍钰见她脸红得有些不正常,便以手覆在她的额头上,见她额头的温度烫得灼人,赶紧将她抱到船舱中。 “方才在海里泡了许久,又受了惊吓,应该是着凉了。先睡一会,先想办法退了烧再说。” 可这船上并无药物,且这海域有几百里,少说也得数个时辰才能到苏州城内。 可霍钰见她烧得浑身滚烫,头脑浑沉,甚至连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担心她倘若再耽误下去,怕是会有性命危险。得赶紧想办法先退烧才行。 霍钰赶紧去解她的衣裳,先将那身湿衣裳换下来再说。 薛雁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脱她的衣裳,强撑着睁开眼睛,一把抓住霍钰正在解玉扣的手,“王爷,不行。” 霍钰冷冷一笑,“为什么不行?你我是夫妻,不过是脱几件衣裳,便是床笫间的事那也是天经地义,王妃为何对本王如此抗拒?” 见薛雁皱着眉头,霍钰冷笑道:“难道王妃虽然嫁给本王,但却至今难忘谢玉卿?” 第34章 薛雁感到浑身乏力,头痛欲裂,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是……” “那又是为什么?如今薛燃已经被找回了,薛老夫人也必定无恙,如今你还想拿什么借口来唬弄本王呢?” “王爷,妾身答应过您等到回京,妾身会……” 不等她说完,霍钰便将她抱到床上,用力撕开衣裙。 倾身压下,薄唇贴吻那红若春樱的唇,唇贴在她的耳边,含吻那小巧耳垂,“你还在骗本王……本王是你的夫君,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为何不行!” 霍钰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只听到一声声布帛撕碎的声音,她已然裸身。 薛雁想要挣扎,却因病着使不上力气。 衣裳被撕开的那一瞬,她惊赶紧用被褥盖住自己,却被霍钰夺去被褥,丢在地上。 被他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他的手紧紧缠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她想抬腿踢他,却被压住双腿,一动也不能动了。 她情急之下,她用力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薛雁气极了,拉扯间不小心在他的脸侧抓了一道,指甲划破肌肤,脸侧顿时出现了一道伤口,还渗出血珠子。 “对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王爷快放开我。” 薛雁的反抗更是激起了霍钰的战斗欲,不过他都是用巧劲,不会真的弄伤她。 霍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扣在掌中,手已经伸进她的裙底,正要扯下猥裤。 薛雁却急的快要哭了,好像她越是反抗,霍钰便越是不肯放过她。 “无妨,本王更喜欢王妃的小情趣。” 薛雁咬紧唇,双腿被压住了,却无法动弹,只得苦苦恳求道:“夫君,求你,你不能这样做。” 霍钰是姐姐的夫君,倘若她和霍钰有了夫妻之实,她有何颜面去面对姐姐。 她本就因为生病身体虚弱,使不上力气,更可况霍钰身体强健有力,力气大她数倍,将她牢牢制住,她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薛雁见反抗不成,便想着智取。 薛雁因被压着无法动弹,她被吻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胸膛也随着急促的呼吸不停地起伏。 “夫君,我好痛。” 浑身都在痛,头痛,咽喉中像是塞了一块火炭,灼痛无比。 偏偏霍钰却毫不怜惜,将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她的身上,此刻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 她本就生病了,又害怕被他强要了身体,不停地挣扎,更是精疲力竭。霍钰其实并未用力,但因她过于挣扎用力,反而弄疼了自己,气恼得涨红了脸,恼恨霍钰是一介武夫,总有使不完的蛮力。 倘若他不想让她挣扎,她便连动都不能动。 只能用装可怜这一招。 “原来夫君说过心疼我,疼惜我,竟全都是假的。” 她一面软语哄他,却毫不客气一口咬在霍钰的唇上,佯装挤出几滴眼泪,“王爷非但不怜惜妾,还趁着我生病来欺负我,王爷如此行径,又与当日在谢府妄图欺辱我的赵文普有什么区别?” 霍钰虽然并未放开她,但也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静静看着她演。 见方法有了成效,薛雁心想果然这宁王吃软不吃硬啊。 “夫君当日出现救我于水火,我至今都还记得夫君那英勇神武的模样,犹如天神下凡,是人人仰慕的大英雄。我那时便想能嫁得如此夫君,是我三生有幸。” 霍钰冷笑道:“继续说下去。” “能遇到夫君,是妾身的幸运,妾身盼着能与夫君长长久久。” “嗯。”霍钰轻嗯了一声,哄骗他的话说得多了,他倒想要看看她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他静静欣赏身下的美人,手指百无聊赖的缠绕她胸前的长发。 指尖无意间划过颈侧的肌肤,感受着她的身子阵阵轻颤。 “王妃放心,定能如王妃所愿,本王与王妃必定能长长久久,至死也不会分开。” 薛雁趁机找点什么遮挡身子,可衣裳碎了,被子被扔了,床上的那几块破布,想遮也遮不住,只好理了理长发,用长发遮挡面前的春光,将那把玩着她发丝的手指拨开,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刚打算赶人,大掌却从背后抚上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指尖轻点着腰窝,霍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王妃可记得那日本王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戴的是哪种冠?” “这……” 薛雁不过是说想几句甜言蜜语恭维他,想让他今夜放过自己,只要回到京城,她便同姐姐换回,便再也不用应付难缠的宁王。 那天他虽说救了自己,但她也被看光了,他们被迫藏身在柜中时,他却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分明是占了她的便宜。那时她恼他都来不及,永远不愿再想起自己那天窘迫的那一幕,她为何还会记得他到底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戴了什么冠。 “那日的夫君应是穿着黑色锦袍,戴白玉冠的矜贵公子模样。” 身后传来两声冷笑,薛雁又赶紧改口,“想必是玄色衣袍,墨玉冠。” 传来身后之人冷哼声,手指的力道加重了些,那种感觉不痛,但身体似过了电,一阵阵酥麻的痒意传遍全身,薛雁咬着牙,默默忍着,暗暗挪动着身体。 心想这件事已过去了半月有余,她哪里还记得,霍钰定是存心刁难。 猜自然是猜不出了。 “哎哟,夫君,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装可怜装病她却擅长。 霍钰却无动于衷,只是连连冷笑,看着她继续演戏。 还得寸近尺的从身后环抱着她,甚至还将唇贴了上来。 她快要疯了! 薛雁觉得今日的霍钰似乎格外难哄,更难忍受他的撩拨,突然烦躁坐起身来,顺手抓了块破布挡在胸前,避免春光乍泄,适时挤出几滴眼泪,“夫君不是说护着妾身,疼惜妾身。可夫君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全都红了。” 不但红了,还留下了清晰的齿印。 她指着手臂和胸前的那些红痕和齿印,控诉他的行径,“被王爷弄成这样,妾身还要不要去见人了。秦娘子和兄长都在,他们见到妾身脖颈上那些红印子,指不定如何笑话妾身呢?还会说妾身白日宣淫,不像好人家的姑娘。” 起初她只是哭声大,并无几点眼泪,到后来,许是想起了什么难过之事,便泪如雨下,泛红的眼尾,晶莹的泪珠儿挂在浓密的睫毛上,楚楚可怜。 他从未见她哭过,见她这般珠泪泛滥的模样,心中又喜爱又怜惜,他本就对她撒娇没有抵抗力。此刻更是心中软成一片,连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方才本王其实并未用力。” 只是她那细腻如玉的肌肤太过娇贵。 他不禁在想,倘若真与她同房,她这般虚弱的身子骨,真的能受得住吗? 一次定是不够的,他自个儿都不止疏解一次,倘若多次,她能受得住吗? 一想到那种事,他便觉得心驰神往,想到她那娇喘微微,含泪带喘的模样,他便觉得难以自持,心里像是烧起了一团火,差点把持不住,将她摁在床上,将那事儿给办了。 但她还病着,正在发烧,身体本就虚弱,哪里还能经得起折腾。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折腾她,只是恼她对自己有所隐瞒,对她小小惩戒一番罢了。 如今她将身上的红印给他看,他更是喜爱怜惜她,哪里还舍得再去折腾她。 薛雁艰难挤出几滴眼泪,气恼的瞪他。 霍钰笑道:“是王妃惯常给本王画饼,本王难道不该先讨些甜头吗?” 薛雁脸一红,赶紧打断他的话,小声嘀咕,“夫君不该如此急色,又如此鲁莽。夫君弄疼我了。” “看来是本王错了?” “自然是夫君的错,还不止一桩错处。” 霍钰笑道:“那你说说看,本王还错在哪里了?” 薛雁擦拭眼泪,试探般地拾起被褥,快速盖住身体。 好在他这次并未兽性大发,也并未再对她做什么浪荡之举,薛雁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从被褥中伸出手臂,勾缠着他的脖子,大胆在他的薄唇上亲了一下,红着脸说道:“妾身知王爷曾对我和二表哥有些误会,薛家和谢家沾着亲,因小时候二表哥对妾身颇为照顾,亲如兄长,旁人乱传的闲话,那也信得?如今二表哥与妹妹定了亲,他是妹妹的未婚夫君,妾身也时刻记着与二表哥避闲,王爷却句句不离谢玉卿,旁人会如何想妾身?定会误会妾身真的与那谢玉卿有什么不清不楚之事!流言能伤人,更能杀人,夫君这般做,真真是要冤死妾身了!再说若夫君当真如此介意妾身与二表哥。当初又为何答应赐婚?夫君娶了妾身,却不信任妾身,不若便赐妾身一纸休书,将妾身赶出王府好了。” 霍钰早就见识过她的伶牙俐齿,如今更是无法反驳一句,唇角勾着笑,“那依王妃所言,是本王小人之心了?” 第39节 薛雁道:“妾身不敢,但妾身希望夫君莫要在妾身面前提二表哥的名字。” 虽说她已经彻底放下谢玉卿,但姐姐却并非如此,待回京后换回,霍钰总是提起谢玉卿时,姐姐方寸大乱,必定会惹的霍钰生疑,霍钰多疑善变,又如此介意姐姐与谢玉卿的过往,说不定会惹来祸事,连累薛家和谢家。 毕竟将来同霍钰过日子,朝夕相处的是姐姐,思及此,她轻叹了一口气。 此番离开京城已经好几天了,也不知谢家到底如何了,姐姐和谢玉卿是否已经和好?祖母的病好些了吗? “既然王妃心中没有谢玉卿,那怎会如此抗拒同本王亲近?” 薛雁主动握住霍钰的手,“并非妾身抗拒同王爷亲近,而是妾身还未准备好。” 可她本想着挤出几滴眼泪,让宁王对她心软,好不再缠着与她圆房。 可因为她在海水里泡得太久,又吹了海风,又担心霍钰不顾一切强要了她,最终闹得无法收场。又与霍钰周旋,难免耗费心伤神,此刻更是头痛欲裂,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睡梦中,她好像听到了水声,感到有人正替她温柔擦拭着身体,身体凉凉的,也不再感到灼烫得厉害。 船上没有药,为了帮薛雁退烧,霍钰原本也只是想脱了她身上的湿衣裳,替她擦拭退烧,他想同她亲近,也并非要选择她生病之时。 薛雁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知,更不知霍钰忍得辛苦,一碰到那柔软的身体,他便来觉得心中像是憋着一团火,又何况是用帕子擦遍全身。 可总不能趁她病了,再去欺负她,正如她所说,他这般行为又与那禽兽何异,方才他不过是对她小施惩戒,教她不敢再骗自己罢了。 薛雁渐渐地感觉呼吸也没有那般的灼热滚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艰难睁开眼睛,见霍钰正在用打湿了凉水的巾帕替她擦拭脖颈、脸颊和额头降温,可因为头实在太晕太痛,身体太过虚弱,她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热得难受之时,她迷迷糊糊中抓住霍钰的手,用滚烫的身子去蹭他。 直到她觉得身上不再火热滚烫,觉得喉咙也不再灼痛难受,等到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霍钰的怀里。 巾帕擦拭着肌肤,带着丝丝凉意。 被他看光了身子,又被他擦拭过,薛雁更绝望了。 但当她看到衣裳褪至腰侧,赤着上身的霍钰,吓得大声尖叫起来,“王爷,你昨夜趁我昏迷,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霍钰冷笑道:“与其问本王对你做了什么,倒不如问问王妃自己对本王做了什么?” 难道宁王的衣裳竟是她在睡梦中扒下的? 不过他的身材倒是极好,宽肩窄腰,肌肉紧实,无一丝赘肉。 不过他腰腹上留有一些红印子,就像是吻痕。 天啦!不会是她扒了他的衣裳,竟然还占了他的便宜吧? 薛雁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脸更是红得发烫。 霍钰是常年习武,带兵打仗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绝佳身材。只见他胸腹的肌肉紧实饱满,好似雕刻而成,她不禁又多看了一眼。 她仔细回想昨晚,难道真的是自己把持不住,扒了他的衣裳,又因他这一身肌肉太过诱人,忍不住还亲了上去。 薛雁咽了咽口水,盯着他腰腹肌肉的红印子,脸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着,“好热,好烫啊!” 霍钰突然俯身,以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前额,“烧退了,不烫了。” 薛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妾身大概是方才烧糊涂了。” 他的额头与自己相触,高挺的鼻尖触着自己的鼻尖,彼此气息交织在一处,呼吸可闻,低头又看见他那饱满的胸腹的肌肉,薛雁双颊绯红,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心脏不可抑制的一阵狂跳。 霍钰微微弯起嘴角,“王妃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薛雁赶紧摇头,“妾身感到好多了。” 霍钰笑问道:“王妃想摸摸吗?” “啊?” 霍钰轻握住薛雁的手,轻放自己的腰腹间。 “感觉如何?” 薛雁点了点头,“不错,就是有点硬硬的。” 可手感当真好极了,肌肉完美如雕琢,再配上这张举世无双的脸,简直堪称完美。 这宁王也太会长了吧,俊美无双,再配上完美的身材,不会是哪里来的男妖精吧。 不过,她退了烧后,便觉得身上不再滚烫,反而觉得海风灌进船舱中,觉得有些凉,这宁王却赤着上半身,难道他不怕冷吗?还是是为了炫耀他的身材。” “虽说有些硬硬的,但触感却是极好。”薛雁如实说道。 薛雁不知不觉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想不知捏一下会是什么感觉。 她心里如此想,却情不自禁在霍钰的腹上肌肉之上捏了一把,尤觉得不满足,便再抓了几下。 “王妃捏够了吗?” “还没……”对上那双幽深黑沉的眼眸,薛雁赶紧改口,“够了。” 又赶紧为自己找借口,“定是方才烧得太久了,以至于突然神志失常,并不是我真的想摸。王爷不必介怀。” 霍钰似笑非笑地看着薛雁,“嗯,摸都摸了,借口还不是随便王妃找。” 霍钰随手抓住衣裳,披在自己身上,薛雁看到这件衣裳彻底惊呆了。 领口的玉扣被扯掉了,胸口处被撕开,不用想都知道他胸口的红印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侧过脸去,仔细回想,想的头痛也想不出,她昨夜到底对宁王做了什么,为何她都想不起来了。 回想起昨夜的事,霍钰也觉得头痛得紧。 昨夜替她擦拭身体降温,但效果却并不明显。 于是,他便将自己浸泡在凉水中,将她抱进浴桶,想用这种办法为她降温。 可当他半褪衣裳,将她抱在怀中时,薛雁却突然睁开眼,将他当成了登徒子,那些红印子便是被她抓出来的,胸口的那道印子,是同他拉扯间,不小心亲上去的。 在拉扯间,她将他的衣袍也扯坏了。 听他说完她昨夜做下的那些事,薛雁羞愧的低下头,心虚地道:“只是有些头痛,胸闷,呼吸困难,哎哟,定是烧了太久,脑子都烧糊涂了。” 她赶紧躺下装病,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轻哼。 又暗暗拿眼神觑向霍钰。 霍钰自然知晓她在装,勾唇笑道:“既然王妃病了,那今夜势必不便再与本王同房。” 薛雁欣喜若狂,“王爷说的甚是有道理。” “圆房之事自然应当推迟到……” 薛雁竖起耳朵听他说要推迟,顿时心中大喜,急着追问,“推迟到何时?” 霍钰问道:“待回京后如何?” 薛雁顿时松了一口气,“自是极好的。” “既然本王妥协了,王妃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表现出你的诚意?” 薛雁脸一红,裹着被子起身,飞快亲吻在霍钰的脸侧,“夫君,可以了吗?” 霍钰笑道:“自然可以。” “不过本王要王妃立下白纸黑字为凭据,承诺回王府后,不可再与本王分榻而卧。本王还要王妃写下,此生要同本王夫妻恩爱,白首偕老。” 见薛雁有些为难,霍钰又循循善诱,“王妃不愿意吗?难道昨夜王妃曾对本王说过的话都是假的,难道是为了拖延时间,随便哄弄本王的吧?” 薛雁赶紧道:“自然都是真的。”心想不过是以姐姐的名字立字据,但姐姐和宁王本就是夫妻,回京后,她也能很快和姐姐换回了,宁王也不会察觉。 霍钰拿来纸笔,薛雁便按宁王的意思写下字据,便打算签下姐姐的名字,但却被霍钰阻止,“还是签“宁王妃立”这几个字吧。” 薛雁想了想,便顺从霍钰的意思写下字据,霍钰又让她按了手印。 薛雁道:“这样可以了吗?” 霍钰将纸折叠后贴身收好,对薛雁叮嘱道:“船快要靠岸了,王妃还可再歇息片刻。等到船靠岸,再收拾行礼,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 待她躺下,霍钰替她掖好被褥,俯身亲吻在她眼下的红痣上。 第35章 船已靠岸,辛荣已经架马车来接,“属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霍钰抬手示意他起身,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去查一查薛氏姐妹,将她们的容貌特征,她们的性格、喜欢和习惯,本王都要知道,越详细越好。” 他已经可以确定,那晚与他拜堂的薛凝和他所遇见的薛凝绝非同一个人。或许从一开始他遇见的就不是薛凝。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还有此事吩咐下去,决不能让王妃知道。” 辛荣问道:“难道王爷是担心有人假冒王妃。” 霍钰勾唇笑道:“本王的王妃从来只有一个。” 辛荣有些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了。 只听霍钰说道:“有没有办法可留住一个人?” 辛容心想,王爷应该是想得到王妃的欢心,又想起临走前桂嬷嬷叮嘱他促成王爷王妃圆房之事,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说道:“生米煮成熟饭?” 霍钰若有所思,顿时豁然开朗。 * 今日刚好是第十天,也是姐姐同薛雁约定换回的日子,待到回京还需几日,薛雁心想此番来苏州耽搁了十多天,也不知姐姐是否和她一样,等得心急了。 于是,她坐在桌前,写了一封信,去城中寻了信鸽,送信给姐姐,信中说了她在苏州城的遭遇,同姐姐解释,她绝非有意拖延,实则心中十分迫切想与姐姐换回。 京城中,谢府,凝辉院中。 谢玉卿亲手熬了汤药,端到薛凝的面前,关切地说道:“凝儿,快把药趁热喝了。” 薛凝笑道:“我要表哥像往常那般喂我。” “好。” 谢玉卿先是将药放在嘴边吹凉,再用勺子将药喂到薛凝的嘴边,“药已经不烫了,凝儿喝了药,身体很快便能好起来了。” 薛凝却并未张嘴,而是迫切问道:“若是凝儿好了,二表哥会将凝儿送回去吗?” 第40节 见谢玉卿有些迟疑,薛凝便红了眼圈,“二表哥是不是嫌弃了凝儿,那天凝儿久等不到二表哥,才会被……被那人给欺负了……” 再次抬眼时,薛凝早已泪水涟涟,“凝儿自知再也配不上二表哥,二表哥不必再管凝儿,让凝儿死了算了……” 薛凝一把打翻了药碗,抱膝坐在床上,缩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玉卿见她这般模样,想起那日在薛家,薛凝负气跑了出去,他急于去追那日在玉龙寺刺杀他的可疑之人,却不知薛凝已经被坏人掳走。 等到他寻到人,薛凝已经被那坏人轻薄了。 之后,薛凝便病了,病了整整十日了,汤药不断,但这病非但不见好,她还日渐消瘦了。 谢玉卿又心疼又后悔,倘若当时他去追薛凝,便不会让她受到惊吓,薛凝便不会出事。 他将薛凝抱在怀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凝儿,我向凝儿保证,今后一定不再离开凝儿半步,绝不会让凝儿受到半点伤害。” 薛凝抽噎着说,“二表哥说的是真的?二表哥当真不离开凝儿?” 谢玉卿点了点头。 “那凝儿同宁王和离,二表哥也同妹妹退婚,咱们就像以前那样好,好不好?反正二表哥当初想娶之人是我,二表哥就当我从未嫁给宁王。” 谢玉卿震惊不已,他没想到薛凝的心中竟然存了如此想法,“这……宁王会答应吗?更何况是圣上赐婚,万一圣上怪罪下来,薛家和谢家定会受到牵连。” 薛凝笑道:“我同二表哥说笑呢!瞧把二表哥给吓坏了。” 谢玉卿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端起那碗汤药,将勺中汤药喂薛凝喝下,“凝儿什么都不要想,先养好病要紧。” 薛凝并未抗拒喝药,喝完了药,她便乖乖躺下了,说道:“二表哥先出去吧,我想睡一会。” 谢玉卿点了点头,出了屋子,他便去了琴室,那里放着薛雁送给他的焦尾古琴,他细细擦拭抚摸琴身,想起同薛雁相处的过往,他觉得心中甜蜜。 但却又想到薛凝因他而生病,不免觉得心中满是愁苦。 他知薛雁和薛凝约定的十日之期便换回,他夜里偷偷去过几次宁王府,却得知宁王和薛雁已经前往苏州,不禁觉得心中怅然,昨夜他再去宁王府,打听到这几日,宁王和王妃便要回京,一想到再次见到薛雁,他觉得欣喜若狂。 他每日都会王府外等一会,想着等到薛雁回京,他便能见到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又想着薛雁喜欢他抚琴的模样,他便以指腹轻轻拨弄琴弦,可断了一截小指,实在不成曲调,便气得弃了琴,在琴室坐到半夜,叹了大半宿,这才回房休息。 而等到谢玉卿离开后,慧儿便进了薛凝的房间,“王妃,这是二小姐的来信,奴婢听说二小姐过几日便会回京,谢天谢地,您总算能同二小姐换回了。奴婢成日提心吊胆,悬着的心也终于能放下了。” 薛凝二话没说便撕了信,“谁说我要同她换回了。”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薛凝对镜梳头,“你没看到二表哥对我很好吗?跟以前一样好。再说薛雁和宁王已有夫妻之实,却将我蒙在鼓里,凭什么我便不能和表哥……” 慧儿震惊不已,原来大小姐根本就没打算和二小姐换回。 “可那晚分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若是谢公子知晓大小姐骗他,只怕……” 薛凝抬眼看向镜中的慧儿,说道:“只要你不说,别人便不会知道。慧儿,你不会也想背叛我吧?” 慧儿吓得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对大小姐忠心不二,绝不会背叛大小姐。” 薛凝吩咐道:“那就好,以后薛雁再来信,你便替我烧了。倘若她寻来,你便说我病了,不便见客。” 薛凝说完,从妆匣的最底层,取出一个乌木盒子,将盒中的药丸服下。 服下药丸后,她觉得心口一阵绞痛,赶紧躺在床上。 * 霍钰不再缠着同她圆房,薛雁觉得浑身轻松,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如如抽丝,她身上还是感到有些乏力,便躺在马车里休息,直到薛燃策马行到马车旁,说道:“妹妹,你可好些了吗?” 霍钰撕碎她的衣裳,也赔了一件他的衣裳,此刻她穿着霍钰的衣裳,简单用发簪绾了发,慵懒地躺在马车里。就像一个容貌清秀的小相公。 薛燃关心妹妹的病情,昨夜便想来探望,却在门外听到了一些暧昧不明的声音,瞬间脸红了。 又见秦宓不知从哪里弄了一碗汤,借口送汤接近宁王。 薛燃为了妹妹的幸福着想,自然帮他们盯着秦宓。不许她再靠近薛雁和宁王的房间半步。 秦宓见无法见到宁王,又被薛燃冷嘲热讽了几句,便神色怏怏回去了。 薛雁打起车帘,此刻薛燃见到薛雁,更像是见了鬼一般,盯着她眼下的朱砂泪痣,“怎么会是你!你是薛雁,但宁王又怎会唤你王妃,你顶替薛凝入王府,到底有何目的?” 长兄又怎会知她是薛雁,又见薛燃指着她眼下的泪痣,薛雁瞬间便明白了。 小船被炸毁,她和霍钰不得已跳海求生,那用胭脂易容遮住的泪痣早就已经遇水则化,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伪装恐怕早就已经被拆穿了。 当时情况危急,差点性命不保,后来因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许久,感染风寒,烧的滚烫,头脑昏沉,浑身使不上劲,性命关头,哪里还能想到易容改装。 她回想起霍钰的反应,想起他方才的怪异眼神和反常的举止,甚至在她昏睡时,他好几次轻吻她的眼下,她应该有所警觉才是。 她烧的迷糊,睡梦中感觉到霍钰用湿手巾擦拭她脸颊,想必也是察觉了她的伪装,表面上是为她擦拭退烧,实际上霍钰早已察觉出不对劲。 替她洗去脸上的妆容,并非只是为了退烧,霍钰应该是想再三确认她眼下的痣是否也是画上去的。 她和姐姐是双生姐妹,模样生得十分相似,唯眼下的这颗痣最容易分辨,他只需随便找个薛府的人打听便知眼下有痣的是薛雁而非薛凝。 霍钰早就发现了,却隐忍不发,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此人心机城府极深,霍钰这厮当真狡诈至极! 薛雁一掌拍在桌案,想起他昨夜所为,明知她是薛雁而非薛凝,竟还同她那般痴缠,缠着要和她圆房,他到底是何居心! 他求娶姐姐必定另有图谋,如今被他抓住把柄,只怕他会对薛家不利。 果然此人的城府算计极深,眼下她最重要是赶紧回京同姐姐换回,原本同他成婚的是姐姐而不是她,即便宁王以此为借口向薛家发难,她再来个抵死不认,宁王也没有办法。 “二妹妹,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薛雁在心里几番盘算,已经打定了主意,回京便去和姐姐换回,便装作和霍钰从未见过,即便霍钰心中怀疑,也没有证据。 “薛燃,事关薛家和姐姐,这件事你不可对外透露半句,你可能做到?” 薛燃点了点头,宁王妃换人之事本就非比寻常,他自是知晓分寸,“二妹妹未免小瞧了我,我知你不是莽撞之人,换亲的事是薛凝求你这样做的吧?她从小喜欢谢玉卿,又怎会甘心出嫁。旁人都以为她性子温和,可我这个做兄长最是知道她的性子倔强固执,是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可她这样的性子迟早会吃亏的。” 薛燃默默叹了口气。 那天在岛上,薛雁和那些海盗周旋时,表现出的勇气和智慧,只怕一百个薛凝也比不上的,他其实早该觉得不对劲了。薛雁的智计远胜薛凝,是他自己糊涂没认出来。 薛雁见薛燃经此一事后,举止沉稳得当,与往日更是大不同。便道:“妹妹要向兄长坦白一件事。长兄的银子是我指使他人偷的,为的是让兄长吃些苦头,乖乖回到薛家。” 倘若是从前的薛燃得知真相必定会暴跳如雷,可他却一笑而过,“妹妹做的对。” “我见到兄长躺在破庙中,竟然随遇而安,同乞丐们混在一起,便想将兄长揍一顿,长兄不顾一切离家出走后,可知家里乱成一团?就连祖母也病了。” 薛燃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做兄长的竟连妹妹也不如,非但不知为家里分担,却闯了大祸。原该被妹妹打一顿。是妹妹让我看清那些所谓好友的真面目,让我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混账。” 薛雁笑了,她原本就计划将兄长打一顿出气的。 “兄长已经改过自新,等到回到薛府,自然也能独当一面了。可不知兄长今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像以前那样混时度日,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吧。 薛燃确实没想过今后的打算,他不如二弟薛籍会读书,也不如薛况武艺高强,以前成日做梦当大侠,如今终于明白自己曾经的梦想是多么荒唐可笑,是多么幼稚。可往后有什么打算,他却深感茫然。 “兄长也不必如此沮丧,虽说不能当大侠,但想要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却未必不能实现,兄长或许可以换个角度再想想。” 薛燃笑道:“妹妹说的有道理,只要不是虚度时光,混时度日,日后不再心存妄想,我总会想到自己真正想做之事。” 出了房间,薛燃脑中一直想着薛燃的话,行侠仗义,为国为民。 他来到甲板上,站在船头,看着广阔的大海,大海浩瀚无边,波涛汹涌,可包容一切。 他怔怔地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心中也觉得豪气万丈,而一旁罗一刀正抱着自己惯常使的那把锋利的大刀,仔细擦拭着怀中锃亮的刀刃,薛燃想着薛雁说的话,说他的梦想本没有错,便明白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抛下一切去闯荡江湖,而是要为国家,为黎明百姓做些有意义的事。 他想到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他走到罗一刀的身边,“罗大哥,我能跟你学习刀法吗?” 罗一大刀看了薛燃一眼,以为薛燃的心中又憋了什么天马行空的幻想,以为他又计划着离家出走,他便果断摇头,“不行。你们这些贵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哪能吃得了这般苦,我看还是算了吧,还不如你早些回去,过你那富贵公子的安稳享乐的日子。还有,听说你之前整日做白日梦,整日想着当大侠,如今又觉得耍大刀威风,便又做起了你那大侠梦?” 罗一刀起身,将刀抗在肩上,“薛公子,罗一刀也奉劝你一句,莫兄弟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你找回,你也要体谅她一个女子千里迢迢,历经艰辛来寻你的苦心和难过。” 罗一刀说话耿直,此刻更是毫不留情情面的当面指责,“若我有薛公子这般的混账哥哥,老子一定将他狠狠揍一顿出气。薛公子有关心你的父母家人,日后便别再胡闹了。好好安心过你的日子吧。” 薛燃脸色青白交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远比被人打了一顿还要难受得多。 “薛公子,告辞!有莫兄弟这样的妹妹,是薛公子的福气。” 罗一刀咧嘴笑了起来,遇到薛雁又何尝不是他的幸运,他不必再做那人人痛恨的海盗,他也能光明正大投入宁王麾下,成为一名军中将士,守卫国家,建功立业。 以前母亲问他在哪里做事,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银子,他都支支吾吾不答,而母亲却不停叹气,他只能撒谎骗母亲,从不敢告诉母亲他便是苏州城中百姓人人痛恨的海盗。 如今他的这身武艺终于能得到施展,为守护国家和大燕的百姓出力。若母亲和小妹知道这个好消息,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的。 他的脚步不觉轻快了许多,薛雁对他恩同再造,今后若是谁不听王妃的话,他手中的这把刀定饶不了他。 罗一刀那带着敌意的眼神看向他时,薛燃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只不过是想跟罗一刀学习刀法,实在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罗一刀轻哼了一声,抱着刀离开,薛燃却突然抱住罗一刀的腿,跪在他面前,“罗大哥,我知自己之前做了许多混账事,偷卖了父亲的字画,找母亲要钱,要不到钱便一走了之,错信那帮狐朋狗友,还不知天高地厚去指责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将自己置身险境。不过,当然不是说罗大哥,罗大哥已经改邪归正,回归正途,是大英雄,大豪杰。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求罗大哥教我刀法,我想去从军。” “哈哈哈……薛公子在说笑吗?上战场那搞不好是要丢性命的,又岂是你这种贵公子能去的?莫要说笑了。” 薛燃却极认真解释道:“我是真心想跟罗大哥学武艺,妹妹方才一语将我点破,她说我想当大侠的梦本没有错,可侠这个字,还有更深的含义,侠之大者,更应当为国为民。我已经决定了,将来上了战场,守护一方百姓。罗大哥,你愿意助我吗?” 罗一刀见他说得真诚,心中颇为动容,便点了点头,笑道:“到时候可别喊苦喊累。” “绝对不会。” 在回京城的马车上,薛雁总是听到一阵鬼哭狼嚎。 只听罗一刀的声音传来,“再蹲三十个马步,还能坚持吗?” 薛燃咬紧牙关,“我能,我还能再蹲四十个。” 薛雁以为长兄是一时兴起,根本吃不了练武的苦头,可这一路上,长兄用实际证明他已经改过自新,重新找到了人生理想。 那天在海岛上,薛雁放了一把火,加之辛荣去通知苏州官府带兵出海,最终那帮海盗一网打尽。 从此苏州城的百姓和在经过这片海域的商人不再担心被那些凶残的海盗打劫行凶,甚至丢了性命。 宁王煞□□号更是声明远播。 慕容家得知宁王将慕容澈绑走后,辞官多年的慕容朗向朝廷递了折子,参宁王任意妄为,挟私报复,绑架朝廷命官,举止和土匪无异。 皇帝得知宁王绑了慕容澈,顿时勃然大怒,斥责的圣旨已经抵达宁王府。 皇帝好不容易将这个碍眼的儿子送上战场,可没想到他竟如此有本事,竟连斩十名北狄大将,打得北狄不敢再带兵来犯,派出使臣求和,主动送上北狄大皇子为质子,还派出了一名和亲公主。 皇帝将那和亲公主纳入后宫,封了个婕妤的位份。接连宠幸了三日,听说那位一向独得专宠的柔妃娘娘也闭门病了三日。 后宫中人觉得解气,柔妃专宠的记录终于被打破,但又担心那位北狄来的公主又会成为柔妃第二,成为像柔妃那样的祸国妖妃,独占皇帝。 既然如今无仗可打,自然用不着安抚霍钰,皇帝毫不留情下旨申斥,还罚了宁王半年的俸禄,令宁王赶紧放了慕容澈,并给慕容澈和慕容家道歉。 月妃听说宁王去了苏州,还去见了秦宓,便知他是为了查当年皇太子一案,便派人关注着宫里的动向,担心有人像当初害她的儿子那样谋害宁王。 第41节 此番得到消息,听说慕容朗因为孙子被绑走一事上折子参宁王,她便让人去拦截慕容朗,却没想到碰到了自己的父亲韩国公。 自从先太子死后,他们父女便再也没见过面。 一年多未见,韩国公韩章却是为了阻拦她去拦着慕容朗而入宫。 “娘娘应当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当年下令抓捕太子的是陛下,娘娘难道还不明白,此番宁王查太子的案子,便是公然挑衅陛下,于他于娘娘并无好处。” 月妃冷笑道:“是啊!父亲时刻都在权衡利弊,计算得失和好处,自然没有宁王那般有情有义的慈悲心肠。” “你……下官好心来劝娘娘,宁王素来不得圣心,行事张扬,不计后果,四处树敌,又无故得罪了慕容家,难道娘娘想扶持宁王当储君?此事万万不可。太子尚有韩家的庇佑,却还是出了事,更何况宁王。” 月妃一把扯断手腕上的珊瑚手串,忍无可忍,“庇佑?韩国公还有脸说庇佑,分明是我儿庇佑韩家,太子出事后,韩家急于撇清关系,父亲和兄长竟去劝太子为了大局承认谋反之罪。国公大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韩尚书到底做了什么。如今我儿不在了,本宫也成了你们韩家的一颗废棋,你们便悄悄送了本王那好侄女入宫,好再得龙子,巩固你们韩家在朝廷之上的权利和地位,不是吗?” 韩国公这六十年来,从未被人这般指责,老脸顿时挂不住,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你不明白老夫为韩家的谋划。再说你不争,自然有人会去争。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圣上的哪一位皇子继位,韩家在朝中便再无地位可言。与其这样,韩家不如也扶持一位皇子上位。如此老夫才能保住韩家百年的地位名望。” 月妃连连冷笑,“可惜韩贵人生不出孩子,国公大人的大计便落空了。” 韩国公突然明白韩贵人生不出孩子应该是月妃动了手脚。 韩国公顿时长叹了一口气,“韩贵人是娘娘的亲侄女,娘娘又何必做事做绝。倘若她将来生下孩儿,自然也会孝敬娘娘。” 月妃冷笑道:“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本宫已经在她的饮食中下了绝育药,本宫不想看着她将来生下孩子,也如本宫这般,无力保住自己的孩儿,痛苦一辈子。再说,她一个不受宠的贵人,在宫里连自保都难,皇后、薛贵妃、赵婕妤还有柔妃,她们会容忍她生下孩子吗?本宫劝韩大人趁早断了此种心思,免得一个不慎,殃及自身,祸连家族。” “哼!”韩国公铁青着脸色,“娘娘若没有韩家撑腰,在后宫会如此顺遂吗?娘娘可别忘了根本,将来后悔。” 韩国公气得拂袖而去。 月妃身边的宫女紫苏问道:“娘娘还要去见圣上吗?” 月妃冷笑道:“那老狐狸说的对,圣上素来不喜阿钰,本宫前去,非但不能劝得圣上改变心意,说不定还会惹得圣上疑心本宫干政,如今钰儿风头正盛,已经惹得多方势力的忌惮,听说他在苏州遇险,他要差先太子一案,势必会有人视他为眼中钉。本宫能为他做的,便是替他看着宫里,让他尽可能少受伤害,对了近日宫中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薛贵妃的宫里可有什么动作?” 紫苏低声道:“薛贵妃和八皇子出事了。” 第36章 “几天前,圣上考查八皇子的功课,对八皇子大为夸赞,说他天姿聪颖,最像圣上。” 月妃冷笑道:“八皇子资质平庸,在众皇子中未必是最拔尖的。此番应该下了苦功夫吧。” 紫苏不觉便脱口而出,“若论天资聪颖,谁又能比得过咱们太子殿下。” 又很快意识到提及已故的皇太子,月妃娘娘必定会伤心难过,便赶紧跪在月妃面前请罪,“是奴婢的错。” 月妃将紫苏扶起来,“无妨,我儿是这世间最好最孝顺之人,更难得的是他有一颗仁慈之心。” 紫苏鼻尖酸涩,红了眼圈,提起太子殿下,谁人不说一句皇太子仁善孝顺,是难得的明君,只可惜他却蒙受不白之冤,自刎而死。 “但您还有宁王殿下,宁王殿下视您若亲生母亲,他对您也很孝顺。” 提起宁王,月妃却面露慈爱的目光,又想起他小时候刚来明月宫时那别扭的样子,就像只小刺猬,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也从不对人敞开心扉。 “他呀,从小就口是心非,小时候就是个很别扭的孩子。对了,桂嬷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宁王和王妃可曾圆房?” 紫苏说道:“听说宁王和王妃这两日便回京了,桂嬷嬷一定有办法让宁王和王妃早日圆房,让您抱上孙子。” “好。如此甚好。这宫里啊,太寂寞了,有了孙儿,本王这明月宫可就热闹了。” 月妃一想到今后孙儿承欢膝下,她便对未来的日子有了憧憬。宁王不得圣宠,就当一个富贵闲王,和王妃夫妻恩爱,儿孙满堂,便是最大的幸福。 如同八皇子一样,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圣上的宠爱,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景和宫出了什么事?” “奴婢听说今日马场上,八皇子的马发了狂,八皇子从马背上摔下,伤了腿。薛贵妃便哭到圣上跟前,说是有人要害八皇子,圣上便派人去查,可结果却是因为薛贵妃争宠心切,急于让八皇子在行宫射柳比赛上拔得头筹,便让八皇子日夜练习骑马,八皇子为了得到圣上的夸赞,挑灯夜读,夜以继日的勤奋读书,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又要练习骑马,如此一来,便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此番坠马,原是因为太过疲累导致他摔下马。圣上狠狠训斥了薛贵妃一番。” 紫苏叹道:“幸好太医说八皇子没伤到筋骨,只要卧床休息一个月便会好。若是摔断了腿,落下残疾,再也无缘储君之位,薛贵妃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奴婢觉得为了讨圣上的欢心,薛贵妃未免对八皇子太过严苛了些,八皇子才十四岁。” 前面是一片杏林,这个季节,杏树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子,看上去格外惹人喜爱。 “去前面摘一篮杏子,放到启儿的寝宫去,启儿生前常来这杏林中。” 她摘下一个杏子,道:“在这宫里从来都没有简单的事,看上去越是简单之事,越是暗藏凶险,此番八皇子冒了尖,这宫里头的其他的皇子和娘娘便再也坐不住了。不过,八皇子出事,薛贵妃定然没有心思去对付宁王,那宁王在苏州遇险,必定不是薛贵妃所为。” 月妃压低声音道:“继续盯着宫中动向,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她将那光滑的杏子握在手心里,心里却想着柔妃病了,闭门三日未出,难道是赵婕妤所为?赵家曾和四皇子在暗中有过来往,难道是赵家为了上四皇子上位,这才选择对宁王出手? 月妃总觉得宫里危机四伏,宁王的处境危险。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月妃身边的小太监来福也前来回话,“奴才按娘娘的吩咐一直跟着韩国公大人,国公大人出宫后的一个时辰,三皇子也出了宫,约莫日落时分,国公大人在春江楼和三皇子见了面。” 月妃冷笑道:“就知道这老狐狸不会死心,眼看着韩贵人不得宠,生不出儿子,便转而去巴结三皇子。也对,三皇子霍殇的生母丽妃不得圣宠,又只是个小官家的女儿,三皇子若有韩家在背后支持,自然求之不得。” 月妃又对来福叮嘱道:“去盯着韩国公和韩尚书,若有动向立刻来报。” 父亲和兄长都是为了权势和地位不择手段之人,此番已经选择三皇子,便会不遗余力帮他扫清障碍,那威名赫赫的宁王便是被除去的对象。 只怕从今往后,她和韩家定要站到对立面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了。 * 苏州城外。 辛荣策马护送薛雁的马车先走一步,次日,宁王骑马追上了马车,翻身下马,便钻进马车中。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疲倦,像是一夜没睡,脸色也不太好看。 薛雁风寒已经痊愈,但赶路本就枯燥,坐久了又觉得腰酸背痛,躺了没多久,便在马车一摇一晃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却不料宁王却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中,便抵着她的鼻尖,低头亲她。 亲她的唇,亲她眼下的泪痣。 薛雁痒的不行,扭着身子,转过身去,他便去亲她的耳垂,她被缠得没办法,毫无睡意。 她突然坐起身来,瞪大双眼,“我不困了,王爷睡吧,我下马车散散心。” 哪知她刚出马车,霍钰却单手将她捞了回来,抱在怀中,“王妃陪本王睡一会,本王一夜没睡。” 他的确满脸风霜之色,面色疲倦,就连胡茬也长出来了。 “让本王再抱一会。” 他双手握住她的细腰,将她抱坐在腿上,手指把玩着她胸前的绸带,“圆房之期将至,王妃可还记得?” 薛雁感到有些烦,在心里骂他一句老狐狸,她分明知道她是假冒的,竟然还说什么与她圆房的话。 “妾身自然记得,王爷倒不用时刻来提醒妾身。” 反正回到京城,她就开溜,想圆房,他想得美。 她从霍钰的手中抽出她胸前的绸带,生怕他用力一扯,便将她的衣裳撕开,再兽性大发。 “不如本王和王妃先练习一下?” 薛雁瞪圆双眼,练习什么?练习圆房,绝不可能。 “妾身觉得不……不必了。妾身不需要练习。” 霍钰笑道:“那王妃都懂了?” 薛雁点头,“懂……懂了。” 可她却在心中腹诽,她又没成亲,她怎么会懂?再说她为什么要想什么圆房的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和霍钰圆房,他是姐夫,又不是她的夫君。 “那圆房的第一步是什么?” 薛雁又羞又怒,“闭嘴。” 又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耐着性子说道:“妾身的意思是王爷不要再说了。”说到最后,语调越重,甚至变得咬牙切齿。 霍钰却勾着唇,笑道:“王妃其实不知道吧?这第一步,本王便来教王妃如何接吻吧?” 薛雁顿时羞红了脸,小声道:“我会。” 却被霍钰扣着脑后,亲了上去。 “唔……” 吻了一会,薛雁憋得脸颊通红,霍钰便松开她,“要换气。” “看来王妃果然还不会,再来一次。” 薛雁便又被他压在角落里,含吻着她的唇,按照他说了,吻了一会便张嘴换气,却没想到霍钰趁虚而入,唇舌抵入,肆意搅弄。 吻得她身体绵软无力,最后只能倒在他的怀中,微微喘息,只是面红耳赤,眼中似蒙了一层水雾,更加妩媚动人。 “王妃学得不错,王妃便按方才的办法来吻本王,看王妃学会了吗?” “……” 天啦!这人怎的如此不要脸。 “还不会吗?那本王便再来教你一次。” 为了避免宁王无休止的纠缠下去,她只得去主动吻住他的唇,学着他的样子,含吻住他的唇瓣,轻轻吮吸,唇瓣与他的薄唇紧贴,不留一丝缝隙,甚至学着他的样子,用柔软的舌撬开他唇,舌尖描着他唇的轮廓。 吻得认真忘我。 霍钰却是心尖颤抖,浑身一颤,心神荡漾,血液翻涌如随时都要喷发的火山。 薛雁是学会了,可他却受不住了,见她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蝶儿轻盈的翅膀,面色白里透红,双颊透着粉,娇媚动人,娇喘微微,他如何还能把持得住,主动将她抵靠在马车上,自是狠狠欺负一番。 突然,薛雁浑身一颤,怒睁双眼,满面通红,“王爷做了什么?” 胸口的绸带松了,裙袍随之脱落,随着一声惊呼,薛雁气红了眼,他居然趁机脱她衣裳。 她分明是按他教的亲他,为何他要言而无信要脱她衣裙。 “王爷已经失去了我对你的信任。骗子。” 这时突然马车猛地一晃,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霍钰的衣裳,两人同时往前摔去,却一把将他的衣裳给扒了下来,还因为重心不稳,亲在他的喉结上,将他压在身下。 霍钰笑道:“这下扯平了,本王还多让你亲了一下。若是不够再让王妃亲个够,如何?” 薛雁不自然地笑了笑,见宁王已经红透的耳朵,原来男子的喉结是很敏感的地方,她方才好像还摸到了什么? 顿时脸像煮熟的虾,红得彻底。 第42节 薛雁赶紧整理衣衫起身,对架马的车夫道:“能将车架得平稳些吗?” “好勒!” 辛容也听到了马车里的剧烈动静,与罗一刀对视了一眼,大声道:“这路可真难走,怎的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大石头!” 罗一刀接过话头,“是啊,辛将军,咱们先上前去将这些石头清理了。” 紧接着,一道道马蹄声传来,罗一刀和辛荣策马已经驶出了很远。 “他们是不是都听见什么了?都怪王爷,他们方才肯定误会了。” 霍钰从身后环着她,“怕什么,咱们是夫妻,本王与王妃夫妻恩爱,他们只会为本王感到高兴。” 可他分明知道她不是薛凝,也不是宁王妃,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伪装得如此深,到底又有什么目的吗?是为了抓到她和姐姐换亲的把柄,以此对付薛家吗? “王妃在想什么?” 薛雁摇了摇头,“明日便能到京城了,想到能见到家人,心里高兴。” 明日便能与姐姐换回,她自是高兴的,等和姐姐换回,她便去向谢玉卿讨回婚书,正式与谢玉卿退亲,她便带上福宝回卢州探望义父。她已经很久没有随义父出去谈生意了。 想起她独自外出谈生意时,人人都叫她许老板,她便觉得很骄傲,很神气。 虽然在薛府,每月都能领月例银子,但远没有自己亲手挣来的银子更踏实。 霍钰道:“再睡一会,很快便天亮了,本王陪你回薛家。 “多谢王爷。” 其实薛雁根本不想他陪自己回去,她得找机会偷偷溜出去和姐姐换回来。 霍钰将薛雁拥在怀中,像往常那样亲她,薛雁实在不适应睡觉时身边多了一个人,担心他言而无信,缠着要同她圆房。 马车行驶过山路,凉风从窗子的缝隙中往里灌,不知不觉已经深秋了。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想起昨夜宁王定是送秦宓去了慕容家,便问道:“王爷,我总觉得秦娘子有些不对劲,她是不是病了?” 霍钰闭上眼睛,颔首道:“本王才知道她生了很严重的病,思念成疾,以致出现幻觉,只要遇到危险,受到刺激便会犯病。” 那日,宁王已经收到皇帝下旨斥责的消息,却并未立刻放了慕容澈,慕容朗骑虎难下,最后舍了老脸求到宁王面前,宁王虽然看慕容家不顺眼,但只是给慕容家一些教训,却非真的想对慕容澈做什么。 最后慕容朗终于妥协,答应推迟慕容澈和秦宓的婚事,将两家的亲事改在两年后,宁王这才准许慕容朗去莲花山接人。 而秦宓自从回到苏州城,便病倒了,这一次与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病得凶险。 她始终昏迷着,梦魇,说胡话,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她。 慕容家的人没办法,只好请得流云观的青莲真人再为秦宓医治,这次秦宓病得棘手,就连青莲真人也没把握将她立刻唤醒。 青莲真人询问霍钰关于这几日在岛上发生的事,才知秦宓受了刺激患病,因霍钰和先太子生的像,秦宓发病后,便将他当成了先太子,又因霍钰对她格外冷淡,她见霍钰和薛雁感情深厚,在外人面前从不加掩饰,秦宓深受打击,导致神志失常,犯了病。 青莲真人说道:“这秦娘子是位极痴情之人,三年了,她将自己关在这流云观中,不见外人,也将自己的心彻底封闭起来,心思从不对外人说,殿下试想,倘若她真的不在乎,为何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从前的秀林居士是那般的恣意洒脱。” 原来外表看上去没事不是真的没事,秦宓远比想象中病得更严重。 这些年秦宓的性情变了许多,那般富于才情,那般洒脱的奇女子,竟然因为思念过度,以至神志失常。 霍钰这才想起来,她看自己的眼神,的确是想通过自己看到另一个人,是看爱人才会有的深情眼神,她是将自己当成了皇长兄。 想起秦宓病得昏沉,昏迷不醒,也不知哪天才能醒过来。思及此,他便将薛雁搂在怀中,亲吻她的额头和鼻尖,“王妃曾说过,要与本王长长久久的在一处,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本王定会护着你,出了任何事都绝不会让王妃一个人面对。绝不会让你变成第二个秦娘子。” 薛雁听了秦宓的事,心中感慨万千,“原来她竟从未忘了皇太子。皇太子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爱上了那般好的人,放下才是最难的。” 余下的一生,她只怕要在痛苦和悲伤中度过了。 原来外面的传言非虚,秦宓因先太子之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她时常出现幻觉,久而久之便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这才将宁王当成了先太子,说话颠三倒四,举止失常。 秦宓昏迷不醒,便只能继续留在流云观养病。 只是霍钰临走前,青莲真人将先太子与秦宓来往的信件都交给了霍钰,希望他能从这些信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薛雁问道:“王爷可曾在那些信中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 霍钰摇了摇头,那些信都是再寻常不过了,在大婚前,皇长兄曾被派往雷州,他为了替秦宓备一份大婚礼物,和渔民一道出海,亲自前往深海下海取珠。 那些信中的贝壳,应该皇长兄在雷州写信,一道送来的, 信中写了他在海上的遭遇,出海遇到过暴雨天气,船驶入深海时,还遇到了巨大的漩涡,差点命丧大海。 可以想象到秦宓看到这些信时,她心里的紧张和担心。 皇太子却从未在信中提起那南珠首饰,霍钰看完了最后一封信,便从折叠好的信笺中发现了两朵小花。 只不过放了太久,这花朵已经干了。 薛雁道:“这是杏花。我记得那日秦娘子说过,太子殿下生前约她去杏林相见,她却并未赴约,难道在那时,她便已经知道皇太子会出事?” 倘若皇太子之死与薛家和薛贵妃有关,秦宓或许知道真相,可眼下她却昏迷不醒,倘若真是薛家所为,霍钰会如何对付薛家,又会如何对付她的家人? 她一定要想办法问清楚真相,等到她和姐姐换回,她也要提醒姐姐,一定要小心宁王。 正在这时,辛荣策马前来,对马车里的宁王说道:“王爷,宫里有消息传来。” 霍钰出了马车,薛雁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来,便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次日马车进城,宁王便匆匆进宫。 薛雁终于摆脱了宁王,正好找机会去薛府探望祖母,早在苏州时,薛雁便已经将长兄被寻回的消息传信给家里,祖母得知兄长回来的消息便已经苏醒,全家上下都是一片喜色,唯独父亲面色铁青,说要打死薛燃不孝子,薛雁心想有母亲拦着,想必也不会出事。 薛雁本来已经和姐姐在信中约好于今日换回,可如今天色暗沉,却仍不见姐姐的身影,她等得有些心急了,便去问慧儿。 慧儿却阴阳怪气的说:“大小姐病了,二小姐有什么事等大小姐的病好了再说。” “姐姐竟然病了,可病得严重?” 慧儿瞪了薛雁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大小姐才会……” 慧儿想起薛凝的吩咐,赶紧闭嘴,只是愤愤不平地说道:“二小姐也管好自个儿的行为举止,毕竟你和大小姐只是暂时换亲,真正的王妃是大小姐而不是你,你需牢牢记住这一点,不要逾矩才是。王爷是你的姐夫,而非你的夫君。”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已久,如今为大小姐打抱不平,说了这番话之后,心里头觉得爽快多了。 她心想应该是大小姐介意二小姐和宁王有了夫妻之实,这才不愿和二小姐换回。 薛雁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二小姐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非得让奴婢说破吗?大小姐求你换亲,也是为了救谢二公子的性命,她和谢二公子发乎情止乎礼,但二小姐竟真的去和宁王圆房!” 薛雁并未辩解,而是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之上的守宫砂。 慧儿顿时哑口无言,“可分明那天,我亲眼见到床上的血迹……” 薛雁笑道:“是我忘了和你说了,那是我为了掩护桂嬷嬷,同宁王演戏。慧儿,现在姐姐肯见我了吗?” 薛雁以为姐姐是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如今都解释清楚了,姐姐应该会答应和她换回来了吧,更何况宁王已经知道了真相,若是被他抓住把柄,恐会对薛家不利。 “大小姐不想见你,有什么事,等她好了再说吧。” 见慧儿态度坚决,薛雁只得先回王府,又担心姐姐始终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她又去而折返,担心姐姐借口不见她。 可她又始终不放心,便瞒着桂嬷嬷,偷偷打算翻墙去谢府找姐姐。 * 从月妃宫出来,霍钰便骑马回王府,他问向辛荣,“那件事可查清楚了?” 辛荣答道:“都查清楚了,薛家长女薛凝擅抚琴吟诗,是闻名京城的才女,与赵文婕称京城双姝。” “擅抚琴?” 霍钰想起那日在大雅琴行与她初见时,她同言观讨价还价,显然她根本不懂琴,也不懂音律,更不会弹琴。 她到底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那薛家次女呢?” 辛荣道:“薛家次女薛雁,眼下一点朱砂痣,擅长经商算账,曾随义父许怀山外出做生意,见多识广,聪慧机敏,但于琴棋书画却一窍不通。” 霍钰笑道:“好,果然是她。”果然验证了心中的猜测。原来从一开始他遇见的便是薛雁,他真正想娶的王妃也是薛雁。 既然弄错了,那便应该及时纠正。 薛凝喜欢谢玉卿,待他与薛凝说明这一切,与她和离,再促成她和谢玉卿的婚事,正式娶薛雁为王妃。 她骗得他好苦啊!原来从一开始他想娶的便是薛雁。 “哈哈哈!” 彻底弄清楚这一切后,霍钰心情大好。 辛荣却不知为何方才主子进宫还一脸沉重,可今日竟然如此高兴,便当头一盆冷水泼下,“但属下还打探到,三年前谢玉卿对薛二小姐有救命之恩,从此薛二小姐对谢二公子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辛荣的话犹如利箭穿心,霍钰猛一抬眼,便见到薛雁已经翻墙出了王府,而谢玉卿则抱着琴痴痴的等在王府门外,俨然望妻石一般。 霍钰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第37章 薛雁四顾无人之后,便要从墙头往下跳,却突然见到谢玉卿正抱着琴出现在王府外,她震惊了一瞬,却忘了往下跳。 心想天都已经黑了,竟在王府外遇到谢玉卿,若是被人撞见,还以为她顶着宁王妃的名号和谢玉卿幽会。再者三更半夜,她和谢玉卿见面,被人看到,怕是有口说不清。 她便打算先返回到王府,再找机会去谢府找姐姐。 这几天,谢玉卿每晚都受在宁王府外,听说宁王和宁王妃已经回府,便想来碰碰运气,看能否见到薛雁。 此番却正好抬眼看到了打算翻墙出府的薛雁,“雁儿这是?” 薛雁抬头看天,坐在院墙上,晃荡着双腿,说道:“今夜的风景不错啊,月亮又圆又大,正是赏月的好时机。” 谢玉卿望天空望去,只见天空黑沉,灰蒙蒙的一片,不禁扑哧一笑,“哪来的美景可赏,雁儿小心摔着,先下来吧,我接住你。” 说着,他便对薛雁伸出手。 薛雁怔怔地望着谢玉卿那深情温柔的眼眸,当初她便是被这般好看的眉眼吸引,曾经无数次望向月亮时,想到的也是这双含情的桃花眸。 见谢玉卿深情望着她时,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薛雁有一瞬间的失神,这般温柔儒雅的少年郎,眼神中带着温柔宠溺,也难怪当初她会被表哥深深吸引,被他看得久了,薛雁也红了脸。 “雁儿放心,我这次一定接住你的。” 倘若换做以前,心心念念的二表哥对她说出那番话,她必定心花怒放,可当她彻底放下对谢玉卿的感情,再次面对他时,心中再无波澜。 她和谢玉卿就像是多日未见的好友,薛雁尴尬的打招呼:“二表哥,好久不见,不过我自己可以下来。请二表哥站远些。” 第43节 王府的院墙并不高,毕竟这是宁王的府邸,没人胆敢去翻宁王府的墙。而且小时候,她和邻居家的小孩一起玩耍时,也曾爬树摘果子,那桃树就比宁王府的院墙高多了。 薛雁轻盈从墙头跃下,谢玉卿担心她会伤害,便想上前接住她,可却因为右脚跛足,难免觉得行动不便,她终究是快了一步。谢玉卿见她已经跳了下去,稳稳落地。他心里竟然微微感到有些失落。 薛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道:“二表哥这么晚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玉卿迟迟不进王府,且他和宁王并无交情,应该不是来找宁王的。 “难道是谢府又出了事?” 谢玉卿赶紧摇头,“不是,谢府没有出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谢玉卿像是在心里犹豫了良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其实我每天都会来。你离开京城的这十多天,我在府中度日如年,甚至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如此糊涂,竟答应你替凝儿去王府。若非你入了王府,承诺和凝儿换十日,你便早已入谢府,成了我谢玉卿的妻。” 薛雁却打断了他的话,“二表哥别再说了……” 而王府转角的不远处的暗巷中,辛荣看向面色铁青的宁王,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王妃竟然如此胆大,敢趁王爷进宫,深夜夜会外男,更何况,她还曾与谢玉卿有过一段情。 他大气也不敢出,见宁王盯着谢玉卿紧握着薛雁的手,他顿时面沉如水,握紧了拳头,似乎就要谢玉卿血溅当场,他不禁为谢玉卿捏了一把冷汗。 王妃竟敢偷偷翻墙与谢玉卿约会,竟然还被主子抓了现场,她竟一点也不会谢玉卿考虑的吗?谢玉卿也是个不怕死的,胆敢得罪王爷。 啧啧啧……今夜怕是会闹出人命来。 “属下听说府中下人说,谢玉卿每日都会来,每一次站了好个时辰都不肯离去。” 辛荣也很讨厌谢玉卿,竟敢公然勾引王妃,自从宁王娶了王妃,他脸上的笑也多了,对王府中人也变得和颜悦色,他也盼着王爷王妃能长长久久的。 霍钰嘴角勾起凉凉的笑意,“是吗?你说谢玉卿与薛凝两情相悦,他来找本王的王妃做什么?” 辛荣赶紧纠正霍钰的话,“王妃是薛家长女薛凝,姐妹两人换了亲,可咱们府里的是薛家二小姐,并非是宁王妃。” 霍钰只看了辛荣一眼,辛荣吓得赶紧闭嘴。 “本王不用你来提醒。在本王的心里,王妃永远只有一个,便是薛雁。倒是这谢玉卿,朝秦慕楚,见异思迁,实在是讨厌又碍眼!” 薛氏姐妹换亲,那此刻在武德侯府的便是薛凝,谢玉卿应该也是知道的。既然谢玉卿和薛凝两情相悦,此番深夜前来找他的王妃做甚? 他正要上前阻止,却远远的听见谢玉卿道:“雁儿,你送我这把焦叶古琴,我一直珍藏着,你不是最喜欢听我抚琴吗?我新作了一首曲子,名为念卿入梦,我这便抚琴给你听。” 原来,这把琴是被她送给了谢玉卿。由此可见,她果然心里极在乎谢玉卿。那日她在船上说不愿他再提及谢玉卿,其实是心中在意的吧?面对他会心虚,担心自己露出破绽。 只见谢玉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将琴放在腿上,尽管他练习了无数次,右手小指已经被琴弦割得鲜血淋漓,琴技却还是大不如前,艰难地抚完一曲,已是疼出了一身冷汗,小指血流如注,鲜血不停地从指尖滴落下来,脸色煞白。 一曲毕,他忐忑不安地看向薛雁,“对不起,弹的并不好。” 终究是伤了手指,尽管这一曲在这之前他练习了千百遍,却仍然不能让他满意,比起以前,还是差远了。 还因为他急于表现自己,竟然弹错了一个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白玉生了瑕疵,怎么做都不够好,怎么做都不够完美。 “二表哥的手指还在流血。” 鲜血不停地从指尖滴落,谢玉卿将手藏于袖中,可鲜血却不断的沿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方才弹得不好,我再为雁儿抚琴一次,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出错。” 薛雁不忍再看了,总觉得他在自残自伤,赶紧阻止他再继续抚琴。 “都说十指连心,二表哥的手指受伤,那该有多疼啊!我来替二表哥抱扎吧?” 谢玉卿心中大喜,将手伸到薛雁的面前,薛雁拿出帕子替他裹伤,却被他反握着手,急切说道:“雁儿还是很关心我的,对不对?雁儿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我曾经伤害了你,那是我混账,那时我不知你有多好。可如今我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往后我会用一生去弥补自己去补偿你。雁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将薛雁紧紧拥在怀中,“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霍钰终于忍无可忍,大步走了出去,想一把抓住谢玉卿,将他狠狠丢出去。 此人当真找死,敢在王府外勾搭他王妃。 却见薛雁一把推开谢玉卿,“二表哥知道我喜欢什么吗?又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吗?” 谢玉卿被问得一愣,他只知道薛雁喜欢看他抚琴,曾说过喜欢听他抚琴,看他作画,每一次他抚琴,她总是用欣赏崇拜的眼神望着他,那时的她眼中也只有自己。 而当薛雁问她喜欢什么,问她最想做的事,还真的把他问住了。 薛雁见他答不出,便笑道:“其实我于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从前只知道二表哥抚琴好听,却不懂这曲中深意,二表哥同我聊诗词歌赋,聊点茶作画,我却是一窍不通,也不喜欢。好几次,我试着勉强自己去翻看那些琴谱,想着下次见到二表哥,能和你多说几句话,可却因为看不懂而睡着了。” 谢玉卿笑道:“没关系,若是雁儿不喜欢,以后我便做雁儿喜欢的事。我和雁儿也可以不谈诗文,不聊音律。” 薛雁摇了摇头,“我是个商人,今后终有一日,我会随义父走遍中原,去见识各种奇珍异宝,将南方的茶叶、刺绣和丝绸卖到北方,再将北方的战马,皮货卖到江南,还有东夷国的葡萄美酒,北狄的刀箭,我都想去见识,想到中原各地走走,这便是属于我的广阔天地。而属于二表哥的天地则是施展才华抱负,入朝为官,造福百姓。” 谢玉卿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薛雁笑道:“从前我习惯仰望二表哥,事事都以二表哥为中心,每天都想着如何才能和二表哥见面,如何才能有机会同二表哥多说几句。可那时二表哥也并未喜欢我,不是吗?” 那时谢玉卿的眼中只能看到耀眼的薛凝,哪能看得到不起眼的她。 那时的他定是觉得找妻子就应该找姐姐那般美丽且才华出众的。 只是谢府出事,谢玉卿受伤,谢玉卿碰巧需要她罢了。 薛雁又道:“其实二表哥也没见得有多喜欢我。从前,姐姐才艺双全,耀眼如明珠,二表哥便喜欢姐姐,可如今谢府出事,我替谢府料理府中事物,照顾谢伯母,二表哥便觉得我也很好,可二表哥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或者我该问问二表哥,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不是吗?” 谢玉卿急着解释,“不是的,我对雁儿是真心的,我每天都想着你,念着你,每天都盼着十日之期快快到来,这样你便能同凝儿换回。” 他激动的握住薛雁的手,情深说道:“我会永远等你,等到雁儿真正原谅我,再次接受我的那一天。我向你保证,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薛雁猛地回头,见霍钰突然出现,面色阴沉似水,脸色看上去极不太友善,像是要找人打架。 只见他凉凉一笑,目光盯着谢玉卿,“深更半夜,谢二公子与本王的王妃聊些什么呢?不如说出来,让本王也听听。” 谢玉卿不禁脱口而出,“她不是……” 霍钰追问道:“她不是什么?” 谢玉卿原本想说薛雁不是什么宁王妃,而是他谢玉卿的未婚妻子。 可又想到此事会牵连薛家和谢家,便再也没有勇气说出,而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本王问你她是谁?”霍钰一把揽握着薛雁的双肩,捏住她的下颌,却眼含挑衅,看向谢玉卿。 谢玉卿则双拳紧握,脸色却越发苍白,迫于宁王的威压,说道:“她是宁王妃。” 霍钰冷哼了两声,这才满意的笑了。 薛雁担心霍钰会对谢玉卿发难,闹得难以收场,便软语哄着他,“夫君,天色已经不早了,夫君也已经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府歇息吧。” 听到薛雁唤霍钰夫君,谢玉卿深受打击,失落极了。 和薛雁定亲的人是他,她该唤他夫君才是,如今他的未婚妻子竟然唤别人夫君,他的一颗心像是在滚油中煎过,甚是煎熬难受。见他们如此亲密的模样,他内心既失落又嫉妒。 霍钰则轻哼了一声,傲娇地抬头,脸朝薛雁凑了过去,薛雁无奈之下,只得在他的脸侧亲了一下,又偷偷看了谢玉卿一眼,只见谢玉卿身体一僵,手有些颤抖,那俊美如玉的脸已然惨白,他用力将手握成拳,鲜血则顺着指缝滴落。 当初是他同意薛凝和薛雁换亲的,甚至因此感到窃喜,可没想到如今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和旁人如此亲热,他只觉得心痛如绞,浑身发颤,竟连腿都迈不动了。 偏偏霍钰继续扎心,他睨了一眼谢玉卿,冷笑道:“既然她是宁王妃,难道谢二郎不该对王妃行礼拜见吗?” 谢玉卿险些忍不住要找霍钰理论,想对宁王说他和薛雁已经签下婚书,她才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但这时,薛雁说话了,“武德侯府和薛家素来有来往,两家又沾着亲,二表哥不必如此拘礼。” 谢玉卿却整理衣袍,躬身对薛雁拢手作揖,“在下拜见宁王妃,问宁王妃安。” 他要永远记住今日,记住今日之辱,更是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定要薛雁兑现承诺,嫁她为妻。 薛雁见谢玉卿脸色都变了,担心宁王逼得太急,谢玉卿会不计后果说出她和姐姐换亲的事来,虽然霍钰已经知道了真相,但霍钰不说,她便装不知,毕竟霍钰也没有任何证据。 她扯了扯霍钰的袍角,低声道:“夫君就别难为二表哥了,好不好?” 她总是用这一招,但偏偏面对她的撒娇,霍钰却毫无抵抗力。 霍钰宠溺地看着她,低头亲吻她的唇,“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可以不再追究。不过,谢玉卿你记住,任何人休要觊觎本王的女人。” “谢二郎还有什么事吗?”霍钰言语不善,见谢玉卿仍然不走,他的耐心也渐渐耗尽了。 见他们如此恩爱,谢玉卿终于失魂落魄地走了,他将薛雁送给他的那把焦叶古琴紧紧的抱在怀中,就好像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失去后才觉得重若珍宝的薛雁。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到谢府,见薛凝焦急的等在门外,“二表哥,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我在府里找不到你,很担心你。”说完,她又咳嗽了几声。 谢玉卿呆呆的看着薛凝,心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同意他们姐妹换亲,为何当初自己错过了这么好的薛雁。 十日之期已到,她们为什么还没换回,谢玉卿不免觉得有些烦躁。 可他见到薛凝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还是没忍心说出口,只是说道:“去了一趟赵兄府上,凝儿的病可好些了?” 薛凝帕子掩唇咳嗽了几声,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谢二表哥关心,已经好多了。” 谢玉卿道:“下次别站在外面吹风了,先进去吧。” 薛凝已经病了十多日了,日日服用汤药却丝毫不见好转,郎中说只是偶感风寒,可分明见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我看凝儿的病非但没好,反而却越来越严重了,不如我替凝儿换个郎中吧。这般拖下去,凝儿也总是不见好,虽说只是感染风寒,但恐会久病成疾。” 薛凝惊讶道:“为什么要突然换郎中?”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怕惹得谢玉卿生疑,便赶紧改口,“李郎中是专门为母亲治病的郎中,外头找的那些郎中,医术也并不比李郎中的高明,不过是小小风寒,二表哥不用担心,我只是身子弱一些,好得慢了一些罢了。” 谢玉卿原是为薛凝的身体考虑,怕庸医害人,可没想到薛凝竟然如此大的反应,不禁起了疑心,多留了个心眼。 他将薛凝送回房后,便对清竹吩咐道:“你拿着我的信去请赵兄府上的杜郎中,杜郎中医术高明,用药温和,凝儿的身体弱,他最适合为凝儿看病。” 清竹刚要拿着信去赵府,可谢玉卿又将他唤回,“从侧门出去,莫要惊动凝儿。更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谢玉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待清竹将杜郎中请来府里后,他便引着杜郎中去薛凝的房中瞧病,因为事发突然,薛凝来不及提前准备,只得让杜郎中为她诊脉。 谢玉卿让人送走杜郎中,便独自去了书房呆坐了一会,果然如他所料,薛凝的病有古怪,杜郎中医术高明,很快便诊断出薛凝原本只是感染了风寒,可却服用了相冲相克的药物,药不对症,是以服用的汤药才迟迟不见效果。杜郎中还说,倘若长此服用那阻碍病症的药物,恐会伤及根本。 至于薛凝为什么要骗他,应该是不愿和薛雁换回,在他的印象中薛凝单纯善良,性子也软,何时有这般的心机城府。 他将那把蕉叶古琴取出来,细细擦拭,睹物思人。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一阵敲门声传来,薛凝带着亲手为谢玉卿熬的羹汤。 谢玉卿抬眼看向薛凝,“凝儿这么晚还没睡吗?” 这时,慧儿突然跪在谢玉卿的面前,“都怪奴婢粗心大意,连药被人换了也不知道,还差点害了小姐。” 薛凝则站在一旁,只是红着眼圈,不停地抹着眼泪,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药被人换了?” 谢玉卿很快便想到了董菀,可薛雁临去苏州前,便已经让三兄薛况寻了不少武艺高强的好手为谢府看家护院,而如今谢府是福宝替薛凝管家,福宝得了薛雁的吩咐,处处防备董菀的人,又将那些爱好打听的下人都派去了外院伺候,如今凝辉堂里伺候下人都是谢玉卿信得过的人。 他知道这药根本就没被换过,而是薛凝偷偷服用了不对症的药,导致她的病一直不见好。 方才,他将杜郎中请来府上为薛凝治病,便留了个心眼,杜郎中走后,他便让人悄悄守在薛凝的屋外。 第44节 派去的人见慧儿先是扔了药丸,将薛凝平日里喝剩的药物残渣都倒进了小花园里,销毁证据。 除此之外,他的人还探听到薛凝所谓的被人轻薄,只是王念云的兄长王念宗找人做的一场戏,薛凝还是完璧之身。 谢玉卿将慧儿扶起身来,却看向薛凝,“凝儿,我全都知道了,你并未失去清白,你故意借口生病闭门不出,拖延时间,其实是不愿和雁儿换回,对吗?” 他摇了摇头,感到很失望,“凝儿,你变了。” 薛凝却用帕子拭去眼泪,既然谢玉卿早就怀疑了她,她便不必再继续装下去。“那表哥就没变吗?表哥根本就没去赵府,而是每晚都去了宁王府等妹妹。表哥觉得我变了,可我依然像从前那样爱着表哥,可表哥你呢!你却移情别恋,喜欢上我的亲妹妹。” 谢玉卿痛苦的跌坐在椅子上,“你竟然跟踪我!你已经嫁给了宁王,已经是宁王妃,我们永远都没有可能了。” 他付出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他断了手指,落下残疾,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挽救谢府如今的局面,这一切都不允许他只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庸才。 他不只有花前月下的浪漫,还需支撑起整个谢家的重担。 他需要一个像薛雁那样的妻子,替他打理府中的事务,在身边助他。更何况,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薛雁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在母亲快要支撑不住时,也是薛雁宽慰母亲,揽下谢府的所有,替他撑起一片天。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太久了,他早就想对薛凝说清楚,可薛凝却一直病着,他没有机会说出,如今他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凝儿,对不起,我们都放下吧,放下这一切,接受现实!还有,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誓言的是我。你不要怪雁儿,如今雁儿的处境很危险,十日期限已到,求你同雁儿换回来吧!只当我求你了。” 没想到谢玉卿真的跪在她的面前,薛凝恼恨难过,哭着跑了出去。 * 自从谢玉卿走后,霍钰的脸也垮了,他并未理会薛雁,便自顾自进了王府。 薛雁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原本只是想着偷偷溜出去府去找姐姐,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二表哥,原本也没什么,可却被宁王抓了现形,就像是妻子外出约会情郎,却被自己夫君捉奸。 可她和二表哥根本就什么也没发生,甚至她还拒绝了谢玉卿,他到底生的哪门子的气。 无法同姐姐换回,又被困在王府,薛雁心情也不好,也不想搭理他,便早早回了寝房睡下了。 三更天已过,霍钰都未回房,因这十几日在苏州时,她总是被霍钰抱在怀中,如今枕边没人,她感觉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正是辗转难眠之际,突然门好像被风吹开了,一道黑影闪身进来。 薛雁刚要起身点灯,却被那人捂着嘴,沉重的身子压了上来。 那人一身的酒味,混着冷香却并不难闻。 “唔……王爷,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霍钰一声不吭,分别握住她的腿,将她整个身体托举起来,双腿被迫分开至他的腰侧。 薛雁的身体突然腾空,惊得赶紧勾住他的劲后,双腿缠住他的劲腰。 他就这样抱着她,起身走出屋外,走向幽暗的花园中,将她抱坐在凉亭的石桌上,一面倾身压下,一面解自己的玉带。 第38章 深秋的夜里的风带着阵阵凉意,花树上的露珠都凝成了霜,园子里的秋海棠开得正繁茂,花枝蜿蜒,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秋风飒飒,落花随风抖落,落红纷飞,带着凉意的花瓣落在发间,落在薛雁的脸颊上。 落在半褪在腰间的衣裙上。 凉亭里的石桌很凉,裸着的后背肌肤贴着桌面,凉得轻轻颤抖。 但被大掌抚过的肌肤却变得滚烫灼热,这种冷热交加的感觉薛雁受不住,身体一阵轻颤,一声娇吟从唇齿间溢出。 “凉。” 被霍钰吻过的唇间带着一股酒香,酒香从舌尖蔓延,薛雁觉得自己快要醉了,整个人被吻得发懵,大掌抚过腰间,她快被撩拨得燃烧起来。 “凉就抓紧本王,再靠近些。” 可薛雁支起上半身,刚碰到男子的身体,却被那滚烫的温度灼了一下,耳边那温热而浓重的气息,像要将她热化了。 几片带着凉意的花瓣飘落在身上,落在肌肤上,带来了丝丝凉感。 而霍钰则俯身衔住花瓣,引得她阵阵娇颤。 那种濡湿温润的感觉,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有一瞬间的迷离和眩晕之感。 她抗拒般地阻止霍钰靠近,手撑在那坚硬的胸膛处,感受到他那饱满有力的胸腹肌肉,差点沦陷。 那一刻,她差点缴械投降,任由霍钰予取予求,直到霍钰在她的耳边唤了一声,“本王想要你。” 宁王妃是姐姐薛凝,宁王是她的姐夫,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坚定地对自己说,“不可以。” 霍钰手上的动作不停,灼烫的吻一个接一个的覆下。 这里并不在寝房,而是在王府的后花园中,她被压在石桌上。 而耳边传来府中下人的脚步声,脚步纷杂,虽然离得较远,但却像是踩在紧绷的心弦之上,真是紧张又刺激。 “王爷,还是先回房吧,会被人发现的。” 霍钰不满地用齿轻轻剐蹭着她的唇,薛雁差点尖叫出声,却被霍钰的唇堵住。 只有从齿间发出的几声极细的哼声和轻轻的喘息声。 霍钰不满地将她摁在桌上,轻咬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边道:“王妃喜欢谢玉卿?” “没有。”薛雁果断否认,她才不傻,她顶着姐姐的身份,倘若承认自己喜欢谢玉卿,日后她和姐姐换回,她是可以一走了之,但姐姐可要吃苦头的。霍钰不像是个心胸宽广的,他定会介意姐姐和谢玉卿的过往。 再说她喜欢谁是她的事,与任何人无关,但无论她喜欢谁,都绝不可能是霍钰。 可否认的后果,便是那吻变成了含着怨气的啃咬。 她那般娇嫩的肌肤如何能受得住,被狠狠折腾一番,薛雁欲哭无泪,只好软语求饶。 “夫君轻点。” 霍钰却仍不肯放过她,手上的力度又重了些,“本王和谢玉卿,你更喜欢谁?” 此刻,她的裙子已经堆叠在腰间,她的姿势已经非常危险,心想霍钰今夜受了谢玉卿的刺激,又误会她和谢玉卿深夜幽会,那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夜会别的男人,尽管她是假的宁王妃。 他虽然并未多说什么,但应该是介意的。此刻不远处又传来了说话声,她担心被人看见,会议论她轻浮放荡,她只想尽快摆脱这煞神的魔掌。 于是便哄骗他道:“我喜欢夫君,最喜欢夫君了。 见她羞红了脸颊的迷人模样,这声夫君更是叫得他心神荡漾,便抬起了她的腿。 薛雁发出一声惊呼,又怕引得府中下人来围观,想叫又不敢叫,憋屈极了。 又听到几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往后花园过来了。薛雁吓得主动抱住了宁王的后腰,藏在宁王的怀里,“王爷,咱们快回去吧,有人过来了。” 兴致正高之时却突然被人打断,霍钰停了动作,侧身挡住了薛雁的身体,果然听到那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有两个人朝王府的后花园过来了。 只是这后花园中种了不少花木,凉亭的周围鲜花盛开,加之天色已晚,根本没有人留意这凉亭中是宁王和王妃。 薛雁拉了拉他身上的衣裳,为了避免她走光被人发觉,他赶紧将她拢在怀中。 好在那两个人应该是寻个僻静之处方便说话的,俨然那说话风趣幽默的是言观,而那沉默寡言,十句话回不了三句话的是辛荣。 只听言观说道:“那天我拿给你的那本册子,你看了吗?” 辛荣不想回答言观这个无聊的问题,他以为言观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志怪话本,可没想到竟是那种春宫图,辛荣瞬间红了脸,道:“你别说了。” 见辛荣脸红了,言观便越是想要逗他,缠着他继续问道:“有什么可害羞的,多看看,今后对你成婚了有好处。也不知道宁王殿下看过那图册之后,可有和王妃顺利圆房。” 言观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王妃都已经嫁过来这么多天了,可我听桂嬷嬷说王爷和王妃一直没圆房,你说会不会王爷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辛荣差点惊掉了下巴,道:“应该不会吧?王爷英勇无敌,独自杀得那些北狄人四处逃窜,看上去不像在那方面不行啊?” 言观将双手拢进袖袍中,坐在园子里的大石头上,“图册我也拿给王爷看过,也暗示过王爷要在床上讨得王妃关心,他却迟迟不见动静,到底不是患有隐疾,在那方面不行吗?” 辛荣沉思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霍钰听了是既好气又好笑,这两人三更半夜来后花园,原来是偷偷议论自己在床上行不行。 而这时薛雁也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再往下看了一眼。 眼神中满是疑惑,心想难道这只是霍钰的虚张声势,其实他只是看上去身体强健,实际上却十分虚弱。 但看着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霍钰看穿了她的心思,顿时脸黑如锅底,气得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小坏蛋,看什么?又在想什么呢?” 她这是怀疑他的那方面的能力,今夜他一定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一定要在证明自己展现自己“很行”。 他想当场将她给办了。 可那两人实在碍眼,半夜不睡,竟然跑到后花园中闲聊,还聊的是自己那方面的能力到底行不行,两人絮絮叨叨,实在惹人厌烦。还严重打扰了他的兴致,破坏了他的好事,实在可恶至极。 他定要将辛荣发配边关苦寒之地历练,再将言观送去如意坊让红袖关门训练三个月,好教他学会多做事,少说话,学会闭嘴。 如意坊除了卖消息,还专门训练了大量暗卫,红袖便是暗卫头领,一个冷面无情的女将军,将言观交给红袖,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将这碍眼的两人送走后,让他们再也不能来打扰他和王妃的好事。 见怀中的美人正在偷笑,霍钰俯身轻咬住她的耳朵。“王妃也不信本王?看来本王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给王妃看看。” “唔,好痒啊。” 属于男子粗重的气息就在耳边,像是有人拿着一片轻柔的羽毛,轻轻扫过她敏感的耳廓,轻轻拨弄着她敏感的耳垂。 薛雁被他磨的没了办法,“妾身自然相信王爷,信王爷英明神武,勇猛无敌。”又在心里添上一句,“或许只是表面看上去很强,也有可能是外强中干。患有什么隐疾。” 于是她拢了拢霍钰的衣袍,“王爷,快回去吧!冷死了。” 不行也很好,至少她不必日夜忧心自己哪天会被他吃干抹净。 即便是不行,他贵为王爷,也没有人会敢嫌弃他。 “真的好困,早点回房睡吧。” 薛雁那敷衍的态度更是惹怒了霍钰,他的脸色微沉,心里却想着如何惩罚这小女子。 实际上,薛雁却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真的差点吓死了,她被霍钰抱来这凉亭中,还要对她做那种事,这是在花园中啊!天知道她有多怕自己被人看见,更担心被他吃干抹净,夺了清白。 霍钰本就强势霸道,又被谢玉卿刺激,喝了不少酒,只怕她再使什么缓兵之计都没有用,此刻他还握住她的脚踝,她的小脚还踩在他的胸膛。 今夜她这样真的很危险。 霍钰却急于在王妃的面前证明自己“很行”,心想若是放了她回去,今后她会如何想他,尤其是言观嘴上没个把门的到处乱说,怕是明日王府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不行。他的一世英明都将毁于一旦。 可偏偏言观继续作死,高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听说黑市里住着一位专门治肾虚的江湖郎中,明日你将宁王殿下骗过去,让那位叶郎中看看。记住千万不要直说,宁王殿下那方面出了问题,事关男人的面子,宁王若是碍于面子不去,到时候错过了医治的机会可就糟了。若是因此王爷和王妃不能顺利圆房,咱们不好同月妃娘娘交差啊!” 可言观话还未说完,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颗石子,直接打中了他的额头。 “哎哟,好痛。” 第45节 辛荣见他额头上竟然红肿一片,瞬间被砸出一个大包,不禁幸灾乐祸,笑道:“这就是报应,谁让你胆敢在背后议论王爷。” 可他话音未落却被一颗石子打中了腹部,辛荣疼的躬下身子,面部扭曲,弯腰捧腹。 言观指着他,哈哈大笑。 辛荣却面色一凛,低声对言观道:“快跑,王爷就在附近。” 可他们还未往前迈得半步路,却被飞来那两个小石子打中膝盖,两人同时跌跪在地上。 而霍钰则趁机用外袍将薛雁一裹,将她抱在怀中,飞身至屋顶上。 此刻明月高挂树梢,抬头便见那轮月亮高悬头顶,漫天星辰似伸手可摘。 清冷的月辉洒在屋顶上,挥洒在王府的花树繁茂的凝雪院中。 薛雁突然被带上屋顶,惊得紧紧楼住霍钰的脖颈,脸都白了,她最怕高,现在屋顶往下一望,腿肚子都在打颤。 却听霍钰道:“这里清净,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本王和王妃。” 寝房外有人守着,桂嬷嬷带着柳儿听墙角。小花园也有言观和辛荣两个憨憨,只有屋顶上最是清净,根本不会有人打扰。 此刻夜已深,起了一阵薄雾,像是轻纱笼月,覆盖着屋顶上的琉璃瓦上。 站在屋顶上,就像是位于云端一般,那缕清冷柔和的月桂映照着薛雁皎洁的面容,清丽脱俗,美艳不可方物。 霍钰用指尖抹去她下的胭脂,露出那颗胭红的小痣,手绕到她的脑后,勾住她的脖颈,迫使她贴靠着自己,忘情地亲吻着她。 唇渐渐地往下移至她的耳侧,轻轻含吻着,王妃,本王憋的好难受,今夜给我好不好?” 薛雁被吻的头脑发懵,她刚想逃,却被他双手紧紧握住腰侧。将她按坐在自己怀中,“小心别掉下去。” 随着薛雁一声惊呼,被霍钰一把扯下她身上裹着的男子衣袍。 薛雁赶紧抱臂遮挡住面前,还紧张的四下张望,这里是高高的王府屋顶,加之在深夜,根本不会被人发现,也无法像霍钰一样飞上屋顶。 可她总是担心被人看见。 霍钰将扯下的衣袍铺在琉璃瓦上,抱着她的侧腰躺下,他也倾身压了下来,随之是绵密的吻印在饱满的唇上。 “别遮,王妃好美。” 就着柔和的月光,他看着身下的人儿,肌肤雪白,肤若凝脂,肌肤白得像是透明的一般。 他将她挡着的手移开,眼前的人儿妩媚动人,像是白玉精心雕琢一般。 霍钰低头亲吻着她,“今夜就圆房好不好?” 薛雁暗暗叫苦,她并非真的宁王妃,只是替姐姐入王府的冒牌货,她之前也的确霍钰约好的回京便圆房。 但前提是十日之期已过,她已经和姐姐换回,那此刻在王府的便是姐姐和姐夫。 她原本想翻墙去谢府找姐姐换回,可姐姐却因病不出。 今夜霍钰一直纠缠,要夺去她的清白。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怎能和自己的姐夫圆房。再说她还未查到宁王到底有何居心,今后会不会对薛家发难,她又怎能再和他纠缠不清,可今夜逃是逃不掉了,与其被他拿捏,最后被他吃干抹净,倒不如主动出击。 只可惜床笫间的那些事,她也不懂,更不知道该如何做。 但她想起方才在小花园中,言观对辛荣说过的话,他说给了宁王一本小册子,那册子上应该是关于夫妻间圆房的那些事,于是她主动勾住霍钰的脖子,仰头亲在他的喉结上。 她记得自己上次亲他这里,他便很喜欢,也很激动。 可等到霍钰欣喜万分,要回吻她时,薛雁却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笑道:“夫君能让妾身也看看那册子吗?听说上面记录了许多新花样,我想……” 声音越说越低,甚至到最后彻底听不见了,脸红得不成样子。 霍钰自然是欣喜非常,赶紧将随身带着的图册拿出来,这些天他时常翻看,想着如何讨得薛雁欢心,又想着他比寻常人在这方面的需求更强烈一些,倘若初次再没个轻重弄疼了她,只怕她以后不会答应他进寝房。 可翻看图册也只是纸上谈兵,他并无经验,这才想拉着薛雁尝试。 “本王和王妃一起看。” 刚翻开第一页,看到那交颈而卧的男女,薛雁便险些将那册子扔了。 她更没想到圆房的事居然还会有这么多的花样。 她硬着头皮快速翻看了册子,心里也有了数,于是,便对霍钰说道:“夫君,妾身想给你一个惊喜。” “好,本王喜欢惊喜。” 薛雁红着脸,含羞地说道:“夫君先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好。” 等到霍钰闭上眼睛,薛雁先用帕子蒙住他的双眼。 他不再盯着自己,薛雁便不会觉得紧张,不会觉得那般的羞耻。 她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轻轻环住他的侧腰,小手试探性的勾住他腰间的玉带。 “王妃这是……”霍钰浑身一颤,可被蒙上眼睛中,感觉就更强烈了。 “夫君别说话。” 他一说话,她便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薛雁赶紧催促霍钰,“夫君好了吗?” 那言观的话真的不可信,宁王哪有什么隐疾,也根本没有不行。 “快了。” 随着耳边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薛雁也快濒临崩溃了。 终于,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疲惫无力地靠在霍钰的怀中。 哪知霍钰竟然又凑了上来,“王妃是想先给本王一些甜头吗?本王很喜欢,这次只当是圆房前的练习。明晚这个时候,在北苑的温泉池中,本王与王妃不见不散。” “什么,明晚还要在温泉池……” 方才真的累死她了,一想到明晚这个时候,他还要缠着他圆房,薛雁更觉得崩溃。 薛雁将手伸到他面前,同他撒娇,“不要,明晚我要好好休息。” 霍钰也学着她的语气,“王妃也疼疼我。就像今夜这般的惊喜,本王还要。” “揉揉,有点酸。” 霍钰宠溺道:“王妃辛苦。本王替你揉。” 薛雁嗔怒道:“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霍钰将她圈在怀中,去亲吻她已经红透的脸颊。 他这般强悍,若来折腾她,她如何能受得住,她要赶紧开溜,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薛雁想不通为何宁王竟然对那种事如此热衷。关键是方才居然整整半个时辰。 若是在床上,只怕她小命休矣。 不行,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明日她一定要回薛府,说什么也要见到姐姐,赶紧同姐姐换回。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一刻都不能再留在王府了。 “夫君,我累了,想睡觉了。” 霍钰将她揽握在怀中,轻盈从屋顶跃下,回到寝房,薛雁便睡下了,可梦中的霍钰竟然变成了一只狼,她变成狼嘴里的小兔子,薛雁吓得惊醒过来,默默挣脱霍钰的怀抱,往一侧挪去。 * 杜郎中出了谢府便回到赵府,按照大公子的吩咐去书房回话。 赵文轩正坐在桌案前研磨书写,见到杜郎中前来,赶紧屏退左右,对杜郎中道:“关门。” “是。” 赵文轩抬眼问道:“这一趟可有发现?” “在下写了药方,便让徒弟童生留在谢府煎药,童生为薛大小姐送药,便听到谢家二郎和薛家大小姐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据说是薛氏姐妹换亲约定期限已到,薛凝却反悔了,不愿同身在王府的亲妹妹换回来。” 赵文轩冷哼一声,笔尖沾了朱砂,轻点在画中美人的唇上,想起那日他在谢府与薛雁的初见,弯起了嘴角。 后来得知薛雁和谢玉卿已经定亲,难免觉得遗憾可以,以为自己再也没了机会。 可后来谢玉卿因为谢府出事,心情愁闷难当,便邀请他过府一叙,喝酒谈诗文,那时,他见到薛凝的第一眼便知她是冒充的。 薛雁没有薛凝那般矫揉造作,也没有那种出身高门的娇气和优越感,他瞬间便明白这薛家大小姐竟然如此大胆,为了谢玉卿竟然和薛雁换亲。 “这谢玉卿倒是见异思迁,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爱上薛家二小姐。薛凝则执迷不悟,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家人的死活,甚至为了留在谢玉卿的身边不惜对自己下药。” 杜郎中道:“两位薛家小姐真是天壤之别,比起薛家二小姐在谢家出事时,一个人撑起谢家,在苏州时表现出的智慧和勇敢,薛大姐可真是差得远了!难怪公子自从见了薛二小姐之后,便将她放在心上,每天去宁王府等着,但大公子行事稳重,不似那谢家二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痴情,知道他对薛二小姐的用心。” 赵文轩搁了笔,看着画中的美人像颇为满意。等到画干了,想将这画挂在暗室之中,但仔细看了一会,又觉得差了点什么,将笔上沾了墨,在画纸上涂改。 “她那般好,自然不乏男子喜欢,谢玉卿会喜欢上她,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不过谢玉卿已经错过她一次,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杜郎中似想到了什么,心中有些疑惑,便问道:“难道宁王就没有发现薛氏姐姐互换了身份吗?” 赵文轩提笔的手一顿,这正是他担心之事。谢玉卿不足未虑,可宁王却不好对付。 宁王那般心机深沉之人,又怎会没发现薛氏姐妹换亲的事。正是因为薛雁还在宁王府,他不好下手,才苦等薛氏姐妹换回,他要娶薛雁之事可就容易多了。 姑母的布局已经差不多了,薛凝不想换也由不得她,他自有办法逼迫薛氏姐妹换回。 他终于将那幅画改的满意了,将画晾干后,便打开了暗室的机关,走进了暗室中。 当杜郎中看到这满室薛家二小姐的画像,心中大为震撼,画像中的女子或喜或嗔,惟妙惟肖,犹如真人一般。 赵文轩则痴痴地看着那些画像,将手中刚绘好的薛雁的画像挂在暗室唯一那块空的墙壁上,笑着对画像上的人说道:“薛二小姐,相信我们跟快就能再见面了。” 第39章 天才刚亮,薛雁应付完桂嬷嬷便往薛家赶,每日早晚,桂嬷嬷都会要求各训练一个时辰,训练基本的坐姿和行姿,再教些夫妻间床笫间的那些事。薛雁听到“圆房”这两个字便头大如斗,但多亏了昨夜那图册的功劳,她分明只囫囵翻看了一遍,却将那些动作全都记在脑中,想忘也忘不掉。 记住的那图册的唯一好处便是在桂嬷嬷考她关于夫妻间同房之事,她都能对答如流。 还能说出男子的耳朵和喉结是敏感部位,薛雁虽被问得面红耳赤。但好歹已经蒙混过关了。 薛雁出了王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而今日一早,霍钰便被月妃娘娘叫进宫去。 只因那位北狄公主进宫后颇为受宠,一夜承宠后便被封为林妃,前几日竟然还烫伤了柔妃,燕帝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她几句,晚上却照常去了林妃宫里。 第46节 林妃已经入宫一个月了,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但燕帝都纵着她宠着她,前几日她说想家,燕帝便准她会北狄探亲。 可从大燕至北狄千里之遥,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且要经过东夷国境内,燕帝担心爱妃会遇到危险,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护送她回国。便挑选宁王护送公主回国。 另外,为了表示两国交好的诚意,燕帝将二公主霍佳颖远嫁北狄王。北狄的皇后突然恶疾去世,霍佳颍此番远嫁,入北狄为继后。 薛雁得知霍钰护送林妃入宫,护送二公主出嫁的消息时,她正在前往薛家的马车上。 辛荣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等本王回来,记得与本王的圆房之约。 薛雁一把将字条揉成了团,他想得美,等他回来,她早就和姐姐换回了。 她已经提前派人去谢府告知福宝,让福宝赶紧回薛府一趟,她也可以借机打听姐姐的病情,找机会解释清楚,顺利和姐姐换回。 可她刚到府里,便听到从前厅传来一阵怒吼声,紧接着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喊声。只听父亲怒吼道:“给我狠狠打这个不孝子,往死里打,打断他的腿!” 在薛雁的印象中,父亲身为当朝丞相,他每天都很忙,白天上朝,下朝之后还要忙于同僚之间的应酬。 他唯一的爱好,便是回到府里,独自坐在书房中,将他平日里珍藏的字画都拿出来细细鉴赏一番。 可这唯一的爱好都被长子剥夺了,薛燃虽然已经被寻回,但那些字画已经全都卖了,银子也已经花了大半,那些他珍藏的一辈子珍品和孤品便已经流落在外,再也找不回来了。 远远传来一阵阵打板子的声音,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薛雁眼皮直跳,心想这下手可真狠,只怕被打之人是长兄。 果然,她一进前厅,便见屋中下人跪了一地,母亲余氏跪伏在薛燃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而薛燃的背后已经鲜血淋漓,一身青衫被鲜血染红,脸色惨白,咬着牙,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余氏哭着跪在地上为长子求情,“老爷,燃儿已经知错了,他也已经改过自新,再也不会闯祸了,求老爷饶了燃儿这一回吧。” 这满屋子的哭声中,却突兀的混合着一阵的读书声,只见二哥薛籍手捧书卷正在低声默念着,就好像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都不关他的事。 甚至还从他的脸上隐隐看出了几分冷漠和不耐烦。 薛雁很佩服二哥的自制力和忍耐力,平时极少看见她这位二哥走出万卷阁,她自从入府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许是觉得这满屋子的哭声甚是吵闹,只见他终于起身,放下书卷,薛雁以为他会为薛燃求情,可没想到他却将书卷卷进袖中,大步往外走。 薛雁看得目瞪口呆,薛况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赶紧上前拦住薛籍,“长兄被打成这样,二哥难道都不为长兄求情吗?” 薛籍看了薛况一眼,说道:“倘若他没错,父亲自不会错怪他,既然父亲打他板子,那便表明他做了极大的错事,无论挨多少板子,那都是他应得的。” 薛况又道:“话虽如此,可有二哥替大哥求情,他便能少挨几下打。” 哪知薛籍却只是看了薛况一眼,正色道:“三弟,对便是对,错便是错。长兄已经年满二十四岁,已是一名成年男子,成年男子应该要知道做错事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三弟,需知一寸光阴一寸金,人生在世需用功读书,专心做学问,才不会辜负这大好时光,切忌虚度光阴,浪费生命。” 薛况最不喜听人唠叨,更怕有人劝他读书,他赶紧为薛籍让路,甚至非常恭敬地说道:“二哥,您请回万卷阁。” 总觉得二哥虽然说的有理,但未免不近人情。 可无论众人如何为薛燃求情,薛远都似铁了心要狠狠责打惩罚他。 等到三十板子打完了,薛燃也终于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余氏也跌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老爷,燃儿他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何还如此狠心。那些字画他说过会想办法替老爷找回来的,老爷就放过他吧。” 薛远却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怒道:“那是我收藏了一世的心血,他竟然都偷出去卖了,我,我打死这个畜生。” 薛远怒不可揭,夺过家丁手中的棍棒,狠狠地打在薛燃的腿上,只听一声惨叫,余氏已然晕了过去,而屋里的所有人都没料到薛远竟然真的打断了薛燃的腿。 原本已经昏迷的薛燃已经痛得转醒,却两眼一黑,再次疼晕了过去。 直到薛老夫人拄着拐杖赶到,得以阻止了儿子再继续打下去。 “你何苦下狠心如此打他,罚过了便够了,我记得你并非如此狠心之人,今日是非要打死他吗?虽说薛燃的确犯了大错,可你打断了他一条腿,日后还如何考功名,又如何习武?你是毁了他的前程啊!” 薛远对薛老夫人躬赔礼,“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下手不知分寸,求母亲原谅。” “哼。”薛老夫人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郎中来。” 薛雁见长兄满身是血,还被打断了一条腿,深感震惊之余,也很是同情长兄的遭遇。见薛燃被人抬走了,众人也陆续离开了薛府前厅。 她便拉住薛况,问道:“你觉不觉得父亲今日有些古怪?为了几张字画,竟然真的下狠手打断了长兄一条腿。” 薛况也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老头子平日里也不是那般严厉的人,虽说每一次都是喊着要打断我的腿,可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未真的动手过,长兄卷了银子离家出走的确是他的错,但也不至于真的打断腿吧!薛燃从苏州回来是真的改变了许多,他已经痛改前非,跟罗大哥专心学刀法,也不再胡闹了。老头子这次是真的做的太过分了。” 薛雁问道:“在我去苏州的那十多日,府里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薛况想了想,便摇了摇头,“除了你和薛凝换亲,再没什么大事。” “那宫里呢?” 一经薛雁提醒,薛况便想起宫发生的一件事来,“宫里的那件大事便是八皇子摔伤了腿,薛贵妃被牵连禁足,皇子间的帝位之争,难道这件事也与薛家有关?” 薛雁心中暗暗觉得有些不妙,心想这件事只怕没这么简单,贵妃多半出事了,倘若贵妃出事,薛家还能独善其身吗? 这时寿安堂的陈妈妈前来,来请薛雁,道:“老祖宗请二小姐过去一趟。” 薛雁欣喜道:“从苏州回京,我便没见过祖母,正想去看看祖母呢。” 陈妈妈笑道:“薛老夫人也很想二小姐。” 薛雁对三兄薛况说道:“咱们一道去看看祖母吧?” 薛况赶紧摇头,“祖母不喜欢我,她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只怕看到我便会病得更厉害了。我去看看长兄,二妹妹自己去吧!” 陈妈妈也笑道:“老祖宗看到你们这些爱闯祸的便觉得头痛,也只有二小姐能替老祖宗分忧,也算三公子有自知自明。” 薛况做了个鬼脸,赶紧溜之大吉,老祖宗规矩甚多,见到他便会开口斥责,他又何必去寿安堂找骂。 他出了薛府,便上了马,握紧腰间的绣春刀,打算去办差,今日的任务便是巡街。 当他策马路过兰桂坊时,突然被一群同僚拦住,“况哥,听说宝儿姑娘出了新曲子,咱们也去听听曲,喝两杯?” 自从上次兰桂坊出事之后,薛况便已经痛改前非,再也不入青楼赌坊。每天努力做好上头派下的差事。还得了指挥使的夸赞,有望晋升千户的职位。 他更是尽心尽力,积极上进,不再与人鬼混,改变了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惯。 从前他觉得日子过的极其无聊,成日里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可如今却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每天努力做好上头交办的差事,便觉得离心里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前几日,他又协助上级破了几起偷盗大案,想必年底升官指日可待。 这些人都是平日里与他交往密切的好兄弟。薛况几番推脱不掉,被几个同僚硬拉进了兰桂坊。 那金宝儿是兰桂坊的花魁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人也生得妩媚多情,极富才情,是京城的贵公子争相追捧的对象。那些富家公子豪掷千金,只为听她一曲琵琶,为博美人一笑。久而久之,金宝儿便仗着自己有几分才艺,养出了几分傲气,只要她不高兴,无论客人出多少钱都难见她一面。 听说今天她肯出来接客。那些客人自然是争先恐后都涌入兰桂坊,只等那金宝儿将手中的珠花一抛,珠花落在谁的手中,谁便有机会和金宝儿共度良宵。 偏偏薛况便是这个幸运儿,当他被好兄弟的拉进兰桂坊之时,金宝儿手中的珠花便砸在他的身上。 兄弟们都在起哄,“况哥好福气啊,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像金宝儿这般的人间尤物,京城中多少富家子弟都梦寐以求,求之不得呢!” 薛况从前虽然胡闹,但为人却很有原则,吃喝嫖赌中的“嫖”他是不沾的。 只因他的生母茉姨娘本就是余氏的洗脚丫鬟,出身低微,因为父亲薛远酒后宠幸了一夜,便有了他。 可薛远并不喜爱茉姨娘,甚至在抬了她的位份之后,便再也没来过茉姨娘的房中。 茉姨娘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只会做些女红刺绣,成日闷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因爱慕相貌俊朗的相爷,只知每日在房中苦等,又见不到薛远,便只能为薛远做些衣裳和鞋袜寄托相思。 茉姨娘性子胆小怕事,从不敢送出,只是不停的做衣裳。薛远根本就不知她的心思,加之她出身低,在府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性子沉闷,每日只是在房中唉声叹气,倒也不与人结怨。 但府中的下人见风使舵,从不将茉姨娘当成主子,言语中也颇为轻视。 而薛况是府里唯一的庶子,处处被上头两位嫡出的兄长压了一头也就罢了,还经常受府里下人的冷眼,于是他便只能用闯祸来引起父亲的注意,每一次闯祸,虽说都会被父亲责罚打骂,但父亲也来茉姨娘的茉香院坐一会,茉姨娘的脸上便会出现久违的幸福笑容。 可父亲根本就不喜欢茉姨娘,即便偶尔来茉香院小坐一会,两人便也是相顾无言,薛远很快便会找个借口匆匆离去。 薛况从小目睹生母茉姨娘的不幸,便发誓今后一定要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更是告诫自己若是要了女子的清白,也会负责到底。发誓只娶妻,绝不纳妾。 故他和同僚喝酒赌钱,却从不碰女人。 于是他将手里的珠花扔给同僚,“这好福气让给你,你们知道的,老子对女儿没兴趣。走!赶紧上楼听曲,喝几杯,兄弟我还有差事在身,不能耽误了正事。” 说着薛况和几个素日要好的几个好兄弟一起入了二楼的雅间。 那支珠花他随之往上一抛,又丢还给了金宝儿。金宝儿觉得诧异震惊不已,从来只有她拒绝男人,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拒绝。 她见那抛还给他的少年,少年眉清目秀,高束长发,风流不羁,自是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更难得的是那少年与众不同,同那些富家子弟不一样,旁人都是色眯眯的看着她,可少年却连都不看他,不是那般风流好色之辈,便暗暗生出了几分倾慕心思。 于是在薛况进入雅间中喝酒,她也抱着琵琶进了房中。 在一楼名叫雀桥仙的雅间中,屋中几名富贵公子正在饮酒作乐,那些打扮得妖娆的舞姬仿佛柔弱无骨依偎在几位贵公子的怀中,其中一个人道:“三公子今日好雅兴,在下让兰桂坊的姑娘陪您多喝几杯。” 说话的是崔九爷,也是兰桂坊的老板,只见他起身亲自为赵文普斟满了酒,再双手捧着酒盏递到赵文普的面前,“在下让风、花、雪、月四位姑娘来陪三公子,如何?” 赵文普轻蔑抬眼扫过屋中的几位歌姬舞姬,神色轻蔑的说道:“都是些庸脂俗粉,比起薛凝可差远了。” 自从那日在谢府寿宴上,他将薛雁当成薛凝,还差点轻薄了她,虽然没有得手,但他却仍是念念不忘薛凝。 区区青楼妓女,他又如何放在眼里,可那日他被宁王扭断了手腕,养了整整大半个月才痊愈,又因薛凝已经嫁入宁王府,他自是有贼心没贼胆,绝不敢再在薛凝身上打主意,也只敢想想罢了,可不免觉得失落,觉得不甘心。 “将你们这里最好看的姑娘都叫过来,好好伺候着,贵客很快就到。” 赵文普的随从李安进了雅间,对赵文普说道:“人到了。” 赵文普赶紧起身出了兰桂坊去迎接贵客,兰桂坊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赵文普躬身对马车上的人说道:“下官参见肃王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请肃王殿下进雅间说话。” 肃王霍殇,是燕帝的三皇子,生母丽美人只是小官家的女儿,出身卑微,性子也不讨喜,可霍殇却长袖善舞,善于拉拢朝臣。 丽美人靠巴结赵婕妤在宫里得以安身立命,霍殇也极为尊重赵婕妤,将她视为亲生母亲般尊敬,赵婕妤进宫多年也难有身孕,为了长远考虑,便在燕帝的八位皇子中选择了生母最好拿捏的霍殇。 “三公子客气了。出门在外,还是不要过于张扬,一切低调行事。” 赵文普附和道:“肃王殿下说的是,都已经安排好了,肃王殿下请进。” 霍殇微微颔首,进了雅间后,赵文普便让风花雪月四位姑娘进去相陪,他却退了出来,关上了门,在门外亲自替霍殇守着,霍殇虽然贵为皇子,但为人好色,尤其喜爱那些知晓人事、懂得取悦伺候人的青楼女子。 李安悄声道:“没想到堂堂三皇子竟然喜欢逛青楼。” 赵文普眉头一皱,一巴掌拍在李安的头上,“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紧接着从房中传来一阵激烈的响动,粗重的呼吸声中夹杂着女子的惊叫声。 赵文普心想,这肃王好色成性,竟然同时让四个女人伺候,玩得还挺花。 他又突然想起了薛凝,不禁一阵心痒难耐,又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喝酒行酒令的欢呼声,他觉得那声音好生熟悉,便皱起眉头问道李安道:“楼上是谁?竟那般喧闹。” 李安道:“是薛三公子薛况。” 赵文普先前好几次栽在薛况的手里,之前在武德侯府还被他打落了一颗门牙,自是怀恨在心,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报复,如今薛贵妃失势,他又攀上了肃王,薛家的后台都倒了,只是再不必顾及薛家。 他自然要狠狠报复一番。 妹妹赵文婕对他说过,做事切不可再冲动冒进,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父亲已经决定对薛家出手了,他正好借此机会狠狠报复薛况,最好能一举要了他的性命。 他在李安的耳边说了几句。 李安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我一定做的滴水不漏。定要取了那薛况的性命。” 第47节 * 薛燃被打了三十板子,又被薛远亲手打断了腿,府里的郎中忙了大半夜,又是止血又是上药,全府上下都不得安宁,余氏则守在长子的床前,眼泪都要流干了。 分明深秋的风带着阵阵透骨的凉意,薛雁却觉得府里闷闷的,因为父亲突打断了长兄的腿,府里的气氛也觉得压抑非常。 薛雁总有预感府里会出事,在前往寿安堂的途中,见姐姐薛凝也被祖母一道请来,见薛凝面带病容,看上去的确病的不轻,便关切问道:“姐姐的身体可好些了吗?” 薛凝却态度冷冷的,只是看了薛雁一眼,“妹妹春风得意,又怎会真的关心我好不好?” 就连她心心念念的二表哥也喜欢薛雁,听慧儿说宁王也对她宠爱有加,可自己呢?二表哥喜欢上了她的亲妹妹,就连对她冷漠夫君也只喜欢妹妹。 不知从何时起,府里所有人都对妹妹赞赏有加,而原本喜欢她的人全都偏向薛雁,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也被妹妹轻易得到。 “姐姐误会了,我和宁王殿下其实并未圆房……” 薛凝却打断了薛雁的话,“我不想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事,他只是因为我薛家嫡长女的身份娶我,而我也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不等薛雁解释,薛凝便头也不回的先走了。 一进寿安堂,薛老夫人便道:“你们都跪下。” 薛雁见祖母动怒,心想祖母恐怕已经知道了她和姐姐换亲的事,反观姐姐倒像是知道自己被拆穿,神色冷漠,一脸淡然地跪在祖母面前。 薛雁不敢违逆祖母,和姐姐并排跪在一处。 薛老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们可有为薛家考虑半分!” 薛凝却道:“都是我做的,但我不后悔。” “你……”薛老夫人扬起手掌,正要一巴掌打在薛凝的脸侧,却被薛雁拉住,低声求祖母,“祖母,换亲之事,孙女也有份。我和姐姐应当一起受罚!” 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看向薛凝,“圣上赐婚,你心中有气,不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但这世间之事,也并未事事都能如你心愿。” 她对薛老夫人嗑了一个头,道:“我做错了事,甘愿受罚,任祖母处置!” 薛老夫人却叹了一口气,手掌终是没忍心落下。 “你们姐妹换亲之事,暂且不论,但今日叫你们姐妹前来,是关薛府存亡的大事。” 薛凝惊讶道:“家出事了?” 薛雁心想果真出了大事,还真让她猜中了。 薛老夫人道:“宫里出事了,圣上已经下旨将贵妃娘娘打入冷宫,八皇子幽禁宫中,薛府仰仗的是贵妃,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薛府怕是也保不住了。今日你们父亲下狠手打了薛燃,便是想保他性命,你们的父亲虽贵为宰相,但在朝中树敌众多,若是你们的父亲倒了,首当其冲的便是你们的长兄!” 昨夜薛燃提出要去参军,原本一家人都因为他变得上进而高兴,可没想到贵妃和八皇子出事,薛家难保,若是薛燃出头冒尖,但便是必死无疑。只有先折他羽翼,或可保全了他。 “你们都过来。” 薛老夫人将两个孙女揽入怀中,“你们也别怕,你们的父亲会上书圣上,一人揽下所有,求圣上不牵连子孙。” “凝儿是宁王妃,圣上会看在宁王的面上对她网开一面。”薛老夫人叹道:“至于雁儿,你和谢家二郎有婚约在身,我会和二郎的母亲商议,让你们尽快完婚,倘若圣上不肯放过薛家,但薛家之罪,不会牵连出嫁女,这便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第40章 薛凝听说薛雁要和谢玉卿完婚,她眉尖轻轻一蹙,心里一阵钝痛袭来,她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要发生了,虽她心中不虞,但表面并未显露声色。 她跪在地上,对薛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祖母,孙女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孙女愿与薛家共存亡,绝不会苟且偷生,这便回到宁王府自请下堂便是。” 薛凝少有决断之时,见她态度如此坚决,薛老夫人也颇感诧异,毕竟薛凝性子一向柔弱,遇事只知哭哭啼啼,今日似与往常有所不同。 关于谢府之事,她也派人打听过,薛凝非要和薛雁换亲,只为去谢府照顾谢玉卿,此事的确荒唐。但经此一遭,并未对薛凝全无好处,谢府接连出事,谢玉卿要收拾烂摊子,哪有心思再和她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也好教她明白成婚不只有两个人的浓情蜜意,更多的是理不完的琐事,和后宅的风波,谢府更是如此。 谢府更需要的是薛雁这样的当家主母,懂的管家理账,约束下人,才能在混乱中求存。谢府遭此巨变,谢玉卿的心态也有所转变,自然也懂得权衡利弊,心中明白到底该选择何人当妻子。 相比单纯柔弱的薛凝,聪慧善谋算的薛雁才是谢府女主人的最佳人选。 换亲也算是对薛凝的一种历练,薛凝从小过的顺风顺水,此次在谢府碰壁,不再执着于谢玉卿,彻底放下过往,将来也能在王府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胡闹!圣旨赐婚,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竟要去宁王和离?还嫌薛家的麻烦不够大吗?” 可薛凝执迷不悟,还放不下谢玉卿,这哪里是想和薛家共进退,分明是不想去宁王府。 但薛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孙女,无论是薛雁还是薛凝,都希望她们能平平安安,能够独善其身,于是,她又苦口婆心劝道:“若薛家真到了无力自保的那一天,以你宁王妃的身份也能照拂你的几个兄弟姊妹。” 薛凝抿了抿唇,若她再不愿回宁王府,倒显得自己自私自利,不顾家人。 见祖母神色凝重,薛雁便知这一次薛家只怕真的难逃一劫。不过眼下还需了解到底宫里发生了什么,或许有什么可应对化解的办法。 薛雁问道:“不知贵妃娘娘因何打入冷宫,宫里的形势又到底如何了?” 薛老夫人将薛雁姐妹都扶起身来,独自内堂点了三柱香,对着桌案上供奉的佛像跪拜祈福,“求菩萨保佑薛家的子孙,助他们顺利逃过这一劫,就让老婆子独自承担一切,只求菩萨保佑薛家的子孙平平安安。” 薛雁和薛凝也跪在佛像面前,为家人祈福,等薛老夫人拜完,她们将老夫人搀扶起身,薛老夫人握着扶手坐下,叹道:“娘娘当初进宫时,我便劝她一定要谨小慎微,宫里凶险,绝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一朝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祸连家族。可皇太子一死,她的野心再也藏不住了,为了让八皇子当太子,她处心积虑,步步算计,可终究是害人害已。” 薛老夫人擦去眼角的泪痕,唯一的女儿进宫已经二十多年,宫门之隔,身份和尊卑之别,母女情亲都抛到一边,薛贵妃入宫这么多年,连见面都难。 入了皇家便再无亲情。入了宫,便是争斗不休,争与不争都是万劫不复。 这二十多年来,她无有一日不担心,无一日不盼着她和八皇子能平安。 “贵妃娘娘得势之时,自然人人都来巴结奉承,就连薛家也跟着沾光,你们的父亲高居右相,看似权势滔天,实则是脚悬于刀尖上,前朝连着后宫,有薛贵妃在,薛家自然能荣华富贵,你们的父亲也能平步青云。你们的父亲和贵妃彼此依存,有你的父亲在朝中支撑,贵妃在后宫便能安然无恙,两者缺一不可,相互依存。可若一到涉及国储,那便是生死之争,贵妃想要八皇子当太子,薛家即便什么也不做,便也被划为八皇子一党。可朝中除了八皇子党之外,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等。” 薛雁道:“所以涉及储位之争,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争还有赢的机会,不争便是输,便是死,是吗?”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雁儿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毫无疑问,薛贵妃在这场储位之争中彻底输了,然而薛贵妃一倒,皇子党也会将薛远从相位上拉下来。 薛老夫人道:“八皇子坠马之后,伤口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流脓溃烂,乃至整条腿奇痒无比,贵妃急得不得了,便让宫女去请太医。可贵妃被禁足,宫里见贵妃出事,宫中之人见风使舵,加之平日她树敌太多,都想在这个时候拉她下水,那夜宫中本来有十位太医当值,但全都被叫走了。贵妃禁足在景和宫中出不去,便只能哭喊着叫皇上、叫太医,她喊了整整一夜,伤了嗓子,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她。” 她想起女儿在宫里孤单无依,不禁老泪纵横,声音也逐渐哽咽。 薛雁上前替祖母轻轻拍背,想要安抚这个为薛家操心了一辈子,半截身体入土之时,却还要遭受如此打击的七旬老人。 薛雁轻轻拥着祖母,听她静静说道:“她终于等到天亮了,头发也急白了。是平日里不怎么和她来往的柔妃为八皇子请来了太医医治。可终究因为耽搁了太久,八皇子右腿伤口溃烂得太厉害,人高烧不退,太医救治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终于捡回了一条命,如今人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腿却永远留下残疾。而贵妃娘娘哭哑了嗓子,再也不能唱出动听的歌谣。” 薛老夫人记得女儿从小最喜欢唱歌,那优美的嗓音如同黄鹂一般,嗓音便是女儿的骄傲,圣上最喜欢听她唱歌,可经此一事,再也无法恢复,嗓音沙哑,永远都不能唱歌了。 而八皇子落下残疾,再无缘储君之位。 直到此刻,薛贵妃才明白八皇子坠马只是个开始,是有人酝酿着一场阴谋。 有人在八皇子的伤药中动了手脚,才导致他的伤口溃烂,那夜后宫的嫔妃们落井下石,叫走了所有的太医,八皇子来不及医治,落下终身残疾。 薛雁心想发生了这种事,薛贵妃又如何甘心八皇子被害,势必会狠狠报复。 甚至她这些年为助八皇子上位,也在暗中做了不少的事。那皇太子一案到底是不是贵妃所为? 她不忍见祖母伤心痛苦,终是没忍心问出口。 而这些年父亲为了帮助贵妃和八皇子,在朝中树敌不少,如今薛贵妃出事,父亲又怎能独善其身。父亲在朝中的那些政敌都不会放过他。 薛雁问道:“这宫中之人,未必人人手上干净,那真正让皇上决心废黜贵妃的封号,将她幽禁冷宫的到底是什么事?” 若是些许小事,必不会惹得皇帝震怒,还将薛贵妃打入冷宫,将八皇子终身幽禁。 薛老夫人沉默了半响,才道:“赵婕妤首告娘娘谋害先皇太子,而当初宁王回京,贵妃便安排了一场刺杀,赵婕妤抓到了受贵妃指使杀人后私逃出宫的小太监。赵婕妤拿到了小太监的供词,从他身上搜出了七日毒。而昨夜肃王也中了毒,他所中之毒又是七日毒,只不过肃王被发现及时,及时请来太医救治,因此逃过了一劫。” 薛雁问道:“那祖母相信是贵妃娘娘所为吗?” 薛老夫人摇了摇头,“我虽不信,但娘娘入宫多年,早已不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薛家小姐了,人心易变,人也是会变的。” “不过你们的父亲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全你们。” 薛雁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贵妃出事,父亲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倘若薛家一倒,父亲的那些对头,会放过薛家人吗? 薛雁总觉得还会出大事。 她正心中忐忑,突然薛府的管家来报,陈妈妈得知消息后,匆匆前来,对薛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三公子出事了。” 没想到事情来得那样快。 薛雁急切问道:“三哥哥到底怎么了?” 薛老夫人也紧张得双手发颤,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妈妈道:“听说三个个时辰前,三公子在兰桂坊喝醉了,便……便宿在花魁金宝儿的房中,可一个时辰前有人在鎏金河发现了金宝儿的尸体。”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此刻天已经渐渐亮了。 到了夜晚,鎏金河上飘荡着无数招揽客人的画舫,兰桂坊的妓子便都出来接客了,利用才艺招揽客人前来捧场,寻欢作乐,一直到次日天亮。 有名歌姬正坐在船头抚琴歌唱,画舫上的客人同歌姬舞姬寻欢作乐,突然船上有名歌姬见到水面漂浮着一物,便让人将船靠近些,定睛看去,竟发现河面上飘着一具女子的尸体。 画舫上的歌姬舞姬吓得大声尖叫,纷纷嚷着要上岸,而因为发生了人命案,惊动了京兆府,京兆府尹派人将尸体打捞了上来,发现那具女尸正是将珠花彩头抛给了薛况,今夜要与薛况同度良宵的金宝儿。 经仵作查验尸体后发现金宝儿浑身都是伤,是被人侵犯,闷死后,抛尸鎏金河。 可金宝儿生前只和薛况在一处,京兆府便带人去兰桂坊二楼的雅间拿嫌犯薛况。 薛况醉酒后正在酣睡,突然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听到门外有人在议论丞相的三公子杀人,又有官差前来拿人。 他便惊得从床上坐起来,见自己不着寸缕,顿时慌了,他只记得自己和同僚喝醉了酒,便睡了过去,哪知道自己醒来却成了杀人犯,而地上分明还丢了一地他和金宝儿的衣裳。 他来不及多想,又不想被人抓住,便赶紧卷了衣裳,跳窗逃走。 想着先回薛家找二妹妹薛雁想办法。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知和几个同僚行酒令,还记得自己昨夜手气不好,还总是输,接连几杯酒下肚,便醉得不醒人事。 但实在记不起自己为何会睡在金宝儿的房中,也记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打算向往常一样,翻墙入府,求妹妹帮他出主意。 哪知刚到薛府门外,便见到有人带兵前来,还围了院子,那领头之人倒不是京兆府的戚大人,而是刑部尚书赵谦。 赵谦正手捧圣旨。 只见赵谦让人砸开薛府的大门,气势汹汹闯了进去。 薛况不知该如何是好,更害怕自己此举牵连家人,他便翻墙跳进了一处小院中,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暗中观察着薛府的一举一动。 此刻突然狂风大作,劲风吹得廊檐的灯笼不停的晃动,只听轰隆隆几声雷响,黑沉压抑的天色将要暴雨倾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薛管家连滚带爬去寿安堂回禀。 “老夫人,不好了,刑部尚书大人赵派人来宣旨,还带兵包围了丞相府。” 来得可真快啊! 薛老夫人听闻身子凉了半截,直接跌坐在椅子上。真是风雨欲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48节 黑沉的天空马上就要暴雨倾盆,而等待薛家的又不知是怎样的风雨暗夜。 薛老夫人问薛管家,“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即便是在薛府几十年的薛管家,从未见过相府被围的阵仗,也难免会觉得心中恐惧害怕,他哆嗦着说道:“赵大人已经派人将薛府团团围住,说是薛府上下都去接旨。” “怎会是他来宣旨?” 偏偏是赵谦带着圣旨前来,薛老夫人面露惊慌的神色,若圣上派他人前来,薛家至少还有转圜的机会,可却派了赵谦,那表明圣上已经放弃了薛家,决定严查严惩了。 暴雨忽至,惊雷阵阵,只听赵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圣上有旨,薛远及家眷下跪接旨。” “轰隆隆——” 薛老夫人被那雷声吓了一跳,差点站不稳,摔在地上。薛雁则赶紧上前搀扶着祖母,薛凝则拿了一件披风替祖母披上。 薛雁柔声安抚祖母,“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一定可以携手度过这场暴风雨,祖母,你慢点走,我扶着您。” 薛雁和薛凝搀扶着祖母走出了寿安堂,外头的雨实在太大,暴风雨打在伞面噼啪作响,稍有不慎,狂风将薛雁手中的伞刮向远处,薛雁便要去追那被风吹走的伞,可那青石板却甚是湿滑,她脚下一滑,险些一跤摔了出去,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及时搀扶着她,那人将手中的伞朝她偏了过去,替她遮挡不断从头浇下的暴雨。 “薛二小姐,小心。” 薛雁抬头一看,见是赵文轩,可又想到此刻赵家的人前来,都是要与薛家发难的,她下意识挣脱了赵文轩,客气而疏远的说道:“多谢赵公子。” 赵文轩笑道:“两次见到薛二小姐被雨淋湿,上一次薛二小姐接了在下的伞,可这一次却说什么也要拒绝了吗?” 薛雁只是客气地对他行礼,“抱歉,令尊赵大人带着圣旨前来,薛府中人需赶紧前去接旨,告辞了。” 说完,薛雁便提着湿漉漉的裙摆,跑向祖母。 赵文轩也并不恼,只是笑看着薛雁搀扶着薛老夫人离去。 众人来到前厅,只见赵谦手捧圣旨,满脸幸灾乐祸,他和薛远斗了几十年,从未占过上风,薛远一路爬到丞相的位置,他便只能屈居薛远之下,做梦都想将薛远拉下去,这次机会终于来了。 薛贵妃和八皇子出事,牵连了薛家,他便能借此机会报仇,一举搬到薛远。 赵谦高声道:“薛远,有人举告你结党营私,在朝中迫害同僚下属,与薛贵妃勾结,密谋杀害皇子,构陷皇太子!” 薛远冷冷一笑,“赵谦,你个卑鄙小人,你公报私仇,落井下石,还要再为本官多安几条罪名吗?” 赵谦发出一阵大笑,“薛远,你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的报应。多年来,你仗着薛贵妃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从不将本官看在眼里,可有想到今日的下场!” 他走到薛远的跟前,笑道:“对了,有一事忘了告诉你,就在两个时辰前,薛三公子薛况夜宿青楼,杀人潜逃!本官亲自来宣旨,顺便带人将犯人抓捕归案。” 薛远听闻似深受打击,嘴里喃喃念道:“这不可能,况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只能爱胡闹了些,但他不会杀人的。” 赵谦冷笑道:“薛远你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杀人,本官限你早些交出薛况,倘若胆敢窝藏朝廷钦犯,以你们薛家如今的处境,便是罪上一等!” “放肆!”薛府上下都没想到竟是薛凝出手。 只听薛凝说道:“本宫看谁敢来相府抓人,赵大人得先问问宁王答不答应!圣上并未下旨罢了父亲官职,父亲仍是丞相,圣上只说严查,并未对薛家处决,尚书大人也不能随便对薛家动手罢?” “宁王妃也在啊!下官拜见宁王妃!”赵谦虽然不屑,但还是对薛凝躬身行礼。 “宁王妃已经嫁入宁王府,自然便算不得是薛家的人,王妃放心,今日下官奉旨是为抓薛家人。” 赵谦高举手中的圣旨,高声道:“圣上有旨,将薛家上下关押候审。来人,将薛家人全都带走!” 赵谦带来的那些兵将薛府的人都围了起来,正要将薛家上下和所有的女眷全都带走关押,薛老夫人却道:“慢着,薛家二小姐薛雁和武德侯府的二公子已经定了亲,今日谢二郎会亲自来迎亲。” 听了祖母的话,薛雁觉得震惊不已,没想到祖母早已派人去找了谢玉卿,为了她不被薛家牵连,竟然昨夜便为了想好退路,让谢玉卿上门迎亲。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薛府门前,一身白衣的谢玉卿及时赶到,得知成婚的消息,他自是心情激动又紧张。 他终于能娶薛雁为妻,母亲和薛老夫人商议过,还将大婚之日定在了今日。 只是大婚所需准备之事甚多,他不愿委屈了薛雁,想着将薛雁先接回府中,等过两日选定吉日后再正式成婚。 薛凝看向满面欣喜的谢玉卿,黯然低下头。 那日同谢玉卿吵了一架后,她便跑出了谢家,之后便一直住在薛家,而谢玉卿也并未像往常那般追来哄她,今日又见谢玉卿上门迎娶妹妹,他竟毫不掩饰心里的喜悦,她才明白曾经那个和他山盟海誓的男人,早已死在白龙寺的那场刺杀中,他已经一点都不在乎她了。 薛凝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强忍着眼中快要坠下的眼泪。唇抿得紧紧的,看向谢玉卿,只见他眼中含情脉脉,却只是看向薛雁。嘴角勾起了一抹讽笑。 她为了得到谢玉卿的爱,去和妹妹换亲,强行留在他的身边,甚至不惜对自己下药伤害自己,最终谢玉卿竟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 如今他就要和妹妹成亲了。 可她不甘心,也放不下。 只听谢玉卿意气风发,朗声说道:“武德侯府谢玉卿迎吾妇归家。” 谢玉卿进了薛府,来到薛雁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是我来迟了,雁儿别怕,我来接雁儿回府。” 薛雁紧紧抓着薛老夫人的手不放,“祖母,我不走。” 薛老夫人却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到了侯府,和玉卿好好过日子,你们一起孝顺玉卿的母亲,不要再管薛家的事,你和凝儿都要照顾自己,如今这情形,能多救一个便算一个吧。 如今薛家举家获罪,唯有这种办法才能保住她。 谢玉卿正要带人出去,却被赵谦的人阻拦,“慢着,涉及先太子一案,当年武德侯带兵围了东宫,搜出了龙袍,焉知不是武德侯事先与薛家串通,共同谋害太子?武德侯府自身难保,竟还想救走薛家的人。” “来人,将薛家的人都带走,关进刑部大牢。” “慢着!”赵文轩大步走上前,对赵谦躬身行礼。 赵谦不禁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父亲,您不能带走薛二小姐。” 赵谦怒道:“你说什么?” 赵文轩却道:“儿子想娶薛二小姐为妻。” 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就连薛雁也惊讶不已,赵文轩到底在说什么,他竟然说想娶她为妻。 “混账东西!”赵谦气得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赶紧给老子闭嘴!” 那一巴掌打得极重,赵文轩的脸侧瞬间便肿起了五个手指印,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赵谦竟然对自己亲儿子也下手如此之狠,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赵文轩却只是抹去嘴角的血迹,却并无反驳,而是彬彬有礼,恭敬对父亲说道:“儿子对薛二小姐一片痴心,昨夜已经禀明圣上,并求得婕妤娘娘的应允指婚,婕妤娘娘应已经禀明陛下为儿子做主,儿子娶定了薛二小姐。” 这是拿皇帝来压他,即便赵谦再大胆,也不敢忤逆圣上。 “你……你,”赵谦气得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瞪了赵文轩一眼,气得拂袖而去,吩咐手下的人将薛家上下都抓了。 有赵文轩出面维护薛雁,薛雁终于还是逃过一劫。 第41章 眼见着心愿达成,谢玉卿就要娶薛雁为妻。可没想到赵文轩横插一脚,若赵婕妤真的求得赐婚的圣旨,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雁嫁给赵文轩。 他怎么不知道赵文轩竟然如此卑鄙,竟然暗中使手段,夺他妻子。 谢玉卿恼羞成怒,愤怒不已,“赵文轩,你分明知道我喜欢雁儿,我与雁儿已有婚约,你竟然卑鄙无耻,使那下做手段,夺我妻子!” 赵文轩却笑道:“有句话,我需再提醒一下谢兄,你虽与二小姐有婚约,但却并未成婚,她便不是你谢兄之妻。” 谢玉卿气得一拳打在赵文轩原本已经红肿的脸侧, 但他不会武艺,又曾受过伤,那轻飘飘的一拳,即使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并未有多大的力道。赵文轩也可轻巧躲过,可赵文轩却选择硬生生挨下这一拳。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这一拳让谢兄出了气,谢兄可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不知赵兄可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 “你说了什么!”谢玉卿正在气头上,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此刻他已经失去理智,只知曾经与他相交的好友竟然背叛了他,是赵文轩对不起他。 他日夜期盼着薛凝能和薛雁换回,便能履行婚约,娶薛雁为妻。好不容易等到薛老夫人定下婚期,他还是差了一步,为什么命运便是如此捉弄人! 赵文轩是刑部尚书的长子,是赵妃的侄儿,赵婕妤去求有圣上赐婚,他要如何与赵文轩争。 他好恨。 赵文轩冷笑道:“谢兄,我曾对你说过薛家二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将来错过便一定会后悔。可那时你听不进我的忠告,一门心思扑在薛凝的身上。她与宁王的赐婚,你便消沉度日,还曾一度放弃了你的理想,还曾伤害了二小姐,我说错了吗?” 谢玉卿顿时无言以对,他想起来了,在他出事之后,赵文轩的确曾上门劝过他,劝他珍惜眼前人,劝他放弃薛凝。可他却沉浸在与爱人分离的痛苦之中。 甚至为了气恼薛凝违背他们的誓言,转而赌气求娶薛雁,那时他想着薛凝要嫁别人,他便娶别人,他还要娶薛凝的亲妹妹。 他何曾不是想借此报复薛凝,报复她狠心抛弃了自己。 见谢玉卿不说话,赵文轩继续劝说道:“你既然已经主动求娶薛二小姐,便该放下过往,一心一意的对她好,可你又是如何做的?” 见谢玉卿涨红了脸色,无法反驳。 赵文轩继续说道:“你无视她对你的感情,无视她对你的付出,你在和她的定亲宴上跑去找薛凝,被重伤抬回,奄奄一息。是二小姐日夜不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若非如此,你性命不保。可你却依然执迷不悟,你非但看不到她的付出,还迁怒她伤害她。” “我,”谢玉卿怔怔望着薛雁,见她低垂着双眸,眼中似有泪光,他的心也跟着揪痛着,满是苦涩。 “不仅如此,你还在薛凝提出换亲时,竟然默许薛二小姐代替薛凝入王府。如此看来,你根本不喜欢她,也从未真心对待她,更没有像一个男人那样珍惜呵护她。” 谢玉卿用力攥紧拳头,想起往事,他追悔莫及,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心中更是懊悔不已,“从前是我伤害了她,是我有眼无珠,总是纠结过往,沉溺过去的伤痛无可自拔,是我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会尽拼尽全力去弥补……” “哼。”赵文轩一声冷哼,打断了谢玉的话,“谢玉卿你自恃才华出众,什么都要最好的。倘若不是谢府出事,你需要有人助你度过难关,你又如何看得起从小流落在外,养于商贾之家的薛二小姐。你一再利用她,利用她的喜欢,不过是想要薛凝后悔回头。可你发现薛凝并非你想象中的模样,你便又朝三暮四,转而去追二小姐。你不过是仗着薛雁对你的喜欢,觉得她永远不会离开你罢了。” 谢玉卿不停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错了便该去挽回去弥补,他已经发誓,以后一定会对薛雁好的。 “没有人会一直付出,即便再爱你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薛二小姐那么好,你凭什么觉得她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谢玉卿只觉得赵文轩性子沉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从不曾为任何人出头,他看向薛雁时眼神温柔,似藏着无尽的柔情。 薛雁虽然只见过赵文轩两次,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听了他的话,却莫名觉得心酸。 虽然她已经放下过往,但每每想起曾经那个努力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自己,她也想要抱抱过去的那个自己。 她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够好,这才不被喜欢,才不被善待。 直到现在,从赵文轩的口中说出,她才真正的明白,不是她不够好,而是谢玉卿左右摇摆,害人害已。 她甚至有些同情姐姐,姐姐执着谢玉卿,何尝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 赵文轩道:“我曾对谢兄说过,薛二小姐值得被人真正喜欢呵护。既然谢兄不去珍惜,那便会有珍惜她的人。从那时起,我便已经决定倘若我能得薛二小姐青睐,我会去用一生去珍惜她,爱护她,绝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谢玉卿失魂落魄,喃喃道:“原来你早从谢府寿宴那天便喜欢上了雁儿,原本你从那天开始便筹谋得到她。” “得到?赵文轩冷笑道:“看来谢玉卿你是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他人,我珍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会使手段,耍花招,我赵文轩有的只是一颗真心罢了。” 见谢玉卿那失魂落魄,身受打击的模样,赵文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笑,“以武德侯府如今的处境,就凭谢兄,真的能护她周全吗?倘若我迟来一步,她便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但这些暂且不论,她若是嫁入谢府,整日后宅争斗,明枪暗箭,你真的能护住她吗?又能护她一世无虞吗?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你抓到害了你的凶手吗?” 谢玉卿哑然,赵文轩说的对,谢家危机四伏,他还未找到证据抓住凶手,即便薛雁愿意嫁给他,他又如何能护她周全。 如今武德侯府因和薛家交好被牵连,即便薛家没有出事,谢府里依然有虎视眈眈的庶母幼弟,他只知薛雁聪慧,懂谋算,只有她能处理谢家的烂摊子,却不知该如何护着她不受到伤害。 第49节 “既然如此,谢兄是选择退还婚书,还是赌上整个谢家的前途?”见谢玉卿仍然执迷不悟,赵文轩的态度也逐渐强硬。 谢玉卿看向薛雁,神色忧伤,“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会将婚书给你的。” 赵文轩嘴角的笑逐渐消失,“谢兄若是一直执迷不悟,那我便只能硬夺了。三日,我会亲自上门去取。” 谢玉卿袖中的手已经微微发抖,可他也知道只等宫里来旨意,他甚至坚持不了三天。 赵文轩说完便拉着薛雁出了薛府。 徒留谢玉卿神色落魄,一副魂不守舍的站在原地,此时他才深刻体会到他在寿宴上抛下薛雁,她该有多难过,但却悔之晚矣。 薛凝见谢玉卿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便上前劝道:不如二表哥便将婚书交还给妹妹吧?赵家要对付薛家,自然也不会放过曾经与薛家交好的武德侯府。赵文轩对妹妹势在必得,二表哥又拿什么去和赵家去争,难道二表哥不顾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前途了?如今秋闱考试在即,二表哥应发奋读书才是,切莫辜负太学的先生对二表哥的期许。赵家有赵婕妤,听说赵婕妤首告姑母,已经被封妃了。赵婕妤立了功,赵家的风头只怕比当年的薛家更盛,二表哥得罪赵家,得罪了赵妃,势必会祸连家族,到时候不但那张婚书留不住,谢家也会有危险。” 薛凝的一番话,谢玉卿更是愤怒不已,说话更是毫不客气,“雁儿难道不也是你的亲妹妹吗?赵文轩不问她的意愿,强行娶她为妻,而且赵家出手对付薛家,难道你便能眼睁睁看着她嫁入赵家,被人欺负吗?” 见他句句维护薛雁,薛凝更是心灰意冷,眼泪簌簌而落。“谢玉卿,当初你多讨厌我王妃的身份,如今又巴不得我换回。如今妹妹寻得一门好亲事,我为她高兴都来不及,我为什么要阻止!难道我要眼睁睁家看着我的妹妹和曾经自己爱男人成婚吗?再说妹妹嫁入赵家,至少可以替薛家人从中周旋,又有什么不好。” 如今赵文轩求圣旨赐婚,她巴不得谢玉卿和薛雁再也做不成夫妻。 “谢玉卿,你左右摇摆,瞻前顾后,到头只会什么也得不到。” 出了薛府,薛凝便乘坐马车前往宁王府,想到新婚之夜,面对宁王的恐惧,她心里紧张,将帕子捏的皱皱的。 慧儿在旁劝道:“大小姐,您如今已经入了王府,便不要再想着谢二公子了,还是想着如何得到宁王的心,能在王府立足要紧。” 薛凝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劝我,如今薛府出事,我会知道分寸的。” 入府后才得知宁王护送林妃前往北狄,再次回府只怕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她让管家周全送来了府里的账册,经过上次在谢府的教训后,她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一直在府里没什么地位,处处被祖母压一头,慧儿有一句话说的对,她得想办法在宁王府站稳脚跟,这样才能想办法救出家人。 她自小高门出身,自是懂礼数受规矩,言行举止更是都挑不出错处。 按例,桂嬷嬷每日早晚安排训练,可出了凝雪院,桂嬷嬷的脸色却变了。 柳儿却并未察觉,“姑母,王妃今日的进步真快啊!您看王妃点的茶,茶汤浓郁不散,茶色均匀,点茶的动作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王妃的动作可真好看!那般的功夫,柳儿只怕再等十年也学不会,还是姑母教的好,王妃竟然那么快便学会了。” 桂嬷嬷却抬手敲在她的头顶,“你十年都学不会,她却短短几天就学会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往日我让王妃学规矩礼仪,学点茶插花,她像在上刑一般,还总是走神,可见她的心思都不在那些事上,今日何故竟一学就会,还比学了十年的人还要做的好。” “姑母说今日的王妃有些古怪?” 桂嬷嬷似若有所思,“古怪不古怪我不知,我只知殿下临走前嘱咐过,要留意王妃的一举一动,再说王爷喜欢王妃,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懂礼仪受规矩。” 只怕宁王正是喜欢王妃那不受约束的机灵劲儿。 柳儿越发疑惑了,便问道:“那姑母为何还要教王妃这些规矩?” 桂嬷嬷笑道:“王妃和月妃娘娘很像,娘娘从小就不喜欢学这些,也不想被那些规矩礼数约束着。娘娘曾对我说过,她觉得学这些毫无用处,还不如去学骑马射箭。月妃娘娘年轻时性子跳脱,就很咱们的那位王妃一模一样。我看到王妃就想起娘娘小时候,因为学规矩,不知挨了国公大人多少次打骂,可她仍是不改。只不过后来进了宫,她被宫规约束着,被各宫的娘娘盯着,便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柳儿眼睛一亮,笑道:“我明白了,月妃娘娘自己不喜欢学规矩,必定也不会拘束着王妃学规矩,所以姑母也并未那般严格要求王妃学。” “算你聪明了一回。”桂嬷嬷道:“月妃娘娘教王妃规矩,只是想着逢年节进宫时,不会被人挑着错处,有人会为难王妃罢了。” 况且月妃派她来王府,是担心宁王殿下常年在军营中,整日接触的只有男人,担心他不懂女子的心思,不会心疼女子,担心王妃会受委屈。 桂嬷嬷似想到了什么,便让柳儿去找辛荣,将这几日王府发生之事传信宁王。 柳儿问道:“嬷嬷可是怀疑什么?” 桂嬷嬷摇了摇头,“宁王此去北狄路途遥远,心中必定牵挂着王妃。对了,王府之事你不可对外人说一个字,以免被有心人听去。” * 出了薛府,薛雁一把甩开了赵文轩的手,没想到赵文轩不顾她的意愿去求赵妃指婚,想当初她还因为赵文轩和二表哥交好,便以为他是个好人,可如今赵家请了圣旨来府中拿人,她更是不愿与赵文轩扯上关系。 “赵公子,我与你仅有一面之缘,也根本不喜欢你,更不会与你成亲。何况你们赵家如今正得势,薛家举家入狱,还有牢狱之灾。我自然高攀不上,即便是抗旨,舍了这条性命,我也绝不会嫁给你,劝赵公子死了这条心吧。” 赵文轩却笑道:“我知你不会嫁我,今日我不得已才在父亲面前谎称赐婚,未得薛二小姐的应允,事急从权,请薛二小姐见谅!” 薛雁吃惊道:“赐婚之事竟是假的?你并未让赵妃娘娘请旨。” 赵文轩认真道:“是假的。” 但姑母曾问过他可曾有心仪的姑娘,想为他做主指婚,他并未说出薛雁的名字。 “家父方才对薛家的所为,实在抱歉,但赵家之事非我所能及,但方才在下方才未曾征求薛二小姐同意便自作主张,冒犯得罪了二小姐,还请二小姐恕罪!” 他倒希望薛雁能嫁给他,但赵家针对薛家,薛雁估计已经恨死他了,他又怎会奢望她能嫁给自己。 他爱慕她,想娶她为妻,但这都需要徐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她烦了自己。 “方才多亏赵公子出手相救,我又怎会怪你!” 但薛雁还是怀疑赵文轩的用心,想着如今全家人都被关进刑部大牢,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赵谦此人恨薛家入骨,家人在牢中难免会受苦。 “赵公子,不知何时才能三司会审?” 赵文轩道:“薛相的案子是由刑部、大理寺和左都御史共同审案,他们会将共同审理的结果上报陛下,但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如此便只能委屈薛家人在狱中多住几日。不过薛二小姐请放心,三司共同审案也有好处,必定不会冤枉了令尊,只是如今薛三公子潜逃在外,只怕会影响了圣上对此案的判断,怕是会牵连薛家。” 他知道薛雁为家人担心,赵文轩又说道:“薛二小姐请放心,我会让人在暗中打点,尽量护住你的家人。” 三司查案对薛远有利,只是刑部大牢是赵谦的地盘,只怕他会随便寻些由头,会让父亲和几位兄长吃苦头,祖母的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进入深秋后,如今这天越发冷了,薛雁担心祖母会熬不住。 薛雁别无他法,只能暂时选择相信赵文轩,再想着先找到三兄,查出兰桂坊的那桩命案的真相。 “那便有劳赵公子了。” 她将一袋金珠交给赵文轩,“长兄还有伤在身,祖母病弱,若是方便的话,请赵公子替我的家人添床被子。” 眼见着快要入冬了,这京城的冬天比起卢州来得更早些,也冷得多,她希望家人在狱中能够平安无事。 赵文轩几番推辞,薛雁硬塞给他,“打点也要花银子,如今我的家人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可我能做的事太少了。赵公子先请收下这些金珠,也当是我为家人尽些绵薄之力,以此求个心安罢了。令外我还有一事相求,可否请赵公子行个方便,让我找机会去探望我的家人?” 赵文轩点头道:“好,我会安排你同家人见面。若你还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便是。” 赵文轩取下腰间的玉珏,交到薛雁的手上,“你带着这块玉珏去永夜书斋,便会有人来告知我。别担心,倘若薛相未曾参与贵妃构陷皇子一案,相信很快便会真相大白的,薛家人也会平安无事的。” 薛雁收下玉珏,对赵文轩行礼,“多谢赵公子。” 等到赵文轩走后,福宝问道:“二小姐,你觉得赵公子真的能帮我们吗?” 薛雁摇了摇头,道:“此人我也看不透,但眼下我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暂且相信他,但也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到他的身上。” 福宝神色担忧说道:“奴婢觉得这赵文轩好像对小姐不一般,若是他也跟赵家人一样卑鄙,想趁薛家出事对小姐做什么,那该如何是好?唉,若是宁王殿下在就好了。” 是啊,要是他在就好了,至少有他在,或许可暂时护住薛家人的安危。 可薛雁转念又想薛贵妃被指认曾暗中派人刺杀宁王,说不定宁王也认为薛家和薛贵妃勾结想害他性命,他不取薛家人的性命就不错了,又怎会再去相助薛家。 再说她和姐姐已经换回,她该远离宁王才是。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兄长,再去狱中探望父亲,了解薛贵妃谋害皇子之事,父亲到底参与了多少。 * 马车离北狄百余里的东夷国境内,现下已经是深夜了。 霍钰吩咐就地休息一日,等到明日一早再启程赶路。 林妃所在的马车内又传来打骂声,随行伺候林妃的宫女传来了声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便是一阵鞭打声,林妃嚣张跋扈,性子张扬,稍有不顺心,便鞭打宫女出气,算上今日的这名被打宫女,已经是第十个了。 霍钰微蹙眉头,策马上前,一把抓住了林妃的鞭子,“林妃这一路上打骂宫女出气,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到底意欲何为?” 林妃却大笑道:“燕国人卑鄙,妄想在本宫的熏香中下毒,欲害本宫的性命,难道本宫不该罚她吗?” 霍钰知晓林妃言语中暗含讽刺,可他归心似箭,想念王妃了,只想早点回京去,不想理会林妃。 那名宫女挪跪到宁王的面前,背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忍着伤痛不停地对霍钰磕头,“奴婢不敢,求宁王殿下为奴婢做主啊,因为林妃娘娘最喜欢的梨花香已经用完了,奴婢只是替林妃娘娘更换熏香,万不敢害娘娘啊!” 霍钰将伤药扔给那名宫女,道:“先退下吧。” 那宫女不停地对霍钰磕头,“多谢宁王殿下。” “看来宁王殿下是要存心和本宫过不去了?” 霍钰却轻抬眼皮,冷笑道:“林妃求父皇让本王护送你回国,又故意在路上拖延,不就是想等人到齐了,再对本王动手吗?” 林妃突然脸色一变,飞身从马车上跃出,扬起手中的软鞭,怒道:“今日便取你狗命!为北狄三十万将士报仇!” 而原本那些护送她的护卫却纷纷拿起刀剑,她也很快明白了,“原来你早有准备。” 霍钰却高声道:“萧世子,你这一路上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出来吧!” “原来宁王殿下早就发现一直有人跟着,宁王果然警觉,不过今日这青城山便是宁王的埋骨之地,你走不出这山谷。” 青城山是入北狄的必经之处,马车需进入山谷,向西经过一条河,便才算是走出了东夷国,正式进入北狄的境内。 这里是最好的设伏地点,他早已料到林妃执意要他护送,那些藏身暗处的北狄人应该会选择在这里动手。 萧炎骑马从山顶现出身影,居高临下的看向宁王,“宁王料事如神,但可有料到薛家会出事?薛府上下已被打入刑部大牢,燕帝已经命三司审案,不过无论是谁查案,必定罪证确凿,薛家难逃一死!” “不过,至于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也会成为赵文轩的女人。” 霍钰攥紧手里的缰绳,眼中已是杀气腾腾。 只听萧炎笑道:“没想到赵谦心思歹毒,却生了赵文轩那般的痴情种,不过像他那样畏手畏脚,何时才能将美人弄到手。我便出手帮他一把。不过我很好奇宁王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对他人求欢,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霍钰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炎继续补刀:“也没做什么,薛家出事后,是赵文轩陪在薛二小姐的身边,本世子实在不忍心看他满腔痴情得不到回应,想出手帮帮他而已。到时候薛雁失了清白,不愿嫁也只能嫁了。”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霍钰挽弓拉弦,一箭朝他的胸口/射过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狼狈跌落马背,这才躲过一箭,却又听得弓弦声响,他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霍钰冷笑道:“缩头乌龟!被本王一箭吓破胆了?” 萧炎狼狈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暴怒不已,“你竟敢耍我。” 原来他方才听到的那声弓弦的响声只是宁王的虚拉弓弦发出的声音。 “来人!” 山顶上的草丛中埋伏了数千人,只听得阵阵马蹄声震耳欲聋,数万人已经进入山谷,伏击宁王。 萧炎高声道:“放箭!” 霍钰将那贴身带着的银铃铛发簪取出来,握于手心里,在心中暗暗道:“本王不会食言,雁儿也不许食言,一定要等本王回来。” 第42章 薛家出事的消息传遍京城,薛家三公子杀人后潜逃在外的消息更是闹得满城人尽皆知,刑部已经让人画了薛况的画像张贴在城中各处,重金悬赏捉拿杀人犯薛况。 第50节 不出一日,满城张贴着薛况的画像,守城的官兵拿着那些画像盘问进出城的百姓,由城中巡逻的锦衣卫捉拿要犯。 赵谦为了对赵家赶尽杀绝,派人挨家挨户拿着画像询问薛况的下落,绝不打算放过一个薛家人,还让人放出了风声,将薛况的生母茉姨娘抓到了京兆府的大牢,只等薛况自投罗网。 更是为了逼问薛况的下落,他让人将茉姨娘关进囚车游街,说是茉姨娘窝藏包庇要犯,要将送往她前往刑场问斩。 薛雁得知茉姨娘游街的消息,匆忙赶往刑场,她此前已经在赌坊、青楼和任何薛况可能会去的地方全都找过,都都找不到人。 最后便只能跟着游街的囚车,心想茉姨娘出事,薛况一定会出现。 正当头戴斗笠,打算不顾一切去闯刑场救母亲的薛况一出现,薛雁便抢先一步拉住了他,低声道:“三哥哥,你别冲动,先跟我走。” 薛况气红了眼,眼眶中都是眼泪,紧紧抓住薛雁的手,“妹妹,你快想办法救救姨娘!我没有杀人,请妹妹要相信我。” 薛雁朝薛况使眼色,看向藏在人群中抓捕犯人的官兵,赵谦抓住茉姨娘,只为了引出薛况,薛家都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不能让三兄也被抓住了,得弄清楚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便低声对薛况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以前常去的望春楼说。” 薛况望着囚车中母亲,背过身去,抹去眼泪,乖乖跟着薛雁离开。 进了二楼的雅间,薛况取下用来遮挡面容的斗笠,泣不成声,哽咽说道:“二妹妹,我真的没有杀人,请二妹妹相信我。” 薛雁为薛况倒了一盏茶,将那盏温热的茶递到薛况的手心里,温柔的看着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三哥哥是无辜的。”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巧合了,先是薛贵妃和八皇子出事,薛贵妃因为毒害三皇子一案被打入冷宫,紧接着便是三哥出事,赵谦带着圣旨来薛府抓人。 况且薛况已经改掉了爱胡闹爱闯祸的坏毛病。而且近几个月以来,三哥哥每天都在认真当差,改掉了纨绔子弟的坏习气,且薛况从不碰女人,又怎会夜宿青楼还杀了金宝儿。 “兄长可还记得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兄长别急,喝口水,先冷静下来,慢慢的说。” 薛况看着妹妹毫不怀疑的坚定眼神,心里感到阵阵暖意。 他一夜之间变成了杀人犯,东躲西藏,人人喊打,有冤无处申,这样的日子,他快要崩溃了。 只有薛雁愿意信他,心中感动之余,更是放松了紧绷的心弦。 他猛地灌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那天我被几个同僚拉进了兰桂坊,说是兄弟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便经不住劝便和他们多喝了几杯,但我记着晚上还要巡查河道,想着只喝几杯便不再喝了。那日我并未贪杯。” 薛雁点了点头,兄长变了很多,他已经不像当初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是真的已经成长了。 “我相信兄长只打算喝几杯便走的。” 薛况感激地望着薛雁,道:“可那晚我才喝了三杯便醉得人事不醒。醒来就被当成了杀人犯。我后来才意识到应该是那天的酒有问题,被人下了迷药。只可惜当我回过头细想清楚时,便已经晚了,当我醒来时,见地上到处乱扔着金宝儿和我的衣裳,而金宝儿已经不知去向。京兆府的官差前来捉人,听到门外都说我杀了人,我的脑子也乱了,担心被人抓住,便跳窗逃了。我想着回去找老头子和二妹妹想办法,可哪里想到正好碰到赵谦带人围了薛家,我便躲起来,再不敢进府里。” 薛况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手指摩挲着杯盏,感到手足无措,薛雁轻轻握住兄长的手,问道:“三哥哥是不是害怕了?” 薛况微微一怔,心想从前他做错了事,闯了祸,老头子能给他兜着,他也并未真正害怕什么,总想着有老头子在,他不会真的出事,可如今老头子出了事,全家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他还被指认杀人,只能东躲西藏,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更不知到底该去依靠谁,那时他的心里真的害极了。 薛雁努力从细节中找线索,问道:“那天三哥哥可碰了金宝儿?” 薛况摇了摇头,回忆那天的场景,道:“不过那日金宝儿确实在房中弹了一曲琵琶,后来我喝醉了,并不记得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况似想到了关键,赶紧说道:“对了,那日金宝儿身上好像有一股极浓郁的香气,听说那种香是从西域传来的,香味持久不散,沾染在衣物之上,好几天都不会散去。可床上并没有那般的香味,我身上也没有,那便表明我根本没碰过金宝儿。” 薛雁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问道:“兄长和几个同僚在房中喝酒,为何竟然独自去了金宝儿的房中?” 薛况道:“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怀疑了那天找我喝酒的同僚,平时我若是喝醉了酒,他们便会将我背回家中,从未将我一个人抛下,那日那酒有古怪,事后想起来便觉得他们也不对劲。这几天我什么也没做,只跟着那些人,想知道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最后终于让我发现了线索。” “兄长真聪慧。”薛雁由衷夸赞道。 薛况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都是被逼的,当时没办法了,便苦苦寻思出路,想着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后来终于被我发现孙胜那小子有古怪。发现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大笔银子,每天都去地下赌坊赌钱,每一次都输的精光,但他第二天却仍然去赌。那几天,他手气不好,总共输了大概有一百两银子。” 薛雁对那个名叫孙胜的倒是有些印象,人长得高高瘦瘦的,说话时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口一个况哥,言语间带着讨好之意,应该是个极活络精明的人。 只是孙胜出身不高,每月俸禄就只有十两银子,还要养母亲孩子,又从哪里得来的那么大一笔钱,薛况天天盯着他,直到有一天孙胜去见了赵文普。 薛雁听他说完,心想果然是赵家在背后搞鬼。 薛雁问道:“那孙胜现在在何处?” 薛况愤怒至极,“我将人绑了。他被我丢进一口枯井中。” 薛雁顿时松了一口气,拿起杯盏喝了一口茶好在三哥并未冲动,只是将人抓了,却并未动手。 只要抓到了人,便能想办法撬开他的嘴,问出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谁。 “二妹妹,我这就去将他打一顿,一来是为自己出气,多年的兄弟居然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背叛我,二来孙胜那小子胆小如鼠,先吓他一吓,逼问出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薛雁气愤说道:“好。此人为钱出卖兄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的确该打!” 就连薛况感到很意外,他以为薛雁这次会拦着他,可没想到她竟然同意将孙胜打一顿出气,又见她眼神坚定,语气温和,并未责怪他逃跑,而是始终站在他身边宽慰他,相信他。 薛况瞬间热泪盈眶。 他一把揉在薛雁的头顶,终于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泪,“二妹妹,谢谢你。我以为你们不会相信我。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被冤死了,我不怕死,只是怕你们不信我。” 薛雁笑道:“不会的,三哥哥,我相信你,而且我相信父亲和祖母也都会信你。” 薛况没说话,默默流下眼泪。 “三哥哥,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要永远相信的对方,信任对方,一家人要一条心。” 薛况默默擦去眼泪,“是,我们一家人要永远都在一起,要永远信任彼此,话说老头子虽然有时候严厉了些,为人有些古板,善钻研,但他的心地并不坏,断然不会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怎会去毒害三皇子,刺杀宁王,更不会陷害先太子。薛贵妃失势,那些人便迫不及待要对薛家动手了,我怀疑老头子多半也是被赵谦陷害的,就像赵文普害我一样,赵谦嫉妒父亲身居高位,嫉妒薛凝嫁给宁王,他想害父亲之心已久。二妹妹,你一向聪慧,一定要找出陷害老头子的凶手,将全家人都救出来啊!” “好。”薛雁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听一阵喧闹声传来,薛况看向窗外,此时囚车正经过,那些围观的路人不断将鸡蛋和烂菜叶子扔到茉姨娘的身上,茉姨娘低着头,默默流泪,却像是在人群中找什么人。见母亲受辱,他却不能营救,薛况逐渐握紧了拳头。 薛雁知薛况难受,她握住了薛况的手,“三哥哥,赵谦的目标是你,若你不出现,他不敢公然对薛家做什么,毕竟除了刑部,也还有三司会审,他身为刑部尚书也不敢公然违背律法。若你仍然不放心,我便去求姐姐,让她出面暂时保住茉姨娘。” 薛况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他看着薛雁,坚定说道:“二妹妹,我发誓今后绝不会再冲动行事,绝不会拖累薛家。” 为了方便行动,薛雁为薛况乔装易容了一番,自己也打扮成男子模样,之后,兄妹两人便出了酒楼,前往薛况所说的小宅院里那口枯井。 那孙胜胆小怕事,很快便招供了一切,说是自己收了赵文普的钱,在薛况的酒里下了迷药,再将昏迷不醒的薛况抬到了花魁金宝儿的房间。 那金宝儿本就对薛况有些好感,自然喜不自胜,但之后房中发生了什么,孙胜却是一概不知,只是从赵文普的手下来顺的手里领了二百两银子的赏钱,趁无人察觉,悄悄出了青楼,之后在地下赌坊赌钱被薛况抓住。 原来这一切都是赵文普蓄谋已久,薛况又从孙胜的口中打听到赵文普这几日经常出入兰桂坊。 薛雁和薛况便匆匆前往兰桂坊,薛雁花了二十两银子,向兰桂坊中的歌姬翠红打听到这几日赵文普总是在兰桂坊,挑选美貌女子去服侍一位贵人,薛雁想打听那贵人的身份,可只听说那位贵人很神秘,都是兰桂坊的老板崔九爷亲自接待,但每回那贵客点了兰桂坊的姐妹伺候,赵文普便亲自在门外守着。 听说今夜赵文普包下一只画舫,点了兰桂坊新来的几位西域舞娘去陪那位贵公子。 出了兰桂坊,薛雁便对薛况说道:“三哥哥,咱们也去看看。” 薛况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狗仗人势的赵文普如此卑躬屈膝,竟然亲自替他守在门外。” 落日西沉,鎏金湖面上湖光跃金,波光粼粼,像是铺着一匹光泽细腻的绸缎。 薛雁站在湖边,看着波澜壮阔的湖面,那雕刻着牡丹花的华丽画舫停泊在湖水中央,赵文普则带人登上了画舫,让随行的十几个锦衣卫将画舫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可疑之人后,那些锦衣卫便守在画舫上。 赵文普这才乘坐小船来到岸边,将马车中的人请上船。 薛雁心想能让赵文普如此谨慎,又有锦衣卫护卫的只怕是皇亲贵戚。 单凭赵文普必定想不出嫁祸兄长杀人抛尸的办法,还做的如此滴水不漏,或许那贵人便是幕后主使,想要知道那人的身份,便只能去那画舫上看看。 于是,薛雁对薛况说道:“三哥哥,今晚我想打扮成舞姬去画舫查探那人的真实身份。” 她有预感那人是三兄杀人案的幕后之人,说不定也与薛家出事有关。 “不行,这太危险了。” 薛雁却坚持道:“机会只有一次,那船上都是锦衣卫,而且赵文普还认识三哥哥,如今官府到处都在通缉三哥哥,三哥哥只要靠近那只画舫便会被发现,更别说饶过那些守在画舫外的锦衣卫,一旦打草惊蛇,被那人发现,有了防备,只怕再难查清这桩案子还兄长清白了。” “可是……” 薛雁宽慰道:“再说有兄长在,定会想办法护着我的,不是吗?” “好,二妹妹一切小心。一旦发现不对劲便赶紧跑,我也会想办法悄悄潜入那只画舫。若遇到危险,你便不管会不会打草惊蛇,只管大声呼救便是。” “好。” 兄妹两人计划好后,便开始行动,薛况悄悄潜入那些舞姬所在小船,敲晕了其中一名舞姬,将她拖进了船舱底部,薛雁则换上那件舞姬的衣裙,戴上蒙面的面纱,坐着小船,混在舞姬当中,上了那只画舫。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站在最后面,紧紧跟随着那些舞姬进入画舫。 虽然她乔装打扮过,但赵文普曾见过她,她担心被赵文普认出来,便低头垂首,尽量站在最后面的不显眼之处,避免被赵文普察觉。 此刻琴声响起,众歌姬缓缓进入画舫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肃王殿下,人都来了。” 薛雁听到肃王的名字,心中惊讶,原本赵家背后依仗的是三皇子,而薛贵妃也是因为下毒谋害三皇子被打入冷宫。 如今三兄出事,必定也是因为赵文普和三皇子在暗中勾结。薛雁心想只怕这三皇子才是幕后黑手。 “说你呢!还在发什么呆!” 薛雁猛地回过神来,还以为赵文轩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心中一阵狂跳。 只见众舞姬都已经就位献舞,只她一人站着不动,显得有些突兀,她便赶紧退后到那群舞姬之后,学着那些舞姬的动作扭动着身体开始起舞。 她本来就不会跳舞,再加上那些舞姬的动作太过露骨诱惑,她也实在放不开,便想着随便唬弄几下,装装样子。 哪知赵文普突然喝道:“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花了几百两银子请你们前来,你们就给本公子就跳成这个样子?还有你到底会不会跳啊!” 他这是花钱请的混子?那崔九爷心黑的很,收这么贵,便送来了这样的。 薛雁动作僵硬地扭了一下,赵文普实在看不下去,大步走向薛雁,将她从那群舞姬中拉了出来。 薛雁担心被认出,赶紧整理蒙着脸的面纱,对赵文普行礼,“公子这是做什么,奴家这支舞还未跳完。” 赵文普头痛扶额,“你这也叫跳舞?” “应该是吧?” 她本来就不会,只是想混水摸鱼,蒙混过关罢了。 赵文普显然不想放过她,认真道:“就这几个动作很难吗?我都会了,你怎么这么笨啊!” 赵文普喜欢薛凝,为了能和薛凝有共同的喜好,他便在音律之上,着实费了一番苦功夫,又因时常陪三皇子去兰桂坊听曲,看那些舞姬跳舞便对音律和舞蹈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再者他请来这些舞姬,又请三皇子来画舫宴饮,已经花了他一千两银子,只盼着三皇子将来继位后他能升官。毕竟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存下了好久的月例银子,还找母亲贴补了一些。 三皇子每一次来都要花钱,眼见着钱袋子的银子流水般花了出去,他也觉得肉痛不已。 他花了几百两银子请来的舞姬居然敷衍他,他如何不气愤。 “你过来,再跳一次。” “还是不要了吧!”薛雁知自己不会跳,避免当众出丑,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赵文普。 “不行,今天你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赵文普坚持让她单独跳,薛雁担心被拆穿身份,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跳下去。 赵文普心里嫌弃,直皱眉,“如此僵硬,毫无美感,重跳。” 第51节 薛雁强忍着想打他的冲动,又硬着头皮跳了一次。 “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啊?就像这样,腰肢柔软,要有美感。” 赵文普见薛雁仍然不懂,又亲自示范了一遍,心想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像木头的女人啊! 见到赵文普那妖娆的身姿,舞姬们不禁大笑了起来。 肃王也笑道:“没想到赵三公子竟是行家。” 赵文普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对肃王躬身行礼,“抱歉,打扰肃王殿下兴致了。” “无防,今日这舞的确比寻常的更有趣。” 赵文普瞪了薛雁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去伺候肃王殿下,给殿下倒酒啊!” 又小声抱怨了几句,“也不知道崔九从哪里找了这根木头。” 薛雁学着屋里其他舞姬的样子,上前为肃王面前的酒杯斟满。 肃王盯着她的眼睛道:“喂我。” 薛雁便双手捧着酒杯,递到肃王的唇边,肃王则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头去嗅她的手腕,“好香啊!” 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熏香香料,又哪来的香味,是肃王的鼻子出问题了吗? 她想将手从那大掌中抽回,却被他紧紧握住不放。 薛雁用力拉扯,那杯酒直接泼到肃王的脸上。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几个舞姬大气也不敢出。 赵文普怒道:“大胆,胆敢泼肃王殿下酒,你不要命了吗?” 肃王则眉头一皱,似不满赵文普突然开口吓到了他的美人,冷声道:“出去。” 薛雁却没想自己跳成这样,肃王竟然留下了自己,心里紧张难安,“奴家下去换件衣裙,便不打扰肃王殿下的雅兴了。” 肃王却抹去脸上的酒渍,“你留下。” 赵文普赶紧退出去,心想肃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居然喜欢这种笨手笨脚的女人,那女人虽然眼睛长得有点像薛凝,可却笨死了,就她那样的,连给薛凝提鞋都不配。 他关上门,照例守在门外,只不过这几日肃王日日都来兰桂坊,他便一直守到门外,可接连熬了好几日,他实在太困了,便倚在门边睡着了。 屋内传来一阵剧烈响动,他茫然睁开眼睛,心想这肃王今夜不知又玩了什么花样,竟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便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感到脖子一阵阵发凉,一把尖刀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蒙面刺客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想活命便不要出声。” 赵文普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便不敢吭声询问,只能仍由那黑衣人将他拖进了另外一个空屋子。 蒙面刺客将赵文普双手双脚绑得结实,便扯下蒙面的黑布。 见是薛况,赵文普想要大声叫唤,可那尖刀便直接戳向他的腹部,那声叫唤便生生憋了回去。 薛况道:“你在我的酒里下药,陷害我杀死金宝儿,我是该将你千刀万剐,还是该削掉你的双手双脚,削断你的鼻子呢?” 赵文普疯狂摇头,“不是我,是肃王,肃王指使我做的,是肃王对薛家出手的,真的不是我,求你饶了我。” 薛况一刀拍在赵文普的脸上,他吓得一阵鬼哭狼嚎,差点吓晕了过去。 薛况按照薛雁的交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让赵文写下指使孙胜在他的酒中下药的经过,并按上手印。 再将他一掌敲晕。 突然,只听隔壁房中传来一声尖叫声,薛况心想,“不好,妹妹有危险。” 房中,肃王一把抓住薛雁的手腕,将她用力一攥进自己的怀中,“本王看你如此面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又仔细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难道你是宁王的人? 第43章 肃王便要抬手去揭薛雁的面纱,薛雁担心自己会暴露身份,情急之下,一把拍开肃王的手,双眸含嗔,道:“奴家是认识宁王殿下,他也像您这般风流,每次来兰桂坊,都要点奴家,喝醉了便宿在奴家的房中。” 原本肃王也只是随口试探,他总觉得这双眼睛看上去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不免心中生疑,但她口中的宁王根本就是青楼里的某个寻常嫖客,并非宁王。 宁王久经沙场带了一身煞气,莫说风流,根本就是冷漠不近人情,平日只知舞刀弄枪,对于风月之事是半点不沾,他从未听说宁王去过兰桂坊,更不会夜宿青楼女子房中。 “你根本就不认识宁王,尽胡说八道。” 他轻轻捏住薛雁的下巴,调笑道:“不过你这样的,本王喜欢。” 在他看来女子也不过是普通的青楼女子,举手投足之间也只会刻意引诱,并没有什么高明的招数。 原来薛雁扮成舞姬进入这间画舫前便已经打听到这位神秘贵人的喜好,跟翠红学了几个青楼女子的小习惯,便是为了不被拆穿,倘若方才她否认自己不认识宁王,反倒会惹得肃王怀疑,便索性乱说一通,将宁王说是好色之徒,以此达到混淆视听的作用。 毕竟人人都知道宁王战神之名在外,不好接近,不近女色。 好在肃王并未怀疑,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在肃王的嘴凑过来之时,一把将他推开。 她迅速起身,与肃王相对而坐,手臂上缠着的披帛不经意间划过肃王的脸侧,再来一招欲拒还迎,那好色成性的肃王便已然把持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披帛,放在鼻尖轻嗅,道:“好香啊。” 薛雁见肃王那直勾勾盯着她时那色眯眯的模样,令人作呕。 她强忍着不适,说道:“听说宁王是大燕的战神,我在多年前曾见到宁王骑马出征的模样,果然英武不凡,器宇轩昂,如此英雄人物,奴家自是倾慕不已。宁王与殿下是兄弟,改日肃王殿下和他一道来兰桂坊坐坐,奴家也好仔细瞧瞧他,敬他一杯酒。” 提起宁王,果然肃王心中不悦,皱起眉头。 薛雁却道:“今上的几位皇子中,宁王在百姓中的名望最高。甚至奴家还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言,都说是他天上的真神转世,降临大燕来庇佑大燕百姓的。” “住口!”肃王突然激动起身,猛地拍向桌案,暴怒非常,只有被称为真龙天子的皇帝才有资格说是真神转世,没想到宁王在民间竟有如此威望,只怕民间已经谣传宁王要当皇帝了。 肃王冷哼一声道:“他的名望再高,这一次也是再劫难逃,有来无还。” 只要宁王进入东夷国境内,那里埋伏着东夷国和北狄的杀手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他独自一人又怎能抵挡北狄和东夷国源源不断的杀手,那青城山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薛雁心中震惊,霍钰是奉旨护送林妃回北狄,算着日子,宁王应该是还未入得北狄境内,离回京最快也要十多日,又见肃王这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只怕他早已在路途中埋伏了杀手刺杀宁王,她得赶紧想办法去告知宁王府传信,希望能派人营救。 肃王料定了宁王必死,这才这般得意洋洋,甚至在一个舞姬的面前都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 不过总算她这一趟并非全无收获,她知道了肃王派人行刺宁王,与赵家勾结。这肃王一点都不想中毒已深无法下床,只怕也是他勾结赵家,陷害贵妃,陷害父亲的阴谋。 肃王一把扯过她的披帛,“美人儿,让本王亲一口。” 见肃王这般嘴角,她险些没忍住吐出来,她快装不下去,得赶紧想办法先逃离画舫。 于是,她对肃王道:“殿下,等会在亲,呕……”她朝肃王笑了笑,“喝多了,有点犯恶心。” “再陪奴家喝一杯。”她斟满酒,趁肃王不注意,将事先藏在袖中的药粉抖进酒中。 那药粉无色无味,是上好的迷药,只需沾上一点便会将人药倒。只要迷晕了肃王,便能借机逃走。 薛雁将酒杯递到肃王的唇边。 哪知肃王却抬手给挡了回去,“如此甚好,不过这一次,你得用嘴来喂本王。美人将美酒含入口中,再以口渡之,将含于口中的美酒一点一点地喂本王喝下。” 美人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清香,想到美人将酒含在口中喂他喝下,他便酥软了半边身子。 薛雁捂住嘴,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心想同是皇子,肃王与宁王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肃王竟如此不堪,将来若是让他这般心狠手辣、好色荒淫之人当了皇帝,那才是大燕的不幸,更是百姓的不幸。 只是不按肃王的要求,他必定不会服用这迷药,想要逃出去可就难了。而肃王神色渐渐不耐烦起来,“你这般磨磨蹭蹭的,是不愿意服侍本王吗?” 薛雁摇了摇头,“奴家不敢。” 她只得端着酒杯上前,苦思逃出去的办法。她绝对不会用嘴去喂恶心的肃王。 突然,她灵机一动,左脚绊了一下右脚,往前摔了出去,她手中的酒杯也顺势飞了出去,那杯酒便全都浇到了肃王的脸上。 酒杯也从肃王的身侧飞过,滚落在地上。 肃王瞬间变了脸色,无故被酒泼了一脸,气得正要发作,可薛雁在肃王发作前,抢先一步说道:“哎呀,奴家不是故意的,都怪奴家笨手笨脚的,殿下不会因为奴家没站稳,不小心摔了酒杯,您便责怪奴家吧!都怪奴家方才太紧张了,那酒杯便没握住,突然飞了出去。” 薛雁的声音越说越低,装作胆怯害怕。 “奴家唱歌难听,舞也跳不好,更不会半点才艺,方才就连赵公子也嫌弃奴家,还说奴家是根木头。” 她适时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泪水涟涟,看上去也是一副笨拙可爱的模样,“肃王殿下不会也嫌弃了奴家吧?” 肃王无故被泼原本要发怒,但见她落泪时的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又难免觉得心中动容。 只见她低头搓着衣角,越哭越难过,眉头也紧紧皱在一处,小声嘀咕道:“方才明明殿下您自儿将酒弄洒了,也没生气,而这次是奴家不小心弄洒了酒,我还以为殿下宽宏大量,不会同奴家计较,您从一众舞技出众的姐姐中选中了奴家,奴家便以为您看上了奴家的舞技。没想到还是殿下同其他人一样,也嫌弃我……” 肃王好气又好笑,明明是被泼酒的是他,她竟然还倒打一耙,还埋怨他不够宽宏大量。 他拿出帕子将脸上的酒水都擦干净,想着赵文普是个傻的,这个也是个小傻子,他同一个傻子计较那不是显得他也很傻吗? “本王不嫌弃你,也不怪你了。” 不过这小傻子身段不错,胸脯饱满,双腿修长,尤其舞裙之下露出的半截细腰,白皙无暇,纤细柔软,实在惹眼。 肃王看的心神荡漾,将一颗药丸放在桌上,“吃了。” 他是青楼里的常客,每回来青楼总是点好几个妓女伺候,每次都玩不同的花样,因此他身上常备情药,免去调教引导那些女人的步骤,借助药物,让那些女子变得更主动放荡,他也因此享受其中。 薛雁见到乌黑的药丸,脸色微微变了,“这是什么?是药吗?” 肃王笑道:“能让你变得乖乖听话的药,也让你变得对本王更放肆的药。” 薛雁苦着脸,皱着眉头,赶紧摇头,“我最怕吃药了,我不吃。” “乖,吃了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薛雁心想这肃王真是禽兽,不但好色,还用这种药来祸害女子。 “不吃本王可要生气了。” 薛雁拿起乌黑的药丸,捏在手里把玩,似在犹豫要不要服下,却要将那药丢出去。 肃王心急赶紧来夺药,只因这药实在来之不易,是他请得五台山的一位老道出关,用很多珍贵药材调制而成,药材难得,这药的数量也有限。 这药的独特之处,他可是真切体会过的,实在是妙不可言。 同肃王拉扯之间,“啪”地一声响,薛雁甩了宁王一巴掌。 肃王怔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看着薛雁,从来没人敢打他,顿时拍案而起,怒道:“贱人!敢打本王。” 琴音嘎然而止,屋子里的正在跳舞的舞姬见肃王被打,都吓得忘了动作,大气也不敢出。 薛雁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竟然不小心打了肃王一巴掌,不过那一巴掌却莫名觉得很爽。 第52节 “我说不是故意的,殿下信吗?” 肃王却冷哼一声,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一把捏住薛雁的下颌,“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他想捏开她的下巴将药强塞进去。 薛雁自是拼命挣扎,“堂堂肃王竟是那等衣冠禽兽,你谋害宁王,勾结赵谦,祸害女子,简直禽兽不如。” 肃王气的一把掐住薛雁的脖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见薛雁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感觉方才自己被戏耍了。 他气得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令她无法动弹,那些舞姬见肃王发狂似的紧紧掐住薛雁的脖子不放,她们吓得高声尖叫,都想要跑出去,却门却被锁着。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人高声道:“有刺客,快保护肃王殿下。” 紧接着有人破门而入,薛况寻着那声音寻了过来,顾不得会惊动锦衣卫闯了进来。 但见肃王正掐着妹妹的脖子,气得目眦欲裂,正要出手,却见薛雁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一刀刺进了肃王的腹部。 一阵剧痛袭来,肃王痛得捂住正在流血的腹部,被迫松开了薛雁的脖子,低头见自己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顿时染得手心一片刺目的鲜红。 因失血过多,头晕目眩,他跌坐在地上,惊怒交加,“来人,将他们给本王就地诛杀,不留一个活口。” 锦衣卫和守卫蜂拥而至,诛杀刺客。 赵文普的随从来顺不见了主子,便带人将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寻找主子的下落,终于在画舫的最底层找到了捆在角落里,被打晕的赵文普。 他用茶水将赵文普泼醒,大喊刺客,焦急带人赶来房中。 薛况见薛雁竟拔刀捅了肃王,吓得呆愣了一瞬。 锦衣卫和守卫手握刀剑冲进屋内,将他们团团围住。 薛况将薛雁护在身后,拔出手中的刀,“别怕,三哥会护着你的。” 刀剑碰撞,仅凭借一人之力难以抵挡。 薛况为了护住薛雁不受到伤害,身上好几处都受了伤。 薛况知晓若是再打下去,他早晚都会支撑不住,他拼尽全力再次进攻,却被持刀的锦衣卫给挡了回来,他低声对薛雁说道:“二妹妹,我护着你跳窗逃走。” 薛雁摇头,“不,要走一起走。” 眼看着那刀朝薛雁背后袭来,薛况赶紧将她护在怀中,生生挨下这一刀,身子也往下倒去。 “三哥哥!” 薛况握紧手里的刀,虚弱说道:“赵文普已经招供,肃王便是背后主使,只求妹妹能拿到证据,还薛家清白。”他将赵文普的供词交给薛雁。 薛况身受重伤,已然难以支撑,想着杀出一条血路,让薛雁先逃出去。 可来顺却找来了一众擅射箭的好手,薛况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却被那飞来的箭给挡了回来。 而薛况的手臂也中了箭。 薛雁心想今天只怕是逃不掉了。 赵文普见薛况受伤,兴奋说道:“给我杀了他们,就地射杀,绝不能放他们逃走!” 若是再放箭,薛雁和薛况都难逃一死。 薛况神色凄然说道:“对不起,是三哥护不住你。” 薛雁摇了摇头,“三哥哥别再说了,一说话便又流血了,我为三哥哥包扎伤口。” 眼见着第二波箭雨将至,薛雁选择挡在薛况的面前,想用身体来抵挡飞来的箭雨。 突然,外面有人大喊道:“不好了,起火了。整只画舫都烧起来了,快跑啊!” 画舫上所有人都被派去抓捕刺客,没人留意什么时候起了火,画舫都是木头所制,很快便烧了起来,眼见着大火已经烧到了门外,屋内满是浓烟,屋内的人呛得咳嗽不止。 屋内浓烟滚滚,那些守卫捂着口鼻咳嗽不已,浓烟熏得人眼睛也睁不开,薛雁小声说道:“三哥哥,咱们先躲起来。” 这只画舫共有三层,赵文普为了讨好肃王,花了上千两银子包下了这只画舫,还请了几十名青楼歌姬舞姬陪肃王取乐,如今画舫起火,画舫上的几百人都想赶紧逃命,争先恐后往门口挤,生怕晚得片刻便会葬身火海,薛雁便拉着薛况趁乱躲在角落的桌案底下,她自已带着面纱,便可抵挡一阵,撕下一块布替薛况包扎伤口,蒙住口鼻。 这只画舫正在鎏金湖中央,四处逃窜之人都去抢用来逃生的小船。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画舫就要烧没了,画舫中人几百个人都蜂拥去抢小船,赵文普也慌了,生怕自己再迟一步,也会被困死在船上。 而且肃王也受伤不轻,若是肃王出事,只怕父亲会杀了他,他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赶紧让肃王的护卫和锦衣卫将受伤的肃王抬上小船。 至于那些哭哭啼啼的歌姬舞姬,被那些持刀的护卫阻拦在外,无法上船,船上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喊声,留在画舫上的歌姬舞姬也大多都被活活烧死。 眼见着身后变成一片火海的画舫,赵文普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方才若是再晚一步,他也会同那些人一道葬身火海中。 来顺问道:“三公子,就这样放过薛况还有那刺杀肃王的蒙面女子吗?” 赵文普惊慌未定,长吁了一口气,“这么大的火,烧都烧死了。再说,他本就杀了人,今日又刺杀肃王,薛况便是有十条命那也保不住了。肃王也不会放过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肃王送回赵家,找太医为肃王治伤要紧。” 肃王流血过多,昏迷不醒,若是救不醒肃王,父亲非得扒了他的皮,扭掉他的脑袋不可。 “对了,你派人去河里打捞,要是发现薛况还活着,便杀了他。”赵文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船上突然起火,那些守卫护送赵文普和肃王逃出画舫,跳河便是薛况唯一的出路。 “三哥哥,咱们也赶紧出去,这火越来越大了。” 薛况点了点头,抓住薛雁从窗户跳了出去。 刚跳了河,薛况浮出水面,便见几只船正朝这边划来。 船上是赵府的家丁来顺。薛况说道:“我去那边,引开他们。妹妹想办法上岸。” 深秋的湖水冰冷刺骨,薛雁想去拉三兄,却使不上半点力气,她身上本就穿的单薄,此刻更像落入了冰窖之中,冰冷的湖水直往口鼻中灌,一张嘴却冷不丁又被灌了几大口水。 她想起曾和霍钰一起跳海,但有霍钰带着她往前游,托着她的身子,为她渡气教她换气,那时却不像今日这般害怕,可如今再次落水,身边却再也不见霍钰,溺水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薛雁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往下沉。 她学着霍钰教她的那样往前游。 湖中心离岸边还有很长的距离,渐渐的体力不支,已经冻得手脚僵硬,心里想着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想着他是战神,是强大到让北狄人都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薛雁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最后时刻会想起他,也不知为何想到他遭遇危险便会着急会难过,想起和他在苏州城时,想起他们历经生死后紧紧相拥。 她没有力气了,感觉身子不停的往下坠,“王爷,你到底在哪里……”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自己将永远沉入湖底之时,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她睁开眼睛看了那人一眼,可因为头脑昏沉,意识模糊,她并未看清那人的相貌,再次闭上眼睛,感觉到那人将她拽了上去。 * 画舫着火,引来了无数路人围观,而自从薛家出事后,谢玉卿得知这几日薛雁并未回去,担心她会出事,便急得到处派人找她。 今日他得知茉姨娘的囚车游街,便想着薛雁为了找薛况,必定会前往现场寻找薛况的下落,他赶紧追了过去,果然见到薛雁出现制止了薛况闯刑场救人,之后便去了酒楼,他正准备前往望春楼见薛雁。 却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他好不容易甩掉了跟踪他的人,可薛雁早已经离去,后来他向掌柜打听,才知薛雁从望春楼出去后,便去了兰桂坊。 他很诧异薛雁一个女子去兰桂坊做什么,正打算进入兰桂坊,却见十几个舞姬走出了兰桂坊,赵文普的人带着她们上了小船并前往湖中央的那只画舫。 而薛雁就在其中。 他不知道薛雁要做什么,又担心她会出事,但那画舫把守甚严,他一时想不到办法,便只能焦急等在岸边。 后来见那船突然起火,赵文普慌不择路坐小船逃走,而那些舞姬都被困在画舫中,又见有人跳窗落水,他走近一看,见那落水的蒙面女子便是薛雁假扮的舞姬,他便赶紧跳下水去救人。 他正往湖心游去,想着自己能快一分,薛雁的危险便能少一分。 可当他越游越近,快要抓住她时,却见有人抢先一步脱下外袍,将薛雁裹在怀里,那人将她带上船,将她救走了。 谢玉卿想去追那船,拼命往那只船游去,可哪能追得到,这湖水冰冷刺骨,他在湖里泡了许久,差点冻死。耗费多时,这才好不容易游到岸边,这时,有人对他伸出手,将他拉上岸。 他正要对那人道谢,却发现是薛凝,微皱眉头,问道:“凝儿怎会在这里?” 薛凝却冷笑道:“二表哥何苦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谢玉卿心急薛雁被带走了,急忙道:“雁儿方才被人带走了,她会有危险。” 薛凝看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二表哥别担心,她应该是被赵文轩救走了。” “我去找她。” 薛凝却道:“她已经不喜欢你了,二表哥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谢玉卿失魂落魄愣在原地,身上已经湿透,凉风刺骨,他感到浑身发凉,周身快要凝结成冰。 薛凝将帕子递给他,“表哥,先擦擦吧!冬日落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玉卿却并未接她手里的帕子,而是说道:“在下与王妃身份有别,该保持距离才是。” “二表哥要去哪里?” 谢玉卿冷冷道:“去赵府。” * 薛雁终于觉得不冷了,甚至感觉自己正坐在火堆旁,身子已经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薛雁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衣裳,那是一件绣着竹叶暗纹的长衫,她惊的赶紧从床上坐起身来,见到赵文轩正守在床前,温柔的看着她,“感觉好些了吗?” 薛雁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谢谢赵公子救了我。” 她准备将身上的衣衫还给赵文轩,却想着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西域舞姬的露腰舞裙,她又拢紧了披在身上的衣衫。 赵文轩明白她的担心,“二小姐放心,在下不敢冒犯小姐,为避免肢体接触,在下救下小姐之时,便为小姐披上了这件衣裳。” 又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抱歉,事发突然,我这永夜书斋没有女子,没能为薛二小姐寻到女子的衣裳,请二小姐见谅。” 薛雁摇了摇头,“多亏赵公子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淹死了。” 虽说是赵文轩救了她,但她总盼着救她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方才在昏睡中一直唤着王爷,还唤着姐夫,难道她竟然在和薛凝换亲后,和霍钰朝夕相处竟然喜欢上他? 赵文轩试探般的道:“听说宁王殿下在青城山遭遇北狄和东夷国的联手刺杀,他身受重伤,跌落马背,生死未卜。” “你说什么?”薛雁因太过激动,手中的茶盏滑了下去,顿时摔得粉碎。 “皇上可曾派人去找?” 难怪肃王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原来肃王在暗中勾结了北狄和东夷国,要取宁王性命。 赵文轩提醒道:“薛二小姐,圣上忌惮宁王已久。” 第53节 是啊,宁王是大燕的战神,在百姓心中威望甚高,以燕帝对宁王的忌惮又怎会去救人,说不定当初他派宁王入北狄,便是存了除去他的心思。 他不会出事的,他是战神,他又怎会有事。 薛雁觉得眼睛酸涩,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难道薛二小姐真的喜欢上了宁王?” “我没有。” 薛雁在心中暗示自己他只是宁王,只是姐夫,可心中仍觉得酸楚难忍。 她似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见桌案上的熏香炉中飘来了缕缕香烟,便问道:“赵公子用的什么熏香?这香气好生特别。” 赵文轩脸色一变,赶紧捂住薛雁的口鼻,只见窗外似有人影晃动,他赶紧抱着薛雁伏倒在床上。 薛雁皱了皱眉,用力推开他,却听赵文轩在她的耳边道:“这香有古怪。” 可终究是方才吸入了不少香,薛雁感到一阵眩晕,很快软了身子,不醒人事。 第44章 当薛雁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陌生的小院中,屋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架,灰布被褥,简单得有些简陋,应该是男子的房间。 屋内唯一的色彩便是净瓶中插着的几株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 薛雁支起身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望去,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陌生的府邸之中,府邸虽然不至奢华,但也比寻常人家的宅院要大得多。 她分明记得昨夜自己被赵文轩带回了永夜书斋,可这里却像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宅子。 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婢女推门而入,将手中的药碗放下,看向薛雁,笑道:“薛娘子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那黄衣女子道:“奴婢名唤惠文,之前一直在二小姐房中伺候,是大公子让奴婢来服侍薛娘子服药。” 薛雁心想这惠文口中的大公子应该是赵文轩,二小姐应该是赵文婕。 薛雁便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赵公子呢?” 惠文的面带迟疑,犹豫了片刻,问道:“难道薛娘子是一点都不记得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薛雁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落水后,是赵文轩及时救下了她,将她带去了永夜书斋。 她还在房中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然后赵文轩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她便晕过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薛雁摇了摇头,便觉得后颈有些疼,伸手去捏颈后。 “是赵公子送我来了赵府。那他又在哪里?” 惠文关上窗避而不答,只是去关了窗,叮嘱道:“这天气越发凉了,只怕过几日便会下雪了,薛娘子也要注意保暖才是,我家公子为您备了这件披风。” 这是一件绣着海棠花的丝绸披风,是上好的蜀锦,上面的海棠花是苏绣,虽然看上去极淡雅,却价值不菲,与这间低调寒酸的屋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惠文走到薛雁的身后,替她系上披风,“薛娘子,先将药喝了吧。” 她方才起身便觉得身子乏力,心想难道是昨夜落水染了风寒,但那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薛雁便问道:“这是什么药?” 惠文支支吾吾道:“昨夜薛娘子着凉染上风寒,这自是治风寒的药。” 薛雁觉得这丫鬟有些古怪,要真是治风寒的药,为何她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的,犹犹豫豫,倒像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昨夜她闻到的香气到底什么,到底又为何昏迷?而她的后颈就像是被人重重敲打过,一碰便疼。 不过这丫鬟只怕是问不出的,只有见到赵文轩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薛雁放下披风,对惠文说道:“这衣裳太过贵重,我不能收,那便请你替我转告赵公子,昨夜多谢他的照顾,改日再对他道谢,我便先告辞了。” 她故意如此说,便是为了试探这惠文。 果然惠文听说薛雁要走,突然跪在薛雁的面前,面色凄然,落下泪来,“薛娘子,请您快去看看大公子罢,大公子为了您,他......” “赵公子怎么了?” 惠文瞬间红了眼圈,抽泣道:“大公主不许奴婢说,但奴婢实在不忍看到大公子这般……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也不知道大公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公子吩咐过让她瞒着薛雁,可公子为这位薛家小姐差点性命不保,可她却见这薛家小姐竟然完全不知情,言语间也像是公子很冷漠,她实在为公子感到难过,便顾不得公子会怪罪,也要让薛小姐去看看公子。 薛雁问道:“那赵公子现在在何处?” 惠文拭去眼泪道:“在书房。” 出了小院,惠文将薛雁带到一个遍种石榴树的小院落,树上结满了饱满的红石榴,看上去喜庆又惹人喜爱,可是早就过了采摘石榴的时节,掉了一地石榴,却无人采摘。 薛雁轻叩房门,里面传来了几声咳嗽,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请进。” 薛雁皱了皱眉,没想到她和赵文轩仅一夜未见,他的身体竟然如此虚弱了?看来他果然病的不轻。 薛雁赶紧推门而入,见赵文轩躺在床上,面白若雪,身体看上去十分虚弱,眼底还隐隐透着乌青,似一夜没睡。 见到薛雁前来,赵文轩很是惊讶,赶紧拉住衣袖遮挡住手腕,想要起身,但双腿却不停地发抖,使不上半分力气。 薛雁见状,急忙阻止,“赵公子病得这般严重,别起身。” “好。”赵文轩看着薛雁,温柔说道:“薛二小姐,可觉得身体好些了?” 薛雁点了点头。 一旁忙碌的杜郎中实在看不下去了,公子自己病成了这样,反而还去关心他人。“公子可别再折腾自个儿了,您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是先关心自个儿的身体再说。” 赵文轩生怕杜郎中说出真相,便抢先道:“只是小小风寒,已经无碍了,杜郎中又何必小题大做。” 杜朗中轻叹了一声,低声道:“年轻人为了情情爱爱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赵文轩暗暗抓住自己的手腕,皱着眉头说道:“杜郎中今天的话有些多了。” 杜郎中看了赵文轩一眼,又看了薛雁一眼,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在下去给公子熬药。”说完便推门出去,仍是不断叹气。 “薛二小姐,请坐。” 薛雁点了点头,坐在屋内唯一的花梨木椅子上。 书房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架,一张桌案,一张小榻应该是临时搬来的,放在角落里甚是拥挤。 与谢玉卿的书房简直是天壤之别,谢玉卿喜好风雅,书房院遍种兰花,有人定期修剪花枝,一年四季都芬香扑鼻。书房中的墙壁上悬挂着他亲手所写的字,书房内设有单独的琴室和棋室,布置也是极雅致。 与谢玉卿的书房相比,这赵文轩的书房简直可用简陋寒碜来形容。 没想到他身为赵府长公子竟是这般低调,他的房间也如此低调不起眼。 “现在赵公子可以告诉我,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文轩笑道:“没什么,只是薛二小姐落水,感染了风寒罢了。” 薛雁道:“那赵公子也是感染了风寒吗?” 赵文轩笑道:“是。”他说话时,又下意识去扯了扯衣袖。 薛雁见他神色古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露出手腕上缠着的纱布,那纱布已经渗出鲜血来,“你受伤了?是昨夜被人所伤?” 赵文轩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她,“不是,是我自己弄的。” 薛雁追问道:“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赵文轩会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用袖子挡住自己的双手手腕,“昨夜那香被人动了手脚,我……我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冒犯唐突了你。” 薛雁明白了,赵文轩身中情药,想必是为了忍住情药发作的冲动,为了不轻薄伤害于她,便割伤了自己的手腕。 而她觉得颈后疼痛不适,应该也是赵文轩担心她无法抵挡情药,这才情急之下出手打晕了她。 “让我看看你的伤。” 赵文轩紧紧抓住被褥,“不必了,我的伤已经好多了。”又见薛雁为他担心,不禁心中大喜。 “薛二小姐不必自责,当时情况紧急,若是换做他人,也会选择这样做的。” “既然你想让我不自责内疚,那便许我替你上药。”薛雁见桌案上放着绷带和瓷瓶,便猜测他应该还没来得及换药。 这一次赵文轩也并未推拒,而是轻轻卷起袖子,露出被缠着绷带的手腕,迟疑说道:“还是不要看了,我怕吓到你。” 薛雁仍是坚持拆开他手腕缠着的纱布,只见伤口纵横交错,被划得极深,如蛛网状,深深浅浅十道伤口,而且一刀比一刀深。 他的两只手腕皆是如此,可见昨晚他应是经历了漫长又痛苦的忍耐。 虽然伤口已经上药包扎过,但伤口却不断地渗出血迹。薛雁不忍再看了,“疼吗?” “不疼。” 赵文轩甚至觉得能让薛雁为他紧张担心,他便是废了两条手臂也在所不惜。 薛雁将药粉倒在赵文轩的伤口上,换了干净的纱布替他裹伤。 赵文轩道:“一点皮肉伤而已,上了药,伤口很快便能愈合了。” “嗯。”薛雁忍住心酸难过,“那你腿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进门之时,她见赵文轩想要起身,却差点跌倒,应该是膝盖受了伤所致。 赵文轩苦笑道:“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薛二小姐。在下因做错了事被父亲责罚,昨夜被罚跪家祠。” 他昨夜中了催/情香,担心自己一时失控冒犯了薛雁,他便狠心割伤自己来让自己清醒,将薛雁抱回赵府,找杜郎中为薛雁解催/情散。 可被父亲察觉将薛雁带回了府里,便罚他跪了一夜祠堂。 昨夜他为救薛雁跳了鎏金河,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许久,又因划伤自己,失血过多,在冷冰冰的祠堂中跪了一夜,终于熬不住便病倒了。 薛雁看穿了他的心思,明白他是为了自己才会被赵尚书责罚,薛雁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赵公子这是何必呢,赵公子应该知道薛赵两家的关系势如水火,我和赵公子是不可能的。” 赵文轩垂下眼眸,神色难掩失落,“我知道,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情之一字,身不由已,越是压抑便越是难以自控,而每一次压抑的结果,便是心里涌现出无数个更疯狂的念头。 “尽管我知道薛二小姐讨厌我,我仍然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他鼓起勇气,轻握着薛雁的手,“若是没有薛赵两家多年的恩怨。你会不会就不那么讨厌我?” 薛雁轻轻挣脱他的手心,“我并不讨厌你。” 赵文轩心中欣喜,竟然高兴得手都在发抖,却尽量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和情绪起伏。 薛雁突然话锋一转,问道:“画舫起火,是赵公子所为吧?” 第54节 赵文轩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心想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她,她已经猜到了。 薛雁问道:“那薛家出事,肃王勾结赵尚书陷害我的父亲,赵公子又参与了多少呢?” 赵文轩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收紧了双手,心里莫名感到紧张害怕,“我,我……” 薛雁说道:“赵公子救我性命,我心里感激,但若是谁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便绝不放过他。” 赵文轩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急切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家人,更不会伤害你。” 他想去拉薛雁,薛雁却轻盈避开,那绯色裙摆掠过他手心,薛雁起身对赵文轩福身行礼,“赵公子保重,我先告辞了。” 出了赵文轩的书房,薛雁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混乱,赵文轩虽然暗中放火相助她和三兄脱险,可他显然提前知晓了赵文普和肃王勾结的事,也提前知晓他和兄长会画舫,想必这些天他都派人悄悄跟着她和兄长。 此人心思隐藏极深,绝非善类。 可见赵文轩急忙追了出来,“请二小姐收下这件披风。” 见赵文轩不顾病体追了出来,双腿颤个不停,她点了点头,“好。 昨夜她已经和三哥约好去自家珍宝阁铺子对面的小茶摊碰面,薛雁不知三兄是否脱困,只想赶去和三兄相见。 却因为方才出来得匆忙,她忘了向赵文轩询问出府的路,此刻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希望能碰到个赵府的下人,将她带出去。 见前面有个女子进了一处安静的院落,她便赶紧跟了上去,想问那女子关于出府的路。 可那女子走的极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薛雁跟着那女子走进一处院子,那里有几间厢房,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赵大人,不知薛家勾结贵妃构陷皇子一案,审得如何了?” 事关薛家,薛雁赶紧猫着身子,悄然来到窗外,竖起耳朵听赵尚书说了什么。 只听赵谦说道:“请姑姑告知娘娘,下官绝不会放过薛远,不管三司会审的结果如何,薛远必死。昨夜肃王遇刺,都怪小儿自作主张引得肃王殿下前往兰桂坊,以致肃王殿下深陷险境。都怪下官教子无方,还请娘娘责罚。” 那女子说道:“赵大人请起,好在昨夜贵公子及时救下肃王,又为他请来太医医治,贵公子及时补救,并未酿成大错,娘娘日后还需倚仗大人,只盼大人莫言忘了娘娘的吩咐,尽快动手,免得后患无穷。” 薛雁心想那女子口中的娘娘应该是赵妃,听赵谦说无论三司会审的结果如何,他都要害父亲。 赵文轩答应今夜带她去刑部大牢探望父兄和祖母,她想问清关于贵妃构陷皇子一案的细节,再想应对之策。 出了赵府,薛雁觉得心里格外沉重,雇了一辆马车前往朱雀街的那处茶摊,见薛况头戴斗笠早已焦急在茶摊前等着。 见薛雁前来,他赶紧迎上前去,“妹妹,终于见到你了,你没事吧?” 薛雁摇了摇头,对薛况说了自己昨夜在永夜书斋的经历,薛况气愤不已,“到底是谁使这等卑鄙手段,是不是那赵文轩想要得到妹妹,这才演了一出戏,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离晚上去探视父亲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先去一趟宁王府,对了,三哥哥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薛况道:“无妨,咱们先上马车,边走边说。” 昨夜薛况终于摆脱了赵府的人,也累的精疲力尽,终于游上了岸,顾不得找个医馆包扎伤口,便匆匆前来茶摊和妹妹碰面。 薛雁见薛况手臂上的箭伤还在流血,背后也被大刀砍伤,衣裳破了一个大口子,背上的伤口也红肿不堪,便拿出伤药给薛况上药。 见他背上的伤深可见骨,不禁红了眼圈,“你为了救我,连命都不顾,还替我挨了一刀,如今这伤口已经流血红肿,深可见骨,应该很疼吧,三哥哥真傻。” 薛况抬手抹去薛雁脸颊上的泪,笑着宽慰薛雁,“别担心,你三哥哥我命大着呢,不会有事的,再说二妹妹身体娇弱,哪能挨得那一刀,再说女孩子家,若是留疤,当心将来妹夫不要你。” 又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别哭了,三哥哥不疼,真的。三哥哥说过要保护妹妹,要保护家人,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不管发生何事,我会永远保护妹妹。” 薛雁鼻头一酸,又落下泪来。 正说着话,马车已经停到宁王府门前,薛雁见薛况受伤虚弱,便让他在马车上等着,自己前往王府。 正巧碰见慧儿去替薛凝送请柬,拦住她,不让她王府,“二小姐还来宁王府做什么,难道才短短几天你便后悔同大小姐换回了?” 薛雁着急解释道:“我要找辛荣,王爷有危险。” 慧儿冷哼一声道:“二小姐需注意分寸,今后需唤王爷姐夫。再说王爷是战神,如今远在北狄,你又怎会知道他遇险。以后也请二小姐不要再来了。” 这时,几位身着华服的官眷被慧儿请进了府里,“几位夫人,里面请。” 薛雁心中焦急万分,可慧儿却不听她解释,甚至将她推出门外,还让人关上了门。 “大小姐还说过,她会自己想办法救出老爷夫人,二小姐请走吧!” 慧儿热情的指引几个贵妇人去往凝雪院。 回头却看到柳儿正拿着一块桂花糕在吃,柳儿好奇的看着慧儿,问道:“慧儿姐姐,方才是谁啊?慧儿姐姐为何对她这么凶?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 柳儿还不停朝门外张望,慧儿却紧张道:“没谁!你手头上的活儿都做完了吗?还有没事不要乱打听。” 说完便瞪了柳儿一眼,径直去往凝雪院。 柳儿则赶紧跑去找桂嬷嬷,“姑母,果然王妃身边的慧儿有古怪。方才有个人来找王妃,我便觉得那人的声音耳熟,便想跟过去看看,却听慧儿说什么咱们王妃不愿意见她,还说了什么换回。” 桂嬷嬷陷入沉思,对柳儿吩咐道:“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又看着被请进府里的那些贵眷,问道:“王妃这是打算做什么?” “侄女打听到那些都是各宫娘娘的亲戚。” 桂嬷嬷不禁皱起了眉头,宁王手握重兵,宁王妃却大张旗鼓拉拢宫中之人。 “我得进宫一趟。”她要将此事告知月妃娘娘。 “还有你找了两个家丁跟着方才门口的那辆马车。 * 薛雁话还没说完便被慧儿赶了出来,心中着实苦恼不堪,被逼得没了办法,便只能挺而走险。 马车途经西市时,薛雁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便对薛况说道:“三哥哥,咱们去西市的大雅琴行找一个人,再劳烦三哥哥出手便将他绑了。” 薛况惊讶道:“不知二妹妹想要绑的人是谁啊?” 但薛况觉得薛雁比他聪慧,若她要绑一个人,那一定有她的理由。 莫说是绑个人,便是薛雁要他杀人,他眼睛都不会不眨一下。 薛雁笑道:“言观。” 那个奸商。 绑了言观,再逼辛荣现身,再借此机会将宁王遇刺的消息告诉辛荣,希望辛荣带人前去支援,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 马车缓缓停下,西市的大雅琴行中传来阵阵宛若清泉击石般的美妙琴音,言观身穿一身白衣,正优雅的端坐抚琴,这首曲子他苦练多日,觉得自己终于能学得谢玉卿几分神韵。 一曲罢,他端起了茶盏,悠然品着茶。 见到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进了店,他赶紧起身相迎,正要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那女子,谈下一桩生意。 “这张琴乃是我大雅琴行的镇店之宝,价值三千两银子。姑娘,你听这声音,你再看这质感?” 薛雁觉得他的话怎的如此耳熟,很快想起她第一次来大雅琴行为表哥买琴,言观便是这套说辞,还有这一模一样的奸商表情。 薛雁只是笑而不语,心想这奸商本性不改,一张琴赚几千两银子。 正在言观坐下,低头抚琴,炫耀他的琴技之时,薛况突然闪身到他的身后,一掌劈晕了他,再将言观拖进马车。 薛雁让一个小乞丐去王府传信,交给王府的辛护卫,说是言老板有难。 辛荣和言观在王府里的关系最要好,得知言观有难,辛荣一定会前来救人。 她不便出现,担心辛荣和言观会听出她的声音,便让兄长将宁王遇险的消息告知辛荣。 她自己则去了永夜斋,打算等天黑了便去刑部大牢。 入了永夜斋,她拿出了赵文轩赠给她的玉珏,便被赵文轩的人悄悄带上的一辆马车,于三更天时分前往刑部大牢。 进入刑部大牢,她才知赵谦在狱中动了私刑,二哥薛籍被施了拶刑,十根手指肿红若萝卜,莫说是写字,连握笔都难了。 父亲也被动用鞭刑,病倒了。 反而被父亲打断腿的大哥哥薛燃没受什么刑,想必当初父亲得知薛家出事,担心长兄的性子会吃亏,便打断了他的腿,赵谦见长兄落下残疾,怕将人弄死了,并未对他用刑,没想到他因此逃过一劫。 见到薛雁,薛燃红了眼圈,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妹妹快走,走的远远的,远离京城,远离是非,再也不要来找我们。” 薛雁见家人被用刑,也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在心里骂赵谦卑鄙无耻。 她紧紧抓住长兄的手,“是肃王和赵谦陷害父亲的对吗?” 薛燃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替父亲洗刷冤屈,一定会将你们救出来。” 只听薛远虚弱的说了几句,但声音实在太小,她听不清,便拭去眼泪,问向薛燃,“父亲想说什么?” 薛燃低头去听父亲说了什么。 薛远问道:“是雁儿吗?让她赶紧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不要管我,雁儿她斗不过赵谦,斗不赢肃王的。我死不足惜,不能连累了你们,更不能再连累了我的雁儿,自从她回到薛家,从未享受薛家带来的便利,如今却连累了她……” 薛雁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突然,牢房外传来一阵阵刀剑碰撞声,紧接着传来声声惨叫。 有人高声大喊:“有贼人闯进来了,快,快拦住他们,有犯人想越狱!” 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地牢内不断地传来惨叫声。随着那伙贼人不断涌入,那些人蒙着面,见人就砍,而方才带薛雁进来的那个人已经不见去向。 薛燃急忙道:“二妹妹,不要管我们,快跑。” 只听刀剑之声也越来越近,随着贼人的不断涌入,她已经出不去了。 突然被人握住手腕,将她拉进一间空牢房中,那人一身黑色披风遮挡严实,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身上的披风裹住她,捂住她的嘴,“别出声,我带你出去。” 原来这牢房中还有一条暗道,那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七弯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人将她带出暗道。 暗道一片漆黑,她始终看不清那人的真面目,除了暗道,便来到了一条街巷,她这才看清是赵文轩。 她一把挣脱赵文轩的掌心,“我要回去救父兄,救祖母。” 赵文轩却紧紧抓住她不放,“我替你救。只不过……” 薛雁问道:“赵公子有什么条件。” 赵文轩迟疑了片刻,便道:“同我成婚,我送薛家人出城。” 第45章 薛家次女薛雁和赵尚书长公子赵文轩成婚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 此前薛家关押候审,薛府上下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此番薛家次女出嫁,家中却无人撑腰,聘礼嫁妆也无人操持,都以为薛家嫁女会很冷清,但赵文轩不仅备上了丰厚的聘礼,还亲自去猎得一双大雁送到薛府。 第55节 今日大婚,赵文轩更是亲自前来迎亲,给足了薛雁排场和面子。 迎亲队伍绕了大半个朱雀街,吹吹打打来到薛府门前,于吉时迎新娘上花轿。 途径武德侯府门前,谢玉卿失魂落魄的看着迎亲的喜轿走过大街小巷,只见一身喜服,骑在马上的赵文轩,见他春风得意,满脸喜色,谢玉卿觉得那身喜服甚是刺眼,心想若非赵文轩横插一脚,穿上喜服,迎娶薛雁的便是他了。 昨夜从东夷国境内传来急报,说是宁王遇刺身亡,被北狄和东夷国的杀手联手偷袭,身中数箭,当场便死了,消息传到京中,听说三大营中的将士们都激动不已,嚷着要杀去北狄和东夷国为宁王报仇。 谢玉卿幽幽叹了一口气,望着从府门外经过的花轿,想着薛雁此番便坐在轿中,却想见心上人而不得,不禁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此刻他竟然盼着宁王出现,劫了花轿阻止这场大婚,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 一伙北狄探子闯入刑部大牢,杀害了牢中的狱卒和关在牢房中的犯人共计百余人。关押在大牢中的北狄名将袁不望趁乱逃了。 那伙北狄暗探子极为凶恶,遇人便砍,杀伤者不计其数,薛家人也尽数遇难。 三司未曾结案,薛家人便死在那场灾祸之中。 相府在一夕之间倾覆,薛家人获罪遇难,从鲜花着锦,势头正盛都化为泡影。 昨夜薛家人遇难,今日薛家女便出嫁赵府,感叹薛家悲惨遭遇的同时,围观喜轿看热闹的人群都想看看那薛府的二小姐薛雁到底是怎样的冷血之人,竟然不为家人悲伤,选择在家人遇难的次日嫁人,也有人说是薛雁从小流落在外,和薛家人并没有什么感情。 谢玉卿跟着花轿之后,也不知走了多久,竟然跟到了赵府门外。 就在昨天夜里,赵文轩突然登门,说是三天期限已到,他上门取回婚书,还说薛雁已经亲口答应了亲事,他就要和薛雁成婚。谢玉卿不信,赵文轩便带来了薛雁的亲笔书信,并威逼利诱他交出婚书,逼得他当场解除了婚约。 刑部大牢中贼人作乱,赵家已经除去了薛家这个眼中钉,赵妃听说赵文轩的舅舅陆枭不日即将回京,那陆枭出身名门望族,手握三十万大军,是圣上亲封的镇国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因宁王遇刺,京城中北狄探子作乱,便被皇帝一纸圣旨召回。 赵家取代了当初的薛家,还有军方势力,右相的位置空缺,以赵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右相的位置应该也很快被赵谦收入囊中。 谢玉卿不肯拿出婚书,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便到谢府来抓人,以武德侯府参与勾结陷害先太子为由,抓了大哥谢玉琦,大嫂王念云联合董菀,来清辉院撒泼哭闹要人。 为了保住府里的其他人,保住武德侯府不被卷入这场风浪之中,谢玉卿自知如今的谢家无权无势,无法与如日中天的赵家对抗,只能交出婚书换大哥谢玉琦平安归府。 他只盼着大婚能出事,最好是花轿被劫,赵文轩和薛雁的婚事成不了,可眼巴巴望着花轿被抬进赵家,他的希望也落空了。 他不想再看到赵文轩春风得意,佳人在怀的场景,赶紧灰溜溜的离开。 可他并未发现围观的人群中,一双沉若寒潭的冷眸中通红似染血,死死盯着被抬进赵府的花轿。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心里的诉求,花轿在抬进赵府门前之时,有个轿夫跌了一跤,花轿突然坠落, 薛雁身子不稳,差点跌了出去。她掀开盖头,问福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福宝赶紧上前询问轿夫,而后守在花轿旁,宽慰轿中的新娘,“没事了。只是被石子绊了一下,惊了轿。” 可薛雁透过轿帘却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仔细看时,却什么人也没有。 只剩一阵寒意爬遍全身。 方才那人到底是谁,还是她眼花看错,竟然出现了幻觉。 大婚的喜乐声渐远,此刻天空竟然飘起了轻如柳絮般的雪花。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将落。 谢玉卿觉得阵阵寒意传遍全身,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府里,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心中觉得愁苦难当,取出那把蕉叶古琴,自从薛雁送了他这把琴,从前他最珍惜那把相思古琴便再没碰过,将薛雁送他的焦叶古琴当成珍宝,不许他人碰这把琴,走到哪里都不离身。 他坐在琴边抚琴弹奏,总觉得无论如何都不如往日那般得心应手,气恼之下,竟不小心一把扯断了琴弦。 他像是和自己赌气般跌坐在地上,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心中愤恨难当,自从薛氏姐妹换亲后,他已经试着以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去挽留,从前他那般轻易便得到了薛雁的爱,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可如今他费尽心机,拼尽所有却再难靠近她分毫,可却是得不到,他便越不甘心,执念越深。 就像上天收走了他所有的好运,他苦求也得不来一个和薛雁重新开始的机会。 * 昨夜薛雁设计捆了言观,果然引来辛荣,薛况便将肃王勾结北狄和东夷国的消息告知了他,辛荣连夜去往军营找戚副将借了天字号的五百轻骑,星夜赶往东夷国驰援宁王。 辛荣得知消息一刻也不敢耽搁,他曾随宁王去过战场,宁王一个人便敢冲进敌人的战阵之中连斩十员猛将,他不信宁王会出事。 但辛荣担心的是宁王在离京前吩咐过他,有任何关于薛氏姐妹的消息都要派人传信给他,尤其是关于薛府二小姐的消息。另外,还让他留意武德侯府谢玉卿的一举一动。 这薛二小姐和谢玉卿倒是相安无事,可他没想到的是薛二小姐今日突然要和尚书府的长公子赵文轩成婚了。 这成婚实在太过突然,竟然毫无征兆。 听薛况说是昨夜做的决定,今日便成婚。 辛荣得知消息后,震惊不已,成婚这般的大事,不应该走完三书六礼的流程,再选定吉日吉时再大婚吗?为何这薛二小姐成婚竟然如此草率。 辛荣重重叹了口气,这让他如何向宁王交代。 但王妃明明好端端的在王府里,王爷分明已经知道了薛家姐妹换亲的真相,如今真正在王府里就是薛二小姐薛雁,那名义上的薛二小姐其实是薛凝, 可薛凝不是和谢玉卿一对?她为何要嫁赵文轩,辛荣犯迷糊了。 若是言观那个奸商在,或许能为他解惑,辛荣甩去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专注赶路。 他也希望王爷和心爱之人修成正果,能得以圆满。 但他办砸了差事,只怕一顿军棍是逃不掉了。 若是宁王来不及赶到,薛家二小姐嫁了人,他不但要挨军棍,只怕小命也保不住了,思及此,辛荣面色微凝,一鞭子抽打在马背上,身下的骏马风驰电掣般飞奔出去, 希望能找到主子,希望主子一切平安,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 赵府今夜热闹非凡,赵文轩丝毫不在乎薛家出事在这个时候娶薛雁为妻,可谓是至情至情,被传为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而薛家二小姐先后许了武德侯府和赵府,京城中人都很好奇这薛二小姐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竟引得谢赵两家竞相争夺,就连昔日交好的谢二郎和赵家长公子竟然为了她反目成仇。 因赵谦一直反对赵文轩娶薛雁为妻,赵文轩直接请得舅舅陆枭出面做主才促成了这桩婚事。 赵文轩年幼丧母,后来赵谦娶了王太师的女儿为续弦,王氏生下赵文婕和幼子赵文普,虽然赵氏兄妹三人并非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但赵文轩颇为照顾弟弟妹妹,兄妹三人的关系也一直很亲厚。 倒是赵文轩的母亲死后,赵谦便对这长子不如从前那般上心,偏疼幼子赵文普,父子之间的关系也逐渐疏离。 但有陆枭出面,赵谦对这位曾经的小舅子颇为忌惮,加之赵谦当年对赵文轩的母亲陆氏有所亏欠,见到陆枭也难免觉得亏心。而陆枭身居高位,手上又有兵权,每每看到他也没有几分好脸色,赵谦不敢得罪,对于这桩婚事,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如今陆枭做主让赵文轩娶薛雁,赵谦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就连今日长子成婚这样的场面,他也并未露面。 但好歹是刑部尚书长子,镇国将军的外甥娶妻,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纷纷前来贺喜赴宴。 今日赵府当真是座无虚席,宾客云集,但大多看着镇国大将军的面子而来,都知道陆枭丧妻无子,将赵文轩当成亲儿子对待,都纷纷赶来巴结大将军。 喜宴上,赵文轩身着朱红喜服,长身玉立,矜贵清隽,虽眼含喜色,举止却仍然沉稳低调,对人谦虚有礼,宾客们挨个朝他敬酒,他也照单全收,几杯酒下肚,脚步踉跄,也染了几分醉意。 陆枭轻拍他的肩头,替他挡住敬酒的客人,“今夜是你的好日子,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赶紧进去罢,别让新娘子等久了。” 赵文轩拱手道谢,“多谢舅舅。” 陆枭微微颔首,感叹道:“若是阿姐看到你娶妻,她还有多高兴啊!文轩也到了娶妻的年纪,而舅舅已经老了。” 赵文轩见他不到四十岁,便已两鬓生了华发。 舅舅戎马半生,多年未见,也是经历风霜,容颜苍老。 他垂眸敛去眼中一抹黯然神色,忍住眸底沁出的泪意,隐忍出了前厅,去了后院。 他并未着急去新房,而是先去了书房的那颗石榴树下站了一会。 深秋天冷,到了夜间天气寒凉,落下几片轻盈的雪花。这棵石榴树早已硕果累累,沉甸甸的果子挂满枝头,尽管今年的石榴树结满了果子,但他也舍不得摘下一个。可秋风扫落叶,石榴树上的叶子被秋风刮落,熟透的果子也落了一地,他看着地上的果子失落又心疼。 想起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年。 那年他才五岁,那时母亲已经病得卧床不起,一天之中,母亲有十个时辰都昏睡着,他每天都会守在母亲的床前,无助的看着越来越虚弱的母亲,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用自己的脸颊去贴着母亲苍白冰凉的脸颊,想给母亲一些温暖,给她一些安慰。 母亲则望着门外,看向远方,眼神中饱含着期待。 而父亲自从母亲生病后,便很少踏入她的院子,说是母亲得了肺痨,怕会传染。还不许自己来母亲的院子。他每次都是等深夜了再偷偷翻墙入的小院。 而母亲病得越来越重,父亲便不再踏入这间小院了。 他吃力地拧干帕子,照顾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替母亲擦拭脸上的眼泪,“娘,父亲忙于公务,今晚不回来,娘也早些睡吧。” 小孩子不擅长撒谎,想来想去也只能编几个笨拙的理由。 “父亲不在,孩儿陪着娘亲也是一样的。” 陆氏有气无力的笑道:“好。”说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大口鲜血,晕厥了过去。 赵文轩一面哭,一面用帕子擦拭陆氏嘴角的血迹,他守着母亲,在她的床边坐了整整一夜,一勺勺地喂服她下汤药,可那汤药怎么也喂不进去,还顺着谢氏的嘴角往下流。 赵文轩急的满头大汗,边喂药边哭,“娘亲,你快喝药,只有喝了药才能好起来。” 赵文轩守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第二天,陆氏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守在床边哭得眼睛红肿的孩子,艰难的支起身子,替他擦去眼泪,“轩儿别哭,娘没事了。” 赵文轩欣喜道:“娘醒了,娘没事了!娘,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娘亲想吃什么吗?我去给娘亲做。” 陆氏望向窗外的石榴树,“石榴熟了吗?” 赵文轩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窗外花枝繁茂的石榴树,偶有一两个已经成形的果实隐藏在花枝间,这个时节的石榴并未成熟,果实也是青的。 但母亲的心愿他一定要满足。 “娘亲等等,孩儿这就去给娘摘去。” 陆氏有气无力地倒下了。“好” 赵文轩爬上高高的石榴树,去够那树顶还未成熟的石榴,好不容易摘下一个青涩的果子,却听得母亲的房中药碗打碎发出的声响,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哭声:“小公子,夫人她去了。” 赵文轩抱着好不容易摘来的两个石榴来到母亲的屋子,将石榴珍而重之的放在陆氏手里,握着母亲已经冷却的手,扑倒在谢氏的怀中失声痛哭,“娘......” 往事历历在目,那时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临死前要吃石榴,直到多年后他才知道,母亲直到死也难以忘怀当年那个肯为她翻墙爬树摘石榴的那个少年。 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这应该是母亲的美好愿望。 只可惜人心易变,当初那个为她爬树摘石榴的少年已经身居高位,为权势迷惑,满腹算计钻研,又在发妻病体缠身时,早已对她厌之弃如敝履,发妻还未亡故一年,他便迫不及待娶了王太师的女儿。 他伸手摘下一个通红饱满的大石榴,暗暗在心中发誓他定不会像父亲那样朝秦暮楚,嫌弃发妻。他郑重将石榴握在手里,前往新房。 * 出了喜轿,薛雁便被辗转送入了新房,此刻她身穿大红喜服,头顶红盖头,坐在喜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可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显然感到紧张不安。 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只听一阵脚步身传来,应该是有人已经进了屋子,她从红盖头底下瞧见那人步伐有些不稳,脚步踉跄正朝她走来,心想这赵公子应是喝醉了。 “赵公子。” 可那人却没说话,又走近了几步,她刚要掀开盖头,却被那人扣住手腕。 “赵公子,你弄疼我了。” 听她这般含嗔的模样,那人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你放开。”她疼得直蹙眉头。 第56节 那人非但没放,还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喜床上。 薛雁想要挣扎,却被死死压住无法动弹,她想抬腿去踢那人,就连双腿也被压着。 “赵公子,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我们说好了,我们……唔……” 那人轻笑了一声,一手紧紧钳住她的双手手腕,一手扣住她的下颌,附身含吻住她的唇。 “你……” 吻实在得霸道,堵住她的唇,不许她说出一个字,那吻毫不怜惜,好似狂风骤雨来袭。唇舌强势入侵,比起吻,更像是啃咬。 她的舌尖又痛又麻,口中竟然尝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原来他还受了伤,这人力气好大,摩挲着她下颌的指腹有厚厚的茧子,应该习武之人,他不是赵文轩。 不知是何人竟敢擅闯赵府,还敢闯入赵文轩的新房。 她惧怕他的力道,想挣扎却又无法挣脱,只得发狠用力咬在他的唇上,那人吃痛放开了她。 薛雁趁着他松懈,用力将手挣脱,一把将那人从身上推开。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应该是碰到了伤口,痛苦的倒在床上。 薛雁赶紧掀开盖头,看见躺在床上的男子,震撼不已。 竟是他。 那一刻她不知是喜还是忧。他还活着,但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面色惨白,就连唇也没有血色,这十多日以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霍钰握住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满眸通红,笑着抹去嘴角的血迹,含着讽笑:“怎么,几日不见,竟要嫁人了?” 薛雁手收紧,心里紧张,却垂眸掩饰眼中的慌乱,“是啊,姐夫还不知道吧,我与谢二郎解除婚约,要与赵公子成婚了。” 她在心里暗示自己她是薛雁,是宁王妃的妹妹薛雁,霍钰是她的姐夫。 “为何是他?”霍钰强忍着剧痛,说话时嘴角又溢出了血。 薛雁道:“这嫁娶之事讲究缘分,我与赵公子有缘份。” 霍钰追问道:“缘份?那你喜欢他吗?” 薛雁为了激他赶紧离开,“是的,自然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嫁给他。” 霍钰的唇角勾着凉薄的笑,“那本王呢?”你不喜欢本王吗?” 薛雁心头一颤,手紧握成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从容。 “若是姐夫喝醉了酒,我让人送王爷回府,姐姐在等着姐夫。” 他远在北狄,又怎么这么快发现王府的不是她,或许他并不知道,只是试探她罢了。 “你过来。” 薛雁却往后退了几步,“我去喊人扶着姐夫,安排人送姐夫回府。” 霍钰正要上前,却突然倒了下去。 薛雁吓得赶紧上前扶着他,“王爷,你怎么样了?” 霍钰看着她,“都说了让你过来。” 他的肋下还插着一支箭,虚弱得随时都要倒下。 却不顾伤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捧着她的脸颊,放肆亲吻着她的唇。 还好,他赶到了,还好,这一切都来得及。 “王妃以为嫁了人,本王便能知难而退了吗?也未免太小看本王了,便是你嫁了人,本王也能将你夺过来。” 霍钰的那声“王妃”也及时提醒了薛雁,提醒着她已经和姐姐换回,宁王妃是姐姐薛凝,如今正在王府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王爷错了,我是薛雁,不是王妃。姐姐薛凝才是宁王妃。” “那每晚同本王耳鬓厮磨,与本王亲密拥吻,一声声唤本王夫君……” 薛雁赶紧握住他的嘴,不许他再往下说下去,“姐夫喝醉了,我让人送姐夫回府。” “不许再唤本王姐夫?” 她一声声“姐夫”彻底惹恼了他,霍钰气恼的掐着她的腰,将她逼至墙角,用力吻着她,只想将她按在床上狠狠惩罚一番。 “本王早就说过,谁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绝不会认错。”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往新房这边过来了,而这个时候来新房的便只能是赵文轩。 薛雁又急又恼,被他禁锢在怀里无法动弹,更是又气又急,终于用力推开了他,“王爷你疯了! 被她猛地一推,霍钰呕出一口鲜血来,身体也摇摇欲坠,径直倒了下去。 薛雁见他吐血,不禁皱起眉头,露出担忧的神色,“姐夫,你怎么样了?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伤口的,是你放才那般对我……” 霍钰虚弱靠在墙上,“你为我担心,心里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薛雁瞪了他一眼,“不是,我没有……” 霍钰却笑道:“若是本王因此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薛雁抿了抿唇,却道:“这是我的大婚之日,请宁王殿下离开。” 薛雁不想再同他纠缠,“赵公子来了,这是我和赵公子的新房,请您离开!” “离开?”霍钰往床上一躺,“不如本王便在这里看着……” “你无耻!” 霍钰却打断了她的话,“薛雁,信不信本王今夜就在这里要了你!” 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走向床榻,倾身压下,“本王觉得将赵文轩的新房变成本王的也没什么不好!” “你……” 正拉扯间,门被推开,赵文轩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内心惊怒交加,他要娶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在他的喜床上。 而那个男人正是宁王,宁王不是死了吗?为何宁王出现在京城,还会出现在他的喜床上。 手中的石榴也滚落在地上。 “宁王殿下,他是薛家的二小姐,是宁王妃的妹妹。”赵文轩双手已紧握成拳,气得浑身发抖。 霍钰整理衣袍起身,“你错了,他是本王的王妃。” “便是宁王殿下,也不能颠倒黑白,扭曲事实!这里是我的喜房,而她薛雁我赵文轩的妻。” 霍钰发出一声冷笑,“你听好了,本王只说最后说一次,她是本王的王妃。” 拔剑直指赵文轩的胸口,“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嗜血长剑的剑刃乌黑泛着冷光,透着几丝血光,像是刚饮了鲜血,泛着森然的寒意。 赵文轩却丝豪不惧,径直走向他的剑,直到那把剑刺进他的胸膛,他也绝不退缩。 “便是殿下杀我,我也绝不退让!” 薛雁急得赶紧上前,挡在赵文轩的面前,只怕真的会闹出人命。 “王爷住手,不要杀他,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的,求王爷放了他。” 薛雁又劝赵文轩,“赵公子,谢谢你替我做的这一切,我替家人谢谢你。” 薛雁急忙道:“王爷,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寻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好。” 霍钰手中的长剑一挑,直接挑下赵文轩身上的喜袍,喜袍落地,变成了碎布。 剑上滴下几滴血。 “甚是碍眼!” 一道冷沉的声音从赵文轩身后传来,“倘若再让本王知道你觊觎本王的王妃,取你性命!” 霍钰抱着薛雁飞身跃过赵府的院墙,出了赵府,他武艺高强,视赵府的家丁护院如无物。 直接将她塞进马车,“本王给你解释的机会,倘若不能让本王满意的话,今夜便休想走出这辆马车。” 而后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吻她。 发泄着连日的思念和害怕要将他逼疯了。他害怕自己来迟一步,便会永远失去她。 第46章 陆枭发现有人闯进赵府,便赶紧追过去查看,只见新房的门大开着。赵文轩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前独自饮酒,而原本他身上的喜服也已经变成了一地的破布,胸口也受了剑伤,鲜血染红了衣裳。 陆枭上前焦急问道:“文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是何人擅闯赵府,新娘呢?”又赶紧夺去他手里的酒杯,劝道:“受了伤,不能喝酒。” 赵文轩摇了摇头,“走了。我总想着留住她,哪怕是假的……” 这所谓的大婚其实是假的,只是为救出薛家的计策,就连方才的拜堂礼,他都是找人假扮的,哪怕是假的,他也心甘情愿。 陆枭皱了皱眉头,“什么假的?还是先追到那闯入府里的贼人,追回薛二小姐再说。” 赵文轩说道:“舅舅,不用追了。从小到大,我从未求过舅舅什么事,舅舅,只求这件事,你不要追究也不要过问,好吗?” 陆枭叹了口气道:“好,我不过问,但总还是让我先为你治伤吧?” 陆枭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他这副模样,显然是对薛雁用情至深,替他退去衣袍,包扎伤口,劝道:“无论发生何事,但你记住大丈夫何患无妻,切不可让自己困于情爱之中,乱了分寸,别忘了我们所谋的大业。” 赵文轩抬眼看向陆枭,猩红的眼中似有泪意,“舅舅,秋闱将要揭榜,我此番若高中,请舅舅助我进兵部。” 陆枭大喜,“好好好,好孩子,你终于想通了,这一次舅舅一定助你。” * 门外的马车上,传来一道愠怒的声音,“王爷不管不顾擅闯赵家,竟还对赵公子拔剑相向,王爷不觉得自己太过蛮横无礼了吗?” 薛雁想要用力推开他,可顾忌他受伤吐了血,却只是说道:“王爷快许我起身。” 薛雁整理身上被弄皱的喜服,道:“昨夜北狄探子闯入刑部地牢杀人,救走了北狄名将袁不望,若非赵文轩在危难之际将我的家人都转入地道之中,又暗中寻了几个被北狄人杀死的逃犯,破坏了死人的面容,冒名顶替,只怕我的家人早就被死在那帮北狄探子的乱刀下。” 赵文轩是想借着大婚之名,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偷偷将薛家人送出城去,避免赵谦在暗中继续对薛家人施加毒手。 赵文轩完全是一片好意想要助她,赵文轩对她说,没人会想到赵家的长公子会在大婚当夜送薛家人出城,此番出其不意,或许便可以成功。 第57节 又说赵谦盯得紧,只有大婚当天送薛家人出城便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担心会坏她声誉。 可家人命悬一线,赵谦随时打算害父亲性命,比起父母家人的性命,她的声誉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她和赵文轩成婚并不是真的。 若非她及时阻止,迟得半步,那嗜血长剑只怕已经杀了赵文轩,他差点枉死在霍钰的剑下。 霍钰沉默了片刻,“对不起。” 薛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竟会直接服软,与平日那个霸道强势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是本王来迟了。本王得知薛家人出事,得知你出事,本王日夜兼程,还是来迟了。” 当他从箫炎的口中得知他设计对赵文轩下药,让她和赵文轩有夫妻之实,他快要疯了。 后来又得知她要嫁给赵文轩,他更是一刻未停,赶往京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夺回来。薛雁说的对,若是她再迟得片刻,他便会一剑捅穿了赵文轩。 但听到她和赵文轩并非真的成婚,嘴角不自觉漾起了笑意,莫说让他服软,便是让把命给她,他也是愿意的。 薛雁抿了抿唇,见他的脸上还有好些擦伤,身上好像也不只一处受伤,不禁软了软语气道:“姐夫的伤严重吗?可曾上过药?” 听到那声姐夫,他不禁脸色一沉,“不许叫我姐夫,叫王爷。” 薛雁不禁皱起眉头,心想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明明方才还面露喜色,瞬间便阴云密布,脸色骤变。 而原本从夫君竟然变成了她口中的姐夫,而府里如今还有一位宁王妃,霍钰只觉得莫名的烦躁。 他只顾着赶路,哪里顾得去处理伤口,肋下的那支箭还未完全去除,他只是忍痛拔了箭,又喷了一口酒水消毒而已,而那截断箭至今还嵌在肉里。 每动一下便痛入骨髓。 因连日赶路,未得停歇片刻,伤口和里衣连在一处,他忍着剧痛,却笑着说:“看来王妃还是关心本王的。” 薛雁微微拧眉,“王爷弄错了,我是薛府的二小姐薛雁,是殿下的妻妹。” 甚至还同他划清界限,同他撇清关系,霍钰难免觉得心中失落。 只听薛雁道:“肃王勾结北狄和东夷国行刺穿殿下,臣女已告知殿下,请王爷一切小心。如今夜已深了,臣女与王爷共处一室多有不便,恐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臣女便告辞!” “站住,不许去找赵文轩。” 薛雁道:“至于我要找谁,那也与宁王殿下无关!” 她刚要下马车,霍钰却拉着她的衣摆,露出那般虚弱无助的眼神,“你别去找他,如今本王回来了,本王会护着你的家人,会护着你,你别怕。” 薛雁微微一怔,看向霍钰,昨夜有贼人闯进地牢行凶,那时在刑部大牢中,她怕极了,那时她盼着他能出现。 她担心肃王的阴谋会得逞,她担心他会出事,担心他真的已经死了。 担心自己费心一切心机也保不住自己的家人。 霍钰回来也相当于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有他在身边,她便莫名觉得很安心。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现在她是薛雁,宁王是她的姐夫,身份之别,伦理道德都不允许她僭越。 薛雁赶紧挣开他的手掌,甩开他的触碰,“多谢王爷,但王爷请自重。” 可没想霍钰却直直往前摔去,薛雁着急去搀扶他,“王爷怎么了?” 见薛雁透出关切的神色,言语间也有些紧张,他趁机虚弱的靠在薛雁的肩侧,“许是连夜赶路都没睡好的缘故,故有些虚弱。”身体也暗暗往她身边挪了几寸。 薛雁见他脸色苍白,嗓音也有些嘶哑,身体却贴靠过来,她也不禁蹙起眉头,“既然是劳累所致,王爷便好生歇息,我更不打扰王爷了。” 却被霍钰抓住她的衣袖,“为了见你,我整整五天没睡。本王才回京便又要去抓袁不望。怕又是一场持久战。” “你当真这般狠心见本王伤重流血而亡吗?” “那你到底要如何?” 半月未见,他的确清减憔悴了不少,脸色苍白,下巴露出几点青色胡茬,面带倦色。 见薛雁似心软了,霍钰又道:“若你不在,本王也无法安心休息。只要你不走,本王保证绝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之事。本王只是不想自己快死了,却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薛雁抿了抿唇,感到一阵无语,见他那虚弱模样,也终于心软点头。 “我从赵府逃婚,现下也无处可去。我与赵文轩约好四更天便送家人出城。在这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不过王爷先离我远些。 提起赵文轩,霍钰心中不虞,他冷哼一声,道:“你怎知赵文轩可信,难保他没有参与赵家之事。” 薛雁道:“我不知该相信谁,至少他不会害我,也并未害我的家人,我只知若没有他,我和家人早就死在了刑部大牢中。” 眼下只有送走家人,再图谋以后吧。 “薛家的案子就交给本王来查吧,倘若薛家真的无罪,本王一定会还他们清白。” 薛雁起身对霍钰行礼,“多谢王爷,我已经查到是何人陷害父亲陷害薛家,此番只需拿到肃王的供词,便可还薛家还父亲清白,另外我已经有了主意,想同王爷借几个人。” 霍钰爽快答应:“好,那便让辛荣挑几个同你前去。” 霍钰知道她有勇有谋,又有自己在身后替她撑腰,便是捅破了天,也有他替她兜着。 更何况肃王得罪了她,他觉得倒霉的那个人应该是肃王。 霍钰宠溺的看着薛雁,笑道:“便是你要取我那三皇兄的狗命,本王也替你兜着,你只管大胆行事便是。” 霍钰看她的目光坚定,也充满了信任,就像在那座海岛上,他知道她一定有办法脱险,这一次他也信她能助薛家度过难关。 其实霍钰的话也打动了薛雁,苏州之行他便是如此,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想起苏州时,他们相处的点滴,他几次冒险救她,他们生死相依,她的心中一片柔软。 但又想到他是姐姐的夫君,便将内心翻涌的种种妄念全都压下,或许正是他对自己的信任与包容,让她对他生出了依赖,在遇到危险时总是盼着他能出现。 可谁又能一直依靠着谁,他终究是姐姐的夫君。 薛雁努力平复内心,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辛荣不便前去,若是他出现,肃王第一个便会想到宁王府,此事需暗中行事,绝不定牵扯了宁王府。” 宁王行事素来狂悖,此前因慕容家一事,也已经惹得今上不喜。 此番由肃王策划,联合北狄和东夷在青城山行刺,便是宁王功高震主,惹得今上颇为忌惮,肃王才敢出肆无忌惮的对宁王出手。 倘若宁王敢明目张胆绑了自家兄弟,又不知会为他惹来怎样的麻烦事。 霍钰笑道:“你是在替本王担心。” 薛雁否认:“不是。” 这时,辛荣策马上前,追至马车跟前,对宁王道:“殿下,肖副将说让属下来给您上药。” 辛荣此前差点将差事办砸,幸得王爷及时赶到,这才阻止了薛家二小姐和赵家的亲事,只怕他小命不保,此刻他想着法子极力补救。 而肖副将一直担心霍钰急于赶路得不到休息,担心他伤势太重,恐会伤口感染,便将为宁王上药包扎的机会让给辛荣,也盼着辛荣能将功抵过,免于重罚。 霍钰突然被打扰,心中不悦,怒道:“本王死不了。” “属下担心殿下伤得如此严重,若是耽搁久了,恐怕会伤及根本,还有那道箭伤,只怕会有毒……” 虽说宁王是武将,但也不能如此糟蹋身体。 “本王都说了死不了,还不快滚。”打扰他和薛雁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处机会,他定要重重责罚。 薛雁却发话了,“让辛荣进来替殿下上药包扎吧。” 霍钰则瞬间变脸,从一脸烦躁变成满脸宠溺:“什么都依你。” “王爷能坐远些吗?” “好。” 只要她不走,他什么事都可以依她。 辛荣上了马车,见到霍钰那满是敌意的眼神,颇有些不解,他只是关心主子的伤势,到底是哪里惹恼了他。霍钰暗含警告:“随便包扎便罢了。”只要死不了就行。 他褪下外袍,让辛荣替他包扎上药。 薛雁脸一红,赶紧转过身去。 霍钰笑道:“雁儿不是都看过了吗?” 薛雁清了清嗓子,“王爷弄错了,我哪有看过!” “本王隐约记得,好像有不止一次。” 辛荣带着匕首、金疮药和纱布进了马车,当他见到霍钰身上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震惊道:“王爷怎伤得如此严重,浑身上下竟有数十道伤口,还昼夜不停的赶路,这伤口没有及时上药包扎,皮肉已经连着里衣,必须要用匕首划开,王爷您忍着些疼。” 霍钰不禁皱眉,“说那么大声做什么?” 他虽然希望薛雁能为他担心,但却也不想让她为自己日夜悬心,心中不安。 薛雁听辛荣说的如此严重,赶紧转过身来,果然见他身上血迹斑斑。手臂、腰腹处全是伤,未经过包扎上药,伤口的皮肉与里衣相连,此刻被硬生生撕开,揭下一块皮肉来。 他竟然伤得这般严重,伤得最重的是离心口最近的那道箭伤,箭被削断,箭头竟然还嵌在肉里,伤口周围红肿不堪,不停地涌出鲜血。 原来他竟是这般拖着重伤一路赶回来的,还连续五日没有睡觉,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薛雁不知为何,觉得心口泛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他武艺高强,少有敌手,竟然伤得这般严重,这半个月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那道伤若是再深几分,他只怕也是性命难保。 思及此,她不禁红了眼圈,眼泪也在眼眶中打着转,“王爷,疼吗?” 霍钰却似毫无在意,忍着被刀划开肌肤的痛,“这不算什么,本王要上战场,哪能不受伤的,这些年本王已经习惯了。只是世人都将本王当成无所不能的战神,从来不会如你这般问本王会不会疼罢。” 只有她会关心自己,也只有她会选择留在那座海岛上,选择和他同生共死,所以她才是最特别的那个人,他才为她日夜牵挂,再也放不下。 “早就不疼了。” 可辛荣那一刀子猛地划开皮肉,拔出箭头时,血流如注之时,他疼得捏紧了拳头。 他气息不稳,差点说不出话来,长喘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道:“真的......不疼。” 可薛雁分明看到辛荣替他上药,碰到他伤口时,他疼得冷汗涔涔。 辛荣是习过武的,拔剑杀人不在话下,但倘若让他动作轻柔替霍钰包扎,只怕霍钰再次饱受疼痛的折磨。 薛雁实在看不下去了,道:“还是让我来吧。” 辛荣正是求之不得,“薛二小姐来,自是最好不过的,属下担心自己手上没个轻重,恐会让王爷的伤更严重。” 霍钰皱眉道:“知道自己没个轻重,还不快滚。” 薛雁从辛荣的手中接过干净的纱布,一面替他清理血迹,一面上药包扎,但他伤在腰腹和胸口,为了替他包扎伤口,难免会离他再近一些,要与他有些接触。 她将纱布绕过他的侧腰,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肌肤之时,她的脸也红透了。 突然,霍钰紧紧将她拥在怀中,“本王很想你。” “王爷放开,”她想要推开他,可却差点碰到他的伤口,又见他方才用力,纱布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伤口流血了,王爷别再乱动了。” 第58节 他将腰间的令牌取下交给薛雁,“带着这块令牌,他们便不敢难为你,昨夜北狄人在京中作乱,今日必定全城戒严,城中各要道都在抓捕北狄探子,搜查袁不望的下落。赵文轩未必有本事带薛家人出城。等本王抓到袁不望,便来找你,一定要等本王,切不可冲动。” 薛雁点了点头。 “对了,等到薛家人出京后,你有什么打算?” 毕竟有肃王指认,薛家人如今还是带罪之身。 薛雁将令牌握在手心里,心中感激他想的周全,有了这块令牌,若遇到紧急状况,她便也能轻松应对。 “我会想让父兄扮成商队南下,去卢州找义父,义父的生意遍布江南,有他老人家的安排,父兄便能在卢州躲一阵,我也会想办法尽快拿到肃王的供词,为父亲为薛家洗刷冤屈。” 霍钰笑道:“好,若有需要,只管找本王。” 薛雁道:“那此番预祝王爷抓到那袁不望。抓到那帮乱杀人的北狄探子。” 当更鼓敲响了四声,此刻万籁寂静,落雪无声,似琼玉碾碎,薄薄的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正如霍钰所料,今日城中巡逻的锦衣卫比平日多出了一倍,出入的几个城门的要道都有锦衣卫仔细盘查询问进出城的人员。 薛雁见这阵仗心里不禁觉得紧张,生怕今夜会出变故。 当马车途经珍宝阁时,一道黑影跃至马车上,闪身进了马车。 “是三哥哥来了。” 薛况进了马车,低声道:“今夜城中把守甚严,妹妹有几分把握能出城?” 见到薛雁手里宁王的令牌,薛况大喜道:“妹妹见到宁王了?有了这块令牌,此行一定能万无一失了。” 薛雁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可她左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心中不安。 “二妹妹,有件事做兄长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薛雁紧握着令牌,强装镇定,笑道:“三哥哥请说。” 薛况知薛雁紧张,故意选个轻松的话题,“听说宁王殿下带伤日夜兼程,也要阻止你和赵文轩的成婚,兄长觉得他对你应该是动了情。” 薛雁诧异道:“三哥哥休要胡说,宁王是姐姐的夫君,当初我答应替姐姐入王府已然十分荒唐,如今是断然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好在昨夜他擅闯赵府的消息除了三哥哥和赵公子以外并无人知晓,此事三哥哥不可再提。” 薛况点头道:“是啊,薛凝一向多心,此事万不可叫她知道。” 他也有些看不懂薛凝,从前要死要活也要和谢玉卿在一起,如今却又心安理得呆在宁王府,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雁心想等拿到肃王的供词,还父亲清白,她便前往卢州寻义父,从此天高海阔,她再也不见宁王,也可免于纠缠,她既然和姐姐已经换回,便该回归自己的生活。 薛雁看着薛况道:“三哥哥,此去卢州山高路远,我不放心祖母的身体,你一定要照顾好替我照顾好祖母。” “二妹妹在京中也要一切小心,早日来卢州与我们汇合。” 白茫茫的雪地里只留下两道极深的车轱辘印子。 * 永夜巷,赵府。 箫声悠扬婉转,来顺知道主子在吹奏时不许被人打扰,便耐心的等在门外,将手拢进衣袖中取暖,焦急的来回踱步。 只听箫声嘎然而止,他轻叩房门而入,只见主子正抱着一本曲谱苦苦思索。 “这曲子有几处不甚明白,改日去兰桂坊请幽幽姑娘弹奏解惑。” 旁人去青楼是为了寻花问柳,寻欢作乐。而主人去青楼则是为了请教音律中的学问。来顺在心中轻叹一声,主子也算是个痴情种,薛凝嫁入王府已有三个月,他竟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和薛凝来一次琴箫合奏。 可在来顺看来,终究只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赵文普试着用箫声吹奏了几次,仍觉得不满意,便皱眉摇了摇头,看向来顺,“有什么事吗?” 来顺走向前去,在赵文普的耳边说了几句。 赵文普大喜,“你当真看见薛况往西城门去了?” 来顺道:“小的看得千真万切,的确是薛况无疑。” 赵文普放下玉箫,大喜道:“好啊!这一次总算是让我抓到了他,这一次我定取他狗命,新仇旧账一起算。” 后半夜北方甚急,风雪肆意,狂风乱卷飞雪扑打着车帘子,风雪从车帘的缝隙中直往马车里灌。 薛雁已经在西城门处的一条巷道中等侯了半个时辰。 约好的四更天送家人出城,可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除了守城的守卫来回踱步,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守卫不停的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并无半个人影。 按照赵文轩的安排,今夜会让他的亲信长随将薛家人藏在西域皮货商的车队中,悄悄将薛家人运送出城。 薛雁紧握着手里的令牌焦急等待着,可每多等一刻,她心里的焦急便多了一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人,那人四顾无人后,来到马车旁,低声道:“薛家老爷让小的来传信,说是有话要对二小姐说。” 赵文轩将薛家人从地道中救出来后,便将他们藏身在一处宅院之中,宅院中也是派了自己的亲信照看着。 薛雁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好的此刻出城,却没想到父亲竟然在这个时候要见她,可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她只得对那人说道:“烦请带路。” 心里却甚感焦急难熬,想着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再不出城可就来不及了。 那人架着马车,绕了几条街巷,终于停在一间位于闹市的小宅院门前。 薛雁戴着兜帽和薛况一同下马车。 进入小院,见到家人都平安无事,薛雁放宽心,而父亲却端坐着喝茶。 薛况上前对薛远行礼,“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有闲心喝茶,赵谦要害我们薛家,留在京城,保不准哪天就会遭了他的毒手了。此刻还请父亲赶紧收拾行礼,快快出城还来得及。” 薛雁却道:“父亲是不打算离开了吗?” 薛远放下茶盏,看向薛雁,“好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为薛家操劳,只是为父问心无愧,为了薛家的名声,却不能走。” 而一向柔弱的母亲余氏也走到薛远的身边,替他披了一件粗布衣裳,握住他的手,“老爷说的对,我们不能走,若是就这样走了,薛家谋害皇子和太子的罪名就要落实,老爷和我商量过了,今夜便回到刑部大牢中。” 余氏替薛雁理了理面前的碎发,拂落她头上的雪主子,“雁儿,你和况儿快走吧!尤其是况儿,他身上还背负着杀人的罪名,若是被人抓住,只怕是性命难保。” “母亲相信人不是我杀的吗?”他以为自己身上背着杀人案,以前经常胡闹闯祸,担心家人都不会信他。 “人自然不是你杀的,虽说平日里你是有些胡闹,但你的品行纯良,又怎会杀人。我和老爷都知道你定是被陷害的。” 余氏并非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他却没想到余氏竟然关心着他,又如此了解他,薛况感动得热泪盈眶。 余氏笑道:“你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老爷的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想你出事,你和雁儿快走,走得远远的,京城水深,薛家的事,你们就不要再管了。况儿你替我照顾雁儿,再也不要回来。” “母亲……”薛况的声音哽咽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铁甲铮铮的声响。 薛雁大惊失色道:“有人带兵围了院子。” 第47章 只见赵文普带人撞门而入,冷道:“薛家人果然没死,私逃天牢,藏匿于此,乃是死罪,来人,给我抓住他们!” 薛况将家人护在身后,握住手里的刀,“赵文普,冲我来便是,休想动我的家人!” 仇人相见格外眼红,赵文普冷笑道:“薛况,你终于落到了我的手里,今天我必杀你!” 他拍了几下手掌,对来顺道:“来人,带上来。” 原来,在赵文普破门而入之时,来顺已经带人潜入后院,抓住了生病的薛老夫人,此刻刀就架在薛老夫人的脖子上。 “老子便先从这老的下手。” 薛况怒道:“赵文普,快放了祖母,欺负老弱妇孺算什么本事!” 薛雁见祖母被抓,急切的道:“赵文普,三司审案的结果还未出,你不能动我的家人,难道你连圣上的旨意也敢违背吗?” 赵文普看了薛雁一看,看到她眼下的朱砂痣,不禁有些失望,“若是薛凝如此对我说,说不定我会考虑放了这老太婆。” 他冷笑着对薛况道:“薛况,你若上前一步,我便先宰了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放下刀。否则,老子便让这老太婆血溅当场。” 赵文普冷笑着对来顺做了个手势,“来人,给我上。” 来顺手执棍棒上前,对准了薛况的腹部便是一棍打去。 那一棍用了全力,薛况的身体瞬间往后飞出去数丈远,直接被打得趴在雪地里,吐出一口鲜血。 “这第一棍便是为报当日在谢府你殴打公子之仇。” 赵文普大笑道:“好好,继续打!” “不要再打了!赵文普,你放了三哥哥。”拳头粗的那一棍子打下去,薛况直接被打吐了血,身体摇摇欲坠,倒在了地上。 薛雁哭喊着想要跑上前去阻止,却被赵文普的人死死攥住不放。 而薛家人也被赵府的那些武艺高强的护院控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况被打得。 “况儿......” “三弟......” 薛家人见薛况为了祖母甘愿被打,也为薛况的大义感动,纷纷落下泪来。 只有赵文普高声大笑,走到薛况的跟前,然后抬脚踩在薛况的脊背上,再用力碾压着,薛况本就受了内伤,嘴角不停地溢出鲜血。 薛况抬头笑看着声嘶力竭,已经哭成泪人的薛雁,鲜血沿着嘴角往下流,他强忍着五脏六腑都快要碾碎的痛苦,憋得满脸通红,艰难地说道:“二妹妹,快转过身去,别看。” 薛雁跌跪在地上,膝下雪珠飞溅,她不停的恳求,“赵文普,别打了,求求你你放了三哥哥。阿姐,若是阿姐看到你如此下狠手打三哥哥,她必定会厌恶你。” “那便等她来了再说,厌恶我好啊,这样我终于能见到她了。” 赵文普却似越要置薛况于死地,他笑得面目扭曲,死死抓住薛况的头发,迫使薛况与他对视。 “要小爷我放过他也不是不行。薛况,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像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我便可考虑放了你。” “呸,你休想!龟孙,老子才是你爷爷!要我对你求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爷爷我死也不会向你求饶。”薛况一口血沫子直接吐在赵文普的脸上。 赵文普用手一抹,竟是满手的鲜血混着脏污,更是勃然大怒,“好啊!薛况你有种!不怕死是吧!再给老子狠狠打!打死了便说是薛况畏罪自尽,没有人会追究。” 来顺手握棍棒再次上前,那拳头那般粗细的棍棒猛地打在薛况的背上,棍棒顿时断为两截,薛况也被彻底打倒在雪地里。 “不要啊!三哥哥!”薛雁声嘶力竭,嗓子都喊哑了,失声痛哭。 只见薛况一口鲜血喷出,皑皑白雪中顿时留下一片刺眼的鲜红,薛况重重地倒在地上,脸贴在雪地里。 薛况却勾着嘴角,笑了。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骨头断了,身体却变轻了,他双瞳涣散,意识也渐渐变得混沌。 第59节 “二妹妹,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祖母,照顾好家人。” 薛雁见兄长被打成这样,她心都要碎了, 她一口咬在紧抓着她的那个护卫的手臂上,用力的挣脱束缚,跑向薛况的面前,跪在薛况的面前。 “三哥哥,你怎样了?三哥哥,你说话啊,三哥哥……”她将薛况抱在怀中,哽咽道:“三哥哥,你不要吓我,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搂着薛况的脖颈,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可鲜血不断从嘴角往下流,鲜血却便越擦越多,两袖斑驳,上面都是薛况的血。 “三哥哥流了这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见薛况背后都是血,她想替他检查伤在哪里,想知道他伤得如何了,可手还未碰到他,便颤抖个不停,她终于哭倒在薛况的身上,“三哥哥快醒醒,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不能食言,你起来啊!你不要吓我啊,三哥哥同我说说话。” 薛况原本重伤昏迷,却又被疼醒来,他呕出一口鲜血,见薛雁哭成个泪人,他伸手替她抹去眼泪,“二妹妹别难过,三哥哥没事了。” 好像他的骨头断了,身上无一处不疼的。 薛雁大喜过望,擦去眼泪,“三哥哥好生歇息,这一次换妹妹来保护哥哥。” 他搂着薛况的身体,像从前三兄护着她那样,将他护在怀中,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护着他免受棍棒之苦。 “看到你们这般兄妹情深的模样,可真叫人感动啊!只不过……” 赵文普话锋一转,笑道:“薛二小姐原本是我大哥的心上人,可却在大婚之夜跑了,我大哥伤心难过,借酒消愁,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大哥如此难过。你原本是我的嫂嫂,我们便是一家人,我也可考虑考虑看在我大哥的份上放过薛况。可你害我哥沦为笑柄,在京城抬不起头来。我大哥那么好的人,你凭什么抛下他!” 赵文普轻笑了一声,“我本可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便只打断他的双手双脚,可如今……啧啧啧,你辜负了我大哥,老子要他的命。” 赵文普高声道:“来人,给老子拉开她!” 薛雁却紧紧抱着薛况不放,将他死死护在怀里,她不能再让三哥哥被打了。 她拿出宁王的令牌,“宁王殿下的令牌在此,你们谁敢上前!” 见到她手中玄铁所制的令牌,看到宁王这两个大字,的确震慑住了赵府的护院。 “宁王府的令牌在此!还不快快退下!” 赵文普特意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眼那令牌,心中惊讶难道宁王就在附近,他惧怕宁王,听到宁王的名字便出自本能感到害怕。 可他接到的消息是宁王已死在青城山,肃王已经让那些北狄和东夷人联手刺杀宁王已经死了。 有人亲眼看到宁王死了。那这令牌自然也就不足为惧。 赵文普突然笑了,“薛二小姐胆敢弄个假的令牌来糊弄我!伪造宁王府的令牌,一样是死罪!” “再说宁王自身难保,他还回得来吗?” 宁王今夜才回京,回京便夜闯赵府抢亲,可他来无影,去无踪,赵文普和肃王勾结,以为宁王死在了青城山,他不知宁王已经回京了。 他一把捏住薛雁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这张脸倒是和薛凝生得像,不愧是孪生姐妹,可惜你连她的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满腹算计,诡计多端,你比不上她。” 薛雁却道:“姐姐看重家人,若是她知道你伤害她的家人,她必会恨你。” 赵文普笑道:“是啊,她定要怨我的,但她已经嫁给了宁王,我再也见不到她,但倘若她怨了我,或许就能来见我了,对,有你们在,她一定会来见我的。” 他松开薛雁,见到那张和薛凝长得十分相似的脸,笑得疯狂。 “那我就再打得狠些,打得越狠,她定会越着急来见我了。” “赵文普,你疯了吗?” 赵文普如痴如醉,状似疯魔,没想到他竟然对姐姐的执念如此深,竟然用这种方法让姐姐来见他。 他见薛雁挡在薛况的面前,怒道:“不让吗?那便给我一起打!” 正当顺手中的棍棒正要打在薛雁的身上。 薛远站出来阻止,“慢着!” 赵文普朝薛远看了一眼,笑道:“这不是丞相大人吗?不知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薛远不理会赵文普话语中的讥讽,怒道:“赵三公子应是有所误会,老夫并非是想逃,而是打算主动前往刑部大牢。昨夜,地牢中突然闯入一伙贼人作乱,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竟将老夫和家人掳来此地,老夫自知三司并未结案,自是不便在此处停留太久,便主动回到刑部牢房,想对赵大人请罪。等三司会审的最后结果,等陛下的旨意。” 赵文普突然一愣,看向来顺,笑道:“他说的话你信吗?” 来顺哈哈大笑,“当然不信了,我看分明是你们薛家人畏罪潜逃,趁乱越狱才对。” 赵文普笑道:“你们看,他都不信。分明是你们薛家人卑鄙,趁乱越狱,藏于这间宅院中,伺机逃走。本官身为锦衣卫千户,有追捕人犯之责,协助刑部将你们缉拿归案。” “至于他!”薛况指向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薛况,“杀人潜逃,阻拦本官办案,更是罪加一等,来人,再给我打!” 他居高临下看向薛况,“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即便打死了,那也是为民除害,死有无辜。” “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薛老夫人突然笑了,她看了孙儿一眼,又看向薛雁,眼中满是不舍。 “你们赵家做了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怕会遭报应吗?” 她看向薛况,眼神柔和慈爱,“况儿,祖母曾经瞧不上你,觉得成天不务正业,还染上了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的坏毛病,可如今祖母觉得你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孩子,是祖母错了,祖母向你道歉。” 薛况听了薛老夫人的话,更是热泪盈眶,虽说被打成了重伤,浑身剧痛难忍,可得到了祖母的认可,他觉得心里暖暖的,热血沸腾。 薛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拄地,挺直了脊背,轻轻拭去眼泪,不舍得看的薛家的子孙,整理了身上的旧衣裳,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 走向前去,一头撞在刀上,抹了脖子。 她重重的倒在地上,心想这是她能为薛家的子孙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祖母!” 薛家人悲痛大哭,齐齐跪在地上。 大雪越下越大,落在祖母的身上,像是要为她轻轻盖上那薄薄的被褥。 薛雁跪在地上,重重地对祖母嗑了三个响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祖母死了,薛况却是再无顾忌,突然飞身跃起,去捡地上的绣春刀,持刀飞速扑向赵文普。 他出手太快,赵府的随行没能来得及挡住他,吓呆了,赵文普也吓得呆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那把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他惊慌失措,吓得差点跌倒在地,“薛况,你不要冲动,你已经是杀人钦犯,要知道杀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吗?便是罪上加罪,得凌迟处死,还会祸连家族。” 薛况双眸通红,“老子什么都顾不得了,赵文普,你害死祖母,老子先剁了你!” 赵文普颤声道:“分明是那老不死的自己撞死的。” 赵文普的话更是激怒了薛况,他抓过赵文普的手腕,狠狠将他的手掌压在地上,“在杀你之前,老子先剁你一只手!” 眼看着那刀尖离手掌只有一寸,刀尖就要刺进手掌中,赵文普吓得大叫,“别剁我手,我放你们走。” 此刻的薛况嘴角都是鲜血,面脸血污,睁着猩红的一双眼,像是地狱里的修罗,对赵文普说的话置若罔闻。 薛况不敢与他对视,脖子上架着锋利的刀刃,惊骇欲死。 他声音颤抖不已,带着哭腔恳求,“求求你别杀我。我是朝廷命官,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薛况大笑三声,猛地用力,一刀刺进了他的手背。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天际,“疼,疼,疼死我了。” 赵文普不停的惨叫,可薛况却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又是一刀扎进他的手掌中。 “你是朝廷命官,我不能取你狗命,但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陷害我杀人,害我家人,杀我祖母,我虽不杀你,但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让你生不如死!” 赵文普不停的哭喊着,双手手掌鲜血淋漓。他快疼死了,颤声道:“薛况,我再也不敢了,你……你放了我,我放你们走便是。” 他已经疼的快说不出话来。 薛况本就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此刻拼尽全力一击,牵动脏脯,更是喷出了一口鲜血,一把抓住赵文普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让你的人都出去,你亲自护送我的家人出城。” 挟持赵文普当人质,才有一线生机。 而后他又对薛远说道:“父亲,您看到了吗?赵家人一手遮天,不取我们的性命不会罢休,祖母都已经死,难道您还指望着咱们薛家的案子能上达天听,还指望着能活着走出这间小院吗?” 可不等薛家人得到喘息的机会。 突然,一队甲兵闯入小院,很快便将院子团团围住。 只见几个随从抬着步辇进了小院,那步辇上的人正是肃王。 肃王脸色苍白,歪在轿辇之上。 随着步辇缓缓降落,他捂着腹部,痛苦地皱紧眉头,对抬着轿辇的两个随从道:“你们两个过来。” 那两个随从躬身上前,肃王突然扬起手掌,直接给了那两个随从两巴掌。 “本王伤势未愈,你们想谋害本王吗?轻点懂吗!” 可他才抽打了两个随从,却牵腹部的伤口,疼得一阵咬牙切齿。 “来人,给我将这两个没轻没重得蠢材拖下去,杖三十。” 肃王身后的两个身穿黑甲兵上前,将那两个人拖进雪地里,手持军棍重重打下去。 行完刑,他又摆了摆手,让人将那两个人拖走,雪地里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血痕,一直延伸至远处。 肃王突然抚掌大笑,对身后的吩咐道:“掌灯。” 肃王府的随从点燃了手里的灯笼,晦暗的小院瞬间变得亮堂起来,肃王看着数十盏明灯,颇为满意道:“这才对嘛?这院子太小,又太暗,本王都看不清这院子里到底有哪些人。” 他看着一眼被匕首扎破手掌,吓得尿了裤子,跪在地上求饶的赵文普,失望的摇了摇头,“赵三公子,几天未见,你怎的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见到肃王,赵文普就好像看到了救星,“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赶紧对肃王求情,“肃王殿下,快救救我,薛家人胆大包天,竟然谋害朝廷命官,他们要杀我。” 薛况手里的刀往赵文普的脖子上逼进,赵文普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殿下,救命。” 肃王冷笑着,示意他闭嘴,高声命令道:“弓弩手准备。” 那些身穿黑甲的甲兵步伐整齐排成一列,手中的弓弩对准了所有薛家人。 肃王用欣赏的眼光看向薛况,“功夫不错,要不要考虑改投本王麾下,替本王做事?” 薛况身受重伤,伤重吐血的情况下,还能擒住赵文普,还有上次他竟然闯入画舫救人后逃脱,薛况的武艺是真的不错,他也是很爱惜像薛况这样的人才的。 薛况冷笑道:“肃王殿下陷害我的家人,我便是再没骨气,也不会为你卖命?” “好好好,薛家人果然都有骨气。不过可惜了,年纪轻轻,竟然选了一条死路。” 赵文普快要疯了,刀还架在他脖子上,随时会要他性命,而肃王居然还在和薛况说笑,肃王有没有想到他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求肃王殿下救我。”赵文普要哭了。 第60节 肃王看了赵文普一眼,神色不耐道:“放了他,不然,薛家人都得死。” 那些黑甲兵手中的弓弩将薛家人团团围住,箭在弦上,只等肃王一声令下。 “本王数三声,薛三公子若不放人,本王便杀了他们。一、二……” 还未数到三声,薛况手里的刀哐当落地,他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但他不能薛家人的命去赌。 他一把将赵文普用力攥过来,然后一脚将他踹进雪地里。 赵文普吃了满口雪,连滚带爬的从雪地里起身,还未站稳,便又摔了一跤。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肃王的跟前,肃王却捏紧了鼻子,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好臭,熏到本王了,离本王远点。” 赵文普看向自己吓得尿湿的裤子,很是难为情的遮挡住尿湿的部位,不敢再靠近,只往另一侧移去。 可就在这时,肃王的手下杨宥走到井边,从院子里的那口古井中打了一桶井水,将那桶井水一股脑的淋在赵文普的头上。 赵文普整个人被淋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被冰冷刺骨的井水浇得湿透,身体快要凝结成冰,他快要冻僵了,冷得牙齿哆嗦着,用那冻得通红的手指指向杨宥,“你……你……为什么要泼我。阿嚏!” 杨宥看着赵文普,认真的道:“殿下说你脏,我便给你洗洗。” 赵文普快要崩溃了,这大雪天的井水可不是闹着玩的,被浇了一身井水,身上还冒着寒气,差点冻成了冰块,他快气死了,也快冷死了。 肃王见到他这身狼狈不堪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来,“赵三公子,你也别往心里去,他是个傻的。” 杨宥虽然武艺高强,但因小时候摔伤了脑子,行事没有章法,更不知变通。 赵文普敢怒不敢言,心里憋屈极了。 只见肃王摆了摆手,对随从吩咐道:“来人,扶赵三公子回去换身衣裳。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要把人给冻坏了。” 来顺这才敢上前,扶主子去换衣。 肃王往院中一扫,最后目光停留在薛雁的身上,眯眼笑道:“真好,都在啊!” 他正身坐好,却牵动了腹部的伤,疼得面目扭曲。 他往薛雁一指,“将她给本王带上来。” 薛况赶紧将薛雁护在身后,黑甲兵列队上前,拔刀指向薛况。 薛雁扯了扯薛况的衣袖,“三哥哥受了重伤,不要在为我出头了。” 杨宥正要上前抓住薛雁,却被薛况握住手腕阻止,“不许碰我的妹妹。” 而杨宥也不让,一把抓住薛况,将他高举至头顶,正要用力摔出去。 可薛况已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那杨宥武艺高强,能单手将人举至头顶,可见手上的力道非常人可比,这一掷出非同小可,必定会伤及性命。 薛雁大惊失色,赶紧阻止,“肃王殿下要对付的是我,肃王殿下找我报仇便是,请殿下放了三哥哥。” 肃王看了看薛雁,对杨宥吩咐道:“放他下来。” 杨宥这才将薛况放下。 薛雁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又见杨宥出手快若闪电,死死扣住了薛况的脖子,可见杨宥的武艺已高出三兄太多,三兄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那人力大无穷,只需稍微用力,三兄的性命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过来。” 肃王发话了,他笑看着薛雁,道:“那天在画舫,本王未能看清你的模样相貌,走近让本王再看看。” 薛雁只得走上前来,跪在肃王的面前,眼神却毫不畏惧。 肃王勾了勾手指,“再近些。” 薛雁按他的命令,再往前近了几步,肃王突然用手捂住了她的唇,只露出那双宛若琉璃般的眼睛。 肃王兴奋大笑,“果然是你。可算是让本王找到你了。” 薛雁用力挣脱他的手掌,“那天我捅了殿下一刀,今日我便以命相抵,只求宁王殿下放过三兄,放过我的家人。” 雪越下越大,到了夜晚,北风更是透着刺骨的寒凉,有人替肃王撑伞,替他遮挡风雪,可跪在雪地里的薛雁就不好受了,雪水渗透衣裙,寒风凛冽如刀,刺骨的寒冷直往骨头缝里钻。 身上还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肃王刚想抬手将她扶起,却顾虑她身上藏刀, “来人,给本王先搜她的身。” “不用。我自己来。”薛雁解下外衣,只穿一件单薄的裙衫,比夏日的裙衫还要单薄的多。 那身单薄的衣裙可不能再藏刀。“肃王殿下满意了吗?” 肃王点了点头,“好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动不动便拔刀杀人可不好。”又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真冷啊,薛娘子冷吗?” 却没叫她起身。 肃王对身边人吩咐道,“你们没看到薛娘娘冷得发抖吗?快去抬炭盆来。” 不一会儿,肃王的那些随从便抬了四五个炭盆放在薛雁的四周。 “再放近些。” 那些随从便又将炭盆抬得离薛雁更近些,此刻外面置身冰天雪地,可那烧得正旺的四个炭盆,像是被四轮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很快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热,热得快要受不住了。 地面的雪开始融化,她方才经历过极致的冷后又经历了极致的热,她渐渐承受不住,感觉自己快要热化了,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其实只要薛二娘子对本王服个软,认个错,本王便可以考虑放了他们。” 薛雁跪伏在地上,“求肃王殿下高抬贵手放了我的家人。” “慢着。”只见肃王的两指之间夹着一颗黑色药丸,“光磕头可不够,既然要服软,薛二娘子可要拿出点诚意来。乖乖吃下它。” 薛雁知道这是什么药,肃王常年在风月场上混,不知这药荼毒了多少女子。 见薛雁迟迟不肯服下,肃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药强行塞进她的口中。 “这一次,你休想再逃,本王这药能让贞洁烈女变成最下贱的娼妓,从此只会男人摇尾求欢。” 薛雁想要挣扎起身,却摇摇晃晃跌了下去,肃王一把抱住她的双腿,扛在肩头,抱着犹如醉酒的薛雁,走进房中,“让本王先尝尝这药的滋味。” 他关上门,对守卫吩咐道:“将薛家人都杀了,记得做的隐晦些。” 第48章 霍钰担心送薛家人出城会出意外,便让辛荣带着几个人暗中跟着薛雁,但见一对肃王带着一群身穿铠甲的黑甲骑兵围了院子,那几个人便要冲进去,却被辛荣抬手阻拦,“那黑甲骑兵足有百余人,你守着院子,我去找肖副将。” 毕竟里面的肃王,冒然闯进去冲撞了皇子,不但无法救出薛家人,只怕还会让宁王陷入被动,但好在宁王并不相信赵文轩有这个能力能救出薛家人,便派他一直跟着。 * 赵文普的手被包成了粽子,走到薛况的面前,却又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薛况发起狠来,会真的断他双手双脚。 离得老远,他才对薛况喊道:“薛况,你方才可都听到了吧?不是我想杀你,而是你们薛家人招惹了肃王殿下,殿下想取你们薛家人的命。你记着啊!这可不关我的事,等到你们薛家人全都死了变成了鬼,可别来找我。” 赵文普哈哈大笑,往后退了几步,有肃王那撑腰,他便觉得底气十足。对身后的黑甲骑兵挥手,“放箭!全部射杀!” 余氏原本性子最是软弱,遇事难以决断,事事都要询问薛远,若遇危机,她更是急得六神无主,啼哭不止。可自从薛家经历了变故,她反而变得坚强了,也想明白了许多,如今命悬一笑,她也能坦然面对。 她紧紧握住薛远的手,“老爷,嫁给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从前我总觉得不满足,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什么都不能做主,更没有当家主母的应有的样子,可如今我才算看明白了,其实大事一直是老爷替我顶着,府里有老祖宗替我操劳着。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薛远笑着将她拥在怀中,“从娶你的第一天起,我便发誓不让你为这个家操半点心,还记得上余府提亲时对老泰山说过定会让你像在余家做女儿那般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只可惜今日却连累了你。” 余氏的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红着脸说道:“这些年老爷都做到了,老爷对我很好,我死而无憾。” 她和薛远是少年夫妻,成婚三十年,他们从来没争吵过一句,她为薛远生下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正如薛远所说的那般,他很疼爱她,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包容她软弱无能的缺点。 余氏满是怜爱的看着三个孩子,不禁伤感的落下泪来,“可孩儿们还年轻,他们将来……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将来了。孩儿们还未娶妻,我和老爷都还未抱孙子。” 薛远却道:“生死有命。”又看向薛燃三兄弟道:“你们害怕吗?” 三兄弟齐声答道:“不怕。” 在危难之时,一家人互相依靠,互相信任,竟从未像现在这般齐心。 “那你们怕死吗?” 三兄弟异口同声,“不怕死,下了黄泉,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我们去黄泉路上找祖母。” 薛远笑着,眼中饱含着泪水,“不愧是我薛家的子孙,不愧是我薛远的孩儿。” 薛家三兄弟的手紧握在一处,三颗心也紧紧挨在一处。 从前他们彼此瞧不上对方,薛籍和薛燃瞧不上薛况这个庶出的纨绔弟弟,可方才他们见薛况面对强权和威压毫不退缩,临危不乱,拼尽性命去博一条生路,他拒绝了宁王收他入麾下的要求,不愿苟且偷生,两位兄长更是对他刮目相看,对他心生钦佩。 而原本薛况却瞧不上两位兄长,虽说出身高贵,却各有各的呆傻之气,尤其是大哥的脑子里成天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为了气节,他们也从未想过要逃,临死也没想过要逃,他也对两位兄长大为改观。 但薛况也知道这一夜的反抗终于走上了绝路。 突然,他飞身跃起,执刀冲向那些手握弩箭的黑甲骑兵,对两位兄长高声道:“大哥二哥,对不住,我先走一步了。”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闯进那屋子,他要杀了肃王,救出薛雁,绝不能让妹妹受到侮辱。 赵文普见薛况跃至屋顶上,以为他要逃走,慌忙指挥黑甲骑兵:“快,给我拦住他,快放箭!” 弩箭朝四面八方飞射出去,眼看着薛况和薛家人都会死在乱箭之中。 只听一声巨响传来,霍钰策马撞开了小院的木门,手执嗜血剑,手挽剑花,挡住飞射而来的无数弩箭。 弩箭坠地,他身后的大氅跟着一抖,用力拂去飞来的箭雨,挡在薛家人的面前。 只听霍钰朗声道:“赵文普,你好大的胆子,私自调兵乃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赵文普见到宁王安然无恙,似白日撞了鬼,身子也软了下去。 “来人,给本王剁了他!” 赵文普想逃,却被飞来的长剑刺中了腿,他重重的跌在地上,辛容手起刀落,直接割断了他的脖子。辛容将长剑恭敬递霍钰。 “这些玄字营的将士,肃王私自调兵,你们也同他一样,等同谋反!” 那些黑甲卫见赵文普已死,又听说自己犯了谋逆的大罪,个个都惊骇欲死,纷纷跪在宁王的面前磕头求饶。 但霍钰听闻那屋中发出的声音,已然变了脸色,一脚踹开了那道门。 那些黑甲骑兵都只是听从上司的调遣前来相助肃王,哪知竟然摊上了谋逆的大罪,又见宁王面色凛然,眼中杀气腾腾,毫不留情便杀了赵文普,顿时腿一软,便吓得跪在地上,“我们实在不知情。求宁王殿下饶我等性命。” 辛荣道:“既然知道错了,便去自领五十军棍,再等殿下处置。”心想肃王竟然惹薛家人,竟敢将手伸到薛娘子的身上,惹了宁王殿下,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玄字营隶属陆枭的麾下,如今玄字营的黑甲兵竟然来帮肃王。 第61节 陆枭因为姐姐陆氏郁郁而终,与赵谦素来不睦,难道这不睦是假,在背后支持肃王才是真? 此事还需进一步查证,处理了那些黑甲骑兵,便只剩下肃王的随行和那位武艺高强的杨宥。可薛况却随意裹了伤,抢先对辛容说道:“辛将军,让我来。” * 服下那颗情药,薛雁觉得浑身滚烫难受,头脑昏沉,像是饮了烈酒一般。 她酒量还不错,喝一点酒还不至于醉倒,可这药实在厉害,服下后身体绵软无力,四肢酸软,但心里却像是烧起了一团烈火。跟快身体发烫,欲|火难捱。 她像是被烈焰炙烤着,极其渴望与男子相贴,她强忍着往肃王身上蹭的冲动,牙齿紧咬着下唇,一阵血腥味从口中弥漫看来。 唇被她咬出血了,强烈的疼痛又让她清醒了几分,不行,她得想办法脱身,不能被肃王这个禽兽碰了身子。 “肃王殿下。”她在肃王的耳边轻唤了一声,那娇颤发抖的声音令肃王身体也酥软了。 肃王也已经被迷晕了头,“美人儿,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不知怎的,我觉得头有些晕,请殿下放我下来。”薛雁说这话时,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她的指甲紧紧掐着掌心,想用疼痛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薛雁故意挤出几滴眼泪,让自已显得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既然臣女已经落到了殿下的手上,自是任由殿下处置,难道殿下还怕我逃了不成?” 肃王满意的点头:“是是是……你服了醉月合欢,本王不怕你逃。不信你使使劲。” 薛雁浑身酸软无力,手也抬不起来,四肢无力,更别说走路了,只能任人摆布。 肃王也终于将她放下。他正要凑过来亲她的唇,薛雁的手指却放在肃王的唇上,“我若服侍了殿下,殿下能放过我的家人吗?” 肃王微微一怔,勾唇一笑,“自然是要放的。” 听外面斗得正狠,想必薛家人早已被黑甲骑兵的弩箭捅穿了,只怕也只剩一地的尸体。 可肃王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宁王及时赶到,还收拾了他所有的随从,死的都是他的人。 “那我便服侍殿下宽衣吧。”见薛雁忍得牙关都在打颤,强忍着不适同肃王周旋。 肃王自是心中大喜,没有人能熬过那醉月合欢的情药。 心想无论她如何高洁不屈,如何冰清玉洁,也还是忍不住要屈服了。 薛雁装作主动去解他衣裳,摸向他腰间的玉带,却趁机找准了他腹下的伤口,使出全力,手肘用力一击。 冷笑道:“肃王殿下,滋味如何啊!” 他给她服这情药,她便让肃王生不如死! 肃王伤重未愈,腹部的刀伤再次裂开,他痛苦地弓着身体,不停的哀嚎,痛哭流涕。 薛雁只恨自己力气不够,没能在他的伤口上再狠狠踹一脚。 她要趁肃王疼得咬牙切齿之时,赶紧逃出去,方才的打斗她也听见了,她知道肃王要对薛家人动手,不管怎样,她都要与家人死在一起。 薛雁打伤了他,还趁机逃走,肃王恼羞成怒,他挣扎着起身抓住了她的衣裙。毕竟肃王已是成年男子,他与薛雁的力量悬殊,他一把将她身上的衣裙撕下。 那本就单薄的衣裙被撕碎,薛雁大惊失色,只怕自己要遭殃。 只听“砰”的一声响,整块门板被人踹倒了。 而此刻夜色渐退,天也快要亮了,亮光透进了屋内。 只见霍钰身披大氅,满头寒霜,他鬓角染霜,眼角眉梢带着化不开的冷意。 眼看着薛雁身上的衣裙被撕开,霍钰褪下大氅,将薛雁裹进怀中,“别怕,本王在。” 薛雁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身子不停的抖动着,是害怕,也是药效发作后,浑身发抖。 他将薛雁打横抱起,生怕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感,“是本王来迟了!”见她这般小脸通红在他怀中发抖的模样,霍钰心疼极了。 但碰到男子的身体,薛雁越发难以自控,她情不自禁地往霍钰的怀里蹭了蹭。 甚至双手也变得不安分起来,“王爷,我好热,好难受。” 甚至那柔软的小手轻抚着他,环住了他的腰。 霍钰的呼吸不稳,逐渐变得急促炙热起来,伴随她手上的动作,他的心也开始一阵阵狂跳。 此刻她的唇贴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那一刻,霍钰身子僵直,险些把持不住。 他一把捉住那乱动的小手,“再等一会,这里不行。” 他得先料理了肃王,再将她去往清净的地方。 薛雁的手被捉住了,身体难受得紧,眼中氤氲着一层水雾,霍钰不忍看她如此难受的模样,低头哄她,却贴她的额头,“乖,再忍耐一会。” 薛雁被那药折磨得实在辛苦,哪里还听得到他说了什么,见他的喉结一上一下轻轻的滚动,她仰头亲吻在喉结上,甚至还嫌不够,张开嘴,用齿轻轻的磨咬着。 欲/火猛地窜了起来,霍钰看着怀中的小女子,他向来对她毫无抵抗力,当她这般同他痴缠之时,他更是难以自控,差点把持不足。 “王爷,我好难受。” 见她忍得难受辛苦,霍钰更是心疼。 更是对害她如此受折磨之人厌之入骨。 他一脚踹在肃王的伤口上,肃王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直直的撞在墙壁上,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肃王觉得自己的肋骨要断了,五脏六腑剧痛难忍。 霍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说,你给她吃了什么?” 肃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他明明已经收到消息,宁王已经葬身青城山,可为何他竟然好端端的就在自己面前,见到那满脸煞气的宁王,面色煞白,他甚至觉得自己活见鬼了。 “你到底是人是鬼。” “啊——” 霍钰脚踩在他的伤口上,脚用力碾着他的伤口, “你说呢?我的好三哥。” 肃王已经疼得浑身痉挛,大口喘息,双手抓住霍钰的脚,避免霍钰再用力。 他再来一脚,只怕他小命不保了,他已经疼得满头冷汗,“应该是六弟无疑了。” 下手如此狠辣,不是霍钰又会是谁。 “六弟饶命,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 霍钰怒道:“解药拿来。” 见到薛雁面色坨红,娇喘微微,被那药磨得厉害。 肃王面露难色,却不敢欺瞒,“此药名为月夜合欢,是从西域得道高僧处所得,是为增进房事情趣的药物,男女交/合所用,但……并无解药。” 他本就是拿这药给那些女人服下,好在房事上多些情趣花样,又会去弄什么解药。 “这薛二小姐是六弟的妻妹,必定比跟王妃多了一份刺激,不如六弟就先抱着美人离开,尝尝这服药后的美人滋味到底如何吧!行了房事,这药便能自动解了。” 见那肃王笑的下贱猥琐的模样,霍钰更是满腔怒火,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直接将肃王打得晕死了过去。 霍钰抱着薛雁出了屋子,此刻薛雁已经失去了理智,被体内的欲/念占据,在他的怀中扭着身子,在他低头替她擦拭额头的汗珠时,薛雁直接咬住了他的耳垂,脸颊也似醉酒般通红,“王爷,我,想要。” 霍钰经她撩拨,更觉得内心的邪火往上窜,赶紧匆匆抱着薛雁出去,薛雁饱受折磨,他也忍得痛苦,得找一个清净之处,替她解了那月夜合欢。 辛荣已经将赵府和肃王府的守卫都料理干净,见主子抱着薛二小姐急匆匆出了院子,便打算上前禀告主子关于薛家人该如何处置。 可却被薛况给拉了回来,见妹妹已经被宁王救下,满意的笑道:“看来宁王殿下有急事处理,辛将军还是不要去打扰王爷了,有劳辛将军将我和我的家人送回刑部大牢。” “也好。” 毕竟三司还未结案,若是薛家人私自越狱出逃那便是死罪,方才主子那火急火燎的模样,他也不敢再去打扰。 只是这赵文普的尸体不知该如何处置,肃王好歹是皇子,竟被自家主子打成了这般模样,若是闹到陛下的面前,只怕陛下发怒会治罪。 要是言观那个奸商在,他有不少鬼点子,也能给他出些主意。 可打架辛荣在行,但出主意辛荣的确不会。 于是辛荣看向薛况,“眼下该如何善后,还请薛兄为在下出个主意。” 薛况笑道:“这好办,将赵文普的尸体先藏起来,如今北狄暗探作乱,过几日再将他的尸体抛出,伪装成被北狄人所杀,可嫁祸给那位袁将军,辛将军可要注意些,那北狄人常用的是一把诡异的弯刀。” 只需在赵文普的身上再弄些刀伤,即便是赵家怀疑,他们也没有证据。 “至于肃王,自然要将他客客气气送回府上。” 辛荣瞬间便懂了。将肃王送回王府,若是他敢告到圣上面前,自家主子打死也不承认殴打了肃王,肃王没有证据,此次跟随肃王的随从都死了,来个死无对证,肃王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对薛况拱手道:“多谢薛兄指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话说薛兄真是练武奇才啊!竟然在身受重伤之时,还能打败了肃王身边的顶级高手。” 薛况看向被薛况打败后五花大绑的杨宥,对辛荣道:“他也是个可怜人,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他方才攻杨宥的下盘之时,被杨宥拦腰抱住摔倒在地上,那时,杨宥便察觉他后背受伤,若是出手攻他后背,他必输无疑。 可杨宥在关键时刻还是选择手下留情,他虽然伤到了脑子,可心地却如此良善。 这般武艺高强的人才实在不该为那心思狠毒的肃王做事。 辛荣轻拍在薛况的肩头,笑道:“等宁王殿下收拾了肃王,一定会将杨宥招于麾下。” 薛况疼得龇牙咧嘴,嘴角抽了抽。 辛荣笑道:“抱歉,忘了你有伤在身。”他将随身带着的金疮药交给了薛况,“等薛兄出狱,我定要找机会和薛兄切磋武艺,薛兄在狱中一定要保重身体。” “好,辛将军等我。” 宁王府的护卫赶紧清理现场,之后便将薛家人送回了刑部大牢。 为了保护薛家人的安全。之后宁王便在圣上面前推举了刑部侍郎崔敬,那崔敬刚正不阿,眼中揉不得沙子,最是见不得那种徇私枉法、罔顾律法公报私仇的小人,但凡他看不惯的便要当面指出,更是动不动便写折子上奏。 刑部尚书赵谦最是头疼崔敬这样的下属,更是暗示下属处处排挤他。可偏偏崔敬为人十分严谨,又破了好几桩大案子,在圣上面前露了脸,偏偏赵谦心胸狭隘,又无大才,遇到棘手的事也要来找他拿主意,每每如此,总是遭到崔敬一番冷嘲热讽。 有宁王举荐崔敬去查薛家的案子,那薛家人便不会出事。 而辛荣让人清理了现场后,便放了一把火烧了这间宅院,这场打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身在薛凝得知家人被困的消息,匆匆赶来小院,正好碰见霍钰怀中正抱着个女子策马匆匆离去。 慧儿眼尖,虽没看清那女子生得是何模样,但却看到了女子手腕上的白玉镯。 她惊讶道:“王妃,那是二小姐。奴婢认得二小姐手腕上的镯子,那是王妃出嫁时夫人送给您和二小姐的嫁妆,那镯子和您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薛凝原本是想救家人脱困,可薛家人已经被送往刑部大牢,她便想着去求宁王将家人放出来,可没想到竟然撞见宁王抱着自己的亲妹妹离去,更觉得心烦意乱。 第62节 慧儿又道:“那二小姐身上还穿着王爷的大氅,王爷竟然毫不顾念王妃,反而与二小姐当众搂搂抱抱,可见当初定是二小姐说谎欺瞒,说不定她早已瞒着王妃,和王爷当了真正的夫妻。” “你住口!”自从谢玉卿移情别恋,她便讨厌了薛雁,对她避而不见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竟然当场撞见她与宁王在一处,还如此亲密。 她看见自己的夫君抱着自己的亲妹妹,她更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之前薛雁曾口口声声说她还是清白之身,可竟然当众与他的夫君如此亲密,显然她更是居心不良。 她和薛雁已经换回,薛雁已经有了谢玉卿,竟然还要来抢她的夫君。 薛凝几乎不曾绞烂了手里的帕子。 慧儿比薛凝还要着急,问道:“王妃,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薛凝气得摔了帕子,“跟上他们,我倒要看看她和自己的姐夫能做出什么丑事来!” * 美人在怀,霍钰觉得甚是煎熬,他抱着薛雁上了马,将她抱在怀中,打算赶往城外的别院。 他一手抱着她,紧紧贴靠在自己胸前,她的小脸藏在那大氅之中,他选了一条相对行人较少的街巷,径直出城。 可他却低估的怀中薛雁的黏人程度,那月夜合欢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更强烈,薛雁已经不再满足与男子相贴了。 因霍钰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要护着她的侧腰,避免她掉下去,薛雁的手不再被束缚,可拉扯了半天却没解开玉带,薛雁不满地道:“怎的那般难解,王爷帮我。” 霍钰只得低声哄她,“再坚持一会,很快就要到了。本王定会想办法替你解了那月夜合欢的情药。” 怀中的女子又蹭了蹭,“不要。” 薛雁那热烫的脸颊贴着脖颈,“我要同王爷当真正的夫妻。” 那月夜合欢的情药甚是厉害,中药之人会彻底失去理智,被情药控制,每一次发作,便更厉害,欲/望也更强烈。 “夫君,同我圆房,好不好?” 霍钰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日思夜想,求之不得。 从认识她的第一日,他就想同她当真正的夫妻。” “夫君,亲亲。” 他不由自主地低头,用唇小心的去触碰她的唇,但又怕勾起了她的欲/望。 薛雁干脆搂着他的脖颈,用他曾经教她的方法去吻他,细吻着他的唇。 她害羞的看着他,道:“夫君,难道是要在马背上吗?” 说完她的脸却红透了。 霍钰想起那图册上所画的内容,突然想起那天在王府的屋顶上,她曾指着图册上在马背上的男女,震惊道:“原来这也可以吗?” 霍钰勾唇笑了,原来她脑子里竟然想的是这个。 第49章 霍钰浑身一颤,身体像是过了电一般。 她竟然还亲了上去。 算了算路程,离城外的别院还有数十里之遥,快马还需两个时辰才能到。 他怕自己忍不住,更怕自己控制不住会要了她。他不忍见她这般痛苦。 她已经憋得小脸通红。 那炙热的温度隔着衣衫传到他的身上,他也觉得灼烫无比。 自己也快要被点燃了。 她身上竟是这么热,恐怕此刻这药又发作了,不能再耽搁了。 别院太远,但藏于云秀山上的玉龙寺却转眼就到。 霍钰突然改了主意,策马赶往玉龙寺的佛堂。 他曾经随母妃去过玉龙寺,知那佛堂内设有一间清净的内室,虽然寺里的和尚们每日辰时便会前来诵经,可现下辰时已过,和尚们必定不在佛堂,那间内室不失为一处清净所在。 正好可助他替薛雁解那情药。 于是,霍钰将薛雁抱下马,飞奔上山。 进了寺庙,果然见和尚们都在寺中打扫挑水,并不在佛堂诵经。 只见寺内炉鼎中香烟袅袅,那玉龙寺位于云秀山的山腰上,此刻正值晨间,薄雾轻笼着寺庙的钟楼,佛塔的塔尖被层层薄雾笼罩,似高耸入云霄,偶尔从钟楼传出几声钟响,声音古朴悠远。 这间佛寺位于京郊,寺内藏书破万卷,传承至今已有百年。 霍钰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进了佛堂,抱着薛雁入内室,将她放在蒲团上。 薛雁却哪里肯放手,直接抓住他的领口,甚至用唇去蹭他的唇瓣,去蹭他的鼻尖,恼他迟迟没有动作,不满地道:“不是说等王爷回来就圆房的吗?” 见她如此急切,霍钰却笑了,这个时候她倒是记得清楚,也不再同他装傻了。手指轻轻刮蹭着她的鼻尖,俯身轻吻着她的额头,“小骗子,你想好了吗?” 薛雁轻哼了一声,连连点头,“我想好了。王爷,现在就圆房吧!” * 马车一路追着霍钰上了山腰处的玉龙寺,见到这座恢弘的佛寺,薛凝觉得感慨良多,当初她在薛雁和谢玉卿的定亲宴上负气出走,那时谢玉卿追着她入了玉龙寺,也是在这玉龙寺中,谢玉卿被人刺杀,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若非他受了重伤,需要人照顾。若非谢府出事,要人打理,他又怎会在同薛雁朝夕相处中竟然移情了薛雁,她很怀念自己曾经虽不能时时和谢玉卿相见,但他们心意相通,怀念谢府出事前,他们吟诗赏花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要是没有那场刺杀,若是谢府没有出事,她又怎会和谢玉卿分道扬镳,他们依然还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想起往事,薛凝不禁潸然泪下。 慧儿以为薛凝看到亲妹妹和夫君在寺庙中私通而感到心中难过。 她便对薛凝道:“王妃,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省得看到了会更难受,没想到这二小姐如此不知廉耻,竟然和自己的姐夫在寺庙中偷情。” 薛凝心中厌恶,觉得恶心, 没想到谢玉卿背叛了她,她的亲妹妹薛雁也背叛了她。 心中更是愤怒不已,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不在了,爱人背弃了誓言,谢玉卿移情偏偏爱上了薛雁,而与她成婚的夫君竟然也爱上薛雁,薛雁成了焦点,成了这个世界的中心。 难道薛雁全然不顾及她的立场和处境,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旁人又会如何看她的笑话,她在王府又要如何立足。 如今她这个宁王妃成了天下人口中的笑话,日后也只会沦为京城贵女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赌气下了马车,进了佛堂,她倒要看看那对狗男女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 可她分明看见霍钰抱着薛雁入了佛堂,却不见了踪影,这偌大的空荡荡的佛堂中,放眼望去,也并没有什么可藏身之地。 可她越是找不到人,薛凝越是心急如焚,却似百爪挠心,誓不将他们找出来不罢休。 云秀山风景秀美,鸟语花香,佛寺远离闹市,偶有几声钟鸣声传来,静谧幽静。 当薛凝寻不到人,正打算离开之时,却听到了一声极低的喘息声,那声音她又怎么分辨不出,分明就是她的孪生妹妹薛雁。 原来这座佛堂中竟然别有洞天,应是藏有一间内堂暗室,一想到自己的夫君和薛雁在佛堂中行苟且之事,薛凝顿觉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上涌,气得手都在发抖。 她轻提裙摆,双脚轻踩着地面,尽量不要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终于被她寻到那间内堂的所在,只需往里一看,便可看清内堂发出的喘息声到底是什么回事。 可到关键时刻,薛凝却不敢看了,她一口气跑出了佛堂,回到了马车。就好像身后有人在追赶她似的。 回到马车里,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无声的坠下,双手抖个不停。 慧儿看她吓成这个样子,赶紧问道:“王妃,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二小姐是真的与宁王点殿下......” 薛凝突然高声呵斥,打断了慧儿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从今往后,我不想知道有关于薛雁的所有消息。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方才在内堂中发出了那种声音,可想而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又何必亲自去确认,又何必自取其辱呢!装作不知岂不更好,即便霍钰不喜欢她,但她便还是今上赐婚的宁王妃。知道真相,她也只是独自煎熬罢了。 做了丑事,勾引她夫君的薛雁,还有宁王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她的亲妹妹,都让她感到屈辱。 慧儿见她如此难过,愤愤不平道:“难道就没有人能管管他们了吗?难道只能让王妃受尽委屈,有委屈也没地儿诉说吗?” 薛凝怔怔地看着慧儿,眼泪不停地往下坠,慧儿的话提示了她,有没有人能管管薛雁和宁王。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宫里的月妃娘娘。 月妃娘娘从小抚养宁王长大,宁王颇为孝顺,一定会听月妃的话。毕竟姐夫和妻妹私通的消息传出去,那些监察弹劾百官的御史会上折子弹劾宁王私德不修,有辱皇家颜面。 薛凝紧紧握住帕子,似下定了决心,“进宫求见月妃娘娘。” 慧儿大喜道:“王妃是想找月妃娘娘主持公道?” “不,是求月妃娘娘放了本宫的家人。” 顺便去探探月妃娘娘的口风,若是月妃厌恶这种事,她便借机将告发薛雁。 霍钰不喜欢她,如今的薛家失势,没有家族撑腰,薛凝觉得事事艰难,她将京中的那些贵眷邀请来府中,便是告诉她们,薛家虽然失势,但她薛凝却仍是宁王妃,靠她自己的能力也能救出家人。 入宫后,薛凝便径直前往明月宫,碰巧遇见去明月宫送绣帕的尚衣局的女官赵文婕,薛凝本想避开和赵文婕碰面,可赵文婕却似特地来找她,上前对她行礼,“下官见过宁王妃。” 薛凝朝她点了点头。 “宁王妃也去明月宫吗?正好下官也给月妃娘娘送绣帕,不如便一道同行?” 薛凝虽心里不愿意,但也不好在明面上与她闹得太僵,于是点头道:“好。” 昨夜大雪,皇宫内苑金色的琉璃瓦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宫里的腊梅花开了,枝头上白雪妆点得煞是好看,一阵阵清新淡雅的梅香入鼻,好闻极了。 去月妃的明月宫要经过大片的梅林,梅林中花枝繁茂,里面隐隐飘出丝乐声。 薛凝隐约见到林中似有人在雪中起舞,那人体态轻盈,裙袂飞扬,似翩然欲飞的瑶台仙子。 一身胭脂色舞裙飞扬舞动,周围落了一地的红梅花瓣,美艳不可方物。 她上前拨开梅枝,眼中满是惊艳的神色,不禁感叹道:“那是哪个宫的娘娘?好美啊!” 尤其是她回眸一笑,那倾国倾城的容貌舞姿,真是世间少有。 薛凝自负美貌,可见到那在梅林中起舞的女子,竟觉得相形见绌,觉得自己也被那美人比下去了。 赵文婕笑道:“那是柔妃。柔妃娘娘宠冠后宫,这些年在宫里无人能及,除了那令人惊艳的绝世美貌,她的舞姿更是天下无双。 薛凝由衷的叹道:“如此柔媚动人,如此绝色,可当真是世间少有。” 美人柔若无骨,行动处如扶风的弱柳,令人见之心生怜惜,那张脸却又媚到极致,皎洁的芙蓉面上绘以樱花的花瓣妆点缀,艳若桃李,皎若月华,这世间只怕没有一个男子能抗拒她的美貌。 薛凝不禁感叹道:“宠妃就应该是这般模样。” 她的话惊动了梅林中的女子, “是赵尚宫吗?” 第63节 就连嗓音也如黄鹂般悦耳动听。 柔妃一舞罢,宫女红拂小心翼翼地上前,替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将绣着落梅、领口点缀着狐毛的披风替她披在身后。 红拂小声道:“娘娘,这天越发凉了,您身子弱,仔细着凉。” 柔妃轻咳了几声,眼圈也跟着红了,眼下几点泪光,“我的身子一向如此,入冬之后再不顶用了。” 红拂低头,高举双手接过柔妃手里的帕子,“每年入冬后,陛下都会让娘娘搬去温泉行宫,想必今年内务府也应该要着手安排了。” “就你多嘴。” 柔妃只是柔声说了一句,那宫女便已经脸色煞白,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请罪,“奴婢说错了话,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这是做什么,瞧你怕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什么吃人的怪物呢!” 柔妃亲自将那名宫女扶起身来,笑道:“我责罚你做什么,只是本宫素来低调,不喜有人将这些事挂在嘴边。先起来吧!” 那宫女仍是抖个不停,兀自退到柔妃的身后,将那颤抖的手拢进袖中,低着头再也不敢吭声。 柔妃笑着看向薛凝和赵文婕,“让你们看笑话了。” 柔妃笑时更是妩媚动人,眼角的花瓣妆更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薛凝由衷感叹道,“娘娘真美啊!还有这妆艳而不俗,极衬娘娘的气质。” “你便是宁王妃吧。”柔妃柔声看向薛凝,笑时眼角眉梢皆成媚态。 薛凝赶紧对柔妃行叩拜大礼,柔妃亲自将她扶起身来,轻握住她的手腕,“本宫很喜欢你。” 薛凝低头腼腆一笑。 “这是要去明月宫吗?” 薛凝点了点头,“是,自妾身和宁王殿下成婚以来,便一直没有机会入宫拜见月妃娘娘,今日,妾身见那腊梅开了,便采摘了枝头初开的花瓣制成香,想给月妃娘娘送去。” 柔妃看向她手上的香袋,“可以给本宫看看吗?” 薛凝便恭敬的将那香袋双手奉上,柔妃接过香袋,放在鼻尖轻嗅,“不错,你这调香的技艺果然与众不同。” 她将香袋还给薛凝,笑道:“本宫最羡慕的便是月妃,她诞下了皇太子,又收养了宁王,如今又得了凝儿这般孝顺的儿媳,可惜本宫没有福气,这些年一直无所出,只孤身一人。若是本宫有你这般美丽聪慧又心灵手巧的女儿,本宫便也心满意足了。” 薛凝被夸得脸都红了,觉得柔妃不但美丽,性子也温婉,人也很好相处,也没有宠妃的架子,便对她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妾身看柔妃娘娘也是个有福之人,一定能为陛下诞下一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柔妃笑道:“你惯会哄我高兴,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柔妃让那宫女退下,让薛凝上前搀着她,她伸手拂落枝头的细雪,摘下一朵红梅。 薛凝很快便领悟了她的意思,赶紧上前替她将梅花戴在鬓边,夸赞道:“娘娘真美。” 可柔妃却叹道:“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那一天,到头来也如这掩埋在雪里的红梅一般。尽数化作尘泥。” 她又伸手摘下一朵梅花,替薛凝簪在发间,“本宫最喜欢你们这般的如花年纪,你如今又嫁得宁王那般的如意郎君,实在令人羡慕。” 可柔妃突然话锋一转,“只可惜令妹与赵公子的婚事未成。倒让人觉得遗憾惋惜,但凝儿这般才貌双全,想必令妹也不会差,不知她可另有婚配?” 提起薛雁,薛凝似被戳到了痛处,死死攥住手中的丝帕,但柔妃的话却似给她指出了一条明路。 是啊,若是薛雁已有婚配,嫁了人,便可断了宁王的念头。是不是只要找机会将薛雁嫁出去,霍钰便不会再对薛雁心生妄念。 薛凝突然跪在了柔妃面前,“娘娘,妾身的妹妹已经年满十八,聪慧机敏,容貌端丽,只可惜她的婚事上却不顺,先是与武德侯府的二公子退了亲,如今又与赵公子错过了,妾身怕妹妹再也无法寻得一门好亲事,请娘娘为妹妹做主,为妹妹选得一位如意郎君,妾身不胜感激。” “好,容本宫想想哪家才貌双全的郎君能与令妹相配。” 柔妃沉思了片刻,笑道:“这几日秋闱便要放榜了,等殿试之后,圣上便会亲点前三甲。届时状元榜眼和探花郎皆会入琼林宴,到时候全京城的青年才俊都会前来赴宴,那便让薛家二小姐也来赴宴。本宫会亲自为她挑一个如意郎君。” “多谢娘娘。” 薛凝入宫前还愁云满面,可得见贵人后,顿时拨开云雾,眼前一片明朗。 柔妃笑道:“若得空,以后也常到本宫的承恩宫里坐坐。带上你调制的香,本宫见你也喜欢这落樱妆,本宫也可以教你。” “好,妾身下次一定亲手给娘娘制香。” 柔妃对身后的宫女道:“圣上也快下朝了,先回宫吧。” 薛凝和赵文婕齐声道:“恭送柔妃娘娘。” 见薛凝进宫时面色不虞,可如今却是一脸的喜色,赵文婕也只是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前面便是明月宫了。咱们先进去吧!” 薛凝走进明月宫,宫里却不见一个宫女太监,那明月宫中不见一根花木,只有一丛翠竹半拢着宫殿。 可现下已经入冬,竹叶枯黄,被秋风无情扫落,明月宫里难免觉得有些冷清凄凉。 “难道月妃娘娘不在宫里?” 薛凝心想或许她来得不是时候,月妃和丽嫔交好,或许和丽嫔约好了去赏雪景。 正当她打算离开时,却听到不远处原来说话声,赵文婕指着望月楼,说道:“月妃娘娘好像在那里。” 薛凝便和赵文婕入了望月楼,从楼上传来了说话声。 “桂嬷嬷,你是说宁王妃有些不对劲?” 桂嬷嬷恭敬答道:“是,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的王妃不擅长琴棋书画,更不擅长点茶插花,还不爱学礼仪规矩。更不会邀请京中贵眷来府里宴饮,奴婢怀疑她想结交后宫嫔妃。” 月妃不禁皱了皱眉头,笑道:“可钰儿本就不被皇上所喜,如今手握重兵,又惹来了皇上的猜忌,她竟然去结交后宫嫔妃,犯了钰儿的禁忌。” 桂嬷嬷担忧道:“老奴实在拿不准,特来回禀娘娘该如何处理。” 月妃道:“竟然性情大变,不过本宫听说薛家的是孪生姐妹,你可曾去薛家询问打听?” “是,老奴已经打听过了,薛氏姐妹性情截然相反,若老奴猜的没错,先入王府的是妹妹,苏州城一行后,姐妹两人换回,如今在王府的应该是姐姐。” 月妃问道:“这件事钰儿可有所察觉?” 桂嬷嬷想到宁王在护送林妃去北狄前,便嘱咐辛荣暗中关注着薛家姐妹的一举一动,想必在离京前便已经知道了姐妹要换人的消息,便提前应对。 “老奴觉得殿下定是已经知晓了真相。只是宁王殿下自回京后一直没有回府,应是不得空处理此事,但老奴总觉得宁王心仪之人应该是薛家二小姐,却不知为何竟娶了薛家大小姐为妃。老奴特来禀告娘娘,倘若咱们殿下娶错了人,该当如何?” 月妃道:“是本宫去求的赐婚,没想到却耽误了他。但本宫总瞧着那薛凝不像是个安分的。” 可月妃笑道:“既然她也不想嫁入王府,那便再换回来便是。难道要将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强行绑在一处,纠缠到死,终成怨偶吗?若薛凝有心仪之人,本宫再做主成全她便是。” 就像她和皇帝一样,皇帝从来不喜欢她,倘若当初她没有进宫,嫁个平常的富家子弟,她的启儿就不会死。 薛凝听了月妃的话,只觉得如坠冰窖,再将她和薛雁换回,成全她和心仪之人,她也想和心仪之人在一起,可是二表哥已经移情别恋了。 但若是月妃做主,她便能和二表哥再续前缘吗? 可二表哥发现她欺骗了他,对她如此冷漠绝情,谢府她已经回不去了,若是再被一纸休书赶出王府,那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之后月妃说了什么,薛凝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哭着跑了出去,月妃竟然知道了真相,也并不会提她主持公道。 赵文婕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原来宁王殿下根本就不爱你,他爱的是你的亲妹妹,是因为你和薛雁长得像才娶了你。” 薛凝大吼一声,“不是的。”她讨厌有人提起薛雁,讨厌听到这个名字。 分明她才是宁王妃,她觉得脑子乱了,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想月妃会如何处置,是休妻还是和离? 出了皇宫,慧儿见薛凝的脸色苍白,关切问道:“王妃怎么了?” 薛凝突然抓住了慧儿的手臂,“本宫到底该怎么办啊?”她不想被休弃,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 玉龙寺钟声阵阵,佛堂中香案的香炉上冒出缕缕香烟,佛堂中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檀香味。 两个时辰前。 薛雁躺在蒲团之上,裙衫堆叠在腰际。 她紧紧抱着倾身压下的男子,指腹触摸到背后的结痂的伤口,她没想到霍钰的背后竟然伤痕累累,积年累月的伤口结痂脱落后,留下了一道道粗糙的疤痕,对他心生怜惜。 她仰起头颈亲吻在他的唇上,亲吻在疤痕上,轻喘了一声,道:“疼吗?” 那般的亲吻,霍钰如何承受得住。薄唇亲吻在那饱满的红唇上,绵长的细吻不停覆下,薛雁这一次却不再避开,而是更积极的去回应他的吻。 “知道心疼夫君了吗?” 薛雁轻哼了一声,那落在耳侧的吻,引得她的身子一阵阵轻颤着。 那暗哑的带着情欲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道:“雁儿将身子交给本王,他日不会后悔吗?” 薛雁要已经受不住了,不满他仍然磨磨蹭蹭,今日的他竟然能格外经受得住诱惑。 她便直接勾住他的脖子,亲上了他的唇,又在他的耳侧强调,“我已经想好了,今日便圆房。” 她也看过那本图册,加之桂嬷嬷也教了不少,此刻更是极尽诱惑,只差没再主动些,去扒他的衣裳。 其实她试过,但是没扒掉,他的玉带系得太紧,玉扣难解。还差点被她揪了下来。 “难道王爷就不想……” 她一面咬着他的耳廓,一面在他的耳边说道。 今日他竟冷得像那香案上的一尊佛,不近人情。 霍钰失神道:“想。” 他朝思暮想,甚至在梦里都是和她缠绵悱恻。 可就在霍钰的手伸向她腰间的绸带之时,她却看到了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那好像是薛凝,是姐姐。 她惊得一把推开霍钰,惊呼道:“你是姐夫。我们不能……” 霍钰被她一推,却也找回了一些理智,中药的不是他,他竟差点也酿下大错,若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与她真的发生了些什么,只怕清醒之后会有多后悔。 可若是这月夜合欢不解,雁儿会有性命危险。 思及此,他握住她柔软的腰肢,将薛雁抱上了桌案,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 “姐夫你竟然……” 薛雁的脸顿时红透了,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背,紧紧抓住他的头发。 正在这时,佛堂内传来诵经的声音,有节奏的诵经声和敲击木鱼的声音犹如在耳畔。 身子终于不再热的发烫,而她心中也不再渴望男主的触碰靠近。 她轻轻喘息着,柔若无骨的靠在霍钰的胸膛。 红着脸,将帕子递给他。 第64节 霍钰接过帕子擦拭着唇角,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唇轻轻靠近她的耳侧,勾唇笑道:“雁儿,喜欢吗?” 薛雁羞红了脸,侧过身去,缩回被他握在手里的小脚。 而出宫后,等在山下,站在冷风中的薛凝却等到了辛荣,辛荣对薛凝道:“大小姐,王爷让您去一趟王府。” 辛荣唤的是大小姐而非王妃,薛凝的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霍钰是要休妻? 第50章 只听几声鸡鸣声传来,薛雁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正处在一间干净陌生的房中,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仅有一个“禅”字。 又隐约听到一阵诵经声和敲木鱼的声音传来,她便知自己此刻正在玉龙寺的禅房中。 而方才她听到的鸡叫声应该是寺中的和尚围了院子种了菜,还养了几只鸡。 她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深深吸气,晨间空气清新,尤其是在山中,青草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传来,更觉清新自然。 可双腿还在打着颤儿。她想起昨夜被霍钰抱在香案上,跪在她的面前,想起那羞人的一幕,她顿时又羞又臊。 她原以为只有女子为男子疏解。 她想起蒲团之上润湿的几块,脸又红了个透。 她早就听肃王说过,中了那月夜合欢后,必定要与男子交/合,倘若得不到疏解,必定伤及性命。 虽说霍钰昨夜帮她,但也是在救命。 但霍钰终究和她身份有别,昨夜之事已然荒唐,更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他。 薛雁心想等她救出家人,便离开京城,去一个宁王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见他。 但当她醒来,这禅房中只她一人,霍钰已然离去,只见桌案的净瓶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那字条上写着:昨夜之事是本王情不自禁,昨夜本王冒犯了雁儿,日后必定补全所有礼数。 薛雁不太明白他说补全礼数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眼下有更紧要之事, 只有拿到肃王的供词才能证明薛家是被肃王和赵家陷害的。 家人已经被送回刑部大牢中,暂且平安无事,但肃王和赵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薛家人一日没被救出来,她便始终忧心不已。 不过要如何对付肃王,她也已经有了主意。 她轻揉着酸软的腿,脑中又浮现出昨夜的荒唐事,那月夜合欢实在厉害,她已经数不清到底发作了几次。 他又帮了她几次。 只是那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她的腿现在还颤抖不已。 她尽量让自己集中精力不再去胡思乱想。 但她不能找宁王借人,否则便成了宁王威逼肃王招供,成了屈打皇子,如此不但不利于薛家人洗清冤屈,反而还会让薛家牵扯到皇子之间的争斗。 对救出薛家更加百害无益。 她想着去雇一些身手不凡的人前来当帮手,助她拿到证据。 她走出禅房,便让福宝准备马车下山。 昨夜一场大雪,山中比京城冷了许多,冰冷的空气中透着刺骨的寒凉。 薛凝原本要去找薛雁,可却被宁王临时叫回了王府,这一路上,她的心中忐忑不安,心想难道宁王真的要写休书让她离开,还是要同她提和离,她不愿离开王府,可她究竟要如何应对。 马车终于在王府门前,慧儿提醒薛凝,“王妃,已经到了。” 薛凝怔愣了一瞬,这才下了马车。 周全正忙碌着,手里拿着干净的换洗衣裳,匆匆前往书房。 见周全手中的绣着祥云纹的墨色锦袍,薛凝心想那应该是宁王的衣袍。 薛凝问道:“是王爷回来了吗?” 周全见到薛凝,赶紧躬身行礼,“老奴见过王妃。” “周公公这是?” 周全笑道:“王爷正在沐浴,老奴正要给王爷拿换洗的衣物。王爷这一路从青城山风尘仆仆赶回京中,来不及歇息,现下沐浴放放松。” 慧儿心思活络,赶紧低声提醒薛凝道:“王妃,您的机会来了。” 慧儿心想这是薛凝和薛雁换回后,她第一次见到宁王,现下又遇到这般好的机会,可一定要把握住了。 可薛凝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宁王送林妃前往北狄,她在王府还能应对,但当她面对宁王时,心中有一种本能的害怕,想起宁王那张冷沉的笑,不禁开始担忧起来,“可我还没准备好。” 慧儿心急如焚,“机不可失,若是王妃再不把握机会,将来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想想月妃娘娘的话,但若您能得到宁王的喜欢,那便不必离开王府了。” 薛凝想到月妃的话,心想自己一定不能被赶出王府。 对周全说道:“劳烦周公公将王爷的衣裳给本宫,本宫亲自给王爷送去。” 周全迟疑道:“可是……” 慧儿打断了周全的话,“王妃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王爷多日未归,王妃日夜担心王爷的安危,如今王爷王妃好不容易能团聚,难道周公公还想阻拦不成!” “老奴并无此意。”周全笑着将衣裳递给薛凝,“如此便有劳王妃给殿下送去。” * 自从霍钰知道薛氏姐妹已经换人,便又让人将被褥从寝房搬出,搬进了书房。 昨夜他虽说替薛雁解了那月夜合欢,可也被薛雁撩拨得欲罢不能。 后来,直到她累得睡着了。那小女子倒是睡着熟,他可是一夜难熬,回府便泡在凉水里。 却还是觉得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差点没将自己憋死。 他弄脏了猥裤,便又让人换了一桶水,如此才算彻底将欲/火压下去。 想起昨夜她在怀中那黏人的模样,在耳畔娇吟,轻唤王爷,他靠在浴桶的边缘闭目反复回味昨夜的情景,嘴角缓缓勾着笑。 直到屋内传来了脚步声,霍钰对屏风外的那人说道:“放下吧!” 可一想起她那般诱人妩媚的模样,他的体内又涌起了一阵热潮。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桶冷水澡又白洗了。 可那人不断没听从他的命令出去,反而还往里走,周全知道他的习惯,他常年在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睡,不习惯被人服侍,尤其是沐浴时更不喜有人在,此刻他却见周全送了衣却还不走,已是心中不满,神色不耐道:“本王说了,放下衣裳,你可以下去了。” 眼见着自己要被赶出去了,薛凝心想慧儿说得没错,若是无法把握机会,自己怕是只能面临着被赶出王府的结局,于是薛凝硬着头皮上前,走进屏风中,轻声地道:“王爷,妾身给王爷送衣!啊——” 只听一阵水声传来,霍钰已经飞快出了浴桶,同时扣住了她的脖颈。 见是薛凝,霍钰赶紧松开她,皱眉道:“怎会是你?” 薛凝吓得脸色惨白,见他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脚底滴了一滩水渍,她的内心惊骇万分,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险些站不住。 她张了张嘴,半响才发出声音,“妾身是想问问王爷,可需要人服侍?” 她这是在自荐枕席吗? 说完她却羞得脸都红透了,一股浓重的羞耻感窜上心头。 “本王不喜被人伺候。放下罢。” 薛凝双手颤抖着将衣裳放下,搓着衣角,觉得与宁王呆在一处甚是煎熬。 她不禁在想,薛雁是如何做到不怕他的。 见他一副不耐烦冷漠面孔,她便觉得腿脚发软,喉咙倒是堵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她都已经将姿态放得这样低,可宁王却冷哼了一声,道:“周全倒是圆滑!倒让你进来了。” 见他眉眼间满是厌恶之意,薛凝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已经含在眼眶中。 “出去。”霍钰厉声道。他飞快穿上那墨色锦袍。 薛凝感到委屈屈辱,她如此低声下气,放下身断主动去服侍他,可没想到却只得到他如此冷漠的对待,甚至宁王看她的眼神厌恶至极,就像是在看那些自甘堕落爬了主子床榻的低贱婢女。 薛凝强忍着不虞和恐惧,颤声道:“若是王爷没什么吩咐的话,那妾身便先退下了。” 不等宁王说话,她便狼狈而逃。 还未走出书房,那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等一下。” 薛凝脚下的动作虽停了,可腿却抖得不成样子,腿也不敢往前迈了。 心里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宁王方才已经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厌恶,却为何又叫住了她。 总不至于是为了让她留下来伺候吧? 她紧张得手足无措。 直到霍钰换了衣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身体也颤抖个不停。 “你很怕本王吗?” 薛凝声音颤个不停,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腿一颤,便跪在地上,“妾身不敢。” 霍钰看了她一眼,又道:“当初你是不愿嫁本王的吧?” 薛凝的心猛地一阵狂跳,手已经紧紧攥住了裙摆,“殿下英武不凡,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妾……妾身自是仰慕殿下的。“ “坐。” 薛凝只得照做,坐在椅子上。 “本王不喜欢有人对本王说谎。” 薛凝脸一红,赶紧改口,“妾身只是不习惯,不过妾身和王爷是陛下赐婚,往后妾身定会尽心尽力服侍王爷,绝不敢有任何松懈怠慢。” 说完,薛凝怯生生的抬头,也努力克制心里的害怕。 她故意在霍钰面前提出是陛下赐婚,便是为了提醒霍钰,定下这门亲事的是皇上,便是宁王要休妻,也要掂量掂量皇上曾经赐婚的圣旨。 霍钰如何不知薛凝的用意,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薛凝,心思竟然不简单。 他冷冷一笑,“倒也不必如此勉强。” 又看着她道:“听说你在府中设宴招待嫔妃的家眷?” 第65节 薛凝吓得跌跪在地上,赶紧磕头请罪,“宁王殿下恕罪,妾身只是想救出自己的家人,想着请娘娘们为妾身家人说说话,让妾身能有机会在圣上面前说上话,求一道为家人保平安的旨意。” 霍钰冷笑道:“当真如此吗?” 薛凝吓得心肝一颤,“妾身不敢欺瞒殿下。” “你当真从未欺瞒过本王?” 薛凝垂眸不敢看那双冷眸,低头避开那道似要洞穿人心的目光。 “妾身不敢。” 霍钰手指轻敲着桌面,看向薛凝,冷冷开口,“那本王问你,既然你从不曾欺瞒本王,那先前替你入王府的,扮成你的又是何人?” “可不要说是你自己。本王去谢府一查便知。” 薛凝吓得浑身发颤,再次跪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急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不知自己是该承认还是应该闭口否认到底。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之时,霍钰却开口了,“既然你并非真的要嫁本王,本王也并非真的想娶你,你钟情谢玉卿,本王也有心仪之人。今日本王便写下这和离书,放你自由。” 和离?放她自由?那一刻,她听到霍钰说出和离,她感觉天都要塌了,果然如月妃所说,他要将自己赶走。 “不,我不和离。” 原本薛凝怕的要死,可听说霍钰要同自己和离,她将要被赶出王府,今后都要忍受旁人或怜悯、鄙夷或轻蔑的目光,薛凝便豁出去了,也顾不得违逆宁王的意思。 霍钰看了薛凝一眼,目光冷厉,似凛冽的寒冰,“难道当初不是你不愿入王府,去和自己的亲妹妹换亲了,不是吗?你当初为了去谢府去照顾谢玉卿。竟将薛雁推出来顶替你,那时你可知自己已经嫁人?可又真的在乎你宁王妃的身份?薛凝,你这是欺君!” 薛凝吓得面色煞白,浑身发抖,跪伏在地。 “你当初执意要和薛雁换亲之时,哪在乎欺君会有什么后果,既然你本就不愿嫁入王府,本王给你和离书,是给你体面,如若不然,你该知道本王的手段。” “而你结交那些妃嫔的家眷,也并非是想救你的家人,而是想着如何才留在王府,若非如此,你为何迟迟不对宫里的那些娘娘们提出你想救薛家人?” 薛凝无法辩解,脸色煞白,浑身冰冷,感觉如坠冰窖,只见霍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笑,“你不肯和离,是你舍不得宁王妃的身份?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 霍钰这番话说的极其刻薄,言语充满讥讽和厌恶,耐心也被耗尽了。 “签下这和离书,本王会顾全你的脸面,会将京郊的梨香别院,还有京城的钱庄和铺子都交给你,可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却迟迟不去接霍钰手里的和离书,用力掐着掌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被赶出王府,要走也是她主动离开,而不是被霍钰逼着离开。 于是她对霍钰道:“请殿下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可以吗?” “好,本王答应你。” * 福宝套了马车,薛雁正打算坐上马车下山,却看见了嘴唇冻得乌紫,神色憔悴的薛凝,眼底两团淡青色,似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姐姐,快请进屋,外头天冷,还是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子。” 薛雁赶紧将薛凝请进了禅房,为她倒了一盏热茶,递到她的手上。 薛凝捧在嘴边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了茶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突然变了脸色,厉声说道:“妹妹可是在怨我?怨我先前和妹妹换亲?” 薛雁摇了摇头,当初虽然是姐姐求她换亲,可当初她也是被谢玉卿所伤,心灰意冷之下答应和她换的。 “那你可是怪我在你从苏州回京后却迟迟不肯同你换回?” 薛雁仍是摇头,“我知那时姐姐病了,我不怪姐姐。” 薛凝的手紧握成拳,脸上似染上了几分怒气,“既然妹妹不怨我,又为却要报复我?” 见薛凝动了怒,薛雁惊讶道:“姐姐误会了,报复一事又从何说起呢?” 薛凝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既然妹妹不想报复我,那为何在同我换回之后却仍然还和宁王有来往!难道妹妹的所为,不是为了气我报复我吗?” 薛雁抿了抿唇,微微蹙眉,道:“我从未想过要报复姐姐。” 她也有想过想着借着和赵文轩成婚的机会和家人离开京城。可没想到霍钰竟然不管不顾去赵府抢亲。 薛凝委实心中愤怒不已,却装作无事,说道:“说实话,那时我的确有些恼你,那时我只是不敢相信二表哥变了心,不敢相信他竟然喜欢上了你。” 薛雁无可奈何一笑,没想到谢玉卿让姐姐心生芥蒂。 “二表哥未必就喜欢了我,而且我早在当初决定同姐姐换亲时,便已经放下了。” 薛凝却突然握住了薛雁的手,急切的道:“从前是我对你多有亏欠,沉迷在赐婚的痛苦之中,执着于和二表哥的过往,如今才知是自己大错特错。但我想问妹妹一句话,妹妹还请如实回答。这件事对姐姐很重要。” 薛雁道:“姐姐请说。” “妹妹可是对你的姐夫生了情?这才忍不住在我们换回后仍然忍不住想见他?” 薛凝强压着心里的厌恶,继续道:“就当是做姐姐的求你,你能答应姐姐,今后不要再见他了,好吗?” “姐姐也知道你们在王府朝夕相处,对他有了好感,可宁王毕竟是你的姐夫,若你真的喜欢他,姐姐也不能让王爷将你纳入王府。此举罔顾人伦,会遭世人耻笑。此事事关薛家的名声,事关你的声誉,难道你想让全京城都看我们薛家的笑话,难道让自己的亲姐姐在全京城的贵女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吗?” 薛凝说出这番话是满脸怨恨,已是言辞犀利,极为刻薄。 她抓住薛雁的手,急切道:“姐姐可以相信你吧!” 既然说服不了宁王,便来劝说薛雁放弃。 她这个妹妹一向重承诺,只要答应的事便一定会做到。只要薛雁肯答应不再见宁王,宁王的付出得不到回应,便也只能放弃。 直到薛家出事,她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而谢玉卿也对她日渐冷淡,要是再没了宁王妃的这一层身份,被赶出宁王府,她便真的一无所有了,她又想起那日她在明月宫听到月妃说的那番话。 她一定不能被休弃,不能被赶出王府。 直到她得到了薛雁的答复。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禅房。 出了玉龙寺,她坐上回府的马车。 慧儿也道:“恭喜王妃!如今只要劝住了二小姐,宁王殿下便是一头热。宁王殿下如此尊贵身份,必定不会低声下气去恳求,到时候只需王妃对王爷稍微服软,将宁王殿下的心再夺回来。便无人能撼动您的王妃之位。” “真的要这样吗?”她害怕宁王,尤其是面对他那张冷脸,想起他被称为玉面阎王,那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让人心生畏惧。 单单劝说薛雁还不够,她该为自己找个靠山,即便和宁王和离,她也要风风光光出王府。 刚回王府,有个小宫女送赏赐前来。 来的是承恩宫的一名小宫女,还带来了柔妃的赏赐,那赏赐无非就是一些绫罗绸缎,一些好看的珠花,薛凝也没见得有多稀罕。 可那小宫女说道:“娘娘很喜欢宁王妃制的香,今日承恩宫采摘了不少新鲜的花瓣,柔妃娘娘想问问宁王妃今日是否得空?想请王妃入宫为娘娘制香。” 薛凝心想这机会来了,若是柔妃成为她的靠山,即便真的与宁王和离,她也不至于灰头土脸被赶出王府。 一个时辰后,她随着那小宫女去往承恩宫见柔妃。 偌大的宫殿里,柔妃正盖着绒毯,歪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寝宫里的炭火很足,一进宫门,一股热浪袭来,薛凝从外头寒冷的雪天进了这间宫殿,感到极不适应,宫里太热,她热得直冒汗。 柔妃见薛凝前来,欢喜得下了榻,对薛凝道:“宫里太热,不适应吧?” 她上前要为薛凝解下她身后的狐毛披风,薛凝觉得受宠若惊,赶紧退了一步,恭敬地道:“还是让妾身自己来吧!” 柔妃却是柔媚一笑,仍是替她解下斗篷,拉着她坐到镜前,“你不是喜欢这落樱妆吗?那本宫亲自为你画。” 说完,柔妃手指握笔,蘸了盒中的胭脂,仔细在她的眉心和眼角描樱花的花瓣。笑看着镜中的薛凝,“好看吗?” 薛凝点头,“娘娘真好看。” 柔妃的手握住她的肩膀,从镜中看着她,“本宫见你有些闷闷不乐,面带愁容,可是有什么心思?” 薛凝原本想要对柔妃倾吐心思,可又想着毕竟她和柔妃才见了两次,这些话也不便对柔妃提及,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只是客气说道:“谢娘娘关心,妾身不敢劳烦娘娘,不知娘娘想制什么香。” 柔妃却道:“制香的事不急。” 只见她轻轻摆弄着腰间的那个小巧的香袋,薛凝闻到从香袋中飘出的阵阵幽香,她突然变了脸色,对柔妃道:“可否劳烦娘娘将香袋取下给妾身看看。” 柔妃将香袋取下,交给薛凝,薛凝闻了这香觉得不太对,便问道:“这并非普通的冷梅香,而是混入了一种其他的香料。” 柔妃惊讶道:“那是什么?” 薛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事关娘娘,所用的每一件物品还需谨慎检查为好。” “你说的在理。”柔妃让人将为承恩宫制香的宫女凝香唤到跟前。 薛凝将香袋交给凝香,问道:“你是想制冷梅香吧,但里面应是混入了一种草药。我虽不知是什么,但请你仔细检查,娘娘畏寒怕冷,只怕这来历不明的草药会对娘娘的身体有害。” 凝香将香袋放在鼻尖轻嗅,突然变了脸色,跪在柔妃的面前磕头请罪,“奴婢该死,奴婢不小心将致幻的草药和制香的香草混在一起,请娘娘责罚!” 顿时,承恩宫所有的宫女都吓得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无防,你也不是故意的,起来吧。” 柔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她将凝香搀扶起身,问道:“若是误用此香,会有什么后果?” “应是会暂时丧失神志,会产生幻觉。” 柔妃又问道:“那会于身体有碍吗?” 凝香道:“于身体无碍。” 柔妃留薛凝在宫里用了晚膳,又让赏了她一些保养肌肤的香膏,便让人送她出宫,并嘱咐她时常进宫来坐坐。 等薛凝走后,柔妃则登上了摘星楼,站在楼顶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望着天上盘旋的猎鹰,对身旁的凝香道:“阿衡回来了,喂它吃些肉吧!” 凝香便对身后的两个侍卫道:“将她带上来。” 两个侍卫推着红拂上前,凝香将盛着肉的托盘交给红拂,“今日便由你去喂猎鹰。” 红拂脸色惨白,吓得跌跪在地上:“求娘娘饶奴婢性命。娘娘,奴婢真的知错了。” 凝香冷笑道:“那日在梅林中,你畏手畏脚,胆小莽撞,险些坏了娘娘的大事,让你去喂猎鹰,可太便宜你了,难道你是想为娘娘练药吗?” 听到“练药”两个字,凝香惊骇欲死,因为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她颤抖着端着托盘上前,那猎鹰吃完了盘中的肉,便朝着红拂扑去,只听一声声惨叫声传来,红拂渐渐气竭。 柔妃看着雪地里那被琢去双眼,坠楼而死的红拂,鲜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比起那梅林中初绽的梅花还要绚烂鲜红。 见柔妃的眼神一直看向那出宫的马车,凝香上前道:“宁王妃真的会对宁王用那失魂草吗?奴婢见她胆怯,只怕无法助娘娘成事。” 柔妃把玩着手里的香袋,“她性子虽软弱,但自尊心却强,未必就肯心甘情愿离开王府,她虽成事不足,但可利用。让赵尚宫再推她一把!” 第51章 又到了一年的放榜日,这一天茶肆酒楼中全都聚集着等待消息的学子。 第66节 他们饮酒作乐,以诗文会友,甚至在喝酒后挥毫泼墨当场提字作画,这是一场文人的盛宴。 在这天,各大酒楼中的老板都会十分豪爽,免费招待这些等待科举考试放榜的学子。 他们中间必定会有一人能高中状元,酒楼的老板便将那状元郎的字画装裱之后挂在大堂中,来年酒楼便能吸引更多进京赶考的学子前来捧场。 只听几声清脆的锣响,有人高声道:“放榜啰!放榜啰!” 酒楼中的集聚的学子们全都一哄而散,纷纷前往礼部的东墙之下看榜。 清竹和杜郎中也往人群中挤去,反复看了榜上的名单,确实自家主子的名次后,各自欢天喜地的前往自己主子的马车,给马车中的主人报喜。 杜郎中背着药箱上了马车,对自家公子说道:“分明张院士说公子有状元之才,没想到公子这次只考了个第三。” 赵文轩掀开车帘子,看向前面谢玉卿的马车,笑道:“这榜首应当是谢府的二公子吧?” 杜郎中叹了一口气,无奈叹道:“是啊,他又是第一,算上的这一次共拿了三个第一。” 赵文轩笑道:“那叫连中三元,我朝自开国以来,连中三元的也不过三人,可见谢玉卿的确有才。” 放榜后,街巷变得拥堵不堪,人群蜂拥而至,见到那挤过来的人群,杜郎中赶紧催促道:“公子,榜下捉婿的来了,咱们也快回府吧,省得公子被哪家的小姐相中,抢回去当了上门女婿。” 此前赵文轩和谢玉卿不下马车,而是派自家的下人去看榜,便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避免被哪家的人家瞧上,省了一些不必要的拉扯。 赵文轩放下车帘,捧茶在手中,面色苍白虚弱,但总算是浮起了一丝笑,“回去吧。” 杜郎中见他这般虚弱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叹道:“当初公子为了那薛家二小姐的婚事竟遭了大人一顿毒打,如今这伤还没好,您考个第三名回去,只怕大人这回更不会放过您了!自从两日前,大人在凶宅中发现了三公子的尸体之后,性情越来越暴躁了。不如公子这几日便出去躲一阵罢!” 赵文轩冷笑道:“能往哪里躲?又能躲到何时?” 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竟然需要躲。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他们赵家才有如此可笑的父子。 杜郎中道:“不若公子便去镇国将军府躲一阵吧?” “不必了。大不了被打一顿,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免得舅舅知道了替我担心。” 杜郎中叹了口气,公子虽看上去温和,但骨子里却极固执,一旦决定的事,怕是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在下为公子上药吧!”赵文轩褪下长衫,掀开里衣,露出后背那密密麻麻的鞭伤。 赵文轩突然道:“今夜的琼林宴听说陛下的几位公主都会来,这琼林宴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公主挑驸马的远亲宴了,替我准备一套寻常的旧衣,这风头便让给谢玉卿吧!” “是。” * 修养了十多天,肃王便在府里躲了十多天,这几日他闲得发慌,见宁王也并未前来找麻烦,他便想着找机会溜出府。 这一次,他选了十多个会武艺的好手随身护卫,特意换了一身普通低调的衣衫,便打算前往百花阁听取曲。 接二连三在兰桂坊遭遇意外,他是不敢再去了,怕再撞见宁王,也怕撞见乔装打扮的薛雁,他发现只要遇见薛家人便总没好事。 可府里的几个侍妾有实在寡淡无趣,他便想上百花阁寻新鲜找刺激。 马车从朱雀街前往永夜巷的百花阁,路上一切如常,肃王便放宽了心。 想到今日百花阁的特别节目是幽幽姑娘献舞,肃王便觉得心痒难耐,他特地寻了个离看台最近的位置坐下,又让人将二楼所有的客人清空了,还让杨宥备好了点心水果,侧卧在软塌之上欣赏花魁的绝美舞姿,好不快活。 突然他身后有个影子一晃而过,那日在薛家人藏身的小院中,肃王差点被宁王打死,想起那日的凄惨遭遇,他至今仍觉得心有余悸,惶惶不可终日,成日里疑神疑鬼,总觉得谁都要来害他。 此刻更是害怕一丝的风吹草动,他赶紧扭头问道:“是谁!” 杨宥四下查看,并没见到任何可疑之人,便摇头道:“没人。” 肃王正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再次遭遇不测,他特地在二楼单独设坐,若是有人找上门来,以杨宥的身手定然能察觉危险,他好及时逃走。 他松了一口气,在盘中抓了一串从西域送来的葡萄,递给杨宥,“这是从西域快马加鞭送来的,你也尝尝看。” 可却并没有人接,他手里的葡萄落了空,脖颈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一把锋利锃亮的大刀已然横在他的脖子上,肃王吓得心惊胆战,心想若是他方才转头猛了些。这把大刀便已经割下了他的头颅,不禁浑身的寒毛倒竖,一阵凉意传遍全身。 只见一个身高九尺,长得强壮高大的男人夺过了他手中的葡萄,一口将那串葡萄咬了大半,狼吞虎咽,由衷感叹道:“真不错,这葡萄可真甜啊!不愧是贡品,这在寻常人家可吃不到。” “你又是谁啊?”怎么随便一个人就敢刺杀皇子,他此刻差点崩溃了,为什么自己总是被人以命要挟。 而且行刺他的人武艺还如此高强,竟然能悄无声息便放倒跟随他的十几名高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肃王说话都在打颤。 直到一个蒙面男子出现,见到男子那双大而灵动的眼睛,肃王更崩溃了,见到薛雁,他便腹痛,脸疼,哪里都疼。 “薛二小姐,怎么又是你!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本王不放,本王知道你是六弟的人,本王再打你的主意啊!再说那日本王也并未侵犯你,本王什么也没捞着,还被六弟打了一顿,瞧着那月夜合欢已解,那你和六弟逍遥快活,不也得感激本王吗?” 薛雁见肃王说得难听,不禁直皱眉头,手里的折扇敲在肃王的脸侧。那里曾被宁王揍过,现在还隐隐作疼,如今被薛雁手里的折扇一敲,肃王便觉得脸又疼了。 薛雁冷笑道:“若是殿下没胆量怎么敢勾结北狄暗探去刺杀宁王呢?还有你对我下药的账还没算呢!”薛雁看向罗一刀,笑道:“辛苦罗大哥。” 罗一刀将剩下的葡萄全都塞到嘴里,大口咀嚼着。 他一把揪住肃王的领口,将他拖进了雅间之中。 肃王府有三百府兵,若是入王府杀人,根本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甚至还会打草惊蛇。 薛雁整整在肃王府外守了十多天,又花钱请得各大青楼的花魁亲自上台演奏,还对肃王府放出消息,想将肃王引出来。她从三哥的好友那里雇了几个懂武的家丁护院,日夜蹲守在肃王府的门前。躲了十多年的肃王终于出了。 她赶紧将门关上,罗一刀便将肃王拖到桌案前,桌上早已准备了纸笔。 “只要肃王写下与北狄勾结,在宁王送林妃回北狄的途中曾多次派人刺杀,并交代和赵家勾结陷害薛家的全部经过,我便饶了你。” 肃王冷笑道:“薛二小姐是觉得本王很傻吗?” 罗一刀横了肃王一眼,满脸鄙夷:“瞧着也不像是个聪明的样子,堂堂皇子,皇帝亲封的王爷,竟然荒唐到去逛青楼。还留下这么大的弱点让人拿捏,你难道不傻吗?” 肃王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逛青楼可少了很多麻烦。” “是啊,咱们这位肃王殿下素来好色,曾经因为好色惹出了许多麻烦,差点闹得无法收场,因醉酒后调戏了某位世家小姐,还差点毁人清白,便被那位小姐的父兄写折子参他,圣上大怒,差点废了他的双腿,那第三条腿也差点没保住。”薛雁接过话头,冷笑着看向肃王,“肃王殿下,不知我说的对吗?” 肃王支支吾吾不敢答,“唉,那天喝得太多了,没看清她是谁!” 他那时若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那样做。 从那以后,肃王再也不敢对高门贵女下手,便将目标瞄准了青楼,青楼中都是身世凄惨、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只能任由他摆布,那些女子迫于权势不能反抗也就罢了,还要遭肃王荼毒,肃王强迫她们吃那种药,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甚至那些与他过夜的女子身上都被弄出了一身伤,他根本就是个禽兽,也根本就没把那些青楼女子当人看。 思及此,薛雁一把扛起罗一刀的大刀,用力刺进肃王面前的桌案上,肃王吓得心肝一颤,差点叫出声来,薛雁冷着脸道:“请写吧,肃王殿下。” 肃王吓得脸都白了,声音还打着颤儿,“你不敢杀我。你若杀了本王,你也活不成了。” 薛雁干脆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罗一刀也趁机将方才顺来的肃王的点心全都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薛雁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耐心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杀了肃王殿下,我也活不成了!不过我的家人被安上了毒杀皇子的罪名,若是不能证明我家人的清白,我们薛家所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一样也是死。”她笑看着罗一刀道:“罗大哥,你们江湖上称我们这种人叫什么?” 罗一刀已经塞了满嘴的糕点,含糊不清的说道:“亡命之徒。” “对,就是亡命之徒。肃王殿下,你觉得亡命之徒会怕死吗?” 肃王听了薛雁的话更觉得胆战心惊,心中更是绞尽脑汁,苦苦思索他该如何做才能吓到薛雁,让她知难而退,放了自己 薛雁冷笑着看他,指了指罗一刀,问道:“殿下可想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罗一刀眉毛一横,眼睛一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凶神恶煞,甚是吓人。 肃王吓得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 薛雁手指轻敲着桌案,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他曾是苏州一带海域横行的海盗,靠打劫船只,杀人掠夺为生。他手里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干他们这种营生的,头别在裤腰带上,他可是连死都不怕的,肃王殿下,磨蹭了半天,可以交代了吗?” 肃王拿起笔又放下,“本王若是写了那便是通敌,那也是谋逆叛国的死罪......” 肃王还没说完,便被罗一刀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手里握着的一颗黑色药丸强行让他服下,罗一刀皱眉道:“磨磨蹭蹭的,太啰嗦,倒不如喂他服了这颗月夜合欢来的爽快。” 听到自己吃的是月夜合欢,肃王吓得脸色大变。让他更绝望的是罗一刀已经将他绑在柱子上,除了手能动,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不能动,当然除了那个部位,不过服了药也由不得他自己。 他亲自喂那些妓女吃下这情药,深知服药之后,若得不到纾解,那会是怎样的放荡模样,可他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强行喂下这月夜合欢,受这情药的折磨。 薛雁诧异道:“罗大哥,这药从哪里来的。” 罗一刀只是冲她神秘一笑,道:“接下来肃王的事就交给小的,二小姐在屋内不方便。” 薛雁很快明白罗一刀的意思,这月夜合欢发作起来是什么模样,她最是清楚不过,待会那肃王发作起来,定是丑态毕露,有女子在屋内也确实不方便,于是薛雁关上了门,守在门外,只听屋内时而传出求饶声,时而传来呻吟,那声音不堪入耳,薛雁赶紧捂住耳朵。 不到一刻钟,罗一刀便将肃王的供词拿给薛雁,“请二小姐过目,这供词成不成?” 薛雁看了那供词,虽说字有些抖,想必是那药发作起来,甚是难受,手也握不稳笔,但胜在条理清晰。肃王按了手印,还戳盖了私印,自是抵赖不得。 原来是肃王为自己下了七日毒,再将下毒之事栽赃给了薛贵妃,加之薛贵妃身边的小太监指认贵妃在宁王回京后在兰桂坊制造命案,安排杀手刺杀宁王。而八皇子坠马后,身患残疾,薛贵妃一夜急白了头发,遭受打击后,变得神志失常,见到燕帝也是疯疯癫癫的,薛贵妃已经惹得燕帝不悦,又有赵贵妃首告,赵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构陷薛贵妃和薛家。 虽然这供词中还有些疑点,比如肃王从哪里弄来这七日毒,还有薛贵妃身边的小太监竟敢告发主子,这背后肯定是受人指使。 不过她拿到肃王的供词,便足以证明薛家是被陷害的,另外肃王还供出他和萧炎勾结,联合东夷国刺杀宁王的经过。 有了肃王的供词,薛家上下可得救了,而肃王通敌卖国,勾结北狄,那谋逆叛国之罪,他也算是坐实了。 只听屋内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和求饶声,罗一刀问道:“二小姐,这肃王该如何处置?” 薛雁道:“搜了他身上的银子,替他松绑,放他走。但不许他的护卫跟着。 “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肃王吗?” 薛雁笑道:“当然不是啊!” 罗一刀搜了肃王身上的银子,便放了他。 走出百花阁,薛雁便指着不远处的茶摊,对罗一刀道:“罗大哥,咱们去那边坐坐有好戏看。” 店家为了薛雁倒了两杯茶,薛雁端起茶盏,看向百花阁的方向,只听一声尖叫声传来,阁里的姑娘们都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跑了出去。只见一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从百花阁里跑出来,那人面色通红,似发情的野狗,见到姑娘就扑,那般疯狂可怕的的模样,看上去极为吓人,而他因为没有银子,便被百花阁的管事拿棍棒赶了出去。 那人便跑到街上,见到女子就扑,甚至解开衣衫袒胸/露乳,众人见到他都远远避开,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疯子变态。 薛雁捂住眼睛,不去看那袒露衣衫的肃王,“啧,我的眼睛。” 又对罗一刀道:“劳烦罗大哥去报官罢?莫要真的祸害了那些姑娘们。” “好。” 没一会儿,巡逻的锦衣卫便将那自称是肃王的疯子给带走了。 薛雁这才心满意足的笑道:“罗大哥,咱们也可以走了。不过方才的药是宁王给你的吧?” 罗一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二小姐果然聪慧,都猜出来了。” 薛雁笑道:“不仅仅是那药,还有肃王守在外面的那些武艺高强的好手,应该也是辛荣放倒的吧! 罗一刀心中感叹,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小姐。 薛雁想过肃王在宫里有赵妃撑腰,在朝堂上还有赵尚书的支持,若是他一口咬定是被宁王屈打成招,在陛下面前矢口否认,皇帝素来忌惮宁王,难免会对宁王有所怀疑,说不定还会因此轻易放过肃王,可如此肃王的丑态已经人尽皆知,还曾在青楼闹出了人命。为了皇室的颜面,只怕陛下便不会再保肃王。 只要陛下动了杀心,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保住肃王。 第67节 罗一刀问道:“二小姐拿到了肃王供词,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若是呈交京兆府,甚至是三司,只怕赵谦的党羽会想尽办法去阻拦,甚至毁了这供词,薛雁思来想去,发现只有一种办法,那便是告御状。 可进宫可不容易,告御状就更难了。 正当她为进宫犯难之时,却见到谢府的马车,她曾在谢府住过一段时间,知道这是谢玉卿的马车,心想只怕又要费心应对,便对罗一刀道:“罗大哥快走,咱们想办法避开二表哥的马车。” 罗一刀正要架马车离开之时,却见宁王府的马车也朝百花阁驶来,只见薛凝打起帘子,冲薛雁笑道:“妹妹,好巧能在这里遇见你。” 薛雁无奈苦笑,若是姐姐见到谢玉卿来找她,难免又要多想,于是她便用折扇挡住脸,撩袍进了薛凝的马车,想以此避开谢玉卿。 而等到罗一刀谢玉卿打发走后,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薛凝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望去,“妹妹在看什么呢?” 薛雁笑道:“没什么?只是刚才的那个人长得有点像卢州一位故人,不过仔细一看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薛凝捂嘴一笑,“妹妹这身打扮,瞧这扇子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倒像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只不过现在已经入冬了,谁家的郎君还拿着扇子!” 薛雁看着手中的扇子,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才几天未见,她发现今日的薛凝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眼角眉梢都凝着笑意,与那日在玉龙寺痴站了一夜,面色憔悴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今日见姐姐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似乎有什么喜事?” 薛凝笑道:“也没什么,昨夜你姐夫他跟我说,这些年他征战在外,对家里的人难免会有所疏忽,让我学着管家记账。” 见薛雁脸色微变,看上去神色有些落寞,她握住薛雁的手,笑道:“从前是我任性妄为,差点错失了一切,如今他愿意同我好好过日子,我自是心中欢喜。” 薛雁笑道:“这时姐姐和王爷之间的事,姐姐不该来找我。” 可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胸口闷闷的,马车中烧着碳,她觉得闷热,觉得透不过气来,心想下雪天天气寒冷,却不似在车里那般憋闷难受。 她只想赶紧出马车去透透气。 薛凝拉着她的手,显得同她十分亲近,笑道:“今日陛下宴邀此次高中的才子赴宴,今夜琼林宴上那些才子们必定大展才学,柔妃娘娘宣我入宫,我初次赴宴,便央柔妃娘娘准你也一同前去,今夜你若有看对眼的,我便请柔妃娘娘做主为你指婚……” 薛雁将手从薛凝的手中抽离,“我不想成婚。但只等救出家人,我便会离开京城。” 她心想难道姐姐仍然疑心她和霍钰暗中来往,这才如此着急为她许门亲事吗? 她要告御状,那此次入宫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好,我随姐姐一道进宫。” 马车驶向宫门,因还未到开宴的时辰,薛凝便引着薛雁前往柔妃的承恩宫,柔妃拉着薛凝说了好一会话,知道宫人催促圣上已经到了,请柔妃入席。 直到辛荣来请薛凝前去,说是宁王来找她。薛凝跟着辛荣去见霍钰。 霍钰坐在马车里,见薛凝前来,睁开眼,轻扫了一眼薛凝,怒道:“给本王将那个怂恿主子、欺上瞒下的贱婢带上来。” 辛荣一把扣住了慧儿,不顾她的哭喊将她拖拽上前。慧儿吓坏了,吓得跪在地上,啼哭不止,不停地求霍钰求薛凝饶了自己。 薛凝见霍钰突然发难,也惊骇不止,还以为自己所做之事已经暴露,吓出了身冷汗。 “你可知错!” 慧儿看向薛凝,怯生生的道:“奴婢不敢!奴婢是冤枉的。” “拖出去乱棍打死。” 薛凝赶紧跪在地上为慧儿求情,“求王爷放了她,慧儿对妾身忠心耿耿,她不会害妾身,更不会害王爷的!” 霍钰只说了一个字,“打!” 辛荣将慧儿按在地上,棍棒已经落到了慧儿的身上。 随着那哭喊声越来越小,慧儿被打得浑身都是血,也越来越虚弱了。 “王爷到底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霍钰将一个香袋扔给薛凝,“本王身边绝不能留一个处心积虑谋害本王之人。” 薛凝看到那香袋,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良久才道:“王爷是要我签下和离书?主动离开王府?” * 琼林宴是才子们展示自己的最好的机会,谢玉卿是状元郎,自是全场的焦点,他早已准备好了几首拿手的诗文,想着待会大展身手,给燕帝留下深刻的印象,除了为官,他也一直有个心愿,今日打算以诗文得了奖赏后,再顺势提出,求圣上应允。 而坐在末席的赵文轩则很低调,仿佛一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模样,只是在见到薛雁入席之时,看了她一眼,再低头饮酒。 而薛雁也很是愧疚,毕竟在大婚当天被霍钰抢亲,让他丢了颜面,而她这几日忙着替家人洗清冤屈,也来不及对他解释,便想着找机会见他一面,同他道歉解释。 等到皇子公主们和众学子对皇帝行叩拜大礼,山呼万岁之时,宁王霍钰这才迈进大殿。 第52章 琼林苑中准备了各种美酒佳肴,还备了从西域运来的新鲜水果和果酒,乐坊排了新曲子,只为庆贺此次高中的进士。 民间对此次考试的魁首议论颇多,甚至还有人在考前设了赌局,吸引众人纷纷来下注,押高中状元的是谢家二郎还是赵家的长公子。 可最后却是谢玉卿更甚一筹,他高中状元,春风得意。因为谢玉卿这些年玉面潘郎的名声在外,也算得上是京城的一号名人,席间的官员们来贺喜敬酒的不计其数。 而探花郎赵文轩的那桌却相对冷清得多。 琼林宴虽是皇帝亲自设宴,但相比寻常的宫中宴会,却没有那么多规矩限制。皇帝允许来赴宴的官员和此次高中的进士在梅园中走动,每年的琼林宴上,那些文人之间的言谈交流,往往能留下惊艳古今的诗作。 而在宴会之上留下墨宝由礼部派专人抄录收集记录在册,和历代琼林宴上的诗作一起整理成册,最后移交贡院和皇家的藏书阁。 不久前的殿试,皇帝亲自出题考验了此次进士及第的才子们,亲点了状元、榜眼和探花郎,故今日宴席上留下的诗文画作只作展示,并不评名次。 赴宴的才子们纷纷即兴作诗作画,由吴公公收集了诗作和画作呈到皇帝面前鉴赏。 燕帝霍文绍扫视了一圈众位才子,燕国素来重文轻武,这样的文化交流的盛宴更是一年只有一次,不久后他们便会入朝为官,在不久的将来便会成为大燕国的中流砥柱。 柔妃突然咳嗽了几声,带着病容的脸上添了几抹红晕。 燕帝闻咳嗽声望过去,对歪在榻上的柔妃道:“爱妃一向身子弱,怎可坐在风口上。来人,将柔妃的软塌搬到朕的身边来。” 皇后素喜清净,这般的人多热闹的宴会她从不出席,因此今天到场的只有柔妃、月妃和赵妃三位高位嫔妃。 可皇帝偏偏只唤柔妃上前,月妃和赵妃已是神色各异,各有不满。 燕帝身边的常侍吴公公高声道:“将柔妃的柔榻搬上来。” 两位宫女将柔妃的软塌搬到皇帝的身边,而燕帝则将柔妃拥入怀中,面色温柔,眼神深情。 柔妃依偎在燕帝的怀中,仿佛柔弱无骨。 燕帝则退下身上的大氅,替柔妃穿上,又将她手握在掌心,放进怀中,疼惜不已,“柔儿的手怎的这般凉啊,自入冬以后,柔儿便一直咳嗽,身体却一直不见好转。朕要那些太医何用!” 柔妃感动不已,瞬间红了眼圈,微微上扬的眼眸含情脉脉。 “谢陛下垂怜,妾的身体已经感觉好多了,求陛下不要责怪太医。” “你啊!总是这般善良,为了不让朕迁怒他人,总是替他人说话,委屈自己。” 坐在下首的月妃和赵妃面面相觑,月妃起身摔了筷子,耍了小性子,借口身体不适中途离开。 而赵妃则低头喝着闷酒,眼中难掩失落,这柔妃性子素来温和,在宫里从不愿与人争斗,更不与人结怨为敌,不争不抢,可赵妃却打心底讨厌她。 柔妃柔到骨子里,也媚到了骨子里,在赵妃看来,长了一张狐媚勾人的脸,一颦一笑她都讨厌极了,因为在宫里,只有她才是例外。 只有柔妃能穿皇后才能穿的红色,皇帝准她在面圣时不必行礼下跪,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眼中只能看到柔妃一人。 帝王并非长情之人,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在宫里能盛宠不衰,不管她做什么,总是这般病怏怏,要死不活的样子,可皇上就是喜欢她。 柔妃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可丝毫不影响皇上对她的独宠,她虽性子温和,后妃碍于她宠妃的地位,也不敢得罪她,早些年针对柔妃的都被皇上处理了。 她描着精致的妆容,肌肤细腻,像是从未留下任何痕迹,宛若十八岁的少女一般。 赵妃接连喝了几杯酒,想起自己和柔妃是同一年进宫,那年长公主病故,燕帝悲痛不已,整整一个月都没上朝,后来在长公主的鹿鸣别院带回了长公主的贴身婢女林月柔。 很快林月柔颇得圣宠,不到一年,她便封妃,从此成了专宠,在宫里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逾越,不管每年这宫里能进多少新人,依然无法超越柔妃在宫里的地位,若非她是奴婢出生,只怕这皇后的位置也是柔妃来坐。 柔妃常描落樱妆,这娇艳的妆容更是衬托她娇媚迷人。一身石榴红长裙更显得那本就因病略显苍白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一般。 只见柔妃看着桌案之上呈上来的诗文和画作,指着被燕帝翻开的那幅字画,笑道:“这幅画作意境深远,真是极好!” 她拿起这幅画,眼中满是赞叹的之色。 那幅字画分明画的是大燕皇宫,可却位于云端之上,皇宫金碧辉煌,比云霞还要灿烂,这画是将皇宫比作九天宫阙,那燕帝自然便是被比作掌握诸神的玉皇大帝,燕帝大喜道:“好啊!这幅画甚合朕的心意。” 只见落款写着的是谢玉卿的名字,燕帝道:“玉面潘郎才华横溢,果然不同凡响啊!” 柔妃在一旁附和,“是啊,臣妾亦觉得状元郎的画作出神入化,意境深远,果然才华横溢,无人能出其右,如此惊世之作,臣妾觉得陛下要赏赐状元郎才是。” 燕帝捧酒杯到嘴边,“是该赏,那朕便赏他......” 柔妃从燕帝的手里接过酒杯,递到他的唇边,喂他喝下,又剥了葡萄,喂到燕帝的嘴边,笑道:“臣妾瞧着今日状元郎面露喜色,似有话想说,不如陛下就让他自己说想要什么赏赐,陛下觉得意下如何?” 燕帝笑着看向谢玉卿,笑道:“谢卿,你想要什么赏赐?” 谢玉卿连忙起身离席,朝坐在末席的薛雁望去。 与此同时,从东首的尊位上亦投来一道冰冷的目光。 见谢玉卿和霍钰同时看向她,薛雁感到浑身不自在,赶紧埋头吃酒,品尝着这宫里的梅香醉,此酒入口清冽,带着一丝香甜,果然不一般。她酒量不差,因这酒好喝,便贪杯多喝了些,很快一壶酒便见了底。 想着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告御状,并未深思谢玉卿方才看她的那一眼。 而坐在薛雁身旁的薛凝看向一身红裳,春风得意的谢玉卿,因过去之事,心中伤感,猜想谢玉卿想要的赏赐应该是请旨赐婚。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心中不甘心又难过。 但这是柔妃默许,她也不能说什么,见薛雁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她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只是她不擅饮酒,烈酒过喉,她呛得咳嗽不止,低头道:“妹妹可别忘了自己如今在宫里,莫要喝醉了吃酒。” 薛雁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是。 薛凝觉得她态度敷衍,心中更是不虞。 “待会谢玉卿定会请旨赐婚,恭喜妹妹了。” 薛雁惊得险些被呛住,“不会吧!这么大的事,他怎的不问问我,我还不愿意呢!”她觉得心烦,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这酒带着微微的甜,她不觉便多喝了几杯。 那日在王府外,她分明已经对谢玉卿说清楚了,而且她已经讨回婚书,便是同谢玉卿彻底了断的意思。可没想到谢玉卿竟然不顾她的意愿直接请旨赐婚。 薛凝神色黯然,痴痴地看着谢玉卿,道:“他从来都是这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曾经对我是这样,现在对你也是如此。” 从前他不顾一切,甚至不顾性命也要追去玉龙寺见薛凝,后来,他发奋苦读,高中状元,便也是为了今日能在圣上面前露脸,借赏赐的机会请旨求亲。 “难道姐姐至今还对二表哥……” 薛雁不禁直皱眉头,姐姐难忘旧情,那宁王呢?不过今日好生奇怪,姐姐是王妃,理应坐在宁王的身边,可不知为何竟然坐到自己的临桌。 皇家最重礼数规矩,难道是礼部在安排时弄错了? 第68节 薛凝冷笑道:“妹妹今日可真是风光,他们一个个都对妹妹死心塌地。争先恐后要对妹妹献殷勤。” 薛雁总觉得今日薛凝话中带刺,冷眼看着薛凝, “难道今日赐婚不是姐姐安排的吗?”昨日才提及让她来琼林宴相看,今日谢玉卿便打算请旨赐婚,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 自从那日薛雁落水,谢玉卿奋不顾身跳下水相救,却被赵文轩抢了先,后来得知薛雁并未嫁给赵文轩,自是欣喜若狂。 为了证明自己,他关门苦读,终于得以高中状元,今日自是好好准备,打算在宴席上一展风采,想要得到圣上的褒奖,好借机请旨赐婚,再也不愿错过薛雁。 机会终于来了,他心里既欣喜又激动,甚至紧张到双手颤抖不已。 可之前他几次被霍钰阻拦和赵文轩阻拦,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便朝霍钰回望了一眼,见霍钰只是神色如常,坐在桌案前饮酒,赵文轩高举酒杯,笑看着他。 唯有坐在霍钰最近三公主霍朝朝,年前因为生病躲过了和亲,不知三公主对霍钰说了什么,谢玉卿回望之时,与那三公主对视了一眼,三公主红着脸羞涩的低头,谢玉卿心中有些担忧。 可他转念一想,霍钰根本不可能会知道他今日要请旨赐婚,霍钰既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何以会阻拦。 思及此,他这才放宽了心,走上前去,整理身上状元郎的华服,对燕帝行礼跪拜。 燕帝见谢玉卿生得一表人才,颇具才名,也颇为欣赏,“谢卿,可想好要什么赏赐?” 谢玉卿跪伏在地,叩首道:“微臣不敢要任何赏赐,微臣想请陛下做主,求娶薛家二娘子为妻……” 提起薛家,燕帝不禁皱了皱眉。 霍钰看着谢玉卿冷笑连连。 赵文轩则挑了挑眉。 薛凝则泪盈眼眶。薛雁叹了一口气,正打算上前阻止。 只见三公主从席间起身,走到燕帝的面前,“父皇,儿臣也有一事想请父皇做主。状元郎才貌双全,儿臣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状元郎的画作,自是欢喜非常,也想请状元郎指点儿臣的画作。” 谢玉卿受了惊吓,垂首低眸,竟然连双手双脚都颤抖个不停。 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突然出现的三公主,果然是霍钰安排来阻拦他请旨赐婚的。 薛雁也看向霍钰,方才他离谢玉卿最近,难道是他对三公主说了什么,三公主竟然毫不掩饰对谢玉卿的爱意,竟看上了谢玉卿。 心想难道是霍钰的手段? 谢玉卿当众请旨赐婚固然可恨,可若是霍钰暗中使了手段,让三公主对谢玉卿青睐有加,此举和谢玉卿也没什么分别。 她觉得这大殿中人人都满怀心思,勾心斗角,甚是压抑,只想赶紧离开此处,去外面走走,让自己喘口气。 于是,她便起身离席,提着酒壶往不远处的梅林走去。 而赵文轩见薛雁突然离开,也追着她出了大殿。 这琼林宴本就准许人走动,到底赏玩风景,只见众人都三三两两出了大殿,赏雪赏梅,把酒言欢,自是畅快自在。 霍朝朝不满谢玉卿默不作声,催促道:“状元郎,怎么你不愿意吗?” 谢玉卿痴痴看向消失在雪中的身影,半响这才回过神来,恭敬说道:“对不起,请公主殿下再说一遍。” 霍朝朝抿嘴笑道:“本宫也画了一幅画,想请状元郎指教,不知你可愿意?” 谢玉卿其实想说不愿意,但三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容不得他拒绝,只得点头答应,“微臣愿意。” 霍朝朝对燕帝道:“父皇,儿臣想请状元郎教儿臣作画,常来宫中指导儿臣,求父皇应允。” 燕帝握住柔妃的手,笑道:“她这是看上了谢玉卿了。哈哈……” 柔妃笑道:“本宫觉得三公主与状元郎甚是般配。郎才女貌,实在令人艳羡。” 燕帝微微颔首,对谢玉卿,“不知谢卿意下如何?” 谢玉卿紧抿着唇,无可奈何道:“微臣遵旨。” 谢玉卿失魂落魄回到座位上,旁人都觉得他此番高中状元,又被三公主相中,可谓是人生得意。在座的官员不断对他贺喜敬酒,可他只是木然应对,眼中并无喜色,反而好似失去了神采,像是一夕之间被人抽干了力气。 千言万语都憋在心中,他怔怔的看向那处梅林,终于还是没忍住追了出去。 梅园中,红梅卧雪,疾风起,枝头的花瓣微颤,细雪纷纷落下。 薛雁独坐在赏梅的亭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花枝。 突然,有人替她撑伞挡住正絮絮而落的的细雪,“薛二小姐可是为谢家二郎感到惋惜吗?可惜他想娶薛二小姐,却被公主看上。” “不惋惜。能娶公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以后仕途畅通,青云直上。” 原本她也是随口敷衍几句,心中却是不满一道圣旨便能左右两个人的命运。 却见是赵文轩,心中欣喜,对赵文轩说道:“去走走?” 赵文轩自是欢喜应下。 昨夜的雪下得不大,只是在地面薄薄铺了一层,花枝微颤,落下一地的花瓣。 赵文轩抬手替她挡住纷落的雪花,摘下一朵红梅,“在下能为薛娘子戴上吗?” “哈哈……不用,我很少戴花。” 她从赵文轩的掌中拿过那朵花,踮起脚尖戴在赵文轩的发间。 “今日是赵公子的吉日,这花该由赵公子戴才是。” 不知是雪地里太滑,还是她喝多了酒的缘故,薛雁控制不住往后倒去,赵文轩及时握住她的后腰。 那晶莹透亮的眼眸中印着自己的面容,赵文轩扬起了唇角,心中有片刻的失神。 薛雁赶紧退了一步,避开他,“那日大婚是我对不住赵公子,在此给赵公子陪礼了。” 她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盏酒,对赵文轩举杯。 “下雪天冷,冷酒伤身,还是莫要再喝了。” 薛雁笑道:“无防,我喝惯了,而且我酒量也不差,这酒我先干为敬。” 赵文轩温和笑道:“本来也是假的,你不用觉得愧疚,方才我见你只顾埋头喝酒,心中似闷闷不乐,既然不是为了谢玉卿,那便是为了宁王?” 薛雁冲赵文轩笑了笑,扔了手里喝空的酒壶,倚着栏杆,欣赏着眼前的雪景。 “他只是姐夫,自有姐姐为他担心。” 她笑看着赵文轩,脸上染了几分醉意,可赵文轩却觉得她眼神落寞黯然,分明就是心口不一。 梅园中,霍钰正踩着积雪,顺着脚印寻来,远远见薛雁正和赵文轩并肩赏雪景,见她笑着为赵文轩簪花,觉得这一幕尤为刺眼。 甚至听到她说的那句“他只是姐夫。” 心情甚感烦躁,他伸手掰下挡在前面的梅枝,可整棵树上的积雪都被震落在地。 辛荣猝不及防被落了满头满颈的雪,冻得他浑身一哆嗦。 辛荣颇感无语,心想:“王爷定是吃醋了,恐会伤及无辜。”宁王看赵文轩的眼神好冷,辛荣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浑身发抖。 只听赵文轩笑道:“自他进殿起,你便一直低头喝闷酒,却不敢看他。”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心里真的没有宁王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进宫前听到姐姐说宁王已经将王府交给姐姐打理,还说要和姐姐好好过日子的话,她总感觉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堵在心口,不上也不下,难受得紧。 姐姐和宁王本就是夫妻,他们夫妻恩爱和睦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她应该为姐姐高兴才对。 难不成她还盼着姐姐在王府过的不好吗?难道她还期待那日宁王给她留的字条? 想起那日在玉龙寺发生的事,她更是觉得心里烦闷得紧,酒已经喝光了,她看向赵文轩手里的那杯酒,“赵公子能不能分我一点。” 赵文轩无奈一笑,“少喝点。”但还是将手里的酒给了她。 “不过,今夜有我在你身边,若真是喝醉了,我负责送你出宫。” “好。” 她真的好像喝醉了,见到站在梅林中那个那个身影,好像是宁王。 “他怎会来?” 他应该在陪姐姐才是。 薛雁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一定是我看错了。赵公子,恭喜你高中,再喝一杯。” 她和赵文轩又喝了几杯,觉得今夜这酒虽然香甜,但却很醉人,喝多了,头还有点晕,终于撑不住了,她的头一歪,便靠在了赵文轩的肩膀上。 耳畔似传来了赵文轩的声音,“既然你不是为了宁王殿下,也并不想嫁给赵玉卿,不如便嫁给我,咱们再来个弄假成真,如何?” “咳咳咳……”薛雁被酒呛到,吓得不轻,差点将酒全都喷了出来,嗔怒道:“赵文轩,别吓我啊!” 又小声嘟哝道:“别跟那谢玉卿似的,尽吓人。我……我谁都不嫁!” “好好好……我是说笑了,瞧把你吓成这样。”赵文轩赶紧将薛雁扶正,替她轻轻拍背顺气。 见赵文轩那温柔炙热的眼神,薛雁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灼烫了,只低声说道:“还好赵公子说的不是真的。” 见她的唇边沾了些酒渍,赵文轩伸手替她擦拭嘴角。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冷中夹着怒意:“赵文轩,你想做什么!” 薛雁听到那熟悉的含着怒气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见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可她却头晕看不清,“不可能是王爷。” 她怔怔的摇头,跑进雪中,戳了戳霍钰的脸。 “真的是王爷?”她揉了揉眼睛,“一定是我看错了。” 却被霍钰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 她脑子懵了一瞬,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她吓得转身就跑。 原来真的是霍钰,她不要再见他。 她跑,身后的人便穷追不舍。脚下深深浅浅,她脚步踉跄,往前摔了出去,却突然被人拦腰抱住。 她刚要挣扎喊人,却被霍钰用唇紧紧堵住她,不许她发出声音。 那唇可一点都不温柔,甚至带着浓重的怨气和不满,不满她这几天想方设法躲着他,不满她同赵文轩说笑,不满她见到自己转身就跑。 他疯狂嫉妒,疯狂吃醋。 薛雁挣脱不开,便要去抓他的脸,她气极了,“分明你已经和姐姐决定好好过日子了,为何还要来纠缠!你是姐夫,你只是姐夫,你不能这样对我!” 霍钰强压着怒火,撬开她的齿,“已经不是了!” 他在说什么? 第69节 什么不是了! 她在意他的身份,他也在意。 霍钰摸了摸自己被抓伤的脖颈,突然笑了,原来她这几天一直躲着他是因为薛凝的缘故,原来她心中在意这件事,她心中在意他姐夫的身份。 薛雁觉得脑子转不过来了,被他按进怀中。 大氅上的狐狸毛拂过她的脖颈,有些痒,她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去。 却被霍钰按坐在他的腿上。他小声道:“先别出声,有人来了。” 果然便听到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嘎吱声响,见到园中传来说话声。 * 谢玉卿赶紧追着薛雁出去,追到梅林,却见薛雁落荒而逃,霍钰则紧追在她的身后。 他愤怒不已,“分明宁王已经成婚,他为何还要苦苦纠缠她不放。” 他正要追进梅林,赵文轩喝尽了杯中酒,走到谢玉卿面前,拢袖作揖,“恭喜谢兄高中状元,恭喜谢兄很快便要与三公主喜结良缘。” 赵文轩字字扎心。 他是故意等在此处提醒自己的吗? “你……”谢玉卿怒目而视,“什么喜结良缘,这三公主也并非是真正看上了我,而是碰巧需要一桩亲事来逃避和亲罢了。” 赵文轩笑道:“谢兄果然慧眼,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但何故明知她不喜欢你,你却偏要凑上去,如此纠缠,只能让人厌烦罢了。” “你说什么!”他气得一拳打过去,却被赵文轩轻易躲开。 “我已经不欠谢兄了。不会再白白让谢兄打。” 谢玉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难道你早就知道公主会在琼林宴上挑选驸马,你的才华本不在我之下,可却只考了第三名。” 赵文轩道:“这是历来的规矩。难道谢兄不知吗?”但倘若谢兄行事低调不张扬,势必尚公主这等好事也轮不到谢兄的身上。” “你……” 赵文轩再次拱手,“恭喜谢兄。” 谢玉卿脸都气绿了,“赵文轩,你……” 赵文轩看向梅林深处,拾起被薛雁丢下的酒杯。 梅林中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宁王应该已经追上她了吧。 倘若薛雁对他有一点动心,他也绝不会将她拱手让人。 “祝谢兄从此春风得意,前程似锦!告辞!” 他袖中卷了一壶酒,离开了琼林宴。 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在看什么呢?” 见是镇国将军陆枭,赵文轩笑道:“舅舅来得正好,同我喝一杯如何?” 陆枭笑道:“原来你是故意考了个第三名。” 赵文轩仰头喝了一口酒,见到那酒杯上留下的唇印,他以指腹轻抚着酒杯的边缘,笑道:“考中便成,名次并不重要。” 陆枭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懂得低调行事,这一点很难得。按之前约好的,只等你高中,舅舅便安排你进兵部,舅舅会再想办法调你去洛阳。” “舅舅可是要打算要起事了?” 陆枭一口气将壶中的酒喝尽了,砸了手里的空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位箫世子已经答应透露袁不望的下落让我立功,而我也答应他,在北狄带兵攻城时,打开城门,放北狄入城。” “但宁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有他在,那些北狄人想要入关,要想攻入皇城可不容易。” 陆枭笑道:“对付宁王,那便是他们北狄人自己的事。” 他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他们北狄人永远都不会料到,在他们北狄攻入皇城之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到北狄和大燕斗得你死我活之时,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赵文轩不解的问道:“那舅舅派我去洛阳是为了何?” 陆枭笑道:“让你去帮谢先生。那位谢先生有惊世治国之才,你跟着他多学习,将来自有封王拜相的机会。跟着你那窝囊废父亲,便只能永远被打压猜忌,永无出头之日。再说等你有了权势地位,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得到,包括那位薛娘子。” 赵文轩不解的问道:“舅舅为何愿意帮谢先生做事?” 陆枭笑道:“那人有旷世之才,只可惜被这世道所害,也是可怜之人。谢先生对你舅舅有恩。” 不过,这京城的天快要变了。 第53章 只听松软的雪地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桂嬷嬷,你如此急着要见本宫是为了何事?” 说话的人是月妃娘娘和桂嬷嬷。月妃是霍钰的养母,薛雁猜不透霍钰为何要让她藏在此处偷听月妃说话。 她被他抱在怀中,用身上的大氅将她包裹其中,很柔软也很舒服,呼吸轻拂她的颈后,她觉得痒痒的,想要挪动身子离他远些。 “别乱动。” 若是平时,薛雁怕是会乖乖不动了,可今日她有些醉了,回头便咬在他的喉结上。 “我偏要……”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霍钰将她压在身后的大石块上,鼻尖抵着她小巧高挺的鼻尖,彼此呼吸可闻。 “听话,想亲的话,待会本王给你亲个够。” 薛雁瞬间怂了,“不想。”但她却终于不乱动了,知道自己再动便是惹火。 只听桂嬷嬷说道:“近来王妃时常在府中宴饮,遍邀京城贵眷,还与后宫嫔妃往来密切,老奴便让人悄悄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终于老奴发现她在为宁王殿下熏衣所用的香中加了失魂草。” 月妃大惊失色,怒道:“她竟敢用失魂草害本宫的钰儿!当初太子便是被那失魂丹所害,没想到这等邪物竟然再次出现在宁王府。” 薛雁听到月妃和桂嬷嬷的话,心中震惊不已,分明在进宫前,姐姐还对她说会和宁王好好过日子的,她又怎会谋害宁王,心想姐姐根本就没有害宁王殿下的理由,难道姐姐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柔妃手上?还是姐姐听信了柔妃的话上当受骗,这才误将有毒的药草混在香袋中? 可她知道薛凝擅调香,对各种香草花瓣都了解颇深,她不可能将那有毒的药草混进了熏衣的香袋之中,她明知那草有毒,却仍然要害宁王,难道是受柔妃胁迫? 只听桂嬷嬷又道:“好在那熏香中只含有少量的失魂草,只能让人产生幻觉,却不足最终迷失心智,彻底沦为被人控制的傀儡,或许薛凝并不知这失魂草是制失魂丹的药草,又或许只是被柔妃利用了。另外殿下似已经察觉,对她有所防备,她虽想作恶,但殿下能及时察觉,终究并未酿成大错。” 听到这里,薛雁松了一口气,还好霍钰发现的早,也并未中毒。但她知道薛凝绝不会随便将草药混进制香的香袋中,薛凝定是知晓那草药有毒的。 见薛雁轻蹙着眉头,面带担忧,霍钰低声问道:“是在担心本王吗?” 薛雁抬眼看他“不是说你发现及时,也并未中毒吗?” 霍钰轻哼了一声,“便是没事你也可关心一下你的夫……” “夫君”两个字是说顺口了,虽说他已经彻底料理了薛凝之事,但现在他还并未娶薛雁为妻,他们还不是夫妻。他便赶紧改口,“便是没事你也要关心一下本王。” “王爷现在是姐夫。” 于是,霍钰轻捏着她的下颌,面带薄怒:“本王再说一遍,不许叫本王姐夫?” 薛雁小声嘟哝道:“分明就是姐夫,还不许人说。” 看着她红着脸,因醉了酒眼神迷糊的模样,更是爱极了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亲在她的唇上。 她的小手撑在他的胸口,“你是姐夫,不给亲。”仍觉不解气,又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唤了三遍“姐夫”。 霍钰被气笑了,耐着性子解释道:“今日薛凝去找过你了对不对?说是本王已经将王府交给她打理,还说本王答应同她好好过日子,对吗? “你怎会知道。”他竟然全都猜到了。 霍钰看出了她的疑惑,“薛凝自入王府后便宴请京中贵眷,结交后宫嫔妃,三天前,她在梅林中碰巧遇见柔妃,便央求柔妃为你指婚,以为只要能将你嫁出去,本王便能无计可施了,哼,她未免太小瞧了本王,即便你嫁了,本王夺回来便是。只不过薛凝实在太蠢,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柔妃勾结了赵文婕,设下圈套,等着她往里跳!” 如此蠢而不自知,又怎配继续当王府的女主人。 他看在她是薛雁的亲姐姐的份上,才给她一纸和离书的体面,谋害皇族乃是死罪,薛府阖府上下也会被她连累。 可姐姐的制香手段高明,旁人根本无法察觉,好在霍钰提前察觉了柔妃和赵文婕的阴谋,提前对薛凝有所防备,只怕便真的中了那失魂草的毒了。 霍钰似看透了她的心思,道:“薛凝制香的技艺高超,为了害本王,她也确实用了些心思,她将那草掺在熏衣的香袋中,本王的衣袍上便沾染了那失魂草的毒,若是长期闻了这香,就如同服用这慢性毒药一般。” “既然如此,那王爷又是如何察觉那香不对劲的?” 霍钰冷笑道:“若是她穷尽心思想害本王,本王的确防不胜防,可见枕边人有多重要。本王确实中了那失魂草的毒。” 若不是薛凝无事献殷勤,突然关心起他的衣食住行,又突然寻了个错处,将府里制香的婢女赶了出去,又实在胆小,霍钰拿着那香袋试探,她便自个儿全都说了。 薛雁着急问道:“那你现在可感觉不适?” 霍钰将她拥在怀中,“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本王的,对不对?” 被他紧紧拥在怀中,被那披风上的狐狸毛扎得有些痒,薛雁赶紧侧了侧脖颈躲过去,却被抱得更紧了。“不是。” “不许再躲着本王,更不许对赵文轩说笑,也不准对别的男人笑。” 薛雁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冷笑道:“王爷好没道理,我想对谁笑就对谁笑,你管得着吗?” 霍钰将她压在身下,深情看着她的眼睛,此刻梅园中,只有几点暗淡的宫灯,可在雪光的印照之下,她的眼睛似琉璃一般好看。 他正要覆吻而下,却被薛雁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唇,又赶紧将手指缩了回去。 “可不许再含着。”说完她的脸也红透了,为了避免尴尬,她赶紧转移话题。 “既然王爷中了那失魂草之毒,柔妃的手里定会有解药。” 霍钰道:“失魂草不足为虑,真正可怕的是失魂丹,那失魂丹能使人迷失神志,变成供人操控的傀儡,最后以致嗜血发狂。” 霍钰的脸色微沉,“所幸薛凝并未泯灭了良心,她只用了少量的失魂草。” 薛雁心想薛凝心思单纯,应是被柔妃利用,但以她的胆子应该不敢害人。 不过柔妃此人甚是厉害,装出那般的柔弱摸样,可没想到此人心思城府极深,实在令人看不透。 她回想起进宫前姐姐去求柔妃为她许一门亲事。在琼林宴上,她似是故意翻出了谢玉卿的画,便顺手推舟让燕帝赏赐他,便是早已知道谢玉卿打算请旨赐婚。 柔妃身处深宫,竟然对宁王府和武德侯府都了如指掌,实在令人后怕。 薛雁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赶紧将肃王的供词拿给霍钰看,之前她便觉得这供词有诸多疑点,心中隐隐觉得薛家出事,或许和柔妃有关。 “肃王交代了勾结赵家、陷害薛家的经过,说是自己服用了七日毒,以此陷害薛贵妃构陷皇子,但他却说这七日毒是有人放在他母妃的寝宫之中,他便借机顺水推舟对自己下毒,再栽脏给薛贵妃。王爷可还记得,在八皇子病危之时,阂宫上下都对落难的薛贵妃和八皇子冷眼旁观,是柔妃带去了给八皇子治病的太医。我便猜测或许是柔妃封锁了消息,又想办法叫走了太医,她并不是想救薛贵妃,而是要害她。” 第70节 柔妃趁机拿走了七日毒,再让人放到丽嫔的寝宫里,肃王自己服下毒药,再由赵家出面,指认薛贵妃刺杀宁王。 宁王刚回京时薛贵妃曾经派人在兰桂坊行刺,此事柔妃早已知晓,又有七日毒作为证据,若是柔妃再暗中派人收买薛贵妃宫里的宫女太监,指认是薛贵妃与薛相密谋构陷皇子,是为八皇子扫清障碍。 借赵家之手除去薛贵妃、八皇子和薛家。 前朝后宫本就密不可分,圣上因薛贵妃之事对薛家生了猜忌,加之赵妃带着证人举告薛贵妃和薛家,赵谦担任刑部尚书多年,与大理寺和审刑院的官员都有往来,随便找点栽脏陷害的证据岂不容易。 况且薛家人关在刑部大牢,赵谦可以随时找理由对薛家人下手,到时候薛家人一死便来个死无对证。 霍钰看完了肃王的供词,“你推测的没错,在背后操控着一切,暗中谋划一切的便是柔妃。” 薛雁疑惑道:“但有一点我看不明白,柔妃已是盛宠,在皇宫里无人能及,难道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助肃王上位?” 霍钰道:“不仅如此,这位柔妃的身份可不简单啊!当时在青城山,本王与那箫炎相斗,便怀疑后宫中有人通敌北狄,后来薛贵妃出事,嫌疑最大的便只剩赵妃和柔妃。赵家与薛家素来不和,薛贵妃和薛家出事,表面看上去更像是赵妃所为,是她的嫌疑最大。可直到本王发现薛凝时常进宫见柔妃,她得柔妃授意对本王下毒。这失魂草虽然有毒,却极为难得,此草生长在苗疆,而柔妃的身边便有一位擅长使毒苗疆女子,名叫凝香。” 谁能想到赵家竟然为柔妃做事,更不会有人想到肃王名义上认赵妃为母亲,可却是柔妃手中的刀呢。 霍钰问道:“今日雁儿虽被柔妃召进宫中,其实也是为了趁机将供词呈给皇上,为薛家伸冤吧?” “没错。只是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只有等到肃王当街出丑的消息传到宫里,到那时我再将供词递呈皇上。” 霍钰笑道:“本王正有此意。不过此事甚是危险,雁儿可将肃王的供词交给母妃,由母妃转呈皇上。” “不行。”薛雁眼神坚定,直接拒绝了他,“此事若由月妃娘娘呈上,必定会惹得陛下猜忌肃王出事是与皇子之争有关,月妃代表的是王爷,不但会引得陛下猜忌了王爷,陛下恐会觉得肃王当街胡闹是被王爷陷害,那恐怕便会怀疑这份供词也是王爷屈打成招,到时候不但不能救出薛家,还会连累了王爷。” 是啊,父皇一直不喜欢他,从小将他扔在冷宫自生自灭,父皇生性多疑,若是知道此事与他有所关联,只怕不但救不了薛家人,让肃王逃过罪责,还说不定因此惹怒了父皇,对薛家动杀心。 霍钰点头道:“好,本王会尽快让人将消息散播开,三日后,皇上会亲自送柔妃出宫前往温泉行宫,届时,本王会安排锦衣卫指挥使将你带到御前,不过你放心,这锦衣卫指挥使徐霖曾是陆枭的麾下,和本王可扯不上关系。” “如此甚好,那便多谢王爷。” 她和霍钰在一起相处时最轻松,也最有默契,他并不会事事都想着去限制她,去管着她,而是选择相信她,并在身后支持她,助她达成心愿。有霍钰在,她便觉得很安心,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雪夜风大,寒风凛冽,枝头的雪抖落了一地,花朵也摇摇欲坠。 霍钰脱下大氅裹在她的身上,那墨狐皮毛所制的大氅还带着霍钰的体温,那股暖意迅速传到她的身上,她觉得很安心,也觉得很温暖,霍钰将她圈在怀中,这一次,薛雁并未抗拒。 霍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将那纸张夹在两指间,“本王知你在意本王和薛凝是名义上的夫妻,可本王从一开始要娶之人便是你,今后在本王身边的也只会是你。” 霍钰认真说道:“只有你是真心心疼本王,而不是因本王皇子的身份。在苏州城时,也是第一次有人心甘情愿为本王留下,愿意和本王患难与共,不顾自己的性命。但薛凝可不这么想,她心里个根本不在乎本王,才肆无忌惮对本王下毒,更不在乎本王会不会变成一个只能受控于他人的傀儡。若非本王命大,此番被她算计,只怕连命都葬送在她的手上。” 薛雁痒得很不行,想躲却被他再次圈在怀中。 “薛雁,你听好了,本王已与薛凝和离,从今往后,本王便再也不是你的姐夫,本王想当的夫君。” “王爷竟与姐姐和离了?” 她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霍钰察觉她想要逃,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不许逃,更不许逃避,更别想摆脱本王。” 琼林宴的丝乐声渐歇,赴宴的众人都已经离宫归家了。 桂嬷嬷也小心搀扶着月妃回宫,小声说道:“宁王殿下已经与薛凝和离,薛凝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签下和离书,但她谋害殿下是事实,老奴来禀告娘娘薛凝该如何处置。” 月妃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本该治罪,但钰儿昨夜来见本宫让本宫绕她一命,想必是顾念着那位薛二小姐,便让薛凝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出现在钰儿的面前吧。对了,本宫听说那位薛二小姐有情有义,还曾与钰儿患难与共,可见是能与钰儿共度一生的良人,你去问问钰儿的意思,早点将人娶回王府吧,本宫也想早日抱孙子。” “本王正有此意,本王与雁儿之事,还请母妃成全。” 薛雁吓坏了,那知霍钰突然说话,他们藏身这梅林中要被月妃发现了。 她吓得赶紧挣脱了霍钰,赶紧开溜。 月妃抿唇笑道:“这薛二娘子脸皮倒薄,莫非婚事只是钰儿的一厢情愿,你可有把握追到她吗?” 霍钰看着那匆匆逃走的背影,缓缓勾起了唇角,他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如此,他派人跟着她,她聪明机灵,跑得比兔子还快。 心想她应是去找薛凝了,她们姐妹之间的事,还是让她自己解决吧。 薛雁心想这一次姐姐犯了大错,构陷皇子那可是死罪,若非霍钰在月妃娘娘面前替姐姐说话,姐姐势必难逃一死,霍钰手下留情保住了薛凝的性命,她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 此刻已过三更时分,琼林苑中的宴席散了,谢玉卿喝得大醉,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被三公主看上,欣喜若狂,这才不知不觉喝多了。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苦闷,知道他是因为和薛雁再也没有机会,心中痛苦,这才借酒消愁。 他从友人的背上挣脱下来,跑到林中,抱着一棵梅树,吐得天昏地暗。 那友人劝道:“便是高兴,也不必这般玩命的喝啊。” “高兴?是啊!我今天可真是太高兴了!高中状元,又得了公主青睐,又怎会不高兴呢!” 谢玉卿笑着笑着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呼呼大睡起来。 那送他回府的友人见状摇了摇头,笑道:“这般冷的天气,也不怕冻死在雪地里。” 他赶紧将谢玉卿负在身后,背着他出宫,背他上了回谢府的马车。 方才谢玉卿醉酒,薛凝便一直跟随着他,盯着他的背影,原本谢玉卿离开她后过的不好,过得不如意,她应该要高兴才是,可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还差点醉死当场,却又觉得难受心疼,往日藏在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潮水一般汹涌而至,见到他这般难过的模样,她却再也恨不起来了。 可当她得知谢玉卿被三公主看上,心中却有几分释然。 甚至在谢玉卿倒在雪地里,再也站不起来之时,她也想像当初换亲时那般,与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鼓励他重新振作起来。 直到谢玉卿离宫,她仍然站着一动也不动,宛若泥胎木雕一般。 她不停地拿帕子拭泪,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她也不知道站了许久,直到那雪越下越大了,她冻得浑身发冷,这才打算离宫。 可一转身却见到拿着酒壶,站在树下,等待了多时的薛雁。 她看上去像是喝了不少酒,脸颊绯红,唇也泛着红润的光泽,眼睛似被风吹红的,眼中似有一层盈盈水光,薛雁突然砸了手里的酒壶,倚靠着大树,踉跄起身。 薛凝则被那摔碎的酒壶吓了一跳,皱眉道:“一个大家闺秀,将自己喝成这般酒鬼的模样,又成何体统?这里是皇宫,薛雁,你此番所为可曾顾及薛家的脸面!” “脸面?” 薛雁大笑了一声,“薛凝,你做的那些事又是真正在乎被人陷害,被关在刑部大牢中的父亲母亲和兄长?可又真的在乎你的所谓的薛家脸面?你有没有想过事情败露,不但会连累薛家,就连你自己也是万劫不复!薛凝,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真想看看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薛凝怒道:“薛雁,你放肆!你竟敢指责你的姐姐!” 慧儿见薛凝被骂,赶紧为薛凝出头,“二小姐,你竟然骂大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薛雁并未说话,却突然一巴掌便甩到慧儿的脸上。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慧儿被打懵了,她的脸上瞬间肿了五道指印,捂着脸委屈得哭了,“奴婢只是为大小姐打抱不平,这才好言劝说二小姐,可没想到二小姐如此跋扈,竟然动手打人。” 可薛雁却道:“往日里,若非你处处挑唆姐姐,而不想着在身边事事劝告叮嘱,便不会酿成大错此番姐姐犯下如此大错,难道不也少不了你在旁边煽风点火吗?今日倘若你再敢多说一句,将你乱棍打死!” 慧儿吓得赶紧跪下,对薛凝苦苦哀求,“请大小姐救救奴婢啊,奴婢是大小姐的人,二小姐竟然全然不顾您,竟还要将奴婢乱棍打死。二小姐如此行径,哪里将大小姐放在眼里。” 可慧儿话音未落,薛雁便一巴掌再次狠狠在她的脸上,顿时另外半边脸也肿了。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再多抽你一下,直到打到你安分为止。” 慧儿不敢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薛凝,不停的抽泣着。 薛雁殴打慧儿也彻底惹怒了薛凝,薛凝冷笑道:“妹妹今日好大的威风啊!这是借醉酒在我面前耍威风吗?告诉你这里是宫里,不是妹妹撒野的地方,就算你不怕本宫,待我去禀明了柔妃,让她治你的罪!” 薛凝话还未说完,一巴掌便直接摔在她的脸侧。 见薛雁如此嚣张跋扈,居然敢打自己的亲姐姐,慧儿顿时吓得不敢再做声了,心想今夜薛雁喝醉了发酒疯,她可不能再招惹了她,说不得又要挨打。 方才薛雁打得极重,只怕她脸上的红肿没个几天根本就消不下去。 “薛雁,你疯了吗?如此大逆不道,居然敢打你的亲姐姐! 薛雁冷笑道:“亲姐姐?你不过比我早出身一时半刻,我敬你才唤你姐姐,可你哪里有半分姐姐的样子?此番竟然仍是执迷不悟,再次提及柔妃,柔妃借你之手欲害宁王性命,你可知谋害皇子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是想害了全家吗?” 证据确凿,薛凝一句话都无法为自己辩解,此刻更是惊骇非常,心中又惊又怕,她知失魂丹是厉害的毒药,可制成失魂丹所用的失魂草毒性却不大,只要用量甚微,宁王便不会中毒,这些失魂草也只能暂时让宁王失去神志,不会真的让他中毒,更不会害他性命。 她只是不想被人赶出去,她不想离开王府。 薛凝见被薛雁知道,心中惊慌失措,“我只用了少量的失魂草,只是在熏衣物时用到了一些,从未想过宁王性命,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胆子少,那些害人的事,我是不敢做的。” 薛雁便是了解薛凝的性子,知道她向来耳根子软,没有决断,或许正是因为柔妃知道了她这般的性子,这才想要借她的手除去宁王,柔妃怕是也没想到薛凝胆小,便是下毒也不敢下足量的毒药。 “姐姐真是糊涂啊,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用那失魂草去害宁王殿下,柔妃抓住了你的把柄,从此拿捏你对宁王下毒,我问你是去还是不去?” 薛凝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声音也打着颤儿,“那日,是柔妃身边的宫女不小心在香袋中混入了这失魂草,柔妃娘娘自己都差点被那失魂草害了,那日只是被我有心听了去,她又怎会猜到我会拿这草药用在宁王殿下的身上。” 薛雁没想到直到现在姐姐还未察觉自己被人利用了,柔妃对谢家了如指掌,或许早就已经知道当初她们姐妹换亲的真相,也知她在宁王府的处境。 “那我问你,为何要对王爷下毒?” 薛凝支支吾吾道:“我不想和离,不想离开王府,不想无家可归。” 薛雁叹了一口气,原来霍钰说的全都是真的,她那素来单纯的姐姐,竟然耍起了心机手段。“我问你,柔妃的身边可有一位叫凝香的宫女。” 薛凝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她便是柔妃请来的苗疆女子,那女子擅长各种毒药毒草,失魂草和失魂丹都是来自苗疆。” 薛凝听闻脸都白了,这才彻底明白自己是被柔妃给利用了。 她跪在薛雁的面前,“妹妹,我真的不想害宁王,我只是被柔妃利用了,求你帮帮我,我不想死,更不想连累家族。” 半响,薛雁叹道:“为今之计便是离开京城,才能远离争斗。” 方才教训了薛凝,她潇洒,可薛雁却忘了自己是在宫里,如今出了梅园,她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宫里都是一样的华丽的殿宇,奇珍异草,就连那琉璃瓦上覆盖着白雪,看上去也相似极了 她不辩方向,心中甚是着急,便想折回去寻找出宫的路。 直到她见到不远处那个焦急寻她的那个人,她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她摇摇晃晃的走向霍钰,“王爷,你终于来了。” 霍钰宠溺地看着她,“叫你乱跑,迷路了吧。本王接你回家。” 她对霍钰伸出手,笑道:“头有点晕,走不动了?” 霍钰便蹲身在她的面前,“那上来,本王背你出去。” “好。”薛雁搂着霍钰的脖颈,被他托在手里的两条腿在他的身侧晃而晃。 她顺着霍钰的脖颈往里看,想看他的胸腹肌肉。 看着看着,她的手竟然顺着他脖颈滑了进去。 霍钰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王爷,可以再摸一次吗?” 她想到在苏州城的那只船上,那夜她发烧,那时霍钰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腰腹间。 她将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就摸一下。” 第71节 第54章 柔滑的小手钻来钻去,霍钰又如何能把持得住,耳边的呼吸如兰如麝,处处都在撩拨着心弦,薛雁却是头晕的紧,头一歪,唇便亲到他的耳垂,看着他的耳朵尖都红透了,一种酥麻的痒意瞬间传遍全身。 他快忍不了了。 “雁儿,那里是不能碰。” 薛雁皱了皱眉,语气也颇为不满,在他的耳边嘟哝着,“小气。” 不过她非但碰了,还捏了一把,银铃般的笑声自耳边传来,“不给碰,但是可以捏,对吧!”霍钰觉得无可奈何,最后将她那不安分的小手抓住,“出了宫,回了家,本王随便给你捏。” 绯红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侧,或许是她喝醉了,觉得脸热得发烫,贴着霍钰的脸侧,她便觉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便又往他的脸侧蹭了蹭。 霍钰快要崩溃了,面对着迷迷糊糊,撩人不知的薛雁,霍钰觉得自己只怕这辈子都会栽在她的手里,面对她时,他竟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我没有家了,我的家人都在牢里……”薛雁小声嘟哝道,语气甚是伤感。 听到她如此说,霍钰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你还有我,本王会和你一起救出你的家人的。” 背上的人似迷糊应了一声,突然,她一口亲在霍钰的脸侧,“王爷你真好。” 其实霍钰想听她说夫君真好。 他已经拿到了和离书,已经迫不及待娶她为妻了。 雪越下越大了,纷飞的雪白像飞絮般落在金黄的琉璃瓦上,细碎的雪花落在树梢,落在湖面,落于头顶。霍钰是武将,十六岁上战场,吃住都在军营,虽比不得谢玉卿满腹才华,比不他能吟诗作赋,此刻霍钰看着天空絮絮飘落的无尽雪花,想到这辈子他最想做的事,便是和她白头偕老。 “真是好酒啊!再来一壶酒!” 薛雁突然睁开眼睛,高举着手,“王爷,咱两喝一杯。” 说完又伏在他的背上,搂住了他的脖颈。 霍钰笑边扬起了笑,想必她这是做梦都在喝酒,喝到尽兴处,竟然呓语了。 只怕是因为琼林宴上谢玉卿突然求娶和薛凝下毒之事让她心里难受,竟将自己喝醉了。 “还没到家吗?”她被颠得有些难受,又因为没摸够,她觉得心中不悦。 “很快就到了。” 背上之人满意笑了,似乎是怕被人听到,便又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我知道王爷是害羞了,是等回家再给我悄悄的摸吗?” 她还惦记着这事儿的。 这里是皇宫的甬道,时不时有提着宫灯,匆忙赶往各宫当差的宫女太监。 她们只见过宁王关上一身戎甲,每一次得胜归来,逢年节入宫对柔妃请安,宁王从战场带来的杀伐之气,人人都畏惧惧怕,此刻见到他,更是远远便避开了。 可他们却从未见过宁王会背个女子,那满是煞气的眼神此刻却是满眼宠溺温柔,宫女太监见宁王与平日见过的简直判若两人,坊间传言宁王和宁王妃感情极好,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的那般。 这对神仙眷侣实在令人羡慕不已,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捂嘴偷笑,对宁王行礼,“拜见王爷王妃。” 尤其是王妃的口中似喊着要摸摸,那些脸皮薄的宫女红了脸,捂着嘴低声问对方:“是我听到的那个意思吗?” “宁王殿下也太宠王妃了吧!” “没想到宁王殿下竟也有如此温柔小意的一面。” 突然,霍钰那带着冷意的眼神扫了过来,“你们几个站住。” 那几个小声议论的宫女们都吓得一抖,生怕自己方才哪句话说错了,竟然惹怒了宁王,吓得赶紧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都跪着做什么,快起来。”霍钰对领头的宫女说道:“别紧张,方才她们说的那些话本王爱听,你将这些银子拿去给他们分了。赏你们的。” 那名宫女激动得领了赏,将赏银都发给了在场的几个宫女,故意高声道:“宁王殿下英武不凡,气宇轩昂,咱们王妃真的好眼光!” 宫女们得了赏银,齐声道:“宁王殿下与王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真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霍钰觉得很受用,不禁扬起嘴角。 可霍钰不知道的是,之后宁王和宁王妃夫妻恩爱的消息传遍皇宫。 而这条通往宫禁外的甬道之上,几位皇子妃都拉着自家夫君纷纷效仿,其他的皇子妃也就罢了,可五皇子妃生得体态丰腴,堪比两个宁王妃的体重,为了背五皇子妃过甬道,扭伤了腿,五皇子的腿瘸了好几天,只能等到下后五皇子找到霍钰,小声道:“都说六弟与王妃恩爱,可能否低调一些,关上门在家中恩爱即可。五哥可被你害惨了,谁人不知你五皇嫂可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背着她我可吃不消啊。” 霍钰却不以为然道:“看来是五哥平日里缺乏锻炼,不如跟我去军营训练一个月,今后五哥再背五皇嫂时便能面不红气不喘。” 五皇子,“……不用,五哥谢谢你。”他只是想当一个闲散皇子,军营那是人去的地方吗?更何况还跟着霍钰训练,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雪越下越大,雪天路滑,为了不摔着薛雁,霍钰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离出宫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从琼林苑到承乾门,皇子公主们一般会选择坐轿辇,但因为霍钰习武,脚程比他们要快得多,可他背着薛雁,只能小心翼翼维持平稳。 他的衣裳已经被她扯开了,露出胸口的大片肌肤,薛雁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带自己回家,不免觉得心中不满,“怎么还没到啊?颠的我头都要晕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却将头一偏,唇不小心擦到了他的脖颈。 霍钰身体一僵,体内一阵邪火乱窜,想着前面不远处便是母妃的明月宫,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忍了。 薛雁似乎也等不了了。 为了不惊扰到母妃休息,不惊动明月宫的宫女太监,霍钰抱着薛雁飞身越过宫墙入内,去了自己曾经和太子皇兄在明月宫的住处清宵苑。 他悄悄将薛雁放在床榻之上,轻手轻脚去关门。 床上之人哼哼唧唧,“唔……好冷啊!”薛雁突然从那温暖的背上,到了这张冰冷的床上,自是不满。 这清霄苑已经空置多时,屋子里空荡荡的,就连摆件也没几件,空荡荡的屋子自然是冷的,加之外面冰天雪地,屋子便越发清冷了。 霍钰坐到床边,想替薛雁掖好被褥,突然,薛雁睁开眼睛,看向霍钰,弯起了嘴角。 她这是要使坏吗?每次她这样笑,小脑袋瓜里都是想些整人的坏点子。 霍钰笑道:“这般看着本王做什么,可是觉得本王格外俊朗不凡。” 突然,薛雁起身摸了摸他的唇,“好软,想亲。” 然后支起上半身,贴吻了上去,亲完之后,还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王爷的唇好软。好像还有些甜。 “这可是你主动引诱本王的。” 霍钰再也忍不住了,倾身压下,握住她柔软的腰肢,贴靠着她柔软的身子,亲吻着她的唇。 抱着她滚到了床上。 * 往常这个时候,月妃的确已经睡了。 可今日燕帝又送来一只猫儿,那猫儿因初次来明月宫,因是觉得不习惯,便喵呜瞄呜叫个不停。 那叫声吵得月妃心烦,难以入眠。她干脆穿了鞋,起身去看那养在院子里的猫儿,那猫关在笼中,缩成一团。见到月妃,越发叫个不停,月妃问紫苏道:“它是不是饿了?” 紫苏道:“奴婢才喂了小鱼干,也不知怎的,她却一直叫。” 月妃在笼前来回踱步,苦不堪言,她恼恨燕帝不停往她的宫里送猫。 紫苏赶紧替月妃披衣,“娘娘,这天越发冷了,仔细着凉。不如奴婢将这猫偷偷扔出去吧?” “它也怪可怜的。”月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笑,看着天空飘下的几点雪花,心想外面冰天雪地,这猫杯扔出去便只能饿死。将自已裹得严实,看向紫苏,“你以为本宫入宫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我不喜欢猫吗?” 紫苏看着月妃,见她那伤感的眼神,也不禁红了眼圈。 月妃伸手想要去抚摸那猫儿,紫苏惊得赶紧阻拦,“娘娘,小心。” 月妃小时候曾被猫儿抓伤过,对猫儿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而这种西域送来的猫儿野性未驯,极容易伤人,紫苏实在不明白,为何陛下明知道月妃娘娘怕猫,还总是往明月宫送猫。 月妃走到院中,将秋千架的雪拂落,想起第一次皇帝送猫过来,她见到那只碧色眼珠的雪白猫儿,她吓得大声尖叫赶紧躲在皇帝身后。 她原以为皇帝会将那猫儿弄出去,可哪知皇帝却抱起那猫儿,放在她的怀中,温柔说道:“你最喜欢猫,又怎会怕它呢!瞧,朕又给你找了一只雪团来。” 可见到那满是温柔,充满爱意的眼神,月妃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他的话。 之后,燕帝每一次来明月宫,都会还让她抱着猫儿坐在秋千架上,亲自给她画画像,可那画像却永远只有侧颜。 之后燕帝还会隔三岔五便会送猫来,每一次送来的都是毛发雪白的猫儿。 她望着那猫儿出神,她将那猫抱在怀中,轻轻在猫儿身上抚摸了一下,可奇怪的是这一次猫儿并没有发狂抓伤她,而是乖巧的闭上眼睛,似睡着了。 月妃看着窝在怀里熟睡的猫儿,勾唇笑了。她随手接住几片轻盈的雪花,“其实这宫里的女子也同本宫没什么分别。柔妃看似得宠,其实她却又能比本宫好得了多少?你可知柔妃为什么每次都要描落樱妆吗?” 紫苏陪月妃站在廊檐下,看着纷飞的雪花,安静的倾听着,她知道此刻娘娘心里苦,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只因那个人常描落樱妆,柔妃再得宠终究也只是那个人的影子罢了。柔妃既然敢对钰儿出手,这一次咱们也该送她一份大礼。” 月妃看向身旁的紫苏,笑道:“明日让人将本宫珍藏的那幅画像送去承恩宫。” “是。” 月妃笑道:“这么多年,她在皇帝身边或许已经都忘了,她以为旁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秘密。本宫便提醒提醒她,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又因何才得宠!” 这只猫儿实在听话,在她怀里蜷缩成一团,安静地睡着,她打算将猫儿抱回寝宫。 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那声响就像是大雪堆积在树枝上,树枝不堪重负,终于那团雪唰地掉在了地上。 “那声音是从凌霄阁传来的?” 这时,洪三公公迈着小碎步赶来,却不闻他的脚步声,可见此人武艺高强,连走路都未发出任何声响。 洪三对月妃躬身行礼,小声道:“娘娘,是宁王殿下回来了。” 月妃顿时面色转喜,将猫儿交给紫苏,“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本宫得去为他熬一碗姜汤,再给他做些点心。” 这宁王一回来,娘娘也不再悲伤难过了,紫苏也很高兴,笑道:“这些年,宁王殿下一直在外征战,娘娘无一日不为殿下担心的,每一次殿下回来,娘娘都要亲手为殿下下厨,殿下最喜欢娘娘做的榛子酥了,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剥榛子去。” “记得去温一壶酒,外面太冷,喝杯温酒暖暖身子。” 洪三见主子心中欢喜,实在不忍扰了主子的好心情,他低声提醒道:“回娘娘,殿下还带了一名女子回来。” 半夜翻墙,还带回一名女子,月妃睁大眼睛,感到不可置信,惊喜交加,道:“我儿实在争气。” 她很是欣慰,紧张得搓了搓手,来回踱步。 “你可看清了,真的是名女子?” 洪三武艺不凡,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身体轻盈,身手不凡,一点动静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虽年迈,却比旁人更加耳聪目明。 “老奴在听到了清宵阁中的响动后,便飞身上屋顶,就着那雪地里映着的微光,老奴看的清清楚楚,宁王殿下的怀里确实抱着一个女子,如今已经悄悄前往清霄苑,并未惊动任何人,还有老奴见那女子好像喝醉了。” 月妃大喜,赶紧对紫苏道:“喝醉了好啊!你赶紧清宵阁去准备一下。”清宵苑多年未住人了,虽然她每日都安排人打扫,可那屋子太冷清,还没有烧炭。宁王常年住在军营,过惯了简单清苦的日子,自是不畏寒冷,可女子身体娇贵,哪能住那般冷的屋子。 第72节 月妃又赶紧将她叫回来,“让桂嬷嬷来一趟。” 桂嬷嬷半夜被紫苏从床上叫了起来,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听紫苏说宁王深夜带了个女子进了凌霄阁,瞬间来了精神。 凌宵阁远离月妃的寝宫,院中遍种丹桂,待到秋日桂花盛开时,自是满园芬芳,如今桂树枝头堆雪,也别有一番景致。 月妃提着宫灯,不停的对紫苏和桂嬷嬷使眼色,尽量让自己不在雪地里发出声响,怕惊扰了寝房中宁王和那名女子。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你们小声点,钰儿那孩子面皮薄,若是他发现本宫带人来偷听,恐会害羞,那好事自然就难成。” 桂嬷嬷的声音更低,“是,奴婢再轻点。” 门发出一声嘎吱声,紫苏终于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月妃和桂嬷嬷同时紫苏,“嘘。” “用这么大的力气做甚?屋里的人都听到了。” 桂嬷嬷将眼睛贴在门缝,看到屋里的场景,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大胆了。 月妃急切道:“让本宫也看看。” 透过门缝,月妃看到薛雁将霍钰压在床上,坐在他的膝上,试图去扒他的衣袍。 霍钰那身单薄的黑色劲装已经被扯开了,连领口的玉扣都不知被遗落到何处。 而薛雁正要将手伸进去,却被霍钰一把抓住,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月妃看得激动不已,“就是这样,亲他。钰儿一定把控不住。” 紫苏脸一红,见桂嬷嬷喜滋滋的看着,抓住她的手,激动道:“王爷加油!” 月妃也跟着道:“钰儿加油!” 寝房的床上,薛雁被抓住了手,不满道:“王爷不是说回家便给我摸的吗?抓住我的手做什么?我还要摸。” 霍钰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给摸,她便将他压在榻上,去扯他的衣裳,可给她摸了一次还不够,她还要去摸他的腹肌,光摸还不够,她还要去捏。 这他如何能把持得住。 他只得哄着她,“只摸最后一次,好不好?” 霍钰终于妥协了,而薛雁摸到了他的腹肌,也心满意足的趴在身上睡着了。 可霍钰却欲望难疏。 他叹了一口气,将罪魁祸首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褥,而后起身独自去净室沐浴。 很快净室传来了水声。 月妃正看到精彩之处,却见霍钰将薛雁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褥。只在她的额头上轻了一下,便起身去了净室沐浴。 她顿感扫兴,就好像她正在看一本情节非常精彩的话本,可突然看到一半,却没了下文,话本还写着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就没了?就亲一下?摸了一下?” 月妃看到这里,颇感遗憾,抓心挠肝,恨不得按着得霍钰的头去狠狠亲床上睡得正熟的薛雁。 “都这样了,还不圆房。”月妃苦恼的看向桂嬷嬷,“钰儿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他是不是总提不起精神来?还是说常年在外打仗,未碰过女人,还不开窍?” 竟然美人在怀,面对如此诱惑,他竟然还无动于衷。 “人都睡着了,不是更好办事吗?”她苦恼的看向桂嬷嬷,“看来是钰儿太累,身体太过虚弱,本宫得亲自去给他熬碗补药去。” 又对桂嬷嬷吩咐道:“嬷嬷比较有经验,此事还需嬷嬷促成今夜的好事。” 桂嬷嬷信誓旦旦道:“奴婢一定想办法在今夜让王爷和薛二姑娘圆上房。” 若再圆不上房,她便离宫告老还乡,她就不信了,她记录的三十六种圆房的办法,竟对王爷和王妃不管用。 听到薛二姑娘几个字,月妃不禁皱了皱眉头,“这薛二姑娘怎的听起来这般不顺耳呢!” 桂嬷嬷明白月妃的意思,回禀道:“薛凝已经签了和离书,离开了王府,而且殿下一直想娶的是薛二小姐。” 月妃满意的点头,“她也该让位了,当初她本就不愿嫁入王府,还白白耽误了钰儿和雁儿的好事。” 桂嬷嬷道:“虽然是亲姐妹,但她与二小姐简直是天壤之别,薛家出事后,薛二小姐利用聪明才智,一直替家人寻找证据,想着为家人伸冤,可薛凝却只想着才能保住她王妃的位置,还有在苏州时,也是二小姐不顾自身性命安危,为了殿下,主动留下与海盗周旋,能共患难的才是真夫妻。” 月妃满意的点头,“我儿眼光不错,今夜过后,本宫要为他们办一场隆重的大婚。但圆房之事要尽快安排,莫让这么好的儿媳跑了。桂嬷嬷,你快去准备圆房之事。” “是。奴婢领命。” 桂嬷嬷对月妃的命令是极为重视,她仔细想了想,在紫苏吩咐了几句,紫苏笑道:“不愧是嬷嬷,此事有嬷嬷出马,一定能成。” “那时自然。” 桂嬷嬷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夜她便守在此处,王爷和王妃不圆房,她便不会让王爷和薛二娘子离开半步。 她赶紧命人去抬了个浴桶来,浴桶中洒满了花瓣,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 紫苏上前去唤醒薛雁,可薛雁抱着玉枕睡的正香,叫了好几次也没醒,她实在没办法,桂嬷嬷却道:“让我来。” 桂嬷嬷力气大,一把将薛雁抱了起来,闻到薛雁那满身的酒味,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到底喝了多少啊,二小姐这满身的酒味,也该洗洗了。来人,伺候二小姐沐浴!” 薛雁不满道:“我不要沐浴,我要睡觉。” 可桂嬷嬷却大手一挥,指挥两个丫头上前,直接将她剥光后,抬进了浴桶。 桂嬷嬷见到那白嫩如雪的肌肤,满意极了,便是她当初当司寝嬷嬷之时,也并未遇到这般宛若上好的羊脂玉般的雪白肌肤,心想若是王爷见了必定爱不释手,何愁圆房不成。 那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如同海藻丝缎一般垂散在浴桶边,美人肌肤胜雪,唇若涂朱,美艳不可方物。 尤其是浴桶中的美人,小脸被热气熏得肌肤微微泛着粉,见之便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用花瓣沐浴过后的美人遍体生香,但这只是第一步。 桂嬷嬷心中激动万分,终于轮到她发挥了。 是时候展现她真正的实力了。 桂嬷嬷对那些宫女吩咐道:“去拿我给王妃准备的衣裳。另外去给我搬一面大镜子来。” 薛雁头觉得晕晕的,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被扔进了浴桶中。 只不过那浴桶中的水很香,水也很温暖,刚想睁眼,但肌肤浸泡在热水中,她觉得太舒服了,便又晕晕沉沉地睡着了。 她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洗完了,又不知自己何时已经出了浴桶,还换上了衣裳,被人扶坐在镜前, 这面镜子足有一人高,立靠在墙壁,看着镜中的美人,桂嬷嬷觉得十分满意。 问向紫苏,“她美吗?” 紫苏看着镜中的薛雁,不住地点头,“美,实在太美了。若是殿下见到王妃这般的模样,只怕脚都挪不动了。” 桂嬷嬷骄傲的昂首,又指挥那些宫女们,“这屋子也太空荡了,你们去将屋子也布置准备一下,然后再去请殿下。” 宫女们齐声答道:“是。” “再去请宁王殿下过来。” 桂嬷嬷指引着宁王进屋,地上不知何时竟然铺了绒毯,白色的绒毯上撒上红色的花瓣,霍钰拨开层层薄纱,只见紫苏搀着镜前的美人,美人眼神迷离,似并未睡醒。 见到美人身上穿的那件透明的纱衣,霍钰却愣住了。 那是一件特殊的寝衣,只有关键部位用小珍珠遮挡,那见寝衣几乎都是透明的。 桂嬷嬷见宁王眼中惊艳的神色,心想只宁王的腿也挪不开了,“既然王爷已经来了,薛二小姐。就交给王爷了。” 桂嬷嬷朝紫苏使了眼色,赶紧关门出去。 薛雁突然身体失去支撑,倒在了霍钰怀中,而霍钰不经意间碰到那些小珍珠,指尖像被灼烫了一下。 门外,紫苏不解的问道:“嬷嬷在屋里放面大镜子是有什么用处?” 桂嬷嬷笑道:“这镜子可有大用处,于房事的惊喜那可是双倍的。” 桂嬷嬷对月妃道:“老奴保证今夜的圆房一定能成。” 第55章 那件寝衣共有两层,一层是透明的纱,而里层是珍珠衣,一动便是春光乍泄。 可薛雁此刻醉酒,头脑昏沉,竟然浑然不觉。 屋子里烧了上好的银炭,很温暖,尽管她衣衫单薄,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屋子里笼着一股热气,她更是晕晕欲睡。 她往前走了一步,却觉得身体飘忽,像是踩在云端上似的,可每当她走一步,那些珍珠便似在她身上轻轻的滚动,感到有些头重脚轻,她对霍钰伸出手臂,“王爷,抱我去睡觉。” 只是她本就醉了酒,又被桂嬷嬷按在浴桶中折腾了半天,身上绵软无力,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了。 在霍钰抱着她时,勾住了霍钰的脖颈。 笑看着他,“咦,这是真的王爷吗?” 眼前有重影,她一时玩心起,想确定眼前看到之人是不是真的霍钰,伸手去捏他脸颊,将他的脸颊也捏成各种形状。 她咯咯笑起来。 雪白的肌肤藏在那轻纱寝衣内,若隐若现。 那件寝衣妙就妙在随着她的胸脯微微起伏,而胸口的那些珍珠也似在轻轻的跳动。 像一对纯白无暇的小兔子。 霍钰看呆了,手指碰到那些珍珠,指尖处传来那种滑润的感觉,霍钰心想,虽然这些珍珠洁白无暇,触之也是细腻光滑,可比他曾为了替她退热,擦拭身体退烧,那时他的指尖所触及的肌肤却比这些珍珠更光滑,更莹白。 想起手心那细腻的触感,他不禁心驰神往。 霍钰一手揽握着她的腰,触碰到她的肌肤之时,才看到她整个后背露着,小小珍珠在绕过她的脖颈而下,在她的腰上缠了一圈,原来这寝衣也是由这些珍珠固定着才至于脱落。 霍钰喉结滚动了几下,那双幽深似寒潭的眼眸更深了几许,心里窜起了一团火,之前压抑已久的忍耐和克制,此刻就像是憋闷了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似要全部爆发。 屋子里点了几百根烛火,在烛火的照耀下,缠在她身上的珍珠绽放着细碎的柔光,他想脱了这件透明纱衣,再看看那些小珍珠在雪白如玉的肌肤上滚动时,到底是何模样。 霍钰如此想,他便也如此做了。 “雁儿,本王有些事想做了再睡。” 薛雁缓缓睁眼,却仍是睡意朦胧,疑惑不解地问道:“王爷想做何事?” 霍钰勾唇笑道:“坏事?” 他凑到她的耳边道:“想看看你身上的这些小珍珠。” 第73节 薛雁大方的张开手臂,“给你看。” 她自己也觉得很好奇,看着自己身上多了这许多小珍珠,不知这珍珠缠在身上有什么作用,便用手扯了一下,所有的珍珠都在身体上滚动,就像是过了电一般,那种奇异敏感的感觉,她差点经不住了。 “只许看,不许碰。”她抱臂遮挡着胸前,防备地看向霍钰。 “不许碰,那雁儿的意思是许亲了?” 不等她回答,他便俯身,低头吻她的唇。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如今终于拿到了和离书,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娶她为妻了。 她突然惊呼一声,想要逃,却因醉酒后感觉腿软无力,眼见着快要跌下去,却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那些珍珠太硬了,撞得她胸口生疼。 “这衣裳好生讨厌,想脱掉!”可她轻轻一扯,又似一阵电流传遍全身,最后只是腿软无力,倚靠在他的怀中。 而那衣裳的珍珠扣在后背处,她够不到,不禁心急如焚,无奈之下,便只能软语求他,“王爷帮我。”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霍钰看着她红着脸颊,皱着眉头的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中爱极了她这般模样,低头蹭她的脖颈处,“好,本王一定帮雁儿,不过本王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这般模样可真的太美了,如此美的样子可不能只有他一人看到。 于是他将她拦腰抱在怀里,走向镜前的妆台,那妆台后是一面足足一人高的大镜子,他将薛雁放下,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朝镜子。 他将唇贴在她的脸侧,从身后环着她,炙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 薛雁侧脸躲过,笑道:“好痒,王爷别闹了。” 可霍钰哪肯放过她,握住她的双肩,面朝镜子,看向镜中的美人,“雁儿,看镜子。” 薛雁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大镜子,镜中的美人只是简单的绾了头发,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眼如秋波,唇不点而朱,可她见到美人身上的那身纱裙,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大胆暴露的衣裳,若说没穿,身上穿一件透明纱衣遮身,珍珠衣穿在里侧,穿了又像是没穿。 尤其是霍钰的唇瓣去蹭她唇,镜中美人的脸颊也红了,像是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微微泛粉的肌肤在纱裙中若隐若现。 这画面她觉得很熟悉,她看着镜中的美人,突然想起来一些刺激的画面来,那本图册上,有个被珍珠绑在床上的美人。 她想起那般画面,脸突然就红了,却不敢再轻易去碰那些珠子,然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王爷不会也想用这些珍珠将我绑在床上罢?” 只一动,那些珍珠滚动时磨着她的肌肤。 “王爷不许再碰这些珍珠。” 不碰便不碰,霍钰故意将自己的领口拉低了一些,见薛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握住她的手引诱她。 “雁儿想摸本王的腹肌吗? 薛雁咽了咽口水,老实的点了点头,醉酒后脑袋也晕乎乎的,不假思索道:“想。” 他握着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衣带,“只要雁儿能解开了,本王便许雁儿摸。” 虽然那日在屋顶上,他们一起翻看过那种小册子,但薛雁并未经历情事,并无半点经验,那调教小妻子的重担终究落在他的身上。 那些闺房之乐,他都要同她一一尝试,今日圆房,便从这替他宽衣开始教起。 弄了半天,薛雁终于解开了领口的一颗玉扣。 霍钰看她的眼神又暗了几分,她是勾引人而不自知啊。 此刻,薛雁心满意足了,心想果然那触感是极好的,此刻身处寝房被暖意笼罩,醉意袭来,她本就觉得昏昏沉沉,此刻更是犯了困。 “好了,便可以睡觉了。” 霍钰却是哭笑不得,她这是只想撩但不想负责啊。 眼见着她要走,霍钰握着她的腰,将她再次抵靠在镜前。 那灼热的呼吸萦绕在脸侧,此刻忍不住轻哼一声。 不知是不是醉酒了犯起了迷糊,她感到不舒服,在霍钰的怀中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他的怀抱。 “王爷的腹肌硬硬的也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霍钰勾唇一笑,看来她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连醉酒后都还记得他的腹肌。 “那雁儿还记得本王曾教过你圆房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薛雁飞快点了点头,她骄傲地昂起头,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亲在他的唇上,慢慢细吻着。 醉酒后,倒是极配合的。 然后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个我早就会了。” 霍钰低头亲吻她的唇,“不错,便是如此,看来雁儿已经记牢了。可光记牢了还不行,还得要会举一反三。” “那要如何举一反三?” “自然是......” 霍钰的话还未说完,薛雁踮起脚尖,亲吻在的喉结上,笑看着他,“这样对吗?” 霍钰自是心中惊喜万分,将唇贴着她的脸侧,轻声道:“雁儿可试着含...吻...” 可这个吻似和往常不同,于许是醉酒后,身体有种异样的感觉,感到极兴奋又激动,薛雁的脑子里却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画面,都是关于那本图册上的男女,还有那些暧昧举动。 “看来这圆房的第一步雁儿已经会了,第二步便是宽衣。” 他的手握在她的腰侧,再进一步,将她的身体彻底抵靠在镜前。 霍钰从身后抱着自己,被他抵在镜前,衣裳之上的小珍珠也被挤成各种形状,她自己看了都觉得面红耳赤,羞红了脸。 那满是魅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第二步便是替雁儿褪去这件薄纱外裙。” 被吓得不轻,脑子也有了片刻的清醒,见自己半褪的衣裳,她才明白自己上了霍钰的当了。 她一把按住霍钰的手,脑中嗡的一声响,“停。” 她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可那大掌已经从腰间绕到前面,手指轻捻着那颗颗珍珠,他竟然俯身衔了颗珍珠,唇不经意间掠过耳侧,她浑身像是过了电。 见她要逃,霍钰反应极快,环握住她的腰,将她捞回来,抱坐在自己腿上,“雁儿,今夜就给本王好不好?” 感受到怀中美人的身体也跟着颤栗不已,她想起身,却被大掌禁锢着她的腰,按坐在他的腿上。 “不是说需要本王帮你脱吗?”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薛雁酒已经醒了,此刻箭已经在弦上,一触即发,她想起方才自己因醉酒后作死去撩拨他,薛雁后悔得只想扇自己一巴掌。 不过她现在清醒了,立刻就怂了,“哈哈哈,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好。” 她总能自己找到办法如何才能解开这件珍珠衣。 她的手撑在霍钰的胸口,阻止他靠近。 “你我曾做过夫妻,做尽了夫妻间的亲密之事,雁儿被本王抱过,也亲过,从前雁儿也并未抗拒,如今又为何不可?” 被那大掌抚过的腰侧,像是着了火一般,她整个身体都似变得灼烫起来,她想挣扎,可又因为醉酒,使不上劲,却像是欲拒还迎,可那滚烫的吻又印在耳廓,她的身体绵软如水,她又羞又恼怒。 “定是王爷认错人了,那时我与谢玉卿有婚约,一直在府中待嫁,又怎会同王爷做夫妻呢?我与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与王爷做夫妻的是姐姐,是王爷认错人了。” “哼,巧言善辩!不过本王早你会抵赖,本王留有证据,你赖不掉的。”霍钰的手指轻捻一颗珍珠,手指慢条斯理勾了勾那串着珍珠的细线,道:你可还记得曾答应本王,等回京便圆房。” 薛雁笑道:“王爷记错了,我没答应过。” 她一把拍掉他不安分的手,身子也往外挪动。 她可不能承认,否则便要被吃干抹净了,得想办法开溜。 “再说王爷也没有证据。” “巧了,本王正好有证据,那雁儿便看看这白纸黑字的,还能抵赖不成?”他从胸口处摸出薛雁当初在船上签的字据,上面还有她的手印和年月。 “若你不认,那本王便只能报府尹大人查明真相,为本王主持公道,就说有的人始乱终弃,抛弃夫君。”霍钰又将这字据往薛雁的面前一扬,“等到府尹大人查明真相,本王再让人将这字据拓印数十张,张贴于每个街头巷口。好叫全京城的老百姓都替本王评评理。”他咬着齿,一字一句道:“我的王妃!” “你......” 薛雁心想他是宁王,谁敢得罪他,府尹大人肯定也会向着他,再说那字据本就是她亲手所写,白字黑字的都是证据,若真被贴到那街头巷口,那今后谁还敢娶她啊。 眼下要将那字据夺回来要紧。 她趁他不注意,便去抢夺他手里的字据,可没想到用力一扑,便将他扑倒在地上。 她的唇压在他的喉结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王爷将字据还给我。” “要给你也行,不过……” 薛雁咬牙切齿,“不过什么?” 霍钰道:“兑现承诺,同本王圆房。” “绝无可能。” 霍钰慢条斯理将字据对折,放在怀中,“那便没得商量。” 薛雁拉了拉霍钰的袖子,“王爷,还给我,好不好?” 他一向最受不住她对他撒娇了,只要她撒娇,宁王一定会顺从她的意思。 “叫夫君。” 薛雁笑道:“夫君。”只不过她不情愿,叫得极为敷衍。 霍钰又慢条斯理将那字据拿出来,在她眼前晃,“那你说说当初在王府,同本王当夫妻的是你吗?” 薛雁不得已点了点头。 “那是本王认错人了吗?” 薛雁咬着牙,“不是。” “可以还给我了吧!”她将手伸进去夺他手里的字据。 霍钰夹着手中的字据往后躲开,“你再亲本王一下。” 为了拿回字据,薛雁忍住心里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好。” 霍钰果然闭上眼睛。 薛雁在他的脸侧蜻蜓点水一吻。 “不许敷衍。” 没办法,薛雁只得再亲吻着他带着凉意的唇, “哪知他将手里的纸张扔向远处,将她压在她的身下,手握住她的脑后,动情地回应她的吻。 “本王反悔了,不想再等了,今夜便要你……” 第74节 他指尖轻轻一拉,珍珠细链都被扯断了,颗颗小珍珠都掉了一地,轻轻弹向远方。 镜中似出现了无数小珍珠,它们欢快地跳动着,落在美人莹白的肌肤上,画面靡丽,镜中的男女,刺激着人的感官。 手指轻轻一扯,她身上的小珍珠全都掉落在地,在绒毯上滚了一地,霍钰取下她束发的玉簪,长发如瀑般垂下,那些小珍珠无声的滚落在地上。 她勾着他脖颈,那些花瓣也轻轻飞舞着,红色的花瓣藏在黑发间。 霍钰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小骗子,今夜便让你看看从前本王忍得有多辛苦。” “呜……不要。” 几次求饶的话语被他的唇堵了回去。 后来,声音也颤个不停。 “今夜过后,本王会三书六礼,十六抬大轿,迎你为正妃。为你补全礼数。让你风光嫁入王府。” 她想抗拒,却被他捉住手掌,被迫与她十指相扣,看着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薛雁皱眉紧紧抓住他的手指。 “别紧张。” 虽说他口头说让薛雁不紧张,其实他恐怕比薛雁更紧张,今夜也是他的第一次。 他怕无法取悦她,甚至怕伤了她。 掌心都是汗,额上也满是细密的汗水。 雪静静飘落,窗外一片银白,与屋外的冰雪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屋内一片风光旖旎。 月妃捂嘴打了个哈欠,看着纷飞的雪花,扬起了嘴角,“应该是成了。” 桂嬷嬷也激动得热泪盈眶,可不容易了。大半年了,王爷王妃终于圆房了。 “这天都快亮了。娘娘还是去歇着吧!熬了一夜了。” 月妃也的确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对桂嬷嬷吩咐道:“记得去为钰儿和雁儿熬两碗补汤。”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抿嘴偷笑,“听听,王妃的嗓子都哑了,这都第几回了。得好好补补,最好能一举怀上本宫的孙儿。”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月妃似想到一事,笑道:“二小姐脸皮薄,是属兔子的,莫让她跑了。” * 薛雁嗓子都哑了,第一次因为他太过紧张,只片刻便结束了。原本以为会很难受,如同上刑,她却并有什么太多感觉。 她也困得不行,便打着哈欠说道:“王爷,睡吧!夜深了。” 许是被她那无所谓的态度给刺激到了,他便发狠要了三次。 想证明自己不止片刻,后果便是她的嗓子哑了,腿颤个不停,哭着求饶。 原本霍钰想着能徐徐图之,尽量克制自己,但食髓知味后却越发难以自控。 还不停的哄着她:“雁儿再忍忍。” 信了他的鬼话了! 果然男人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她揉了揉快断的腰,只喘/息片刻,他轻便在耳边轻哄着她:“别偷懒。” 薛雁那雪白的肌肤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声音颤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嗓子也哑了,不满地道:“王爷,已经快天亮了。” 看着窗外透进的亮光,薛雁只觉得心中绝望。 她的腿又酸又颤,快要断了。 她发誓自己再也不碰酒了,酒真不是好东西,也不信他说的每一个字了,她累极了,倒头就睡。 “雁儿不能睡,先去沐浴。” 薛雁不满被吵醒,小声嘟哝道:“王爷,不去了,想睡,要累死了。” 次日,薛雁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昨晚她累极了,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倒头就睡,此刻头痛得快要裂开,后悔喝酒误事,酒后乱性。 想起昨天她累极了,是霍钰抱着她去了與室,抱着她去的浴桶,替她穿衣。 思及比,她的脸更是红若滴血,而枕边人的呼吸绵长而均匀,他睡得正熟。 又见霍钰的手臂仍然环在她的腰侧,她气得将他的手臂搬开,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和双腿,赶紧起身开溜。 昨夜她实在累极了,连腰都直不起来,可偏偏某人仍然兴致极高,证明他并非只有一刻钟。最后不知疲倦。 她赶紧穿好鞋袜,将自己裹紧,懊恼地看了看身上那些痕迹,在心里骂他几句解气,心想再信他便是狗。 她得赶紧跑,只怕再迟得片刻,她便会死在床上。 这男人太可怕,比供水猛兽还要可怕,她临走却不忘悄悄顺走了那张被他藏在胸口的字据。 可却被手臂将她圈在怀中,又将她压倒在床上,“怎的就起来了,今日起得这般早,看来是昨夜还不够累吗?” 薛雁一动也不敢动,赶紧闭眼装睡。 薛雁等了一会,见他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趁机偷偷往外挪,悄悄下了床,将衣裳胡乱往身上一裹,踮起脚尖,往外跑去。 “三日后,父皇会带柔妃前往温泉行宫,倘若雁儿要告御状的话,此去温泉行宫便是最好的机会。” 薛雁回头见他侧卧在床上,手撑着下颌,里衣领口微敞,薛雁便他看了一眼,赶紧捂住眼睛,心中警铃大作:叫你被美色所诱,再看怕是连骨头都吃的不剩了。 “需要本王帮忙吗?”霍钰见她那羞红的脸的模样,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不用了。” 她得赶紧逃,再不跑男妖精要勾魂了。 她赶紧推门出去,只见桂嬷嬷面脸堆笑,递给薛雁一碗补汤,“二小姐辛苦了,用碗参汤吧!” 薛雁朝桂嬷嬷笑了笑,一口喝尽了碗中的汤,赶紧逃了。 * 深宫里,有宫人匆匆赶来明月宫报信,边跑边喊道:“不好啦!有人落水了!” 那声音比寻常男子的声音要尖细,是位小太监的声音。 有个小宫女急匆匆进了明月宫,打算去禀告月妃,“月妃娘娘,薛家大小姐投河了。” 月妃皱了皱眉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道:“听说是失足落水。” 月妃皱紧了眉头,薛凝又不是小孩子,怎会失足落水,此事定然蹊跷,便问道:“人找到了吗?” “没有。” 这寒冬腊月的,已经过了整整一夜,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第56章 今夜,赵文婕像往常那般下值后便打算出宫回家。刚到宫门,便见到承恩宫的凝香早已等候在宫门处,她恭敬地走上前去,问道:“是柔妃娘娘找下官吗?” 凝香笑道:“赵尚宫请跟我来。” 一场大雪后,枝头堆积的雪眼更深厚了些,花枝被那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不堪重负,花枝颤抖,雪簌簌而落。 赵婕妤跟在凝香的身后。 可见眼前的这条路越来越偏僻,根本就不是去往承恩宫的路。 赵文婕疑惑问道:“敢问凝香姑姑,娘娘是在何处见下官?” 凝香道:“摘星楼。” “可这天寒地冻的,摘星楼是皇宫最高处,又建于远离宫殿的空旷之地,寒风凛冽,空旷之处就更冷了。娘娘本就畏寒,为何竟要去摘星楼?娘娘素来身子弱,只怕会因此着凉染上风寒。” 凝香笑道:“看来赵尚宫是真的关心娘娘。就是不知道赵妃娘娘得知赵尚宫为柔妃娘娘做事,她会不会不高兴?” “姑母不会知道的。” 赵婕妤曾几次向赵妃提起过想入宁王府为侧妃,想请赵婕妤去求陛下赐婚,但都被赵妃拒绝了。还说赵家的女儿不能为妾,她身为赵家的嫡女不能失了骨气。 赵尚书和薛相斗了一辈子,赵家的女儿不能屈居薛家之下。 先前赵婕妤不惜让人杀了未婚夫侯沛,便是一心要嫁霍钰的,她甚至愿意屈居薛凝之下,对霍钰一往情深。 可没想到赵妃说什么也不答应,还让她断了心思,要安排京城的贵公子相看,还设宴将那些贵公子召进宫中,赵文婕为了应付姑母,便只能去见那些官宦子弟,可没想到还未入得宴席,便听到他们在议论自己,说她虽然生得貌美,但克夫,说候沛是被她克死了。 说什么也不能将她这种女人娶回家。 赵文婕忍着没发作,回去关上门乱砸一通,甚至在心里怨恨赵妃。 觉得姑母不仅不帮她,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得的这些人来羞辱她。 见姑母不愿帮她,她便再也未在她面前提起嫁给霍钰的话。 之后她在宫里遇见过几次柔妃,还曾去过柔妃宫里送绣品,几经接触,越发觉得柔妃玲珑通透且善解人意,还愿意帮她。 她便将自己爱慕霍钰苦恼对柔妃道出,柔妃答应助她。 柔妃在宫里颇得盛宠,赵文婕便改而投效柔妃,那日在梅园也是她故意引薛凝去见柔妃。借口去月妃宫里送衣裳,与薛凝一同去往明月宫。 也是柔妃故意替她支走明月宫里的人,故意为了让薛凝听到宁王要与她和离的消息,赵文婕要的便是让薛凝离开王府,她好取而代之。 “姑母总是劝我嫁他人,说宁王不是我的良人,可当初姑母还不是在见到陛下后,便一意孤行要进宫。姑母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何又来劝我?” 虽如今姑母已经妃位,但也是妾,她自己放不下皇帝,又何苦阻拦她。 赵文婕又道:“柔妃娘娘若要选一个人留在宁王府当娘娘的眼睛,替娘娘盯着,选我便是,下官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凝香突然停下,对赵文婕道:“娘娘就在上面,尚宫大人请吧。” 入了摘星楼,赵文婕一口气上了十层高楼,正喘息未定,见那衣着华贵的女子正仰望着天上盘旋的鹰出神。 听到脚步声,柔妃知赵文婕已到,也并未回头,“这几日,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这么多猎鹰,但天气凉寒,这些鹰也难找吃食,眼下只怕熬不过这个寒冬,本宫便为它们准备了吃食。” 只见宫女手里端着个大托盘,盘中放着切成块状的生肉,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赵文婕看到盘中大块血淋林的生肉,不禁感到一阵恶心反胃,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而天空中正在盘旋的鹰闻到了血腥味,盯准盘中的肉,俯冲向下,飞扑而来,将那些生肉叼在嘴里,用力撕扯着。 第75节 赵文婕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脸色都变了,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倚着栏杆,剧烈的呕了起来。 柔妃将帕子和水递给她,“觉得恶心吗?” 赵文婕点了点头,但方才柔妃却是满脸兴奋看着那些鹰,丝毫也不觉得恶心害怕,那些鹰得了食物,在天空盘旋几圈,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是在感谢柔妃喂食。 赵文婕很快明白了这些鹰应该是柔妃饲养的。 这般柔弱的美人,竟然养这种凶残的猛禽,她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知何时,柔妃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轻抚她的脊背,替她缓解胃中那种作呕的不适之感。 但那双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死人的手。 赵文婕便越发觉得柔妃可怕,吓得浑身寒毛倒竖,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硬是吓出了一身汗。 “你是害怕本宫,还是怕本宫养的这些鹰?” 赵文婕吓得一颤,赶紧摇头,“下官不……不怕娘娘。” “哈哈……那你便是害怕这些扁毛畜生了?”柔妃笑道:“其实畜生没有人可怕。若没有人的命令,这些畜生是不会杀人。” 赵文婕听了更害怕了,柔妃的言外之意是这些鹰是听从人的命令,还会奉命杀人。 她怯生生的问道:“那些鹰是娘娘养的?” 柔妃并未说话,只是笑看着赵文婕,檀口微张,发出几声类似鸽哨的声音,一只羽毛花白的鹰突然从天空俯冲而下,落在栏杆上,那双犀利的眼睛看着赵文婕,正滴溜溜的转。 “不算罢,只是本宫碰巧懂些鸟语。阿衡便来和我说话,后来每隔半个月它都会来,给本宫带消息,本宫为了奖赏它,便喂它吃肉,久而久之,它便很依赖本宫。” 柔妃话里有话,赵文婕看着柔妃,柔妃虽看着柔弱,仿佛风一吹便会倒的女子,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她竟然去饲养一只会杀人的凶猛的鹰。 薛凝轻抚那鹰的羽毛,那柔和的神情就像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突然,她看向赵文婕,“昨夜薛凝落水是你所为吧?” 赵文婕心头一惊,吓得赶紧跪在柔妃的面前,“娘娘,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不经吓,失足掉进了湖里。” 原来昨天夜里,她躲在梅林中偷听到月妃和桂嬷嬷说的话,便去找了薛凝,想以薛凝对宁王下毒这件事为要挟,威逼薛凝和宁王和离,想以此逼她离开宁王府。 她还对薛凝说要当众揭穿她谋害皇子的罪名。 起初薛凝显得惶惶不安,浑身都在颤抖,却是低垂着眼眸默不作声。 赵文婕却并未发现薛凝的不对劲,以为薛凝是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她对薛凝说道:“你跟我去面圣,构陷皇子乃是死罪!” “我不去。”哪知薛凝却上前死死拉着她不放,不许她去告发自己。 赵文婕也不知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薛凝怎会有那般大的力气,她用尽全力也并未将薛凝甩开。 又见薛凝一侧脸肿了,有明显的几道指印,眼睛也哭得红肿如核桃一般。薛凝使劲抓住自己不放,嘴里还念叨着,“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赵文婕可没想到薛凝竟然力大如牛一般,她使了全力,也并未挣脱薛凝的束缚。 薛凝不但拉着她不放,行为偏激疯狂,还癫三倒四的说是自己害了她, 说是赵文婕使了手段引她去梅林这才碰到了柔妃,还说是赵文婕非要与她同去明月宫送衣裳,若非如此,她便也不会听到月妃和桂嬷嬷的那番话,更不会上了柔妃的当,也不会去用拿什么失魂草去害宁王。 薛凝絮絮叨叨,疯疯癫癫的,赵文婕被她死死的抓住不肯放手,赵文婕用力挣脱不开,拉扯之间,她的手背还被薛凝抓伤了。 赵文婕碰到那被抓伤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薛凝也在拉扯间发髻散乱,状若疯癫。 于是,赵文婕为了摆脱薛凝,便退让了一步,只说:“我可以不去告发你,但只要你和宁王和离。” 可薛凝像疯了一样,全然听不进去。 想起薛凝那个疯婆子,赵文婕心想自己和她并称为京城双姝,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长叹一口气道:“并非下官推她落水,那时下官和她都在河边,拉扯之间,真的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只不过当时天太黑,薛凝突然掉进湖里,赵文婕也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她缓过神来,再去查看薛凝时,却见她没折腾几下,便没了力气,沉进湖里。 赵文婕担心被人误会杀人,四顾无人之后,生怕被人看见,便赶紧跑了。 冬日湖水冰冷刺骨,能将人冻死,薛凝掉进湖里,只怕是活不成了。 她虽然没有杀人,但薛凝却因她而死,赵文婕吓坏了,想到当时薛凝掉落冰湖,自己也险些被她拉下水,她此刻还心有余悸。 更何况那冰河不知淹死了不少宫女,甚至还听说谢贵人曾经失足落水,也是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地,人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身子都冻成了冰。 也不知道这湖里到底有多少冤魂。她回去之后便噩梦连连,一夜不曾睡好,如今眼底一片青色,看上去憔悴不堪。 “娘娘要相信下官,薛凝不是下官推她下水的。” 柔妃握住她的手,那冰冷的温度,让赵文婕浑身一颤。 “既然想做,那便做的彻底,畏手畏脚,瞻前顾后,能成什么事!” 赵文婕道:“可我真的没有杀她。” 柔妃冷笑道:“你不杀她,她却因你而死,既然她已经死了,你便该清理现场,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而不是慌不择路,转身就跑。说不定还会被人捏住把柄。” 昨夜现场只有她一人,又与薛凝起了争执,便是有嘴也说不清。听说留下把柄,赵文婕下了一跳,跪在了柔妃的面前,“娘娘救我!” “来人,带上来!” 一个宫女被堵住嘴,被两个侍卫架了上来。 柔妃走到那宫女面前,拔出塞住她口的破布。 那宫女吓得拼命磕头,“娘娘饶命,昨晚之事,奴婢一定不会泄露半个字,奴婢发誓,若有违背,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赵文婕突然想起来了,她指着那宫女,道:“昨晚那河对岸的那个人便是你。” 当时,天色极暗,她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但却看到了这身熟悉的碧色的衣裙。 那时,她慌乱逃跑,还听到有人唤道:“红儿,娘娘叫你送燕窝,再耽搁下去,娘娘可要发脾气的。” 赵文婕看了红儿一眼,问道:“你是丽嫔宫里的人?” 丽嫔是寒门小官的女儿,入宫前没见过什么宝贝,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三皇子提了位份,更是恨不得顿顿都吃燕窝鱼翅。 红儿吓得不轻,今日一早,她去便领了差事去御膳房领燕窝,却在半路便被人敲晕了,等到再次醒来,已经被带往摘星楼。 “柔妃娘娘请相信红儿,红儿便是死也不会将昨夜之事说出去的。” 柔妃轻拍手掌,两个宫女上前,将托盘内的肉交到红儿手上。 “你替本宫喂阿衡。” 红儿看着栏杆上的那只威武雄壮的鹰,她不敢违背柔妃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喂那只鹰。 那声哨声传来,那只鹰张开翅膀,朝红儿冲去,只听一声声惨叫传来。 宫女们全都吓得瑟瑟发抖,柔妃却道:“本宫还是选择相信死人。” 赵文婕看到眼前的一幕骇然欲死,那只鹰并未吃托盘中的食物,而是扑向那名叫红儿的宫女,直接将她的一双眼睛给啄下,那宫女的声音都喊哑了,眼睛中流出血泪。 脸上留下两个瘆人的血窟窿,看得人觉得胆战心惊。 赵文婕吓得跌跪在地上,“下官再也不敢自做主张了,请娘娘恕罪!” 柔妃之所以在她的面前使这些震慑人的手段,便是为了警告她,薛凝之事,她不该自做主张。 但既然已经敲打过了,那便够了,毕竟她还要用到赵家,赵文婕对她还有用。 她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侍卫将那个宫女拖走。 这摘星楼空旷,不会有人发现有名宫女死在这里,而这名宫女会被连夜抬出去,丢在乱葬岗。 她亲自搀扶赵文婕起身,“本宫有一件事要劳烦赵尚宫。” 赵文婕吓得腿肚子都在哆嗦。颤抖着起身,“但请娘娘吩咐。” 柔妃道:“肃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被人抓住了把柄,但薛家想借此脱罪,绝无可能,本宫有件事想请赵尚宫相助。” “下官必定尽心竭力,一切为娘娘效劳。” 柔妃在赵文婕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柔妃突然问道:“对了,可曾见到薛凝的尸体?” 赵文婕摇头。 柔妃提醒道:“不管怎样,先找到尸体再说。” 这时,凝香进来禀告,“娘娘,陛下派人前来传旨,请娘娘前往温泉行宫。” 这温泉行宫便建在城外五十里,此刻出发,便可在温泉行宫用膳。 “陛下说今夜赐娘娘温泉浴。” 柔妃欣喜道:“这次陛下可带了何人前往?” 凝香道:“奴婢打听到此事前往温泉行宫,陛下只让您和月妃娘娘陪同。” “是她?” 柔妃微微蹙眉,“自从先太子犯了谋逆大罪,在昭狱中自刎后,皇帝已经多久没去过月妃的宫里,多久没召见过她了?” 凝香想了想,便道:“已经整整两年未召见了。” “那这次为何会带她去。” 眼见着柔妃面带怒意,凝香道:“是因为小韩将军。” 月妃的幼弟韩世昭征西归来,带来了西域诸国的求和书,燕帝大喜,亲封他为锦衣卫指挥使,许他留在宫中。 韩家的子弟立了功,燕帝这才召见月妃,准她跟随前往温泉行宫。 * 燕国进入冬季便一日冷过一日,车队浩浩荡荡,冒雪前行,前往永福山的温泉行宫。 外头冰天雪地,马车里却温暖如春,柔妃特许和燕帝同乘一辆马车,之后便是月妃的马车,紧着着月妃马车后的是几位策马跟随的皇子。 天家出行,开路的是护卫安全的锦衣卫。 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自是威风凛凛,而身骑战马的锦衣卫指挥使韩世昭更是少年英雄,英武不凡。 队伍出城便一路往西。 突然,韩世昭勒紧缰绳,对身后的锦衣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都停下。 只见这冰天雪地里,一身素白单衣的女子跪在雪地里地上,女子脱簪散发,高举诉状,用颤抖的声音高声道:“民女薛雁状告肃王和刑部尚书赵谦,他们沆瀣一气,构陷宫妃,残害朝廷命官。” 显然那名叫薛雁的女子已经在雪地里跪了多时,已然满头霜雪,就连垂下的双睫上也似已经凝结成霜,声音沙哑甚至有些发颤。 第76节 虽然不施粉黛,一身素白衣裙,可却难掩雪肤花貌。 薛雁在雪地里重重叩了三个响头,磕得额角通红一片,高声道:“恳请陛下准民女替父伸冤,准民女呈上供词!” 韩世昭掉转马头,策马疾驰到御前,对马车中的圣上拱手道:“陛下,前面有人告御状!” 燕帝皱了皱眉,问道:“跪者所告何人。” 韩世昭道:“回禀陛下,所跪者为薛家次女薛雁,状告肃王殿下和当朝刑部尚书赵谦。” “拖出去,杖杀!” “慢着!” 霍钰刚要阻止,却被韩世昭抢先了一步,“事关肃王殿下和赵尚书的清白,臣以为陛下应当看过证词,证明此女是诬告,再行治罪!” 这韩世昭虽说表面上处处向着肃王,实则是为了薛雁争取面圣的机会。 霍钰看向跪在雪地里,俨然被冻成冰雕的女子,他面沉似水。 雪地跪于御前,替父申冤,这便是她的主意? 燕帝拧眉,摆了摆手。 薛雁见形势不太对劲,一队锦衣卫疾奔而来,将她围在正中央,那些锦衣卫的手按在腰侧的刀上,似只等皇帝下令,便会将她斩于乱刀下。 不过她心里已有了应对的主意,于是她高声道:“久闻皇帝陛下是千古明君,自然不会容忍这世道不公,不会容忍有人罔顾法度,更不会不辨忠奸!” 此番为救家人,她已经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燕帝高高在上,若不能拿出足够的诚意,必然无法打动他,毕竟她要状告之人事关皇子。 状告皇子已经惹得皇帝震怒,她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只见一双黑色绣着龙纹的鹿皮靴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猛然抬头,便见到身披黑色大氅的燕帝。 皇帝已然动怒,周身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巧言善辩,朕一样杀你。” 第57章 随行的肃王听到自己被点名,赶紧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前来,吓得一跤跌在雪地里,跪在燕帝的面前苦苦哀求,“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请父皇明鉴,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他挪跪在燕帝的面前,抓住父皇的衣摆,抱住燕帝的腿,顿时一阵痛哭流涕。 燕帝皱了皱眉,眼底满是厌恶神色。“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站起来!” 肃王骄傲地抬头,他知父皇的性子,父皇疑心甚重,从不喜被人逼迫,薛雁拦了马车告御状,冲撞了父皇,冒犯了皇家威仪,她也活不了。 见父皇对起了杀心,肃王只盼着父皇雷霆一怒,杀了薛雁。 可当他见到面色不善,怒目而视的宁王,他感到一阵凉意传遍全身,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心想霍钰素来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那薛家二小姐又是他的心头好,他又生怕说错了话惹怒霍钰,宁王不顾父皇在场对他下手,毕竟宁王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狂悖大胆,什么做的出来。 他只敢求饶喊冤,却不敢提宁王。 薛雁毫不畏惧地抬头,朗声道:“民女不怕死,民女只是想为家人伸冤,为那些受尽折磨,却无处伸冤枉死的女子伸冤。请陛下依法处置肃王,严惩赵谦!以正国法!” 燕帝冷笑道:“好一个以正国法!你悖逆大胆,胆敢触怒天颜,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杀!” “陛下请慢!” 霍钰想上前阻拦,却被月及时拉住阻止, 月妃走向前去,指向不远处的雪地里,只见数百人正相互搀扶着冒着疾风前行,那些人中有年纪老迈,蹒跚前行的老人,也有穿着艳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 霍钰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薛雁早已有了万全之策,想到利用民心民怨来给父皇施压,逼得父皇不得不审肃王和赵谦。 原来,今日一早出宫,薛雁便挨家挨拜访了那些被肃王迫害的女子的家人,游说他们为自己被宁王折磨玩弄致死的女儿申冤。 燕帝可杀一人,却不能杀进天下百姓,堵住悠悠众口。 月妃低声道:“我儿好眼光,竟然挑了这样一位聪慧果敢的王妃,只等将薛家人救出,本宫便可着手筹备你们的婚事。我知你担心她,但你放心,本宫定会想办法护她周全。” 霍钰用满是欣赏的眼光看向薛雁,“她从来都是那般好,这世间无人能及。”只是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不该如此辛苦。她需要有人分担,需有人在她快要扛不住时,为她撑起一片天。 又对辛荣吩咐道:“是时候让肃王的事传到父皇的耳中了。去准备吧!务必要证据齐全,让肃王再无翻身的余地。” “是。” 此刻风雪太大,疾风呼啸,百姓们相互搀扶着彼此,他们面色凄然,深情悲苦,像是遭受了莫大的苦难。 “来者何人!”锦衣卫韩世昭带着下属,吩咐道:“锦衣卫护驾,拦住那些人!” 锦衣卫快速上前,拔刀拦截那些百姓。 来的都是被害女子的苦主,他们是父母亲人和相好的姐妹,还有不少被欺辱的女子。他们惧怕锦衣卫手中的刀不敢上前,但却纷纷跪在地上,叩首恳求,“求皇上为民做主,求皇上严惩肃王!” “求皇上为民做主,求皇上严惩肃王!” 风雪甚急,此地又甚是空旷,雪地里传来一阵阵回音, 数十人齐声请愿,只为那些死去的女子讨回公道。 起初这些百姓听说要告御状,都不敢前去,但薛家找到了那些被肃王折磨的青楼女子,说出她们的遭遇,他们便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女儿。 那些将女儿卖到青楼的,除了极少数没有良心,将女儿卖去还债的之外,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他们走投无路了,为了不让孩子活活饿死,不得已将女儿卖去了那种地方,只是挣扎着求一条生路罢了。 告御状不但需要勇气,还随时会面对失败后丢掉性命的危险,薛雁原也没几分把握那些百姓会来,可今日前来伸冤的百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了。 除了被肃王迫害的那些女子的家人以外,与那些女子相好的姐妹也都来了。 肃王爱逛青楼,他不仅对那些女子用药,以求房事上的刺激,让那些沦【看小说公众号:这本小说也太好看了】落风尘的可怜女子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甚至还闹出了人命。 人命如草芥,更何况是那些薄命的青楼女子。 霍钰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凄苦百姓,对肃王道:“是时候让父皇知道我那好三哥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 闹出了人命,激起民怨,加之他在百花阁出丑,当街脱衣之事已经传开了。霍钰使了些手段,必定已经满城皆知。 事关皇家的脸面,肃王必死。 只见吴公公迈着小碎步上前,在燕帝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燕帝的脸色骤变。 他看了看薛雁,见她虽然生的一副柔弱模样,性子倒是坚韧不屈。 “你倒是聪慧,懂得为自己造势,朕杀你一人容易,可却杀不尽这天下百姓,对吗?” 燕帝一把捏住薛雁的下颌,“有勇有谋,模样也好,可惜太聪明之人,通常都活不长久!” 薛雁眼神坚定,毫不退缩,“为了家人,为了世间的公道,民女自己的命不算什么!若拿民女一人之命换百姓的公道安宁,避免让更多的可怜女子无辜受害丢了性命,便是舍了性命,也很划算。” 她拜伏在地,重重叩首,“民女呈上肃王亲手所写的供词,恳请陛下还薛家清白,还百姓一个公道。圣上是千古明君,律法在前,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恳请陛下决断!” 跪在雪地里的百姓也纷纷磕头请愿,齐声道:“圣上千古明君,请陛下为我等百姓做主啊!抓捕真凶,以正国法!” 燕帝冷笑道:“好一个抓捕真凶,以正国法!” 他看了肃王一眼,对吴公公道:“将供词呈上来。” 燕帝看了肃王亲手所写的证词,看向肃王,冷声道:“可是你亲笔?” 肃王战战兢兢,爬到燕帝的跟前,心中忐忑不安,他有些揣摩不透父皇的意思,这供词上有他的私印,也是他亲笔所写,他抵赖不得,但父皇还来问他,应该是想听他解释的,或许父皇是想保他的。 可他还未为自己辩解,可燕帝冷声道:“朕只需找人比对笔迹便可知是真是假,你若有一句虚言,朕诛了你!” 肃王吓得满头冷汗,两股战战,抖若筛糠,连声音也颤抖不已,颤声道:“父皇,儿臣是被逼的!对,儿臣是被逼服用了月夜合欢,不得已才写下供词。 燕帝冷冷道:“你被何人所逼?” “这……”肃王看向宁王,他怕又被打一顿,吓得赶紧低头,“儿臣不敢说。” 燕帝顺着肃王那惧怕的眼神看到了霍钰,便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今日是霍钰搭台唱戏,串通这薛二娘子欲取老三的性命。 可惜老三实在太蠢,燕帝按着拇指上的白玉扳子,心下权衡,已有了决断。 “陷害贵妃,构陷薛家也是被逼的?朕要听真话。”燕帝一把抓住肃王的领口,冷笑道:“若有一句假话,朕便割了你的舌头,叫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肃王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曾知道父皇下令将皇太子押入诏狱审问的无情和心狠,父皇现在的眼神就跟那时一模一样,他这是要舍弃了自己。 “儿臣……儿臣……”肃王心灰意冷。 “来人!” 肃王吓得赶紧哭求道:“是儿臣鬼迷心窍,受人蛊惑,陷害薛贵妃,构陷薛相,儿臣罪该万死!” 燕帝冷冷看了一眼肃王,冷笑道:“终于肯说实话了?”顺势一脚将肃王踹进了雪地里。 一记窝心脚踹来,肃王觉得五内俱伤,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燕帝起身走到薛雁的面前,摩挲着她的下颌,笑道:“你想朕杀了自己的儿子?” 薛雁心头一惊,“民女只是请求陛下按律法处置。” “好一个按律法处置。” 肃王已经吓得哭了,他闹出了人命,还不止一条人命,按律法当处以极刑。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父皇不要杀儿臣,儿臣错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燕帝突然抓着供词,往他脸上一扬,“就你这德性还敢肖想皇太子之位,是觉得朕眼瞎了,该是老糊涂了!皇子竟然去逛青楼,还当街逮人便要发情,你是人,不是随时发情的禽兽!使龌龊手段,残害无辜女子,霍殇,你真能耐啊!” 那些屈辱之事再次被提及,肃王的脸也臊得发烫,他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他也明白父皇最看重的便是皇家的脸面,那日,他被迫服下月夜合欢之后,当街发情,甚至还当街脱衣,最后还人报案还押送京兆府,这是他一生都不愿提及的污点,更是打了父皇的脸。 他挪跪上前,抱着燕帝的腿,不停地求饶,“儿臣知道自己错了,求父皇不要杀儿臣。” 燕帝烦躁得再次一脚踹开肃王。看向跪在雪地里为父伸冤的薛雁,又看向冒着风雪,跪在地上请命的百姓, “肃王废为庶人,终生幽禁。” 历来皇子被终生幽禁的最后结局便是赐毒酒了结了此生。 肃王被拖了下去。 肃王全都招供,薛远得以沉冤得雪,终于能还父亲清白,而那些被害死的无辜女子也终于可以瞑目了,薛雁终于松了一口气,跪伏在地,重重叩首,“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而跪雪地里的百姓纷纷叩拜,高呼万岁,“陛下真是明君啊!陛下为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撑腰了,苍天啊,我可怜的女儿终于能在九泉之下安歇了!” 百姓们纷纷叩首,涕泪横流,“老天爷站在我们老百姓这边。多谢老天爷啊!多谢陛下!” 韩世昭策马上前,劝说那些百姓离开。 他看向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虽看上去柔弱,但却倔强不屈,这般勇敢的女子,真是了不起。肃王被幽禁,薛家人洗清冤屈,很快从刑部大牢中放出,他也真心为薛雁感到高兴。 有位白发苍苍老人突然跪下,紧接着人群中所有人都纷纷跪下。对薛雁磕响,“多亏了二小姐,我的雪儿终于能死而瞑目了。” 第77节 那位老人面带悲痛,高声喊道:“但愿我的雪儿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再无苦难,再无痛苦的人家吧!但愿她下辈子不要再当我的女儿。” 说完,那老人便倒在了地上。 韩世昭上前去探那老人的鼻息,发现那位老人已经断了气,心想那位老人应是早就老迈病弱,强撑着一口气为女儿告御状,如此终于见到杀人凶手被处置,那口气也散了,人自然也撑不住了。 他便让两个锦衣卫将老人抬下去,吩咐厚葬了。老人唯一的女儿卖入青楼,如今老人自己也不在了,当今天下还有许多像这位老人一样,被生活所逼,被迫卖儿卖女,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众人看到了那位死去的老人,也像是看到了将来的自己。他们目送那老人被抬手。纷纷跪在地上,对薛雁磕头。 薛雁也对那些百姓磕头回礼,目送他们离开。 韩世昭看向薛雁,见她一身素衣跪在雪地里,不惧皇权,像是一朵洁白坚韧的茉莉,脸颊冻得通红,唇也冻得乌紫,整个人几乎冻僵了,脸上似有泪痕,是为世道不公而流泪,为苦苦挣扎在最底层的百姓流泪。 她只盼着她们不要像那个被害的女子一样,希望天下太平,希望河清海晏,希望世道公平,希望再无百姓受苦。 韩世昭走到薛雁的面前,劝说道:“既然霍殇已被圈禁,相信刑部也会很快将令尊和兄长释放,二小姐和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如今外面天寒,二小姐还是请快快回府,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再请个郎中瞧瞧,再跪下去可要伤了膝盖,会留下病根。” “多谢韩大人。” 但薛雁觉得不对劲啊。 她看着锦衣卫将霍殇拖走,可燕帝却并未答应还薛家人清白,并未答应放了父亲和三位兄长。 薛雁并未起身,“民女恳请陛下严惩刑部尚书赵谦,恳请陛下还薛家清白,恳请陛下旨放民女的家人归家。”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只见凝香搀扶着柔妃出了马车,她刚出马车便打了一个寒战,她畏寒怕冷,赶紧裹紧身上的雪狐毛的披风,轻唤道:“陛下。” “柔儿怎的下来了。外面冷,别冻坏了身子,还是先去马车上避避。” 柔妃轻咳了几声,看向跪在雪里的薛雁,笑道:“臣妾是被薛娘子打动,想来看看这般为了家人,不顾自身的安危,至诚至性之人到底生得是何模样?想当初臣妾还邀请薛家二小姐和宁王妃一起到本宫的小坐,见薛家二小姐的模样生得极好,便打算请陛下为二小姐指婚,不过今日看来,二小姐有了更好的归宿,有了更好的造化。” 薛雁皱眉看向柔妃,不明白柔妃说的更好的归宿是什么。 可霍钰听到柔妃的话,面色骤变,瞬间如临大敌。这女人兴风作浪,便是个祸害。 柔妃又咳嗽了几声,眼中似有点点泪光,更是妩媚动人,“臣妾没想到贵妃姐姐被他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臣妾与贵妃姐姐交好,又怎能看着贵妃姐姐和她的家人被人如此冤枉。” 燕帝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柔儿一向心善,总是替他人着想。“贵妃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便从冷宫放出,让人小心看顾着,不许出长春宫一步。” 想起薛贵妃疯疯癫癫的模样,燕帝便直皱眉头。 柔妃福身行礼,“多谢陛下。不过赵尚书也是国之肱骨,想必也是一时糊涂……既然陛下已经饶过贵妃姐姐,也希望陛下能饶了薛家人,希望陛下看在赵姐姐的份上,对赵尚书能网开一面。” 说完,她便剧烈咳嗽起来,燕帝赶紧扶她起身,“柔儿便是太善良了,总是见不得他人受苦。” 又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传赵谦!” 薛雁不禁皱起眉头,柔妃看上去柔弱,实则最是表里不一之人,她若是善良便不会利用薛凝对宁王下毒。这柔妃好生厉害,看似为薛家求情,实则是想保住赵家。 往丽嫔的寝房中放毒药的是她,想害宁王,想害薛家的也是她,可惜这些事都是柔妃背后推波助澜,利用肃王,利用赵家。 只可惜她做事不留痕迹,没有证据。 赵谦被带到,得知肃王出事,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跪在燕帝的面前,觑向柔妃。柔妃示意他别慌。 燕帝道:“赵谦,你勾结皇子,残害忠良,你可知罪!” 赵谦吓得连连磕头,有证词为证,肃王也被废,他如何能逃脱罪责,正打算请罪,只盼着能求得陛下宽恕,饶他性命,不要牵连赵家。 而吴公公小跑着上前,对燕帝回禀道:“陛下,赵尚宫求见。” 果然,这边柔妃演完戏,赵文婕便出现配合,心想原来早已拍了一场戏,在皇帝面前演戏。 燕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宣!” 赵文婕见跪在地上的父亲,却是不慌不忙,似有心里很有把握,她跪在燕帝的面前,伏地叩首,“回禀陛下,赵家固然有错,但薛家也未必无辜,下官状告薛家与薛贵妃勾结,构陷皇太子!” 是柔妃告诉她,肃王伏法,只有状告薛家,赵家戴罪立功,她便能出手保全赵家。 提及已故的皇太子,燕帝不禁皱了皱眉头,当初是他亲自下旨将皇太子关进诏狱,如今时隔三年,竟然还有人为皇太子翻案,赵家想拉薛家下水,竟然又提起了这桩旧案。 燕帝瞬间变了脸色,怒道:“来人,将赵文婕拉下去,杖三十。” 赵文婕面不改色,强装镇定,不停的磕头,“下官恳请将薛家构陷皇太子的证据呈上。请陛下明鉴!” “拉走!” 锦衣卫得令上前,将赵文婕拖走了,将她按在地上,行刑的锦衣卫手执刑杖,重重责打在赵文婕的后背之上。 赵文婕咬着牙忍耐着杖刑,很快她的后背见了血,衣衫破烂,鲜血淋漓。 眼泪和着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滴落。 赵谦见宝贝女儿被打,不忍再看了,不禁老泪纵横,赶紧挪跪上前,苦苦求饶,“陛下,婕儿她素来娇贵,她的身子经受不住这三十刑杖,若是再打下去,她会被活活打死的,剩下的刑杖恳请陛下让老臣代她受过。” 见燕帝不为所动,赵谦又爬到赵文婕的身边,替她挡住那道道杖责。 一杖落下,赵谦那把老骨头差点被打散架了。 赵文婕忍着痛,咬牙慢慢从唇齿间挤出声音,“父亲已经年迈,经不起责打,女儿……女儿再挨过这剩下的十杖便算是熬过去了。女儿一定要救赵家。” 原来昨晚在摘星楼,柔妃对她说过肃王出事,赵家必然受牵连,要想救赵家,便只有一个办法,便是状告薛家与太子一案有所牵扯,但皇太子是燕帝的逆鳞,若是冒然提及,必定会触怒龙颜,她必定会受到折罚。 只等挨过责打,才能救赵家。 “陛下,妾身实在不忍再看了,妾身和赵尚宫同为女子,实在不忍看着她被活活责打至死。”柔妃适时开口为赵文婕求情。 见柔妃泪眼盈盈的模样,燕帝疼惜地将她揽入怀中安抚,“既然有柔儿为她求情,朕便暂且饶她一命。” 柔妃又道:“赵尚宫冒死状告,或许当年太子之事真有隐情,陛下不妨先看她能不能拿出证据,如若不能,陛下再严惩她也不迟!” 赵文婕咬着牙,强忍着疼,不让自己晕死过去,但已经痛得站不起来了,她一步步往前爬,虚弱的说道:“回禀陛下,先太子谋逆一案有隐情,下官查到先太子曾送太子妃的大婚之礼,那珍贵的南珠头面曾出现在薛家的珍宝阁铺子中,关于此案,下官已有证据,恳请陛下准许下官将证据呈上。” 说完,赵文婕便晕了过去。 燕帝下令让太医将人弄醒,太医给赵文婕含了参片,掐了她的人中,赵文婕这才转醒。 赵文婕虚弱的说道:“谢陛下。” “倘若你找不出证据,朕绝不轻饶,赵家也会被你连累,你可想清楚了!” 赵文婕重重点头,“是……” “来人,传证人证物。再给赵尚宫赐座。” 而柔妃也看着跪在雪地里的薛雁,“请陛下薛家妹妹起来。只怕妹妹快要熬不住了。” 燕帝冷笑道:“让她先跪着!” 霍钰怕她受不住,见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便不顾月妃的阻拦,大步上前。 第58章 “父皇,再跪下去,人就要撑不住了。” 燕帝看了霍钰一眼,冷哼了一声,问向薛雁道:“这便撑不住了?” 薛雁已经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了,周身发冷,犹如身处冰窖,连牙关都在打颤,最难受的便是双腿,又冷又疼,好似无数针刺一般,她快要熬不住了。 一旁的赵文婕刚受过刑,虚弱的含着参片,方才被打得皮开肉绽,腰快要被打断了,可燕帝却下令赐座,她伤在腰臀上,坐下便更是雪上加霜,压着伤口,如坐针毡。 她恨死薛雁了,若非她执意要告赵家,她也不会受此重刑,她整整挨了二十杖,剩下的十杖是父亲替她挨了。 她差点被打死,凭什么薛雁就只在雪地里跪一会,一点事也没有,她便要受如此严重的折罚。 赵文婕低声道:“说的好听,说什么为父伸冤,竟连跪一会都受不住,看来薛二小姐只是说的好听,在陛下面前装装样子吗?这样未免也太没诚意了吧?” “赵文婕!” 那满是怒意的声音传来,赵文婕抬头迎上那要杀人的眼神,她顿时脊背生寒,惊恐交加,她从未见过那般可怕的眼神,就像要将一个人生生撕碎了。 可她又觉得委屈,听说宁王极其护短,素来特别照顾他麾下的将士,难道他竟如此喜爱薛凝,竟然爱屋及乌,竟连薛凝的妹妹他也要护着。 之前听说宁王和宁王妃夫妻恩爱,今日她亲眼所见宁王对薛雁的维护,可见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不过好在薛凝已经死了。 虽然到现在都没发现薛凝的尸体,但在那般寒冷的冬日落水,应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赵尚宫说的没错,既然为父伸冤,便要心诚。”燕帝冷笑着看向薛雁,“还撑得住吗?” 薛雁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民女还撑得住。” 燕帝看了一眼宁王,“你看,是她自己坚持要跪的。” 宁王皱紧了眉头,手握成拳,他了解父皇,最是冷漠无情,只要有人求情,惹怒了他,便会迎来厉害千倍百倍的责罚,倘若薛雁敢说不跪,只怕他会用旁的法子狠狠折罚她。 他只盼着能快些审案,寻常人在雪地里跪久了根本受不了,再拖下去腿也要废了。 好在锦衣卫指挥使韩世昭来的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快速回城,将赵文婕所说的几位证人全都带来面圣。 薛雁看着那些所谓的证人,身体气得发颤,双手紧握成拳。 证人是珍宝阁的钱掌柜,王家姨母余悠然,还有武德侯的妾室董菀。 柔妃收买了这些人是想置薛家于死地。 当初那南珠头面便经由钱掌柜送出,余氏勾结钱掌柜换了珍宝阁的首饰,还以次充好,私吞了五万两银子,后来由薛家出面,薛雁助薛老夫人查清了真相,将钱掌柜和余氏都扭送了官府,当天薛老夫人关起门来审案,董菀代谢玉卿上门提亲。 这三人当初都与珍宝阁私吞银子一案有关。 而经过那件事,余氏恨毒了薛家。 董菀暗中谋害谢玉卿,薛雁替谢玉卿守着谢家,防着董菀害人,因此她与薛家交恶。 如今这三个人再次出现,是要陷薛家于死地。 或许从一开始,皇太子送给秦娘子的南珠头面便是柔妃安排好的,以此栽赃薛贵妃,构陷薛家。 赵文婕向魏帝介绍了这三个人的身份,余悠然暗示钱掌柜先开口,钱掌柜跪在地上,对炎帝及面前的一众贵人磕头,他从未见过这般大的场面,更没想到会见到皇帝,但一想到贵人许他的重利,他便豁出去了。 “回禀皇帝陛下,这南珠首饰是宫里的一位有身份的贵人交到小人的手里,草民见着那首饰实在稀罕,却因为一直难以售出合适的价钱,这南珠首饰便一直留在珍宝阁中,直到那日薛家二小姐扮成大小姐来巡铺子,小人便将这宝贝献上,给了薛二小姐。” 余氏也赶紧在旁附和:“对,民妇也可以作证,这南珠头面便一直留在薛家,民妇的妹妹,也就是这位薛二小姐的母亲余幽若,曾几次向民妇展示过这珍贵的南珠头面。” 赵文婕故意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在圣上面前,若有半句谎话,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余氏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民妇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 突然,薛雁发出了一阵冷笑。 众人都回头看她。 第78节 薛雁盯着余悠然,冷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民女这位姑母串通了钱掌柜私吞珍宝阁的银子,还被判入狱一年,算上日子,应该还有三个月才能释放,不知赵尚宫动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这满嘴谎言的狡诈妇人从京兆府的大牢给弄了出?令尊应该出不少力吧!” 毕竟能指使收买京兆府尹的,恐怕只有这位三品大员刑部尚书赵谦。 “你......”赵文婕被薛雁的一番话怼的语塞。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薛二小姐。”说话之人正是董菀。 薛雁知道此人心机极深,且心狠手辣,当初在玉龙寺,董菀得知谢玉卿去见薛凝,居然派出杀手暗杀谢玉卿,可见心狠手辣,她虽面目和善,但却是蛇蝎心肠。 此人在京城中的人脉极广,在京城的贵眷圈子中名声极好,只怕早已投靠了柔妃。 那刺杀案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京兆府尹去仍未破案,如果说有人从一开始便有人在背后替她处理了,若是京兆府尹和刑部尚书赵谦早就有所勾结,那暗杀谢玉卿的案子自然是破不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柔妃便开始布局了。 董菀从容说道:“回禀陛下,有关余氏私吞银子一案,其实只是当时珍宝阁账房记错了账,账面上缺了五万两,实际上后来清点银子,这才发现那五万两银子好端端的在薛家的库房里放着,有账本为证,若是二小姐不信,便可去审问账房,仔细核对账本,再按账目逐一清点银子便可。” 原来是想办法替余氏补齐了五万两银子,再改了珍宝阁铺子的账本,再将责任推到账房先生记错了账。 甚至可以反咬薛家一口。 果然好手段啊! 余氏也趁机哭诉,“薛家的铺子自己记错了账,却诬陷民妇吞了银子,薛家上下仗着薛府的权势,对民妇动用私刑,屈打成招,还要让民妇赔五万两银子,民妇的夫君为人清廉正直,哪里能拿的出五万两银子。民妇赔不出银子,便只能被判下狱,民妇受尽冤屈和屈辱,白白在京兆府的牢房中被关了大半年。若非董姨娘查到其中的关键,为民妇洗清冤屈,民妇可要白白冤死了。求陛下为民妇主持公道,严惩奸恶歹毒之徒。” 一旁的月妃听了唾了一口,“这台戏唱得可真好看,环环相扣,好生精彩!不过今天来请陛下伸冤的可真多,就像是这天下所有的冤案都在同一时间被陛下碰到了。” 燕帝挑眉看向月妃,“你有什么高见?” 月妃冷笑道:“臣妾不敢有高见,这姨母给外甥女挖坑,庶母给儿子挖坑。” 见月妃意有所指,姨母和外甥女自然指的是余氏和薛雁。 那庶母和儿子… 董菀赶紧为自己辩解,“今日妾只是为余氏作证,并未牵扯到武德侯府,请月妃娘娘明鉴。” 毕竟侯府出事,谢玉琦醉酒后对董菀欲行不轨之事,而谢玉卿遇刺,虽然没有查到何人是凶手,但谢玉卿兄弟接连出事,那受益最大的还是董菀所出的小公子,所以坊间也有传言那董菀其实是假贤良,其实谢家的两位公子接连被陷害,其实是庶母董氏所为。 而如今谢玉卿高中状元,又被三公主看上,是驸马的最佳人选,若是谢玉卿成了驸马,再想要搬倒他再无可能了。 董菀必定心急,这才想要为柔妃立功,能傍上柔妃这根大树,为她的幼子做打算。 可月妃却道:“本宫没说你啊!” 董菀脸一红,低头敢不做声了。 倒是柔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明白月妃暗指的是她,今日她安排的这出戏,旁人看不明白,可不一定能瞒得过月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有什么花样手段没见过。 庶母儿子不正是指她要对付的是宁王。 不过柔妃脸上那不自然的神态很快恢复如常,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 虽然被月妃看出来了,这戏还要唱下去,于是柔妃便问道:“那不知那南珠头面到底是钱掌柜从何人手上所得,可知那宫女的身份?” 总算是问到了关键点上。 钱掌柜对众位贵人磕头,道:“是洛清姑姑。” 洛清是咸福宫的掌事宫女,也是薛贵妃的心腹。 月妃继续问道:“倘若那南珠首饰真在薛贵妃的手上,又怎会再回到薛家。这不明摆着会被人发现吗?”又便对燕帝道:“臣妾觉得此事皇太子一案不像是贵妃姐姐所为。” 赵文婕急忙道:“当初先太子要送秦娘子的这件罕见的珍宝,知道之人并不多,薛贵妃或许并不知这珍宝的来历,只是觉得这珍宝是难得的奇珍,借洛清的手送出宫外,放在薛家所属的产业珍宝阁中,珍宝阁本就是售卖各种珍品首饰,将那南珠首饰藏于其中,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再安排将这件珍宝送入薛家人的手里。毕竟若不是薛府举家入狱,不可能有人会去查抄薛府,更不可能有人会知道那南珠首饰其实就在薛府。” 月妃冷哼一声,打断了赵文婕的话,“谁又能想到赵尚宫和赵家竟是替柔妃做事。毕竟世人都以为赵家支持的是赵妃。不过此事赵妃知道吗?” 赵文婕被月妃一噎,脸色白了又白,“下官不知娘娘到底是何意?” 柔妃也故作委屈,挤出几滴眼泪,她本就生得柔弱纤瘦,此刻一副红着眼的委屈模样,更是又媚又怜。 “陛下,臣妾不知月妃姐姐为什么这样说?臣妾方才不过是好奇问了一句,也是想帮贵妃姐姐洗刷冤屈。” 月妃毫不留情便开怼,“洗刷冤屈?我看你不但想害死薛贵妃和八皇子,还想害死薛家全家。” 月妃的话激怒了燕帝,怒道:“月妃,你闭嘴!倘若你再多说一句污蔑柔儿,朕必定严惩。” “哼。”月妃冷哼一声,不满道:“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装,就知道装。” 这时,韩世昭策马上前,对燕帝道:“陛下,如今天色已晚,眼看着快变天了,只怕今夜还有一场暴雪,此案错综复杂,短时间内怕是难出结果。臣提议请陛下先到温泉行宫躲避这场风雪。” 燕帝颔首,道:“那启程前往温泉行宫,至于先太子一案,朕便交给大理寺卿令狐宣处理。至于赵谦,暂停官职,便罚他在府中闭门思过,等查完薛家的案子再处置。” 燕帝知道韩世昭是为姐姐解围才如此说,他在征西一役上立下赫赫战功,出身世家,高门显贵,名望甚高。 燕帝自然也顺着韩世昭给的台阶下,不会追究月妃的言语冒犯。 众人便浩浩荡荡出发前往温泉行宫。 霍钰策马上前请旨,“请父皇准儿臣主审此案,儿臣想顺道查查刑部和大理寺。” 燕帝差点忘了,霍钰曾协助先太子执掌刑部,以手段狠辣闻名京城,令人闻风丧胆,还因此得了个“玉面阎王”的称号。 但霍钰审理此案的真正原因是查出先太子一案的真相,想帮薛家。 燕帝知道这个狂悖大胆,不服管教,便是他不许,霍钰也会去做,不如借此机会敲打一番,他想替薛家翻案,他偏不让霍钰如愿。 “好,就由你主审此案,但朕只给你两天时间,倘若无法找出证据还薛家人清白,两天之期一到,薛家人处以斩刑。” 霍钰变了脸色,薛雁也差点身子一软,往下栽了下去。 她明白霍钰审理此案,是为避免旁人插手,尤其是柔妃出手。也明白他急于还薛家清白,但要在两天之内查清当年案子的真相,那也太难了,毕竟此案过去了整整三年,当年有关太子一案的证据恐怕已经被人暗中抹去,想要找到证据又谈何容易。 “儿臣领旨。” 燕帝烦躁地摆了摆手,“退下吧!” 燕帝和柔妃上了马车,一行人朝温泉行宫进发。 突然,那道凉薄的声音传来,燕帝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不已。 “让薛二娘子也一道前往温泉行宫。” 柔妃垂眸掩饰眼底的失落,强忍着心酸,故作大度,对燕帝说道:“恭喜陛下,看来又有一位妹妹要进宫了。” 霍钰眼中含着滔天的怒意,霍钰看向薛雁,满脸心疼,将她搀扶起身,叮嘱道:“等我。” 霍钰策马去追燕帝的马车,“她不可以!” “你退下。” 燕帝要留下薛雁的意思不言而喻,便是要留她侍寝。 “请父皇收回成命,她不能入宫。” 霍钰追了一路,燕帝始终不肯见他。 “来人,将他赶走,莫要扰了朕的兴致!” 锦衣卫得令上前,可都被宁王打得趴下。 “请父皇收回成命,她不能入宫!” 风卷飞雪,雪珠子砸在车窗上,沙沙作响,炎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从马车里传来嬉笑取乐的声音。 燕帝的马车宽敞,马车内传出一阵阵丝乐之声,此刻柔妃褪下外裙,换了身舞裙,在马车上翩翩起舞,裙摆飞扬,美艳不可方物,这场舞整整跳了一个时辰才停歇。 终于到了温泉行宫,霍钰不顾阻拦闯入大殿。 燕帝怒道:“怎么?你想造反吗!” 霍钰却直直地跪下去,坚持说道:“父皇,她不能去入宫。” 燕帝发出一声冷笑,仅然喝酒看 霍钰道:“儿臣想娶她为王妃。” “哼。”燕帝冷笑了一声,怒道:“跪下!” 他对吴公公吩咐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他若是是不想通这其中的关键,便不必起来了。” * 眼见着燕帝和随行的妃嫔皇子都已经远去,可她在雪地里跪了将近两个时辰,此刻失去了支撑,双腿疼得已经失去了知觉,再次跌跪在雪地里。 只见雪地里一个人影策马前来,是锦衣卫指挥使韩世昭。他护送燕帝前往温泉行宫后,便折返查看薛雁到底如何了。 见薛雁摔倒在雪地里,他想将薛雁搀扶起身,可又怕冒犯唐突了她,于是他取下绣春刀,将刀柄递给薛雁,示意她抓住刀,借助刀的支撑试着站起来。 薛雁抓住刀柄起身,可却脚下踉跄不稳,又差点摔了出去。 韩世昭快速用手臂拦住她的后腰,扶她站稳了,却又将手很快缩回,“对不起,是在下唐突了薛娘子。” 薛雁的腿疼得发抖,弯不下去,不能对他行礼,便只能对韩世昭点头,“多谢大人。” 韩世昭心想燕帝启程前往温泉行宫,并未留下一辆马车,也并未派人来接,但却下旨让她去温泉行宫,这是想让她走着去。 可她的腿应该是冻伤了,连往前迈一步都难,这里离行宫还有数十里之遥,又怎么可能走着去温泉行宫。 “薛娘子是伤到了腿吧?不如薛娘子便骑在下的马前去,不知薛娘子意下如何?” 薛雁心中感激,“那大人自己呢?” 韩世昭道:“在下行军打仗惯了,走几步也不算什么。” “可是……” 韩世昭笑道:“若是等薛娘子走去行宫,只怕要明天天亮了,眼下已经变了天,再耽搁下去,恐会有暴雪。再说事关薛家的案子,多耽搁一刻,便多耽误你救出家人。” “那便多谢大人。” 韩世昭为了避免和薛雁有身体接触,便单膝跪地,示意薛雁踩着他的腿上去。 “如此便太冒犯大人了,大人身份尊贵,怎能这般……” 韩世昭笑道:“无防,请薛娘子上马。时辰不早了,风雪将至。” 薛雁也终于试探着将脚踩在韩世昭的腿上,突然,韩世昭双手轻轻托住薛雁的脚,借力将她送上马背。 然后牵着马,在雪地里前行。 * 一个时辰后,吴公公担心霍钰再跪下去身体会吃不消,便提醒道:“殿下可曾想出了这其中的关键?” 突然,霍钰褪下衣袍,赤着上身,高声道:“三哥之事都是儿臣的安排,是儿臣为找出证据算计了三哥,但三哥作恶多端,残害女子,罪有应得!但父皇若因此怪罪儿臣,儿臣甘愿受罚!” 第79节 那凉薄的声音传来,“他是朕的儿子,只能有朕来管教,你又算什么东西?来人,给朕拿鞭子来!” 第59章 燕帝手执长鞭,看着眼前那双与那人相似的眼睛,这双眼睛实在令人着迷却又偏偏让人生厌。 他讨厌这双眼睛,因为这双眼睛不断地提醒着他,他虽贵为九五之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和无尽的财富,可穷尽一切手段也得不到她。 因为那个人,他不想看到霍钰,故霍钰出生,便将他扔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而霍钰的存在,便是提醒着自己,他曾被自己最重要的人抛下,既然连她都不要这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可当初这个孩子生下来之时,他看到襁褓中的孩子这双酷似她的眼睛,他还是没能动手掐死了他。 可他还是低估了生命的顽强,霍钰在冷宫里受尽欺负,忍冻挨饿,可居然活下来了,后来还被太子带出了冷宫,养在月妃的身边。 不过他一次也没来看过他,心想只要霍钰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便可以当他已经死了。 见到霍钰,他又想到了她,为什么她死了,为什么偏偏他还活着。 心中愤恨又恼怒,他曾经有多爱她,有多渴望得到她,如今便有多厌恶霍钰,因为霍钰的存在只是不断提醒他,他只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 思及此,他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北狄带兵来攻,雁门关军情告急,年仅十四岁的霍钰主动请缨替太子出征,这一去便是十多年,除了年节,他一直都宿在军营中。 可他实在太强大了,竟然强大到将北狄的三十万大军尽数屠杀,杀了北狄十员猛将,强大到令他忌惮的程度,可太子死了,他若要反,再无人能拦着他。他担心霍钰会带兵杀进宫,他逼迫太子写下遗书,让霍钰卸甲进宫。 霍钰就像一只嗜血的猛兽,太子一死,他再无顾忌,在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他顾忌在乎之人。不过看来如今看来他也有了软肋,那位薛家的二小姐,便是他的软肋,便是他的弱点,不过人只要有了弱点和软肋,便能轻易拿捏。 燕帝冷笑:“你终于肯承认了?” 霍钰跪的笔直,道:“霍殇服下春药被迫写下证词,当街脱衣出丑,这一切都是儿臣所为。” “啪”的一声,燕帝扬起手中的长鞭用力抽打在霍钰的身上,霍钰的背后瞬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从脊背一直延伸向下。 “他是朕的儿子,你竟逼死他!霍钰,你胆大妄为,是不是下一步你便该逼死朕了!” 霍钰却只是冷冷一笑,抿唇不言。从小到大皆是如此,父皇从不曾来看过他。偶尔他和其他皇兄一起去向父皇请安,父皇对他的态度冷漠,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长鞭上带着血迹,还连着一丝皮肉,燕帝用了全力,抽得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霍钰似浑然不觉得痛,眼神坚定,承受着燕帝的雷霆震怒,心想只有等父皇发泄了怒火,薛雁进宫之事才会有转圜的余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霍钰的背上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长鞭上的血一滴滴滴落在地,形成小滩血迹。 豆大的汗水滴砸落,霍钰咬牙隐忍。 燕帝应是打累了,叉腰喘气。 霍钰见终于停了,稳住气息,缓缓开口,“儿臣欲娶薛雁为王妃。请父皇成全!” “你没有资格和朕谈条件!”燕帝手中的长鞭再次落下。 吴公公心中同情宁王,宁王背上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背后满是汗水和鲜血。宁王的喘息声越重,但他却咬着牙不肯求饶。燕帝手中的鞭子也丝毫未停,只听一声声鞭子打在皮肉上,他在心里已经默数了四十下,虽说宁王是习武之人,可也经不住这般的责打,再打下去,只怕人将人打坏了,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和宁王看上去倒不像是父子,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更知皇上并未将肃王看的有多重要,甚至因为肃王的荒唐,对他生厌,从未想过要将肃王立为太子。 可吴公公知道陛下不喜被人逼迫算计,而方才宁王不忍看薛雁跪在雪地里,开口为她求情,燕帝便猜到薛雁和宁王勾结,要置肃王于死地。更是薛雁告御状的背后是宁王为她撑腰。 搬倒皇子,参与朝堂的争斗,便难保霍钰没有夺位的野心。 燕帝会重重责打,便是以示敲打警告,警告他不能肖想皇太子之位。 “陛下,月妃娘娘求见!” 燕帝停了鞭打,冷哼一声,“这是来求情的?” 他气得一把扔了鞭子,“告诉她,朕不见。”气得来回踱步,“吴用,你去告诉她,如若她再来求情,她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他!” 燕帝累极了,大口的喘气,拿鞭子指着霍钰的鼻尖骂道:“你给朕记住,你身份低贱,只是一个冷宫贱婢所生,这辈子也别肖想太子之位,更不要肖想帝位。朕知道你不怕死,更不怕疼。但这世间总有你让你真正在乎的东西,你若不知分寸,一再僭越,朕自会将在乎的东西一一夺去。” 霍钰的背上全都是血,他忍着痛,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却只是笑。 他何曾在乎过太子之位,又何曾在乎帝位,那个位置太过肮脏,夺走了皇长兄的性命位置,他不屑,更不要。 他在乎的不过薛雁一人罢了。 “儿臣心仪薛雁,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请父皇不要让她入宫。” 霍钰咬着牙,说道:“请父皇不要让她入宫。” 燕帝许是觉得无趣,即便他再发狠打下去,霍钰始终也只有这一句话。 他这般的性子简直同他娘一样,固执又倔强,也从不会对他服软,甚至连一个好脸色也不愿给他。 即便是到最后,她奄奄一息,在弥留之际,她也并未对他妥协,更未说一句软话对他求饶。 燕帝拂袖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霍钰却是挪跪上前,仍是抓住燕帝衣摆,虚弱说道:“儿臣可再罚儿臣,再打儿臣!再打四十鞭,只要父皇能消气,请父皇不要让她入宫。” 燕帝正要掰开他的手指,却见霍钰仍是倔强说道:“她不能进宫。” 只是因为伤得太重,早已虚弱不堪,一头栽倒了下去。 燕帝本打算拂袖离开,他看了一眼因伤重昏迷的霍钰,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异国他乡时,那个曾经将他护在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女人,她分明也很害怕,却还来安慰他,“阿绍,别怕,阿姐会永远陪着你的。” 自己曾被送往北狄为质,是阿姐追着马车,说要陪他一同前去,于是他们在北狄相依为命,彼此相伴了整整五年,他记得每一口吃食都是她先尝过,发现食物无毒,才许他吃的。 那时他身体瘦弱,时常生病,北狄人不准他请太医,更不给他药,也是阿姐日夜守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一刻也不曾阖眼。 后来阿姐还专门为了他学习了医术,便是担心他身体弱,会像上次一样,病的奄奄一息,差点没命,还为他在后院种了一片药田。 冬天里,他们住的破屋子漏风,还没有炭火,也是阿姐拼命做绣活,用没日没夜在油灯下绣的帕子,将眼睛也熬坏了,求人去宫外换银子,这才用换来的钱买了炭火,他们才能安然度过北狄那一个个漫长的寒冬。 后来,他终于被父皇接回燕国,也被父皇封了敬王,他苦心经营,在朝中也了自己的势力,而阿姐也成了高贵的长公主。 他以为他们仍然会像在北狄时那般亲密无间,将彼此当成最重要的人。 他早知道阿姐并非是父皇所生,而是太后当年外出礼佛养在身边的一个孤女,而他早就对阿姐暗生情愫,在北狄时便暗暗立誓,一定要娶她为妻。 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也是这个雪夜,阿姐兴高采烈来找他,“阿绍,阿姐要嫁人了。” 原来她在宫中进学,喜欢上了帝师谢玄。便去求太后为她和谢玄指婚,太后将长公主嫁给谢玄是用来牵制谢家和谢玄。阿姐欣喜的跑来告诉他,说她就要成婚,说她比其他的公主都要幸运,不用去和平,还说她能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他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人嫁给旁人,更不能接受她只把自己当成弟弟,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他们为什么不能当夫妻。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而她知晓了他的心思之后,便一直躲着他。 那天夜里,他去求太后,去求父皇收回成命,在父皇宫里跪了整整一夜,被父皇指着他的鼻尖骂他悖逆□□,骂他大逆不道! 可那又如何?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只想得到阿姐,要阿姐当他的妻。 便是他跪到第二日天亮,父皇也并未改变赐婚的旨意,还将他禁足在王府,直到阿姐出嫁。从那时起,他便在心中立誓言,他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一定要将阿姐从谢玄的手里夺过来。 他看到这双像极了阿姐的眼睛,便想到了和阿姐相依为命的时光,那五年是他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想起在紫宸宫中,他也是这般睡在她的身侧,亲吻着她的眼睛,他轻抚着那双眼睛,对吴公公说道:“去找个太医,别让他死了。” 吴公公大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命人将霍钰抬上了床榻,让人去请太医。 却突然被霍钰握住了手腕,“薛雁在何处?” 吴公公叹了口气,道:“今夜陛下赐薛二小姐温泉浴,此刻她应该在容华宫。” 父皇竟真的让薛雁侍寝,霍钰顾不得伤痛,赶紧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前往容华宫。 吴公公见霍钰一阵风似的往门外跑去,喊道:“殿下,还是请太医为你先治伤要紧。” 可等他再追出去却再也不见了宁王的人影。 吴用看着霍钰远去的背影,叹道:“谁年轻的时候,都有为了心中所爱奋不顾身的时刻,就连咱们的那位陛下也是如此!这些年,陛下活在过去的回忆里,又何尝有一日能真正放下过长公主!都是孽缘啊!但愿宁王殿下不要像陛下。” 他想起高贵美丽的长公主,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容华宫中,薛雁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华丽宫装,眉间以珍珠妆饰,美得华贵耀眼,她伤了腿,不能行走,便坐在软轿上,太监抬着软轿正要进入容华宫的温泉池。 霍钰急忙阻止,高声道:“停轿!” 身后的宫女手中拿着换洗的衣裳和花篮,以备温泉汤池中使用,但那些衣裳分明就是宫妃所穿的华丽宫裙。 霍钰着急上前,一把抓住薛雁的手,“跟本王走!” 即便是违背父皇,他也要将薛雁带走,他绝不能让薛雁入宫。 薛雁皱紧眉头,“去哪里?这是圣上的旨意,赐今夜温泉浴。” 霍钰怒道:“难道你想入宫伺候父皇?” 薛雁一把挣脱他的手,“谁说我要入宫!是皇上见我腿上有伤,便赐这温泉浴,只说是跪在雪地里受了寒,泡温泉有助于驱散寒气,对我的腿伤有好处。” “那这些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有个瘦弱的宫女道:“回禀殿下,是月妃娘娘让奴婢送来的,说是薛娘子没带换洗的衣裳,便让奴婢送来了平日里娘娘穿的衣裳来给薛娘子换上。” 霍钰问道:“那皇上呢?皇上今晚又在何处。” 那宫女欣喜道:“皇上今夜传了月妃娘娘侍寝,算起来,娘娘已经许久没有侍寝了,奴婢也为娘娘感到高兴。” 霍钰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压着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下了。 薛雁挣脱他的束缚,“殿下请回吧,我要算去泡温泉了。”霍钰却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大笑起来,就连身上的伤剧痛难忍,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王爷这是…他们都看着呢!” 霍钰笑道:“你腿伤不便,本王抱你进去。” 薛雁赶紧拒绝,“我让两位姐姐扶我进去,便不劳烦王爷了。” 霍钰一把将她抱下软轿,伤口处一阵阵剧痛袭来,他差点站不稳,一跤跌了下去。 “王爷这是怎么了?” 霍钰皱起眉头,“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是在质疑本王不行?” 薛雁抿唇笑道:“没有。”她知他很在意自己行不行,“再说王爷行不行,我还不知道吗?” “那你说本王如何?能让雁儿满意吗?” 薛雁瞬间脸红了,“王爷别说了。”她侧过脸去,不想看她。 第80节 而韩世昭见薛雁的腿受了伤,便去找太医要了些治冻伤的药给薛雁送来,见霍钰将她抱在怀中,赶紧对霍钰拱手行礼,“见过宁王殿下。” 按照辈分,韩世昭是月妃的亲弟弟,霍钰该随太子唤韩世昭一声舅舅。可韩世昭却比他还小两岁,这舅舅自是叫不出口的,他便只称韩世昭为韩大人。 “多谢韩大人将雁儿送到温泉行宫,她腿上有伤,倘若这一路走来这温泉行宫,这腿怕是也要废掉了。” 韩世昭摇头道:“在下甚是钦佩薛娘子,见她为了替家人伸冤,不顾自身性命,长跪雪地里告御状,在下也觉得心中动容。” 他对薛雁投去欣赏的目光,又将手中的药交给薛雁,嘱咐道:“这是外敷的药,太医说一日三次敷在伤处,可能会有些痒,但效果却是最好的。太医嘱咐让你多多休息,在伤好之前千万不可到处走动,怕会落下病根。” 薛雁感激地道:“多谢韩大人。” 韩世昭笑道:“不必客气,另外的那包药是治风寒的。薛娘子在雪里地冻了许久,若是感到身体不舒服,还是先服用一些治风寒的药,但最好还是去寻太医先瞧瞧,也好对症下药……” 霍钰见韩世昭如此关心薛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再也忍不住打断了韩世昭,道:“本王会照顾好雁儿的,就不劳韩大人费心了。” 赶紧抱着她走进了容华宫的温泉池。 薛雁见他又吃醋了,这人总是如此,醋性太大,竟然当着韩大人的面抱她,不满的道:“王爷快放我下来,韩大人还在,这里是温泉行宫,皇上和各位娘娘都在,王爷不可…” “本王打算娶你为妻,本王不介意让他们提前知道本王同王妃有多恩爱。” 薛雁粉面含春,“我又没答应。” 他将薛雁放在温泉池边,替她脱下鞋袜,“既然是父皇赐温泉浴,那便也不必浪费这大好的机会,不如今夜本王便和雁儿共浴。” “不要。” 她正要推开霍钰,他将她的手抓在掌心里,他看着她的眼眸,神色担忧,认真说道:“雁儿,让本王看看你的伤。” 他动作轻柔,将她的猥裤卷在膝盖以上的位置,见她的双膝周围已经红肿不堪,她方才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腿上的肌肤冻伤,甚至变得红肿发紫, 他俯身轻吻在她受伤的腿上,亲吻着那片红肿的肌肤。 双腿在雪地里跪了太久,起先是麻木失去了知觉,现在便像是类似灼烧似的疼。被他吻过之后,一阵阵酥麻的痒瞬间传遍全身,伤处微微疼痛,但更多的是冰凉湿润的痒感。 薛雁受不住,一把抓住霍钰的后背,碰到霍钰后背的伤,他发出一声闷哼。 薛雁焦急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点小伤。不要紧。” 可他的分明已经疼的发抖,他带着伤急切来找她,只怕是被燕帝重罚了。 她一把扒下霍钰的外衣,只见他后背上已经鲜血淋漓,一道道鞭伤交错,看上去甚是骇人。 “这是陛下打的?陛下是怀疑了肃王之事与王爷有关?” 霍钰点头,“本王早已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本王倒不觉得意外。”再说父皇一向不喜欢他,即便不是因为肃王的事,他也对自己没有什么好脸色。 薛雁抬手轻抚在那些伤处,最长的那道伤从脊背一直延伸到后腰,霍钰疼得身子轻轻的颤着。 “没想到陛下竟下手如此狠。” 霍钰道:“父皇从小便不喜欢本王,大概是因为本王的母亲出身卑贱,只是一名冷宫的宫女。” 他自出生起便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他听那些宫人说,他的母亲因为生他难产死了,众人都说她命薄,好不容易生了个皇子,没享过一天福,却这么早就死了。 “那王爷小时候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霍钰毫不在意,“算是吧!不过后来本王遇到了皇长兄,便被带到了明月宫。自那之后,本王便入了宫学,学习什么君子之道,四书五经,但这些本王都不感兴趣,总是逃课,后来太子皇兄见我觉得痛苦便不再拘着我,他问我想学什么。” 薛雁为霍钰上药,撕下裙摆替他包扎,每每见他提起先皇太子,目光总是格外温柔柔和,想必在他年少时,先太子便是他的世界里,那道唯一能照亮他的光吧! “王爷那时是如何回答的?” “本王说想变强大,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薛雁道:“那我猜太子殿下定然让王爷改去学武艺。” 霍钰想起太子,心中一片柔软,“是啊!太子皇兄纵容我,他还说只要有他在一日,我便能随心所欲,做任何想做之事。” 薛雁心想太子真是个极温柔极和善的人,“若是皇太子殿下还在就好了,王爷也不至于如此辛苦了!” 至少有家人亲人的陪伴,不至于孤苦伶仃,还被燕帝为难折罚。 霍钰突然转过身来,“王妃这是心疼本王了?”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薛雁突然失去重心,扑倒在他的身上,双双跌进温泉池中。 “不如雁儿心疼心疼本王,早日成婚,再为本王生一双孩儿。” “唔…” 他的唇便覆了上来,在薛雁的耳边道:“同本王生娃娃。” 指尖抚过的肌肤,勾起一阵阵情/欲。 他将她抵在温泉池边,双手托住她的双腿和后臀,让她能得到支撑,又不至于腿用力会牵扯到伤处。 “这温泉池里还没试过。” 薛雁怒道:“王爷还受着伤,竟还在想那事,难道王爷不要命了吗?” 霍钰认真道:“这件事比较急,搞不好会憋出问题来,这事儿现在比命更重要!本王身上有伤,既然雁儿心疼本王,那雁儿便辛苦些。” 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池水震荡,薛雁的身子被霍钰托举着露出水面。水里像是有一种推动力。 薛雁只觉得腰有些酸,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累。 倒是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天明。 * 柔妃已经换好了舞裙,绘上了落樱妆,只等燕帝前来,便开始献舞。 可凝香却道:“娘娘,今晚皇上传了月妃侍寝。” 柔妃却直皱眉,“皇上都已经半年没让她侍寝了,又怎会突然去找了她。” “奴婢不知,许是因为韩将军立下了战功。但今夜皇上是不会来了,奴婢这便为娘娘梳洗,早些歇息吧?” 柔妃卸了妆容,狠狠捏住手里的簪子,直到掌心被刺破,鲜血淋漓。 正在这时,紫苏奉命前来,对柔妃恭敬行礼,道:“月妃娘娘说有件大礼要送给柔妃娘娘。” 待紫苏将手中的画展开,柔妃见到画像中的女子那精致绝美的容颜,瞬间变了脸色。 第60章 画像中的女子与她的眉眼有几分相似,描落樱妆,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女子坐在秋千架上,只是不似她那般面色苍白,满脸病容,也不似她那般体态纤瘦。 画像中的女子眉眼温婉柔和,与柔妃的这种故意装柔弱的不同的是女子五官精致明艳,气质却是偏温柔柔和。 “多谢月妃姐姐。” 柔妃凝香从紫苏手里接过画像,送走了紫苏,并关上了宫门。 柔妃却像发疯似的扑了上去,从凝香的手里夺过画像,将画像撕得粉碎。 她在人前装柔弱,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这柔弱的外表之下,可只有一看到这画像中的女子,她便瞬间破防,甚至会发疯。 画像中的女子是长公主霍敏,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可燕帝却至今难忘,长公主就像是扎在皇帝的心里的一根刺,永远折磨着他,磨得他的心脏血肉模糊,那根刺便也永远扎进了她的心里,永远提醒着她,她因长相有几分像长公主,一直被当成替身,而这些年燕帝对她的宠爱,也是因为这张与长公主相似的脸。 她恨这个女人占据着燕帝的心,却又为了得到燕帝的爱,她穿着长公主生前最喜欢的衣裙,描她的落樱妆,跳她最喜欢的舞。 而每一次和燕帝同床后,他将她抱在怀中,却在睡梦中唤着阿姐,他无视她的腰伤,每日都要看她跳舞,便是因为长公主曾在梅林一舞,让燕帝至今难忘。长公主活着她比不上,死了更是让燕帝永远将她记在了心里。 在紫桂别院,她曾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熟悉霍敏的一举一动,因此也将她的一言一行学的最像,她每天描着落樱妆,站在镜前之时,她甚至忘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今日,宁王受了鞭刑,月妃心里不痛快,便送来这幅画像让她也不痛快,用这幅画像来提醒她不过是个赝品,她只是长公主的替身。 她气得摔茶盏,怒道:“月妃这是公然与本宫宣战了,好啊!本宫便奉陪到底!她不是一直在查当年皇太子一案的真相吗?可真相她真的能承受得住吗?不仅如此,本宫还要一步步拔了霍钰的羽翼,让她看到自己的儿子惨死在她的面前。” 而正在柔妃撕碎了画像发狂之时,凝香听到门外的动静,提醒道:“娘娘,好像有人来了。奴婢先去看看。” 柔妃摆了摆手。 不一会儿,凝香便赶紧进来提醒道:“是陛下来了,看来陛下并未宿在月妃的宫中,看来陛下这是放不下娘娘。可见在陛下的心里娘娘才是最重要的。” 柔妃得知燕帝前来,心中大喜,赶紧对镜自照,添补妆容,急切地问凝香,“好看吗?这胭脂是不是太重了。陛下不喜太浓的妆容。” “娘娘是最美的。” 柔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赶紧迎出去。 见到燕帝前来,柔妃红了眼,眼含委屈道:“陛下今夜不是去陪月妃姐姐了?怎得空到臣妾这儿来?” 待柔妃走近,闻到燕帝身上的那阵酒味,突然变了脸色。 他喝酒了。 那股浓重的酒气,他那猩红狠厉的眼眸表明他已经喝醉了。 柔妃最怕他醉酒,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柔妃退,燕帝便踉跄着往前,“阿姐,你为何不看朕!” “阿姐,他都已经成了个废人,你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难道朕和你五年的感情居然比不过一个谢玄吗?” 燕帝脚下不稳,险些摔了出去,柔妃还是不忍心,上前搀扶着他,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小心。” 燕帝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摩挲着她的脖颈。 柔妃痛苦地闭上眼睛,每一次他喝醉,受折磨便是自己。 突然,他一把用力掐住她的脖子,眼眸通红,似发了狂,“你根本就不是她,她根本就不会关心朕,更不会给朕好脸色。朕将她囚于紫桂别院,她绝食,自残,还妄想刺杀朕,她骂朕,诅咒朕,她过她对朕恨之入骨。还说绝不会生下那个孽种。” “她管朕和她的孩子叫孽种。哈哈哈......” 柔妃拼命想要掰开他的手,可却被他死死嵌住,无法挪动分毫,情急之下,她只得学着长公主的语气,轻唤他,“阿绍弄疼阿姐了。” 她会模仿各种鸟兽的语言,自然也能轻易模仿人说的话。 况且她曾在紫桂别院,在长公主的身边半年,自然能将长公主的声音模仿的惟妙惟肖。 “阿绍不是最喜欢阿姐跳舞吗?阿姐便跳给阿绍看,好不好?” 果然,燕帝不再暴怒发狂,终于安静下来,用力地将柔妃抱在怀中,“阿姐不要离开绍儿,阿姐不要离开朕。阿姐不要背叛朕,好不好?” 柔妃轻柔地拍着燕帝的背,“好,阿姐永远都不离开。” 见燕帝终于镇定下来,柔妃对凝香使眼色,凝香便暗自将香炉中的迷幻草撤了,她关门出去,让那些守在殿外的宫女都进来,宫女们很快将一地的狼藉都收拾干净,深吸一口气,为柔妃抚琴伴奏。 第81节 “阿姐再为阿绍跳只舞。” 燕帝似透过柔妃看到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温柔的点头,道:“好。” 柔妃起舞,宫女在一旁抛洒梅花花瓣,就像是当初在梅园中长公主跳的那场舞,她脸上漾着明媚的笑意,看向自己的恋人,她是那般的美丽惊艳,令他一生难忘。 但那支舞却并非为他而跳,那天她和谢玄成婚后,入宫给太后请安,途径梅园,便折了一截花枝开始翩翩起舞。 谢玄擅吹箫,以箫声伴奏。 燕帝只能躲在茂密的花枝后,偷窥着阿姐和谢玄夫妻恩爱和睦的场景。 他记得那天阿姐笑的可真美,眼中似有星河闪烁,但阿姐从未对他那样笑过,可阿姐从来都是他的,他要将她占为己有,只有他一人才能拥有那样的笑。 突然,燕帝皱眉道:“柔妃既然那些想学阿姐,这支舞便跪着跳完吧!” 折腾了一宿,柔妃也跪着跳了一宿的舞,才终于将燕帝送走了,每一次他醉酒,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对她宠爱有加,眼中只看得到她的燕帝,身体里似藏着另一个灵魂,一旦那个灵魂苏醒,他便会变得疯狂,偏执,甚至暴戾,变得可怕。 这一夜过后,她的腰却再也直不起来,后腰的伤处似要疼得快要撕裂断开。 她疼得满头大汗,痛苦的蜷缩在床上,加之昨夜燕帝并无节制,她的腰伤更是雪上加霜,凝香见柔妃如此痛苦,自是心疼不已:“娘娘,奴婢拿药草帮您熏一熏吧?” 柔妃抬眼看向凝香,有气无力道:“你走进一些。” 待凝香走近,柔妃却“啪”地一声,用力扇在凝香的脸上。 凝香捂着脸,跪在地上,“请娘娘恕罪!”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凝香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不知。” “你不该对陛下用迷幻草!虽说只有这少量的迷幻草,可吸入这迷幻草后,若受到刺激,便会使人发狂,事关陛下的安危,不可出半点差错。” 可凝香心想,若当时她不用迷幻草,娘娘可就要被燕帝给掐死了。 柔妃似看穿了凝香的心思,“即便是陛下真的掐死本宫,也不能让陛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再说,我只要还顶着这张与长公主相似的脸,陛下便舍不得杀我。” 后腰被那药草熏过之后,她也总算没那般痛入骨髓,便对凝香吩咐道:“让萧炎关注着宁王的一举一动,薛家人必死,除了薛家人,还有月妃和薛雁,本宫要让所有宁王失去一切,失去一切他在乎的人。” 凝香道:“如今证据确凿,皇上也下令要将薛家全家处斩,依奴婢看,薛家人必死无疑了。” * 容华宫中,薛雁累了整整一夜,虽说腿上没怎么使力,但腰酸得快要直不起来了。 温泉池边有可供休息的小榻,她的腿受了伤不便行走,霍钰便将她抱到那小榻上,看着她撑着腰,喘着气,笑道:“看来雁儿需要多练习。” 薛雁没好气地瞪了霍钰一眼,“王爷,你还说。” 都怪他,昨夜一直缠着她,他背后有伤,不能用力,所以用力的都是她。 她的腰都快要断了,身子都在发抖。 “那替雁儿揉揉?” 薛雁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想起昨夜在温泉池中,他仗着自己受伤装可怜,还对她说那册子上有教过,是可以让女子主动的,并托着她后臀,引导她该如何主动,薛雁也照做了,便是现在这副德行,腰酸得直不起来,手也在发抖。 而她主动的结果让霍钰更加欲罢不能,他将她按在他的腿上,对她有予取予求。 整整四次! 霍钰轻轻按在她的腰侧,助她轻柔的按摩舒缓酸痛,可却将她按在了床上。 薛雁气愤的坐起身,怒道:“不按了。” 霍钰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薛雁指着自己胸口的印子,没好气的说道:“王爷你做的好事,真是太过分了。” 霍钰笑着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坐好,“都是本王的错,以后本王尽量一次。” 每天一次。 薛雁捂住头透的耳朵。见窗外似有人影晃动,霍钰将怀中美人压在身下,吻得薛雁娇喘连连。 等到那人走后,他低声道:“人终于走了。” 薛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演戏了,问道:“是柔妃派来的人。” 霍钰点了点头。 可一想到家人在两日后便要被处斩,薛雁便愁容满面,苦思如何才能将家人救出来。 “姨母和董菀的局不难解,但那个南珠头面是在薛家被找到的,可我没有办法洗清薛家的嫌疑。” 霍钰道:“昨夜本王已经让辛荣去冷宫查那名叫洛清的宫女,可她已经在半月前便已经投井自尽了。” 人已经死了,线索也已经断了,死无对证。 薛雁越着急便越是想不到家如何解了这困局,更不知该如何救出薛家,她沮丧的看着霍钰,“王爷,我真的想不出办法了,是我没用,这次我救不出家人了。” 霍钰将她拥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事关你的家人,关心则乱,越是心急便越是适得其反,但雁儿凡事都自己抗,习惯遇事都靠自己,但可以试着去依赖本王,依赖你未来的夫君。” “可是王爷,真的还有办法吗?” * 晨曦宫中,凝香正在伺候柔妃沐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娘娘,萧世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宁王一切如常,而薛雁入夜之后,便乘坐马车去了刑部大牢。还是宁王抱着她去的。” 柔妃将带着花瓣清香的水淋在手臂上,“他倒是个痴情种,可打听到她去地牢做什么?” 凝香道:“说是去陪陪薛家人,毕竟明日薛家人便要被处死了。” “也对,临死之际,作为家人也该陪着,毕竟从明日起,便是天人两隔,想陪都没有机会了。” 凝香用草药替柔妃熏了后腰的伤处,缓解了她入冬之后的腰痛症,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次日,柔妃特意让凝香替她选了一件朱红的宫裙,腰上悬玉珏玉佩,妆容精致,比出席正式的宫宴还要隆重。 她对凝香道:“行刑的时辰到了吗?” 凝香道:“只剩一个时辰了。” 柔妃点了点头,问道:“宁王和薛雁可有什么异常举动,可见了什么人?” 凝香摘了花瓣,将花瓣碾碎了,磨成花汁,替柔妃染蔻丹。 那鲜红艳丽的颜色,艳而不俗,很适合柔妃这般艳丽又妩媚的容貌。 “娘娘请放心,萧世子盯着的,一切正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柔妃为自己点上口脂,将手搭在凝香的手上,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去刑场看看热闹。” 行刑的时辰是午时三刻,此刻薛家人已经被用囚车押送到了刑场,而奉旨前来监斩的是宁王。 薛远夫妇及薛家三子都跪在地上,刀斧手已经准备就绪,只等行刑的时辰,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薛远看着身侧的妻子,眼中满是柔情,这桩案子已经耗时整整半月有余,薛家人已经在牢里关了大半个月,多亏宁王照拂,才免于在牢里受苦,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了。 他看向正在飘着细雪的天空,内心一片平静,也似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突然,他对宁王嗑了一个响头,高声道:“启禀宁王殿下,昨夜罪臣已在狱中写下休书,余氏已非薛远之妻,她便不算薛家妇,臣犯的罪,便与余氏无关,请宁王殿下明鉴!” 余氏好似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薛远,急切道:“妾身与老爷说好的,要一起生,一起死,我们一起下黄泉,老爷不能赶我走。” 薛远高声打断了余氏的话,“回禀殿下,罪臣已将她休弃,此生不愿再看她一眼,请宁王殿下将她驱逐刑场。” “老爷,妾身便是死也不离开你,妾身死也是薛家妇。” 宁王对辛荣道:“圣上并未说要诛连,既然薛远已经写下休书,既然余氏已非薛夫人,那便将她带走吧!” “属下领命。” 余氏哭喊着,死死抓住薛远的手臂不放,一声声凄厉的哭声传来,“老爷,你不能休我,我为你育有两子两女,妾身并未犯七出之罪,老爷不能将我休弃!” 薛远忍住泪意,别过脸去,“你不敬婆母,忤逆夫君,你的过错数不胜数,老夫已写下休书,已经将你休弃,此生绝不愿再看到你。” 余氏被辛荣拖走,可却仍是哭喊着不停地在地上爬,想去抓住薛远的手。 “我发过誓的,此生一定要和老爷同生共死,共赴黄泉,既然老爷不许妾身陪你一起走,那妾身便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妾身等老爷一道同行。” 余氏突然起身,朝行刑台上撞去,薛雁惊得大喊道:“母亲,不要!” 她从未想过母亲性子软弱,竟然有如此坚定决绝的一面。 但好在辛荣出手及时,一掌将余氏劈晕了过去,及时将她救下带走。 方才薛雁的母亲余氏要撞的行刑台离柔妃所在的位置很近,见余氏就晕在她的脚下,她竟能面带微笑,神色如常地看着余氏撞过来,薛雁见她竟是如此淡定如常,心想这柔妃当真是不简单啊。 眼见着午时已到,城门处却仍然不见人影,薛雁不禁心急如焚。 柔妃这时也开口了,“时辰将至,薛娘子是想等圣旨罢?可如今看来,今上并未改变心意,薛家人必死无疑。” “慢着!我来送父兄最后一程。” 她让福宝将一个箱子抬到了刑台上,将那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大箱子的字画,而这些字画都是薛远一生的收藏,曾经被薛燃偷偷给卖了。 见到这些字画,薛远激动的道:“这些都是......” 薛雁笑道:“我寻了许久,终于将父亲珍藏的字画都寻了回来,只是里面缺了一幅《千里江山图》的真迹。女儿知道父亲一直心中遗憾......” 薛远红了眼眶,“好孩子,辛苦你了,费了不少功夫罢?” 薛雁忍着泪,摇了摇头,难过得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孩子,你过来。” 他想将女儿楼入怀中,却因双手被绑在身后,只得低头轻轻碰了一下薛雁的额头,“为父知道你尽力了,你别难过,更别自责......要好好活下去。为父能在临死前见到这些字画,心愿已了。好孩子,这行刑的场面可不好看,回去罢......” 第61章 柔妃看向刻漏上的时辰,午时三刻。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毛斗篷,凝香怕冻着柔妃,便让人搬来了炭盆,柔妃坐的离炭火近了些,将手伸向炭盆,那冻得冰冷的手也终于感受到了一阵冷意。 她轻抬眼皮看向宁王,提醒道:“午时三刻已到,可不能再拖了,再拖延下去,可就是抗旨了。” 行刑官孙大人看了看奉命监刑的宁王,未得到宁王的命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薛雁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不放,急切地道:“女儿一定会救出父亲和兄长,一定不会让父亲和兄长有事的。” 她之前已经让罗一刀藏在人群中,便是打算等到了时辰,若是人依然没有出现,那罗一刀和他手下的那些弟兄们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刀斧手,去劫了刑场,先救下父兄再说。 第82节 只听薛雁心急如焚,高声道:“再等一等,孙大人,请再等等。” 她看向城门的方向,期待那个人能及时出现,在最后的关头能救父兄于危难。 柔妃将手搭在凝香的手臂上,起身走到孙大人的面前,道:“孙大人,时辰已到却仍不宣布行刑,是想抗旨吗? 孙大人赶紧起身,跪在柔妃的面前,行叩拜大礼,“微臣不敢。” “那就请孙大人行刑吧!” 孙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抖地举起手中的行刑令,高声道:“行刑的时辰已到,将薛远及薛家父子三人斩首示众。” 霍钰将手负于身后,手中捏着石子,只等那刀斧手的刀落下,若是到了时辰,那人并未及时赶到,他便掷出石子,打落了刀斧手手中的刀再说。 届时辛荣会安排一场意外,想办法先救下薛家人。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全都涌向刑场。曾经的薛府如此富贵显赫,却没想到一朝从高台跌落,薛远父子竟然连性命也保不住。 甚至有滔天的权势,富贵荣华随着那快刀的落下,一切也随着落地的人头,化为尘泥。 “斩——” 那行刑令被掷出,人群霎那间变得安静,落针可闻。 他们摒住气息,等到悬在薛家父子头上的快刀落下。 “驾——” 一辆马车飞速地驶入城内,径直驶入刑场。 架车之人高声道:“薛家父子谋害皇太子一案另有隐情,事关皇太子之死,肃州刺史秦世杰之女秦宓有要事要面见圣上。” 原本拥挤的人群被藏在人群中的罗一刀和辛荣快速将人群分开至一条大道,让马车先行,同时也防着柔妃的人藏身人群中,对秦宓出手,拼尽全力护秦宓周全。 薛雁看到秦宓所在的马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欣喜地主动握住霍钰的手,道:“王爷,秦娘子果然来了,父亲和兄长有救了。” 霍钰也紧紧的回握着薛雁的手,同样也是松了一口气,环住她的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都说了,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试着去信任依赖本王。” 薛雁红着脸挣脱他的怀抱,“都看着呢。轻浮,孟浪。” “好久没听到你叫夫君了,想听。” 即便在温泉池中,她哭着求饶之时,也不肯叫他夫君。 等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等到将薛家父子救出,他便会着手准备大婚。 马车缓缓停下,秦宓在侍女的文竹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霍钰行礼叩拜,道:“当年太子殿下一案,与薛相无关,薛相是被冤枉的,皇太子之死另有隐情,请宁王殿下准臣女面圣,” 柔妃看到秦宓顿时变了脸色,更是没想到原来宁王竟然能请得秦宓前来,自苏州一行,秦宓病得不轻,即便是在清醒时,也时常看到幻觉,更何况秦家若是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怎会等到现在,只怕早就找到证据,替太子翻案了。 秦宓不足为惧,但霍钰让秦宓这个时候入京,难道当初宁王在苏州当真查到了什么? 柔妃冷笑道:“圣上给的两日的期限已到,已过了午时三刻,若是没有圣上的旨意,那薛家父子便还是死罪,至于是否冤屈,需得圣上定夺!” 只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月妃策马匆匆赶到,高举手中的圣旨道:“事关皇太子殿下一案,圣上有旨传秦宓和薛家父子入宫觐见。” 原来这宁王和月妃早就算好了时辰,秦宓入京,月妃便那早就求得的圣旨阻拦行刑。 薛雁扑在父亲的怀里,喜极而泣,父兄暂时无恙,终于死里逃生,等到入宫面圣,找出皇太子谋逆案的真相,父兄便也能得救了。 薛远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老泪纵横,霍钰见了不禁皱了皱眉头。 薛家的三兄弟也要上前抱妹妹,却被霍钰的剑柄拦着。 “你们就免了罢!” 薛远是他的岳父,得给他那未来的岳父大人一点面子,可这薛家三兄弟竟然已经抱薛雁,宁王眉头皱得更紧了,想着等薛家洗清冤屈,便赶紧为他们派差事,以免他们三个成天无所事事,在薛雁的身边晃悠。 薛雁偷偷抹去眼泪,看向霍钰,心想当初若不是他想办法请来了秦宓,父兄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霍钰张开手臂,以为薛雁也要主动与他相拥,心情激动不已,可薛雁只是对他福身一拜,“多谢王爷,若非王爷,父兄性命不保。” 他骄傲地昂起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脸侧,示意她主动亲吻自己。 薛雁故作不懂的低下头,霍钰知道她面皮薄,只是凑近在她耳畔说道:“过两日便是上元夜了,那天本王在仙缘桥上等雁儿。到时候本王给雁儿一个惊喜。等到那日,连这个吻,本王要一并讨回。” 薛雁嗔怒道:“父兄的案子还未查清,府中还有诸多事务还需要料理,我还要助母妃料理祖母的丧事,看到时候能否得空再说。” “本王一定会等到雁儿来为止,雁儿若是不来,一定会后悔的。” 薛雁怔怔地看着霍钰,她好像知道他想做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 薛况被宁王拦开后很识趣的去抱了一旁的长兄,顺便在他的背后重重拍了一巴掌。 直到今日,在地牢中被关了大半个月,虽然有宁王暗中关照着,他和父兄也并未受苦,可却担心身上背负大案,总有一天被推往行刑台,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此刻他才觉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解脱的感觉,虽然还不知他和父亲的结局到底如何,可有薛雁在,他相信妹妹一定能助薛家度过难关。 薛远虽然才年过五十,但被关在牢中的这一个月以来,仿佛已经老了十岁,两鬓斑白,憔悴不堪。方才被囚车押送刑场,跪了好几个时辰,已经腿麻腰痛,他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又捶了捶自己酸麻的腿,薛雁赶紧到父亲的身侧,搀扶他,“父亲,孩儿扶着您。” 薛远看着薛雁,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母亲她还好吗?” 薛雁笑道:“父亲就放心吧,母亲只是昏睡一会,很快便没事了。不过您和母亲的感情真好,若是母亲知道父亲如此关心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父亲写下那封休书,见母亲般悲痛的模样,您可心疼坏了吧?” “你竟敢取笑你的父亲,真是没大没小。” 薛远笑着握紧了薛雁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几下,“雁儿,你是父亲的骄傲。” 说着便落下泪来,哽咽道:“这年纪大了,就容易伤感。” 用绣袍拭去眼角的泪,悄悄背过身去,不让旁人看到他失态的样子。 薛况跑了过来,将手搭到薛远的背上,笑道:“老头子还有如此煽情的时候。” “又皮紧了是吧?信不信为父打断......打你!” 薛远伤感地看向长子薛燃,他被打断了腿,因被关进牢中,未能得到及时救治,右腿落下了轻微的残疾,虽说已经不需要拄着拐杖,可却终究是有些跛足。 这时,吴公公也赶来宣旨,见到薛远,朗声道:“圣上口谕,准许薛相着官服觐见。” 薛远跪在地上,颤声道:“谢圣上隆恩。”他颤抖着从吴公公的手里接过官服,去梳洗整理了一番,这才携子入宫。 考虑到薛家父子在刑场上跪了许久,又恐薛远跪伤了腿,燕帝特许薛远父子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眼看着薛家人都要被施以斩刑,却被及时救下,还被圣旨宣进了宫,柔妃眼看着自己的目的就要得逞。 可不知从哪里冒出个秦宓,皇上还要亲自诏见,她愤怒至极,竟一把将那花梨木的椅子都抓出了几道痕迹,还不小心抓断了手指甲。 小指的指甲从中间断开,指尖鲜血淋漓。 凝香心疼的上前替她包扎伤口,“娘娘怎可伤了自己,也可惜了娘娘蓄了这么久的指甲。” 手指的疼痛让柔妃觉得心里更加烦躁,她低声问凝香,“萧炎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秦宓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若是误了本宫的大事,本王可饶不了他。真是废物东西。” 原来就在薛家人被行刑前,霍钰假借薛雁去狱中探望家人之名,却暗中让人顶替薛燃,而真正的薛燃趁机被送出城去。 只因几天前,流云观的青莲真人来信,说是秦宓的病情已经稳定,但说她只想见薛燃,见到薛燃便会说出当年的真相。 霍钰便将薛燃悄然送去苏州,劝说秦宓回京,之后便单独回京,让秦宓随后便到。 那日柔妃的人在容华宫听到薛雁对霍钰说的那些话,以为薛雁已经束手无策,只为行刑前去大牢中探望家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秦宓已经在暗中进了京。 在苏州城的大半年里,霍钰一直暗中为秦宓寻访名医,想尽办法为她寻来珍贵的药草,加之清莲真人医术高明,秦宓的病已经逐渐好转,青莲真人鼓励她试着说出当年和皇太子的往事,劝她将心思都说出,这样也有利于秦宓的病情尽快好转。 此番秦宓在进宫前已经服用宁神的药丸,便是为了能回想说出当年之事时能够保持冷静。 入宫后,秦宓燕帝行跪拜大礼,叩首道:“事关皇太子,臣女这便将当年之事回禀陛下,绝不敢欺瞒陛下。” 秦宓扫视了周围的人,回想当年大声的事,将她所有有关太子的记忆都一一道来,“那一年,臣女将要嫁入东宫,那半年,臣女在家绣大婚的喜帕。太子殿下依然抽空来看臣女,可桂嬷嬷管的严,他便将约见的书信刻在树叶上,刻在花瓣上,有时候刻在扇面上。” 霍钰知道皇长兄喜欢雕刻,曾经将他亲手雕刻的私印送了自己。 薛雁心想将这刻在树叶和花瓣上,刻在扇面上,所为送信约见的信物送给心爱的女子,可见皇太子不仅温柔还是个很浪漫的人。 不禁在脑海中勾勒皇太子的形象。 “可那段时间,臣女明显感觉到太子殿下也很紧张……臣女。”秦宓红着脸,觑向燕帝,说道:“他说宫里不太平,恐有大事发生,还派人前来保护臣女。” 秦宓想到往事,面色泛红,情绪也渐渐变得激动。 薛雁知道她不能受刺激,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宽慰她道:“秦娘子别怕,你将当年的真相说出,咱们一起将当年谋害太子殿下之人揪出来。” 秦宓看向薛燃,薛燃冲她笑着点了点头,鼓励她说出真相。 朋友们的鼓励也为秦宓增加勇气,她鼓足勇气道:“太子殿下最后一次约见臣女,是在大婚前的三天,那天他将字刻在杏花的花瓣上,派东宫的赵常侍送来。” 秦宓将怀中的木匣子打开,那些杏花花瓣她收藏至今,她找人将那些花瓣熏干,避免花瓣腐烂发霉。 她将那些干掉的花瓣拿出来,抚摸着花瓣上的小字,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约臣女在杏林中相见,但那次臣女并未赴约,只有那一次臣女没去,却没想到和殿下竟是天人永别。” 她紧紧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息,一阵阵疼痛蔓延开来,那种揪心的痛,她快要窒息了。 薛雁也似看到了太子殿下焦急等在梅林中,却苦苦等不到心上人出现。 直到红日西沉,金灿灿的阳光将那些洁白如雪的杏花染成了金黄。他打开抱在怀中的匣子,轻轻抚摸着那颗颗饱满的南珠。这些南珠难得,都是经历艰辛所得的珍宝,他要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送给他最美丽的新娘。 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怕自己来不及将礼物,这才冒着危险与秦宓见最后一面。 薛雁轻轻叹了一口气,替秦宓擦拭面上的泪水。 而薛燃也低声道:“秦娘子做的很好,秦娘子很勇敢。” 说出憋在她心里很久,也折磨她很久的事之后,秦宓也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这时,柔妃似无意间说了一句,“太子与秦娘子情投意合,天造地设,你们的情意固然令人感动,但秦娘子说了这么多,似与先太子一案毫无关联,更不能证明薛家就没有谋害太子。” 秦宓看向宁王和薛雁,来京城前,薛燃对她说过,她只要将自己和太子相处的点滴都说清楚,剩下的都交给霍钰和薛雁。 薛雁问道:“为何之前的每一次秦娘子都会前去赴约,可最后一次却没去?” 秦宓面露惧怕的神色,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害怕所以没去。当我醒来之时,我发现府里所有池塘中的鱼都死了。不,不止池塘里的鱼,还有鸟雀,几乎所有的活物都死了,除了人。当时我怕极了,便将自己关在府里,不敢出房门半步。” 她想起当时的情景,现在仍然觉得害怕极了,一夜之间,府里的鱼死光了,全都漂浮在水面上,鸟也死了,全都掉在地上,就连花草也在一夜之间全都枯萎了。 府里负责洒扫的下人起床干活,发现整个秦府都是如此景象,吓得大声尖叫,还说是邪祟作怪。 “发生了这种事,莫说是秦娘子,便是全京城所有的娘子看到这种场景,只怕都会吓得将自己关在府里不敢出门了。” 柔妃故作疑惑的问道:“难道秦娘子是想说这背后之人与太子的案子有关?” 薛雁整理衣裙的褶皱,跪在燕帝的面前,朗声道:“这南珠头面是皇太子殿下送给秦娘子的大婚之礼,秦娘子却从未见过,臣女恳请陛下能让秦娘子看看这件首饰。” 皇太子之死成了秦宓的心病,更是因为她没有赴约,没有见到皇太子最后一面,成了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燕帝点头道:“朕准了。” 第83节 吴公公将那南珠头面递给秦宓,这头面是由精心挑选的小颗珍珠和十二颗饱满的南珠串成,那些大小一致颗颗饱满的南珠,便是连贡品也比不上,是罕见的稀世珍宝。 那些珠子自带柔光,耀眼夺目。 秦宓将那些南珠捧在手中,眼泪无声地坠下。 “子苏哥哥......宓儿好想你啊!“” 薛雁突然跪在秦宓的面前,眼含请求,道:“秦娘子,我有一个无礼的请求,这个请求会冒犯了先太子殿下,会对太子殿下不敬,也会冒犯你。可若非如此,便不能救我家人的性命,事后,我薛雁甘愿受罚。” 秦宓面露欣赏的眼神,笑看着薛雁,“薛娘子为了家人长跪雪地去告御状的事打动了我,这才给了我进京的勇气,薛娘子尽管说,我无有不应。” “我要毁了这南珠头面。” 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秦宓更是将手紧握成拳,苦苦忍耐着。 “薛娘子方才说什么?” 第62章 “倒也不必全都毁掉。” 霍钰猜出了薛雁的心思,那时皇长兄在杏林中便是想见秦宓最后一面,但秦宓却因为秦府出了怪事,她却不敢赴约。皇长兄苦等心上人不得,皇长兄当初知道了自己会遇难,便将秘密藏在这南珠头面之中。 薛雁笑看着霍钰,知他已经猜到自己的心思,心中感到一阵甜蜜,没想到这一路走来,他们竟然如此默契。 霍钰道:“本王能请来最好的匠人替秦娘子将这南珠首饰恢复原状。” 秦宓满面忧伤,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不舍太子送给她的大婚礼物刚到了她的手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南珠头面最终被损毁,但还是点了点头,将南珠头面交给了薛雁。 薛雁接过首饰,触碰着那颗颗饱满的珠子,像是要在这些南珠上找到什么线索,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霍钰道:“劳烦殿下剪断这串珠子的铜丝。” “霍钰点了点头,道:“但为了避免破坏了证物,需找一位刀法极快之人将这铜丝切断。” 柔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故弄玄虚,这南珠头面她既然敢交给薛家,自是让人仔细检查过,确认过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放心将这首饰几经辗转,最后交到薛家的手里。 若是那南珠首饰能发现什么,她早就发现了,还能将证据送到他们的手上来拆穿自己。 不过看着霍钰绞尽脑汁却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柔妃的嘴角勾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她倒也不心急,等着看他们发现什么有用的证据。 薛燃看着薛雁手里的南珠首饰,便道:“二妹妹,让我来吧!” 薛雁抚掌而笑,“是啊,大哥哥一定能成,大哥哥跟罗大哥学过刀法,罗大哥的刀又快又稳,一定能干净利落切断铜丝,不留下半点痕迹。” 薛雁仔细检查那南珠首饰,确认从一处下手不会损毁一颗珠子,便对薛燃说道:“大哥哥,可从这里切断铜丝。” 霍钰交给薛燃一把匕首,只见他一刀挑断了串珠子的铜丝,手法极快,就连断口处也十分齐整,随着铜丝被割断,那些珠子全都散落在木匣子里。 众人都以为那些珠子有什么玄机,可薛雁却看向那根铜丝,道:“劳烦兄长将那根铜丝给我。” 那串珠子的铜丝极细,可看上去就是匠人们用来制首饰的铜丝,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薛雁那那根铜丝握在手里,一段段仔细触碰着细铜丝,终于让她发现了线索,果然那铜丝上有几次凹凸不平之处,她果然猜得不错,皇太子在这铜丝上刻了字。 皇太子霍启擅雕刻,能在轻薄的叶片和花瓣上刻字,自然也能将字刻在这些细铜丝上。 见薛雁如此聪慧,又能细致入微的观察,霍钰感到既欣喜又骄傲,心想果然他选的王妃果然便是最好的。 “雁儿可真聪明!来人,拿墨来。” 众人只见薛雁摆弄着那根细铜丝,又见霍钰用笔尖沾了墨,再找来了纸张将涂了墨迹的铜丝拓印在纸上,那纸上却出现了几个小字。 霍钰将那张用来拓印的纸张交给吴公公,道:“劳烦吴公公将这张纸上的小字交给陛下。” 众人都很好奇那铜丝上到底刻了什么,而柔妃也见到被霍钰和薛雁找到了证据,也紧张得抓紧了身旁的凝香。 燕帝看了那纸上的字,面色却变了。 薛雁看了一眼柔妃,见她似有些慌乱,缓缓开口,“臣女记得柔妃娘娘的名讳叫林月柔,曾在鹿鸣别院伺候过长公主殿下,之后长公主殿下病故,柔妃娘娘便被送进宫伴驾,但不知在进入鹿鸣别院前,娘娘曾做过什么?可有人知道娘娘的真实身份?” 嫔妃入宫前,宫里会有人专门调查她们的家世背景,以确保她们是清白人家的女子。 薛雁看着柔妃道:“还是说臣女应该唤娘娘为清泱大人。” 柔妃脸色骤变,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被人提及了,久得她好像已经忘记了。 提前“清泱”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当年宁王协助太子掌管刑狱,在京中办如意坊便是为了抓捕藏匿在京城的暗探,那北狄暗探的首领的名字便是清泱,只不过她一直带着半截银色面具,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清泱到底生的是什么模样。 宁王让如意坊查了大半年,终于查到了线索,得知清泱会带人前往地下赌饭与朝中的一位重臣见面,他便带了天字营的英武卫去抓捕,让人掘了地道,让英武卫藏身在暗道之中。 赌坊人多,鱼龙混杂,还潜伏着不少暗探,稍有变故,清泱便会有所察觉,这便是她选择藏在地下赌坊的原因,清泱在附近的铺子和妓院中全都安排了眼线和暗桩,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发现不对经,她便赶紧撤离。 宁王带人埋伏在地道中,只等那官员一出现,便将那人揪出,将埋伏在附近的北狄暗探全都一网打尽。 可不知为何,朝中的那名官员应是察觉了不对,并未前来,而清泱也得到消息,赶紧撤离。 宁王想抓活口,逼出那官员的身份和下落,他带着天字营的将士杀进了地下赌坊,又让辛荣带人堵住了地下赌坊的所有的出口。要将这些北狄暗探一网打尽,眼见着清泱已经插翅难飞,手下的暗探折损了大半,就连她的腰上也中了一箭,眼见着她再难逃脱。 可那时任副使的荣王世子萧炎出动了所有在大燕的暗探,舍了经营了十多年的暗中势力,几乎折了所有的人手,营救清泱。 为了助她逃脱,他最后替清泱挡了一箭,胸口中箭,假死逃脱。 当年的那一战太过惨烈,整个地下赌坊几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英武卫和北狄暗探的尸体,那些北狄的暗探多为女子,都是孤苦无依,从小被当成暗卫训练长大,她们的后腰处都有一道火焰的标记,是被烙铁生生烙印在肌肤之上的,她们也是北狄贵族和皇族的玩物,终身不能嫁人,长期被药物控制,活不过三十岁。 霍钰抓住了那些暗探,审问了三天三夜,最终熬不过刑罚,死在了牢里,却始终没有人透露关于清泱的相貌的半点消息。 从此以后,清泱便销声匿迹了,一直到今日,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清泱不仅身处皇宫,还成了柔妃,这些年在后宫颇得圣宠。 柔妃看向燕帝,只见他垂眸看着桌案之上白纸上拓印的小字,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柔妃轻拍手掌,突然笑了,“宁王和薛娘子共同演的一出好戏实在太精彩了!但仅秦宓的几句话,铜丝上刻的几个字,便认定本宫是北狄暗探吗?” 她突然上前,跪在燕帝的跟前,“求陛下为臣妾做主,臣妾虽然出生低微,但臣妾是伺候陛下的人,容不得他人如此污蔑陷害!陛下,臣妾是柔儿,不是什么卿泱。” 燕帝一把捏住柔妃的下颌,“林月柔,你到底是谁?” “不仅如此,皇长兄还提到了一个人,东宫书吏石靖。” 霍钰道:“此人官职低微,自皇太子出事后,东宫的大小官员全都被暗杀殆尽。” 石靖趁乱逃出东宫,进了一间茶坊,狠心一双刺瞎了眼睛,装聋作哑,三年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靠在茶坊靠给人写话本、抄书维持生计。 “事关皇长兄一案,儿臣恳求父皇准石靖入宫觐见!” 燕帝松开柔妃,那深邃的眼中绽着冷厉的光,冷声道:“准。” 一盏茶的功夫,辛荣已经将在清风茶馆找到了正在写话本的石靖,将他带入皇宫。 石靖自己刺瞎了眼睛,又装聋作哑躲在清风茶馆中,靠写话本子,抄书挣来的几钱银子艰难度日,日子过得清苦不堪,身上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便是身上的那件破旧布衣已经浆洗了多次,破旧不堪,那衣裳上面打满了补丁,看得出这些年应该是过得穷困潦倒,极其艰难。 辛荣搀扶着石靖,走进大殿,将他引到皇帝的跟前,小声提醒道:“石先生,已经到了。” 石靖赶紧抚平衣裳的褶皱,跪地叩首,“草民石靖叩见陛下。” “起来吧!”龙椅之上那道凉凉的声音传来。 霍钰上前扶起石靖,恭敬道:“先生这些年辛苦了。” 石靖紧紧抓住霍钰的手,激动不已,“是宁王殿下。草民终于等到了殿下。草民苟且求生,便是等到真相昭雪的这一天,若能还太子殿下清白,草民死而无憾!” 他正要对霍钰下跪,霍钰拖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身来,“石先生受苦了。先生不必下跪,本王感念先生对太子殿下的忠诚。甚至敬重先生,日后先生见到本王可永不下跪。” 提起已故的皇太子,石靖不禁潸然泪下。 “太子殿下是难得的贤名主君。可却不幸遇难。”石靖三年没有开口说话,虽说喉咙有些滞涩,但却口齿清晰,说话铿锵有力。 他回忆着当年的往事,伤感地说道:“当年宁王殿下远征,与北狄人交战,战况紧急,太子殿下担心殿下的安危。更是担心被北狄人窃取了燕国的军情。当年清泱出逃之后,一直下落不明,还有那位萧炎萧世子的尸体却突然失踪,太子殿下忧心北狄的暗探势力仍然在京城,果然不久后,边关便传来了宁王殿下在雁门关遇到伏击的消息,太子殿下更是寝室难安,日夜难眠,一直让如意坊在暗中调查。通过打听当年清泱的身形特征,终于让他锁定了几个怀疑的对象,其中便有那位曾经在鹿鸣别院伺候长公的柔妃娘娘。太子殿下便让人暗中关注这几个女子的动向,直到太子殿下发现宫里有不少人失踪,便沿着线索一直追查到了摘星楼。” 石靖想起三年前的那天夜里,他随着太子殿下入宫,等到了夜里,太子殿下悄悄前往摘星楼,便见到了那般血腥的一幕。 只听得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有名宫女从高楼坠下,当场便死了,待霍启走近一看,那宫女被人挖去了眼睛,全身都是伤痕,死状极其恐怖。 太子殿下便找来仵作为那宫女验尸,却发现那宫女的那双眼睛是被猛禽所啄,身上的伤痕也是被猛禽啄伤。 石靖想起那般血腥恐怖的场景,至今觉得心有余悸,“太医说那啄伤宫女的猛禽应该是鹰。” 薛雁似想起那日入宫赴琼林宴之时,皇宫的上空便是盘旋着的就是鹰。 难道柔妃竟能掌控鸟兽,这也太可怕了,她曾听义父说过,有人懂兽语,能控鸟兽,利用天空飞行的鸟兽传递消息,若是柔妃真的能控制那些鹰,即便她不出皇宫半步,便也能知道天下之事,她突然想到当初她和宁王前往苏州城,宁王虽然是暗中行事,可还是有人了如指掌,只怕是柔妃让这些i鹰当成她的眼睛,得知了宁王去往苏州的消息,这才联合萧世子安排了那场刺杀宁王的计划。 石靖又道:“不仅如此,宫里经常有太医告病归家,而那些太医都曾经给柔妃看过病。” 那些太医为柔妃看病之后,不久便突染重疾辞官归家了。太子觉得奇怪,便让人追查那些太医的下落,却发现他们家中一切如常,并没有收拾行李的迹象,可家中老小全都失踪了。 太子殿下便让人查找他们的下落,终于在他们宅院的后院的瓦瓮中发现了太医和家人的尸体,全都被剁成了块状装于瓮中。 “他们的死状都是浑身乌黑发紫,在死前被人喂了剧毒。” 石靖想起那些太医的死状,惊骇不已,难以自控,高声道:“柔妃身边有一名来自苗疆的宫女,这名宫女擅毒,太子殿下曾派去去苗疆查探过,这名宫女就叫凝香。那苗疆女子随身带着毒草毒药,只需派人搜查她的周身便可知真相。” 霍钰厉声道:“来人,将凝香拿下。” 突然一阵异香传来,只见凝香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的舞动,指间香雾缭绕,石靖闻到那香气,不禁大惊失色,高声提醒道:“小心有毒。” 霍钰赶紧捂住薛雁的口鼻,高声道:“捉拿凝香。” 而殿中的宫女和守卫闻到那香气,身子绵软无力,守卫手中的刀都纷纷掉落在地。 眼见着凝香要药倒那些守卫逃出去。 锦衣卫指挥使韩世昭突然出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一手用衣袖挡住袖口,一手持刀逼向凝香。 那凝香不仅擅长使毒,还习过武,她身形轻盈,像一只蝴蝶在半空中飞舞,但她身上带毒,又随身带着不少毒草毒虫,便是韩世昭也不敢轻易靠近她,不免让她占尽了先机。 辛荣上前支援,只见他飞身至半空中,一脚踢中了凝香的后背,而凝香的手飞快的舞动,便要再放香烟之时,霍钰从锦衣卫的手里接过弓箭,将她当场射杀。 之后,辛荣便从凝香随身带着的荷包中搜出了毒药和毒草,随身携带的琉璃瓶中还有不少浑身漆黑的毒虫,在那些药草中发现了一些失魂草,曾被薛凝放在香袋中,差点害了霍钰。 石靖又道:“事到如今,柔妃娘娘还不承认是你当初害了太子殿下吗?” 柔妃咳了几声,看了一眼被当场射杀的凝香,笑道:“凝香是鹿鸣别院的人,她曾随本宫一起进宫,本宫实不知她的底细。” 柔妃看了一眼燕帝,从容说道:“若说她是谁的人,那极有可能是长公主的人,那道长公主也是北狄的细作不成?” 只听“啪”地一声响,燕帝重重地打了柔妃一巴掌,“你不配提她。” 柔妃捂着脸,落下委屈的眼泪。 石靖激动得高声道:“即便柔妃娘娘不承认,柔妃娘娘擅长鸟兽之语,能控制鸟兽为她做事,什么天降异相,百鸟齐聚东宫,主天下异主的流言,根本就是她所为。她便是北狄的暗探卿泱,也是她害死了太子殿下啊!求陛下明鉴!太子殿下忠孝仁厚,他断然不会谋逆!求陛下明鉴啊!”石靖以额触地,重重地磕着地面,那一声声沉闷的响声传遍了大殿,他的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仍在不停的磕着。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震撼动容。 第84节 柔妃突然笑了起来,看向燕帝,突然脱外裙。 燕帝大怒:“林月柔,你到底要做什么?” 柔妃笑道:“仅凭在铜丝上刻的几个字,和这个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书吏的几句毫无证据的推断,皇上便疑心了臣妾,臣妾也对当年之事有所耳闻,得知当年宁王殿下的那一箭几乎要了清泱的性命。敢问宁王殿下,中了那样深的一箭可会留下伤疤?” 霍钰道:“自是会留下极深的伤疤。” 随着柔妃身上的衣裙被退下,身上只剩一件小衣,她转过身去,只见后腰光洁如玉,别说是伤疤了,整个后背之上连一颗痣也无。 “如今陛下还认为臣妾是北狄暗探清泱吗?” 燕帝对柔妃伸出手,脱下身上的大氅替柔妃披上,“柔儿怕冷,又何必如此!” 第63章 霍钰却一把扣住了柔妃的手腕,对辛荣道:“去赵府请一个人来,将那位为赵文轩治病的杜郎中请来。再让人将那扁毛畜生捉来。” 如今天降大雪,天寒地冻,鸟兽不易捕食,倘若以食物相诱,便可抓住那只在皇宫的上空盘旋的那只猎鹰。 薛雁也提醒道:“鸟兽对气味感知灵敏,可用柔妃娘娘平日所穿的衣物相诱。” “多谢薛娘子提醒。” 辛荣便快速出了大殿,很快去请了杜郎中来,而辛荣也在摘星楼设下陷阱,按照薛雁的方法,让一名宫女穿了柔妃的衣裳,再去喂食那鹰,那鹰果然闻到气味俯冲而下,可那鹰也很警觉,离近了看到那宫女的相貌觉得不对,便飞身扑去。 多亏辛荣出手及时,救下那宫女,又一箭射中那只鹰的翅膀,这才顺利将那鹰捉住。 他将那只猎鹰被关在笼中,带进来大殿,那鹰依然凶猛,竖起羽毛,疯狂地啄着铁笼子,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叫声。 直到辛荣将那只鹰带到柔妃的面前,那鹰应是感受到主人的气息,疯狂扑打着翅膀,整个身子立了起来,对柔妃发出阵阵低沉的悲鸣声。 杜郎中也请进了大殿,对燕帝和宁王行跪拜大礼。 霍钰问杜郎中道:“请问杜郎中,不能用什么办法可去除人身上的陈年伤疤?” 杜郎中仔细思考了片刻,便道:“回宁王殿下,或可用药物涂在伤疤上,但既是陈年旧伤,那去疤的效果怕是不好。” 霍钰道:“可那人身上却了洁白无暇,肌肤完好无损,竟看不到一丝伤痕,又不知是何缘故。” 杜郎中轻轻捋了捋下巴的胡须,皱眉沉思着,突然,他开口道:“若是用匕首划连带着周围的肌肤一起剥去,再辅助药草,那新长出来的肌肤便可以像原来那般完好如初。可那般的疼痛非旁人能忍。” 薛雁看向柔妃,只见她唇角勾着浅笑,似毫不在意。霍钰则冷笑道:“清泱从小当成暗探培养,被训练为暗探之人,从小忍受着旁人不能忍受之痛苦,怕是连刮骨之痛也不怕,又何惧这般的痛苦。” “本王还有一事想请教杜郎中。” 杜郎中道:“殿下但问便是,在下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霍钰道:“疤痕可以去除,肌肤可以再生,那被利箭从后腰穿过,洞穿脊骨的痛症可能根除吗?” “不能。”杜郎中肯定答道。 他是陆枭远赴北疆为姐姐陆氏寻来的绝世名医,可人还未到京城,陆氏便死了,从此杜郎中便一直跟在赵文轩的身边,赵文轩极其低调,杜郎中又很少出赵府,很多人都没听过他的名号。 只是那日宁王从青城山归来,便去赵府抢亲,见到赵文轩的身上有伤,而第二日他便已然恢复如初,就连伤痕也变淡了不少。他便让辛荣去赵府打听便知,赵文轩的府上藏着一位绝世名医。 杜郎中医术高明,能通过诊脉诊断那人所患的病症,便是陈年旧疾也能准确诊断出。 杜郎中对霍钰恭敬地说道:“在下或可一试。” 柔妃知道若是让杜郎中替她诊脉,她受过重伤的事便再也无法隐瞒了。 她曾经让凝香想办法用匕首削去后背疤处的肌肤,佐以药物,生出新的肌肤,后背上再未留下半点疤痕。 但因为当年被宁王所伤的那一箭实在太深,伤口虽然愈合,但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疤。 削去肌肤又需承受极大的痛苦,而她从小被训练为北狄暗探,身体曾受到过极致的摧残,重伤落下病根,更是伤了根本。尤其是下雪之后,她变得畏寒怕冷,只要那杜郎中一把脉便知她的体质异于常人,受过箭伤,到时候她的身份必然暴露。 而正在这时,月妃也进了大殿,带来薛雁的姨母余悠然和董菀的供词。 供词上写着他们是受柔妃的指使,这才联手指认薛家藏有南珠头面,栽赃薛家参与薛贵妃谋害皇太子一案。 那余悠然母女都贪财,薛雁让罗一刀拿到了地下赌坊的谢玉琦欠的赌债要挟,让王念云将姨母余悠然灌醉后,轻易便套出了她的话,柔妃答应事成之后,给余悠然银两地契,还给她的夫君王耀祖升官,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而至于董菀,谢玉卿绑走了董菀视为命根子的儿子谢玉彦,还将人劫走的地点也选在了玉龙寺的枫林之中。 以幼弟谢玉彦的性命逼迫董菀半年前买凶杀人,陷害谢玉琦轻薄她,原来谢玉卿竟然喜欢了自己的庶母董菀,后来被董菀发现,在谢玉卿的酒里动了手脚,等他闯入她的房间,再喊人捉奸,贼喊捉贼,而她害谢玉卿兄弟的目的,便是为了夺取侯爵之位和私吞谢老侯爷留下的大量钱财。 她还招供了自己曾经因为精通药理,曾经救过柔妃,之后便一直替柔妃做事,柔妃答应让她的儿子当侯爷,让她掌管谢家,有柔妃为她撑腰,她才敢买凶杀人,刺杀谢玉卿。那日,从薛府出来,谢玉卿去追薛凝,碰巧撞上了那眉心有刀疤的男人,那天也是凝香出宫,杀了那刀疤的男人,替董菀善后。 而从那时起,柔妃便已经在暗中策划了这场陷害薛家的惊天大案。 余悠然和董菀将事情的经过全都招供了,柔妃知道有杜郎中在,只要杜郎中把了脉,她后腰处受过重伤之事便再想抵赖也赖不掉了,证据确凿容不得她抵赖,她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了。 柔妃看向薛雁,心想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位薛二小姐,没想到自己潜伏在大燕皇宫多年,竟然栽在薛雁的手上,只能怪她之前太过轻敌了。 她笑看着霍钰,道:“不必诊脉了,我承认我便是清泱,曾经的北狄暗卫,十三年前被派往燕国,担任指挥使,掌管燕国境内的所有北狄暗探。 众人无不精骇异常,更是没想到,整整三年,清泱竟然藏身皇宫中,更没想到燕帝的宠妃竟然是凶狠嗜杀的北狄暗探清泱。 霍钰拔剑直指她的胸口,“皇长兄是不是为你所杀?” “不错。” 既然被发现了,当年她做下的那桩大案,那是他的得意之作,逼死了皇太子,害了东宫三十多名官员,几乎将皇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 “谁让他发现了我的秘密,还妄想替你扫清障碍。” 当年皇太子霍启为了宁王查清泱,通过摘星楼坠下的那些宫女的尸体怀疑到柔妃的头上,并暗中查到了那些告病回家的太医的身上,顺藤摸瓜查到了柔妃和宫女薛凝。 她便用鸟兽之语唤来那些鸟儿,将那些鸟儿养在摘星楼中,这摘星楼是燕帝为她所建,平日里除了她,不许任何后宫嫔妃靠近,她收买了钦天监的监正,动了手脚测出了那六字箴言,之后她让凝香杀了钦天监的监正,伪造成惧怕太子而悬梁自尽的假象。 更是让凝香下毒,毒死了秦府池中的鱼儿,用毒药浸泡的种子洒在地上让鸟儿吃掉,浇灌花草的水里下毒,等到第二日,秦宓起来一看,发现府里的花草死了,鸟儿的尸体掉了一地,就连池塘中的鱼儿也死了,只是害怕不已。 直到皇太子被关进了诏狱,眼看着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秦宓便用秦宓和秦家的命要挟太子,而太子一倒,先前站在太子这边的官员都被她暗杀清理殆尽。 而宁王与北狄的战事陷入胶着,燕帝下令不许消息传出京城,太子孤立无援,为了救下秦宓,不连累秦家人,最终自尽在诏狱之中。 柔妃见自己已然暴露了身份,便毫无保留的将当年之事全都道出。她看向龙椅之上的燕帝,见他始终拧眉不语,脸上未见半分情绪的起伏,他们说的什么皇太子,柔妃都似与他毫不相关。 直到霍钰手中的剑刺进了柔妃的胸膛,燕帝突然道:“住手!” 燕帝走到柔妃的面前,眼神似有万般不舍之意,他看着柔妃,一把捏住了柔妃的脖颈,冷笑着问道:“当年与你在地下赌场碰面的那个朝中大员到底是谁?” 柔妃抿着唇,紧牙忍着疼,她看着燕帝,笑道:“请陛下恕罪,臣妾无可奉告。” 清秧拒绝说出那朝中大员的名字,燕帝本应发怒,可他却似松了一口气,道:“即日起将清泱押入慎刑司大牢,直到审出当年与她见面的那位朝中大员为止。” 清泱的脖子上被掐住了一道极深的勒痕,因为她知道只要燕帝没找到比她更像长公主的人,他便不舍得杀她。 霍钰见燕帝似不打算处以极刑,急切地道:“父皇,倘若一日审不出呢?” 燕帝皱紧了眉头,面色不悦,“那便一直审下去。” “可她害死了皇长兄,谋害皇太子应该被处以极刑,该五马分尸!” 燕帝怒拍桌案,冷声道:“这是圣旨,你敢抗旨!” 霍钰咬紧了牙关,极力忍受着内心的痛苦和愤怒。 却听燕帝道:“朕会将当年皇太子之死的真相昭告天下,让霍启葬入皇陵。恢复他皇太子的身份,并赐他封号。” 霍钰愤怒至极,父皇是想以此同他做交易,倘若他不答应,父皇便会收回这一切。 皇长兄分明就是冤屈之死,他身为人父,理所应当还皇长兄清白,他却以此作为交易,留住清泱的性命,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凉薄的父亲吗?” 薛雁也明白燕帝的深意,不禁为霍钰感到心酸难过,更是对他的感受感同身受。 燕帝是在拿皇太子的冤情和他谈条件,若要替皇太子伸冤,那他便只能退一步。皇帝这是逼他做选择,逼他退让。 燕帝明明知道皇长兄在他心里有多重要,此举无疑是用尖利的刀子剜他的心。 薛雁明白他心里有多痛,也明白他又有多恨,明白他想手刃仇人为兄长报仇,她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提醒他不可冲撞了皇帝,报仇之事可徐缓图之。 霍钰回握着薛雁的手,看向跪在地上的薛远父子,父皇不仅仅是以皇长兄逼他退让,更是事关薛家,他们也是薛雁最在乎之人,为了薛家人,他也不得不退。 “儿臣遵旨!” 燕帝摆了摆手道:“朕乏了,至于薛家的事,朕就交给宁王处置。” 这算是打了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也是以薛家人的安危,敲打宁王让他适可而止。 此案历时三个月,薛远父子也被关在牢中三个月,此刻终于真相大白,薛家人被放出了地牢,薛远官复原职,仍是大燕的丞相。 余悠然被押送刑部大牢,只不过她刚从京兆府大牢放出来,却又被关了进去。但却因为勾结北狄暗探构陷薛相的罪名,被判流放三千里,贬为奴籍,不久后出了刑部大牢,被押送西北,便得到了王耀祖的一张休书。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王耀祖拜谢了刑部张尚书,他因为为人老实一直被余悠然瞧不起,动辄打骂,终于摆脱了这个恶妇,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而刑部也很快判了董菀的案子。 她因牵扯到买凶杀人的案子,被处以斩刑。 而至于原刑部尚书赵谦则被关在刑部大牢中,因牵扯构陷薛贵妃和薛家的案子,被罢了官,关在牢房中,等张尚书审理此案后,按律法秋后问斩。 赵文轩由镇国将军保下,张尚书也查清了此案,证明他并未参与构陷薛家和贵妃一案,也并非是为了赵家做事,而且之后赵文轩主动离开了兵部,主动申请调出京城,前往洛阳任洛州刺史。 而听说昨晚赵文婕在谢府撞见了鬼,说是在府中见到了薛凝的鬼魂,几乎吓得去了半条命,锦衣卫奉旨查抄了赵家,去府中带人之时,她嘴里一直嚷着:“我没有杀她,薛凝不是我杀的,薛凝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相信我!” 可她越是如此说,旁人便越是不信,越发觉得薛凝落水至今找不到尸体,恐怕是被赵文婕所杀。 只是赵文婕关进大牢后便神智失常,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张尚书便暂时先将她关在牢里,只等找到薛凝的尸体,验完尸体,再提审赵文婕。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薛家人终于洗清了冤屈。 薛况激动不已,他握住薛雁的手,“多亏了二妹妹将我们救出来。” 其实他想抱薛雁,想告诉全世界,有薛雁这个妹妹是他一辈子的骄傲,可又暗暗觑向宁王霍钰,只见他面色阴沉吓人,又偷偷将手缩了回去。 薛燃将脸凑了过来,悄声对薛况道:“三弟,我见宁王他眼神如刀,这会儿看上去心情极不好,咱们还是不要惹他为好。” 薛籍也点了点头,郑重说道:“大哥说的在理,不能惹他,所以咱们还是暂时离二妹妹远些。” 薛况接过话头,“对,宁王将二妹妹看得如同眼珠子般宝贝,便是连碰一下也不许,大哥二哥说的对,咱们远离二妹妹,保命。” 辛荣准备好了出宫的马车,上前恭敬的对薛家的三兄弟道:“在下送相爷和三位公子回府。三位公子请放心,宁王殿下已经为余夫人请了太医,这会儿人应该已经服了药,想必已经并无大碍了。请三位公子上马车。” 三兄弟一齐摇头,看了一眼马车中的妹妹,“这个……我们还是去后面的那辆马车。” 薛家三兄弟都为自己那机智的举止暗中窃喜不已。 却见秦宓手里抱着木匣打算与薛雁同坐一辆马车。 第85节 薛况赶紧提醒薛燃,“你还不快去救秦娘子。” 薛燃震惊道:“不会吧!宁王竟然连女人的醋都吃吗?” 也太可怕了吧! 宁王虽然曾经和薛凝奉旨成婚,但自成婚后薛凝便主动要求和薛雁换亲,他们更是知道薛凝根本就不喜欢宁王,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强行绑在一起,势必会生怨怼。 如今宁王与薛凝和离,自是皆大欢喜,他们曾经在温泉行宫,亲眼目睹宁王甘愿受鞭刑,不顾违反皇帝的旨意,也要表明他想要薛雁的决心。 他们便觉得霍钰应是要娶薛雁为妃,自是盼着他们能在一起。 果然薛燃回头便见霍钰冷着脸走进了马车。 薛燃担心秦宓那个傻丫头会受到牵连,赶紧将人叫了下来,薛况便对薛籍使眼色,让他赶紧下马车,改骑马。 霍钰进了马车,便将薛雁抵在马车上,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眼含情/欲,带着侵略的占有。 “王爷……” 他双手握住薛雁的腰侧,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那坚实宽阔的胸膛将她围在怀中。 薛雁的唇被他吻得又痛又麻,感受到那灼热无比的胸膛,薛雁见他双眸通红似血,神色疯狂狠戾,似要发狂。 “王爷这是怎么了?” “撕拉”一声,衣裙被撕碎了,裙衫坠地。 第64章 “王爷,你到底怎么了?” 他身上烫得吓人,将自己的全部重量全都压在她的身上,薛雁想要推开他,他抓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交握在一处,不许她挣扎,更不由她反抗。 那深沉的黑眸被欲念覆盖,冰冷似寒潭,眼中却布满了血丝,像是染了血色一般。 大掌抚过腰间,粗粝的指腹磨得她的肌肤生疼。 平日里与她亲密时,他也不曾这般,还是很尊重她的感受。 但今日这般疯狂的模样,让她感到害怕,他的眼眸也越来越红,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薛雁刚要张嘴说话,却被他含住了唇瓣,抵住她的舌,予取予夺,不容她抗拒。 马车不堪重负,不停的发出嘎吱的声响,薛雁更是惊慌失措。 父亲和兄长都在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弄出那般大的声响,只怕会被人听见了。 薛雁感受他身子灼烫无比,此刻的霍钰已经失去了理智,愤怒而疯狂,他好似笼中兽,随时会挣脱束缚,彻底爆发。 “唔……不要在这里。”她艰难从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语调带着嗔,声音伴随着轻微的喘息,那声声含糊不清的娇吟,不听的在他的耳边刺激着他,让霍钰越发想要狠狠的欺负她。 他的身子重重压下,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用力咬在他的肩头,“霍钰,你清醒一点,你弄疼我了。” 直到他的肩上被咬出了血,她的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咬得她牙齿发酸,她才松开。 她用了全力,他的肩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牙印,还出了血。 疼痛终于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他的动作终于停了。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闻到那股熟悉香气,他身上的燥郁之气终于慢慢退去。他的心也慢慢开始变得平静。 薛雁感受到他停下下来,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用力将他推开,他狠狠地撞在马车上,头像针刺一样疼。 霍钰终于清醒,“对不起。本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方才竟然有那么一瞬控制不住自己。 只见她身上的外裙已经被撕开。只剩了一件可堪堪遮挡着身体的小衣,只见她那裸露在外的手臂和颈侧都留下了不少极深的吻痕,她的唇脂晕开,唇上红肿不堪,还留下了一些清晰的齿印,渗出点点血迹。 见她抱膝缩在墙角的模样,霍钰感到头部一阵剧痛袭来,心也跟着抽痛着。 “方才本王竟伤了雁儿?” 他想伸手去碰她的脸颊,想要替她擦去唇上的血迹,薛雁却拂开他的手,用力推开了他。 薛雁点了点头,瞳孔微缩,显然是在惧怕了他。 但见他眼中的血色渐渐退去,便知他应是已经恢复了理智,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她便赶紧去抓地上的衣裳,可衣裳已经被撕烂,不能再穿了。 霍钰解开玉扣,脱下身上的月白锦袍。 薛雁惊呼道:“王爷,你还要做什么?” 难道他又像方才那般,又要发狂吗? 霍钰将衣袍递给薛雁,“你的衣裳已经不能再穿了,还是穿本王的吧。” 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先穿他的衣裳。毕竟也不能光着出去。薛雁换上了霍钰的衣裳。 宁王身高八尺,比她高了许多,是以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又宽又大,于是她将衣袖卷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臂,见到玉臂之上的那些吻痕,霍钰的眸色又深了几许。 薛雁见状,赶紧将衣裳放了下来。 衣裳虽然不合身,但这衣裳上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冷香,留有他的体温,就像是被他轻抚过那般,薛雁不禁红了脸。 “雁儿穿比本王穿着更好看。” 霍钰觉得她穿着自己的衣裳,就像是在温泉池中与他相贴。 想起在温泉池中缠绵时,大掌抚过的那若丝缎般细腻的肌肤,他的眼中便出现了一抹浓重的欲色。 薛雁太熟悉他这般的眼神了。无论是在明月宫的清宵殿,还是在温泉行宫的温泉池中,他便是这般的眼神。 不过今日她可不想来累的下不了马车,不想闹出动静引来了父兄。 关键是方才他们在马车中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只怕已经惊动了马车外的人。 她不禁往一侧挪去,尽量坐的离霍钰远些。 霍钰却凑了过来,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伸向远处。他轻声哄她,在她的耳边一遍一遍软语道啊:“对不起啊,本王不该那般不知轻重,更不该那般用力伤了你。” 薛雁惊讶地看着他,他说的话怎的如此让人浮想联翩呢。 她抗拒般的往后退,霍钰却将她圈在怀中,只是用唇去蹭她的额头,去吻她的眼睛,即便只是轻轻碰了她,他也觉得内心的邪火乱窜。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娶回家,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雁儿你打我,你咬我,只要你出了气,你想对本王做什么都可以。” 薛雁瞪着他,突然笑了,“不咬了,牙酸。”她看向他肩上的伤,他褪下外袍后,牙印上渗出的血迹已经染红了里衣。 在里衣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牙印,薛雁问道:“疼吗?” 霍钰摇头,“不疼。” 他身上满是伤痕,随处一处刀伤,都远比这小小的咬伤要重得多。 “本王甘之如饴。”他不但没觉得疼,倒是觉得很喜欢也很享受,心想这便是闺房之乐吧。 他身上再多几道咬痕也没什么。 可薛雁却似红了眼,亲吻在牙印上。 虽说是隔着衣衫,那种温润的触感迅速传遍全身,他的身体为之一震。 霍钰动情地将她拥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唇,却只敢亲一下,生怕他像方才那般失去了控制,更怕他失去理智伤了她。 “雁儿这般亲本王,本王会控制不住,就忍不住想……” “不许想。” 他为何总对房事如此热衷,青天白日,也不知道稍微收敛克制一点。 “连想也不准想吗?那本王看到心爱之人却无半点想法,那岂不是与玉龙寺的那些和尚无疑?” 提起玉龙寺,薛雁的脸更是红透了,闭嘴不答他那些不正经的话。 “可若是……” 薛雁好奇问道:“若是什么?” 其实霍钰是想说“若是成婚后也不行吗?”可却总觉得在此处说显得过于轻浮孟浪,便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正式求娶她为正妃。 “雁儿,明日便是上元夜了。明晚在仙缘桥,雁儿可一定要来。” “我再考虑考虑。” 霍钰不满的道:“还要考虑啊!” 他凑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方才本王弄疼雁儿哪里了?” 薛雁低着头,红着脸说道:“也就那几处。” 脖颈处,胸脯还有大腿内侧,应该都红了,可这些都是私密部位,她羞于启齿。 “那本王亲亲就不痛了。” “想得美。” 薛雁气鼓鼓的起身,“王爷,告辞!” 却被霍钰从身后抱住,“雁儿就打算这样下马车吗?是想让所有人都该知道你进马车时穿着自己的衣裙,可出了马车却穿着本王的衣裳,怕是想要暗示他们你在马车里与本王发生了什么吗?” 经过霍钰一提醒,薛雁气鼓鼓的坐下,“都怪你。你得赔我衣裳。” “赔,本王必须得赔。” 不只一件,便是十件大婚的吉服,他全都赔了。 霍钰出了马车,对辛荣吩咐道:“你去一趟成衣铺。去选一件王妃穿的衣裳来。” 辛荣却疑惑道:“王妃?”宁王不是已经和离了吗?哪来的王妃。 霍钰不禁皱了皱眉头,“就是薛二小姐。” 他有些嫌弃的看向辛荣,在他身边跟了这么多年,怎的他总是有一股呆傻气,连个这点眼力见也没有,心想辛荣呆呆的傻傻的,只怕他也不知道王妃的尺寸,又如何能指望他去买到合适的衣裳。 不过雁儿的尺寸他是清楚的。 他想起在温泉池中,他托举着她的后臀,与她紧贴在一处,自然对王妃的尺寸了如指掌。 第86节 于是他又将辛荣给叫了回来,“罢了,你还是去将通知织锦坊,让他们这几日不开门做生意,还有赶紧将华裳从扬州叫回来。” 辛荣不解道:“可江南的织锦坊离不开华裳姑娘。” 华裳是江南最好的绣娘,她的绣品千金难求,只要经她手的绣品,通常在市面上一抢而空,织锦坊是宁王的产业,霍钰将江南的织锦坊都交给华裳打理,华裳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刺绣了,可大婚的喜服,只有交给华裳,他才能放心。 若将华裳叫了回来,江南那边的织锦坊便要关门歇业了。 辛荣小声嘀咕道:“关了织锦坊,一天可要损失几千两银子呢!那便是王府三个月的开支啊,这多不划算啊!言观说的真对,王府没有女主人就是不行,王爷也太不会勤俭持家了。” 霍钰不禁皱眉道:“让你平时少和言观来往,身上沾染了奸商习气。” 辛荣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开口闭口将“银子”“持家”和“开支”之类的词挂在了嘴边,便是天天听言观念叨,不自觉便已经被他影响了。 不过他也觉得言观说的没错,毕竟要赚银子不易,花银子可太容易了。 “好了,快去吧!”霍钰抬手扶额,觉得头有点疼。 “所以殿下为何要关了织锦坊?” 毕竟王爷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是由言观在打理,倘若言观知道最赚钱的织锦坊关门,断了他财路,他只怕会一怒之下冲进王府找宁王殿下理论不可。 霍钰没好气道:“为王府找个女主人,这下行了吧?快滚。” 辛荣还是一知半解,不过他看宁王动了怒,便赶紧开溜,打算去问言观。 织锦坊关门和王府的女主人有什么关系。 “回来!” 辛荣刚打算离开,却又被叫了回来。 霍钰想起自己方才突然失控,还伤了薛雁,他后悔极了。但后怕的是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发狂。 “将杜郎中请到府里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怎的突然便要找郎中了? 辛荣焦急问道:“可是殿下哪里觉得不适吗?” “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对了,请杜郎中之事绝不可泄露出去分毫,尤其不能让王妃知道。” 辛荣拱手道:“属下领命。” 霍钰再次推门进了马车,见他手中空空如也,薛雁问道:“王爷赔给我的衣裳呢!” 霍钰笑道:“辛荣不知你的尺寸,这差事交给他定要办砸。而且本王觉得雁儿出了马车无故换了身衣裳更显得是在欲盖弥彰,本王还是觉得换与不换并无区别。” “那现在该怎么办?”薛雁甚感苦恼,换衣裳惹人怀疑,不换也不行。 前面便是薛府,马车缓缓停在薛府的门前。 霍钰将薛雁横抱在怀中,笑道:“本王亲自将雁儿抱回薛府。若是雁儿觉害羞呢,便尽管将脸藏在本王的怀里,雁儿放心,有本王替你挡着。” “挡着脸有什么用,父兄都知道是我。” 霍钰大笑了一声,道:“若是薛相和几位薛公子问起,那本王便说舍不得雁儿多走一步路,硬要抱雁儿入府。雁儿便尽管将责任推到本王身上便是。” 这算起什么解释嘛。 霍钰执意要将薛雁抱回王府,薛家父子知道宁王对薛雁用情至深,只盼着他们的好事能成,也盼着薛雁能找到好归宿。 薛府上下都为薛雁感到高兴,唯独一个人例外,那人便是薛雁的母亲余氏。 正当霍钰抱着薛雁回府之时,翠果正搀扶着夫人余氏走出屋子,得知夫君和儿子们归家,余氏的病也好了,便特地来迎接,可当她看到宁王和自己的小女儿如此亲密,脸色骤然变了,她取下头上的簪子捏手中,恨得全身发抖。 翠果见余夫人捏着簪子,浑身都在发抖,见她那般愤怒凶狠的眼神,翠果也吓得不轻。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余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簪子,赶紧将簪插回发间。回过神来,便赶紧去迎接夫君归府。对翠果吩咐道:“赶紧去准备火盆和艾草,为夫君和三位公子去了晦气。” 她也要去去晦气,祈求上苍保佑自己的小女儿不要再被宁王这个煞星缠上。 她因为这个煞星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失去薛雁了。 薛家人跨过火盆,余氏熏艾驱散了霉运和晦气,薛家人便坐在一起用了晚饭。 到了入睡之时,一辆马车飞快在夜色中穿行,停下了薛府门前,只见一位男子下了马车,他将自己裹得严实,用兜帽遮挡着面容,仅露出一双眼睛。 他一遍遍的叩门。 薛管家三更半夜便被那一声声急促的叩门声惊醒,小声咒骂了几声,打着呵欠去开门。 见到那人,他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参见八皇子殿下。” 没想到八皇子深夜来访,还如此焦急。 薛管家不禁心中忐忑,薛家刚摆脱了厄运,可不要再被缠上了才好。 霍铮急切问道:“舅父呢!有人要杀我,我要见舅父。” 见八皇子惊惶不安,薛管家也吓得不轻,赶紧将霍铮引进了书房。 霍铮吓坏了,只是不停的对薛远说他感觉到有人要杀他。 薛远安抚了霍铮,柔妃已经被关进了慎刑司的地牢中,八皇子的也被解除了禁足,他目前的处境是安全的,只是可惜薛贵妃在冷宫已经疯了。 薛远亲自将霍铮送进入宫的马车。 就在霍铮入宫后,更鼓敲响了三声。 三更天已过,慎刑司的地牢中却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 清泱被铁链缚住了手脚,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中,虽然环境还算干净,但整夜回荡的凄惨的叫声惹得她心烦。 这里关押着犯了事的宫人,日日夜夜都有人鞭打着她们。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那人走到清泱所在的牢房前,轻轻揭下披风的兜帽。 清泱无论见到那张俊美的容颜多少次,都会觉得惋惜,那般绝美的容颜真是世间少有,可唯有右颊上刺了字,真是白玉有瑕,令人觉得遗憾,觉得惋惜。 “谢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 那人叹道:“是啊!已经整整五年都没见了。没想到再次见面,你竟落得如此下场。” 清泱笑道:“既然谢先生能出现在皇宫,只怕这京城怕是要天翻地覆了吧!哈哈哈……” “若是宁王知道太子之死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他为谢先生鸣不平,只怕他们宁王便会生反目成仇,谢先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真正杀了太子其实是燕帝,燕帝因太子为这位谢先生鸣不平,燕帝这才动了杀心。 清泱看着眼前的这个俊美男人,他的名字便是燕帝陛下永远的禁忌。 ——谢玄。 第65章 京城中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前之人便是当年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帝师谢玄。 他当年在迎娶了长公主为妻后,其宠妻程度可谓是闻名京城,长公主在怀有身孕后,胃口不好,他每日都去御膳房学点心。回到鹿鸣别院便亲自给长公主下厨,长公主喜欢喝酒,可怀有身孕不能喝酒,他便用去向西域的商人学酿那不醉人,不会伤害身体的果子酒。长公主最喜欢他酿的葡萄酒。 而在他们成婚五年后,谢玄获罪新帝,谢府一夜之间被抄家流放,而在流放的途中,谢家的人病的病,死的死。而谢玄也死在了流放途中。 而长公主悲痛欲绝,腹中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随着谢玄之死,京城第一名门谢家在一夜之间消声匿迹。 就在十年前,谢玄再次出现在京中,却被毁去了容貌,俊美如玉的脸上刺了字,不仅如此,他还受了宫刑,忍辱偷生,便是再回到京城再看一眼他的妻子。 当他趁夜偷偷前往鹿鸣别院之时,他却见到了那一幕。 他的妻子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而那个男人便是当今圣上霍文绍。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是姐弟,燕帝又怎能乱/伦。 原来,燕帝觊觎长公主已久,但他隐藏的太好了,整整五年,他竟然从未发现霍文绍竟然觊觎他的妻子。想当初,霍文绍放低身段,求自己助他登上帝位,他曾以为霍文绍是明君,在帮他夺得帝位,霍文绍竟然夺了他的妻子。 而鹿鸣别院,再就成了燕帝为长公主打造的囚笼,“寡居”在家的长公主成了燕帝见不得光的外室。 他想过去死,但得知自己满门在流放途中被杀后,他想救出妻子想复仇。 可他一无所有,死里逃生,容貌尽毁,还成了流放犯,但他对大燕朝堂的了如指掌,多年在朝堂的经营,他的门生遍布朝堂,他便选择和北狄人合作,等到彻底覆灭了大燕,杀了龙椅上的那位,救出他的妻子。 他查得昌顺商行是北狄暗探的据点,这些北狄人扮成皮货商人,常年在黑市做皮货生意,用以隐藏身份。 可昌顺商行被宁王盯上了。 他便放出消息约见清泱,将约见的地点选在地下赌坊。 他们要见面的秘密还是宁王发现,宁王布下天罗地网抓北狄暗探,抓清泱。 那一战,北狄暗探损失惨重,清泱也命玄一线,是萧炎拼死救下她的性命,清泱才逃过一劫,而萧炎也因此身受重伤差点就死了。 清泱虽然死里逃生逃过一劫,但培养了多年的人手几乎全都被宁王拔除,她无处可躲,也是谢玄救她一命,为她治伤,他替她伪装进了鹿鸣别院,让她留在长公主的身边。 谢玄让清泱假扮长公主,将长公主救出,可却被燕帝抓了回去,不久后,他便听到了长公主葬身火海的消息。 他的妻子死了,他苟活在世上唯一的目标便是为了复仇。 长公主死后,燕帝便将与长公主长得相似的清泱带尽宫,这些年给她宠爱,封她妃位,他想给长公主的一切都给了清泱,自欺欺人的以为长公主还活着。 而清泱这一躲便躲了整整十年。 谢玄冷笑道:“这十年间,你有无数机会能杀了他,拿到解药,得获自由,可没想到你聪明一世,却爱上了自己那个不该爱上的人。那人凉薄至斯,他又怎会真的怜惜你。清泱,谢某早就劝过你,你不该动情的。” 清泱自嘲笑道:“明知不能却偏偏爱上了。这些年,他纵我宠我,什么都依我,他对我的恩宠超过了这后宫里所有的嫔妃,我与他做了十年的夫妻,又怎能独善其身,又怎能不动心。我也只是个寻常的女人,也渴望能得到夫君的爱。他越是忘不掉她,我便越是不甘心,总想着有一天能彻底取代长公主在他心里的位置,真正得到他的心。他越是不爱我,我便越想得到,越是得不到,我便越放不下。” “你已经深深陷进去了。”谢玄摇了摇头,道:“这些年,你谋害嫔妃,谋害皇子,你以为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你这些年来都没有子嗣,便是他动了手脚。他在你的饭菜中下了避子药。他从来都不爱你。” 清泱大笑着,可笑着笑着却掉下了眼泪。 “可即便如此,我也舍不得恨他。” “他将我当成替身又如何。可他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既然得不到他的爱,那总该杀他几个女人来发泄,我讨厌他身边那么多女人,更讨厌她们能给他生孩子。我为了他亲手废了自己的武艺,为了他每月忍受着蛊毒发作的痛苦,他怎可负我。” 为了能留在燕帝的身边,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北狄暗探的身份,她亲手废了武艺,那时她中了宁王一箭,本就身受重伤,废去武艺差点丢了性命。 北狄皇室多次让萧炎催促她刺杀燕帝,可她舍不得,便生生熬过体内蛊毒发作,无数个夜晚,她疼得在地上打滚,也舍不得伤他分毫。 她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将自己毫无保留的给了他,可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内心。 他给她宠爱,给她妃位,准她后宫专宠却唯独不爱她。 第87节 “谢先生,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将心都可以剖出来给他,可他依然只想着她念着她……哈哈哈……” 谢玄沉默了,想起了他和长公主初次相见,她讨厌他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在学堂上点她的名害她出丑,趁他下朝出宫,爬上树吓他。可没想到被缠绕在树上的一条大花蛇吓到,从树上掉了下来。 谢玄急忙去接住她。两个人便一起摔了出去,她压断了他的手臂。那时,她急哭了。还说让他也折断了她的手臂赔他。 他那时开玩笑说摔断了手臂,需要人照顾,需要有人替他磨墨写字,她便自告奋勇去照顾他。 她每天都去找他,照顾了他一个月。他们互生情愫,私定终生,直到后来,他去求赐婚,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那五年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她不忍阿弟受苦,便陪伴他入北狄为质十年,她不忍百姓受苦,捐出了自己所有的金银钱财想为受灾的百姓出一份力。 她这般胸怀天下,胸中有丘壑的女子,这世上无一人能及。 清泱有怎会懂。他的妻子便是这世上最好的。 谢玄觉得同她多说无益,便道:“萧世子拜托谢某救你出去。” 清泱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乱颤,一动便牵扯着缚住手足的铁链,铁链碰撞,发出阵阵清脆的撞击声。 “我不出去。只要他一日不下旨杀我,我便一日不离开这间地牢。我等着他来找我。” 见清泱那般疯魔的样子,谢玄摇了摇头,戴上兜帽,遮挡脸侧的刺字,快步走出了地牢。 出了慎刑司,他便藏匿在黑处,只见几个宫女太监提着宫灯出现,见到身后太监抬在轿辇之上人,他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将掌心掐住了血来,鲜血顺着掌心滴落,落在雪地里,像是冬日大雪中盛开的一朵朵妖艳的红梅。 燕帝下了轿辇,便进入了地牢,不久后,地牢中传来了阵阵丝乐声,紧接着是铁链碰撞发出的声声叮铃。 清泱手腕和脚踝上被锁上了铁链,但却并不影响她那绝美的舞姿。 一舞罢,燕帝掐住了她脖子,清泱的眼中却并无一丝惧怕,而是直视那双深邃的冷眸,笑道:“陛下来看妾了。” “唤朕阿绍。” 燕帝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一把撕开她的衣裙,感受到她的身子一阵阵战栗不已。 “阿绍。” 燕帝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很快那铁链的撞击声传遍了了地牢的每一个角落。 谢玄对身侧之人说道:“萧世子,她不想出去,谢某也无能为力。” 萧炎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这一生从未体会过一丝真情,也从未尝过一丝温暖,一旦有人对她好,她便会毫无保留的付出。”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只蝴蝶,那只蝴蝶扑腾着翅膀飞向了一名宫女手中的灯笼,然后猛地往上撞上。 可是这冬天太过寒冷刺骨,那只蝴蝶苦苦在寒冬中寻找温暖,感受到那灯笼发出的亮光和暖意,它便不顾一切的冲撞了上去。 却最终也只有一个结局,那便只能死在这个寒冷的冬日。 萧炎叹了一口气,觉得心口的疼渐渐蔓延,良久才道:“便只能由着她了,等到北狄大军拿下青州和洛州,攻入京城之时,杀了燕帝,到那时我便带她离开。” “谢先生没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罢?” 谢玄笑道:“自然不敢忘,谢某之所以苟活于世,便是为了攻入京城,颠覆皇权,取他性命的那一日。” 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于宁王,萧世子可有应对之策了?” 宁王手里掌握这天字和玄字两个营的军权,有宁王在,北狄人想要攻破京城,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萧炎愧疚得红着脸,低着头,“说来惭愧,先前几番刺杀,都没能得逞,宁王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没有弱点。本来在青城山是最有希望刺杀他的那一次,我联合东夷国的人将他射落马背,但他竟然还能诈死脱身,他受了重伤,浑身是血,可却拼尽全力还差点一剑断了我一臂。他实在太过强大了,太不好对付了啊。” 谢玄却不以为然,冷笑道:“是人便会有弱点,既然萧世子甘愿认输,但便只能让谢某来对付他了。” 顾不得谢玄满脸嘲讽,萧炎降低身段,恭敬说道:“请谢先生出手。” 只听几声笑声传来,谢玄已经戴上兜帽,走进了大雪中,他迈上石阶,前往高高的城墙。 陆枭早已等候多时,他见到谢玄,恭敬行礼,道:“感谢谢先生对文轩多加照拂。不知文轩在洛州可好?” 谢玄道:“陆将军客气了,赵文轩有将相之才,将来他才能自会在谢某之上,他何须谢某来照拂。” 听谢玄如此夸赞赵文轩,陆枭自是心中高兴。 “只要他跟着先生历练,将来能学到先生一半的本事,我便心满意足了,也算是对我那死去的阿姐有所交代。” 谢玄轻拍在陆枭的肩头,“将军放心!谢某定会用心教他,但谢某有一事想请将军相助。” “先生尽管吩咐便是。” 耳畔的风声甚急,此刻风雪甚急,满天飞舞的雪花絮絮而落,雪也下得越发大了。 谢玄为陆枭拂去肩头的雪花,“听说在琼林宴那晚有名女子落水,最后被将军所救,那人至今还养在陆将军的丹霞别院中。” 陆枭笑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谢先生,先生说的是薛家娘子?” 谢玄点头道:“谢某有一事想请薛家娘子助谢某一臂之力。” 陆枭道:“好,我去同凝儿说。” *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地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今日是上元节,一大早起,宁王府上下便开始着手忙碌了。 周全指挥着府里下人扫雪,又嫌府里那些光秃秃的枯枝太过难看,便指挥下人们在枯枝上挂满了无数花灯。 凝雪院已经被从里到外重新布置了一番,换上了崭新的被褥,周全盯着府中的下人搬花盆,时不时地叮嘱几声,“都给我仔细点,今日是王爷的好日子,可不许出半点差错。” 见辛荣从一棵树上飞身而下,他赶紧将手里的灯笼交给辛荣,指着院中的那颗粗壮的歪脖树,“劳烦辛将军替我挂上去。” 辛荣接过花灯,飞身上树,将花灯挂在了枝头,再拍了拍手上的残雪,稳稳落下。“好了。” 周全提醒他道:“今夜殿下会在仙缘桥约见薛二娘子,也是殿下第一次正经约会,辛将军可要上心些。都准备好了吗?” 辛荣拍了拍胸脯,“放心,都准备好了。” 只听“啪”地一声响,一个宫女脚底一滑,打碎了手里花盆。 周全抬手扶额,小碎步上前,皱眉道:“都说了小心点,快快收拾了……我说你们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这时,一身月白长袍的言观飘然进了王府,一进门便直奔书房而去,对宁王报喜,“殿下,华裳说大婚的喜服这两日便能大功告成,若今日王爷能顺利求亲,两日后便可大婚了。” 霍钰将怀中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雕刻着梅花的鎏金镯子。 “这是殿下的母亲留给殿下的遗物吧?” 霍钰微微颔首,他自出生便再也没见过母亲,这只镯子便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言观问道:“殿下是想将对您最重要的东西交给薛二小姐来表明您对她的真心吗?真是太令人感动了。真是神仙爱情啊!”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张帕子,做了个擦拭眼泪的动作。 霍钰抬头睨了他一眼,“戏演得差不多得了。若没什么事,你便可以滚了。本王也打算出发了。” 言观惊讶道:“这才早上,灯会要等到天黑才开始。” “本王不能让王妃多等一刻。” 言观心想今后成婚后,谁的地位高简直一目了然,他得赶紧想办法去巴结王妃才行。 霍钰推门出去,见府里空旷,从前他常年在外征战,很少归家,府里也没几个伺候的下人。 冬日花木凋零,树上也是光秃秃的,看上去很是单调,但好在周全已经让人挂了花灯,看上去也有了些过节的气氛。 可他仍然觉得府里既空旷又无趣,于是他看向言观,说道:“你觉得将小世子和小郡主的房间安排在哪里合适?” 言观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难道说薛二小姐已经有了身孕了。” 霍钰蹙了蹙眉,不满言观这副表情,认真地道:“以本王的能力,那也是迟早的事。不过若是安排在凝雪院,恐怕会黏着王妃,那王妃陪本王的时间就少了,那还是安排在碧春阁吧!” 言观顺着霍钰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那碧春阁离凝雪院足足隔了两个院子。言观轻叹了一声,可想而知,摊上王爷这个父亲,小世子和小郡主又多可怜。 言观看着被拢在大雪中的王府,想象着小世子和小郡主在府里打雪仗的情景,便觉得这般的画面很温馨。 “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与王府相临永安街,薛雁躺在贵妃榻上,吃着刚从炭盆里烤的橘子,她剥开橘子,将橘瓣放进嘴里,一阵暖意传遍全身。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福宝见主子还没有动身的打算,急得坐立不安,隔半个时辰便催促一次,“二小姐,您和宁王殿下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今日是上元节,各府小姐都出来赏灯约会,若去迟了,路上拥堵,便要误了时辰了。” “等我吃完了这些橘子再说。” “您就别吃了。”福宝急得将薛雁了出去。 “我的橘子。” * 霍钰在仙缘桥头足足等了大半日,他撑伞立在桥头,每当有个女子踏上桥头,他便握紧了伞,心中越来越紧张急切。 眼见着天已经黑了,他赶紧吩咐辛荣在桥头挂上花灯,这些花灯都是他亲手所做,打算送给薛雁的礼物。 数百盏花灯挂于桥头,照得那桥缘桥上亮若白皱。 桥上的男女相约赏雪赏灯,甚至互赠荷包香袋,结伴离去。 桥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他却仍然未等来薛雁,等得越久,他的面色便阴沉几分,他一把扔了伞。 霍钰怒道:“本王如此精心准备,她竟真的不来。去薛府。” 他刚要离开,却见桥上站着的薛雁,可薛雁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霍钰赶紧追了上去,想问她到底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来了便要走。 第66章 薛雁被福宝拉出去,她嘴里咬着橘子,含糊不清的说道:“还没梳妆呢!” 福宝愣了一瞬,捂嘴偷笑,心想虽然二小姐表面看上去不急,但恐怕心却早就飞到了仙缘桥去和宁王相会了。 “奴婢就知道二小姐只是表面看上去不急,其实心里还是盼着赶紧去仙缘桥和殿下赴约呢!奴婢这就给二小姐梳妆。” 薛雁掰下一片橘瓣塞进福宝的嘴里,冲着镜中的福宝道:“这橘子真甜,福宝也尝尝。” “呀,真酸。”福宝酸得龇牙咧嘴。 她知道二小姐害羞了,那橘子堵她的嘴,便不再打趣二小姐,专注替她梳发上妆,为她点涂了胭脂,看着她眼下那颗殷红的泪痣,白净的脸庞之上的那颗泪痣,更添一抹媚态。 福宝心想大小姐是那种高贵轻冷的气质,而二小姐则看上去聪慧狡黠,这颗痣也更添调皮之感。 二小姐虽然与大小姐相貌生的相似,但因为这颗痣的区别,气质却截然不同,但倘若她们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便只能通过这颗痣来分辨这对孪生姐妹了。 第88节 最后,福宝在那浅纷色樱唇之上点涂了一点朱红的唇脂,让镜中的美人变得更加光彩照人。 福宝眼光好,为搭配今日的妆容,她为薛雁挑了一件胭脂色的狐狸毛斗篷,为薛雁装扮得美丽又不失俏皮可爱之感,更加明艳动人,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若是王爷见到二小姐这般模样,只怕欢喜得连魂儿都被勾去了。奴婢听说今夜王爷要给二小姐一个大大的惊喜,不会是王爷想对二小姐当场求亲吧?” 福宝双眸放光,想象着二小姐赴约的情景,仙缘桥上花灯璀璨如星,一身锦衣的宁王殿下撑伞翘首以盼,苦苦等着佳人。 这时,一身绯红衣裳的薛雁直奔入情郎的怀中,两人在大雪中紧紧相拥。 王爷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定情信物赠给二小姐,对薛雁表明心意,再说出一番感人肺腑的告白之言。 薛雁轻点着福宝的额头,笑道:“还愣着做什么呢!” 福宝笑了笑,“奴婢话本子看多了,不禁想得有点多了,出府的马车薛管家已经安排好了,二小姐,咱们也快快出发吧!莫让殿下等久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宁王对二小姐表明心意,修成正果。 外头北风正紧,风雪甚急,大雪若纷飞的柳絮,在天空中飞舞。 余氏在门外听到福宝的那番话,紧握住手里的帕子,咳嗽了几声。 薛雁听到咳嗽声,见翠果搀扶着母亲前来,赶紧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外面天冷,母亲的风寒未愈,不能吹风的,还请母亲赶紧进屋避避风。” “好。”余氏进了屋坐下,薛雁亲自替余氏沏了盏茶。 余氏捧茶轻抿了一口,看向薛雁,“雁儿可是急着出门?” 薛雁脸一红,低声说道:“今日是上元节,我想出去看看,便让福宝套了车,想去看灯会赏花灯。” “是去赴约吗?宁王今晚约了雁儿吧?”余氏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上也染上了几分怒色。 “听说这几日宁王府正在大张旗鼓的准备,对外说是要办喜事了,雁儿,宁王再次娶妻,不会又与咱们薛家有关吧?” 余氏明知故问,是为试探薛雁。 昨夜月妃竟然亲自登门拜访,应该也是为了宁王的婚事而来,可长女死了,她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宁王再娶她的小女儿,她昨夜称病并未见月妃。 “雁儿不会是忘了,宁王是你的姐夫,你若与宁王相好,旁人会如何看待你,又会如何议论凝儿?凝儿已经死了,难道要她到死都要忍受非议,在地下都不得安宁吗?” 余氏这番话说得极重,带着质问的语气,当她以为一家人终于得以度过难关之时,却得知长女投河自尽的消息,她受不住痛苦,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一病就是十多日。 那天,宁王亲自抱着薛雁回府,薛雁的身上还穿着宁王的衣裳,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如此亲密,那谁又会在乎那个已经沉入那冰冷的湖里,再也无法醒过来的长女,得知长女的死讯她心痛如绞。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薛雁一再错下去,她要阻止薛雁和宁王再有任何牵扯。 她将薛雁的手握在掌心,强忍着心里的怒火,气得发抖。 见母亲面带病容,憔悴的脸上更添一抹忧虑,薛雁明白母亲出生名门,最看重规矩礼数,也知母亲因为姐姐之死,心中有怨。她理解母亲的心情,只怕她因为薛凝之死迁怒了霍钰。 但薛凝跳湖一事与霍钰无关,薛凝鬼迷心窍被柔妃利用去害霍钰,霍钰对她高抬贵手,并未追究她谋害皇子之罪。 “母亲忘了吗?我曾随义父四处行商,也曾被人指指点点说身为女子不该抛头露面,更不该与男子同桌喝酒谈论生意,但女儿觉得规矩礼数远没有一家子的生计重要。” 余氏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盏,浑身发抖,“你……你这是执意要嫁给他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你姐姐的死?” 余氏红了眼圈,滚下泪来,内心既失望又绝望,“那般冷的天,她掉进冰湖里,该有多痛苦绝望啊!而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宁王逼的,你当真要嫁给杀害你姐姐的凶手吗?” 几天前,有人来找她,说出了宁王为了娶薛雁为妻,如何逼得薛凝和离,最终逼得长女投河自尽。 福宝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对,便想着赶紧去找薛况想办法,谎称肚子疼要去茅房,却被守在门外的翠果给拦住,“夫人说了,今日你和二小姐哪里都不许去。” “来人!” 只见两个身形高大的护院出现在福宝的面前,福宝刚要跑却被抓了回来,被绑得严实,还被堵住了嘴。 福宝瞪着翠果,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翠果对那两个护院道:“将她带上马车,夫人说过,今夜便出发离开京城。” 福宝拼命摇头,想要发出声音提醒薛雁,却被那两个护院拖走了。 余氏强压着心里的怒火,握住薛雁的手,柔声劝道:“这个世上还有很多比宁王好太多的男人,为何你偏偏选中了他。算母亲求你,这辈子都不再见他好不好?” 薛雁道:“若说逼死姐姐,那也是我而非宁王,姐姐被贵妃利用,用失魂草害宁王殿下,是我找到薛凝,让她离开京城。” 可没想到薛凝接受不了现实,竟会选择投河自尽。 “若非要说她是谁害死的,那也是我害死的。” 余氏气的一巴掌打在薛雁的脸上,可见到薛雁脸上瞬间肿起的五道指印,她发泄了心里的怒火和痛苦,渐渐冷静下来后,才彻底意识自己失控竟然打了小女儿。 她只是无法接受那个她付出了精力和心血,呵护了一辈子的女儿竟然已经死去的事实,可打完之后,她又便后悔了。她知道薛凝任性要换亲的事,也知晓了薛凝为了不离开王府,被柔妃利用,对宁王下毒之事,更是知道薛凝之死根本怪不到薛雁的头上,相反一直受委屈的是她这个懂事的小女儿。 可她就是没办法接受,没法接受薛凝就这样白白死了,她恨宁王,恨宁王苦苦逼迫。 她心疼的轻抚薛雁被打肿的脸颊,“对不起,母亲不该打你。母亲知道你为了救薛家吃了很多苦,更是知道凝儿的死怪不到你的头上,我只是接受不了你和宁王,和凝儿的夫君在一起。” 她将薛雁搂在怀中,面色凄苦,哽咽道:“雁儿,母亲就只剩你一个女儿了,就当母亲求你,求你别去见他。就你为你死去的姐姐留最后的体面。” 薛雁却道:“母亲……我不能答应你。从小义父便教我人应该为自己活着,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虽然我从小离家,并未养在母亲的身边,但我敬重父亲母亲的心思却一点不比姐姐的少,但即便如此,我的人生也只能由我自己做主,我的选择都只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作出的认为对的选择,因此,我不能答应母亲。” “好好好……”余氏捧着茶轻抿了一口,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你虽没有养在我的身边,但我也能看出来你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我知道自己劝不了你。” “谢母亲理解。”薛雁起身,对着余氏躬身一拜,正打算转身出去。 可余氏却道:“雁儿你知道吗?昨夜八皇子深夜来求你的父亲,晚上回宫便遭遇了刺客,八皇子遇刺身亡,薛贵妃也失足掉进了井里淹死了。不仅如此肃王也被人活活勒死在牢里。可柔妃已经被关进了慎刑司,那还有谁做得如此狠绝,还要对贵妃和八皇子赶尽杀绝呢?” 薛雁震惊不已,听说自从薛贵妃被打入冷宫后,人就已经疯了,八皇子断腿落下了终生残疾,没想到有人却仍不肯放过薛贵妃和八皇子。 “母亲怀疑是宁王所为?” 余氏皱起眉头,“放眼天下,皇太子死了,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八皇子和三皇子被杀,圣上仅剩下三位皇子,四皇子有眼疾,早已无缘储君之位,而五皇子只醉心吃喝玩乐,早早便去了封地。八皇子和三皇子死了,那唯一的得益之人便是宁王。薛贵妃是你的姑母,八皇子是你堂兄,他如此心黑手狠狠,绝非良配啊。” “母亲,此事断然不会是宁王所为。就算是他为了皇位,薛贵妃和八皇子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了,他又何故再多此一举呢!” 余氏怒道:“他或许就是生性凶残之人,你别忘了薛贵妃曾经派人刺杀过宁王,或许他早就怀恨在心,利用柔妃的身份被拆穿,众人毫无防备之时,再下毒手杀人灭口!雁儿,你的父亲已经递了折子,提前致仕归乡,咱们一家人今夜便离开京城。” 薛家经历了被人构陷,薛老夫人身死,薛家阖府遇难,差点冤死在狱中,经过这件事之后,薛远更是明白只有一家人的平安才最重要,京城中争斗不休,危机四伏,倘若再留在京中,被卷入争斗,只怕就没有先前的那般好运气了。 薛远此举也是为了保护家人。 余氏看着薛雁说道:“今夜便走。” “这么快吗?”她和霍钰约好今夜在仙缘桥相会,她看向窗外,只见天色渐暗,大雪纷飞,寒风怒号,只怕他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生气发怒? 薛雁心想父亲突然决定举家离开京城,除了担心薛家被卷入风波之中,只怕也有躲着宁王的意思。 余氏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卢州见你义父吗?老爷已经和许老爷通了书信,咱们便先去卢州后再做打算。” 薛雁点了点头,“好,母亲准我去和宁王告个别,再和父亲母亲一道前去卢州。” 其实她也担心自己不去的话,宁王会一直等下去,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在大雪中久等数个时辰,便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余氏看了一眼香炉中缓缓飘出的香烟,说道:“宁王是什么人?他若想得到便会不择手段也要将你留下,但那时你还走的掉吗?不仅如此,只怕是薛家也走不掉。” 薛雁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那香炉中飘出的香烟,突然感到有些头晕,虚弱说道:“母亲对这熏香动了手脚。” 是她忘了,薛凝那一手出神入画的调香手段便是跟母亲余氏所学,余氏也是真正的调香高手,她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余氏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薛雁,痛心的道:“我知自己无法说服你,但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选了一条错的路。” 她吩咐两个婢女将薛雁扶上了马车,等到出了城,到了卢州,再劝说她改变主意。 “夫人,准备好启程了吗?” 薛远看着曾经曾经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府宅和高悬着的匾额,心中感慨万千。 余氏叹道:“突然要离开了,还真是舍不得啊!” 薛远将她拥在怀中,看着府里的下人们正在忙碌着,他们将收拾好的箱笼抬上了马车。 他已经将府里值钱的物件都换成了银钱,除了那些视为宝贝的字画,其他的能卖的都卖了,便是为了更方便带走,留些银钱,也好为孩子们找些出路。 “但为了孩子们,还是要尽快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薛远握着余氏的手,一起坐上了去往卢州的马车,对薛管家吩咐道:“出发吧!” 车夫赶着马车,匆匆前往城门,为了不惊动宁王府,趁夜匆匆出城。 薛远看着薛府门前的匾额,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放下帘子。 以他朝中为官多年的敏锐,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启明殿他进出十多年,可最近宫门的守卫频繁换人,还都是一些陌生面孔,他总有预感有大事要发生。 他心中愧疚自责,高居相位多年,竟然没有能力保住妹妹和八皇子的性命。 出了城门后,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风雪肆虐,像是一团迷雾般让人分不清方向。 前路未卜,可出了京城,薛远心想不管怎样,前方的路也不会像在京城那般举步艰难,布满了荆棘。 薛况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父亲突然举家离京也就罢了。可薛雁却并未对宁王打声招呼,便突然离开京城,他觉得薛雁分明和宁王心意相通,盼着妹妹和宁王得婚事能成,可没想到薛雁竟然走的毫无留恋。 他赶紧策马上前查看,想问薛雁到底是怎么想的。 却见母亲一直守着妹妹,只说是薛雁累得睡着了,让他不要打扰了妹妹休息。 他眼见着马车就要出城南下,便对薛燃说道:“我这便去一趟宁王府,大哥护送父亲母亲出城,晚一点我再追上你们。” 宁王和二妹妹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他不想他们就此错过,便想着赶紧去寻宁王前来,至少也该说几句送别的话。 * 霍钰在仙缘桥上等了大半天,立在桥上,像是一尊雕塑,久等不到薛雁来赴约,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气得扔了伞,怒气冲冲地走下仙缘桥。 他知薛雁喜欢看他穿白色,今日他特地换了一身月白绣云纹的锦袍,带玉冠,扮成矜贵公子的模样与薛雁共度佳节,赏雪赏花灯。 但上元夜的灯会已经结束了,桥上相会的男女也已经散了,却仍然不见薛雁的影子。 正当他怒气匆匆离开,却见到站在桥头的薛雁,怒道:“怎么现在才来?知不知道本王等了你多久!” 薛雁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霍钰赶紧上前,气的抓住她的手腕,来迟了也就算了,何故竟然转身就要走,可见到她却舍不得对她生气发怒。 “本王也并不是怪你的意思,本王是担心你会出事。你虽然来迟了,但本王不怪你,虽然灯会没了,但本王另有惊喜。本王为你准备了烟花。” 那些他亲手为她做的花灯都已经燃尽了,他拉着薛雁走上了仙缘桥,此刻,数道烟花一齐绽放,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霍钰握住薛雁的手,拿出那只藏在心口的镯子,深情说道:“雁儿,从在大雅琴行第一见到你,本王便再也无法忘记你,那时本王将你认成了薛凝,得知母妃要请旨赐婚,本王便顺水推舟娶你为妃,哪知竟是本王认错了,后来在苏州时,本王认出了你的身份,从那时起,本王每天都盼着能与薛凝和离,能娶你为妻,这只镯子是本王生母的遗物,是本王最重要之物,本王现在将它送给你,雁儿,嫁给本王好不好?” 薛雁并未回答,而是看向仙缘湖的对岸,对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微微点了点头。 突然,一道冷箭裹挟着风雪的冷意迎面袭来。 为了不让薛雁受到伤害,霍钰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拔出长剑,劈开那道冷箭。 紧接着数十道暗箭射出,霍钰手执嗜血长剑飞快抵挡飞来的冷箭。 霍钰紧盯着河的对岸,那些射箭之人手上的力道惊人,箭法极准,王府的守卫被那些飞来的冷箭射杀,这些人像是军中才有的神箭手。 第89节 他对辛荣道:“有埋伏,你先架马车带雁儿离开。本王来对付他们。” “雁儿,此地危险,本王先送你离开。” 霍钰一面抵抗飞来的箭雨,一面护着薛雁离开,可没曾想薛雁从袖中莫出一把匕首,对准霍钰的后腰猛地刺了进去。 而紧接着埋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手里的箭对准了霍钰的胸口。只听嗖的一声,冷箭射入霍钰的胸口。 霍钰不敢置信地看着薛雁,“为什么?” 他胸口中箭重重地倒在雪地里,血染衣袍,鲜血自他的身下弥漫开来。 薛雁看了一眼他手里紧握着的鎏金镯子,转身大步离开。 上了马车,她抹去了眼角点上去的那颗殷红泪痣。 第67章 她正打算走上马车,突然一剑自身后刺来,陆枭赶紧抱着她侧身躲过,手臂剑刺伤,顿时鲜血淋漓。 只见霍钰手上抓握住他胸口的那一箭,手中的嗜血长剑正在滴血,他看着陆枭道:“原来竟是你。” 看来当初肃王能调动军营的黑甲骑兵也是得到了陆枭的相助,“敢问陆将军背后之人是?到底有什么目的阴谋。” 陆枭冷笑道:“自是要你的命。” 霍钰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想要本王的命?那你背后之人是志在皇城了?” 陆枭是镇国大将军,手里握着地字营的兵力,他暗中设局杀自己,便是为了他手里的天字营和玄字营的兵力,只怕那人的目的是为了皇城。 只是他受伤太重,方才刺出那一剑用尽了全力,已经精疲力竭,手中的嗜血长剑被插进了松软的雪地里,用来支撑身体的力量,方才他奋力刺向薛凝,便是为了引出设局之人,果然那人为护薛凝挺身而出。 “轰隆隆——” 声声惊雷传来,没想到雪天竟然打起了雷,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霍钰的那双染血的眼眸,他正在苦苦支撑,那把匕首还插进他的后腰,方才奋力一击,伤口剧痛难忍,血流如柱。 薛凝焦急扶着道:“将军的伤如何了?” 陆枭摇头,“并无大碍。凝儿别担心。” 他看向那身白袍几乎被血染的鲜红的霍钰,道:“不愧是宁王,即便伤成这样也能伤了本将军。” 雪夜里,霍钰发出一声冷笑:“陆将军的过奖,但陆将军的布局更高明。” 这怕这局从薛雁落水失踪便开始准备了,只为今日的行刺。 陆枭拱手道:“不过宁王是从什么时候认出她不是薛雁,分明她们姐妹生得一模一样,薛凝还在眼下点了一颗痣,旁人难以分辨。” 只见霍钰一剑削断胸口所中的箭,牵动了伤口吐出了一口鲜血,冷笑道:“因为雁儿不会杀本王,她也没有那么蠢,一再当成棋子被人利用。” “你......”薛凝气的咬牙切齿。 陆枭又道:“不过,即便你故意避开冷箭,躲过要害,后腰处却是实打实的中了一刀。即便你本事再大,也难以抵挡这百余位箭法高强的死士。今日你必死。” 霍钰轻蔑的抬眼,“想杀本王,那便就试试看!” 他一口血喷在剑上,他持剑飞身而上,只见身影形似鬼魅,长剑所到之处,那些死士被嗜血剑一剑封喉。 而正在这时,辛荣驾着马车冲了进来,高声道:“我来助王爷突围。王爷快上马车。” 霍钰长剑杀出一条血路,数十位身受敏捷死士全都葬身在他的剑下,霍钰从窗户跃进马车,身后的冷箭紧追而至,马车也几乎被扎成了筛子。 辛荣飞快架马车穿过街巷出城,担心霍钰的伤势,焦急问道:“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他推开车门,只见霍钰伏低在马车里,而马车中已经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利箭。 霍钰面冷若寒冰,一言不发,突然他呕出大口鲜血,面色已是苍白若雪,虚弱的问道:“薛雁在何处?她可有危险。” 辛荣见霍钰身受重伤,浑身失血几乎连命都没了,他却仍然关心着薛家娘子。 他忍住泪意,气愤说道:“薛家举家离京,薛雁同薛家人早就已经出了京城。再说她根本就不在乎殿下,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还走得那样决绝,她不配殿下对她那样!殿下巴巴地等了她一整天,就连大婚的喜服和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她呢!竟让爽约不来,若非迟迟不来,殿下又怎会遭了薛凝的暗算,依属下看,她们薛氏姐妹都是灾星。” 他从未见过宁王殿下受如此重伤,都说宁王殿下是战神下凡,即便孤身冲入敌营,也能有办法全身而退,可如今宁王浑身失血,就连嘴唇也惨白无一丝血色,还不停的吐血,也不知道这一次殿下能不能熬过去,辛荣担心主子,声音也逐渐哽咽了。 霍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冷沉的眼眸中似染了血,似一只嗜血的猛兽。 身后马蹄声震耳欲聋。 辛荣大惊失色,“殿下,他们追来了。” 那些人的战马快如闪电,很快追上了宁王所在的马车,辛荣拼命地扬鞭打着马背,想要摆脱身后的那些追兵,只见两人突然从马背上跃起,飞身越过马车,落于马车的前面。 霍钰急忙提醒道:“小心绊马索。” 可已经迟了,那马的速度太快,根本不受辛荣的控制,只见那两名死士手握铁链,绊倒了马腿,马栽倒在地上,马车则不受控制地往前冲了出去,车身发出剧烈的震动,霍钰重重地撞在马车上,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可前面是悬崖,那辆失控的马车飞快地冲了出去,“砰”的一声,瞬间坠入山崖,霍钰所在的那马车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走,追上去。” 那些死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飞身跃至悬崖边上,只见辛荣正负着身受重伤的宁王,抓住悬崖边的一棵树正在往上攀爬。 而宁王应是重伤吐血,又因马车的震荡,伤势加重,奄奄一息。 “抓住他,抓住宁王,对先生交差!”那些死士以手中的铁链卫武器,缠住辛荣的双手双脚,手持利刃飞身袭来。 辛荣顾着宁王,只能尽力招架,却难挡四个高手的同时袭击。 领头的人高声道:“放箭!” 辛荣终是难敌对手,跌落山崖,那些黑衣死士在山崖边站了一会,又朝崖地射了几箭,见这山崖深不见底,这般摔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久等不到动静,便回去对主人复命。 城郊的梨花别院。 陆枭接到宁王坠崖的消息,便推门进了书房,原本正在抚琴的谢玄,突然琴声嘎然而止,陆枭恭敬地对谢玄道:“先生,宁王已经伤重坠崖而亡,此次先生大获全胜,恭喜先生大功告成,先生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十年,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 谢玄问道:“可曾找到他的尸体?” 陆枭摇头,“还没有,但宁王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中箭坠崖,只怕是活不成了。” 谢玄轻抚着琴弦,那古朴陈旧,已经变色的琴身雕刻着一个敏字,他细细抚摸着琴声上的刻字,神色伤感凄苦。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记得要抓活口。” 毕竟宁王是她的孩子,宁王身上有她的一半血,若非宁王阻拦了他的大事,他也不会走到设局刺杀这一步。 谢玄心中伤感自责,心道:“他日我去地下见你,再向你负荆请罪。” 他将琴抱在怀中,似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宁王不在,通知天字营的陈景明和玄字营的夏弘秋,让他们今夜便开始行动。” 这陈景明和夏弘秋一个贪酒好赌,另一个贪财好色。 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坊销金坊和青楼兰桂坊其实是谢玄的产业。开青楼和赌坊最赚钱,谢玄在暗中蛰伏了整整十年,暗中招募兵马,培养死士,收买贿赂朝中官员和军营中的重要将领,若没有大量的银钱,便是寸步难行。 而那陈景明和夏弘秋是赌坊和青楼的常客,是谢玄让人抹去了陈景明多年的赌债,那夏弘秋娶了个母夜叉,管他管的紧,每次来青楼捉奸,都是谢玄派人暗中提前通知他彻底。 “伪造兵符,调动玄字营和地字营将士,趁着燕帝毫无防备,今夜便攻入皇城。” 陆枭问道:“谢先生准我带兵攻进皇宫!为我死去的阿姐报仇。” 当初她的姐姐陆明鸳被赵家逼死,赵妃也出了不少力,而他那时候只是宫里的一名小小护卫,若非被下朝路过的谢玄所救,他怕是早就死在了赵妃的手里。 后来他便被谢玄送到了军营,这些年不停的上阵拼杀,暗中替谢玄做事,终于成了掌握一方势力的大将军。 谢玄却道:“不急,陆将军此番受了伤,还是先在别院中休养几日,谢某自然有需要将军的地方。” “好,都听先生的。” 这时,书房传来一阵叩门声,只听女子的声音传来,“陆将军还未上过药吧?凝儿想为陆将军包扎上药可好?” 陆枭看向谢玄,谢玄则笑道:“算起来,陆将军的夫人已经过世整整十年了吧,将军对先夫人的情意实在令人敬佩感动,不过,既然将军已有了心仪之人,便也可考虑续弦的事。” “让先生看笑话了。” 谢玄抿唇一笑,拿起桌上的那张银色的面具戴到脸上,搬了琴,出了书房,走进雪地里,寻了凉亭的石凳坐下,轻抚着琴弦,那琴声甚是凄婉哀怨,薛凝听了好一会,不禁也为他的琴声打动,落下泪来。 “这位先生的琴技出神入化,闻之令人动容,谢先生的琴好生厉害。只怕便是在京城中,无人能超越他。只是这琴音实在哀伤,就像是承受过极大的痛苦,闻者为之落泪啊!”她擦拭眼角的泪,想到她和谢玉卿分道扬镳,也不禁泪下凄苦的泪水。 陆枭笑道:“外面太冷,自打你上次落水后,身体一直十分虚弱,绝不可再吹风感染了风寒,这种上药包扎的小事,让权叔来做就行,可别累着自个儿。” “将军为救我而受伤,又怎会是小事。” 薛凝红着脸,想起那晚在琼林宴上,赵文婕来威胁她要去圣上面前揭穿对宁王下毒的事,她和赵文婕在拉扯间坠入冰湖,那时她大喊救命,可赵文婕却吓得头也不回的走掉。 她在冰湖中不停的挣扎,却越来越绝望,最后只能沉入湖底。 她感到浑身冰冷刺骨,快要窒息时,是陆枭救了她。 若非陆枭那晚也去了琼林宴,又碰巧路过,跳进湖中将她救起来,她便早就已经死了。 之后,她便被陆枭带进这梨花别院中静养,直到几天前,她偷偷潜入赵家,入了赵文婕的闺房,赵文婕见到薛凝,以为是女鬼索命,差点吓疯了。 听说赵文婕如今被关在地牢里,至今还神智不清,总说自己见了鬼。 薛凝觉得当鬼比当人更方便行动,便一直藏着不露面。 直到陆枭求她出面,扮成薛雁去见宁王。即便今日薛雁会出现,陆枭也会派人阻拦薛雁和宁王见面。 当初是宁王步步紧逼要将她赶出王府,逼着她签下和离书,害得她被赵文婕羞辱威逼,害她落水,险些死了,如今她捅宁王一刀,同他也算是恩怨相抵。尤其她听到宁王对薛雁表明心意的话,得知当初是他将她们姐妹认错了,这才顺水推舟,默许月妃去求赐婚。 见到到他手里的打算送给薛雁的鎏金镯子,那一瞬间,她愤怒至极。 薛柔脸红了,低声道:“凝儿想看看陆将军的伤势,当初若非陆将军相救,凝儿早就已经死了,今日将军又为救凝儿受伤,凝儿说什么也要来看看。” 陆枭褪去身上的衣衫,赤着上半身,“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凝儿替我上药。” 薛凝从未见过男子赤身,羞得脸也红透了。 “这……这。”实在让人觉得难为情。 陆枭笑道:“凝儿若是不便就算了,我让权叔来替我上药便好。” 薛凝紧张得连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方便。” 她轻柔地将药粉倒在陆枭手臂的伤口上,替他用纱布一圈圈的包裹着伤口。 包扎完他手臂的伤口,她轻轻拂去额头的汗珠,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好了。” 她正打算离开书房,却不料被陆枭将她抱在怀中,“凝儿,从我第一次见你,我便喜欢你。我将你带回别院,每日见你愁思难解,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叹气,我便想让你高兴,想让你多笑笑。后来,我见你每天都要出门。便以为你终于肯迈出屋子,肯与人打交道。后来我听伺候你的婢女说你每日都会去永夜巷的买胭脂,钗环。今日谢玉卿和三公主成亲,这几凝儿每天都出去,其实是去看谢玉卿的吧?我心悦你,但若是凝儿仍然忘不了谢玉卿,我不会勉强。” 薛凝不禁红了眼圈,落下泪来,“他已经成婚了,从前是我执迷不悟,总是想着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可今日之后我不会在执着了。” 陆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凝儿别哭,见到凝儿哭,我便会心疼的。凝儿,我知自己年纪比你大了八岁,还成过婚,但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凝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90节 薛凝心中既惊又喜,同陆枭在梨花别院相处的这一个月,心中也对他生了情,但她出生名门,做不出同私定终身的事。 “可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我需先问过父亲母亲的意思。听说我的父亲和母亲已经离开了京城,也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家人是否平安?” “凝儿别担心,我会派人去打听你家人的下落,等谢先生攻破京城,到那时这天下尽掌握在谢先生手中,我再求谢先生让岳父大人官复原职。这样凝儿也能很快和家人团聚了。” 薛凝与陆枭紧紧相拥,点了点头。 * 薛家的马车出城后便一路南下,薛雁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好像到了仙缘桥,见霍钰的头上和身上都落满了白雪,俨然冻成了一尊雕塑,他板着脸,面沉似水。 见他黑着脸,神色不耐烦的模样,她赶紧跑上前去,想对他解释,并非是她不愿赴约,而是因母亲阻拦,她不能前来。 可当她走近一看,只见霍钰那双眼眸中似染上一片浓郁的血色,以为他又发了狂症,便想要去唤醒他,可却连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衣袍几乎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鲜红色。 鲜血自胸口蔓延开,霍钰倒进了血泊中,他流了好多血,那些血一直从她的脚底下蔓延开。 “王爷!” 薛雁口中唤着王爷,她突然睁开眼睛,已是满头冷汗。 心想她为什么会这般可怕的梦,又想着定是自己思虑过重所致。宁王是战神,断然不会被人所杀。 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头疼得紧,见薛况正满腹心思的看着自己。 她扯了扯嘴角,对三兄挤出一丝笑,“三哥哥这是怎么了,怎的竟是这副表情。” 薛况叹了一口气,心疼的看着二妹妹,“妹妹可要撑住,切不可悲伤过度,伤了身体。” 薛雁紧紧抓住薛况的衣袖,焦急问道:“是不是他出事了?” 难不成方才那个梦是在告诉她,他真的遇难了。 只听薛况苦着脸,脸带忧伤,“宁王在仙缘桥遇刺,身受重伤后,被人追杀,最后跌落身崖,粉身碎骨。” 薛雁只是怔怔看着薛况,面无表情,也没有半分情绪的起伏。 薛况吓坏了,急切地道:“妹妹别吓我,你要是觉得难过便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将自己憋坏了。” “三哥哥是骗我的对不对,定是三哥哥又对我开玩笑了。他是战神,是大燕的战神,他不会死!他又怎会死!” “呵呵……定是三哥哥骗我,我不信。” 薛雁推开门,看向白茫茫的雪地。 见薛雁要跳下马车,薛况吓坏了,他赶紧吩咐马车停下。 薛雁下了马车,往回京城的方向走去,可因为身中迷香,手脚发软,往前摔了出去。 薛况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妹妹,京城大乱,叛军攻入京城,城中无辜百姓惨遭屠戮,京城官眷的府邸被洗劫一空,叛军见人就杀,多少官员和其子女都惨遭杀害,多亏咱们父亲有先见之明带着全家逃离京城,逃过一劫,只怕咱们薛府也已经遇难了。妹妹昨晚是没看到,京城起了大火,烧了整整一夜。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回京。” 薛雁看着薛况,眼泪沿着脸颊往下流,吐出一口鲜血,往后倒在了地上。 “二妹妹!” 自从薛雁悲痛吐血后便病了,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彻底好起来。 只是自那以后,她除了去看许怀山交给打理的铺子,便是关在房中算账,看上去神色平静,就像是不在意宁王已经遇刺身亡的消息。 薛家人安置在许宅之中,这天,余氏正和几个隔壁的几个中年妇人做针线女红,几个妇人便围着她打听薛雁的情况,见薛雁这般能干,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娶她为妻。 到了晚上,余氏叩开了薛雁的房门,“雁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母亲知道你为了那件事心中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不如走出去看看有没有更适合自己的男子。” 薛雁怔了一瞬,“母亲是想为我说亲事吗?” 第68章 薛雁将门打开,让余氏进屋。 余氏满面忧愁说道:“我知雁儿怨我将你带走,也知宁王死了,你心中难受,但你难道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吗?你才十八岁,往后还会遇到很多比宁王更好的人。” 余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雁儿恨我,我也要不后悔将你带走。” 若当时让薛雁去了仙缘桥,只怕薛雁也难逃那场劫难,只怕如今也听到薛雁的噩耗了。 薛雁却很平静,“母亲,我要今日还要去铺子。议亲之事还是往后再说吧。” 她拒绝了余氏,让福宝准备马车,去许家的铺子。 如此天下大乱,叛军南下攻占了卢州和荆州,半个月前由中山王陆枭带兵拿下了江浙一带,只待一举攻破京城,便可拿下大燕。 遭逢战乱,受苦的是黎明百姓,中山王四处征兵征重税,商人们更是首当其冲。地方州府征重税,收缴大量的银两购买军饷上交至军中,商人们不仅面临州府的盘剥,还要防着流民和劫匪抢劫铺子。 自叛军攻占卢州城以来,街上大量铺子都纷纷关门。 铺子少了,地方州府能征税的税额也就少了,为了对上头有所交代,他们便对剩下的铺子加倍征税,再按名下所有的铺子数量征户头税,不给卢州城的商户留活路。 许怀山在卢州经营多年,辛苦行商了大半辈子才挣得这份家业,许家共有十余间铺子,共有伙计约百余人,层层重税之下,许家的铺子几乎无半点盈利,就指望着许家织布坊送往宫里的那批布所得的银子,用于年底进货发工钱,维持铺子的正常运转。 许家是卢州城最大的商户,许家暂且如此,那其他商人更是不用说,铺子倒了,店铺的伙计们纷纷找到许府,希望善良宽厚的许老爷能收留他们,给他们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许怀山自己也只是勉强能维持铺子的运转,实在无力再请人,只得给他们一些银钱,客气地将他们送离了许家。 可今日许怀山的义子许远舟回家后便一直唉声叹气,一问才知如今扬州正在打仗,原来约定十日前便坐送到卢州的那批生丝却迟迟未到,织坊无丝可织,铺子里再没有多余的银钱进生丝。 许远舟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不但织布坊要关门,约定的期限无法交货,到时候宫里问责便是死罪。” 许怀山做了多年生意,为人热情随和,加之店铺的货物品质过硬,积累了多年的好名声,多年前得遇贵人关照,许家织布坊也被选做皇商,为宫里供货,倘若没有织布的生丝,按期交不出货来,不但许家的织布坊难以维系,许家上下都难逃一死。 许怀山怎会不心急,当即便下了决定,“我亲自去一趟扬州将那批生丝带回来。” 可如今陆枭自立为王,纠集兵马和粮草攻占了扬州城,打算再次攻入京城。 如今京城由月妃的弟弟韩世昭带兵守城,但韩世昭和陆枭的兵力悬殊,京城仅剩负责城防的神策营,仅有不到五万的兵力,历经两次进攻后,城墙破损严重,将士们死伤惨重,恐支撑不了不久,叛军便会攻入皇城。 许远舟担心义父的安危,劝道:“如今扬州战乱,义父这个时候去扬州也太危险了。” 许怀山看向薛雁,慈爱的笑道:“那雁儿觉得呢?” 薛雁点了点头,“若是家中已经没了退路,去扬州或可博得一线生机,我赞成义父去扬州,我将罗大哥留给义父,罗大哥有出海的经验,此番坐船前往扬州,他也能护义父周全。” 许怀山道:“不愧是我的女……”如此聪慧决断,但他想着如今薛雁的身份,觉得叫女儿不合适。 薛雁知道许怀山心思,像往常一样,亲密地挽着许怀山的手臂,“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在我的心里义父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薛家的女儿,但更是义父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许怀山激动地握住薛雁的手,泪盈眼眶,“好。” 薛雁笑道:“义父就放心去吧,家中的生意交给我和远舟哥哥打理。” 当天夜里,薛雁便送走了许怀山,许怀山坐船前往扬州,他原本打算聘请一些搬运货物的伙计一同前往,可那些曾经受过许怀山恩惠之人都纷纷自告奋勇要随许怀山前往扬州,且分文不取,都愿意助许家渡过难关。 许怀山年轻时将从人贩子手里买下薛雁,便一直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养在身边。恐担心她受到委屈,便一直未成婚,后来他渐渐挣得了这份家业,但随着年纪大了,便也没心思再成婚。 后来因为侄儿许远舟的父母出海做生意被流寇所杀,见许远舟年幼丧父丧母实在可怜,便将许远舟抚养长大,情同父子,而许远舟也改口唤父亲,这些年帮许怀山打理生意,他也没让许怀山的失望,他性情温和,为人谦和知礼,对许怀山也很孝顺。 这几年,许怀山的身体每况愈下,暗中也透露过打算将家中所有的生意都慢慢交给许远舟接管。 临走前,他还特意问过许远舟对薛雁的心思,见这个孩子从小养在自己身边,也算是知根知底,想为薛雁找个真心疼爱她的人,便打算撮合薛雁和许远舟。 他原本还担心薛雁是相国的千金,薛府的门第太高,许远舟商贾出身高攀不上薛家。可如今薛远已经辞官归乡,他也暗暗向薛雁的母亲余氏打听过,只说是家世门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和性情,要待薛雁好。 如此许怀山就放心了,那许远舟的性情最是温和老实,且擅长勤俭持家,从不奢靡浪费,临走时他叮嘱了许远舟,告诉了他关于薛雁得喜好习惯,希望他能讨得薛雁喜欢,成了好事。 故每日许怀山都去铺子给薛雁送饭,变着花样做她喜欢吃的点心,早晚一次,风雨无阻。 南方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的寒冷,但空气湿冷,寒意浸骨,这几日还下起了冷雨,南方的冷雨天气甚至比北方的大雪天还要难熬。 这天,天色骤变,许远舟冒雨前来,去了瓷器铺子,为薛雁送来了保暖的护膝和铜手炉,等她盘完货,再一道回许家。 不仅如此,许远舟对薛家人也是关怀备至,余氏的头痛症犯了,许远舟便忙前忙后替余氏请郎中,去药铺抓药。 但余氏的头痛症是顽疾,根本无法根治,许远舟为了替余氏缓解痛苦,有一次他得知了一种治头痛的偏方,便前往深山替余氏采药,那草药十分稀罕,生长在悬崖边上,他差点跌下悬崖,摔得鼻轻脸肿,回来后不顾身上的伤痛,又忙前忙后给余氏煎药熬药,余氏见了好生感动, 之后余氏便对许远舟赞不绝口,平日里同她一起做刺绣的好姐妹都说余氏好福气,能得许远舟做女婿。 许远舟仪表堂堂,温柔体贴,性情温和老实,是卢州城的女子最想嫁的如意郎君。 薛远与许远舟接触了几次,见他谦逊有礼,待人宽和,对长辈仁孝,也对他很满意,便总是在薛雁面前提起他。盼着他们的婚事能成。 薛家上下只有薛况不喜欢他,总是阻拦许远舟,不许薛雁和许远舟单独相处。 还见到许远舟时总是阴阳怪气,对他冷嘲热讽一番,薛雁曾在私底下问过薛况,问他为何如此针对许远舟,薛况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总觉得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就像是旺财看着盆里的肉骨头。” 旺财是许府养的那条狗,薛雁气得捶了薛况几拳。 见许远舟再次出现,薛况瞬间垮了脸,冷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头子又生了个儿子。许兄干脆改姓薛如何?” 许远舟脸一红,低声道:“薛兄说笑了。” 薛雁瞪了一眼薛况,提醒道:“你今夜要当值吧,还不快去,要迟到了。” “哦,我差点忘了。”薛况匆匆出门,换了官服,腰挂佩刀,便去衙门上值。 来了卢州后,为了替家里分担,薛况凭借着一身好武艺去衙门寻了个衙役的差事,每月虽然只有二两银子的俸禄,钱少事还多,还要夜里当值,今日的任务是巡街,直到天亮才能归家。虽然辛苦,但他却干劲满满,就像当初他在锦衣卫当值之时那般,总觉得至少凭自己的能力谋得一门差事,便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 但他不放心薛雁和许远舟独自相处,便央大哥薛燃送薛雁回去。 薛雁等人出了铺子,便锁门打算去往许家。 见秦宓手中提着灯笼,焦急等在门前,发髻被风吹得凌乱,裙摆也被冷雨淋湿,见她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薛雁转头对薛燃道:“秦娘子像有话对大哥哥说。” 见未婚夫慕容澈就在秦宓的身边,薛燃便装作不在意,道:“在京城时,我便已经和她都说清楚了,让她回苏州,安心和慕容澈成婚,如今我和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又对秦宓道:“秦娘子请回吧!” 秦宓却一直不肯走,倔强的等着,脸色苍白,冷的直发抖,却一直不肯接受慕容澈手里的披风。 薛雁见薛燃神色别扭,明白他心里的顾虑,知他是担心自己的腿留下残疾,又未寻到差事,心里难免觉得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秦宓。 薛雁握住薛燃的手,眼神中满是鼓励,“大哥哥,既然秦娘子能追到卢州来,便表明大哥哥在秦娘子的心里很重要,说明她根本不在乎大哥哥心中忧虑的那些事。如果大哥心里有秦娘子,便舍得将秦娘子白白让给那慕容澈吗?” 薛燃怔怔地望着秦宓,见她抱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实在可怜又心疼,便似下定了决心,道:“那我去见她。” 薛雁心想那秦娘子也是个可怜之人,此番终于伤痛中走出来,主动迈出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她也希望大哥哥和秦娘子的好事能成。 “既然雁儿妹妹能劝得薛家长兄,那雁儿妹妹自己呢?就不愿给自己一个机会吗?一个对人打开心扉,重新开始的机会。”原本撑伞站在薛雁身后的许远舟,走到了薛雁的身侧,与她并肩同行。 “家里的铺子急需处理,再说我现在并不想成婚。”她不信霍钰已经死了,他是大燕的战神,曾在雁门关外一举击杀了北狄十员猛将,他如此强悍,又怎会轻易便死了。 其实她是打算等许家的织布坊交货,她便亲自送那批货回京城打听霍钰的下落。 第91节 这间瓷器铺子离许家不远,只需穿过永夜巷便能到许家大门。 此刻三更天已过,卢州城不如京城繁华,到了夜间,街上清冷寂寥,如今流民流寇横行,街上更是人迹罕至,只闻几声犬吠。 许远舟将伞往身侧偏了偏,为她遮挡斜飞而来的冷雨,自己的袖袍却已经被雨淋湿,雨天风大,薛雁手中的灯笼被风刮得时明时暗。 只见那昏暗的巷道中出现了一个身穿华服的贵公子,那贵公子的身后是几个手握棍棒的随从。 贵公子摇着手中的折扇,看向薛雁,笑道:“都说卢州城来了一位绝世美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丞相的千金就是与众不同,这般的姿色在卢州城可找不出第二个,你们说对吗?” 随从们齐声附和,“对,公子说得甚是。” “那般绝色的美人,也只有像公子这般才貌双全,风流倜傥的俊俏郎君才能与之相配。”那些随从争相对那锦衣公子一顿夸赞。 那锦衣公子对那些溜须拍马之言自是信以为真,哈哈大笑。 许远舟低声道:“这是卢州刺史卢大人独子卢照,已经娶了十八房小妾,为人霸道蛮横,只要被他看上的,便会强行抢入府中。” 如今天下大乱,地方州府官员无人管束,仗着自己掌管着一州之地,自然更是毫无忌惮,为所欲为,当起了地头蛇。 皇城被围,中山王不日便会攻入京城,已经有不少地方州府的官员投靠了中山王,卢刺史便是最先投靠中山王的那批州府官员。 卢照摇着手中的折扇,笑道:“薛相经世治国之才,可由家父引荐去见中山王,那中山王是个爱才之人,势必能助薛相国重握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卢照看了一眼身旁的许远舟,轻蔑笑道:“一介商贾白衣又怎能配得上薛二小姐?只有我卢州刺史之子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二小姐这般的才貌。” 薛雁笑道:“请问卢公子冷吗?” 大冬天拿扇子,怕不是脑子不太正常,也不怕得风寒。 卢照突然被打断,心中有些不满,裹紧了身上得白色狐裘披风,打了个喷嚏,“你管我!”又继续酝酿情绪,说道:“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薛雁道:“卢公子想娶我?” 卢照皱眉思考了一瞬,便道:“正是。”还仔细想了一下,强抢回府中应该也算娶吧? “那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卢公子,还请卢公子替小女子解惑。” 卢照收了手里的折扇,饶有兴致的看着薛雁,一般当他当街强抢民女之时,那些女子都会吓得不停地尖叫反抗,可像薛雁这般的沉着冷静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心想不愧是他卢照看上的女人,这薛二小姐果然与众不同。 于是卢照笑道:“二小姐请说。” “第一个问题,卢公子说远舟哥哥是商贾布衣,那敢问卢公子可曾考取功名,可有官职在身?” 卢照如实答道:“没有。” 没等卢照说完,薛雁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那敢问公子正在做何差事?” 卢照道:“未领差事。” 薛雁冷笑道:“那便是说卢公子既没打算考功名,又没有做差事,那便是管家中父母要钱啰?如此说来,卢公子还不如脚踏实地,依靠自己双手挣钱的远舟哥哥了?” 卢照脸一白,狡辩道:“你……还真是伶牙俐齿啊!” 见手下的随从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卢照一把抽打在那些随从的头顶,“你们也敢瞧不起本公子,找死吗?” 薛雁继续问道:“那卢公子是打算娶我为妻,还是纳我为妾?” 卢照面露难色,对手下的随从说道:“夫人对我一往情深,又如此贤惠大度,从不管我纳妾,我实在不忍心休妻再娶。” 随从担心被打,纷纷点头,“公子对夫人一往情深,是在令人感动。” 卢照更为难了,“我见薛二小姐对我一往情深,要嫁我为妻,这该如何是好?既然夫人毫无过错,我却要休妻,女子被休弃,无异于让她去死,那本公子岂不成了禽兽了吗?岂不是遭世人唾骂!” 于是,他好生在心里思索一番,“若二小姐嫁过来,便只能先委屈二小姐做妾,等三五年之后,再抬为平妻,如何?” 薛雁冷笑道:“我堂堂薛家嫡女,怎可嫁与你这种无赖草包为妾。如此请卢公子回府照照铜镜,看看自己的脸到底有多大呢?” 卢照虽然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但总算也是听明白了,薛雁是在拐着弯儿的骂他不要脸。 见自己被戏耍了,他当即暴怒:“本公子为什么要同她浪费口舌!就像本公子那十八房小妾那般,先抢过来再说。” 随从附和道:“是啊,为什么?” 卢照挥了挥手,道:“给本公子上,抢过来,今夜便安排洞房,只要洞了房,保证她对本公子服服帖帖的。” 突然,许远舟拿起一旁的竹篙,高声道:“你们不许欺负雁儿妹妹。” 他手持竹篙向那些人冲了出去,可没想到脚下一滑,手中竹篙便打到了自个的头,打的头破血流,当即便晕倒在地。 卢照招呼手下都围了过来,打算将薛雁抢入府里,今夜便洞房。 薛雁看着躺在地上的许远舟,眼见着要被人拉入马车。 她盼着那个人能突然出现,就像那日她被肃王欺负,他如同天神下凡,救她于水火。 “住手!”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薛雁心中激动,心脏也砰砰直跳,眼眸酸胀,泪水一涌而出,“王爷。” 她欣喜回头,见到那永夜巷的尽头站着之人,当那人渐渐走进,她的心也像被人提了起来,待她看了那人的相貌,心中失望至极。 不是他。 她多么希望是他。 卢照不耐烦了,刚倒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又来了个一个柔弱书生,那些人怎么都来坏他的好事。 “来人,给我打!” 赵文轩不顾将薛雁护在怀中,那一根根粗大棍子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背上。他强忍着疼,忍受着棍棒落在他的身上。 薛雁怔愣了一瞬,突然推开了赵文轩,一把抓住了卢照的手腕,将他用力往后摔去,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经抵在卢照的脖子上。 方才她只是在赌,赌霍钰会来。 她赌输了,他没有来。 她怒吼道:“再不滚,我宰了他!” 卢照吓得浑身发抖,对随从吩咐道:“你们还不快走!本公子出事,你们担得起吗!” 见那些人都走后,薛雁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刀尖往下,“再让我碰到你,我废了你。让你当太监!可听懂了?” 卢照赶紧吓得两股战战,抖若筛糠,“姑奶奶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滚。” 卢照吓得连滚带爬逃走了,而薛雁也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往下倒去。 第69章 经历那次肃王下药后,薛雁便跟罗一刀学过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何况如今遭逢乱世,若是不懂得自保,她一个女子要在卢州城里做生意开铺子,那些流民和流寇会将她活剥了去。 所以今日便是赵文轩不出现,她又等不到宁王,也会找准时机反击。 赵文轩见薛雁吐了血,赶紧将她抱在怀中,见她这般伤心难过,心也跟着揪痛不已,“雁儿又何必这般自伤自苦,看着叫人心疼。” “我没事。”可薛雁已然十分虚弱,两眼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他将薛雁打横抱在怀中,送往附近的医馆,却不放心让那些民间的郎中替她医治,便着急将杜郎中唤来替她诊脉。 此番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直皱眉头,杜郎中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公子这是连苦肉计都使上了,公子生得这般俊朗如玉,放着好好的美人计不用,偏偏要用苦肉计,白瞎了这张脸。” 赵文轩无视杜郎中的嘲讽,焦急问道:“她的病到底严不严重?那卢照胆敢伤她,我便要他的命!” 杜郎中替薛雁把脉,“并无外伤,只是连日郁结在心,悲痛过度导致吐血昏迷,但将那些淤血吐了出来,反而于她的身体有好处。倒是你,得知她来了卢州,便巴巴的赶来卢州赴任,为了使苦肉计,挨了一打,公子的手是不想要了吗?手若是被废,今后要如何握笔写字,要如何披阅公文,公子如此痴情,连老夫都感动不已。” 赵文轩怔怔地看着薛雁,见她双眸紧闭着,鸦羽般的双睫在皎洁的面容投下浅浅的阴影,面色苍白,唇也不见血色,他想伸手去触摸她的唇,看那唇是否如同自己梦中时的那般柔软。 可还未碰到,见她痛苦地皱了皱眉头,他便赶紧将手缩了回来,“能打动你,却不能打动她。她为了那个人竟然将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深爱着那个人。” “既然如此,公子又何必如此自苦自伤,明知她心里有了别人,公子便应该放下。” 杜郎中更不能理解赵文轩一厢情愿的痴恋,赶紧替赵文轩上药包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自从公子认识了薛二娘子,受伤不断,旧伤未好,再添新伤。公子为了她,是打算连命都不要了吗?至少方才在面对卢照之时,公子便该亮出自己的身份,免得白白挨了这顿打。”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放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明知她心里没我,但还是想要试一试,想知道她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丁点关心我。为了她一个关心的眼神,一句关切的话语,我便甘之如饴。” 杜郎中不停的摇头,“我看你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那公子要唤醒她吗?还是说你想趁她昏迷着再偷偷看一会?毕竟若是她醒了,便会离开这家医馆,公子便只能偷偷去看她的画像了。” 他家公子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书房暗室的墙上挂满了薛雁的画像,将爱慕心思藏在心里,不让人察觉。 赵文轩无奈苦笑:“请杜郎中救醒她。” 杜郎中为薛雁施针后,人终于转醒,可薛雁看到眼前的赵文轩,又不禁皱了皱眉头,“当初赵公子辞去兵部侍郎一职,主动申请调往洛阳,洛阳离卢州千里之遥。赵公子有怎会突然出现在卢州?” 当初赵文轩主动申请调往洛阳,前后不过一个月,陆枭便在上元夜行刺宁王,之后便在洛阳起事。看来赵文轩应该早就知道了陆枭要谋反的计划,若她猜的不错,而赵文轩去往洛阳便是为了替陆枭暗中招兵买马的。 赵文轩道:“我来卢州上任的。” “那可真是巧了!”薛雁嘴角挂着淡淡的讽笑。“赵公子舍弃中山王麾下的要职,来到这小小的卢州,不觉得太屈才了吗?还是说中山王派赵公子前来是另有所图。” 薛雁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冷冷看着赵文轩,“若我猜的没错,中山王是请赵公子当说客的吧?” 来说服她的父亲入朝为官,等到陆枭拿下京城,再请薛远出面稳住朝堂,压住朝中那些反对的声音。不仅如此,薛远是文官之首,若他投靠中山王,往后中山王每占据一处,以薛远在朝臣中的威望,一定能替他尽快收服那些不服从他的官员。 “不过恐怕要令赵公子失望了,父亲无心仕途,只整日在家摆弄花草和字画,安享晚年,若是赵公子因为此事而来,我劝你还是快快回去罢!” 赵文轩盯着她的眼眸说道:“我是为你而来。” 薛雁怔了一瞬,她没想到赵文轩竟然如此直白。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她仿佛被灼烫了一下,赶紧移开。 “舅舅确实有如此打算,不过被我拒绝了。” 谢玄志不在皇位,便将兵权都交给了陆枭,说他可相助陆枭当皇帝,条件便是他日攻破皇城,燕帝霍文绍交给他处置。 陆枭得到了天、地、玄三个营的兵力,彻底取代了宁王,手握重兵,自立为王,野心勃勃,志在当皇帝。 自从陆枭自立为王之后,眼里的野心再也藏不住了,为了让天字营和玄字营的将士彻底服从他为他所用,他杀了营中将近一半的将领。 更是在攻下卢州荆州和江浙一带后,将那些不愿投诚的州府官员当众处以绞刑, 赵文轩没想到人一旦手握权势后就变了,变得狠辣无情,如今大燕的百姓苦不堪言,陆枭却变本加厉对百姓征重税,这一路从洛阳到卢州,赵文轩见了太多沿路乞讨的流民,各州百姓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他们被逼得没了活路了,那些杀人抢夺财物的流寇更是肆意猖狂。 他劝过舅舅让他善待百姓,让他颁布政令安民,但陆枭一心只有大业,根本就不听他的劝告,只是敷衍他,说是等他人登上龙椅,他再想办法安抚百姓,当务之急是杀进皇城,抓住燕帝。 道不同不相为谋,赵文轩见劝说无果,便自请前去卢州当刺史,又听说许家的铺子出了事,他此番匆匆赶往卢州也为了助薛雁一臂之力。 薛雁见他言语真诚,不似欺瞒,便暂且信了他的话,问道:“赵公子伤势如何了?可上过药了?” “谢二小姐关心,已经并无大碍了。” 见赵文轩如此畏首畏尾,连勇敢表明心意都不敢,杜郎中一掌拍在赵文轩的背上。 第92节 赵文轩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杜郎中却笑道:“还以为我这药真是仙丹灵药,能让人一夜回春,现在看来确实再寻常不过。公子为了不让二小姐担心,实在不必隐瞒伤势,夸大其词,委屈求全。” 薛雁面色一红,赶紧转移话题,“既然上过药了,那赵公子便好好休息,如今夜已深,我不便再打扰,便先回去了。” “那我送送雁儿。” 薛雁刚打算出去,想到有一处觉得不对劲,便问道:“不知卢州如今有什么官位空缺?” 赵文轩迟疑了片刻,便道:“卢州刺史。” 薛雁看着他,突然冷冷一笑,“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吗?” 而后头也不回,径直出了医馆。 赵文轩急切追了出去,抓住她的手腕,却被薛雁一把甩开了触碰。 “我错了。”赵文轩轻扯着薛雁的衣袖,低声下气地道:“我知你在气什么,若今夜我表明身份,那卢照便不敢伤我,但我想查卢刺史,想找到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但我需要一个契机,那卢照殴打朝廷命官,便是那个契机。借此契机,我便能查卢刺史,揭穿他欺上瞒下,纵子当街强抢民女的恶行!当今天下大乱,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而像卢刺史这般的贪官污吏更是变本加厉趴在穷苦百姓身上吸血,再这样下去,卢州的百姓都没了活路了。” 他方才着急将薛雁拉回来,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薛雁皱了皱眉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赵文轩嘴角控制不住翘起,将外衣解开,薛雁见他伤得甚是严重,背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淤痕,红肿不堪,不禁皱了皱眉头,“即便你要查那卢刺史,你也不必如此拼命,伤得这样重,你这是连命也不想要了吗?” 赵文轩却弯起了嘴角,欣喜道:“雁儿是在为我担心吗?” 又低声添上一句,“得你这句关心,便是被打得再狠,我也甘之如饴。许家铺子的事我也听说了,若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开口便是。” 薛雁摇了摇头,道:“义父已经去了扬州,只要能将那批生丝带回来,许家的绸缎庄就能度过这次难关了。不过,我想问赵公子打听一事。” “你是想问宁王遇刺的经过吧?” “是。”薛雁握紧了茶杯,虽面上不显露声色,但心却紧张得砰砰直跳。 赵文轩起身为她添茶,“上元节那日,薛凝扮成你的模样去见了宁王,那晚百余死士行刺,他被薛凝刺了一刀,以致重伤!” 原本她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霍钰不会出事,但没曾想他是被薛凝刺伤,他身受重伤,胸口中箭,又被打落悬崖,他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薛雁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已是浑身冰凉,如坠冰窖,连说话都在颤抖,“薛凝之前一直不出现,便是为了这次行刺吧?如此看来,在琼林宴的那天夜里,她是被中山王所救。听说中山王就要迎娶王妃了,那王妃应当就是薛凝,对吗?” 赵文轩知她聪慧,没想到她能通过一处细节便能推测出这一切,对她更是心生倾佩。 见她双手紧握成拳,紧紧咬住牙关,神色痛苦不堪,赵文轩担心她伤了自己,用力掰开她的手掌,见她的掌心已然被指甲掐破,鲜血淋漓,更是心疼不已, “你何苦伤了自己,若你实在难受,咬我便是。” 赵文轩卷起衣袖,将手臂伸到她的面前,见薛雁脸色苍白,紧咬着唇,眼神中满是痛苦愤恨,唇已经被咬破,渗出了血珠。 见她不松口,赵文轩不顾一切掰开她的齿,将手指塞进她的口中。 被她死死咬住,“别咬伤了自己,咬我!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别为难自己。” 两行泪自脸颊流下,薛雁已是泪流满面,终于松开了齿,赵文轩将她拥在怀中,见她这般自伤自苦的模样,更觉心疼如绞。 “你若想出气,便打我骂我,千万别为难了自己。你心疼他,为他而伤,同样也会有人心疼你,为你而伤。” 他紧紧地将薛雁拥在怀中,想要温暖她冰冷的身体,感到她的身体微微发颤,那极低的压抑的哭声,让赵文轩心口滞塞,一阵阵疼痛自心中蔓延开来。 哭过发泄过后,薛雁终于恢复了平静。 “那中山王的人可有找到宁王的尸体?” 赵文轩摇了摇头,“舅舅已经派人去山崖底下搜寻,并没有收获,但那山崖深不见底,底下都是乱石,那些死士亲眼看着宁王坠崖,还朝崖底放了箭,除非宁王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否则他没有生还的可能。” 没找到尸体,中山王想必怀疑宁王还活着,他这个时候准赵文轩来卢州,必定也是将赵文轩当成一颗棋子安插在她的身边,势必为了逼宁王出现。 那她若是中山王,会如何做? 薛雁已经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番,“此番除了赵公子,还有何人来了卢州?” 赵文轩道:“王妃薛凝。” * 永安巷,卢府。 卢裕一巴掌打在卢照的脸上,他已经接到消息,陆枭已经将侄儿赵文轩派来卢州接手刺史一职,古今他官位不保,偏偏在这个时候,卢照还闯了祸。 他派人去调查赵文轩,派去打听的人回来告知他,才得知儿子卢照当街强抢民女,有个男子替薛家二小姐打抱不平,卢照出手打了那男子,而被打的男子便是赵文轩。 见儿子捅了马蜂窝,卢裕更是气得将卢照狠狠打了一顿,打算将卢照绑去赵文轩宅院负荆请罪。 府中的师爷宋桥曾是得陆枭手下一员副将的同乡,得知赵文轩要来卢州,他便去打听赵文轩的消息,得知赵文轩此番来卢州是为了查卢裕贪赃枉法一案,卢裕绑着儿子去负荆请罪根本就行不通。 宋师爷为卢裕出主意,只说是王妃今夜会到卢州,若是能想办法见王妃一面,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而此刻,王妃薛凝的船已经到了。 卢裕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码头迎接中山王妃。 船已靠岸,陆枭替薛凝披上斗篷,嘱咐道:“本王还有军务要忙,现要赶回洛阳,此番不能随凝儿去见岳父岳母,还请凝儿同岳父岳母说一声,等他日拿下京城,本王定会风风光光的迎薛家人回京,等本王当了皇帝,便立凝儿为皇后,丞相之位还是岳父的。” 薛凝靠在他的怀里,“当不当皇后倒是无所谓,夫君已经在洛阳城给了妾身最隆重的大婚,妾身更担心的是夫君的平安。” 她从荷包中取出一枚护身符,交到陆枭的手中,“希望这枚护身符能庇佑夫君平安无事。” 陆枭地头亲吻在薛凝的额头上,“放心吧,凝儿等着本王攻破京城,迎娶你为皇后。还有,若是凝儿觉得那件事难办便罢了,本王另想办法,此番回到卢州是为凝儿和父母家人团聚,其他的都不重要。” 薛凝微微蹙眉,“不就是妹妹的婚事吗?如今妾身已是王妃,自然也会让她寻得一个如意郎君,风光出嫁。” 此刻,卢裕匆匆赶到,见到中山王和王妃,赶紧行礼跪拜,“下官参见王爷王妃。” 陆枭赶紧搀扶他起身,笑道:“卢大人有礼了,此番王妃到卢州探亲,还请卢大人照拂一二,王妃心善,想为亲妹妹寻一门好亲事,若是卢州城有什么青年才俊,请卢大人多留心些。” 卢裕恭敬说道:“下官自当尽心竭力,为薛二小姐寻一门好亲事,让她尽快风光出嫁。” 见陆枭面色一沉,道:“本王不忍心见王妃时刻忧心,寝食难安……” 卢裕在官场混迹多年,当即便明白了陆枭的意思,三日之内,定会让薛二小姐风光出嫁。” “好。”陆枭满意地点了点头,同薛凝告别后,便坐船离开。 * 出了医馆,薛雁便回了许家。 薛况正焦急等在许家门前,他见到薛雁便焦急迎了上去,见妹妹毫发无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妹妹竟然遇到了卢照那个恶棍,好在妹妹没事,不然老子去剁了那个畜生。” 薛雁心中感到暖暖的,“三哥哥,我没事,那卢照被我吓得不轻,今后他要是见到我,只怕会饶道走,绝不会再敢招惹,再说我还有个那么厉害的三哥哥,为了保住他的小命,他也不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薛况叹了一口气,“就连妹妹也觉得我这个小小衙役没什么前途吧?” “怎么会呢!我觉得三哥哥很了不起。”她挽着薛况的手臂,“我还觉得终有一日,三哥哥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就像那璞玉,历经打磨雕琢,便能成为价值不菲的珍宝,我相信三哥哥有一天一定能做到的。” “有妹妹这句话,我一定脚踏实地当差,做出一番大事业。对了,那许远舟呢?不是他送你回来的吗?怎的连人影都没见到,果然不靠谱。” 薛雁将薛况悄悄拉到一旁,低声道:“三哥哥能替我找两个身手不错的护卫吗?” 薛况问道:“怎么?你也觉得许远舟不对劲?想打他一顿?” 薛雁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我觉得义父不在,心里不踏实,总觉得铺子会出事。” 她想起方才卢照带人将她强抢进府里,许远舟的举动。 他虽然拿着竹篙冲上前,但腿却分明在后退,而且许远舟虽然看上去性子温和老实,但他将铺子打理得紧紧有条,其实是个极精明之人。 又怎会被自己手中的竹篙打到了头,这未免显得过于刻意愚蠢了些。 她摇了摇头道:“但愿是我多想了。”遇到危难,难免优先想到自保,或许并非是他别有用心。 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薛燃策马回府,满脸喜色。 薛况笑道:“兄长见了秦娘子,便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再垂头丧气?” “不许取笑大哥。” 薛雁问道:“大哥哥可是有什么喜事?” 薛燃笑道:“都站在外面做什么,妹妹身体弱,不能吹风,还是进屋再说。” 兄妹三人进了屋子,薛燃得知喜讯,不停地赶路,此刻感到口干舌燥,饮尽了杯中茶水,“妹妹,我打算去参军。” 薛雁诧异道:“那秦娘子呢?大哥哥怎么突然想去参军。” 薛燃笑道:“我和她约定了三年之期,三年之后,我若能闯出一番事业,我便去苏州城的慕容家提亲。” 薛雁道:“所以,大哥哥是想当大将军。” 薛燃点了点头,“如今天下大乱,在民间出现了一支义军,首领名叫卫凌,卫将军英勇无敌,又肯善待百姓,每到一处,便为当地的百姓开仓放粮,如今卫将军正在招募兵士,如此大义之士,我薛燃必定跟随。”薛燃说话自带一种豪气,听了薛燃的话令人觉得热血沸腾。 “大哥哥一定能成。” 见长兄踌躇满志,薛雁也深受鼓舞,又想到了自己的事,薛凝为了逼霍钰现身,她会如何做呢? 她摩挲着衣角,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两位兄长道:“见两位兄长信心满满,踌躇满志,我也不能再消沉下去,明日便劳烦两位兄长替我张榜选婿。” 与其时刻被人惦记婚事,倒不如主动出击,大张旗鼓远夫婿,若是霍钰还活着,他醋性那样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人吧。 第70章 卢刺史连夜放出消息,说是中山王的王妃嫡亲的妹妹要招婿,一夜之后,卢州城中人尽皆知,待那选婿的榜文往城中一贴,城中的贵公子们更是趋之若鹜,毕竟若是谁有福气娶了薛雁,那便能和中山王攀上关系。 当今天下中山王占据南方,手中的兵力最多,韩世昭守卫皇城,卫凌算是新气之秀,在民间招募组织的义军,他的势力最弱。 卢州城的那些贵公子除了看中薛雁的相貌模样,他们更是看中王妃妹妹的这层身份,若是中山王当了皇帝,娶了中山王的妻妹,那他们便也是皇亲。 张榜不出半日,报名选婿的便已高达两百余人。薛雁让人将那些人的画像和家中情况都登记造册,待到报名截止,再具体看报名的是何人。 今日,薛雁核对了账本,清点了铺子的现银,便回到许家,见薛况和薛籍两位兄长早早地来了房中等候。 “二哥哥和三哥哥找我有事?” 薛况和薛籍将手中那两本厚厚那册子放在桌上,“妹妹可知,报名的竟然有两百多人。二哥在誊写那些人名字的时候,人差点被挤出去了,妹妹是不知道,当时那场面可壮观了,人山人海,正条长宁街拥堵不堪。” “竟有这么多人报名?” 薛况坐下灌了一口茶,“还不止呢?足足有三百五十八人报名,三哥已经帮你把年纪太大的,手脚残疾的,已经娶妻生子的全都一一排除在外,剩下这两百人通过初选。妹妹是不知道你有多受欢迎,张榜已经截止了,仍有许多人家追赶着二哥的马车,希望能将他们的名字添进去。” 薛雁冷笑道:“可不是因为我受欢迎,这其中大数人应该也是冲着中山王妻妹这个身份而来。” “这些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依我看妹妹不选也罢。不过还好,赵文轩和许远舟都报名了。” 第93节 薛雁抬手扶额,“赵文轩又来凑什么热闹。对了,薛凝可有出现?” “没有。但我见到了卢府的师爷宋桥和卢裕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卢照。” 薛雁疑惑道:“他们来什么?” 薛况摇了摇头。 不管他们因何前来,只怕也没好事。 “不管怎样,还请三哥哥在选婿当天帮我留意卢家的人。” 卢家已经投靠了中山王,他们只怕也是受了中山王的指使,恐会对宁王不利。 薛况看着那两本厚厚的册子替薛雁犯了愁,“话说这么多人报名,妹妹要看到什么时候?” 兄妹三人正说着话,只听到后院传来一阵怒骂声,薛雁与两位兄长对视一眼,道:“看看去。” 三人来到后院,见父亲薛远面色铁青,怒骂道:“我宁愿你死在外头,我们薛家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又见薛凝哭着跑了出去。 余氏紧追了出去,想要将女儿叫回来,却被薛远阻拦,“你不许去!” 余氏满面泪痕,凄然说道:“老爷又何必这般疾言厉色,如此狠心,凝儿也是一片孝心,想来看看妾身和老爷,老爷竟然将她赶走。她在冬日坠湖,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难道老爷就不能心疼心疼她,也替她着想吗?何苦刚见面就要赶她走!” 薛远气红了眼,指着已经跑出了许家的薛凝,怒道:“那中山王陆枭是叛军啊!从古至今,那些与叛军勾结的能有什么好下场!陆枭心狠手辣,苛待百姓,民心尽失,她不与家里商量,嫁给了那种人,被人利用了却不自知!我怎么生了那样一个蠢货,她也不想想陆枭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大逆不道的残暴之徒,难道还指望他能有真心吗?” 余氏也跟着抹眼泪,“老爷,或许事情还没到哪般糟糕的地步,我听凝儿说中山王待她不错,再说这天下落在谁的手上还不一定呢!”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民心尽失,将来必败!” 薛远轻哼了一声,“都怪你,纵她太过,平日里将她宠坏了。” 他背过身去,偷偷拭去眼角的泪。“你若真心疼她,便该去劝她与那陆枭和离,从此一刀两断。若她不答应,我便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从今往后,再也不必见面。” 薛况见父亲低头佝偻着背,默默走进了书房,不停地叹气,他平日里在家喜欢练字,可此刻他将桌案上的纸铺开,笔沾了墨,却迟迟不下笔,手不停的颤抖着,一块块墨团在纸上晕开,手抖得似是连笔也握不住。 薛况觉得眼睛酸胀不已,对薛雁说道:“妹妹有没有觉得最近老头子老了许多?” 薛雁道:“护住家人,父亲舍弃了官位,离开京城便是为了护着我们平安,之前姐姐出事,父亲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三日未出,他其实也很担心姐姐,他只是心中越失望才越生气。” 薛况怒道:“这个薛凝真是不知好歹。我这就去将她骂醒,让她回来给父亲认错。”却被薛雁拉了回来,“如今中山王宠妻的名声在外,她连父亲和母亲的劝说都不肯听,你觉得你去有用吗?” 薛况无奈摇了摇头。 “她喜欢一个人,便会毫无保留的付出,谢玉卿是这样,如今的陆枭也是这样,她宁可为了他人委屈了自己,可她不知道越是如此,那人珍爱她便罢了,若是贬低她轻视她,那人的一言一行都会成为伤她的利器,她若只是一味放低姿态,旁人又怎会珍惜她,尊重她。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惜薛凝上过当,却还是不明白。” 谢玉卿便是如此,倘若她再日发现谢玉卿并非良人,早早的放下,或许她也会有另外一番境遇。 薛况不懂情爱,不懂她这般弯弯绕绕的到底说了什么。 “那二妹妹的意思是?” 薛雁笑道:“爱一个人要有所保留,永远不要让对方觉得自己已经被那捏了,因为先动心的那个人就输啦!” 薛况摇了摇头,心想这谈情说爱实在是太复杂,他可应付不来,还是当好差事,踏踏实实的过好每一天要紧。 只听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只见有不少男子拥堵在许府门前,想着能在选婿之前能见到薛雁,给她留一个好印象。 薛况见到他们那般狂热疯狂的模样,头痛得揉了揉太阳穴,“妹妹还是先说说该如何解决了他们吧?” 薛雁也没想到会来那么多堵在许家门前,都是借着招婿的由头前来相看的,许家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出行都受到了阻碍,薛雁去铺子也遭多人围观尾随,这些已经对她造成了严重的困扰。 她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招婿,而是为了引霍钰前来。于是她下决定,对薛况说道:“三哥哥,我已经有了主意,此次招婿分为三日,第一日是文试,由二哥哥出题考考他们。” 薛况抚掌而笑,“我觉得妹妹这主意好啊,二哥学富五车,由他出面考察学问,免得某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字弟混了进来。” 薛籍感叹道:“没想到如今三弟也瞧不上纨绔子弟了。” 薛况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二哥可别再提了,可羞煞我也!” 薛雁抿嘴偷笑,赶紧替三兄争回面子,“明日也要劳烦三哥哥帮忙,请三哥哥出面考验那些人的武艺。文选和武选之后,应该便能筛选掉大部分人。” 薛雁低声对薛况说道:“此番还请兄长试出那些人的真本事,倘若发现有武艺高强之人混在其中,三哥哥不要声张,悄悄告诉我便好。” 薛况笑道:“我明白的。” 若有人混在那些报名之人当中,只要三哥哥薛况全力试探,一定能试出他们的真实水平,霍钰武艺不凡,若混在那些报名之人中间,三哥哥一定能觉察出不对劲来。 两日后,文选和武选的结果已出。 薛雁站在仙凤楼上,看着经过文试和武试各选出的十五人。 当薛况看到那清一头戴布巾着青衫,手捧书卷的文弱书生,这些人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似不太灵光,于是皱紧了眉头,“这便是二哥哥选出来的十五人?” 薛籍笑道:“正是,他们所写的策论观点明确,针砭时弊,文章流畅,华而不俗,甚是不错,他日金榜提名,朝堂之上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薛况听了直翻白眼,“我看二哥是为自己挑学生罢?” 薛籍曾在刑部大牢中受了拶刑,从此再也握不稳笔,此番来到卢州,见两位兄弟都出去寻了差事,他便不愿闲在家中,那些富商得知他曾高中状元,曾是翰林院修撰,便亲自登门聘请他去当教书先生,好教自家的子弟成才。 原本薛雁觉得她这个二哥哥只醉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怕是不愿教授学生。薛籍执意想去试一试,薛雁担心他不喜与人接触,只说若不喜欢便不必勉强。 但薛籍去过一次,他却觉得能教书育人也不错,将自己所学传授给自己学生,也算是一种做学问的境界。 更何况自从他收了弟子后,便不再只知埋头读书,而是想着如何将书中所写讲的更生动透彻,能让学生都能听懂他的课。 几日后,薛籍竟似改头换面了一般。曾经的那股书呆子气已经没了,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薛籍笑道:“也未尝不可,以他们的才学,只等天下初定,朝廷恢复科举考试后,他们一定能榜上有名。” 他指向台上武选出来的那十五个人,“这便是三弟替二妹妹选出来的?起码我挑选的至少五官端正,才华出众,看上去也顺眼,再看看三弟挑的那几个歪瓜裂枣,还好意思说我。” 薛况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人是不怎么样,但武艺出众,拳脚功夫一流,我实在不忍心将埋没人才。” 薛雁看了看自家的两个兄长,捏了捏眉头,她算是看出来了,薛家的三位公子都有一股子痴劲,都一头扎进了自己感兴趣的领域,靠着这股子痴劲,有何愁不能成大事,他们早晚会发光发热,只是需要打磨历练罢了。 薛雁看着台上的赵文轩和义兄许远舟,这两个人容貌俊朗,气质出众,在那几个人的衬托之下,显得鹤立鸡群,格外与众不同。 薛况和薛籍异口同声道:“不如妹妹便从他们中间选一个吧。” 至少各有各的长处,已经远远超过了前来报名的所有人,有两位公子在,其他人都显得太过普通平庸。 薛雁低声提醒两位兄长,“你们别忘了我招婿的目的。” “是为了宁王。” * 仙凤楼的暖阁中,慧儿替薛凝换了手炉中的碳,再将热乎乎的铜手炉递给她。 自从落水之中,薛凝便一直畏寒怕冷,郎中替她诊脉,说是冬日落水,寒气入体,伤了根本,以后不容易有身孕了。 可陆枭先头的那位夫人身体弱,也没给陆枭留下儿女,如今陆枭已经三十五岁了,膝下无子无女,他父母早亡,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如今膝下尤空,难免觉得孤单凄凉。 她想为陆枭生个孩子,想为陆家留后。 慧儿将那手炉套在狐狸毛缝制的口袋中,“王妃可用它来暖暖肚子。郎中说只要王妃调理好身子,将来定会有孩子的。” 薛凝叹道:“但愿如此吧!”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薛凝皱眉问道:“我倒要看看,她闹出这般大的阵仗,到底想做什么?” 慧儿因为先前被薛雁打了耳光,因此事怀恨在心,心想不愿薛雁嫁得良人,便道:“王妃也太纵容她了,这都已经选了两日了,闹得卢州城人尽皆知,又是文试,又是武选,如今这外头的人都说王妃的妹妹爱胡闹,她自己丢脸,连累王妃也被人取笑。” 她将那补身体的人参养荣丸递给薛凝,薛凝强忍着那股难闻的药味,将那药丸吞了进去,惠儿赶紧将一颗蜜饯递给她,让她压下嘴里的苦味。 又调油加醋道:“中山王为了宁王的事日夜悬心,倘若一日未发现宁王的尸体,中山王便不能安心。” 薛凝微微蹙眉,“夫君也同我说过,说是不日便要北上,再次攻打皇城,倘若宁王带兵截断了退路,夫君怕是会一败涂地。这打仗之事我也不懂,只是见夫君日夜忧心,我却帮不上忙,我心里难受。” 慧儿道:“所以啊,王妃便要想办法促成二小姐的亲事,王爷说过,只要宁王出现,他必定会有办法将宁王除之而后快!” “嗯,那你替我去催催她,让薛雁不许再胡闹,今日便若是还选不出夫婿,我便随意指一个,到那时,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我同她姐妹一场,让她自己选,是给她留一丝体面。” “是,奴婢这就去知会二小姐一声。” 慧儿出了暖阁却去见了卢裕,卢裕将一袋金珠交到慧儿的手上,恭敬道:“不知此番王妃有什么吩咐?” 慧儿在卢裕的耳边说了几句,“请卢大人将此事办妥当了。” “下官一定谨记王妃的吩咐。” 待慧儿走后,卢裕便对身旁的随从吩咐道:“去准备罢。” 看来这王妃并非真心心疼妹妹,说什么想为妹妹找如意郎君的话也是一些维护自己名声的场面话。 “你们想办法混进那招婿的人当中,伺机而动,好助那个人当选。” * 文选和武选的结果出来后,慧儿便带着薛凝的命令前来,说是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些男子中挑一个,如若不然,便由王妃便会为二小姐随手指一个。 薛况见慧儿趾高气扬,仗势欺人,为妹妹打抱不平,便对着慧儿一顿冷嘲热讽,将人骂哭了。 等慧儿走后,他看向薛雁,“妹妹,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要不妹妹就选赵公子罢?至少赵公子对妹妹死心塌地,痴心一片。” 薛雁摇了摇头,“自然是要选的,但我不选赵文轩。”霍钰的醋性这般大,只怕会牵连了赵文轩,她已经负过他一次,不能再辜负他第二次了。 但她已经等了他整整两日了,他仍然不肯出现,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她看向仙凤楼外来往的路人,下了决定,“抛绣球来决定。” “这......”薛况和薛籍面面相觑。 她让福宝昨夜做了绣球,那可爱的红色绣球上还缝了几朵花,绣球上还挂了几个小铃铛,看上去很喜庆。 薛况和薛籍都惊呆了,原来妹妹早就已经准备好要抛绣球选夫君了。 此刻薛雁已经抱着那绣球站在楼上,楼下那些入选的报名者顿时蜂拥而至,往仙凤楼跟前挤。 他们好不容易文选和武选入选,此番终于见到了薛雁,心情激动澎湃,高声欢呼,都想挤到最前面,希望这天大的好运砸自己的身上。 “薛二小姐,往这里扔!” “我爱慕二小姐已久,二小姐便是我梦寐以求的妻子。选我!” “我为二小姐做了一首诗,只便念给二小姐听。” 薛家兄弟看得瞠目结舌,他们没想到那人竟然当众诵读诗文来,声情并茂,极度煽情。“什么天上的明月,池中鸳鸯”,薛籍听了也不禁抽了抽眼角,恨不得冲下去将那日的嘴缝上。 不仅如此,薛雁还开口说道:“感谢大家前来捧场,今日不仅是入选之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有机会,只要接到绣球,我便嫁给他为妻。” 她将绣球捧在手中,看着楼下的众人,心中紧张,再次扫向楼下众人,希望能在人群中发现那人的身影,可还是没能见到那个人的身影,她闭上眼睛,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中的绣球用力抛出。 人群中一阵哄抢,卢裕的手下混在人群中,浑水摸鱼,抢夺绣球。 几番抢夺之下,这绣球一直被人夺来抢去,甚至有不少武艺高强之人为夺绣球打了起来。 薛况紧紧抓住薛籍的手,心中紧张极了。见那绣球一会飞向东边,一会儿又飞往西边,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片刻,那绣球便会从他的视线消失。 第94节 在打斗之间,有人用球顶了一下,那绣球径直朝一个人飞去,落在那人怀里,只见那人抱着绣球,高举于头顶,高声欢呼道:“我抢到了,雁儿妹妹,是我抢到的。” 见是被许远舟抢到了绣球,薛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来他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薛况见薛雁眼神失望又落寞,宽慰她道:“若是妹妹不想嫁,没有人敢逼你出嫁。” “谢谢三哥哥。” 许远舟抱着绣球正要穿过人群,来到仙凤楼的二楼寻薛雁,可却乐极生悲,一跤跌了下去,绣球从手中滚了出去,一直滚到一人的脚边。 那人红衣黑靴,一张银色面具遮挡面容,头发高束脑后,虽看不轻面容,但给人一种狂放不羁的感觉。 那人拾起脚边的绣球,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将绣球塞进许远舟的怀中,“你的绣球挡道了。” 见那红衣身影逆着人群,渐渐远去,薛雁死死盯着那人的背影,心口一滞,不管不顾朝那人跑去。 第71章 方才的那个红衣黑靴的男子好像他。 可一转眼那人便消失在人群中,一身红衣像是在雪地里怒放的花,妖艳刺眼。 薛雁出了仙凤楼,匆匆追着那人的背影而去,想要揭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看那面具之下是否是那张熟悉的脸。 可仙凤楼门前挤满了人,有报名选婿之人,也有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那些人将仙凤楼围得水泄不通,薛雁急忙追出去,却被人群挤了回来,而那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只差一点就能见到他了。只差一点便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霍钰。但若真是他,他又怎会将滚落脚边的绣球交到了了他人的手上。 心中燃起的那一丝希望彻底破灭,薛雁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那红衣男子根本就是她的错觉。 她怔怔地望向远处,泪水湿了眼眶。 许远舟抢到了绣球高兴极了,生怕被人夺走,将绣球紧紧抱在怀中。 见薛雁像是追着什么人,他赶紧抱着绣球追了出去,他想提醒薛雁是他抢到了绣球,提醒薛雁他终于能娶她为妻了。 他欣喜道:“雁儿妹妹。” 可还未碰到薛雁的一片衣角,薛况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一掌拍在他的肩头,低声警告,“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二妹妹不喜欢,也不会嫁给你,我劝你死了一条心。” 许远舟急忙辩驳,“她既然不想成婚,那她为什么要选婿,又为什么要抛绣球。她既然选中了我,那我便是她的夫君。” 见许远舟强词狡辩,薛况怒道:“总之你休要自作多情,二妹妹是有苦衷,迫不得已才抛绣球选婿,以你这副德行,雁儿又怎会看上你,卢州城里多的是才貌双如全的男子。许远舟,我奉劝你有点自知之明,早点知难而退。” “这门婚事,你们薛家赖不掉的。”许远舟低声说道,说完便将绣球抱在怀里,失望极了,可他却不敢与薛况起冲突,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薛雁,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薛况皱眉道:“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还甩脸色。” 薛籍一把将薛况拉了出来,“我知你不愿二妹妹嫁给他,但也要好好说,毕竟他是二妹妹的义兄,即便婚事不能成,也不可闹得太难看。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走,咱们仙凤楼喝一杯。” “我就不去了,今天晚上是我当值,喝酒误事,不能影响差事。” 薛籍轻拍在薛况的背上,“三弟提醒了我,今晚我还要给张员外家的公子讲学,你我就此告别。” 许远舟出了仙凤楼便打算去绸缎庄,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许公子,大人让你过去一趟,” 许远舟四下回顾无人,与那人来到仙凤楼隔壁茶肆的雅间。 对对面的人躬身行礼,恭敬道:“参见大人。” 那人手捧茶盏,轻抬眼皮看了一眼许远舟,“你既已抢到了绣球,便尽快迎娶薛二小姐吧!” 许远舟愤愤不平道:“可他们反悔了,还打算赖掉婚事,请大人明鉴。” 那人冷冷一笑,“难道你就不会想办法促成这桩婚事吗?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本官的事,倘若办不成此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许远舟脸色一白,握紧了手里的绣球,出了茶肆,他差点跌倒在雪地里,在雪里痴痴的站了许久,直到浑身冰冷,顶着一头雪回到了许家。 * 见薛雁回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薛况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要嫁给许远舟一事,于是他宽慰薛雁道:“妹妹别担心,你若不想嫁,有三哥在没人敢强迫了你。” 薛雁似并未听到他的话,而是紧紧抓住薛况的手,急切地道:“放才三哥哥看到了那身穿红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了吗?” 薛况点了点头,“那人雪中一袭红衣实在显眼,虽看不清那人的相貌模样,但那人实是狂放不羁,但却不似宁王从战场上磨练出的杀伐决断。” “三哥哥觉得那红衣男子真的不是他吗!” 可那人的背影实在太熟悉,自从她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那戴着面具的男子的背影实在太像他了。 “三哥哥能替我查一查那个人吗?卢州突然出现了那一号人,那便不会毫无痕迹可寻,那人实在太像他了,若不去查,我实在不甘心。” 而这时,薛燃回了许宅,在屋外听到妹妹要查什么人,便问道:“二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薛况将今日仙凤楼选婿发生的事告知薛燃,又将那红衣男子的模样特征告知薛燃,道:“二妹妹怀疑那人便是宁王。” 薛燃却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三弟说的那人便是卫凌,便是我此番参军要投靠之人。” 薛况欣喜道:“如此说来,大哥已经成了卫凌麾下的将士?” “不错,不仅如此,卫将军还很赏识我,前几日已经提拔我为军中校尉。” 薛况由衷的为兄长感到高兴,便感叹道:“真好。定是卫将军看中了大哥有将帅之才,日后大哥跟着卫将军上阵杀敌,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定能当上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是啊,那卫将军攻下扬州后,却不似中山王那般的强盗行径,他下了军令,不许将士们扰民,更不许将士们拿百姓一物,取消在扬州征重税,真是一位为国为民贤明之主,依我看,当今天下便缺少像卫将军这般的贤明之君。” 薛况惊得一把捂住了薛燃的嘴,“大哥,你小点声,这是在卢州,若是被人听去,你不要命了?” 薛雁仔细听着薛燃说着卫凌的事迹,突然问了一句,“大哥在卫将军麾下,见过卫将军的真正模样吗?” 薛燃摇了摇头,“从未见他取下那张银色面具。卫将军虽看上去狂放不羁,但只有与他接触过那的人才知他性子极冷,只让华裳一人近身伺候,从不许旁人近他的身。” “华裳?” 薛雁想到在宁王府中,霍钰只许周全近身伺候,府中下人也多为男子,传言霍钰不近女色。她也从未见过他的身边出现过什么女子。 薛燃点头道:“是啊,卫将军只信任华裳一人,也只让华裳一人伺候。恐怕也只有华裳姑娘才知道卫将军到底生得是何模样,我们曾私下议论过,只怕是因为卫将军实在生得太过俊美,这才总是用面具遮住面容。免得在战场上被人轻视,被当成了小白脸。” “如此看来那名叫华裳的女子应该对卫凌很重要了?” 薛雁觉得心中酸楚难耐,虽然她还确定卫凌就是霍钰,但她总觉得看到那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一阵叩门声传来。 “雁儿妹妹,我给你带了信丰斋的糖心酥,刘师傅亲手所做,是你最喜欢吃的点心。” 薛雁低声嘱咐道:“大哥哥,你在卫将军麾下之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如今这卢州是中山王的地盘,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大哥哥还是要低调行事,小心方为上策啊。” 薛况听到许远舟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晚了他还敢来妹妹的房间,我让他赶紧走。” 薛雁却拦住了薛况,“不管怎样,远舟哥哥也是我的义兄,是义父的亲人,三哥哥也待他客气些,不要让义父难做。” “好,那我便看在妹妹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便是。不过看到他我便心烦,我便先走了。妹妹也早点将他打发了。” 薛雁点了点头,赶紧去给许远舟开门,“这么晚了,还劳烦远舟哥哥替我买点心。” 许远舟将食盒放下,对薛况和薛燃打招呼,“这么巧,两位薛兄都在啊!” 薛况见到许远舟不禁皱了皱眉头,“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倘若你敢动那不还有的心思,我定饶不了你。” 他搀扶着薛燃出去了屋子。 见薛燃脚步踉跄,许远舟疑惑地看了薛燃一眼,“薛大哥这是?” 薛雁笑道:“让远舟哥哥看笑话了,大哥哥和三哥哥多喝了几杯,醉的连站都站不稳了。” 又对薛况使眼色,薛况故意高声道:“大哥,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薛雁对许远舟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远舟哥哥,请坐。” “好。”许远舟将食盒中的糕点放在桌上,“雁儿妹妹尝一块试试。” 薛雁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的确不错。还是当年熟悉的那个味道。” 许远舟笑道:“我听义父说起雁儿妹妹喜欢信丰斋刘师傅做的点心,可刘师傅已经回乡多年,不再做点心了,好在上个月,我听说刘师傅携孙女来探亲,我便想去碰碰运气,好在刘师傅终于肯答应再做一盒糖心酥。” “远舟哥哥有心了。” 许远舟一把握住薛雁的手,急切道:“雁儿妹妹,义父临走时嘱咐让我照顾你,他老人家是想让我们成婚。我仰慕雁儿妹妹已久,如今又接了绣球,是否有资格娶雁儿妹妹为妻?” 薛雁挣脱了许远舟的手掌,“远舟哥哥,实在抱歉,张榜选婿是权宜之计,只为拖延时间,我其实并没有成婚的打算,而我对远舟哥哥并没有男女之情,只将你当成兄长对待,此番是我对不住远舟哥哥,小妹这就给远舟哥哥赔罪。” “可我爱你入骨。你怎会如此不知好歹。”许远舟变了脸色,起身去将门关上,“若你肯乖乖服从,肯与我成婚,你我本可相敬如宾。可你偏偏不知好歹,竟看不上我,如今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了绣球,你竟然想要赖掉这门婚事,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用些手段让你服从于我。” “义兄,你……” 薛雁见许远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怒道:“你到底替何人做事?你背后之人是卢州刺史卢裕还是中山王?” 放才薛况来告知她,说是有人混进了选婿的人群中,浑水摸鱼的,而这绣球最终落到了许远舟的手里,恐怕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在暗中促成她和许远舟的婚事。 许远舟道:“你果然聪慧,不过现在明白也已经晚了,让你成婚你不愿,便休怪我不客气,只要今夜你从了我,明日卢州城所有人都会知道薛二小姐失身于我许远舟,到那时你不想嫁也只能乖乖嫁给我。” “义父对你那么好,许远舟你这样做对得起义父吗?” 许远舟冷笑道:“世人谁不爱权势地位,我不过是想娶了你,顺利接管许家的生意罢了。义父原本已经说好了要将许家的所有铺子都交给我,可自从你们薛家来了卢州之后,义父就变了,他说要将最大的许氏绸缎庄留给你,还说让我娶你,我只有娶了你才能接管许家的生意。我不过是按义父的吩咐娶你为妻,这些年是我在他身边,替他料理生意,我费尽心思助许家度过每一次难关,我才是他嫡的侄儿,可义父他老糊涂了,竟然只想着你这个外人。” 许远舟面色狰狞,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疯狂而贪婪,步步紧逼。他每进一步,薛雁便往后退一步,她跑到窗边,打开窗子,大喊道:“大哥哥,三哥哥,快来救我!” “哈哈哈......”许远舟大笑着逼近,“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便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他们自己喝的乱醉,被下人抬回了屋子,我让人在屋子里下了迷香,没有我的解药,两位会安然睡上一整夜。” 原来许远舟早就控制了许家,已经暗中将许家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为夺家业,只怕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原来义父已经看错了,养在身边十多年的养子竟然恩将仇报,想要独吞许家。 “绸缎庄出事,是不是你所为?”倘若许氏绸缎庄出事是许远舟所为,那只怕义父在扬州会有危险。 许远舟笑道:“平日义父总是夸你,你的确聪慧,都被你猜对了。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当今天下大乱,许家的这些铺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只有将金银握在手里才最重要。不跟你废话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这屋子本就不大,薛雁已经无路可退,见许远舟就要朝自己扑过来,薛雁摸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指向许远舟,道:“你别过来。” 许远舟却丝毫不惧怕薛雁手里的匕首,唇角勾着冷笑,“杀我?你敢吗?倘若你若真有这个本事,我让你杀!来啊!” 薛雁没杀过人,见许远舟不退反进,她反而紧张起来。握着匕首的手心已经满满都是汗水,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你再过来,再过来我真的动手了!” “哈哈哈……我让你动手!” “啊!”薛雁握紧那匕首用力刺向许远舟,却被他握住了手腕,用力一捏,一阵剧痛袭来,薛雁被迫松了手,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落了地。 疼得紧紧蹙着眉头。 原来这许远舟习过武艺,为了得到许怀山的信任,他故意隐藏得很深,他一把拉住薛雁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进怀中,将她压在墙上,便去撕扯她的衣裳。 薛雁不停地挣扎,“你放手,你放开我!” 第95节 “吵死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声音隐爱着慵懒和不耐烦。 薛雁抬头往上看,只见房梁上垂下一片红色的衣摆,那熟悉的红衣黑靴让薛雁想到了那个名字卫凌。 “卫将军。” 那人轻盈跃下,银色面具之下的薄唇缓缓勾起,那双冷眸看向薛雁,却没有半分温度。“你认识本将军?” “听过将军的威名,小女子十分敬佩将军为人。” 平白无故屋里藏着一个人,许远舟吓了一跳,他停了手上的动作。 薛雁则赶紧拢紧衣裳,将自己紧紧裹住,只是身子仍在不停抖动。 许远舟觉得心中忐忑不安。那男子一直藏身房梁上,他竟然毫无察觉,可见那人武艺高强,远在他之上,他不是这人的对手。 但今夜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原本是打算夺了薛雁的清白,让她不得不嫁给自己。可无缘无故出现了这个姓卫的,竟然还是什么将军,眼见着自己的好事被人破坏,许远舟恼怒不已,赶紧掐住薛雁的脖子,怒道:“你别过来,不然我掐死她。” 卫凌冷看了许远舟一眼,冷笑道:“你们吵着我睡觉了,我没兴趣管你们的事。我换个地方睡觉。你们继续便是。” 他看了薛雁一眼,嘴角的弧度渐渐压了下来。周身似笼罩着一抹冷意,大步转身离开。 “卫将军,等一下。” 卫凌笑道:“怎么?薛二小姐想要本将军救你吗?” 薛雁急切地道:“听说卫将军治军甚严,约束手下的将士,吩咐他们善待百姓,救济灾民,不拿百姓一物,卫将军贤名在外,必定不会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卫凌走向薛雁,那黑沉的冷眸绽出冷厉的光,薄唇微张,缓缓说道:“求我!” 薛雁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睛,似要透过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看清他的面容。 “怎么,不愿意吗?不要以为你说两句恭维的话,本将军便会救你,我诸事繁忙,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实在不值当,再说我不喜多管闲事。若我记得没错,薛二小姐满城张榜招婿,是这位许公子接到了薛二小姐所抛的绣球,如此看来,你和许公子已有婚约。这事早晚要成,你们的事我不想管。” 见薛雁红了眼圈,卫凌似被什么烫了一下,赶紧避开与她直视。 薛雁却道:“你吃醋了吗?” 半截面具之下露出的薄唇微微抿着,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能看他那双黑沉如寒潭的眼睛。 卫凌冷冷一笑,“吃醋?若我没记错的话,我与薛二小姐仅一面之缘,薛二小姐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有如此魅力能让我吃醋吧?不,如此倒显得我说话过于刻薄了些。或许我该问问二小姐我们关系?薛二小姐是否值得我救。” 薛雁不理会他的嘲讽,仍是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夫君。” 卫凌挑了挑眉,忽而笑了,“薛二小姐还真是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许远舟不可思议的看着薛雁,显然也被她那夫君两个字震惊不已。 卫凌却是冷冷道:“这是随便一个人都可当薛二小姐的夫君吗?薛二小姐故计重施,是觉得本将军很好骗,会上薛二小姐的当吗?” 听了卫凌的话,薛雁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已是泪流满面,是他,他就是霍钰。 她们曾经第一次见面,在兰桂坊被歹人抓为人质时,她为了激霍钰想救,她便假意唤他夫君。 他说自己故技重施,便是承认自己层唤他为夫君了吗? 她早该想到的,他化名为卫凌,他名叫霍钰,字子凌,霍钰便是卫凌。 一颗泪直脸侧坠下,她红了眼圈,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掉,“夫君,求你,救我。” 卫凌突然上前,许远舟正要出手,却被随手一掌劈倒在地。 他一把捏住薛雁的下颌,“薛二小姐,你以为对本将军说几句假话,哄骗本将军几句,本将军便会上你的当吗?” 他用指腹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惹我的代价,你偿还不起。” 薛雁直视他的眼睛,“将军想要什么?” “那你的身体来偿还。” 偿还她对自己的亏欠。 第72章 薛雁上前勾住他的脖颈,亲吻在他的唇上,“好,我还。” 没想到她竟然亲他,卫凌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你......” 薛雁笑道:“不是将军说要偿还的吗?雁儿如此偿还,将军可还喜欢?” 薛雁将唇从他那凉凉的薄唇上移开,轻抚着他的脸颊,打算趁机揭开他脸上的面具,却被卫凌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环在他的腰后,紧贴彼此。 霍钰则掐着薛雁的后腰,将她抱坐在窗台上,低头亲吻着那饱满的红唇,彼此鼻尖相触,呼吸交织,暗哑的声音自薛雁的耳边传来,“这可是你引诱我的,可不许反悔。更不许逃!” 薛雁的指尖用力,紧紧地抱着他的后背。就像他们曾经那般的亲密无间,她的双腿架在他腰侧,用腰腹的力量负担着他的身体的重量,随着那一个个吻覆盖下,薛雁忘情轻唤道:“王爷,这面具能揭掉吗?凉。” 每当他亲吻时,那半截银色的面具便摩擦着颈间的肌肤,被他撩拨着,灼烫的身体碰到那冰冷的面具,时冷时热的,那般的感觉太过敏感,她险些承受不住。 突然,他一口咬在薛雁的唇上,一把将她推开,似突然生气发怒。 他带着面具,虽然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语气却带着怒气,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冷笑道:“与本将军做着亲密之事,口中却唤着情郎的名字,薛二小姐到底将本将军当成什么人了?本将军现在没有兴致了。” 薛雁用指尖轻轻拭去唇上的血迹,将滑至肩侧的衣裳轻轻往上拉,堪堪遮挡红痕。 他虽然不承认自己就是霍钰,还故意在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但他曾是她的枕边人,他的习惯和他亲密时的恶趣味都不会变,他的吻一惯霸道,喜欢自己占据主导地位,情到浓时,与其说是吻,更像是啃咬,倘若他生气还总爱弄出些痕迹,此番她身上的红痕便是他的杰作。 见霍钰的那双幽深的眼眸正盯着她半露在外的香肩,喉结上下滚动。 她轻轻抿唇一笑,明白他只是口不对心,并非不想,他分明对她的亲近并不抗拒。 于是,薛雁的手指轻点他的胸口,勾住他腰间的玉带,再用力将他拽至自己怀中,赤着的玉足轻轻踩在他的脚上,轻轻勾住他的腿侧。 “现在呢,卫将军可还有兴致吗?” 又学着那晚在清霄宫他教她的那样,尝试替他宽衣,她双手环至他的腰侧,在他的脖颈间吐气如兰,“难道卫将军不想要我吗?” 他既然不愿承认自己就是霍钰,既然他继续扮演卫凌,那她便不拆穿,继续试探,陪他继续演戏。 霍钰哪里受得住,在她不断的撩拨下渐渐沦陷,身体里邪火乱窜,已经忘了该如何思考,满脑子只想狠狠欺负。 躺在地上的许远舟似有转醒的迹象,他摸了摸被打痛的脖颈,痛苦呻/吟了几声。 薛雁指着地上躺着的许远舟,凑近在卫凌的耳边道:“可能要换个地方,他太吵!”红唇轻轻掠过他的耳侧,最后停在他的脸侧,亲吻在他的脸侧,感受他的身体颤动,薛雁已经知道他已经被自己彻底拿捏了。 见许远舟醒来坏他好事,卫凌又将许远舟一掌劈晕了过去。 他急切地将薛雁抱在怀中,抱着她隔壁的一间厢房,又迫不及待地上了床,倾身压下。 这一次,薛雁倒是主动迎合,回吻着他。 只是她的动作依然笨拙,拉扯了半天,竟然还未解开他的衣袍,卫凌急切地道:“我教你,就像这样。” 耐心教她如何宽衣。 其实薛雁替他宽衣,是想要检查他背后的那道伤口。 那日在仙缘桥上,薛凝手中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后腰,重伤了他,如今已过月余,那刀伤应该已经结痂但并未脱落才是。 可卫凌似知晓她心中所想,他紧紧扣住她的双手手腕,与她十指相扣,压在床上。 那带着凉意印在她的唇上。 汗水自脸侧落下,滴落在胸口,灼烫无比,那木床不勘重负嘎吱作响,薛雁忍不住从齿间挤出几声破碎的嘤/咛。 以前,他都很注重她的感受,也很克制,可今夜他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外面风声甚急,疾风乱卷着雪珠子打在窗棱之上,沙沙作响。 屋内,衣裳被扔在地上,凌乱不堪,只听到屋内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屋内的动静几个时辰不歇。 后半夜,风声越来越急,就像有人在低声地呜咽着。 薛雁的眼圈红了,脸颊上的泪痕未干,他像是不要命了一般。 全身力气好像被人抽干了,双手双腿颤抖不已,腰酸的要命。 她累极了便也发了狠,狠狠咬在他的肩头撒气,今夜她怕是要死在床上。 为了不许她碰后背的伤,全程紧扣着她的手腕,到最后,他发了狠用披帛紧紧捆住她的双手,直到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再挣扎。 而他也满身大汗,累的精疲力竭,躺在床上。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 薛雁累的浑身的骨头快要散架,见他闭上眼眸,似已经熟睡,她用被子裹紧身体,在他的脸侧轻吻了一下,指尖描绘着他薄唇的轮廓。 指尖在他凸起的喉结上画圈,“子凌,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大掌环过她的侧腰,身侧之人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看来方才还未喂饱你啊!” 薛雁颤抖着抚上他的脸侧,红红的眼尾溢出了眼泪,声音也逐渐颤抖失去控制,“我就知道是你,王爷,我早知道是你。” 霍钰见她眼中盈满了泪水,面具之下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难怪今日她竟如此配合,竟然去主动迎合他,便是趁着他疲累之时,趁着他毫无防备之时,试探他。 “薛二小姐真是好心计,好算计啊!竟然在床笫间,假意同本将军欢好之时,却只想着设下圈套,来算计本将军?嗯?” 薛雁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那天你伤得很重,听说你命悬一线,还疼吗?” “够了!” 不提起他的伤还好,提起他的伤,便是再次提醒当日他满心欢喜的在仙缘桥等了整整一日,她却没有来,那日是她将他无情抛下的。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想到自己身受受重伤,命悬一线,却得知她连夜逃往卢州的消息,他死里逃生,身心俱痛,心灰意冷之时,他竟然得知她大张旗鼓满城张榜选婿。 他恨她在上元那日爽约,恨她在情最浓之时,却给了他当头一盆冷水。更恨她在自己的“死讯”传出去之后不足一个月,便要急着将自己嫁出去。 她如此无情,在她欢天喜地要嫁人之时,她半点都不在乎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可笑的是他还不死心,无一刻不在想着她念着她,见她被欺负,仍然忍不住心软救下她。 可她却再次骗他,给他下套,她既然狠心抛下他,如今却又来假惺惺的关心他! 从一开始她便是如此,她惯于伪装欺骗,对他有所求时便时刻想着欺骗他,对他没有一句真话,她一惯心硬如铁,见他没有利用价值,再将他一脚踹开。 于是,霍钰披上外衣,避开她的触碰,冷笑道:“今夜种种都是你自愿偿还,你我之间也不过是场露水情缘,都是你情我愿,逢场作戏罢了,薛二娘子当不得真!” 薛雁抓住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掌,“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来,我满城选婿也只为引你前来,如今你不认我也就算了,便打算欺负了我走人吗?” 霍钰看了薛雁一眼,眼神逐渐冷却,见她唇瓣红肿,面色坨红,像是浸满了雨露的花瓣,娇艳欲滴,格外迷人。 “怎么薛二娘子也同那些女人那般,纠缠着本将军,要本将军负责吗?你我只能算是一场公平交易。我方才救了你,而你也自愿用身体偿还,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 第96节 薛雁微微蹙眉,委屈得红了眼,泪水又要往下坠,霍钰最见不得她落泪撒娇的模样,可他心里还怨着,此刻只觉得心里发堵,烦躁不已。 “本将军曾发过誓,这辈子只有我娘子一人,绝不纳妾。” 薛雁怔怔地看着他,心痛如绞,“卫将军竟然娶妻了?” 听薛燃说他只准华裳一人伺候,也只信任华裳一人,难道他的娘子竟然是华裳? “那位华娘子当真好福气,竟能嫁将军为妻,得将军疼爱,实在令人艳羡。” “你认识华裳?” 他原本只为报复,却见薛雁红了眼圈,眼下挂着晶莹的珠泪,那些报复讥讽之言,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看到她难过,他却高兴不起来,心更像是被针刺一般难受,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他双手紧握成拳,隐忍不发,嘴里却说着伤人的话,“本将军与娘子并未办婚宴,他日成婚,也请薛二小姐来喝一杯喜酒!” 薛雁抿了抿唇,忍住泪意,深吸一口气,却觉得心口像针刺一般疼。良久才道:“好。” 见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霍钰心中更是愤怒至极,冷着脸穿衣起身,“好啊!好得很!” 这时,有人轻扣着窗子,女子的声音传来,低声提醒道:“卫将军,此地不可久留,中山王的人已经发现了将军来了卢州城,此刻正在全城搜捕将军的下落,今夜咱们就得坐船离开。” 霍钰冷声道:“好。” 霍钰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出了那间厢房。一阵冷意袭来,那股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冻得人遍体生凉,他觉得喉咙阻塞,满口都是血腥味,他强忍着将那股血腥味咽下去,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薛雁赶紧追了出去,她好不容易找到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但他方才说他要娶妻了,他要娶华裳,见他消失在大雪中,却喉咙发涩,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 方才的那女子的声音应该就是华裳,她怔怔地站在冷风里,心里想着不知是怎样的女子能被霍钰看中,又成为霍钰的妻子。 冬日寒风刺骨,她觉得浑身冰冷,就像是身处一处极冷的冰窖之中。 突然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朝她挥了挥手,“薛二娘子?久闻其名,今日终于能得本人,人比我想象中更美,不过薛娘子穿的如此单薄,娘子不冷吗?” 她赶紧脱下披风,将披风裹在薛雁的身上,看着霍钰远去的背影,口中念叨着:“真不会疼人,让人家小娘子独自站在雪地里,若是冻病了可怎么好!” 薛雁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女子,那女子只用一根红色发带高束长发,一身红衣,容貌清秀,一双凤眼,眉微微上扬,更显英气。袖口和领口的刺绣精致好看,只是薛雁从未见过这种花纹,那女子的语速很快,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 “你是华裳娘子?” 那女子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象征性笑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没想到薛二娘子认识我。”她突然对薛雁张开手臂,“来,抱一个?” “啊?”薛雁惊讶地看着她。 华裳见她表情呆呆的,那懵懂可爱的模样,便越发喜欢这位薛二小姐,将她抱在怀中。 华裳笑道:“卫将军脾气虽然太差,但也算是眼光不错,他竟然估摸得竟然分毫不差。” 薛雁问道:“什么分毫不差?” 华裳神秘笑道:“保密。等薛二娘子来扬州城便告诉你。” “我不去扬州。”难道她真的要去扬州去他们的婚宴之上喝喜酒吗?薛雁扯了扯嘴角,心中一片苦涩,她又何必前去自讨其辱。 华裳不知她心中所想,笑道:“咱们卫将军在扬州,难道薛二小姐不想去找卫将军吗?若是有薛二小姐在卫将军的身边劝着他,卫将军也不至于在战场上跟不要命似的,只怕是对人生没什么眷恋了。但若是薛娘子劝他就不一样了,薛娘子真的不考虑随我们去扬州吗?” 薛雁反问道:“难道华裳娘子不帮着劝劝吗?”她心里有些烦,这位华裳娘子才是将来的将军夫人,她又为何故意装作大度,劝说自己去扬州。 再说霍钰本就身受重伤,还如此拼命,这般全然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华裳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关心他。 霍钰突然回头,冷声道:“华裳,放开她!” 那声音冷漠又嫌弃,华裳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脾气这么臭,将来又谁能受得了他!” 薛雁问道:“华裳娘子说什么?” 华裳赶紧摇头,“没什么,我要回扬州了。”又低声对薛雁道:“若是薛二娘子来了扬州,定要告知于我,我为薛二娘子准备了惊喜。” 薛雁微微蹙眉。 突然,那大树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枝头的积雪也尽数抖落在地。 华裳突然沉着脸,冷声道:“不好,有贼人偷听咱们说话。” 只见她指尖夹着几根绣花针,朝那藏匿在暗处之人掷去。 只听声声惨叫传来,“是谁敢暗算老子,哎哟!痛死我了。” 薛雁见三兄薛况狼狈的从那暗处爬了出来,面色发黑,嘴唇乌紫,那五根绣花针分别扎在薛况的右手手臂和右腿上,他无法行走,只能一步步在雪地里往前挪,艰难的对薛雁伸出手,“这针上有毒。” 然后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 薛雁赶紧对华裳道:“他是我的三哥哥,并不是什么对卫将军不利的贼人,请华娘子赐解药。” 华裳将一个白色瓷瓶交到薛雁的手上,对薛雁拱手道歉,“抱歉,误伤了薛二娘子的兄长。” 薛雁赶紧将兄长搀扶起身,替他喂了一颗解药,薛况幽幽转醒,咬着牙,忍痛将那插在腿上的绣花针拔出,“这毒针可真歹毒啊!” 华裳一把从薛况的手中夺下毒针,用帕子拭去血迹,包在帕子里,睨了薛况一眼,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像好人,武艺也不行。”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薛况每日勤奋习武,近日来进步很大,可没想到被一女子偷袭,还如此轻视,顿时便暴跳如雷,“方才你只是靠偷袭取胜,不算数,咱们好好切磋一番,分一分胜负。” “比试就比试,谁怕谁,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是华裳的对手。”华裳已经摆好了招式。 可身后却传来那阴沉的声音,“华裳,不许胡闹,走了!” 华裳遗憾地看了薛况一眼,又上前捏了一下薛雁的脸颊,笑道:“好软,好舒服。薛二娘子,咱们在扬州再见。” 霍钰忍无可忍,怒道:“华裳!” 华裳不耐烦地应了声,“来了。”临走还不忘对薛雁道:“薛娘子一定要来扬州哦!” * 见卫凌和华裳已经走远了,薛况低声道:“妹妹,他真的是宁王殿下吗?那他为何不肯揭下面具,还改名为卫凌。” “他重伤坠崖,死里逃生,又被夺了兵权,只有以义军的名义想办法截断陆枭的后路,每当陆枭拿下一座城池,他便再夺下一城,这样一来,陆枭便是白费功夫。” 薛况笑道:“这一招妙啊!如此一来,陆枭不得安宁,他不可能每拿下一座城池,便派出大量的兵力守城,手中所剩的兵力就不多,宁王殿下在,他便永无宁日,若他拿不下京城,也没了退路。宁王殿下不愧是大燕的战神,那陆枭白忙一场,给他人做嫁衣。” 薛雁笑道:“是啊,他总能绝处逢生,战神并非浪得虚名。” 薛况道:“依我看,宁王来赶来卢州肯定是来看妹妹的,那妹妹打算去扬州吗?” 薛雁摇了摇头,对薛况说道:“去审许远舟吧!看看他到底与谁勾结,还有义父可能会有危险。” 她话音未落,许宅的管家来报,“二小姐,不好了,方才罗一刀飞鸽传信,说是许老爷在扬州出事了。” 第73章 薛况将那许远舟五花大绑带到薛雁的面前,“多亏了妹妹早有准备,察觉了这许远舟不对劲,让我和大哥防着他,若非如此,只怕今夜我们都着了这小子的道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有武艺在身,隐藏得如此深,之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方才他假意醉酒搀扶大哥离开薛雁的房间时,薛雁便冲他使眼色暗示他和大哥,于是他便和大哥装作醉酒,骗得许远舟放下戒心。 果然许远舟接了绣球,为了和薛雁成婚,竟然动了歪心思,还趁着他们“醉酒”,收买了府里的下人对他们下药,不过好在他事先有所防备,这才并未中招。 薛况在杯中倒满茶水,将茶水猛地泼到许远舟的脸上,许远舟睁开眼睛,见自己被捆得结实,对薛家兄妹苦苦哀求:“二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是我鬼迷心窍,一时误入歧途,才会对雁儿妹妹做出那种事,我是身不由己,是被人利用了。” 薛雁一把揪住许远舟的衣襟,狠狠地盯着他:“义父此去扬州遇险,是与你有关对不对?倘若义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活刮了你。” 听说许怀山出事,薛雁心急如焚,知许远舟一直算计着义父,算计许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一想到义父为了她一直不肯成婚,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辛苦一辈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到老还要担惊受怕。 早年间做生意时,担心货物积压卖不出去,担心替人做工辛苦攒下的血汗钱打了水漂,便用攒下的钱财,开了一间铺子,他日夜守在铺子里,没日没夜熬着,绞尽脑汁想着将货物卖出去。 瓷器的生意不好做,他甚至挑着货担挨家挨户去叫卖,因此落下了腿疼腰疼的毛病。到了淡季,货物积压,他又急白了头发。如今终于有了起色,也能卸下了肩头的重担,颐养天年,可没想到被自己信任之人背叛。 薛雁拿出匕首,用力扎在桌上,“倘若你还敢隐瞒,我废了你!” 薛况知道妹妹是因为许老爷出事实在气极了,这才撂下狠话。 许远舟见薛雁动了真格,哪里还敢再隐瞒,只得说出了实情。 原来三年前,他正在替许怀山打理茶叶铺子和瓷器铺子的生意,隔壁搬来了一个年轻的俏寡妇,经常光顾铺子里的生意,有一次晚上,他关了铺子打算回许宅,却见那小寡妇被一群恶棍欺负,那群恶棍说那小寡妇的夫君生前欠了五百两银子的赌债,她男人死了,自然那债得由她来还。 还要将她拉去青楼抵债。许远舟从那群恶棍的手上救下那小寡妇,见她家里被抢劫一空,屋中所有的摆设全都被砸坏了,他便替她修好了被破坏的东西,软语宽慰她。 后来,那小寡妇便每日都来铺子给许远舟送亲手做的饭菜。有一日,她邀请许远舟去家里做客,为他准备了酒菜,弹琵琶助兴,那夜许远舟便多喝了几杯,就和那小寡妇春风一度,本来也是你情我愿之事,可半夜那小寡妇的父兄带人来捉奸,硬说是他偷偷潜入家宅,玷污了那女子的清白,还说要扭送官府。 而那小寡妇也改口说是被强迫的。被人抓奸在床,百口莫辨,听说还要报官,许远舟吓坏了,只得同意用银子解决,那寡妇的父兄张口要一万两银子,还让他立下字据,限他在三日内还钱。 许远舟懊悔不已,“我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银子,我也不敢向义父开口,为了不被送到官府,为了能还上这些银子,我便去了赌坊,心想若是手气好,说不定能赢些银子。” 薛雁冷笑道:“你不但没赢到银子,还染上了赌瘾,欠了赌债,对吗?” 每当他情绪激动之时,他的手习惯性的发抖,这便是赌瘾发作的征兆,薛雁曾经和义父外出做生意之时,曾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代,也曾见过那染了赌瘾之人,他们冲动易怒,因为长期焦虑紧张,手会习惯性的发抖。许远舟便是如此,因此她曾让薛况悄悄查过他,果然见他经常去地下赌坊赌钱。 今日只是她布局试探他,当时许远舟朝她扑过来之时,若是霍钰不出现,两位兄长也会冲过来救下她。 许远舟长叹一口气,“是,一开始我手气的确很好,赢了上千两银子,心想只要能还上那笔钱,我便不赌了。可没想到……” 不但赢的那一千两输了,还欠了大笔赌债。 “我输光了银子,被逼上了绝路,我便去酒楼大醉了一场,借醉酒壮胆,打算跳河自尽,彻底了结了自己。是那个人救了我,说会帮我还清赌债,但条件是我替他做事。” 薛雁气愤不已,“那人是谁?” 许远舟道:“卢州刺史卢裕。” 薛雁追问道:“卢裕的目的是为了得到许家的铺子和许家的家产吧!所以你才在义父的面前表现出想要娶我,今日在仙凤楼也是卢裕的人助你得到绣球,你娶我是为得到许家的铺子和家产,对吧!” “是。”许远舟点了点头,“只是我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 薛雁道:“那天你来接我回许宅,路途中却遇到了卢照。你急切地想要维护我,却不小心用竹篙打到了自己的头,你虽然做出为我出头的动作,但你的脚却摆出回撤的动作,随时打算开溜。” 许远舟笑道:“义父常夸你聪慧,今日令我心服口服,可惜我没有早点认识你,你也不喜欢我。” 薛雁冷笑道:“我倒是不觉得可惜,我宁愿不认识你。宁愿义父没将你收养在许家。”想到义父将许远舟视为亲子,却惨遭背叛,如今深陷险境,她便心疼不已。 “那个寡妇也是卢裕的人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卢裕的圈套。” 许家是卢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义父许怀山这些年脚踏实地做生意挣钱,又颇有善心。 抓不到义父的把柄,卢裕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控制了许远舟,才能想办设法夺了许家的家产。 如今虽然赵文轩已经接任卢州刺史,但卢裕却成了中山王的幕僚,前几日薛况便在仙凤楼的现场发现了卢裕在仙凤楼宴请薛凝,只怕如今他在中山王的面前得了脸,替薛凝鞍前马后,比以前更风光。 中山王不顾百姓的死活,为了早日攻下京城,加重赋税,用来养兵。加之卢裕是最早投靠他的那批官员,他为了安抚人心,也不会真的处置了卢裕。 许远舟道:“只可惜我当初不知道,直到后来卢州城又出现了几起寡妇骗人讹钱的案件后,我后来才知道那寡妇柳萍儿也是他的人,赌坊也是他名下的产业,他在卢州任刺史期间贪得无厌,肆意盘剥百姓,他用这种法子不知骗了多少人,以那些女子诱饵,借此得到卢州城的铺子和商人手里的钱财。” 薛雁道:“那批生丝又是怎么回事?” 第97节 她直觉那批生丝应该不只是未按期发货,应是许远舟和卢裕的一场阴谋,是他们联合起来陷害义父。 许远舟道:“我猜应该是卢裕扣下了。” 薛雁心想既然卢裕扣下了那一船生丝,又设计让许远舟娶薛雁借此得到许家。 而华裳临走时几番提及让她来扬州,或许霍钰已经知道了义父有危险,知道她早晚要去扬州城。 “不管怎样,我也要去扬州救义父。” 听说妹妹要前往扬州城,薛况忧心不已,“以罗大哥的武艺都无法脱身,妹妹此番一个人前去太危险了,还是我陪妹妹一起去。” 他一掌拍在桌案,怒道:“长了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瞧不起,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定要试试是我的刀快,还是她的针快。” 薛雁抬手扶额,“三哥哥最近的胜负欲也过重了些,未免也太过上进了些。” “二妹妹过奖。妹妹等我去收拾一下。” 薛雁点头道:“好,今夜便出发。” 她又看向许远舟,道:“如今这许宅也该清理了,来人,将许远舟关进柴房,等义父他老人家回来后亲自处置!” 她将许管家叫到跟前,当众揪出了那些被许远舟收买的下人,将其发卖了,再挑选了几个手脚勤快的进宅子。 一盏茶的功夫,薛况便扛着包袱前来,“二妹妹,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薛雁点了点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总觉得义父遇险之事恐没这么简单,咱们需留一手。此番坐船去扬州,请三哥哥雇三只船先后出发,或许便可以混淆视听,另外我和三哥哥还需得乔装易容,混进那些货船之中。” “好,都听妹妹的。” 天还未亮,薛况扮成搬货的长工,薛雁扮成他生病的妹妹,上了其中一只货船。 他们才坐上前往扬州的船,就见到卢裕带人前来搜查盘问。 好在薛雁事先乔装过,卢裕的手下并未认出他们兄妹。 三日后,薛雁顺利到达扬州城,找了一处落脚的客栈,便去打听那家生丝行的消息。 可见那生丝行已在三个月前换了掌柜,如今的掌柜是卢裕妾室的堂兄,名叫李安,薛雁使了银子,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在一个月前,许老板确实到过扬州,可在五天前便已经找人将那批生丝搬运上了货船,随着那那运丝的船离开了扬州。 薛况收买了李宅好几个下人都是如此说,问过好几个人都是如此说,显然是李安吩咐过只对外方宣称是许怀山已经回了往卢州。 见打探不到许怀山的下落,薛况打算夜探李宅,却发现李宅外一直有人在暗中守着,有人密切关注着李宅中的一举一动。 他不敢打草惊蛇,便又回了客栈,换了夜行衣,对薛雁道:“二妹妹,现在可怎么办?” 薛雁拧着眉,沉思了片刻,便道:“去驿站找到罗大哥送信的所在,看能否打听到罗大哥的下落。” “好主意。我这就去打听。” 许怀山下落不明,薛雁很担心他的安危,加之连夜坐船,没什么胃口,从早到晚,她竟连口粥都咽不下,端了碗便又放下了。 她焦急地等着,直到三更天已过,终于等到薛况带着身受重伤的罗一刀进了客栈。 罗一刀浑身是血,身上却只是胡乱裹了伤,伤口不停地往外渗出血迹,一进门,罗一刀便跪在薛雁的面前,“二小姐,对不住,是我没护好许老爷,让许老爷落入那贼人手中。” 薛雁将罗一刀扶起身来,“罗大哥护为义父受伤,拼死才带出义父的消息,我感激不尽,又怎会怪罗大哥呢!义父并未回到卢州,他还在李安的手里,对不对?” 罗一刀点了点头,急切道:“二小姐快去救许老爷,他被关在李家丝行在城外的一处仓库中。” 原来自从许怀山被李安的人抓走后,罗一刀死里逃生,便躲在一间破庙里,便是为了打听许怀山的消息,他在李宅蹲守了大半个月,跟着李安前往郊外一处囤放货品的仓库,终于让他发现许怀山被关在何处。 他想救人,却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后来撑着最后一口气去了驿站,寻信鸽给薛雁送信,好在他命大,有个好心的老乞丐救了他,替他包扎了伤口,他便一直等薛雁来扬州城。 “只是那仓库的附近有许多武艺高强之人把守,我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打草惊蛇。如今李安又增派了一倍的人手,我不是他们的对手。”罗一刀羞愧的低下头,“是我有负二小姐所托,未能护许老爷周全,请二小姐责罚。” 薛雁却感激道:“罗大哥不必自责,那些人是一早就设下圈套对义父下手的。恐怕我们刚来卢州时,那卢裕便已经安排抓住义父,只为让我们入局。” 薛雁对薛况道:“如今罗大哥受伤,咱们人手不够。只怕凭借我们的力量根本救不出义父。” 罗一刀似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道:“我观察过那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家宅护院,他们训练有素,进攻时下盘极稳,他们的招式沉稳有力,进退颇具章法,我猜他们是军人。” 薛雁听了罗一刀的话不禁蹙了蹙眉,只有中山王才有能力从军营中调遣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军人前来,原来他从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利用许家,利用她引出霍钰,可义父从小将她抚养长大,对她恩重如山,她不能不救,看来也只有开口向霍钰求救这一个法子了。 薛况见妹妹心急,便道:“妹妹怕是忘了,宁王殿下已经占据了扬州城,若是他能相助,定能救下许老爷。” “是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是他不肯认我。如今又要娶妻了,我担心他不肯见我。” 薛况疑惑道:“宁王殿下娶妻?难道不是娶二妹妹吗?” “是华裳娘子。” 薛况听了忽然大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宁王会喜欢华裳那般靠毒针偷袭心狠手辣的女修罗?我瞧着那华裳应该只是宁王的手下。” 可那晚霍钰分明对她说自己要娶妻了。 只听门外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在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遭雷劈。” 说话之时,华裳的指尖已经夹了几根银针,眼中寒光一闪,几根银针飞速地朝薛况袭来,薛况快速拔刀挡住飞来的毒针,正得意自己终于能应对,哪知华裳竟然双手齐发,饶是薛况将那刀法练得再快,也无法抵挡她双手齐发,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毒针。 薛况身中毒针,应声倒地。 见薛况被针刺中,薛雁着急道:“华裳娘子手下留情,请给三哥哥解药。” 华裳笑道:“薛娘子不必着急,这针上无毒,只是抹了些许麻沸散,睡上一个时辰便会转醒。” 她拍了拍手掌,两名女子端着托盘进了屋子,华裳笑道:“这是我为薛娘子做的两件衣裳,薛娘子可选一件换上随我见卫将军。” 饶是薛雁见过无数珍品,见过无数精致的刺绣,也没有眼前衣裳那般精美的刺绣,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就像是被赐予了灵魂,下一刻便要活过来一般。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衣裳袖口的刺绣,惊叹道:“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精细的手艺,简直惊为天人,叹为观止。” 华裳骄傲地昂起头,笑道:“薛二娘子果然好眼光,那日我为薛娘子量过尺寸,便做了这件衣裳,看来薛娘子应该很满意。” 薛雁惊讶不已,原来那天她抱了自己是为她量尺寸,没想到这拿毒针伤人的女子,竟有如此绣工。 华裳似看穿了薛雁的疑惑,“刺绣才是我的爱好,因为我擅长刺绣,才顺手练就了这般的毒针伤人的本事。”华裳看向托盘中的衣裳,对薛雁温和笑道:“薛娘子挑一件吧。” 薛雁点了点头。 见薛雁换了衣裳出来,那衣裳是掐腰的样式,紧贴着她的腰肢,分毫也不差,“薛娘子真是玲珑身段,令人羡慕不已。” 薛雁轻抚着袖口和领口的梨花,用银白的丝线绣成,却绽出莹润的光泽,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的针法。 “这般的刺绣实是稀罕,想必价值不菲吧?” 华裳笑道:“千金难寻。” 她亲手所绣的绣品,京城和扬州的锦绣坊也不过十件。 “但某人让我做了十件嫁衣。” 简直丧心病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让锦绣坊关门半年,竟然让她为绣嫁衣,白白损失了几万两银子。 听了华裳的话,薛雁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都已经让华裳做嫁衣,他们的婚期应该近了吧! 一路上,她腹部心思,随着华裳入了军营,华裳将她带进了主帅的营帐,对薛雁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将军去了练武场,很快便会回来。” “好。” 薛雁见那营中只有一张桌案,只有一张床,床上只有一条薄被,如今虽然已经开春,却仍是春寒料峭,比冬日更冷。 风从营帐的缝隙中不停地往里灌,冷得她不停的搓手取暖。 从午时等到天黑,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掀帐而入。 他脸上仍是带着那半截银色面具,见到她突然冷了脸,语气带着薄薄的怒意,“军营重地女子不得擅入,薛二娘子好大的胆子。” “那华裳娘子也是女子…是她带我来的。” 霍钰打断了她的话:“薛雁。” 不知是试探,还是心中酸楚难耐,薛雁却鬼神差使地说了一句:“听说卫将军要成婚了,特来道声恭喜,讨杯喜酒来喝。” 第74章 “够了!” 霍钰气得要吐血,强压着满腔怒意,难道她千里迢迢从卢州而来,便是来贺他成婚,特地来喝喜酒的? 难道她的心里竟然半分都没有他的位置吗?霍钰气得发出一声冷笑,也对,她便是如此狠心将他抛下,又在他命悬一线之时,竟然满城选婿。 他冷着脸道:“若是薛娘子是为此事而来,那你可以走了。” 霍钰按住胸口,那里一阵阵闷疼,若是因此他短命死了,只怕也是被她气死的! 薛雁也察觉到他生气了,心想难道不是他在卢州的那个晚上对她说要成婚,还让她来喝喜酒的吗? 如今又发的哪门子火。 但她可不能被赶走,若是被赶走了,那义父可怎么办? 她试探着捏住他的衣摆,轻轻地往里拽一下,“将军,我错了。将军别气了,好不好?” 霍钰挑了挑眉,见她肯软语哄他,气也消了大半。“那你说错在哪里了?” 薛雁想了想便道:“我错在不该在将军成婚之际,还出现在将军面前。” 霍钰觉得心中滞塞酸痛,堵得慌。“你…” 他扬起手掌,却屈指落在她的眉间,“简直无可救药了。” 薛雁吃痛的揉了揉眉心,轻呼道:“好痛。” 她悄悄觑着霍钰的脸色,见他皱着眉头,紧抿着唇,这好像不但没哄好,他还更生气了。但分明她已经认了错,难道还不够吗? 难道还要她对他下跪吗? 见薛雁正在发怔,霍钰轻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薛雁硬着头皮开口,“求将军助我去李家丝行在城外的仓库中救义父。” “哼,又有事相求。”霍钰又走近了几步,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本将军说过的,求人要有诚意,更要有求人的姿态。” 薛雁抿了抿唇,“明白的。” 她脱下披风,解开衣带,外裙滑下,走到霍钰的面前,突然环住了他的腰侧,只是那屋子实在太冷,他方才自雪地而来,身上的银甲冷若寒冰。 细腻的肌肤碰到那坚硬冰冷的甲胄,磨得有些疼,她冷得打了个寒战。 “薛二娘子是打算对本将军故技重施吗?对本将军施展美人计吗?” 她踮起脚尖想去亲吻他的唇,可他太高了,她够了半天,也只是蹭到了他的脖颈,“不管是什么计,有用就行。” 第98节 薛雁笑道:“至少我知道将军还并未腻了我这身子。” 因为她发现当她环住他腰侧之时,他的手掌已经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侧,眸色幽深,喉结微微滚动,甚至在她主动去亲吻他时,他主动低头回应,这些都是他的本能反应,是他情不自禁。 “不要以为你能拿捏了本将军。” 薛雁冷得发抖,牙关打着颤儿,“雁儿自是不敢。” 触碰到她手臂的肌肤,碰到她冰凉的身体,她竟是那般的凉,霍钰不禁蹙眉,“本将军还有公务要忙,你便先去替本将军暖床。” 霍钰伏案坐了一会,见她将自己包裹得严实,只从被褥中露出的小脸冻得通红,就连鼻尖也冻的红红的。 他掀帐出去,对属下吩咐道:“去准备碳盆来。” 营帐太冷,他的被褥太薄,不忍心看她受冻。 薛雁没了外衣,浑身发冷,冻得发抖,那条薄薄的被褥似冷硬如冰。心里着急又沮丧,她都已经脱了衣,他竟然无动于衷,可方才他的身体分明已经有了反应了,可却只是伏案看书,书又她好看么? 不一会儿,营中抬进来一个碳盆,霍钰吩咐将那炭盆放在了床边。只是这营帐中冰凉,想要尽快暖和,也并非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 薛雁看向坐在案前翻看兵书的男人,道:“实在太冷了,这床怕是一时半会暖不了。” 霍钰缓缓抬眼,“薛娘子这是一刻都等不及要邀本将军上榻吗?” 薛雁又冷又累,腹中空空如也,这几日都在船上,船上颠簸,她也不曾睡好,到了扬州,也是日夜为义父忧心,辗转难眠,如今挨着床,便觉困意袭来,只想睡觉。 但又想着他一向精力旺盛,自己有求于人,不能扫他的兴致,她不能惹恼了他,再被赶出去。 她便是再累也不能睡,不仅不能睡,还要照顾他闹别扭的情绪。 “将军,我好冷,想将军替我暖暖。” 霍钰大步冷着脸坐在床榻之上,褪去外衫躺下,碰到她的肌肤时仍觉得冰冷若铁,不禁皱了皱眉头,“怎的这样凉?” 将她拉入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 薛雁等了一会,见他还没动静,心想或许他是等自己主动,于是主动搂住他的脖颈,压了上来。 换了个姿势,这次她在上面。 柔软的唇瓣吻着他的鼻尖,眼睛,再含吻着他的唇。 霍钰被撩得呼吸灼热,喘息声越来越重。 他本就无法抗拒她的诱惑,方才她当着他的面宽衣之时,早就心神荡漾,不过是在嘴硬强撑罢了,早已不能自持,天知道他有多想将她压在床上,又怎经得住她如此主动引诱。 只需她勾勾手指,他便会摇着尾巴上前,甘愿对她俯首称臣。 她亲吻着那上下滚动着的喉结,柔软的小手覆在他的掌上,抓住他的手掌环住她腰侧。倾身在他的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唇附在他的耳边,同他咬耳朵,悄声说道:“想要。” 霍钰觉得骨头都酥软了,明知自己会被她拿捏,心里还恨她将自己抛下,此刻心里的怨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迎合她,满足她的要求,让她愉悦。 “今夜你主动。” 半个时辰后,薛雁揉着酸痛的发抖的腿肚子,后悔方才不知死活去主动引诱他,精疲力竭地爬下来,躺在床上,不停的喘气。 见某人那餍足的眼神,唇角微微勾着笑,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可也不敢真的惹恼了他,不然今夜的亏就白吃了。 她默默地拢紧被子,去摸自己的衣裳。 却被霍钰一把按住手腕,“别穿。” 他从身后抱着她,“还主动勾引本将军呢,就这点能耐。这才一回就不行了?” 薛雁拼命摇头,却被压在身下,指腹捏住下颌,“没有人教你,做事要有始有终吗?你方才撩起了本将军的欲/火,现在便由你负责泄火。” “方才不是已经…” 他从后握住她的腰,薛雁颤抖的声音,将“做过”那两个词咽了进去。 她早该想到的,他那般旺盛的精力又怎会只有一次,还是她太天真了。 她睁开眼睛,茫然看着帐顶,那种感觉直冲天灵盖,太强烈了。 指尖用力,在他的背上抓挠出一条条深深的划痕。 直到意识混沌,两眼一黑,彻底撅了过去。 似乎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阵急切的喊声,“雁儿。”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华裳的脸,而霍钰却是随意裹着衣裳,似将外衣都穿反了,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好似松了一口气。 薛雁哑着嗓音虚弱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华裳摸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地说道:“竟被禽兽折磨成这样的,瞧着细胳膊细腿的,折腾了大半夜,哪能受的住啊!” 她看着薛雁从脖颈处一直延伸胸口的痕迹,再次唉声叹气。 霍钰皱眉怒道:“没事就滚出去。” 华裳撤了撤嘴,不知是谁,大半夜抱着薛娘子,心急如焚,让她去喊军医前来。 她小声嘀咕道:“脾气这么臭,真是难为薛娘子了。对了,薛娘子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又很是难为情地道:“我本来想亲自给你做,但我经常碰毒的,怕将毒药当成了佐料下到菜里。” 薛雁虚弱的笑道:“多谢华裳娘子。” 华裳捏了捏薛雁的脸蛋,“小可怜,我去给你抓只鸡,放心,这次针上无毒的。” 霍钰怒道:“华裳。” 华裳敷衍道:“知道了,不能偷,咱们义军不能拿百姓一物,半夜三更不能去扰民,那我去猎只山鸡来总行了吧!” “但愿这么冷的天山鸡没冻死吧!” 华裳去而折返,满脸担忧地看着霍钰,谁让她是替王爷做事的,虽然不能直接开骂,但还是得提醒他。 好好的一个小娘子竟然被他折磨成这样,若非她是霍钰的手下,她暴脾气一上头,非得骂他个狗血喷头不可,但他是主子,看到那张不高兴的冷脸,她就怂了,“将军,您看薛娘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她为了许老爷,茶饭不思,日夜悬心,多可怜啊!将军可不能再这般折磨薛娘子了。 “滚滚滚……本将军又不是禽兽,倘若早知道她病了,本将军也不会…” 见薛雁还看着自己,他又恢复了那张冷脸,吩咐手下去准备了一碗热粥来,抬眸看向薛雁:“连饭也不好好吃,是小命不想要了吗?” 薛雁挣扎着起身,从他手里接过碗,手不停的颤抖着, “罢了,连碗都握不住,倘若这粥洒了,还得本王去再给你熬一碗。” 又从她手里接过碗,默默地将勺中的粥喂到薛雁的嘴边,见薛雁怔怔的不张嘴,他软语道:“看着本将军做什么?” 薛雁问道:“这粥是将军亲手熬的?” 霍钰轻嗯了一声,避开与薛雁的眼神接触。 “这粥味道不错。” “闭嘴,好吃就多吃点,不是要去救你义父吗?不吃没力气走路。” 不知是不是薛雁是脑子饿晕了,竟然说道:“嗯,走不动了,将军抱。” 霍钰一愣,正色道:“这里是军营,营中将士都看着。” 薛雁失望的垂下眼眸,遮住眸底的一片暗色。 霍钰却突然起身,将她抱坐在腿上,“不过现在无人看着。” 薛雁勾住他脖颈,在他的脸侧飞快地吻了一下,“谢王…将军。” 她乖乖的在他怀里用完了一碗粥,霍钰将她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便伏案看李家丝行仓库的地形图。 那处仓库在城外十里的一处山坳中,那里四面都是荒山,仓库附近又武艺高强之人日夜把守着,荒山上林木繁茂,杂草丛生,最是适合藏人。 陆枭为防有人救走许怀山,定然已经在那处仓库的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倘若不能一举救出许怀山,陆枭以许怀山性命相要挟,让他以扬州城来换,就更加被动了。 他皱眉沉思着,苦思救出许怀山的万全之策。 薛雁见他时而拧眉沉思,时而忧心忡忡。 她便随意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下了床,取下快要烛台上已经燃尽了蜡烛,重新点燃了烛火,轻手轻脚的走到霍钰的身边,看着桌案的地图,见到那仓库的位置,她便明白了霍钰的担忧。 “那陆枭绑走义父,是为了诱将军前去,今夜的营救,将军便不能出现。” “不行。”霍钰摇头,“事关你的义父的安危,我交给旁人不放心,再说若不能一举成功,必定会后患无穷,陆枭这次是将许怀山关进仓库诱他前去,他也没把握本将军是否会前去营救,选择自投罗网。他也不清楚自己手中的这颗棋子到底有没有份量!但倘若本将军今夜前去却不能救出许怀山,陆枭便会知道这许怀山的重要性。倘若将他绑于两军交战的阵前,那本将军到底是手下留情,还是置许怀山的性命于不顾?所以只有这一次机会。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薛雁看向桌案上的另一张地形图,手执朱笔,在地图中圈出陆枭的营帐,“这里。” 霍钰笑着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本将军带兵去救,同时派人突袭他在城外五十里的军营。让他首尾不能相顾,不能派援兵前来,如此才有机会救出许怀山。” 薛雁道:“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助咱们一臂之力。” 薛雁在霍钰的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霍钰带着赞许的目光。薛雁却从身后环住他的颈侧,脸贴在他的脸侧,有他在,她便总能化险为夷,而他们这一路相伴,早已默契十足。 霍钰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低头索吻。 只听一阵响声传来,地上落下了一物,薛雁赶紧推开他,从他腿上起身,“笔掉到了桌子底下。” 不等霍钰阻止,薛雁已经钻进了桌子底下,拾起了那支笔,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趴在他的两腿之间。 与他对视的那一眼,薛雁的脸却瞬间红透了。 霍钰再也忍不住,紧握着她的腰,将她抱上桌,扯去她的鞋袜,紧握住她的脚踝。 “这里还没试过。” 霍钰用巾帕擦了擦嘴唇,见薛雁的脸比方才更红了,甚至躲在他的怀中不敢看他。 霍钰勾唇道:“雁儿便在此好好回味,本将军便先出去了。” 薛雁低声道:“将军是去救义父吗?我同将军一起去。” “战场危险,乖,等本将军回来。” “好。” 薛雁替他穿上银甲,送他出了营帐。 小声道:“王爷一切小心。” 霍钰已经大步远去,不知是隔了太远没听清,还是外头风声太大掩盖了薛雁的说话声。霍钰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徒留雪地里颀长的背影。 出了帅帐,霍钰对守帐的将士吩咐道:“来人,将薛校尉给本将军叫来。” 自从霍钰拿下扬州城,薛燃被提拔为校尉,便一直负责训练新招募入伍的新兵,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便是有个立功的机会,此刻听说霍将军唤他,赶紧起床换上银甲匆匆前来,见到霍钰,他恭敬地拱手道:“见过卫将军。” 第99节 霍钰微微颔首,看向他受伤的那条腿。 薛燃眸色微微暗淡,他也曾自告奋勇上战场,可霍钰却因为他的腿曾经伤,多次拒绝了他,难道这一次他便要因为这受伤的腿,还是不能上战场吗? 他恨不得重重捶打在那条腿上。 霍钰却道:“听华裳说你最近日夜不停的训练,她教你的轻功可学会了?” 他的腿有陈年旧伤,永远落下可残疾,若是专注于稳扎稳打,与营中将士那般练下盘的办法,受伤的腿会影响骑马,而在战场上战马便是将士们的命。 但若有轻功辅助,将训练关注上半身,或许便能弥补腿部的缺陷。 薛燃点了点头。 他学了一个月,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当初他还不知自己学这功夫有什么用,看来这是卫将军对他的良苦用心。 霍钰轻拍在他的肩头,笑道:“本将军派你夜袭中山王的军营,你需拖得一个时辰,便快速撤离,你有信心吗?” 薛燃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今日终于让他等到了,他跪在地上,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高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保证能完成任务。” * 到了夜间,寒风冰凉刺骨,尤其是江面上,薛凝感觉自己的脸被那冷风吹得快要冻僵了。见到码头上焦急等待的那个身影,薛凝感觉自己的心暖暖的,赶紧吩咐船家靠岸,急忙下船,扑进陆枭的怀中。 “夫君,是凝儿不好。不但让妹妹连夜逃到了扬州城,也没能劝得父亲改变心意,都是我的错,我真没用。” 陆枭脱下大氅,裹在她的身上。搓了搓她冻得麻木的脸颊,笑道:“本王自有打算。王妃连夜赶路辛苦,先去李宅歇息一晚。” “好。” 得知发现大批人马匆匆出城前往李家的丝行仓库,陆枭那双深邃的眼睛冒着兴奋的光,道:终于鱼儿咬钩了。” 之后陆枭便出了李宅,前往城外的军营,打算今夜便抓住霍钰,一举击杀。 薛凝回了房中,觉得如今的自己很幸福,虽然父亲至今不曾原谅她,但她有疼爱她的夫君,以后还会属于他们有孩子。 但一想到孩子,薛凝便焦急难安,她和陆枭成婚已经半年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什么药方偏方都试过了,却都没用。 在卢州时,几乎每一处寺庙她都供奉了送子观音,定要一举得男。 如今来了扬州,听说霞光寺的香火灵验,她便对慧儿吩咐道:“明日一早,我想去霞山寺。” 次日,天还未亮,为了让菩萨看到自己心诚,薛凝便早早坐马车出发前往云霞寺。 但寻到半路,那李府的车夫道:“王妃,咱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第75章 等到陆枭赶到之时,谢玄早已在山上摆上了棋盘,身后站着苏越和苏衡两兄弟。 苏越抓起桌案之上盛放黑子的棋罐,朝苏衡扔过去,苏衡拔出长剑,剑至头顶掠过,那棋罐却稳稳落在剑刃之上。 苏衡将剑上的棋罐递给陆枭,道:“先生让中山王执黑子。” 陆枭惊讶不已,因为苏衡手中的剑是柄软剑。竟然能稳稳地承载着棋罐而剑身不晃,可见其武艺高深莫测,剑法及其高强。 他曾只听说谢玄的身边有两个高手,但却从未露面,倘若有意图不轨之人靠近谢玄三寸之地,这兄弟俩变会将那人击毙。 苏越和苏衡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模样生得一模一样,难以从外形上分辨,苏越使弓弩,苏衡使一把轻巧灵便的软剑。 谢玄曾被燕帝关了整整十年,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和摧残,留下了严重的阴影,每到夜间,噩梦和疼痛折磨着他,甚至出现了癔症,只有这两兄弟守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不知怎的这两兄弟竟然出现在人前,陆枭从剑上取下那装黑子的棋罐,坐于谢玄对面,手执黑子落于棋盘之上。 陆枭攻得猛,谢玄暂时落于下风,但其实是在布局,每走一步都有一定的章法,他诱陆枭一步步地落入布局之中,最后将他困于死局,以致于最终走投无路,彻底落败。他再步步围剿之中,再吞下大片的黑子。 “谢先生又赢了,先生从无败绩,我不是谢先生的对手。陆某自愧不如。” 谢玄笑了笑,道:“中山王的棋下的太急,可你也该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成事,欲速则不达。” 陆枭拱手道:“谢先生赐教。” 陆枭此刻却并没有什么心思在棋盘上,像他没耐心再同谢玄下棋,他接到消息,卫凌已经出城前往李家的丝行仓库,守了大半个月,今夜终于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谢玄也看穿了陆枭的心思,摇了摇头,轻捻着手里的白子,心想此人性子颇为急躁,终究难成大事。 这时,一阵清晰的马蹄声传来,回音响彻山坳,只见那人单枪匹马前来,等到那人进入山坳,陆枭也终于看清这身骑高头大马的是卫凌,手中的那柄乌黑诡异的利剑绽出幽冷的寒光。 陆枭将棋子一把扔进棋盒之中,大笑道:“他未免太狂妄了吧!竟然单枪匹马前来。先生,我这便去会一会他!” 谢玄并未说话,而是抬头观天上的星象,突然掐指算了算,又看向远方。 突然面色变得格外凝重,“不可情敌,一切小心为上。” 陆枭却不屑一顾,他觉得谢玄从前的遭遇导致他谨慎过了头,但却也不敢冒犯了他,只是笑道:“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今日他既敢来,我便叫他有来无还。” 还有一件事他需弄清楚,他设下这个陷阱是为了利用许怀山是薛雁义父的这层身份,想引得宁王出现,再将他一举击杀,可没想到却引来了卫凌。 难道组织义军在短短半月内便拿下扬州,那骁勇善战的卫凌便是大燕的战神霍钰。 陆枭突然觉得心情兴奋又激动,只要他击杀了霍钰,那便再无后顾之忧,他日便可畅通无阻地攻进京城, 他手握长戟,策马飞奔下山,号令手下的一众将士,“来人,诛杀卫凌,赏千金,封万户侯!” 回音阵阵,响彻整个山谷,绵延至远方。 只听喊声四起,藏在荒山之中的上千人朝四面八方涌入山坳。 只见霍钰勒马,手握弓箭,嗖嗖几声,数箭齐发,冲在前排的几个人应声倒地,他突然策马往前,手执长剑站在马背上,飞跃至陆枭的战马上,刺向陆枭的胸膛。 那剑太快,他手中那乌黑的利剑好似怪蛇乱舞,陆枭用手中的长戟抵挡,可还是被他的快剑刺破了胸膛,剑尖染血,绽出诡异的红光。 利器相撞,发出铮铮的声响,陆枭惊出了一身汗,这般的力道和快剑,倘若他方才慢的片刻,只怕早就被那剑捅得对穿。 几个回合下来,陆枭才知他战□□号并非浪得虚传,而是绝对的碾压地位,原来当初那连斩北狄十员猛将的宁王并非只是传说。 一道道剑光闪过,陆枭狼狈抵挡,已是满头大汗,毫无还手的余地,只听“噗哧”一声响,剑割破了手臂,他的右臂之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寸长的口子。 陆枭手下的将士手持长□□向霍钰。霍钰飞跃至半空中,他们手中的长□□了个空。 霍钰再次稳稳落在马背,与此同时,他一掌击于马背之上,那马受惊冲了出去。 眼看着要刺伤了中山王,那些兵士只得快速散开,战马受惊,像闪电般冲了出去。 见到在马背上打斗的宁王和陆枭,众将士都惊呆了。如此立于马背上打斗的场景简直闻所未闻,因霍钰和陆枭纠缠得太紧,速度之快,无人敢靠近,更是无人敢放箭,以免伤到了中山王。 人多反而更被动。 马儿吃痛地狂奔,无法承担两个人的重量,终于前腿跪倒在地上,终于再也站不起来了。 霍钰趁机一剑将陆枭击落马下,陆枭在地上一滚,以手中的长戟支撑,这才堪堪站稳。 可身上已受了多处剑伤,衣裳染血,血滴落在雪地里,绽出妖艳的红。 霍钰长剑直指他的咽喉,冷笑道:“还打吗?” 陆枭半跪在地上,手颤得连兵器都握不住了,他明白自己无论是武艺还是力道,他都不是霍钰的对手,再打下去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见陆枭不敌卫凌,就要被擒住,原本在与自己对弈的谢玄发话了。他对身后的两个少年说道:“你们去助中山王一臂之力。” 那两个少年施展轻功从山顶飞身而下,软剑袭来,弩箭也飞速而至。 霍钰用袖袍卷了两支弩箭,执长剑去接那柄软剑。 软剑碰到嗜血剑后回弹,突然由左变至右,直袭霍钰的侧腰。霍钰将手中的两支弩箭掷出,苏越惊得往地上一滚,这才躲过了那那支弩箭。 陆枭趁着霍钰专心对付苏氏两兄弟的空隙狼狈逃走。 苏衡和霍钰打斗,苏越则射出弩箭,一弩三支箭,配合偷袭。 苏衡和苏越是孪生兄弟,彼此心意相通,从小一起练武,配合默契,弩箭能弥补软剑的破绽,软剑轻便灵活,剑招也有百般变化。 霍钰既要防着那柄诡异的软剑,又要防备苏衡偷袭。 几个回合的交手,竟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无法取胜。 而苏氏兄弟也无法伤到他。 谢玄站在高处,兜帽遮挡住半张脸,同时也遮住了脸上那骇人的伤疤,见与苏氏兄弟缠斗的霍钰,神色复杂。 他紧紧盯着霍钰,见他脸上虽然戴着半截银色面具,但面具之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和长公主一般无二。 谢玄好似透出那双美丽的眼眸看到了风华绝代的长公主霍敏,想起了他们一起在鹿鸣别院中度过的一段难忘时光。 那年夏日,格外炎热,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未下雨,连日的干旱天气,暑热难当,蝉鸣声日夜不歇,长公主已怀有身孕,最是怕热。 刚躺下便又是满身大汗,又被树上的蝉声吵得睡不着。 为了让妻子睡一个安稳觉,谢玄每日早起上朝之前,下朝归来的第一件事爬树上捉蝉。 总被路过的小孩子笑话,还给他取了个捕蝉帝师的雅号,他却是乐在其中。 有了身孕之人难免贪凉喜食凉物,他怕长公主食冰会伤害身体,他便每日出门将新鲜的果子镇在井中,待到长公主晨起时,便能吃到新鲜的清凉的果子解渴解馋。 长公主怕热,他便将软榻放在清凉的池水边,替她摇扇挡蚊虫,如此一扇便是扇一夜,第二日上朝之时,他手抖得连芴板都握不住。 他还亲自开垦了后院,种下了长公主喜欢的花,为她搭了秋千架,和她一起养了一只雪白的猫儿,给她画了无数小像。 亲吻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共同期盼着这个孩子出生。 日子平淡如水,他却觉得是上天对他的恩爱,他是这世间最幸福也是最幸运之人。他们一起前往寺庙为他们未出生的孩儿求平安符,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出生。甚至还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 可旱灾一直持续到八月,田地里庄稼都干死了,百姓没有余粮,北方的百姓深受其害,饿死者不计其数。 那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燕帝下令开仓放粮,派他将粮食运送黄河以北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地区,防止灾民暴动。 还有五个月孩子就出生了。 临别前,他亲吻着怀里美丽的妻子,说是再过几个月枣树上结的枣儿便该熟了,到那时,他便回回来做她最喜欢的金丝枣,可没想到,自此一别,再见已经是十年后了。 他终究是没能见到那个孩子出生。 他想起临行前他将妻子圈在怀中时,她说过的话,“咱们的孩子的乳名就叫玉儿吧!同夫君一样白璧无瑕,将来也是个端方无暇的君子。” 他低头在她眉间的花钿上落下一吻,宠溺的点头,“都依娘子的。” 谢玄心想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的话… 往事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用力捶打着胸口,只因他觉得太痛了,心中阵阵绞痛,那种闷堵疼痛的感觉,要将他逼疯了。 陆枭见谢玄眼中似有泪光,担心他因为霍钰是长公主的孩子而心软下不去手。 今夜是除去霍钰最好的机会,若是放他回了城,与他手下的十万将士汇合,再想要除去他可就更难了。 第100节 他手挽弓,趁霍钰与苏氏两兄弟打斗之时,一箭射出,霍钰眉眼一凝,侧身躲过那支利箭,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支箭从他的脸侧擦过,射落了他脸上的银色面具。 见到那张冷峻俊美的脸,陆枭高声道:“就知道你是宁王。宁王殿下,今日你孤身前来,休想再逃!” 霍钰冷笑道:“是吗?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将我留下。” 陆枭拍了拍手掌,他的两个属下将许怀山从仓库中带出,许怀山嘴里塞着破布,发不出声音,他吓得拼命摇头,跌跪在地上。 那刀便架在许怀山的脖子上。 “这样的卑贱商人,还需堂堂宁王殿下来救?此番宁王还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啊!” 霍钰冷哼一声道:“本王要救的不仅仅是一个许怀山,本王要救的还有当今天下饱受战乱之苦,救那些因为苛捐杂税,被逼得没了活路的百姓。” “哈哈哈…”山坳中回荡着陆枭的笑声,那笑声带着嘲讽,带着不屑,“只可惜宁王一死,本王即刻变会攻进皇宫,大燕的江山就要保不住了。” “本王不会死。” 霍钰看向东南方陆枭军营的方向,那里已经是火光一天,将那片天空都照亮了。 他看向陆枭,笑道:“中山王,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本王为何敢独自前来吗?若是本王没有万全之策,独自前来岂不是愚蠢至极,自投罗网吗?” 只听一阵阵杀喊声传来,陆枭顿时变了脸色, 而正在这是,原本驻守在军营中的将士负伤前来,匆匆禀告,“回禀中山王,卫凌派兵来袭,将士们来不及抵抗,死伤过半。” 陆枭气极了,一巴掌打在那兵士的脸上,指向霍钰,“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到底谁才是卫凌。” 那兵士被打得嘴角出血,神色委屈道:“那主将带着银色面具,着银甲,是卫凌平日的打扮。” 陆枭一拳捶打在地上,难怪霍钰敢孤身前来,原来他早就有了准备,趁他在此处设下埋伏之时,竟然带兵偷袭。 声东击西,李代桃僵之计便都使上了,霍钰表面上为救许怀山,将他引来此处,却使暗中偷袭的计策。 原本他在城外驻扎是打算趁机进攻,要一举灭了他三十万大军。 “上当了。” 陆枭怒目看向霍钰,目眦欲裂。今夜他的手下将士死伤惨重,以惨重的代价换霍钰一条命,陆枭苦笑不止,不知这买卖到底划不划算。 今夜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卫凌,杀了霍钰,只有霍钰死了,那义军便为了主帅,便成不了气候。 “宁王果然妙计,派人突袭本王在城外的军营,但宁王自己能全身而退吗?今日,本王要用你的命来祭奠那些死去的将士。来人,点火。” 原来,陆枭早已在山中埋了火药,只需点燃引线,即便不能将宁王当场炸死,火药被点燃,炸垮两侧的山体,到时候无数乱石自山顶坠落,宁王一定会长埋于这些乱石之下。 无论如何,宁王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陆枭,你竟然全然不顾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竟然用他们的尸骨为你铺路,成为你不断往上爬的梯子。” 陆枭却笑道:“他们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他们的家人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补偿,他们都是心甘情愿为本王去死。” 他抬起手臂,高声道:“点火。” “慢着!” 只见一辆马车飞速朝山坳驶来,架车的是薛况。 等到马车停稳了,薛雁推门出了马车,高声道:“中山王不在乎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死活,也不在乎中山王妃的死活吗 薛凝双手被缚住出了马车,而薛雁手中的匕首正抵在薛凝的脖颈处。 见到陆枭,薛凝红了眼圈落下泪来。喃喃地道:“夫君。” 当真是我见犹怜,令人心疼。陆枭皱眉看向薛凝,冷着脸,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凝儿别怕。” 薛凝听到陆枭的宽慰,凄然说道:“夫君放心,凝儿一定不会拖累了夫君。” 薛凝一把握住薛雁的刀刃,便要抹了脖子,幸亏薛况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匕首,怒道:“薛凝,你有病吗?他几句话便哄得你连命都不要,你睁大眼睛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怜惜你。” 薛雁气得恨不得给薛凝一巴掌,中山王不过是嘴上说说,却并不见有任何举动,薛凝竟然对他死心塌地,竟然还要为他去死。 “听说中山王素有宠妻之名,难道姐姐不想知道你在中山王心中的地位吗?” 薛凝怒道:“夫君自然是爱我的,是你们卑鄙无耻。” 原来薛凝一早去上香,便觉得不对劲,遭遇了一伙山贼下山劫财,中山王紧张薛凝,派了不少武艺高强的好手护着她。 但那些山贼的人数实在太多,手下之人便护着薛凝逃到了那云霞寺中,薛凝以为那寺中安全,可没想到薛况和薛雁早就等在那寺中,只等着抓住她。 等薛凝进了寺,便将她抓住,还给她换了一身男子的衣裳,一路赶往李家丝行的这座仓库。 薛雁冷笑道:“倘若不是中山王杀孽太深,又将千万百姓逼得落草为寇,如今的扬州又怎会有如此多的山贼,我只是将中山王的王妃去寺庙供奉观音的消息传出去,他们痛恨中山王,自然想找机会报仇。便会将对中山王的仇恨全都转移到你的身上。薛凝,你仔细睁大眼睛看看,你到底嫁了一个怎样的人,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薛雁高声道:“只要中山王肯放了许老爷,肯撤兵,我便会放了你的王妃。” 陆枭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他虽然对薛凝是真心的。但在江山大业面前,他也不免在心中衡量江山和美人到底孰轻孰重。 “凝儿,本王会救你出去的。乖,听话,闭上眼睛。” 薛凝心中感动不已,便越是痛恨绑走她的薛雁和薛况。 她不怕死,但她也想知道自己在夫君心中的份量。 于是,她听话闭上眼睛,嘴角含着微笑。 心想夫君说什么她都会照做的。 可薛雁分明看到在薛凝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陆枭手中的箭对准了薛凝。 第76章 “不要!” 眼看着陆枭竟要放箭将薛凝射杀,情急之下,薛况赶紧上前扑倒薛凝,护着她躲过那支利箭。 那支箭擦过薛凝的手臂,牢牢钉在她身后的马车上,倘若方才慢得片刻,那支箭怕是要将薛凝当场射杀。 薛凝吓得呆住了。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枭。 她不敢相信,这便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夫君,更不敢相信陆枭要杀她。 难道他对自己从来都是虚情假意,并无半点真心? 手臂上的伤还在,一阵阵剧痛袭来,伤口鲜血淋漓,由不得她不承认,由不得她不认清现实,陆枭方才那一箭对她下了死手。他想要她的命! 她感觉浑身冰凉,像是身处冰窖之中,只是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夫君要杀我?” 她并非是傻子,她和陆枭成婚后的半年,陆枭很疼爱她,包容她,从未与她拌嘴,他们彼此相爱。可如今她的枕边人竟然要杀她。 薛凝觉得心寒至极,也觉得心痛至极。 她感觉天都要塌了,甚至没有勇气去问陆枭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不停的流泪。 而陆枭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那陌生的冷漠眼神从她的身上移开。 此刻的薛凝对他而言就像是一颗废弃了的棋子,既然已经废了,那便弃得彻底。 既然已经挑明了,那便没什么好伪装了。手自半空挥下,陆枭对下属吩咐道:“来人,点火!” 便勒马掉头,转身离开。 薛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酸胀无比,若说她方才还不死心,仍然对陆枭有所期待。而此刻陆枭已经下令要将他们一起炸死在这里。 薛凝浑浑噩噩地看着薛雁,怔怔的道:“现在你高兴了?也满意了?为什么你总要夺走我的一切!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薛凝用力地掐住薛雁的手臂,发泄着心里的怨恨。 薛雁一把推开薛凝,怒道:“薛凝,你振作一点!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吗!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不算晚!总好过将来被他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见薛凝撒泼发疯,薛况一巴掌打在薛凝的脸上,“薛凝,你清醒一点,从小到大,你轻易便拥有了旁人羡慕不来的一切,稍微不顺心,遇到一点挫折便觉得天都要塌了。我告诉你,你的性子不改,你永远都不配得到他人的尊重,不配得到他人的爱。” 薛凝捂着脸跌坐在地上,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抽干了。 薛雁低声道:“眼下咱们都被困在这里,倘若姐姐不想死,便乖乖配合,我有办法带三哥哥和姐姐出去。还有,姐姐虽一再行差踏错,但此事错不在姐姐,难道姐姐要用他人的过错一直里来惩罚自己吗?竟要选择逆来顺受,忍耐那些真正伤害你的人?” “可他要将我们都炸死在这里,你又有什么办法?”薛凝紧握成拳,不知是薛雁的哪句话触动了她,还是觉得不该在那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眼泪。 哭过闹过之后,她也总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待会你听我的便是。” 见霍钰被两个少年缠住,薛雁便对华裳道:“华裳娘子,请你前去相助卫将军。娘子的银针若是能射中那放弩箭的少年,以卫将军的武艺,不必防备有人暗中偷袭,那持剑的少年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华裳便观察那名叫苏越的少年,少年的左右手腕上帮着小弩,每个小弩齐发三支箭,两个小弩发完箭时,苏越便会在苏衡的掩护下换箭。 她唯一的机会便是在苏越的弩箭用完之时动手。 六只弩射出,华裳趁着苏衡掩护苏越之时,失展轻功飞身而至,同时,她十指间绣花针也急速射出。 苏越没了弩箭,而苏衡和宁王缠斗无法脱身,华裳的毒针射中了苏越的双手手腕,他瞬间无法动弹,苏衡心急去救弟弟,剑法露出了破绽,霍钰挺剑一刺。 苏衡臂上一痛,他手中的剑落地。 “你们输了,不必再打了。”谢玄惜才,怕苏氏兄弟折在霍钰的手上,赶紧阻止。 苏衡落了剑,觉得从未输得这样惨过,他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打算当场自刎。 而谢玄却急切阻止道:“苏衡,想想你的弟弟,再想想你的家人。” 苏氏兄弟负责保护谢玄的安危,谢玄的性命都交到他们兄弟的手里。自然他们兄弟的软肋也掌握在谢玄的手中。 苏越抹了抹眼泪,虚弱地睁开眼睛,“哥哥,不要啊!” 原来苏衡落败又以为弟弟死了,如今见弟弟还活着。苏衡搀扶着苏越飞身来到谢玄的跟前,跪下恳求,“苏衡违背先生的命令,罪该万死,但请先生救弟弟性命。” 谢玄将苏衡扶了起来,道:“扶你弟弟下去休息吧!这一次你们兄弟失利,谢某不会追究!” “多谢谢先生。” 谢玄仍是坐在棋盘前和自己对弈,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不知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还是暗暗观察着如今的局面。 只听霍钰高声道:“中山王罔顾百姓,视人命如同草芥,每攻占一座城池,便肆意掠夺,屠杀百姓,你们这些人真的愿意替这种人效力吗?他草菅人命,加重赋税,导致卢州青州和朔州的百姓没了活路。百姓饿死冤死的不计其数。这种人连妻子都会杀害,难道你们觉得这种人会在你们死后善待你们的家人和妻儿?” 身逢乱世,那些跟着陆枭卖命的将士们不过是想要为自己和家人寻求一个活命的机会,谁会愿意点燃了炸药,落得个尸骨无存,长埋此处的下场呢? 那些将士们听了霍钰的话,有些人已经开始犹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那些将士们不是不怕死,而是看为什么而死,他们会为了自己的信仰,为国捐躯,舍生取义,也会为了自己的家人,拼死一搏。 但为陆枭那种人卖命,实在不值得。 第101节 陆枭见手下的人被霍钰煽动蛊惑,已是面色铁青,愤怒不已,“若有不遵本王命令者,死!” 横竖都是死,一样没有活路,倘若去点燃炸药,立了功,或许可为家人赢得一条生路。 甚至陆枭弯弓射箭,射杀了几个正在打退堂鼓,想要逃走的兵士。 要见着那些将士就要震慑住了,薛雁高声道:“中山王,你不顾惜你的王妃,难道你连自己孩子也不顾了吗?” 陆枭震惊不已,赶紧让手下的住手,在山上居高临下看向薛凝,道:“凝儿,你当真有了身孕?” 这些年他一直想要个孩子,可却总不能如愿,前任夫人身体病弱,不能怀有身孕,但姐姐死了,陆家只剩他一人,他需要一个孩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他又摆出往常的深情面孔,软语哄道:“你可不许骗我,凝儿,你如实回答我,是否怀有身孕。” 他越是如此说,前后态度反差越大,薛凝的心里便越凉。她刚要否认,却被薛雁一把抓握住手腕,对她摇了摇头。 “中山王,倘若你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不顾,还配当人吗?” 陆枭手握成拳,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一直想要个孩子,但也极有可能是薛雁的阴谋,薛凝被他们控制,为了活命,自是不敢说出真相的。 他在心里几番权衡,心想要成大业,有些事必须舍弃,他不是宁王的对手,他日兵锋相对,他也没有把握能取胜。故他在心念流转之间,也很快做了决定。 孩子还会再有,但诛杀宁王的机会只有这一个。 于是,他高声道:“这不过是你的诡计,根本就不可信。凝儿是我中山王的王妃。她并非是为了苟且偷生的贪生怕死之辈。” 言外之意,倘若薛凝为了求生而背叛他,便是贪生怕死,他便可亲手杀了她。 薛雁低声对薛凝道:“姐姐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不迟,一个舍得连自己孩子都能下手的人,心还有多狠啊!” 这一次薛凝没有哭。而是捏紧了拳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薛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她的话,薛凝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她到底能不能劝说薛凝放下陆枭,早些醒悟。 薛雁高声道:“中山王想知道妻子是否怀孕,不应该去找郎中为妻子诊治吗?竟然连请郎中都不愿,便要迫不及待杀人灭口,中山王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能掩盖你杀妻杀子的禽兽行径吗?” “你住口!”陆枭被彻底惹恼了,拉紧弓弦,箭离弦而发,飞速朝薛雁射去。 同时,霍钰挽弓搭箭,利箭破空,直接劈开了陆枭的那支箭,利箭直逼陆枭的脸侧,陆枭为躲避那支箭,狼狈滚落马下。 而原本已经哭得天昏地暗的薛凝,却感到一阵阵反胃,狂吐不已。 而陆枭从地上狼狈爬起来,咬牙切齿道:“给本王杀了他们!” 而谢玄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罐之中,却开了口,“罢了!既然中山王妃已经怀有身孕,那便不可再造杀孽,你还是快快放人,将中山王妃换回来吧。” 他看到薛凝呕吐的模样,便想到当年长公主怀了他的孩子,也是这般每日吐。 既然谢玄都已经发了话,陆枭自然不敢违背,只得恭敬地道:“是,谨遵先生命令。” 突然,山坳中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一位身穿银甲的将军带兵入山坳,回音响彻山谷,地动山摇。见领头的将领,右腿有轻微的残疾,却丝毫不影响他在马上的飒爽英姿。 见到大哥哥带兵前来支援,薛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激动的握住薛况的手。大哥哥他终于做到了!” 带兵突袭,火烧军营,如今凯旋而来,再带兵前来驰援。虽然那银甲上满是血污,他身上也似受了伤,但薛雁为大哥感到高兴,感到自豪,她高声道:“大哥哥,你真的做到了,你是最棒的!” 为了能争取这次上阵杀敌的机会,薛燃日夜苦练刀法和轻功,苦读兵法,从不敢松懈怠慢。虽然他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但真正上了战场之时,他见那些手持刀枪剑戟冲他而来的敌人,好几次生死一线之时,他也觉得紧张害怕,但他知道自己做到了,今夜他带兵杀了陆枭将近一万人,此战大捷。 薛燃湿了眼眶,翻身下马,跪在霍钰的面前,热血沸腾,心中激动,久久无法平静,“回禀将军,末将幸不辱命!” 霍钰亲自扶他起身,“你做的很好,自今日起,擢提拔薛校尉为副将。”轻拍在薛燃的肩头,笑道:“往后本王还需多仰仗薛将军。” 薛燃哽咽了:“末将遵命。” 他高举手中的宝剑,将士们高声欢呼:“薛将军,薛将军!” 声音振聋发聩,声声呐喊声响彻山谷,听了让人热血沸腾。 薛雁用力握着薛况的手,将他的手背掐得红肿不堪。薛况龇牙咧嘴的一阵叫唤,心里却为大哥哥感到高兴不已。也很是羡慕大哥哥终于实现了心中所愿。 他也想有一天能像大哥哥这样,实现自己的心中抱负。 薛雁心想大哥一直以来的愿望便是成为一名行侠仗义的大侠,如今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心中的侠义之道。 眼见着宁王的人马已经到了,再也没有获胜的可能。即便陆枭再不甘心便也只能狼狈撤离。 这时,谢玄高声道:“素闻宁王殿下勇猛无敌,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霍钰见那人披一件黑袍,身穿黑色披风,头戴兜帽,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兜帽之下垂下缕缕银发,但声音却听起来并不苍老。 而陆枭对此人颇为敬重,似听命于此人,霍钰心想这京城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一个厉害角色。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谢玄笑道:“在下很快便会与宁王殿下见面了。到时候殿下自然就会知道。” 而后,陆枭的人撤出山坳,谢玄也尽快撤离,去为苏越寻郎中。 原本雪已经停了,此刻竟然天色突变,彤云密布,疾风阵阵,飞雪肆虐。 薛燃请求带兵追击,却被霍钰阻止,“此人深不可测,你看这里的地形。” 薛燃仔细看向四周的地形,只见四面环山,荒山上树林茂密,杂草丛生,“殿下的意思是谢玄恐留有后手。” 他话音未落,却见山上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只见那些埋伏在山中的那些弓箭手已经渐渐撤离。 薛燃捏了一把冷汗,倘若他冒然追击,只怕早已被那些埋伏的弓箭手射成了筛子。 霍钰心想此人心思诡谲缜密,决不能轻看了他。 策马道:“回营。” 薛雁也救出了许怀山,将他扶上马车,关切地道:“义父这些天受惊了。” 许怀山此番死里逃生,心中激动不已,紧握着薛雁的手,“雁儿受苦了,是义父对不住你,是我拖累了你。” 薛雁摇了摇头,“若不是当初义父收养了女儿,就不会有女儿的今天。义父这几日肯定没有睡好,您先好好休息,您的那船生丝,赵刺史已经帮您找到了。” 趁着霍钰前来救人之际,薛雁已经让人抓到了那李安,审出了他和卢裕勾结,共同吞了许怀山的银两,而那船生丝也早就被卢裕扣下,另卖了他人。 薛雁拿到了证词和李安与卢裕往来的书信,派人飞鸽传信给赵文轩。 赵文轩已经去卢裕抓人,将卢裕父子抓起来审问,证据确凿,也容不得卢裕抵赖,并在卢家的后院挖出了大量的金银。用刑之后,卢裕就全都招了。 赵文轩也很有魄力,连夜审案,结了案。当场便宣布了卢裕贪污鱼肉百姓的罪名,而卢照则强枪民女,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宣布了父子俩的罪名之后,依照律令,卢裕贪污的银钱高达四十万两,其中还昧下了不少朝廷为了治理水患的银两,克扣百姓的工钱,数罪并罚,判了斩刑。卢照当街强抢民女,判了流放三千里。 薛雁将许远舟的事告诉了许怀山,许怀山痛心疾首,“没想到他竟是那般的心术不正之人,他又怎对得起他死去的父母。” 如今许远舟也为自己的所谓付出了代价,被关在卢州衙门的牢里,等到出来已经是几年后的事了。 薛雁知道许怀山当初收养他是为了给自己养老的。此刻定是痛心难过,便宽慰许怀山道:“义父别难过,今后雁儿给义父养老。陪义父在许宅安稳过一辈子。” 许怀山笑道:“虽然张榜选婿这事儿没能成,但义父还是希望雁儿能选一个好夫婿,能有一个好归宿,对了,不知雁儿的可有了心仪之人?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儿郎,义父可替雁儿做主,替雁儿向那儿郎的父母打听打听。” 薛雁摇了摇头,红着道:“没有。” 只听外面马蹄阵阵,薛雁掀开车帘,正好身骑战马的霍钰经过,却没看她。 方才她说的话,霍钰只怕也已经听到的,薛雁急切地道:“王爷请留步。” 她追着下了马车,对霍钰恭敬行礼,“此番能救出王义父,多亏了王爷。谢王爷!” 霍钰抬眼看了薛雁一眼,“本王与薛娘子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又何必谢,再说本王在二小姐的心里也不算什么重要之人。”他咬牙切齿,特意加重了“重要之人”那几个字。 “王爷!” 霍钰怒道:“二小姐还需要本王再提醒你吗?既然交易已经完成,那薛二小姐与本王便再无瓜葛。” 说完,霍钰便策马离开。 华裳舍不得薛雁,上前握着薛雁的手道:“我没抓到山鸡,但这个时节,河里的鱼儿最是鲜美,我去给你抓几条鱼炖鱼汤补补身体。” 薛况在旁阴阳怪气道:“你惯常用毒的,你抓的那鱼能吃吗?” “我看你是找打!” 见华裳亮出毒针,薛况已经反射性开始拔刀。 只听宁王那冷沉的声音传来,“华裳。” 华裳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施展轻功跟上。 突然,远处一人策马而来,拦住了薛雁的马车,见到薛雁欣喜地道:“此番终于找到了二表妹,雁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薛雁也震惊不已,“是二表哥?” 自从她离开京城,谢玉卿也成了三公主的驸马都尉,她便再也没见过谢玉卿了。 没想到竟然能在扬州城外重逢。 “二表哥又怎会在此?” 谢玉卿上前握住薛雁的手,急切道:“我是为了雁儿而来。” 第77章 薛雁记得离开京城的那日,三公主出降,花车游行,喜乐声声声不歇。 她远远看了一眼坐在花车上的状元郎和三公主,那时谢玉卿正执一朵牡丹,替三公主簪花。郎才女貌,言笑晏晏,看上去很般配,她又听说他们在婚后举案齐眉,很恩爱,只是后来薛雁去了卢州,便再也不曾听到谢玉卿和三公主的任何消息了。 “那三公主殿下可曾一道来了扬州城?” 叛军曾多次攻打京城,京城许多官宦之家惨遭灭门,更是限制了城中百姓出入自由,尤其是在朝堂中为官者,想要出城更是难于登天。 也不知谢玉卿又如何出得京城。 提起三公主,谢玉卿的眼神有几分不自然,似不愿意提起往事,便道:“总之再次见到二表妹,我真的很高兴。” 而原本要策马回营的霍钰却突然停下,华裳见霍钰沉着脸,隐隐有几分不耐烦,脸上还染了几分怒色,“去查一查谢玉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扬州城?” 华裳心想宁王分明就很在乎薛娘子,却装作不在意的别扭模样,无奈叹气,道:“属下领命。” 这谢玉卿看薛雁的眼神可不清白,宁王分明都已经迈不动步伐,是生怕薛二娘子被人夺走了吧。 只是心里别扭不肯回头看薛雁,但也不说离开。 华裳早就已经看穿了宁王的心思,故意问道:“殿下就不想知道薛二娘子和武德候说了什么吗?” 自从董菀获罪被关押,谢玉卿尚公主,之后便入了礼部,任礼部侍郎,承袭了侯爵之位。 霍钰冷哼了一声,“他们说什么,与本在无关。” 第102节 华裳低头暗自撇了撇嘴,“看来殿下是不想知道了? 她看向薛雁和谢玉卿的方向,见两人有说有笑,不禁感慨道:“这谢二公子不愧是玉面潘郎,果然生得俊美如双,温润如玉,说话更是轻声细语,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心中舒坦,看来他对薛二娘子也很体贴细致,而某些人张口便是讽刺,还未靠近将人冷也冷死了。一个是冬日暖阳,另一个是冬日霜雪,就是不知薛二娘子会如何选!” 霍钰皱了皱眉头,“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华裳抿唇偷笑,“太远了,听不见。不若殿下再靠近些,自己去听便是。” 霍钰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怒道:“那你怎么知道薛雁会选他?” 华裳摊了摊手,“我不知道啊!但我知道若是殿下仍不把握机会,仍旧对薛二娘子甩脸色,怕是将来会后悔。” 若是还再端着,您挑中的王妃就要跑啦! 华裳又故意高声道:“没想到谢二公子竟如此尊老爱幼,听说谢二公子年幼丧父,那许老爷也没儿子,或许许老爷就想找一个像谢玉卿那般的女婿。而薛雁一向孝顺父亲,有许老爷在薛二娘子的面前说好话,那薛二娘子便会对谢二公子更有好感。那男子温和孝顺的美德的确更容易讨人喜欢。那谢二公子在许老爷面前那般殷勤,看来是对薛二娘痴心一片,这才会爱屋及乌。真好!怎么看怎么般配,都说烈女怕缠郎,只怕寻常女子也难以抵挡谢二郎的体贴温柔啊!” 而薛况脑袋子都想赢华裳,一路都在琢磨华裳的银针暗器。 见华裳并未离开,他赶紧策马追上华裳,他的是一匹黑马,而华裳的是一匹白马,那马一雄一雌,薛况追上华裳便勒马停下,却不曾想,他骑的那匹公马却见机扑了上去。去蹭那匹白色母马的头。 华裳怒道:“薛况,你个禽兽,竟然连我的马的都不放过。” 薛况好生尴尬,赶紧赔笑道:“此言差矣,并非是在下不放过你的马,而是我的马不放过你的马。在下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华裳娘子所言。” 华裳气得赶紧将自己的马往回拉,薛况也尴尬得赶紧勒马。 他和华裳使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两匹马给拉开。 华裳没好气地道:“薛三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薛况拱手对华裳行礼,恭敬地道:“可否请华娘子赐教?在下想再试试华裳娘子的银针。” 华裳微微拧眉,心想这人真是不怕死,也真是不死心。虽然她用来和薛况比试的暗器都是无毒的,但被暗器刺中之后却是剧痛无比。 他竟几次三番地寻她比试武艺。难道他真的不怕痛吗? “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门暗器她练了十几年,只要出手便针无虚发,她的暗器又岂非是薛况回去练几次便能破了她的暗器。 再说她急于看热闹,根本就不想搭理薛况。 薛况认真道:“那可不一定。这一次我一定要赢你。” “你烦不烦啊!”华裳亮出手中的银针,出其不意,掷毒针朝薛况袭来。 这一次,薛况并未应声倒地。只听几声“叮叮”声响,那些银针皆被薛况手中的刀挡落在地。 华裳着实大吃一惊,没想到她和薛况仅仅才交手三次,他便能尽数抵挡她的银针,更没想到自己苦练多年的暗器竟然都被他破了。薛况的进步神速,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此人天赋异禀,当真不简单。 “今日暂且算你赢了一回。” 薛况笑道:“什么叫算我赢了?本来就是我赢了。” 华裳笑道:“今日我不想打。不想和人比武。” 薛况却道:“没想到华裳娘子敢比却不敢认啊!” 华裳怒极了,她一掌拍在薛况的肩上,薛况瞬间软了身子,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冷哼道:“要赢我,可没那么容易。” 既然能接住她的毒针又如何,她用毒于无形,最后薛况还不是被她药翻了。 都怪薛况前来搅局,让她错过了一场好戏,她心中不爽。 而霍钰冷着脸道:“回营。” 华裳遗憾跺脚,恨不得还踢薛况两脚解气,同时又觉得好生失望,难道霍钰真的不管了,要将薛二娘子拱手让人吗? 情急之下,她手指间捏着一颗小石子,趁人不备,猛地将那石子弹出,石子击打在谢玉卿的膝盖之上,谢玉卿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摔了出去。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往薛雁跌去,眼看着谢玉卿快要跌在她身上,薛雁赶紧上前搀扶着他,助他站稳。 谢玉卿吃痛的揉了揉膝盖窝。 薛雁问道:“二表哥这是怎么了?” 谢玉卿笑道:“无妨,应是方才地上太滑,没站稳的缘故。” 又见他们的举止如此亲密,霍钰终于坐不住了,他彻底黑了脸,策马折返。 “上来!” 薛雁微微蹙眉,道:“王爷是有什么事吗?” 霍钰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语气更重了些,“本王让你上来!” 薛雁终于对他伸出了手,霍钰握住她的手腕,往怀中一带,握住她的腰,将她拉上了马背之上,稳稳坐在自己的怀中。 “坐稳了。” “哦。”薛雁微微扬起唇角,小声问道:“王爷这是吃醋了?” 霍钰并未回答她,而是策马扬鞭,回城前往军营。 “雁儿。我在春莱阁等你。”谢玉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好不容易再见到薛雁,这一次,他定要再为自己争取一回,以此来弥补当日在琼林宴上求娶失败的遗憾。 霍钰更是心烦,赶紧加快速度离开。 她没骑过马,不知该抓住什么地方来保持平衡,霍钰加速策马,薛雁的身体便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跌下马背。好在她跌出去之前,霍钰单手握缰绳,一手将她环在怀里。 “本王会为你吃醋?”霍钰心里不痛快,冷哼了一声,道:“薛二小姐还真是自作多情。不是说要谢吗?你打算怎么谢本王?” 薛雁低头看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弯了弯唇角,“方才王爷不是说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吗?还说交易完成从此再无瓜葛!二表哥突然出现在扬州,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找我或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如今京城大乱,他是三公主的驸马都尉,属于皇族,倘若落到陆枭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他又是如何通层层关隘,孤身来到扬州城的。 “啊!”薛雁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哪知霍钰竟然突然咬在她的耳垂之上。 听到他提起谢玉卿,霍钰更觉得心中不虞。 “薛雁!你口口声声都是谢玉卿,谢玉卿到底是你什么人?难道他便是你中意之人!” 薛雁听他的话语中饱含着怒气,知她方才在马车上对义父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这是在生她的闷气。 她小声解释道:“武德候府和薛家沾着亲,他是我的表哥。” 霍钰怒道:“又不是亲哥!薛雁,你还有三位亲兄长,你不觉得自己的关心太过了吗!薛二娘子还是想想该如何谢本王吧!若是想不出来,今夜便别回去了。” 一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军营,霍钰迫不及待抱着薛雁进了营帐,又将守在帐外的将士全都赶走了。 他急切地将桌上的书全都拂落在地,将薛雁压在桌案之上,又似发了狠一般重重地吻她的唇。 唇被吻得红肿不堪,磨得生疼。 “王爷是想说让我不要去关心谢玉卿,应该多关心王爷对吗?” 果然,霍钰听了她的话,动作也变得轻柔。 “若是王爷不说,事事都憋在心中,我又怎能猜得到?倘若王爷心中有怨,那便一并都说出来。若是只一味藏在心里,便是感情再好的挚友,便也会心生嫌隙。” 霍钰连连冷笑,“你对本王做过什么,你竟不知吗?薛雁,你到底还要玩弄本王到几时?” 不等薛雁说话,他便顺势堵住她的唇,此刻他的心里堵着一团火急需发泄。 她狡炸多变,对他也从来没有几句真话,她的话不可信,还不如直接索取。 一想到她心里没有他的位置,一想到她总是被人觊觎,霍钰便觉得心烦。 他一把撕了那碍眼的衣裙,倾身压下。 “唔,好冷。” 霍钰含吻住她的唇,“冷就抱紧本王,待会就不冷了。” 他的身体滚烫就像个火炉一般,似要将人热化了。 过不了多久,薛雁便不仅不觉得热,竟还觉得香汗淋漓。 半个时辰后,她的双腿颤竟也抖个不停。 她箍紧了他的后背,去探他背后的伤。前两次霍钰同她做那种事,他身上的衣裳也总是完好到一丝不苟。除了衣裳微显凌乱之外,身上的衣裳却是一件不少。她想看到他背后的伤可不容易。 或许是今日他动情吃醋的缘故,他褪了外衣,只穿了一件里衣。她终于在霍钰的后腰处摸到了那道伤疤,那道伤疤足有一寸长。 可见当初薛凝下手极狠,摸到那处伤疤,薛雁的手也颤抖不已。 当初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死士围攻,最后被打落了山崖,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思及比,薛雁红了眼圈,“王爷还疼吗?” 霍钰冷笑着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胸前的那道箭伤处,那里离心脏只有一寸的距离,若再近的半分,他早已当场丧命,“薛雁,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你可知那日薛凝扮做你的模样,来仙缘桥来见我时,本王有多高兴,心中多么欢喜。本王以为你终于肯答应与我成婚!你可知本王在身受重伤,被打落山崖之时,本王得到的是你已经出了京城的消息。是你让本王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一个被人算计,深陷你的谎言而不查,还被你欺骗,被你无情抛弃的蠢货!” “不是的。”薛雁想抓住霍钰的手臂,却扑了个空,他已然起身,掀了营帐,大步离开。 只留下薛雁一人,抱膝坐在床榻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裳进了营帐,让人架了屏风,将浴桶抬了进来,扶着浑身颤抖的薛雁进屏风后沐浴,“薛二娘子,先洗洗,沐浴之后便能减缓疲惫。” 薛雁突然抓住了华裳的手,问道:“我想知道当初宁王殿下是如何从悬崖脱身的?” 华裳往桶里加热水,浴桶中热气升腾,问道:“薛娘子需要人伺候吗?” 薛雁摇了摇头,华裳见她眼眸通红,知她的状态不太好,难免觉得担心不已,便守在屏风外面,并未离去,直到她听到屏风里面传来的水声,她才放心。 “那日,陆枭派来的死士足有百余人,宁王殿下挨了薛凝一刀,他身受重伤,又重伤中了一箭,却还是假死重伤了陆枭。后来那些死士紧追着宁王殿下的马车,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辛荣将车驱至空旷之地,马车被射成了筛子,他们便使用绊马索,马倒了,马车也坠入山崖,辛荣艰难地背负着宁王,手抓握着悬崖边上一棵树,命悬一线,艰难支撑。” 薛雁听闻呼吸一滞,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想象着当时的情景,霍钰身受重伤,被逼至悬崖,前面是那些武艺高强的死士,后面是万丈深渊。 那时,他该有多绝望啊! 薛雁抱膝坐在浴桶中,感觉胸口窒塞,难受极了。 “后来怎么样了?”薛雁的声音已经渐渐颤抖了起来,甚至带着几分哽咽。 只听华裳那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些人用铁索套住了辛荣的双手,想将他拽上来,宁王殿下嗜血长剑一出,削断了铁索,他们坠入悬崖。” 薛雁的心紧紧揪住,急切追问道:“宁王殿下真的掉下去了?” “那悬崖底下都是坚硬的石块,倘若真的掉下去必定也是死路一条。宁王殿下的身体极速下坠,最后攀住了崖壁之上的一块凸起的石块,这才停止继续坠落。而辛荣抓住了宁王的一条腿,就这样他们在悬崖上吊了一天一夜。那些人朝悬崖底下放箭,总共来了三波人。直到第二天夜里,等到那这人走了。宁王殿下才得以脱险。” 薛雁颤声道:“吊了一天一夜?” 第103节 身子悬空,全靠臂力支撑着,抓握着悬崖边上凸起的岩石整整一日一夜。他到底是如何撑下来的。 薛雁的齿紧紧咬着唇,咬的没了一丝血色,甚至她的口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华裳像是得知了薛雁的心思,道:“为宁王殿下治伤的郎中说他的手上腿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扎成了那样。” 薛雁哽咽道:“怎么会这样!” “虽然我没在现场,可那时我听辛荣说,宁王殿下是为了保持清醒,不让自己晕过去,他用一支银簪刺伤了自己。而当郎中掰开他的手时,他掌心紧握着一根银簪,簪上全都是血。” 华裳又道:“我猜这支银簪是对殿下很重要之物。” 华裳似想到了什么,看向屏风上映出的女子孤零零的身影,道:“那是一支旧簪子,色泽陈旧,尾端只有一个铃铛坠饰,我猜那支银簪应该是薛娘子的吧?” 那是义父送给她的簪子,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贴身带着。 浴桶里没了动静,薛雁仍然将头埋在膝上,虽说桶里的水很温暖,但她却觉得浑身冷得发抖。 华裳知她心里难受,想等她出来,再宽慰她几句。 “薛二娘子应当知道宁王殿下是战神,总能所向披靡,他是大燕的守护神,既然是神嘛,又怎会轻易便死了。好在殿下死里逃生,逢凶化吉了。薛二娘子,水快凉了吧?还是赶紧出来,换好衣裳,我让人给娘子炖鱼汤喝。” 薛雁将头埋进浴桶中,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沉默了半响才道:“好。” 华裳的刺绣天下无双,又偏爱鲜艳的色彩,她亲手为薛雁做的一件桃红色的裙衫,裙摆处的花样独特,令人眼前一亮。 “这般的颜色真的太艳了,她这身衣裙走到大街上,只怕大伙必定都会回头看她。” 华裳笑道:“穿在薛二娘子身上最是合适,这件衣裳是我的得意之作,只是觉得这颜色太过鲜艳,自己不敢穿,如今有薛娘子在,正好替我试试。” 薛雁苦笑,华裳自己也觉得这衣裳太过鲜艳,却还拿给她穿。 华裳为了梳了妆,猛地夸了薛雁几句。便将她推了出去。 霍钰正在用膳,见薛雁前来,朝她身上的衣裙看了一眼,却将眼神移开,放下筷子,起身抓住了华裳道:“随本王去试嫁衣。” 华裳拧眉。 薛雁则抿紧了唇,双手紧掐着掌心,将双手掌心都掐得红肿一片。 唇也被咬出了血。 第78章 眼睁睁看着霍钰拉着华裳出了营帐,还要试穿嫁衣,薛雁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下,一阵阵钝痛袭来,见他头也不回地走掉,薛雁心中酸涩难耐,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掖了掖眼角的泪,走出了营帐。 她原本不辨方向,只是默默往前走,不知是不是她今日运气太好的缘故,她竟然顺利找到了出军营的路,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你放开我!” 华裳的声音传来,薛雁猛地回头,发现霍钰正拉着华裳进了帅帐,薛雁的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这一次他们是要试穿大婚的喜服,那下一次,他们是不是应该就要举行大婚了。 她恨自己会回头,恨自己见到了这一幕。掌心已经被掐得红肿不堪,还出了血,她苦笑着,似游魂一般。 心想再留在这里不过是自讨没趣吧了!霍钰讨厌她,不愿再见她,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刚出了军营,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再次去而折返。 * 主帅的营帐中,华裳一把甩开霍钰的手,气得直皱眉头,怒道:“宁王殿下这是想做什么?我与薛二娘子一见如故,更将她视为知己好友,宁王殿下是想让薛二小姐误会我与宁王殿下的关系?我不过是听命殿下,为殿下做事罢了!宁王殿下是想让我和薛二小姐之间生了嫌隙,害得我们的友情破灭吗?” 霍钰没想到华裳竟然如此直白地指责他破坏她和薛雁的友情。 没想到自己的属下竟然也那般向着薛雁,他气得嘴角抽搐,“好,你好得很!” 华裳比霍钰更气愤,“嫁衣是我亲手给宁王妃做的,自然也该由宁王妃试穿才是。不该由我来试,但我听命于殿下,我并未服从殿下的命令,是我之过。” 霍钰冷笑道:“你还知道自己听命于谁啊?” 华裳跪在霍钰的面前,“属下这般去领军棍!” 霍钰怒道:“快滚。” 华裳摔帐出去,不就是十军棍吗!总好过被宁王算计利用,再被薛二娘子误会的强。华裳领了罚之后,便去医馆探望辛荣,她得想办法赶紧治好辛荣的断腿,她一天都在宁王的身边呆不下去了。 她要回到锦绣坊,和言观那个奸商都比留在宁王身边被逼疯的强。 见华裳怒气匆匆出了营帐,方才华裳对霍钰的话她都听到了。方才她便是觉得不对劲,华裳看宁王的眼神没有爱慕,只有恭敬,可见华裳并不喜欢宁王帐外,果然,霍钰是因为她并未赴约之事气她。 她早就猜到,华裳擅长刺绣,那嫁衣定是华裳亲手所绣。 她原本一脸的丧气,如今得知真相之后,便彻底放心了,若是与霍钰当面对峙,他那般口是心非的模样,便一定不会承认,不过她已经有办法让霍钰抓心挠肝的法子。将心事都放下后,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回到歇脚的客栈之后,她好好睡了一觉,决定这几日都不见霍钰,等他主动找上门来。 今日天一亮,薛雁便将许怀山送上了前往卢州的船。 便想着也是时候处理了薛凝的事。 自从昨日起,薛凝便将自己关在客栈中一日一夜未出。 她让人送去的饭菜也没动。心想薛凝接受不了陆枭想杀她的现实。可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保住了一条命,可没想到她竟然闹绝食。 再放任不管,薛凝只怕会将自己饿死在房中。薛雁用力敲打在门,“薛凝,你给我滚出来!堂堂相府千金,难道你就这点能耐?为了一个男人便要死要活,是不是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男人不要你了,你便要去死!可你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吗?你对得起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牵挂你吗!你死了倒是简单,可你要母亲怎么办!你快给我出来!” “咚咚咚……” 薛雁心中愤怒,门被她敲的震颤不已。这间客栈年岁已久,被她一顿猛敲,灰尘纷纷落下,薛雁捂住鼻尖,呛咳不已。 薛凝却终于打开了门,皱眉道:“你又在发什么疯,我不过是想睡一觉,不觉便睡得久了一些。你跟催命似了。薛雁你就是个灾星,自从你来了薛家,我便一直倒霉。” 薛雁刚要开口,却被薛凝阻止,“那些说教的话你别说了,一直在唠唠叨叨的烦不烦啊!你派人送来的那些饭菜都凉了,我睡了一天一夜,这会肚子也觉得饿了,让人去替我热一热,我要吃饭了。” 薛雁一阵无语,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薛凝了,为什么她们姐妹总是看对方不顺眼了,薛凝总是有办法一开口便惹怒了自己,都说双生姐妹彼此心灵相通,会有旁人没有的默契,但她和薛凝只怕是前世冤孽。 见薛凝脸上早已不见悲痛之色,倒是有一种沉静自若的气度,薛雁怀疑她在使诈,便试探般的问道:“我可送姐姐去卢州见父亲和母亲,当初父亲不肯见你,是因为你嫁给了陆枭,如今既然你与中山王再无关系,父亲应该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排斥你。” 薛凝垂眸遮挡眼底的一片暗色,她只是专注吃饭,像是饿了许久,饥不择食,她将接连添了几碗,却仍在不停地吃。 看着桌上吃得干净的饭菜,薛雁吃惊地看着薛凝,皱紧了眉头,心想她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而薛凝在连续吃了三碗之后,她终于放下了碗筷,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唇角,笑道:“我不去卢州,我要去见中山王。” 薛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薛凝,你真是没救了!之前我挟持了你,中山王只怕早就认为你和我们勾结,你这时候还去见他,你就不怕自己小命不保?” “这就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信我。” 薛况听到两姐妹的谈话,他赶紧将薛雁拉到一旁,道:“二妹妹别跟她废话,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你就让她去,让她被那中山王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就当咱们薛家没有她这个女儿,你也没这个姐姐。” 薛凝像是没听到薛况的话,她仍是无动于衷,她回屋收拾了行礼,便打算离开,走到客栈的门前,薛凝停下,她并未回头,而是说道:“母亲患有头疾,一遇到心烦之事,她便会犯头痛。父亲在刑部大牢受过刑罚,一遇到阴雨天气,便会全身疼痛。请妹妹和兄长替我好好孝顺父亲母亲。” “薛凝,你当真要抛下父母,抛下薛家,跟着那个狠起来连自己妻儿都杀的男人吗?” “薛雁,你还说我,那你自己呢!我既已和宁王和离,而你呢?却仍然没能嫁给宁王,那日我见宁王也对你不理不睬,看来你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团乱麻,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啊?” 薛雁怒道:“薛凝,你真的很讨厌。” “你也不怎么讨喜。”薛凝没再说话,而是出了门,便雇了马车出了城,按照之前的计划,今夜陆枭便会坐船离开,为他进攻京城做打算。 她急忙追了出去,匆匆赶往码头,果然见陆枭已经登上了一只船,正准备坐船离开,她赶紧追上那只船,哭喊道:“王爷,凝儿错了,求王爷带凝儿走,王爷不要抛下凝儿。” 陆枭立在船头,只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对手下吩咐道:“开船。” 眼见那船离了岸边,她一面跑一面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王爷不要抛下凝儿。” 她哭得嗓音沙哑,眼睛红肿若桃儿,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同情她哭的如此伤心,心中动容,围着薛凝指指点点。 薛凝不知追着那只船跑了多久,最后一跤重重地跌了出去,她的手掌和双膝被地上的碎石子磨损破,破皮出了血,她疼得直皱眉头,绝望号啕大哭起来。 直到她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薛凝是既欣喜又委屈,抬头见是陆枭,她破涕为笑,欣喜若狂,“凝儿还以为王爷再也不理凝儿了。” 陆枭居高临下看向薛凝,对她伸出手,薛凝则抓住陆枭的手,艰难起身,膝盖上的伤却痛得连站都站不起来,还险些跌跪了下去。 陆枭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抱着她走上了船。 入了船舱,陆枭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那时本王要杀你,你不恨本王吗?” 薛凝眼中含着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摇了摇头,“凝儿的命都是夫君所救,凝儿知夫君是为了江山大业,不得已为之,凝儿也知夫君当日的打算只是为了除掉宁王,并不是想要凝儿去死。凝儿只记得夫君对我的好,其它的,凝儿什么都忘了。” 陆枭轻抚着薛凝的脖颈,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 等到陆枭睡着了,薛凝推门出去,她让慧儿为她备水沐浴,入了屏风后的浴桶,她狠狠搓洗着身上的痕迹。直到肌肤被她搓得通红,她也并未停下。 往常,每一次圆房之后,她便会吩咐慧儿为她准备了助子的汤药,趁机怀上孩子。 方才圆房之时,慧儿早就为她熬好了助孕的汤药,“王妃快趁热喝了,听说这药圆房后喝效果最好,最好能一举得男。王爷必定大喜。” 薛凝却并未喝药,而是端着那碗药走到窗边,将药尽数倒进了湖水里。 此刻天已经黑透了,船正在缓缓而行,风从窗子里往屋内灌,透骨的寒凉。 她曾因为怀不上孩子而苦恼,后来请了无数郎中替她诊脉。那些郎中都说她虽然在冬日落水伤了身体,但只需好好调养些时日。定能怀有身孕,可她成婚半年却仍然怀不上。她一直按郎中开的药调理身体,可仍然没能怀有身孕。她便怀疑问题出在陆枭身上。后来,她为了不让陆枭怀疑,为了不让陆枭难堪,不伤陆枭的自尊和面子,她便让那郎中扮成府里的下人,趁着陆枭沐浴之时,悄悄进去伺候,顺便找机会替他诊脉。 果然,问题出现在陆枭的身上。陆枭年轻时为了立功,上阵杀敌时不要命的拼杀,小腹和双腿都曾受了箭伤,应该是在那时,他因为伤得太重,伤了根本,不能有孩子了。 薛凝看着窗外黑沉的天空,看着风吹动湖面荡起了层层波纹。 “没有孩子也是好事。倘若孩子知道自己有那样的父亲母亲,他说不定会恨我,恨我当初将他生出来。” 她从头上取下簪子,用力地刺进自己手掌和膝盖处。 慧儿惊讶道:“王妃这是做什么?” 薛凝咬着牙,忍着疼,额头上却满是汗水,颤声说道:“陆枭此人多疑,若要他信任我,就必须要如此做。” 她觉得仍然不够,便又对慧儿道:“你去找根棍子来,狠狠打我几下!” 慧儿红了眼圈,心疼不已,“即便想得到霍钰的王妃也不必对自己如此恨吧!您的身子本就虚弱,又怎能经受得住打。” 薛雁疼得颤抖,咬紧牙关道:“让你去你就去。” 慧儿抹去了眼泪,找来了棍子,按薛凝的吩咐打在她的背上。 “再打重一些。” * 次日,天亮了,陆枭唤见薛凝仍未起床,便让人去请薛凝前去用饭,慧儿却红着眼圈,眼下都是乌青,前来告知他薛凝病了。 陆枭却道:“既然病了,那便去找太医,本王又不会治病。” 慧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陆枭去看看薛凝,陆枭终于答应前来看她。 第104节 入了房间,见薛凝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皱着眉头,疼出了一声汗,陆枭赶紧坐在床边,去探薛凝的额头,发现她额头滚烫,已然满是汗水,薛凝虚弱的睁开眼睛,她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着转儿,泪水不断地溢出眼眶,“妾身只是身子有些不适,郎中方才看过,吃过药便会好,慧儿,是你说不出的对不对?王爷日理万机,又要为军务操劳,你为何还要添乱。” 她强撑着起身,却虚弱地倒在床上。 见她手上包着纱布,纱布上透出的血迹似要被鲜血染红了。 陆枭赶紧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薛凝却疼得抽搐,赶紧将她的手从他手掌中移开。“不就是跌了一跤吗?又怎会如此严重!” 慧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道:“王妃是被人打伤的,王妃身上全都是伤,她伤得很重。 “本王看看她的伤。” 慧儿一面哭,一面跪着上前,撩开薛凝将身上的衣裳。 碰到伤处,薛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她背上全都是淤痕,背上伤痕累累,布满了红肿淤青,她的确伤得很严重。 方才薛凝苦苦支撑,此刻更是虚弱得疼晕了过去。 陆枭气愤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敢伤了中山王妃!” 慧儿哭诉道:“王妃那日去云霞寺为王爷祈福遇到了山匪,后来便被薛二娘子和薛三公子打晕绑走了,王妃便是那时受伤的。” 陆枭冷笑道:“薛凝是薛家的嫡长女,在地位好贵,父母宠爱,薛雁一直流落在外,在家中的地位根本就不及凝儿,你不要告诉本王是薛雁和薛况将她打伤的!” 慧儿摇了摇头,她想起薛凝在昏迷前说过的话,薛凝说她身上的伤不能推在薛家人的身上,要想得到陆枭的信任,她便只能提被山匪所伤,正好之前那些护卫薛凝的人全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于是,慧儿用薛凝教她的话说道:“是被山匪所伤的。但那些山匪是薛二小姐放出的消息,说是王妃上山为中山王祈福,惊动了几个山头的山匪,他们那些痛恨王爷,将绑了王妃威胁王爷,王妃奋力反抗,宁死不屈,可没想到薛二娘子和薛三公子早已藏身云霞寺中,将王妃打晕在地。 昏迷中,薛凝眉头紧锁,蹙眉低喃:“好疼,你们不许伤害夫君!” 陆枭见状,更是心疼不已,难怪方才在同房时,薛凝坚持要灭了灯烛,难怪他一碰到她便颤抖个不停,原来她被伤成了这样,她是不想让他发现了担心,他一把将薛凝揽入怀中,“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本王都不会再丢下凝儿,更不会让凝儿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 只见一道黑影翻入了院墙,悄悄进了客栈的后院,再偷偷溜进房中,薛况悄声关上门,回头却见薛雁就坐在房中悠然喝茶,他吓得一声尖叫。 他抚了抚砰砰直跳的胸口,“二妹妹,你吓死我了,你为什么不出声?还有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 薛雁抿了一口茶,看着薛况,掩唇偷笑道:“三哥哥这是做亏心事了?被吓成这样!” “妹妹胡说。” 薛雁笑道:“三哥哥是去见华裳娘子了吧?” “你怎会知道?不过,不是你想的这样!华裳娘子喝醉了!” 薛况觉得越解释越是会让人觉误会,他自己倒是闹得满脸通红。 他干脆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觑着薛雁的脸色,道:“是华裳抱着酒壶过来找我喝酒,她喝醉了,还将宁王殿下骂了一顿。” “华裳娘子骂了宁王殿下?” 薛况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华裳娘子也是性情中人,不过这事的确是宁王做的不对,华裳说嫁衣对女子很重要,她又不喜欢宁王,更不会嫁他,说她不愿为宁王试嫁衣,她说更难过的是宁王当着你的面将她拉走了,她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却不知该如何对你解释。她还说她讨厌男人,她的师父和同门师兄弟都是那种出手阴毒的男人,她说这世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薛况又自言自语道:“可分明也有那种手段光明磊落的男子。” 薛雁表示赞同,点了点头,“对,就比如三哥哥,聪明上进,光明磊落,是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好男儿。” 薛况被夸得脸红了,“我也没有妹妹说的那般好。华裳是宁王的手下,她听命于宁王,她都是不得已的,妹妹不要怪她。” “嗯,不会的。我早就知道了。”薛雁摇了摇头。“华裳是个好姑娘,三哥哥今后对人家好一些,不要只想着和她比试,她是女孩子,三哥哥要让着她一些。” 薛况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似想起一件事,便道:“我猜宁王殿下也只是为了试探你,这才让华裳去试穿嫁衣。他心里有你。” “我知道。”薛雁弯了弯唇角。 “那妹妹便打算如何做?难道便打算一直和他僵持下去?” 薛雁神秘一笑,“我同二表哥约好,明日在春莱阁一叙。” “只怕宁王殿下要气疯了…” 薛雁笑道:“逼他承认。”她实在看不惯某人别扭的样子。 第79章 自从那日薛雁离开了军营,便再也没来过,一大早,练武场上哀嚎声一片。 薛燃带兵出城训练,当他策马回到军营之时,只见几名副将从练武台上飞了出去,跌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阵低吼声传来,“你们就这点能耐吗?一起上。” 几名副将脸上挂了彩,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辛荣,坐在轮椅上的辛荣侧过脸去,假装看不见,若是同情他们,自己就该遭殃了。 薛燃取下头上的盔甲,抱在怀中,大步上前,问道:“殿下这是心情不好?” 辛荣叹气,“是啊!一早上,全都被打趴下了。” 他之前便很怀疑华裳怎会突然那般好心去看他,为了快些治好他的腿,几乎将全程的郎中都找来给他治腿,如今见到这等场面,辛荣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殿下心情差,想找人出气,她怕殃及到自己身上,便提前遁得远远的。 不过还好他现在坐轮椅,不必被叫上练武场比试,否则以宁王的武艺,只怕他和那些被打得惨叫连连的副将一样。 只见霍钰手中的嗜血长剑一出,张副将手腕一麻,那一双铁锤重重落地,扬起一地灰尘。 张副将被一脚踹飞了出去,脸着地,摔得红肿不堪。 见张副将如此惨状,辛荣突然觉得躺在病床上也挺舒服的。至少不必像他们一样承受了太多,尝尽心酸痛楚。 辛荣看向薛燃,问道:“薛二小姐这几日怎么没来看殿下?” 薛燃突然明白宁王为何心情不好了,他想了想便决定如实说道:“这不是谢玉卿不是来了扬州吗?昨日约了妹妹去听戏,今日约了妹妹去春莱阁吃饭。表兄妹多日未见,一起叙叙旧。” 原来殿下是觉得自己被冷落,生闷气。 辛荣突然对练武场上之人高声喊道:“薛将军说谢玉卿昨日约了薛二娘子去看戏,今日又约了薛二娘子在春莱阁相见,听说是表兄妹许久未见,谢玉卿对薛二娘子诉衷肠!” 薛燃赶紧捂住辛荣的嘴,可已经来不及了,辛荣不但说了,竟还添油加醋。 “你这不是害我吗?方才我分明不是这般说的。” 只听几声惨叫声传来,辛荣赶紧捂住了眼睛,看向薛燃,笑道:“薛将军应该不会同我这个身患残疾的人计较吧!再说薛将军是薛二娘子的长兄,宁王殿下应该能给薛将军几分薄面,不会迁怒于你。” 辛荣话音未落,只听霍钰的声音传来,“薛燃。” 薛燃赶紧上前,拱手道:“末将在。” “你负责带他们绑沙袋围着练武场跑三十圈,不跑完都不许吃饭。” 薛燃瞪了辛荣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宁王会给我几分薄面,不会难为我!” “呵呵,我也没想到殿下发起疯来会六亲不认。” 身后一道冷沉的声音传来,“辛荣滚过来!” 辛荣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利剑入鞘,霍钰抬眼,“华裳呢?这几天怎么也不见人影?” 辛荣心想华裳有先见之明,知道宁王要发疯,现在不知躲在何处逍遥自在,“回禀殿下,应是锦绣坊来了生意,需华裳亲自处理。” 华裳是宁王的随从,也是锦绣坊的掌柜,因一手出神入化的绣工,经营着扬州的锦绣坊。而京城的锦绣坊由言观打理。 军营中四万义军的粮草都来自京城的锦绣坊和扬州锦绣坊的盈利所得,还有宁王的其它产业。 故陆枭只能靠攻下一城,便大肆掠夺,用掠夺的钱财养兵马,而他却可以不拿百姓一物,故义军在百姓中的声望极高。 霍钰冷哼一声,进了营帐洗了个冷水澡,再次从帐中出来时,他罕见地换了一身白袍,用玉冠束发,一身矜贵公子的模样。 辛荣上前问道:“殿下可是要去春莱阁。” 霍钰冷声道:“外出打猎。” 外出打猎不应该穿劲装吗?这般华服看上去也不是很方便吧。 霍钰突然道:“你的腿已经好了吧?” 辛荣一愣,低头垂眸,道:“郎中说需再过几日,便会恢复如初。” 他话音未落,霍钰便拔出长剑,一剑刺向辛荣的心口刺去,辛荣狼狈跌落轮椅。霍钰收了剑,轮椅顿时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地的碎木板。他看了辛荣一眼,“起来吧!别装了。” 没想到他想多装两天都不能,什么事都瞒不过宁王的眼睛。 辛荣诧异问道:“殿下是如何察觉我已经好了。” “你方才跌落在地,起来之时习惯用腿支撑。”那便说明他的腿伤早就好了。 辛荣跪在地上,“请殿下恕罪!” 霍钰冷冷道:“你的腿伤初愈,这十军棍便先记着,到时候一并算。” 辛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他果然应该多躺一阵的,他甚至希望腿好得没那么快。 而原本要出城打猎的霍钰选了最热闹的永安街出城,分明有其他出城的近路,宁王非要绕路。无非是因为春莱阁就在永安街。 当宁王策马经过永安街时,正好可透过窗子,见到坐在楼上雅间的薛雁,而一身白袍,温润儒雅的谢玉卿就坐在薛雁的对面。 两人似相谈甚欢,谢玉卿的眼中只看得到薛雁,而薛雁听到窗外的马蹄声,便外望去,见到马背上的宁王,与他对视之后,又扭过头,与谢玉卿说话。 谢玉卿起身为薛雁夹菜,并为她倒了一盏酒。霍钰想起那日在琼林宴上,薛雁醉酒后那般的黏人模样,他面色一凛,攥紧了手里的缰绳,手指被勒出了两道血印子。 她和谢玉卿相谈甚欢,哪里还记得来军营。 而他分明应该恨她那天不辞而别,恨她从不将自己放在心上,为何会眼巴巴地跟来,见她和旁人说笑,他心里又觉得堵的慌。 更是气她分明已经看见了自己,却装作没看见。 只见薛雁起身对谢玉卿敬酒,却不小心将酒洒在谢玉卿的身上,又赶紧拿出帕子替他擦拭,见他们如此亲密,霍钰将拳头捏的咔嚓作响。 辛荣见霍钰要杀人的眼神,又见他勒马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便小声问道:“殿下还要出城去打猎吗?” 霍钰一抬眼,见他眸中一片猩红,眼神冷若冰霜。 辛荣脖子一缩,他不敢再问了。他扬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多嘴犯蠢,宁王哪里是想去打猎,分明是巴巴敢来阻止薛二娘子与谢玉卿相见的,见了只怕比不见更难受。 霍钰道:“山鸡味美,这酒楼中的菜肴稀松平常,辛荣,你说对吗?” 辛荣也咽了咽口水,“那是自然,山鸡最是鲜嫩美味,若是放在火上炙烤,配以佐料,便馋得人直流口水了!” 辛荣心想这都能忍,难道宁王真的要去打猎? “这可是你说的。”霍钰看了一眼坐在雅间中的薛雁和谢玉卿,唇角勾着一抹讽笑,“既然如此,她便不必吃着难吃的食物,见着讨厌的人,在春莱阁中受折磨。” 辛荣心想,这春莱阁是扬州城最有名的酒楼,也是最贵的酒楼,多少人想吃还吃不起呢,在这里吃饭,也不算是受折磨吧? 第105节 他长叹了一口气,心想搞了半天不就是想去阻止薛二娘子和谢玉卿见面吗?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殿下不嫌不累吗? “是,殿下说的都对,属下也看那谢玉卿今日一身竹叶白袍,貌若仙人,他分明就是蓄意勾引。不过他这身打扮,确实是小娘子们都喜欢的模样。” 经辛荣一提醒,霍钰这才今日发现春莱阁来了不少的女客,她们一进门都去了二楼,还对这谢玉卿和薛雁所在的雅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谢玉卿一身书卷气,看人时眼神温柔,桃花眸显得深情。而宁王却【看小说公众号:这本小说也太好看了】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威压,莫说是靠近,便是将人吓也吓死了。 霍钰却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可又想起了曾在苏州时,薛雁夸过他俊美如玉,美誉名满京城。 辛荣仍在观察霍钰的深情举止,却见霍钰三步并做两步,匆匆上了二楼的雅间,心想这观察了半天,也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突然,他想到自己忘了一件事要对主子回禀,便赶紧跟了上去,“属下已经查到谢玉卿为何会出现在扬州城。” 可他话音未落,便在门外听谢玉卿说道:“一个月前,叛军攻城,攻入了公主府,三公主死在了那些叛军的手里。” 真是令人唏嘘感叹,没想到谢玉卿成婚才仅仅三个月,他便成了鳏夫,堂堂大燕的公主竟然死在了那些叛军之手。 传言叛军攻打京城,城中不少官宦之家都被判军所杀,薛雁也没想到连自己身边的人也深受其害,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也死在那场劫难之中。 “二表哥请节哀。” 谢玉卿苦涩笑道:“当初我与三公主的婚事并非我所愿。二表妹知道我当初真正想娶的人其实是你。我知你到了扬州,便盼着能见你一面,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到了扬州之后,便寻人打听了你的下落,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他急切地握着薛雁的手,“不知宁王殿下使了什么手段,三公主这才选中了我,这门亲事,我是身不由己,表妹可明白?” 薛雁看着门外的那片雪白的衣摆,薛雁赶紧将手从谢玉卿的手中抽离出来,她也没想到短短三个月京城竟然发生了如此变化,传言谢玉卿在成婚后和三公主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可没想到他仍然未放下当初的事。 见薛雁如此抗拒他的接近,谢玉卿垂眸遮住眸底的暗色,“雁儿是嫌弃我曾娶过丧过妻,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一阵冷笑声传来,霍钰冷笑道:“看来谢公子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 见到霍钰,谢玉卿更是气愤不已,“若非宁王殿下当初使了手段,让我不得已娶了三公主,如今我也不会成了鳏夫!” “看来这门亲事是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去娶了霍朝朝吗?” 谢玉卿身体一震,脸色苍白,“虽然没人拿刀相逼,但…” 霍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谢玉卿的话,“还是你舍不得功名利禄,舍不得高官俸禄?听说三公主和状元郎成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敢问这传言可是假的?” 霍钰虽然说话咄咄逼人,但他说的话也是实情, 谢玉卿虽然娶三公主并非本意,三公主从小养尊处优,性子也娇纵了些,但她对自己却是一片真心,渐渐地谢玉卿也死了心,接受了三公主,可三公主死了,他也重燃希望,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回。 “不是这样的。我始终想娶的只有雁儿一个,我喜欢她!这一次宁王殿下休想再阻拦!” 见谢玉卿如此笃定,霍钰大笑不止,他从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能和自己争。 霍钰冷笑道:“你这深情戏码,还是留着演给你自己看吧!” 他懒得再同谢玉卿废话,他一把握住薛雁的手腕,拉着她出了酒楼。 出了春莱阁,薛雁挣脱霍钰的束缚,“之前王爷不是不认我吗?不是要和华裳成婚吗?还试穿了嫁衣。那我便恭祝王爷和华裳娘子夫妻和睦……” 她话还未说话,便被霍钰发狠吻住了唇,堵住她后面想说的话,“本王根本不喜欢她,那嫁衣也不是为她准备的。本王是气你!” 虽然薛雁早就知道,但听到他亲口说出,薛雁还是不可抑制地扬起了唇角。却还是压着嘴角的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起伏,故意气他,他不说,那她便逼他承认,“就算不是为华裳娘子准备的,那也是为旁人准备的。” “是…”霍钰将想说的话咽了进去,若说他方才被谢玉卿气得失去了理智,如今也冷静了下来,察觉她是在激他,知她一惯狡猾,惯会骗人,坚决不上当。 “你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就跟本王来。” 薛雁不想顺着他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被轻易拿捏,笑道:“王爷方才说春莱阁的饭菜不好吃,是要带我去吃好吃的饭菜吗?” 她知道霍钰的意图,偏不说自己想知道,再说她从未见过宁王的身边出现什么女子,既然不是华裳,他短时间内要从哪里找来个女子骗她。 她便是不问,他自己会憋不住说出来。 霍钰已经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薛二娘子,上来吧!” 薛雁则毫不客气地对他伸出手臂,“抱我。我上不去。”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招对宁王很管用,霍钰揽住她的腰,将抱她上马,他们共骑一匹马,一路策马一路出城。 今日风大,初春的风冰凉刺骨,昨夜又下了一场雪,空气中更是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骑马可就更冷了,疾风吹刮着脸上的肌肤,薛雁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通红,她缩着脖子,想挨得霍钰再近一些,只因他的胸膛如火般炙热温暖,可霍钰哪里受得住那柔软的身体往怀里钻去,他一手拎住她的颈后,将她裹进自己的大氅之中,紧紧地将她圈在怀中。 “再动的话,本王便不保证自己会对你做什么。难道薛娘子又想在马背上?” 那暖和的毛绒绒的触感很舒服,温热的呼吸轻拂过脖颈,她觉得又酥又麻,想躲也躲不开,又听到霍钰如此说,更是一声也不敢吭,低头装鹌鹑。 见那红透的耳朵,霍钰缓缓勾起了唇角。 终于到了一处荒山,霍钰见山中树木茂盛,时有鸟鸣声传来,想必林中藏了不少猎物,便将打猎的地点远在此处,勒马停下,“到了。” 薛雁困惑地看向霍钰,“这是荒郊野外,积雪还未融化,只怕是连吃食也找不到。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霍钰却只是笑了笑,拿出弓箭,瞄准天空中的飞鸟,只听嗖的一声,一箭命中目标,那只飞鸟便直直地往下坠落。 “想找吃食,这不就找到了吗?再等本王猎只山鸡来为你补补身子。” 虽然这荒山上的雪并未完全融化,哈气成冰,薛雁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他心里一直记得华裳的话,那日她因为义父的事担心,一日未进食,后来因他要的太狠,终于还是晕倒了。 今日,他果然带她猎山鸡。 于是霍钰一手牵着马,握着薛雁的手,往深山里走去。 不一会儿功夫,他们便已经收获了几只飞鸟和山鸡,又来到一处溪水旁,霍钰用石块砸开结冰的水面,抓了几条鱼,将鱼和打来的猎物都处理了,寻到一处避风的山洞,霍钰用火石生了火,将山鸡和鱼用树枝串上,架在火上烤。 薛雁一手撑着脸颊,望着他,笑道:“没想到王爷还会这个?” 霍钰将一面烤得金黄的山鸡翻了过来,“行军打仗便是这般,每到一处,就地扎营造饭,这些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再说这些本就简单,还需要学吗?” 薛雁从小随义父做生意,她的一双眼睛练就了鉴别珍宝的能力,学了识人的本领,唯独不会厨艺,她总是想做一些新的尝试,义父吃过几次,便吃坏了肚子,有一次还吃了有毒的菌子,义父出现了幻觉,说看到许多小人跳舞,把薛雁给吓坏了,若非救治及时,义父只怕已经英年早逝了。从那以后,义父便再也没许她再进厨房。 闻到那山鸡散发的阵阵香味,薛雁是真的饿了,方才净听谢玉卿说话了,那些菜,她是一口没吃,她睁大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霍钰,“熟了吗?可以吃了吗?” 霍钰快速转动着手里的山鸡,洒上佐料,递给薛雁,缓缓勾唇。 薛雁迫不及待咬着手中的山鸡,却被辣得满脸通红,呛得眼泪都掉出来,“啊!好吃…好辣啊!” 怎会这样辣,快要辣死了! 薛雁正要去找水喝,却被霍钰一把扣住手腕,不许她去。 见她的唇都辣红了,他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按在她柔软的唇上,“辣吗?” 薛雁辣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可怜兮兮地望着霍钰,“辣,王爷给我水。” “今日只是薛娘子一点小小的惩罚,好让你知道算计本王,背着本王去见别的男人的后果。” 薛雁辣的说不出话,“我要喝水。” 见她辣的唇红肿不堪,霍钰拿起水壶猛地灌了一口,指着自己的唇。 薛雁拼命摇头,去夺霍钰手中的水壶。 霍钰却将那水壶举高到,她怎么也够不到,便只能屈服,主动去吻他的唇。 霍钰一把按住她的脑后,将水一点点地渡入她的唇中。 又将大氅铺在地上的草堆上,倾身压下,要去解她的衣带,“在这里,同本王试试吗?” 荒郊野外,在这处山洞中,同他做那种事,霍钰不会是疯了吧! “我肚子饿了,让我吃点东西。”薛雁借口想吃东西,想找机会赶紧开溜。 “急什么,待会等你真正饿了再吃也不迟!再说这些山鸡都太辣,根本就吃不了了,只有埋在火堆里的叫花鸡能吃。” 薛雁怒道:“全都是辣的?若是方才我不答应,你是想辣死我吗?” 霍钰勾唇,熟练宽衣解带,“莫急,你死了,本王为你殉葬!” 真是疯了。 * 陆枭的船终于抵达了卢州,此番非但没能拿下扬州,还吃了败仗,损兵折将,陆枭苦恼不堪,六神无主,赶紧寻谢玄拿主意。 谢玄用袖袍卷了琴,笑道:“急什么,谢某自有主意应对,此番只需除去宁王,一举拿下京城,中山王大业可成!” 陆枭躬身行礼,“请先生指点。” 谢玄将一封信交给陆枭,嘱咐道:“将这封信拿给你安插在扬州的那颗棋子,他一定会知道该如何做。事到如今,那颗棋子也该起作用了。” 只见有人焦急地等在码头,眼巴巴望着那些靠岸的船只,谢玄道:“谢某要见一位,相信京城中应该有消息传来了。” 他下了船,对那人道:“萧世子,好久不见!” 第80章 薛雁终于知道了霍钰说的后半夜会饿是什么意思。 她捧着红得发烫的脸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被霍钰痴缠,在山洞中过夜。 而霍钰却丧心病狂地折腾了大半夜,她的嗓子哑了,腿酸得颤个不停,体力消耗殆尽,饥肠辘辘,果然,后半夜她便饿了。 饿的两眼发黑,她红着眼求饶,霍钰才终于肯放过她。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胃口大开,她竟然吃了一整只山鸡,也是因为霍钰的厨艺当真是极好的。 山鸡味道鲜嫩带着树叶的清香,而鱼汤鲜美,回味无穷。 薛雁摸着肚皮,心满意足的躺下,心想方才的那只叫花鸡都被她吃了,连根骨头都没留下,瓦瓮中只剩下一点鱼汤。 “王爷也饿了吧?” “嗯,都是你的。”声音是迷迷糊糊间发出的,带着困意和疲惫。 薛雁看向身侧之人,他应是累极了,传来了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闭着眼睛便能感觉到她就在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下。 又顺手抓起大氅将她紧紧裹住,下巴抵住她的额头,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王爷?” “嗯。”声音暗哑,他根本就没醒。 原来这只是他的本能反应,薛雁觉得心中暖暖的,没想到他在睡梦中也在乎她有没有受冻,也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抱住他劲瘦的腰,往他怀中蹭了蹭。 次日,薛雁是被一阵香味馋醒的,只见柴堆上架着一个瓦瓮,瓦瓮中已经熬好了新鲜的鱼片粥,霍钰将两个烤山鸡蛋递给薛雁,“尝尝,比鸡蛋好吃。” 薛雁将山鸡蛋放在手里滚了一圈,等到鸡蛋没有那般烫了,她才将鸡蛋剥开,轻轻咬了一口,“嗯,真香。” 她连喝了两碗鱼片粥,吃了两个山鸡蛋,满意地摸着肚子。 第106节 霍钰见她那心满意足的模样,暗暗勾唇,“好吃吗?” 薛雁心满意足地点头,“太好吃了,没想到王爷的厨艺竟然那般好。” “每天都想吃吗?” 薛雁一脸期待,“可以吗?” 霍钰勾唇笑道:“日后,你每天都来王府,本王每天都给你做,什么鱼片粥、山鸡炖菌菇、烤鲜鱼、炸鹌鹑…本王可保证每天都不重样。” 薛雁听着他说细数着那些可口的美食,心中充满了向往,想也没想便点头道:“好。” 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他让她每天来王府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 薛雁不禁浮想联翩,心脏也紧张得一阵阵狂跳不已,可霍钰却没继续往下说,而是整理了行囊,故作神秘道:“已经天亮了,准备回城了。” 他将薛雁抱上马背,见薛雁不停地回头看,眼神似万般留恋,他便一手环住她的腰肢,笑道:“等回到京城,以后本王还带你出去狩猎。” 她偏头躲过他印在耳垂上的那个吻,问道:“是陆枭要再次进攻京城?” 霍钰点了点头。 昨夜接到的消息,陆枭打算带兵北上,兵分两路,分别从青州和洛阳进发,直取京城。 两路共计四十万兵马,此番陆枭是打算倾巢而出,集结了所有兵马,想一举拿下京城了。 “本王也打算出征了,一举从扬州北上,偷袭他占据的北方城池,截断他的退路,配合韩世昭守住京城。” 见霍钰神色凝重,薛雁问道:“王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霍钰摇了摇头,“父皇下令韩世昭出城迎敌,夺回被占领的城池,如今负责守城的是母妃。” 薛雁惊讶道:“怎会是月妃娘娘?” 霍钰面色微凝,面带担忧,道:“韩家世代都是武将,现任的国公爷善于钻研,之前便打着皇长兄的旗号,结党营私,把控朝政,以保韩家的地位,后来,皇长兄被陷害自尽在诏狱之中。韩家便扶持肃王霍殇,哪只霍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被圈禁死在地牢之,韩国公和母妃的两位嫡兄都是庸才,韩家能用之人只有韩世昭。如今韩世昭出城迎敌,便只剩下母妃,母妃是被老国公带大的,出身将门,未入宫之前,也曾上阵杀敌。韩家无人可用,那守卫皇城的责任自然便交落到了母妃的肩上。” 薛雁觉得心中悲凉,韩家的男儿无用,便要将一个女子推出去,为他们避难遮挡风雨。 “可死守不出不才是最好的法子吗?” 霍钰凝眉颔首。 连薛雁都知道的道理,皇帝竟然一意孤行。 京城历经两次进攻,算上老弱病残,京城的守军加起来也不过五到六万人,即便将所有的将士都派去攻打陆枭四十万大军,那便是以卵击石,绝无取胜的把握。 不知不觉便离开了那座山,霍钰已经策马进了城,薛雁将手覆在霍钰的手上,“王爷别担心,只要王爷想办法拖住陆枭,月妃娘娘便不会有危险。” 可宁王的手里只有四万大军,对战陆枭的四十万大军,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宁王是大燕的战神,即便是处于绝境,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薛雁觉得旁人绝无可能做到的事,那四万将士在宁王的手里未必没有奇迹发生。 到了军营,霍钰将她抱下马,与她十指相扣,和她一同入了帅帐。 他轻击手掌,只见张副将带着九名手下将士进了营帐,他们手中的托盘内,都放着一件朱红的喜服,那些喜服上的花样并非是寻常的牡丹海棠之类的花朵图案,而是一些从未见过的清新淡雅的花草图案,并以鱼类和鸟类的纹样装饰,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珍珠,华而不俗,喜服之上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出神入化。 突然,那些将士全都单膝跪在地上,齐声道:“末将参见王妃。” 他们声音响亮,薛雁吓了一跳,脸瞬间也红透了。 “你们不要乱说,我不是…” 却见他们异口同声道:“殿下之前一直在外征战,从未接触过任何女子,在殿下身边的都是我们这些目不识丁的武夫,殿下不懂得如何讨女子欢心,分明一日不见王妃便茶饭不思,浑身都不得劲,可偏偏嘴上什么都不说,王妃可千万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见霍钰瞪了过来,张副将吓得脖子一缩,“总之,求王妃如论如何都不要抛下殿下,因为王妃几日没来军营,殿下便深夜独自喝酒到天亮,末将见满地都是空酒坛子,也觉得殿下其实很可怜的,求王妃垂怜!” “张副将,你话太多了。还不快滚!” 张副将赶紧放下手中的嫁衣,带领手下出了营帐。临走还不忘说了一句,“王妃记得常来军营看殿下。” 薛雁疑惑地问道:“军营中不是禁止女子进入吗?” 张副将小声嘀咕道:“王妃若是不来,遭殃的便是我们。” 可张副将也只敢小声的抱怨,毕竟王爷是借此考验他们的武艺可有进步,并非是为了泄愤,其实他们都知道是因为王妃不来,宁王心情不好,想要发泄出气。 薛雁这才注意到的张副将和其他的几员副将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便问道:“最近可有敌人来袭?” 几员将领不约而同地摇头。 薛雁便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都受伤了?” 他们异口同声道:“摔伤的。” 薛雁可不信,“看来你们是在同一个地方摔伤的吗?” “对。”张副将和一干手下睁着眼睛,觑着霍钰的神色,说着瞎话。 霍钰眼神如刀,“还不快滚。” 张副将赶紧闭嘴,带着一帮手下溜出了营帐。 而这时,薛燃掀开营帐而入,“回禀宁王殿下,末将已经按照宁王殿下的吩咐带营中的将士跑完了四十圈。” 见大哥的腿上仍然绑着沙袋,双腿被勒出了几条极深的血痕。 薛雁彻底怒了,“大哥哥的腿曾经被打断过,你怎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便迁怒大哥哥,还让他绑着沙袋跑四十圈。这四十圈跑完大哥哥的腿恐怕也要废了。” 薛燃曾被打断了腿,已经落下残疾,又怎能被如此残酷对待。 “薛燃,你会希望因为曾经受过伤便要本王特殊对待吗?因为你腿上的残疾,希望本王处处照顾你,安排最轻松的任务给你吗?” 薛燃对霍钰行了个军礼,朗声道:“末将不愿!末将愿与营中的将士一同训练,不必受到任何优待。” 他走到薛雁的跟前,“多谢妹妹关心,但我不想因为自己身患残疾便得到他人的同情,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我只是身残了,但心还未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便要为自己拼一拼。妹妹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我前二十八年都白活了,入军营的这一年我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活出了意义,活出了价值。” “妹妹不是曾说过吗?当大侠不一定是拿一把剑四处闯荡,耍几套花拳绣腿,劫几个为富不仁的富户便是行侠仗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是为天下的百姓免于战乱之苦,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道,而我已经找到自己想要选择的道。” 薛雁听了觉得心中动容,比起当初那个不靠谱的愣头青,薛燃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一番话令她感触颇深,热血沸腾。 突然,轰隆隆几声雷响,紧接着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似瓢泼一般。 暴雨冲刷着薛燃的盔甲,冲刷着他俊朗的侧脸,大哥瘦了不少,脸上棱角分明,却双眸炯炯,眸底透着光。 见他走上了练武场,立于台上与张副将较量武艺,被摔进了泥水中,弄得满身脏污,他们却笑得恣意,笑得洒脱。 薛雁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营中将士有他们的信仰,有他们真正在乎想要守护的人。 她刚要出去,却被霍钰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来,“别生气。” “我没生气,是我僭越了,王爷的手下都是精兵良将,王爷自有一套训练他们的法子。不过,王爷承认自己也迁怒了他们吗?还深夜借酒消愁,还有那些将士根本就不是摔伤的,是被王爷揍的,对吗?” 霍钰笑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你。但本王并未借酒消愁,也没有深夜喝闷酒,那一大堆空酒坛子,是华裳的杰作。” 那日他让华裳试穿嫁衣,华裳不愿意,领了军棍便摔帐离去,那满地的空酒坛子是华裳发疯,半夜喝得大醉。 这些人为了让薛雁多来军营,竟然随口编造这些离谱的情节, “本王带兵打仗之时,从来都是滴酒不沾。” 薛雁显然不肯相信。 霍钰一把将薛雁推到镜子前,“过来,先试试看这些嫁衣。” 薛雁却不肯,这几日她因为霍钰不理睬而心中有气,“这些嫁衣不是王爷为华裳娘子准备的吗?我若是记得没错,王爷那天也让华裳娘子去试穿了嫁衣。” “华裳是本王的手下,这些年一直替本王打理锦绣坊的生意,再说本王又不想娶她,让她试什么嫁衣!这些嫁衣一直都是为你准备的,从琼林宴之后便为你备着的,这些嫁衣也是你的尺寸。” 华裳身材又高又瘦,足足比她高了半个头,她自然知道那些嫁衣不是华裳的尺寸,只是不想轻易便答应了他,不想轻易让他如愿。 突然,霍钰单膝跪地,跪在了薛雁的面前,“本王想娶你为妻,本王一直要娶之人也只有你。倘若上元夜那日你去见了本王,那个晚上,本王便会让你试穿这些嫁衣的。” “其实那个夜晚,我本来要去的…” 霍钰起身,吻住了她的唇,“那些都不重要了。本王只知道,当时本王气你不来,但本王又庆幸你没来,比起你不来,本王更怕你出事。而至于上元夜的灯会,往后的每一年灯会,本王都会陪你和孩子一起去看。” 薛雁嗔怒道:“谁要为你生孩子!” “本王年幼丧母,被父皇不喜,且至今仍是至今孤家寡人一个,王妃就体恤本王。” 霍钰弯曲她的双膝,薛雁抱在怀中,向床边走去。 薛雁惊讶道:“王爷要做什么?” 霍钰贴着她的耳廓,笑道:“试穿嫁衣,同王妃生个娃娃。” 他看向床上放着的十套嫁衣,笑道:“今夜,王妃便在床上换上这些嫁衣,同本王一一试过。” * 在前往洛阳的船上,谢玄正立于船头悠然抚琴,萧炎却焦躁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他知道谢玄在抚琴之时不喜被人打扰,便始不敢说一句话,耐心等着。 终于等到一曲罢。 萧炎道:“谢先生,你曾经许诺只要我们联手合作,你便承诺救出清泱,听说她被那个贱人折磨得瞎了一双眼睛,再等下去,只怕她便会被折磨致死的。谢先生,求你一定要想办法将她救出来啊!她已经不是柔妃了,在宫里无人能庇佑她,而燕帝却只当她是替身,可她如今没了眼睛,便再也不像那死去的长公主,大燕皇帝连唯一留下他的理由都没了。再耽搁下去,她会死的!” 几天前,韩世昭出征,月妃守卫皇城,月妃接受皇城巡防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慎刑司地牢。将那只饿了三日的鹰和清泱关在了一处。 待燕帝赶到之时,那只鹰已经生生啄瞎了清泱的一双眼睛。 可自从清泱没了那双酷似长公主的眼睛后,燕帝却一次都没来过了,再耽搁下去,她会被月妃折磨致死。 “别急。”谢玄轻轻地拨弄着琴弦,闭上眼睛,似在仔细地聆听,一根根地慢慢捻弄,试听琴弦发出的声音。 “世子稍安勿躁,先喝盏茶降降火。” 萧炎只差给谢玄跪下了,“都火烧眉毛了,还不急啊!” 谢玄反复拨弄着一根琴弦,觉得这音不够准,于是他又试了几次,才终于满意了,“就像这根弦,音不对,整首曲子便都毁了。进攻京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谢某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还得仰仗萧世子。敢问萧世子,贵国的援兵什么时候到?” 提起此事,萧世子更加焦躁不安,“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只听“铮”地一声响,只听那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萧炎赶紧捂住了耳朵。 谢玄将手按在琴弦上,止住了琴弦的颤动,又习惯性的在琴身雕刻的那个敏字上轻轻抚摸了几下。 “萧世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萧炎觉得头痛不已,“王上将领兵进攻大燕之事交给了王上的胞妹挞拔长忆。” 那挞拔长忆娇蛮任性,一条软鞭更是随意打人泄愤,谁的面子都不给,萧炎已经写了百余封飞鸽传书,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也就算了,可原本在十日前约定入幽州的北狄援兵,却迟迟未到。 可偏偏挞拔长忆的母亲萧太后为了扶持挞拔擢登上王位,为他挡箭,死在了那场宫变之中,挞拔擢对这个妹妹无有不依,以至于她的脾气也越来越骄纵。 谢玄冷声道:“你可知倘若没有援兵,中山王的四十万大军一但入京,若是被宁王截断了退路,便会一败涂地。” 萧炎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亲自去一趟幽州,说服挞拔长忆带援兵入关。” 第107节 “最好是这样。那谢某便静待萧世子的好消息了。” 第81章 来凤客栈内,一位白衣公子倚着栏杆,身侧扔了一堆的空酒坛子,清竹推门而入,一股刺鼻的酒气传来,清竹捏着鼻子,道:“公子这是到底喝了多少啊?” 他手中抓着一只信鸽,要将从洛阳城传来的消息告知主子,却踢到空酒坛子,险些摔了一跤。 他叹了口气,将空酒坛子拾起,又让店小二将这些空酒坛子清理,将屋内清扫了一番,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信件,交给主人,“公子,洛州那边来信了。” 那白衣公子回头朝清竹笑了笑,一把抓握住了清竹的肩膀,面色陀红,眼中醉意朦胧,问道:“你说为什么他总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她从前明明喜欢的是我。从前她要嫁之人也是我,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 闻到公子身上酒气,清竹不禁直皱眉头,“公子不如先看了这信。看中山王在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白衣公子袖袍子一挥,“拿来!” 看了信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宁王也会有今天!没有了尊贵了身份,他又能比他人高贵的多少,从前他仗势欺人,不过是倚仗手中的权势罢了!” 他大笑了几声,高声道:“来人,再拿一坛酒来!” 那坛酒被喝空,他也直接大醉趴在桌上,清竹摇了摇头,连连叹气,赶紧去给公子亲手熬醒酒汤。 次日日上三竿,见自家公子终于睡醒了,清竹也端来了清淡的肉粥,“公子可算是醒了。” 白衣公子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来,在书案上提笔书写着,分别将两封信交给了清竹,吩咐道:“一封信传到京城,交给公主府的那些幕僚,而至于另一封信,找个扬州城有名的说书先生。这是最好的话本子。只需一夜,这个消息便会传遍扬州城和京城,到时候整个燕国都会知道了关于宁王的真实身份。” * 今日便是霍钰启程带大军北上的日子。 几天前,月妃的弟弟韩世昭奉皇命带兵欲攻下青州,打算先拿下北方的几个州府之地,可因为他的手下都是老弱病残。 此迎战陆枭的第一战便是大败而归,六万人马折损了大半,霍钰得知韩世昭大败的消息后,打算即刻北,拿下冀州和幽州,和韩世昭配合,收回落入叛军手中的北方青幽冀三州。 可昨夜一道消息传遍京城,原本是茶楼说书先生讲的话本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故事凄美哀婉,令所有人听了都为之动容,虽说那些话本故事都是一些读书人瞎编的故事,但却让人不禁联想起长公主和帝师谢玄的爱情故事。 当年谢玄宠妻之名传遍了燕国,两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谢玄是谢家的长子,从小便是人人口中夸赞的神童,连中三元后,入翰林院为官,后被先帝选为太子伴读,成了帝师。 他曾经为长公主写了不少词曲,至今在民间广为流传,词曲写在鹿鸣别院中与长公主相处的日常,虽然平淡,但却温馨甜蜜,那些词曲优美婉约,饱含深情。 而在谢家获罪之后,谢玄死在流放的途中,而长公主在一年后也病故了。 这便是人人所知,且津津乐道的神仙爱情的版本。 可说书先生口中的长公主和当朝帝师的故事却又是另外的一个版本,当年谢家被奸人所害,被叛流放,谢家也在一夜间倾覆,谢家满门都惨死于流放途中,而长公主也并非死于病重,而是死于五年后宫里的一场大火。 茶肆中,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台下之人争前恐后地追问,长公主为何是死在宫里的一场大火之中。 说书先生痛心疾首,扼腕叹息,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燕帝对自己的皇姐起了龌龊的心思,夺了帝师谢玄的妻子,使了手段将长公主囚禁于宫中,而当年长公主进宫时,已经怀了谢玄的孩子。长公主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只能委屈求全,委身于燕帝,后来,孩子出生,长公主便趁着燕帝带兵征战,门上宫门,放了一把火,将自己活活烧死,为夫君谢玄殉葬。”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落泪,同情长公主的悲惨遭遇,惋惜当年的一对神仙眷侣,人人艳羡的璧人竟然被生生拆散,双双陨命。 台下有人追道:“那个孩子呢?孩子保住了吗?” “是啊!若是那个孩子还在,也算是给谢家留后了。可当年谢家满门风光,竟然落得个满门皆亡的下场。” 说书先生接过话头,“阁下问到了关键。” 而那说书先生又道:“故事还未结束。那个孩子因是谢玄的孩子,一生下便被带入冷宫,从此皇帝不闻不问,就让这个孩子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众人听了无不捶案长叹,甚至还有不少人高声怒骂,“昏君,暴君,残暴不仁。” 人群中,有不少人反应过来,这从小被扔在冷宫长大,不被皇帝所喜的不就是大燕的战神,当今圣上的第六子,宁王殿下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道:“原来宁王殿下是长公主和谢大人的儿子。” 说书先生看向二楼看台上的白衣公子,赶紧解释道:“你们可别乱说啊!这只是个穷书生写的话本故事,故事纯属虚构,你们千万不要当真啊!我可不敢议论当今圣上和长公主,不敢议论宁王殿下的身世。” 当即有人便拍案而起,“谁人不知这就是长公主和帝师的故事,暴君不仁,才会导致天下大乱,百姓离心,累得百姓受如此劫难。” “对,既然宁王殿下并非是那狗皇帝的儿子,便不必时刻受那狗皇帝的猜忌,受那狗皇帝的窝囊气。大可推翻了大燕,自立为王。” 越来越多的人,高声附和,“推倒了大燕,自立为王。” “宁王殿下是仁义之师,是难得的圣明仁善的君主,我们支持宁王殿下推翻大燕,诛杀暴君,自立为王。” 茶肆中群情激愤,那说书先生早已经趁机溜之大吉了。 二楼的雅间内,谢玄起身为那白衣公子添上了茶水,“大人写的话本子真是感人肺腑,令听者为之落泪,大人的才华令人叹服。” 白衣公子饮尽了杯中茶水,“并非是在下的话本子写的好,而是这个故事本就是真的,只有真相才会如此打动人,当初在京城时,谢先生授意让中山王饶我和家人性命,如今我已按谢先生的吩咐助先生办成了此事,如今恩情两亲,还请谢先生信守承诺,我只想带着自己的心上人离开,从此避世隐居,不再过问这天下之事。” 谢玄笑道:“听闻大人曾经游历山河,见多识广,才华横溢,若是因此避世,将来中山王称帝,身边岂不是少了一位能臣。” 白衣公子冷笑道:“谢先生赏识,只是在下这一生只愿与心爱之人平淡度过此生足矣。” 说话,那白衣公子放下茶盏,决然转身离去。 谢玄看向一旁的苏衡,笑道:“既然故事已经听完了,也该见一见这故事的主人公了。你去给宁王送一封信,谢某想请他喝盏茶。” 宁王是谢玄的儿子的消息迅速传到军营,军营将士开始小声议论,窃窃私语。 突然,一支弩箭射出,往帅帐射来,霍钰一把握住那只弩箭,取下绑在箭上的字条,字条上写着:若宁王想知道生母的消息,盼于春莱阁一见。 今夜大军就要出发前往冀州,薛雁正在为霍钰准备出征的铠甲。那流言传播的速度很快,薛雁自然也听说了关于霍钰身份的传闻。 “那人是中山王身边的那位谋士的随从苏越。”霍钰曾与苏越交过手,知那只弩箭便是他所发。“中山王唤那人谢先生,想必那人便是谢玄,是他约我前去。” 见霍钰神色凝重,薛雁便问道:“王爷想去吗?不过是没有根据的流言,根本就不可信。王爷可以不必去理会。” 霍钰回想起自己每一次和父皇相见的情景,从小到大,他们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清,每一次燕帝看了他的眼睛,便会发怒发狂。久而久之就更不想见他,就好像没有他这个儿子一样。 从前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何父皇对他如此冷漠,甚至如此恨他,父皇总是盯着他这双眼睛,就像是通过这双眼睛看到另一个人,便会暴躁发怒,失控满屋乱砸一通,甚至怒吼着让他滚出去。 那时,他便怀疑他这双眼睛到底像谁,以至于父皇见到这双眼睛便会失控发狂。 肃王的母亲出身也不高,可父皇也每月都到丽嫔的宫中,过问肃王的功课,但却从来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旁人提起他,父皇都会发怒。 宫里的人看菜下碟,若不是有皇长兄和月妃护着,他只怕早就已经死在那吃人的深宫之中。 他不止有很多次怀疑他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孩子。 他自出身便被丢在了冷宫,冷宫里的太监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个卑微低贱的宫女,而且宫女命薄,生他时难产而亡。 如今听说生母另有其人,他想知道自己亲生母亲到底是谁,也想知道关于母亲的一切。 薛雁知他心中的渴望,没有一个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薛雁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宽慰他道:“我陪殿下一起去吧!” 霍钰道:“雁儿说的对,这个时候谣传本王的身世不过是为了动摇军心,想要阻止本王北上罢了。但本王想会一会那个人。” 薛雁与他十指相扣,笑道:“好。” 霍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用力地抱着她,捧着她的脸颊,郑重地在她的唇上亲吻着,也不知吻了多久,吻得薛雁面红气喘,霍钰仍然不舍得和她分开,似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 “等我回来。” 薛雁轻喘着点头,霍钰轻轻地在她的鼻尖之上刮蹭了一下。“不管我是谁,都是雁儿的夫君。” 薛雁笑着骄傲地昂起头,“那等你娶到我了再说。” 霍钰俯身轻吻在她的额头上,而后翻身上马,策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开春之后,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起来,南方春日的夜晚也不比北方的寒凉,风也不必北方的冰冷刺骨。 薛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回了营帐,坐在镜前梳妆,不管霍钰是不是谢玄的孩子,但这件事在此刻传入京城,便是为断宁王的后路。 倘若宁王帮着大燕,剿灭了叛军,那他的身世便成为燕帝杀他的理由。 若宁王不帮大燕,四万义军孤立无援,中山王便会在拿下京城后,再一举剿灭所有义军。 便只剩下投降一条出路。 薛雁对镜梳妆,“他是宁王,是宁可战死也不会屈服的战神,他又怎会降。” 不论如何都会是一场死局。 薛雁褪下衣裙,换上了喜服,轻抚着凤冠之上的明珠,对着镜中的自己笑,那时她想着要嫁的是谢玉卿那般的男子,曾幻想着自己穿上嫁衣,坐上花轿,梳妆打扮后,被抬入候府的大门。日后会替谢玉卿管家理账,料理府中事务,孝顺婆母,处理妯娌之间的关系,一辈子被困在后宅那片天地。 可此刻她换上嫁衣,心中或许少了一份憧憬,却多了一份从容坚定。 “我等你回来。” * 春莱阁的雅间中,谢玄已经等候多时,指腹轻抚摸着琴身上刻着的那个敏字,眼神深情而温柔,“敏敏,等我完成这一切,来见你之时,我再向你赔罪!” 苏越站在屋顶让,看见策马匆匆前来的身影,赶紧飞身跃下,进了春莱阁,对主人禀告,“谢先生,宁王殿下来了。” 谢玄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对苏越道:“有请。” 他戴上兜帽,遮住脸侧的刺字,见宁王前来,起身相迎,“宁王殿下请坐,或者我该唤你玉儿。” 霍钰的唇角勾起一身冷笑,抚掌笑道:“谢先生当真是好谋略,竟然想到在本王身世上做文章,让本王陷入困局。” “可玉儿还是有所怀疑,这才肯前来见为父一面。” “父亲?”霍钰轻嗤一声,“谢先生并非是本王的父亲。而谢先生口中的玉儿,便是长公主与谢先生的孩子怕是早就已经死了,你恨大燕,很父皇,更恨我!所以忍辱负重,这些年招兵买马,要寻父皇报仇,你害怕中山王在进攻皇城之时,本王会与韩世昭联手,这才使的离间之计。本王猜你下一步便会再散播出造谣,说你是本王的父亲,你要做的是诛杀暴君,推翻暴政,为谢家满门和长公主复仇。” 谢玄将茶盏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请宁王殿下继续说下去。” “既有传言说本王和你是父子,那父子相残,乃是大逆不道,忤逆犯上,若本王与你相斗不仅会失了民心,只怕本王麾下的一众将士也会因为本王六亲不认,认贼做父的小人,而失了军心,到时候本王军心和民心尽失,中山王便会不败而胜,不废一兵一卒便会夺了这天下。” 谢玄笑道:“你怎知自己并非是谢家的子孙,怎知不是我谢玄的儿子?” 霍钰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因为我了解父皇,他自私且多疑,又怎会留下那个谢家的孩子。” 斩草要除根,既然父皇可一手策划灭了谢家满门,又怎会留下长公主腹中的那个孩子,难道要等着那个孩子长大后来找他复仇吗?他又怎会留下后患。 恐怕早在长公主进宫不久后,便被父皇喂了堕胎药。 他在冷宫时,曾经见过一位美貌妇人,那妇人只躲在树下悄悄地观察着他。从不与他说话,更不会靠近,每一次前来,也只是静静地站在树下看一会便会走。 他少时被那冷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欺负,养成了谨慎防备又敏感的性子,时刻关注周遭的变化,以便于出现危险了能及时判断应对。自那美貌妇人第一次出现,他便已经察觉到了。 妇人每月都回来一次。有一次他故意将自己用竹子编织成的蹴鞠踢到那美貌女子的面前,趁着去捡蹴鞠的机会,想和那妇人说话,那妇人却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有怨恨也有不舍,掉头就走。 在他五岁那年,他记得很清楚,位于皇宫的西北方的紫宸宫冒着浓烟,宫女太监们手里端着木盆,他趴在冷宫宫门的门缝中,见着那些人脚步匆匆赶去救火。 自那以后,那位身穿素衣的美貌妇人便再也没来过。 因这则谣言,他便想到了那位美貌妇人,便心中猜测,那妇人应就是长公主,而他就是长公主的孩子。 只不过他的父亲不是谢玄而是父皇。 第108节 倘若他是谢玄的孩子,那长公主看他的眼神应是疼爱喜欢,而不是怨恨不舍了。 “方才本王说自己并非那个孩子之时,先生并未否认,先生看本王的眼神,不像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倒像是看仇人之子的眼神。” 谢玄抚摸着琴弦之上的刻字,“是不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信了,大燕的将士们也信了。这一局,宁王殿下打算怎么解?” 霍钰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长公主真的是本王的亲生母亲?” 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他想用眼前之人的口中证实他所猜测的是真的。 谢玄冷笑道:“你何不去问你的父皇?” 而后,他起身对霍钰作揖,但看到那双满是渴望的眼睛,眼前之人似与旧人重合,就像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是长公主,他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谢某曾送给爱妻一枚鎏金镯子,在爱妻怀有身孕之时,她在那镯子的里侧刻有一个玉字。” 他用指尖在杯中蘸了茶水,在桌案之上写下了那个“玉”字。 她曾给我们的孩儿取名为“玉儿”。 谢玄盯着那双眼睛说道:“谢某曾撅了皇陵,见到了爱妻的遗体,见她手腕之上的镯子已经不知所踪,谢某便猜测是她将镯子留给了你。” 霍钰见到桌案上的那个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他以为是因为生他的宫女识字不多,竟将那“钰”字写成了“玉”字,可没想到原来这个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的名字。 “宁王殿下,告辞!” 霍钰突然笑了,原来他的出生见不得光,原来他的父皇夺了别人的妻子,还杀了那个孩子。 原来他的母亲并非出身低微,而是那位尊贵的长公主,原来是他的母亲不仅肯认他,他的亲生母亲竟是那般的恨他。 他一拳将桌案击打得粉碎,手上献血淋漓,眼中一片猩红。 响声惊动了春莱阁的掌柜,掌柜赶紧进来查看,见屋中一片狼藉,见被打碎之物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他想上前阻止,却被霍钰死死掐住脖子,用力撞在墙上,低吼道:“找死。” 谢玄听闻动静后,缓缓勾唇,三个月前,他曾去过慎刑司的地牢,见过清泱,清泱对他说过一句话,“身中失魂草之毒,若是情绪大起大伏,经历大喜大悲,或受到刺激,便会诱发狂症,会丧失心智。成为被人操控的傀儡。” 第82章 辛荣听到屋内不太对劲,赶紧推门而入,只见春莱阁的掌柜被宁王死死掐住了脖子,面色涨红,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辛荣急切上前阻止,“王爷快放了春莱阁的掌柜,人快要被掐死了。” 只见霍钰的眼中通红一片,似并未听见他的话,直接将那掌柜提了起来,眼见着掌柜就要被掐死了,赶紧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王爷,您快醒醒,不要被那失魂草控制,不要迷失了心智。” 霍钰见那掌柜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快要窒息身亡,最后一丝理智将他拉了回来,一把抓住那颗药丸服下。 顿时天旋地转,霍钰一头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霍钰终于转醒,“那失魂草之毒又发作了?” 辛荣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华裳的师父华老爷子给了您这两颗丹药,说是可以压制这两次毒性发作,还说若是得不到解药,您便会彻底失去神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辛荣将手中的茶盏递给霍钰,“当初你得知皇太子之死的真相后发作过一回,如今已经是第二回 了。倘若…”他不敢再说下去。若是再放任这失魂草之毒再发作,怕是无人能唤醒他。 “华老爷子说身中失魂草之毒最忌情绪大起大伏,还不能受刺激,殿下定要谨记。” 想当初在武德候府的谢玉卿的寿宴之上,赵文婕给殿下下药,那药中便含有少量的失魂草,那夜他发狂,差点在假山洞中要了薛雁。 后来薛凝又将那含有失魂草的香料掺在熏衣的熏香之中,原本以为少量的失魂草还不至于中毒,哪知那草着实厉害。 “对了,春莱阁的掌柜到底如何了?” 辛荣道:“所幸并无大碍,只是人已经昏迷了,属下让人去请了郎中,郎中说幸亏救下及时,否则脖子都会掐断了。” 霍钰嘱咐道:“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切莫透露出去,以免动摇军心,还有此事更别让雁儿知道。若这毒再发作,你便想方设法打晕我,或是刺我一刀,再用铁索将我牢牢绑住。” “属下遵命。” 霍钰道:“尽可能的给掌柜补偿,并十倍赔偿今日被损坏的物件。” 这时,有人扣门而入,辛荣的手下前来回禀,“辛将军,这春莱阁附近有埋伏,那谢玄的周围还有高手保护,咱们的人还未近身便被发现了,折损了十几个人。” 霍钰冷笑道:“那位谢先生竟然敢孤身前来,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辛荣,将你的埋伏在码头的人全都撤回来吧!” 就在辛荣将所有的人手都撤了回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事先被埋在码头的火药被点燃,引爆了火药,将整个扬州城的码头都炸毁了,炸死炸伤者不计其数。 辛荣和他的手下都后怕不已,若是迟得半步,他手底下辛苦训练的暗卫都会因此送命。 出了春莱阁,霍钰便匆匆赶往军营,今夜他便要带兵前往幽州,那谢玄如此厉害,只怕将来会有一场恶战。 而韩世昭损兵折将,而皇城已是无人可守的局面,只有此时带兵北上,大燕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今夜是他和薛雁独处的最后时刻,想到心上人,他的脚步不禁轻快了许多。 当他匆忙入了营帐,便见到身穿喜服,头戴凤冠的薛雁正坐在镜前。 只见她娟眉细长,眼若秋波,两靥间晕歘的浅红,端的是妩媚风流,好似枝头带露的桃花。 他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美若天仙的女子,问道:“雁儿这是准备要嫁给本王吗?” 薛雁则粉面含春,朱唇微启,轻轻颔首,“嗯,要嫁你了。” 霍钰动情不已,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吻在唇上,这个吻满是缠绵不舍之意,他一把剥开她的喜服,将她抱做在自己的腿上。 他轻拍着她的后臀,“今夜便由雁儿主动。” 薛雁这次并未拒绝,而是含笑着点了点头,纤长的手臂轻轻勾缠着他的脖颈,用丝帕蒙住了他的眼睛,“好,今夜给王爷惊喜。” 她轻轻地含吻着他唇,他们从初次的生涩变成了如今的身心交融,彼此亲密无间。 汗顺着颈侧往下坠。她绷直了脚尖,堪堪点地,腿笔直而修长,脚尖勾着那根滑落在地的绸带,凤冠之上的珠帘摇曳,叮叮当当地碰触出优美的乐曲。 不知过了多久,霍钰托起她的双腿,将她抱起身来,将她抱至屏风之后的浴桶中。 “便由本王来伺候雁儿沐浴?” 薛雁羞红了脸,遮住面前的痕迹,“不,还是我自己来。” “不都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吗?雁儿还害羞啊?”霍钰笑道:“以后雁儿要嫁给本王,本王每天都伺候雁儿沐浴更衣。” 水珠在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滚动,细腻的肌肤如同上好的丝缎一般,肌肤白得像是透明一般,美人才入了浴桶,霍钰的眸色越深,染上了一层浓郁的欲、色,她太美了,宛若芙蕖出绿波,又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那样的纯洁和美好,霍钰更是爱不释手, “还是本王陪你一起吧!”他也走进浴桶之中,水不断地从桶中溢出。 “哗啦啦”,水流声掩盖了美人的娇吟和轻轻的喘息。 吻灼热而滚烫,薛雁侧着脖颈躲过,可还是落在她的鼻尖和耳垂之上。大掌握住她的侧腰,水流带着她浮浮沉沉。 薛雁轻哼出声,指尖再用力,“王爷,大军待会就要出征了,今夜王爷要节制一些,如此劳累,还要行军,恐王爷的身体会吃不消。” 粗重的呼吸在耳边传来,“你是怀疑夫君能力不行?嗯?”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薛雁受不住,缴械投降,“王爷远胜着天下所有的男子,行了吧?” “如此敷衍,再来一次?”霍钰微微挑眉:“是本王没能喂饱你?” 薛雁快要哭了,哑着嗓音道:“饱了,早就抱了。” 直到水都要凉了。薛雁才被霍钰抱着出了浴桶,腿酸腰痛,腿肚子打着颤儿,腿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方才体力耗尽,薛雁蹭着霍钰的颈窝,不知不觉睡着了。霍钰生怕吵醒她,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子,亲亲她微微蹙着的眉头,再亲亲她微肿的唇,在她的耳边道:“看来雁儿是真的累了,便多睡一会,本王不喜欢离别分明的场面,将辛荣留给你,等着本王回来和你行拜堂礼,迎娶你为王妃。” 薛雁迷迷糊糊中觉得耳边有些痒,嘴角弯着笑,往一侧躲过,却双臂自然而然地往前一伸,勾住了霍钰的脖颈,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见她并未睁开眼睛,知她是本能反应,霍钰动情不已,又在她的唇上蹭了几下,这才换上银甲,依依不舍,一再回头,最后再看一眼躺在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的人儿,掀帘出了营帐。 将士们已经列队齐整,只等主帅下令,便即刻出发。霍钰策马行于队伍前,拔出长剑,高声道:“本王知道你们近日来听到了不少关于本王身世的传言,但无论本王是何身份,但都和你们一样都是大燕的子民,绝不会背叛大燕,背叛国家,本王此生要做的事是守护大燕,守护大燕万千百姓,让他们免于战乱之苦。倘若任何人对大燕不利,对天下百姓不利,本王定将他们斩于剑下,若本王背叛大燕,舍弃天下百姓,你们人人都可诛杀本王。还有你们当中若有谁不服本王者,便可自行离开!本王绝不会阻拦。” 众将士低头议论纷纷,此在商量着去留的问题。 张副将和薛燃彼此相视一笑,薛燃问张副将,“你愿意离开吗?” 张副将摇了摇头,“无论宁王殿下有着怎样的出生,但我知道当今天下,真正为民者只有宁王殿下一人,我们是义军,义军的责任便是守护百姓,守护大燕。”张副将高声道:“我愿追随宁王殿下,为了大燕,为了百姓。” 薛燃高声道:“英雄不问出处,不管宁王的身世到底如何,他都和我们一样,是大燕的子民。这一路走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每一次冲锋,宁王殿下都在最前面,为将士们吸引火力,身先士卒,挡住炮火,而殿下的义军只为安抚百姓,他从不取百姓一物,他是真正贤明之君。且本将军已经查明,谢玄乃是中山王的谋士,他选择在大军北上抗敌之时,竟将殿下身世的消息公之于众,便是想使用反间计,借此离间将士们,让将士们和主帅离心离德,咱们义军便会不战而败。你们甘心上这个当吗?” 众将士齐声道:“我们不愿。” 众将士高举手中的兵刃,高呼道:“我愿誓死效忠殿下,我们愿誓死效忠殿下。”呼喝之声响彻军营,声声不绝。 “好!”霍钰抽出嗜血剑,高声道:“既然本王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走,若再有心生退却者,一律军法处置,若有私下议论本文王身世扰乱军心者,斩!” 众将士:“宁王!宁王!” “出发!” 军队浩浩荡荡往北进发,霍钰昨夜飞鸽传书至京城,已经和韩世昭取得了联系,韩世昭自战败后,便退守京城,他打算带兵一路北上和韩世昭配合抗敌。 突然,只见身后有人高举火把策马追来,只见那人一袭红衣如火,珠帘叮咚,犹如清泉击石,将士们听到马蹄声,纷纷回头,高举手里的火把。 有人高声道:“是王妃。” “王妃穿着嫁衣来嫁王爷了!” 众将士纷纷齐声道:“是王妃穿嫁衣来嫁王爷了!” 霍钰顺着火把的光亮往身后望去,一身鲜红嫁衣的女子身姿飒爽,策马疾驰,在万千火把中,女子像是灼灼燃烧的烈焰,那团烈焰似灼烧着人的眼睛。 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禁让人不自觉会分泌出眼泪,霍钰用手指抚着脸颊,指尖却有种潮湿之感。 “王爷,等一等!” 霍钰不禁勾起了唇角,对张副将道:“她是薛二娘子,他是本王的王妃。”霍钰郑重地向手下那些将领介绍着薛雁,这是他的女人,是他的王妃,他为她感到骄傲。 薛雁策马赶到,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终于让我赶到了。” 她从行囊中取出酒壶,分别将酒倒进酒杯中,将其中的一个酒杯交给霍钰,“今夜的这杯酒既是送别酒,又是我与王爷共饮得合卺酒,此酒预祝王爷凯旋,王爷说过想娶我的话,会反悔吗?” 霍钰看着那双璀璨若星辰的眼眸,眸中印出火光的影子,炙热又滚烫,“本王矢志不渝。” 他伸出手臂与薛雁交臂,与他一同饮尽这杯中酒,“那便先饮合卺酒,待本王得胜归来,再去薛家提亲,补全了三书六礼,风风光光地迎你入王府。” “好。” “出发!” 眼看着宛若长蛇一般的队伍朝前进发,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队伍最前方那一声银甲的男子挺拔的声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薛雁心满意足地翻身上马,赶回客栈。 今夜的风有些凉,微风伴着细雨,似薄薄的水雾,笼在脸上,南方的空气比起北方多了一股潮湿之感,薛雁迎着雨雾,扬起了手中的马鞭,肆意畅快,纵情驰骋。 打算过了今晚,他便和三兄一起启程前往卢州,再同义父告别,也同三位兄长一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一路走来,她为了家人,为了兄长,为了义父,却将自己的事耽搁了,从前她只想回到卢州替义父打理铺子的生意,可如今她已经想到要做什么了。 回到客栈,她让店小二送了两坛子好酒,炒了几个下酒的好菜,抱着酒坛子去了薛况的房间,“三哥哥,咱们喝几杯啊?” 第109节 “二妹妹今日怎会有如此闲情逸致?” 薛雁知道自从发生了兰桂坊之事后,三哥哥已经很少喝酒了。 “今日只有我们兄妹,三哥哥也不像以前那般,已经改掉了所有纨绔子弟的习惯,不仅是三哥哥,还有大哥哥和二哥哥,你们都找到了自己的道,现在我也打算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烛火下,那双璀璨的眼眸中似灿烂的星河,薛况也不禁被她的话感染,“那妹妹想做什么?” “我想将南方的丝绸和茶叶卖去北方,从扬州一路船运至北上,从东夷国再入北狄境内,购得北狄的良马。” 薛况笑道:“妹妹是想帮宁王吧?” 薛雁开了酒坛,将她和三兄面前的酒盏都满上,笑道:“我要为守卫大燕的将士们提供良马。如今的大燕内忧外患,还有北狄的强敌在外,而北狄地处草原,战马品质优良,若我大燕的将士得此良驹,王爷此战必定能事半功倍。不仅如此,我不仅买马,还要养马。让北狄的马源源不断供入大燕,避免北狄的战马的价格居高不下,倘若北狄不再供马,咱们大燕也可自己想办法。” 薛况笑道:“二妹妹要去学养马?” “是啊,你看北狄骑兵,他们人数不如咱们大燕,可却个个强悍,能以一当十,他们的战马更是强健,能奔袭几百里不会感到疲倦,我甚至还听说他们有千里马,可日行千里不歇。” 见妹妹什么都知道,说得头头是道,薛况不觉听得入迷了,将面前的美酒一口气全都饮尽了,那酒性烈,想刀子割喉,却爽快非常,“妹妹继续说下去。” 薛雁抹去唇角的酒渍,笑道:“不仅如此,咱们还可将这些马用于马球场,还有书院,那些刚入小学的孩童从小练习骑马,便可强健体质。北狄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身体比咱们大燕人更强壮,从少年便开始练习骑马,咱们大燕的男儿也不比北狄的男子差。” 几杯酒下肚,薛雁的脸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她高举酒杯,笑道:“我希望有一天没有大燕人和北狄人之分,天下一统,全天下的人都能和平共处,大燕的丝绸和茶叶,珍贵玉器能在北狄流通,而北狄的良驹、马奶酒和皮货等传到大燕。” 她笑着对薛况道:“三哥哥,再喝,今夜不醉不归。”说完便醉倒趴在了桌上。 薛况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背在身后,薛雁眼睛闭上,迷迷糊糊的哼唱着不知是哪里听到的民谣。 薛况笑道:“抓紧了,小心掉下去了。” 他心想二妹妹虽然从小流落在外,但却从小见多识广,胸襟开阔,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大的格局,连男子都自愧不如。 “三哥哥,再喝!” 薛况将她交给了福宝,让福宝伺候她沐浴,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睡觉。 只听“咚”地一声响,有石子弹在窗户之上,薛况赶紧推开窗,只见一位身穿黑色劲装,身材高挑的的女子卧在树上,见到薛况,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对薛况道:“还能喝吗?” 薛况施展轻功飞跃至树上,可人还未站稳,十根银针却一道袭来,他在半空中侧身躲过,同时拔刀将那些银针都挡了回来,银针撞到刀刃本该坠落,却没曾想那刀刃带着力道,那些银针飞速朝华裳袭来。 华裳见那些银针顷刻便到,狼狈躲闪,却不小心从树上摔下。 “小心。”薛况情急之下,飞速去接,揽握着她的腰,华裳便稳稳落在薛况的怀里。 “你…登徒子。” 薛况还未来得及说话,被一头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薛况才幽幽转醒,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见到眼前的华裳,赶紧赔礼道歉,“方才是我唐突了华裳娘子,实在抱歉。” 华裳将酒坛子扔给他,“那你先喝完这坛酒再说。” “咕噜噜,”薛况抱着酒猛灌,华裳却急着夺去他手里的酒坛子,“傻瓜,我让你喝你便喝啊,那么大一坛子酒,也不怕撑死。” 突然,薛况握住华裳的肩膀,欣喜道:“谢谢华裳娘子,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了?我虽不如两位兄长和二妹妹有那般大的志向,但我就像一名守卫皇城的锦衣卫,每天巡视皇城,守卫京城的治安。” 薛况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没用,就连梦想也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华裳轻拍在薛况的肩头,“梦想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看,我的梦想也只是当一名绣娘。每天能绣出不同的好看的花样。” * 次日,薛雁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福宝赶紧进屋,将一封信拿给薛雁,薛雁看了信之后,脸色都变了。 福宝着急问道:“信上说了什么,二小姐竟如此紧张焦急。” 薛凝脸色凝重,将信笺揉成一团,道:“信上说中山王已经说服北狄公主带兵驰援,北狄十万铁骑不日便会到达幽州。”宁王北上的第一站便是攻下幽州,直取青州和冀州,再和韩氏昭汇合。 “还有一件事,言观出事了。” 言观被中山王的人抓走,便意味着如意坊的情报消息落入中山王之手,而言观是宁王的钱袋子,负责着宁王手下将士们的粮草。 薛雁得知此噩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83章 福宝不禁大惊失色,问道:“二小姐可知这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可信吗?” “此人像是很了解中山王的一举一动,应该是中山王身边的人。”薛雁想到了一个人,“倘若真是那个人的话,她能彻底醒悟,我为她感到高兴。对了,你是如何拿到这封信的?” 福宝道:“是驿站的人送来的。” “驿站送信虽然慢,在途中需耽搁好几日,但却不会惹人怀疑,想必送信之人是以寄家书的名义来掩人耳目吧?” 福宝问道:“看来二小姐已经知道送信的到底是何人了?那二小姐要回信吗?” 薛雁摇头:“不必。不回信才是保护她最好的办法。你去叫辛将军进来。” 辛荣轻叩房门而入,恭敬道:“薛娘子可是有何吩咐?”,薛雁问道:“请问辛将军,如意坊已经多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辛荣道:“说起来也奇怪的很,如意坊中是柴明和红烟负责传递消息,可十五日前,属下如论如何都无法取得联系。” 薛雁面色凝重,“那便对了,如意坊出事了。不仅如此言观被抓,王爷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在一夜之间关门歇业,陆枭已经出手了。” 这封密信应是从洛阳送出,送信之人每到一站便会换人送信至下一站,因路途遥远,便在途中耽搁了十日左右,算时间也对得上。 “若我猜的没错,宁王手中义军的粮草便是由言观负责购买并运送那吧?” 辛荣听了不禁心灰意冷,不禁一拳捶在桌案上,“言观虽然爱财,但他对王爷很忠心,他一定不会背叛王爷的。” 薛雁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什么也没说,所以扬州的锦绣坊没出事。陆枭定然早就派人盯着王府的一举一动,言观要购粮运粮,需要组织大量的车队出城,动静可不小,想要完全隐藏行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和如意坊是早就盯上了。不仅如此,辛将军可知北狄公主挞拔长忆已经带十万铁骑入关,前往幽州。中山王的四十万大军若是与北狄人联手,宁王殿下必定会腹背受敌,如此可就更危险了。” “薛二小姐说带兵之人是谁?”辛荣惊讶问道。 “挞拔长忆。难道辛将军认识这位北狄的公主?” 辛荣道:“怎么不认识!王爷与北狄人打了近十年的仗,他曾潜伏在北狄半年,自是是见过这位北狄公主。听说她刁蛮任性,胸无点墨,只好玩乐,又被北狄的王给宠坏了,混世魔王一个,这样的人又怎能领兵入关。 薛雁提醒道:“辛将军别忘了,咱们大燕国嫁还有一位北狄的暗探萧世子。不过派她前来总好过派一个精明能干之人,那恐怕对王爷更为不利。” “王妃所言极是。” 薛雁在心中仔细盘算着一切,认真的道:“辛将军,我已经决定了,今夜,我们便前往京城。” 辛荣道:“可王爷临走前嘱咐过,大燕的天下半数都已经落入了中山王之手,您的身份特殊,王爷更是将您看得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他让您就留在扬州城。” “那敢问王爷此行去幽州共带了多少粮草?” 提起大军的粮草问题,辛荣的脸色变得更凝重,“不足半个月。” 薛雁道:“王爷数次救我于危险,我怎可在王爷有难之时便袖手旁观,我不想只做依附王爷的菟丝花,我更站在王爷身边,与他并肩同行,王爷答应要娶我,是因为我真正配的上他,而不遇事只知依附他。辛将军,你愿意帮王爷,愿意帮我吗?” 辛荣终于点头,“好。” 为了防止身份泄露出去,防止被中山王的人盯上,薛雁为薛况和辛荣自乔装易容了一翻,辛荣见到镜中从头到脚改头换面的自己,没想到薛雁竟还有如此本事,她竟能让一个少年郎变成了中年大叔,他不禁大为震惊,“薛二娘子竟有如此神技,现在就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 薛雁用螺黛在脸上画了不少雀斑,遮住了那颗痣,还添上了几颗红点,整张脸就像是过敏长了红疹,薛况看到她脸,顿时吓了一跳,“妹妹这是怎么了?” 薛雁抿嘴偷笑,“三哥哥,你说旁人还能认出我来吗?” “这般模样,旁人怕是连看一眼都不愿,必定不会知道你是薛二小姐,妹妹实在太机智了!” 这三日以来,薛雁都将自己关在船舱中,已经熬了整整三个晚上,累了便只是伏案休息一会,苦思买粮运送粮草的事。 薛况见薛雁房中的灯一亮一宿,还总是只用很少的饭食,还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薛况敲门而入,“妹妹再这般熬下去,怕是还未到京城,妹妹自己便已经倒下了,宁王殿下在外征战,倘若他得知妹妹出事,他会有多担心?只怕更无心打仗了,丢下前线的将士们会连夜赶回来找妹妹。” 薛况的一番话将薛雁逗笑了,这真像是霍钰能做出来的事儿,只怕他会直接从战场杀回来,日夜看着她,不许她熬夜,不许她费神。 已经整整三日未见,也不知行军到了何处,可曾遇到了北狄的十万铁骑。 刚抵达京城,辛荣便与如意坊未曾折损的人手取得了联系,探听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原来那位那位北狄的公主挞拔长忆果真将那十万铁骑交给了萧炎幽州,自己竟然进了京。 半年后,再次入京城,薛雁感慨良多,途径朱雀街时,原本这条街上的那些高门大户的大门都落了锁,门上结满了蛛丝网,看来府里人去楼空,府里空置了许久,甚至门上还留下了不少暗红干涸的血迹。 京城遭遇了两次叛军进攻,那些叛军在攻城之际杀了不少朝廷官员,甚至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过,那些人满门被杀,就连公主府也不能幸免。 三公主门前有棵大槐树,听说三公主被叛军抓住,被残忍杀害,她死前竟让府中百余府兵都留给了谢玉卿,虽说她看上谢玉卿是为了免于和亲,却也算是对谢玉卿有情有义。 再不远处是薛府,当时父亲辞官,携家带口前往卢州之时,便变卖了家产,遣散了仆从,薛府早已空无一人。 薛家人也因此幸免于难。 “看什么!我挖了你的眼睛!” 只见一个梳着满头小辫,穿着易装的女子拔出弯刀,威胁那玉器铺子的掌柜要挖了那人的眼睛。 薛雁取下帷帽,超那女子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身北狄人装扮,态度跋扈,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看上去不过十五岁年纪,看上去稚嫩的脸庞,满脸恶毒。 那掌柜的道:“哪里来的小丑八怪,休敢再次撒野。” 薛雁却见那北狄公主的眼下竟然有一块青色的蝴蝶形状的胎记。那胎记在那般白皙的脸颊上格外显眼,令人不禁觉得可惜,好好的一个美人竟被这胎记毁了。 薛雁心想只怕是这掌柜的多看了她眼下的胎记,这北狄的公主便恼羞成怒要挖了那个人的眼睛。 只听得一声惨叫声传来,那人的脸被划破了,那北狄公主见到他脸上血淋淋的一幕,不禁觉得恶心,怒道:“今日本公…小姐便先饶你一命,你若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杀了你。” 只见那北狄公主跑到墙角,不停地干呕。 她身后其中一名随从道:“谁叫他嘲笑公主,如今自己却成了丑八怪。” 挞拔长忆恶狠狠地盯着他,怒道:“给本公主砍了他。” 辛荣见薛雁一直在观察这位北狄公主,“挞拔长忆也真的是能惹祸,她这几日去听了戏,买了瓷器字画,甚至去逛了兰桂坊,还点了小倌做陪,只要有人多看了她几眼,她便要扬言要挖人的眼睛。” 薛雁看着挞拔长忆一路逛了路边的摊位,让手下买了许多字画和瓷器,还专挑那种提字的买,薛雁便笑道:“没想到这位北狄公主还是有趣!” 而辛荣却道:“有趣?只因那瓷器铺子的掌柜多看了她两眼,她便让人挖了那人的眼睛,小小年纪却残忍暴戾。” 薛雁也震惊不已,“我想找机会会一会那个北狄公主。” 薛况赶紧阻止,“这公主见人就要挖人眼睛,妹妹该离她远些。” “她应是不喜有人瞧她脸上的胎记,与她说话时,尽量不与她平视就好。”薛雁笑道:“她不过是因为脸上的这块胎记,心里自卑,反而在人前装作骄傲跋扈的模样,用坚硬的躯壳来掩饰内心的自卑和怯懦罢了。” 薛雁笑道:“我决定在京城开一间铺子。” 薛况见她这几日愁眉不展,今日总是是眉头舒展,露出了笑容,知薛雁已经想到了办法。便问道:“妹妹想开一间什么样的铺子。” 薛雁神秘一笑,“暂时保密,不过开这间铺子,我要向兄长借一个人。” 薛况疑惑问道:“妹妹竟要找我借人?” 薛雁狡黠一笑,“是啊,我要向兄长借华裳嫂嫂。” 第110节 “你......”薛况顿时羞红了脸,“我和她是朋友。” 见薛况红了脸,薛雁笑道:“兄长害羞了?我知华裳娘子经常来找兄长喝酒,借此机会切磋武艺,而兄长明明已经能赢了华裳娘子,还总是相让,假意中毒,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哄着让着华裳娘子,依我看来,不知是朋友关系那般简单吧?” 薛况的脸更红了,“什么都瞒不过妹妹,不过妹妹别说了,我这便去给华裳飞鸽传书,请她来京城一趟。” 待五日后,华裳到了京城。 而薛雁已经选好了铺子的位置,挂了匾额,提了云霓坊三大字,好生装饰一番,可当花裳走进铺子,却见铺子里只有一面大铜镜,一道木质的雕花屏风,除此之外,她不禁感到好奇,“薛二娘子这铺子是还没想好要卖什么吗?” 薛雁神秘一笑,“待会华裳娘子便知道了。不过我让华裳娘子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华裳点了点头,“你吩咐的事,我又怎能不办。” 五天前,华裳接到薛况的飞鸽传书,信上所写薛雁让她带上自己最得意的绣品,华裳自是将锦绣坊的镇店之宝都带了来。 那是她和师娘一起绣的一方手帕。 华裳将这方帕子拿出来之时,帕子似在发光,随着烛火摇曳,这张帕也透出不同的光泽,在灯影下,熠熠生辉。 薛雁不禁都看得呆了,原来这帕子是用金丝和银丝所绣,上面绣着一条鱼,只是那条鱼看起来却像龙又像蛇,身体腾空跃出水面,那鱼的鳞片是由银丝所绣,鱼尾是金丝和银丝混合绣成,鱼的眼珠若黑色的宝石,好似在发光。 那条鱼栩栩如生,似要跳出绣帕一般。 而那条绣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光泽却是不同,薛雁由衷赞美道:“真是出神入画,天下无双。” 华裳笑道:“不知薛二娘子可还满意。” 薛雁点头如捣蒜。“若是能谈成这桩生意,那宁王殿下麾下的大军三个月的粮草可算是有了保障了。” 华裳却道:“这方帕子是师母当年和我共同完成,虽说的确是难得的珍品,可也值不了那么多的银子,我知薛二娘子日夜因为大军粮草之事忧心,可三个月的粮草需至少三十万两银子。这张帕子是远远不够的。” 她将一个小匣子交给薛雁,“这是我名下的和房契,里面还有师傅和师母的一点心意,我都交给薛娘子,如今言观被抓后,便只剩下扬州的这间锦绣坊,将士们的粮草还没有着落,我便想着飞鸽传信给宁王殿下,将那间锦绣坊和铺子里所有的绣品全都卖了,尽量多购得粮食,或许殿下能有办法取胜!” 在华裳看来,薛雁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高门贵女,至于六万将士们的粮草,她一个小娘子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她对王爷有这份心就够了。 薛雁摇头,“还远远不够。王爷在前线杀敌,前有陆枭的四十万大军,后有北狄的十万铁骑,咱们不能心存侥幸,若是粮草不够的消息传到战场,势必会影响士气,王爷不能分心,不过华裳娘子请放心,我有办法。” 云霓坊的门口有几个小娘子正在探头探脑,她们都用帷帽遮挡面容,却站在门口观察,不肯进来。 薛雁见到那些站在门口小声议论,还不停对着屋内指指点点的小娘子,欣喜道:“云霓坊的客人们到了。” 华裳更是一头雾水,那些小娘子要如何湊齐将士们的粮草。 这铺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货物,难道薛雁便凭借一张嘴便能让那些小娘子心甘情愿地掏出银子吗? 薛雁见华裳那满脸疑惑的神色,神秘一笑,“请华裳娘子拭目以待。” 见那些小娘子都不肯进来,薛雁亲自迎了上去,将那些小娘子都请了进来,“既然来都来了,都不想试试吗?” 人群中,有位穿黄衫的娘子说道:“你如此年轻,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医术高明的郎中,我父亲带我看了不少名医,就连他们都束手无策,你又有什么办法?” 薛雁笑道:“我是没办法去除脸上的疤痕和胎记,但我有办法能让人看不出来。” 那黄衫娘子却轻嗤了一声,“你们瞧她到底说的是什么话,莫不是个骗子吧!” 众人都哄笑一场,打算离开,可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却走了前来,“掌柜的,我想试试可以吗?” 薛雁点了点头,真诚说道:“让我先看看你的脸,可以吗?” 那年轻妇人将帷帽揭开,原本貌美的脸上却有一道细长的疤痕,疤痕极细,看上去年岁已久,观那疤痕的形状,像是被簪子划伤的。 见到这道细长醒目的疤痕,众人不由得惋惜不已,如此美貌竟然如同白璧生了瑕疵,留下这么长的一道疤,实在叫人觉得惋惜不已。 薛雁点了点头,笑道:“娘子请。” 只见那年轻妇人坐在镜前,薛雁拿出了一盒胭脂,一盒口脂,一支细狼毫笔,只见她用极细的笔端沾胭脂,在她的脸侧仔细画着,可涂过胭脂之后,那疤痕的颜色却变得更深了。 那黄衣女子大笑不止,“看来果然是骗人的,大家都散了吧!” 突然,有人指着那妇人光滑完好的脸,惊讶道:“她脸上的疤痕消失了。” 那黄衫女子翻了个白眼,正打算离开,却见所有原本来围观的女子全都挤进了云霓坊。 那年轻妇人看着镜中的自己,怔怔地流下了眼泪,薛雁赶紧用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娘子别哭,不然便会将刚刚上好的妆给哭花了。” 那妇人哽咽道:“好好好,我不哭,”她竟然跪在了薛雁的面前,“谢谢季掌柜,谢季掌柜的救命之恩!” 薛雁来到京城是易容改变了妆容的,化名为季蓉,说的一口卢州话,便没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薛雁将那妇人扶了起来,说道:“这只是一种易容的手段,只是用调好的胭脂和香粉暂时遮盖住了这道疤痕,若是碰了水,这道疤痕还是会再次显露出来,所以只能让你暂时恢复容貌,却并不长久。 那妇人仍然十分感激,又哭又笑,“若非娘子帮我,我那原本只能陷于泥潭之中的人生早已黯淡无光了。”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滑完好的脸颊说道:“我原本是百花阁的花魁瑶娘,后来被一富商娶回家,成了那富商的宠妻,可那富商家中有悍妻,我便也仗着美貌,不将那富商之妻放在眼里,有一次,那悍妻趁那富商外出做生意,让人绑了我,还划花了我的脸。” 瑶娘继续说道:“等到那富商回来,见我这副样子,哪里还肯多看我一眼,对我避之不及,犹如见到瘟神一般。我被关进后院的柴房中,过的连下人也不如。后来,那富商又带回了许多年轻美丽的女子,更是连想都不再想起我。” 有人问道:“你是为了恢复容貌,赢得你夫君的宠爱,还是为了找那位夫人报仇。” 瑶娘都摇了摇头,“是夫人将我从柴房放出来的,她说这么多年,她的心气儿早就散了,没了我,还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妾室。她斗累了,也不想再斗了。而我也想要恢复容貌是想给自己看,想找回当初那个美丽自信的自己。” 在场的那些容貌受损,若是天生有了胎记,从小被人嘲笑的女子皆如同瑶娘一样,想让自己再美丽自信的活一次。 “多谢季娘子。” 薛雁为那些女子装扮之后,却并未收一文钱,还将自己调配的胭脂和香粉送给每位姑娘一份。 瑶娘道:“那我们能为季掌柜做什么呢!季掌柜对我们的大恩无以为报。” “你们只需帮我这云霓坊多多宣传便是。” 不出一日,云霓坊的已经全京城有名,许多容貌有瑕疵的女子慕名前来,除了疤痕颜色太深,被火烧伤的不能恢复容貌,其它的总是遮盖的七七八八,而薛雁忙了三日,那位北狄公主终于找上门来。 她将所有的女子都赶了出去,坐在镜前,“听说季掌柜的神技能遮盖住女子脸上的疤痕,不知本姑娘脸上的这块胎记可遮?” 薛雁仔细看了看她脸上胎记,却摇头道:“不能。” 挞拔长忆拔出缠绕在腰间的小皮鞭,“大胆,找死!” 第84章 薛雁毫不畏惧,从容说道:“公主脸上的胎记颜色呈青色,用胭脂和香粉遮大概能遮个五六成,效果却不会太好。不过我曾在医书上看到过,有种花名叫紫茉莉,它的汁液能染色,倘若能将那花汁涂抹在胎记之上,使得这片肌肤不再泛青,再配合用香粉遮盖,效果便能事半功倍。但那紫茉莉生长在北狄的境内,咱们大燕并没有。” “此话当真,你当真有办法替的遮住这块丑陋的胎记,能让我的肌肤也能像她们那般的洁白无瑕?” 薛雁点头,“民女或可为公主一试。” 这间新开的云霓坊的铺子在一夜之间名满京城,据说能帮女子改头换面,那些面容有瑕疵的女子进了这间铺子,出来之时,更是大方取下帷帽。她们不仅看上去面容洁白无暇,还比从前更加自信美丽。 挞拔长忆这几日便一直让人在暗中观察,并让人抓了那些女子前来盘问,那些女子都说云霓坊的季掌柜有一双妙手,可让人改头换面,宛若新生。 她轻抚着眼下的那块胎记,心中满是憧憬,她虽出身高贵,贵为公主,看似拥有了这一切,可偏偏从娘胎里带出来了这块胎记,母后生前每每见到她的脸都会叹气,说是这块胎记将那原本清秀的面容都毁了。 她的眼睛很美也很亮,像黑葡萄一般,可旁人看到这双美丽的眼睛,便会注意到这块显眼的胎记,那些人因碍于她公主的身份,虽然表面上对她很恭敬,但看她的目光却满是鄙夷厌恶。这些年她寻遍了部落的巫医,皇兄不惜花重金为她在大燕请了名医,可那些所谓的名医都说她眼下的胎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无法去除。 挞拔长忆见到镜中那个丑陋的自己,眼中满是戾气。“紫茉莉易得,但倘若到时候你做不到,我必杀了你!” “好。”薛雁恭敬地将那北狄公主送出了铺子,见那挞拔的公主挥舞着手里的皮鞭,策马一路扬长而去,一鞭子甩过去,差点打撞翻了路边的摊贩。 华裳担忧道:“薛娘子真的有把握吗?若是无法遮住她眼下的胎记,以那位北狄公主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别担心,我有把握的。” 华裳却担忧道:“可已经过了整整六日了,咱们却连一文钱都未凑到,而这些前来云霓坊的娘子们,薛娘子非但一文不取,还白白送出去了不少胭脂和香粉香膏,这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挣钱的道理,再过十日,半月期限将至,义军若是没了粮草,后果将不堪设想。再者往幽州运粮在路上也还需耽搁几日,即便到时候薛娘子筹齐了粮食,只怕也已经来不及,真教人心急如焚呐。” 薛雁却是胸有成竹,“我开着云霓阁的铺子是想谈一桩大生意,为北狄公主易容装扮只是第一步。等到卢州那边的货到了,华裳娘子自然便知晓我的打算。” 见薛雁丝毫不心急,华裳便是心中再着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希望薛雁真的能想出筹粮的办法。 华裳每日都会去云霓坊,见薛雁只是替那些找上门的小娘子易容装扮,不仅不收钱,还照例送出了不少胭脂和香粉,她急的直叹气,而薛雁也照常宽慰她几句。 直到三日后的傍晚,二哥薛籍亲自随镖车押运入京,见到二哥,薛雁心中欣喜,赶紧将他迎进了云霓坊。 “竟劳烦二哥哥哥亲自跑一趟!” 薛籍笑道:“这一路上不太平,如今匪患横行,你来信对许伯父说这些东西对你很重要,我怕这些东西在路上被山匪劫了去。” 见薛籍一路风尘仆仆,眼下那团青色,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想来是故意换了身破衣裳,是怕被那些山匪盯上。薛雁心中很是感动,“多谢二哥哥,二哥哥辛苦了!” “咱们兄妹之间,跟二哥还客气什么!” 薛雁为薛籍奉上一盏茶,问道:”义父和父亲母亲还好吗?” 薛籍捧茶一口饮尽了,“多亏了你寻回了那些生丝,许伯父的绸缎庄和其它的几间铺子也能正常运转,如今卢州刺史是赵文轩,他依照律法处置了卢裕父子,又严惩了县衙中的几个贪官,肃清吏治,再也没有人来为难陷害许伯父。但如今卢州还在陆枭的手中,而南方的粮仓也被陆枭占据,征收重税,加重商税,许伯父的铺子也仅仅能维持运转而已,情况也算不上有多好。卢州城的很多商人都逃去了扬州城。父亲和母亲都好,母亲时常会想起薛凝,犯了头痛的毛病,好在父亲在旁劝着开解她,倒也无碍。” 他放下茶盏,叹道:“天下大乱,百废待兴,百姓渴贤臣和明君久矣!我的那些学生们,不,全天下的学子们都渴望结束战乱,重开科举。我希望宁王的义军能取胜,希望韩将军能守住京城,希望百姓能免于战乱,希望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令薛氏兄妹不禁对吗二兄刮目相看,薛况小声问道:“妹妹你有没有觉得二哥变了很多?” 薛雁郑重点头,当初的那股子只知道死读书的呆气已经不见了,整个人精神抖擞,“是啊!二哥变了,如今的二哥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二哥哥的胸襟更令人钦佩。” 薛籍以前只知道将自己关在房中埋头看书,性子喜静,不喜与人来往,如今他依然满腹经纶,才学出众,可却肯将自己所学用于教书育人,甚至还改掉了以往那般的古板不知变通的性子。 薛雁看了看三兄薛况,又看向二兄薛籍,“我为三个哥哥感到骄傲。若是祖母知道三位兄长踌躇满志,志向高远,她老人家也会含笑九泉了。” “这都是妹妹的功劳,若不是妹妹,我还是那个事不关己,将自己关在房中的薛家二公子。是妹妹让我们一家人都发生了改变,感谢上天能让我们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你能成为薛家的女儿,成为我们的妹妹,是我们三生有幸。” 薛雁不禁红了眼圈。 薛籍又宽慰道:“妹妹别担心,这一次我们一定也能像上次一样,一家人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我们相信宁王殿下和兄长也一定能够大获全胜。” “但愿如此吧。” 薛况看着那从镖车上搬下来的大箱子,笑道:“这便是妹妹用来说服这位北狄公主的重要之物吧?” 薛雁对他竖起了拇指,“三哥哥果然聪慧。” 薛况将这箱子搬进了云霓坊,薛雁见二位兄长一直盯着箱子,笑道:“两位兄长也很好奇这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罢?” 薛氏兄弟一齐点头,薛况道:“肯定是无价之宝,妹妹定是打算将这宝物卖给北狄公主,再用卖了宝物的银两去购得粮食,我猜的对吗?” 在两兄弟期待的眼神中,薛雁打开了眼前的这个箱子,薛况彻底傻了眼,箱子里只有一匹绸缎,几件瓷器和字画,甚至还有一些用玉和木头雕刻的小玩意,一个白玉制成的九连环,都是极寻常之物。 “妹妹便打算用这些筹齐三十万两白银?这怎么可能!” 薛雁神秘一笑:“兄长别急。” 这时,福宝从珍宝阁会来,她怀中抱着一个匣子匆匆前来,薛雁打开这匣子,里面是一套红珊瑚首饰。这是是当初珍宝阁为薛凝定做,薛凝在入宫前送给了薛雁。 薛况不禁皱起了眉头,“就算这些都是上等品,却也值不了三十万两白银,那北狄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倒不至于傻的花二十万两白银买下这些在寻常不过物品。” 薛雁将那些物品从箱子中拿出来,一一摆放整齐,道:“三哥哥自小在薛府长大,自是见过不少珍宝玉器,这些对三哥哥而言的确不算什么,但北狄是游牧民族,这些东西在北狄却是稀缺名贵之物。”她轻轻抚摸着那匹上好的绸缎,“这般光滑细腻的绸缎,北狄人求之不得,还有这些华美首饰,这般细致的雕刻工艺品,他们只怕连见也没见过。” 第111节 她话锋一转,说道:“但兄长说的对,就这几件货品确不值三十万两银子,但若是上万匹绸缎、首饰,瓷器和玉器呢?若是这些做工精美手工艺品品源源不断地传入北狄境内呢?若是我们能和北狄约定,可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这些货品,北狄可用从银子或是马匹来换呢?” 薛氏兄弟听了不禁觉得心中震撼,对薛雁更是心生佩服。 “但那挞拔长忆可找其它的掌柜,可寻绸缎商人,珠宝玉器商人,她为何一定要找妹妹合作呢?” 薛雁弯了弯唇,笑道:“就凭我这双见过无数珍宝的眼睛,就凭我这云霓坊有全大燕最全齐全且价格最低的货物。” 她这双眼睛见过无数的珍宝,还能估算那些货物的价值,她可采购少量的货物样品放在云霓坊中,选出价格最优且质量最好的货物和北狄做生意,从此她这间云霓坊便成了北狄和大燕贸易往来的中转站。 薛雁心中激动,面色微微泛红,双眸明亮似极具感染力,看向华裳,笑道:“华裳娘子经营着锦绣坊,应该清楚隔行如隔山,倘若不能识别货物的品质,势必也无法分辨那些货物的真实价值,就如此这匹绸缎,同样花色一样,纹理一样的绸缎,但却品质却有好坏。我能为北狄挑选提供质量最好且价格实惠的货品。” 薛雁的一番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突然,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挞拔长忆手执马鞭,大步进了云霓坊。 福宝指引着挞拔长忆入内奉茶,挞拔长忆见到店铺里陈列着的各种货品,一时抚摸着那上好的绸缎,一时又把玩着那九连环,果然对那些货物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薛雁给为挞拔长忆介绍着那些货物产地和来源,问道:“公主觉得这些货品如何?” 挞拔长忆瞥了薛雁一眼,“也还行吧!不过季掌柜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那紫茉莉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了,养在盆中,再新鲜不过,不过倘若你做不到,我取你小命。” 两位兄长都要为薛雁出头,却被薛雁拦了回去,她抬眼看向挞拔长忆,“分明就不是那恶毒之人,却非要在人前摆出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公主将自己包裹在那坚硬的躯壳之内,是为了不被人看穿自己内心的脆弱,是吗?” 薛雁那天见到她划破那瓷器铺子掌柜的脸,见他脸上那血淋淋的伤口,她将手藏在袖中,手抖得连刀都快要握不住,后来,她的马车一直跟着挞拔长忆,却看到了她遣走了护卫,躲在墙角哭,这才发现这北狄公主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恶毒跋扈。 挞拔长忆微微一怔,而后皱紧了眉头,垂眸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少废话,开始吧!” 薛雁从护卫手中接过那盆紫茉莉,用剪刀将花朵剪下,再将花朵捣碎,挤出汁液,然后用手巾净手后,将汁液仔细涂在挞拔长忆脸颊上的那青色的胎记之上,不一会儿那块胎记便已经变成了如茉莉花瓣一般的颜色,用花汁染色之后,颜色不易褪去,比用胭脂的效果更好。 薛雁用巾帕拭去多余的花汁,再在眼下覆上细腻的香粉,再为她补全了脸上的妆容,忙活了一个时辰,薛雁额头上渗透出了无数细密的汗水。 挞拔长忆看着镜中光滑细致的脸,激动得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眼圈泛红,泪水一涌而出。“我从未想过原来我这样好看。” 这紫茉莉是薛雁翻看了医书之后选的,花汁不会损伤肌肤,效果可持续两日,那香粉薛雁也加入了一味草药,能让效果易容的效果持续两日。 用紫茉莉和香粉遮住她眼下的胎记,几乎已经看不见她眼下得那块发青的胎记。 薛雁笑道:“公主满意吗?” 挞拔长忆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本事。”她解下随身带着的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扔给薛雁,“这把匕首本公主便赏给你了。” 薛雁起身,对挞拔长忆行了一个大燕的福礼。“实不相瞒,我为公主易容装扮是想促成一桩生意。方才公主见到的这些货品,还满意吗?” 挞拔长忆点了点头,道:“还行。”她方下一锭金子,对薛雁说道:“这些金子买下这里的全部货品,够了吗?” 薛雁却将那锭金子推了回去,摇了摇头,笑道:“公主觉得这些货品运到北狄,贵国皇室和部落的那些贵族们会喜欢吗?” “你是想开商贸挣我们北狄的银子?果然商人重利,十商九奸,本公主让人查了这间铺子,发现这间铺子时开在本公主进京之时,只怕这铺子是季掌柜专门为了本公而开的吧?” 看来这公主并非传言中的那般头脑简单,相反她心思缜密,行事也并非那般嚣张不讲理,但是十分谨慎。 薛雁也如实承认,“都被公主猜到了。” 挞拔长忆冷哼一声,“看在你为本公主装扮的份上,本公主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互通商贸之事,是北狄的国事,此事需由皇兄决定,本公主可做不了主。”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公主殿下,倘若事关北狄十万将士的性命,若是北狄有灭国之祸呢!” 挞拔长忆怒得抓住匕首,快速出手直抵薛雁的心口。“你说什么!大胆!” 薛氏兄弟大为震惊,正要上前营救。而华裳的指端夹着银针,正打算射出银针,却被薛雁阻止,“华裳娘子手下留情。事关北狄,她不会伤害我的。” 薛雁用手拨开面前的匕首,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当年雁门关一战,宁王霍钰一举灭了北狄三十万大军。并连斩十员主将的首级。此战之后,老北狄王在北狄百姓心中的威望尽失,故才有后来七位部落的王争夺王位之乱。老北狄王痛失爱将,身边无人可用,死在了那场争斗之中,而王后,也就是公主的母亲为三王子挡箭而死。后来三王子成了北狄的王,但至今各部落仍有许多不服新君的声音。失败的代价太大了,北狄根本就承受不住!而北狄派出十万铁骑,举国之力助陆枭攻下大燕,根本就是一场豪赌,是一场必败之战。”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宁王只有四万兵力,北狄和中山王联手,顷刻间便可将义军摧毁,诛杀宁王,为我北狄死去的那些将士们报仇雪恨。” 薛雁起身为挞拔长忆倒了盏茶,笑道:“倘若再加上天、地、玄这三个营的兵力呢?宁王便有近十四万大军,如此还不能与北狄的骑兵和中山王抗衡吗?要知道当年雁门关一战,宁王的手里也不到十万将士,却能让三十万北狄铁骑尽数埋骨于雁门关。” “可那三个营的兵力已经落入了中山王的手中。又怎会.....” 挞拔长忆突然变了脸色,薛雁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畏惧和害怕,薛雁缓缓勾唇,她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薛雁笑道:“那公主能同我好好坐下来谈生意了吗?” “你的那些货物打动不了我。” 薛雁看向华裳道:“请华裳娘子将那方帕子拿过来。” 华裳将那块绣帕取出,再展开至挞拔长忆的面前,那块绣帕被展开之时,满屋的华彩,绽着柔光。 挞拔长忆看着这绣帕道:“这是蛟龙,此物似龙似蛇,就住在那深不见底的水潭之中。我曾见一本游记上绘有此物,并寻到了在一处名叫蝶影谷的地方,在那里的水潭中曾见过此物,亦不足为奇。既然季掌柜这铺子里的所有物品都打动不了本公主,那本公主便先告辞了!” 眼看着挞拔长忆已经出了云霓坊,华裳心中丧气,没想到这挞拔长忆竟然去了蝶影谷,还见到了这帕子上所绣的蛟龙,“怪我没能帮到娘子。” 薛雁握着华裳的手,笑道:“她只是在等消息。在等前线交战和北狄王的消息,明日之后,一定会有结果。劳烦娘子替我传信给王爷。” 华裳点了点头,“好。” * 今日月朗星稀,霍钰正站在幽州城的城墙之上,城外是十万北狄铁骑,短短十日日,他们已经发动了三次进攻。霍钰下令死守,可将士们的粮草已经不足三四日了。 而原本预计在三日前到达幽州的运粮之人却迟迟未到,霍钰便知道言观在京城那边出事了。 他拔出长剑,手挽剑花,快剑如电,没了粮饷,便只能死战。 薛况匆匆前来,将手中的白鸽交给霍钰道:“王爷,华裳来信了。” 霍钰看了信,心中大喜,一掌拍在薛燃的肩头,“本王有个好妻子。” 那眼神中满是骄傲炫耀。 随后,不情愿说道:“你也有个好妹妹。今夜,敢不敢随本王杀出去?” “末将誓死追随殿下。” 霍钰笑道:“咱们从西城门冲出去,冲杀一阵!给那些北狄人一点颜色瞧瞧,本王为王妃献上大礼,促成王妃谈成这桩生意。” 此时,正值半夜,守夜的将士们已经疲累不堪,只能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响起,只见身穿银甲的宁王一马当天,带兵杀出城去。 “冲啊!杀!” 北狄人以为已经看错了。连日闭门不出,今日竟然突然带兵来袭,以区区一万将士对战十万。 宁王是疯了吗! 第85章 第二日,云霓坊并未营业,薛雁关了门,带着福宝和华裳出门采买,她逛了京城有最有名的想容胭脂铺,那胭脂铺的冯掌柜见薛雁上门,喜得赶紧相迎。 如今谁人不知这云霓坊的季掌柜是京城商人圈子里的红人,据说她会一种特别的妆容,一双神来妙手,能为那些脸上有疤痕和胎记的女子恢复容貌,若是他这铺子里的胭脂能被季掌柜选中,借云霓坊的名气,他铺子里的胭脂被那些前来云霓坊的姑娘们使用,便能为他的胭脂铺子带来更多的生意。 薛雁不过在铺子里随便逛逛,那冯掌柜便送了十几盒胭脂和香粉,最后薛雁离开之时,他还亲自将薛雁送上了马车。 接下来薛雁逛的成衣铺和首饰铺子都是如此,掌柜非但分文不收,还上赶着送东西,出门的这一趟,她收到各大掌柜送出的东西竟然比她曾在云霓坊送给前来找她易容装扮的女子的还要多。 见薛雁还有闲情逸致去逛铺子,丝毫不担心筹粮的事,华裳却心急如焚,“薛娘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关了铺子,倘若今日北狄公主真的上门了怎么办?” 薛雁笑道:“我便是猜想她今日一定会来,我才关了铺子,打算先将她晾一晾,她越是心急,我的这桩生意才越好谈成,才好提条件,昨夜王爷打了胜仗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带一万将士出城,对战北狄的十万将士,此战虽然赢了,是王爷不顾性命换来的胜利,我更应该让这场胜仗换来更大的价值。你别着急,如今是我们掌握了主动权,自是那北狄公主上门找我谈条件。咱们慢慢逛,等到天黑了再回去。” 待到天黑了,薛雁的满载而归,人还未到云霓坊,便远远地发现那位北狄公主牵着马,焦急地等在门前。见到福宝搀扶着薛雁下了马车,她怒得取出缠绕在腰上的鞭子,一鞭子抽下来。 福宝吓得赶紧挡在薛雁的前面。眼看着那鞭子就要抽打在福宝的身上,薛雁大惊失色,赶紧阻止,“请公主手下留情。” 好在关键时刻挞拔长忆收了力道,那鞭子只轻轻落在福宝的身上,可福宝却吃痛直皱眉头。薛雁着急道:“福宝,你可有受伤?”她赶紧替福宝检查手臂上是否留下伤痕,尽管那鞭子落下之时收了力道,但福宝的手臂之上还是留下了伤痕。 “公主这是何意,竟然在我的云霓坊打伤我的人。”薛雁心中不悦,说话便带了几分怒气。 “不就是一点小伤嘛,擦了药油就会好。”她一把将手中治伤的药扔给薛雁,“这是最好的伤药,拿给你的婢女治伤,谁叫她不知死活地挡在你前面,不然本公主会及时收了鞭子,也不会真的打到你的婢女。” “你!” 福宝拉住了薛雁,笑道:“娘子,我真的不疼了。” 薛雁强压下火气,道:“不知此番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挞拔长忆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昨夜本公主飞鸽传书将季掌柜想开商贸之事告知了皇兄,皇兄说此事需等待负责商贸的使臣进京后,再和季掌柜商议具体合作。” 今日挞拔长忆的态度有所缓和,应该是得知了北狄骑兵打了败仗的消息。但北狄还是不想放过此次和中山王合作,共同吞并大燕的机会。 可若等那北狄使臣入京,至少得十日后了,到时候四万义军没了粮草,北狄铁骑和陆枭再联合发起进攻,义军必败。 薛雁一掌拍在桌案上,“那便没什么可谈的。公主请回吧!”说完,她便礼貌客气地将挞拔长忆请出去。 华裳担忧道:“娘子,真的不成了吗?” 薛雁冷笑道:“看来这北狄公主和北狄王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华裳娘子不必担心,既然王爷冒死为我们备下了这份大礼,那咱们便不可辜负了他。放心吧!这一次北狄王除了和我们合作,他没有别的选择。” 挞拔长忆见华裳的态度如此坚决。便也只能作罢,打算离去。却没想到刚出云霓坊,手下便接到消息,前来禀告,“回禀公主殿下,中山王麾下的天、地、玄三个营的将士叛变连夜投奔宁王,加上义军,宁王殿下麾下共计十五万将士。” 那三大营的将士本就是宁王旧部,如今竟然再次投到宁王麾下,宁王如虎添翼,平白多了几十万将士,这中山王必败了。 挞拔长忆怒道:“皇兄竟然与陆枭那个废物合作。” 属下问道:“那公主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挞拔长忆揉捏眉头,“北狄出兵和陆枭合作,他日宁王剿灭叛军,恐怕第一个便会对北狄出兵,以北狄如今的情况,如何还能再与大燕一战,当年雁门关一战的代价太沉重了。如今咱们便只能答应开商贸,然后撤兵。通知皇兄王早做准备,准备应对他日宁王带兵攻来。” 她再次折返云霓坊,对薛雁道:“季掌柜,你的这桩生意本公主接了。” 薛雁却是悠然地坐着喝茶,不急不忙道,“公主想好了?不反悔吗?” 挞拔长忆坚定地道:“绝不后悔。” 薛雁却道:“只不过现在的条件和半个时辰前的条件已经不一样了,因是第一次合作,恐生变故,此番公主需先付一半的定金,按原本我们原本商量的那个数,云霓坊三个月后交货。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便是北狄铁骑需在今夜退出幽州,星夜回到北狄。” “你不觉得自己这条件未免太过苛刻了吗?”货物未到却先要钱,挞拔长忆从来没听说过这般苛刻的条件,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季掌柜根本就是在趁火打劫!” 薛雁对福宝道:“去给公主沏盏菊花茶来降降火。若是公主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也会给出最大的诚意,我能给公主,给北狄最需要的东西。” 挞拔长忆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火不发作,昨夜宁王带一万将士出城冲杀,竟然能与北狄十万骑兵交手,在斩杀五千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宁王是战神,是大燕不败的神话,除此之外,更是因为三年前在雁门关的那一战,宁王一战成名,提起宁王的名字,北狄人出自本能的觉得害怕,他们早已被宁王吓破了胆子,如何能取胜。 如今宁王手中有十万将士,正如季掌柜若说,当年在雁门关一战北狄遭受巨大打击,如今的北狄的国力甚至还不及当年,北狄不能陪中山王赌,也赌不起。所以即便薛雁不说退兵之事,她也会下令退兵。 “季掌柜能给本公主什么?” 薛雁笑道:“请公主转告北狄王,他日宁王殿下获胜,会和北狄签下永远停战的协议。而大燕的丝绸茶叶,金银玉器流入北狄,而北狄的皮革香料,战马牛乳也会出现在大燕,大燕和北狄会永远停战,两国子民和平共处,大燕和北狄永世交好,两国再无战争。” “原来季掌柜是宁王殿下的人啊!” 第112节 薛雁笑道:“我也是大燕的子民。” 挞拔长忆笑道:“好,我答应季掌柜的条件,你们大燕皇帝的话我们不信,但我们北狄人信宁王。” 薛雁和挞拔长忆谈好了第一次交货的细节,临走时,她让福宝从箱子中取出一幅字画,赠与挞拔长忆,“我见公主来了京城买了不少那些瓷器和字画,其实是了赠与挞拔王吧?” “你怎么知道?” 薛雁笑道:“听说公主从小习武,不喜读书,便知公主并不喜欢那些字画。但听说挞拔王极宠爱公主,想必你们兄妹的关系一定很好,便猜想公主和我一样,应该很爱很爱自己的哥哥。便猜测是挞拔王喜欢中原文化吧,喜欢中原的字画和瓷器,对吗?” “我和皇兄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我们是唯一的亲人了。” 薛雁又道:“这幅字是我父亲珍藏多年的宝贝,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连多看一眼他都舍不得,他愿意将这幅字送给贵国的王上,感谢王上愿意促成两国的和平,促成两国的贸易往来。另外我为公主准备了几本游记,希望公主会喜欢。” 挞拔长忆自是十分满意,对薛雁送的礼更是爱不释手,将那幅珍稀字画抱在怀中,“皇兄若见到这幅字画定会很欢喜。你们中原人狡诈多端,如今我算是领教了你们中原人的厉害。不过,我很喜欢你。” 薛雁道:“我就当是公主在夸奖我了。” “哈哈哈…” 薛雁将挞拔长忆送出了云霓坊,送上回北狄的马车,“公主也并未如传言那般胸无点墨,刁蛮任性,实际上公主见识广博,有勇有谋。” 挞拔长忆一怔,而后拱手对薛雁行北狄的礼,笑道:“季留步,不必再相送了。若有机会欢迎季掌柜和季掌柜的兄长来北狄做客。”她看向站在薛雁身边薛籍,红了脸,笑道:“谢谢你。” 见那北狄公主的马车走远,众人见公主对薛籍的态度,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薛雁狡黠笑道:“看来二哥哥和北狄公主有故事啊?” 薛籍赶紧摇头否认,却红了脸,“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次偶遇,有机会同她说了几句话。” “二哥害羞了,那肯定是风流韵事!” 薛籍红着脸说道:“真的不是,只是我见这几日妹妹的胃口不好,便去西市的信丰斋为妹妹买她最喜欢的杏仁素和栗子酥,那天恰巧碰到了那位北狄公主,她也来买点心,没带随从,心情看上去也很好,可天色突变,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洗去了她脸上的妆容,露出了眼下那块胎记,围观的路人见她原本光洁的脸颊上竟然突然出现了块青色的胎记,都骂她是妖怪,口出恶言。她便要抽出鞭子打人,可不知为何,她看了那些围观众人脸上的神色惧怕和厌恶的神色,她却扔了鞭子便跑进了大雨中。” 薛籍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我便一直跟着她,发现她躲在桥洞下哭。” 薛况接过话头,“二哥安慰了她,所以她很感激二哥?” “也算不上安慰。” 薛籍只是将伞留给她,说,“你越是在乎这块胎记,它便成了旁人拿捏你的软肋,人人都可因为此事伤害你。但倘若你自己都不在乎,便是无坚可摧。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在我们在出生前,天神会挑他们喜欢的孩子,在孩子的身上做一个记号,而带着记号出身的孩子便是上天、是神眷顾的孩子。公主不必为此感到自卑,而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薛况追问道:“二哥说的是真的?” 薛籍轻敲三弟的脑袋,“当然是假的。从前我给我的那些学生授课之时,他们总是嫌书上文字晦涩难懂,我便琢磨着怎样才能将书上的内容讲得生动有趣一些,好叫他们记住,便为他们讲一些历史故事和典籍,有时候也随口编几个。” 薛雁笑道:“二哥哥比举实在高明,说北狄公主是受到神眷顾的孩子,北狄人信奉天神,从此以后,那位北狄公主哪怕不遮挡脸上的胎记,她也能自信又美丽的活着。再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但愿她能真正放下旁人的看法。” 薛雁笑道:“谈成了这桩生意,两位兄长,华裳娘子,还有福宝都立下了大功,咱们开庆功宴。” 众人其声欢呼,“开庆功宴庆祝!” 挞拔长忆还未出得京城,便派人送来了十五万两银子。 货品约定在三个月内交货,第一批货物中有许氏绸缎坊提供绸缎和上好的布匹,锦绣坊的绣娘们抓紧赶工绣品,珍宝阁的工匠们用金银玉石制作的新品首饰。 薛雁已经算过利润,她提供给北狄的都是现成的货物,且选的货品的品质不能太差,单凭锦绣坊和珍宝阁还不足以供应这次北狄所需货物,还需从其它的铺子采购。 扣除成本之后,利润只有三层,三十万两银子的利润便是九万两银子,但若是第一批货物送到北狄,能得到北狄王的认可,今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 薛雁留下一部分银子去购买了粮食,让驿站和镖局分批前往幽州送粮食。 第一批粮食送到幽州之后,为了不被中山王盯上,更是为了避免大肆采购粮食导致京城的粮价大涨。 她便让人去青州和冀州购粮食,由当地的镖局押送前往幽州。 三个月期限未到, 薛雁便提前和北狄人交了货,顺道从北狄入京的商人的手上购得皮货和香料。 再将这些卖入大燕,赚取差价。 忙完第一批送货事宜,薛雁便让福宝买了菜,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准备了上好的美酒,办庆功宴。 今夜,薛雁的心情不错,高举手里的酒杯,庆祝谈成了第一次大生意,她此前也从未想过自己能独当一面,自立门户之后,谈成的第一笔生意竟然有三十万两银子。 此番又解决了义军的粮草问题,而北狄退了兵,中山王再无援兵,霍钰再无后顾之忧,剿灭叛军,收复被占领的城池指日可待。 华裳举起酒盏,“我敬薛娘子一杯,多亏了薛娘子智计无双,帮王爷度过了比次难关,他日王爷击退京城,薛娘子当计首功。” 薛雁看着天上的圆月,想到了远在幽州的霍钰,心想那日他冒死出城迎战,当时的情形定是十分危机,可霍钰每一次上战场,都是生死考验,她不禁为他感到担忧,她盼着能早日剿灭叛军,盼着他能早日回京。 想起他,她便觉得眼睛酸酸的,心中怅然若失,不禁又多喝了几杯。 华裳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分明那北狄公主已经决定离开,到底薛娘子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改变了主意。” “此事我知道。”薛况一直想找机会和华裳说话,华裳却一直不理他。 见华裳看薛雁时那般崇敬的眼神,他也想华裳用这种眼神看她,抓紧时间表现。 “几天前,妹妹将自己这些年攒的首饰和珍宝全都换成了银子,还找我们借了一些钱,去了京城三个官员的府邸。将凑来的一万五千两银子送给了统领三大营的刘将军、花将军和覃将军的夫人。当初陆枭能用银子收买这三位将军,如今妹妹也能用银子收买他们的夫人。妹妹带这三位夫人去逛街采买,还让桂嬷嬷出面将那三位夫人请去了温泉别院小住。” 薛况又道:“那夜,几位夫人分别给自己的夫君去了书信,并告知三位将军,她们此刻正在宁王的温泉别院小住。” 三大营的三位副将得知自己的夫人在宁王别院,以为她们被扣留,连夜叛变,将麾下将士前往幽州,表明自己投诚的决心。 华裳激动地道:“这种人殿下就不该留。” 薛况笑道:“你放心吧!这种见利忘义之人,宁王殿下又怎会留下这些祸害。” 宁王当场将那三个人捆了,当着将士们的面军法处置,三大营本就是宁王旧部,自然便趁机归顺了宁王。 薛况笑道:“妹妹手中的最大的筹码便是三大营重回宁王殿下的手上,那北狄公主知道了这个消息,便会想到当年雁门关一战,北狄惨败,全军覆没,还不赶紧夹着尾巴逃回北狄。哈哈哈!” 华裳对薛雁竖起了拇指,“还好有薛娘子在,宁王殿下才能在前线心无旁骛地打仗。” 这时,辛荣带来了宁王的家书,薛雁迫不及待地将那家书来打开。那信笺上写着:我想你。 薛雁弯着眼眸,红了脸笑了。 她提笔回信:夫君,我想你。 她很满意,要将那信笺折起来,交给辛荣,却见三个脑袋都探了过来,薛雁赶紧捂住信笺,嗔怒道:“不许偷看。” 华裳和薛氏兄弟赶紧转过身去,低声道:“没想到宁王殿下私底下却是那样的人。” 薛氏兄弟道:“没想到妹妹也这样肉麻。” 薛雁怒吼道:“薛籍,薛况!华裳!” “哎呀,头好晕啊!这酒好生厉害,我好像醉了!”三人异口同声道。 薛雁起身准备回房,今日她心里高兴,不禁喝多了,感到一阵头晕,身子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幸而被人搀扶着,薛雁抬眼看向那白衣男子,头晕的很,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是王爷回来了吗?” 她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人是谢玉卿,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谢玉卿的触碰,“二表哥也回京了?” 谢玉卿点了点头,道:“雁儿,你的身份暴露了,如今的京城很危险,我带你离开。” 第86章 谢玉卿刚打算将喝醉的薛雁抱回房中,却被薛况一把握住手腕,“男女授受不亲,谢二郎请自重,二妹妹如今已是宁王殿下的未婚妻子。” 自从薛氏姐妹换亲之后,薛况便看谢玉卿不顺眼,而妹妹和宁王这一路走来十分不易,他盼着妹妹和宁王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虽说薛雁和宁王还未成婚,但他早已将宁王当成了他的妹夫。 再者宁王殿下在前线打仗,为剿灭叛军护住大燕百姓而浴血奋战,豁出性命拼杀,而这个时候谢玉卿趁人之危,撬宁王的墙角,比举非是君子所为。 他不免觉得心烦。“便不劳烦谢二公子了,我送妹妹回房。” 薛况搀扶着醉得人事不省的薛雁进房,薛雁似醉得不轻,看着穿着白衣的谢玉卿,弯起眼眸,“你穿白衣真好看。” 谢玉卿心中大喜,哪只薛雁迷迷糊糊间又唤道:“王爷。” 原来她说的是宁王。谢玉卿的一颗心顿时落到了谷底,心中五味杂陈,醋意翻腾。 而后,她学着三兄的话,对谢玉卿笑道,“不劳烦谢二公子。” 谢玉卿站在原地,一颗心被打击得七零八落的。 薛况不再理会谢玉卿,见妹妹醉得不清,背着她进了房中,又怕妹妹难受,便吩咐福宝为妹妹准备了醒酒汤。 见谢玉卿仍未走,他心中有气,毫不客气道:“谢二公子,咱们两家是亲戚,我本应该对你客气些,但你的所为,实在算不得正人君子。当初你在薛凝和薛雁两姐妹间左右摇摆,既伤害了薛雁又伤害了薛凝,如今宁王殿下为了大燕的百姓在前线杀敌,你竟然还想着打雁儿的主意。” 只差没指着谢玉卿的鼻尖骂他是个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小人。 见薛况说话毫不留情,丝毫不顾及谢玉卿情面,担心他和谢玉卿结了怨,便将薛况拉到一旁,小声道:“他是雁儿的表哥,好歹相识一场,不可闹得太僵,你也喝多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来劝劝二郎。” 在薛家三兄弟中,数薛籍和谢玉卿的关系最要好,他们彼此仰慕对方的才学,有种才子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为谢玉卿将面前的酒杯满上,笑道:“三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一路走来,二妹妹和宁王相伴相知,早已心意相通,比旁人更多了一份心有灵犀的默契,他们是我见过的最般配的两个人。” 见谢玉卿脸色苍白,眼圈泛红,都快要哭了,好似听不得他提起宁王,只怕他再说下去,谢玉卿恐会一蹶不振,将人说抑郁了。 他是盼着二妹妹能幸福,盼着她能和宁王底殿下能相守一生,但此事对谢玉卿还是挺残忍的。 于是他决定换个方式,清了清嗓子道:“再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放过自己才能重新开始。当初你和求旨赐婚不成,却被三公主看上,与她成了婚,那是不是表明你和二妹妹其实并无缘分呢!” 谢玉卿抿着唇一言不发,连喝了三杯酒,眼中似含着泪。 薛况抱臂躲在树下偷笑,心想还是二哥哥厉害,这话杀人不见血,专扎谢玉卿的心。 果然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着实令人佩服。 话虽说的委婉,但伤人啊!谁不知被三公主看中选为驸马是谢玉卿心里永远的痛。 今夜凉风习习,入秋之后天气寒凉,薛况却觉得格外爽快。 谢玉卿抚去眼角的泪,“你们都劝我放下,我也是受害者,若非是宁王使了手段,我何至于被三公主看上,又何至于成婚三个月便成了鳏夫,这一切都是他害的。但我今日前来,真的是想来提醒雁儿,想提醒你们,需尽快离开京城,中山王已经攻过来了。宁王远在千里之外,他无法分身前来,他护不住雁儿。只有我能护着她,带她离开。” 薛籍不解地问道:“一个月前,宁王和韩将军配合,已经从中山王的手中夺下了青州、幽州和冀州,中山王大败,宁王不日便赶回京城,届时便可皇城之围。” 中山王兵分两路进攻。韩世昭在前方攻城,霍钰便带兵阻截中山王的二十万大军,断其退路,中山王不得不不停地发动进攻,前有虎后有狼,毫无喘息的余地,前方刚迎战了韩世昭的挑衅,后方霍钰便带兵追击,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 每丢一座城,便损失几万兵马,只怕到洛阳,便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了。 霍钰避开与他正面交锋,一直打消耗战。中山王只能分散兵力守城,又要同时应对韩世昭的进攻和霍钰带兵偷袭,只用了三个月,他连丢北方三城,霍钰拿下青、幽、冀三州,中山王溃不成军,弃城而逃。 霍钰大获全胜,回京之日将近,宁王回京之日,便可解了京城的围困。 中山王手中的兵力折损殆尽,狼狈往南逃去,而原本中山王北上带兵攻入京城,谢玄坐镇南方,而中山王打败,谢玄必定坐不住了,他一定肯定会采取行动疯狂反击。 谢玉卿知道谢玄是个怎样的人,那人心思缜密,诡谲多变,走一步算十步。 公主府的幕僚传来消息,就在三日前,谢玄已经前往京城。这些年,他在京城的根基已深,而这一切又在暗中进行。无人知晓他到底在京城布局了多少人手,此刻进京又由什么计划,不过谢玉卿猜测,他十有八九是冲着薛雁而来。 第113节 此前薛雁又是想办法说服那位北狄公主,和北狄人做生意,开商贸,四处筹粮运粮,虽说她易容化名,但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他也是查到云霓坊和宁王府暗中有联系,便怀疑薛雁就藏身云霓坊中,以次顺藤摸瓜找到了薛雁。 那谢玄是何许人也,他又怎会不知! 薛雁的处境实在危险。 “总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咱们还是尽快离开京城,再耽搁下去,雁儿会有危险。薛兄,这次你便听我一句劝,替我劝劝她离开京城,我会安排人连夜送你们出京。” “不知二表哥是如何得知谢玄要入京的?”薛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穿来,喝了醒酒汤之后,她觉得头没有那般晕了,心想有些话她得对谢玉卿说清楚,免得他总是纠缠不清,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这......说来话长,雁儿还是尽快随我出京,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夜咱们便离开京城。” “离京的事先不急。不过有一事我需问过二表哥。”薛雁笑道:“其实方才二表哥并未说是谢玄入京,但不知是二表哥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心虚,所以才会说漏了嘴。” 谢玉卿紧张得搓了搓衣角,竟不敢与薛雁直视。 他最喜欢她这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可如今却被她看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被那双眼睛盯着,他所有的龌龊不堪的心思都无所遁形,他有多渴望看到这双眼睛,就有多害怕被她看穿了心思。 薛雁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眯着。 这是她的习惯,她就像是潜伏在暗中的猎人,便会暗中观察,抽丝剥茧,慢慢地挖掘真相。 虽说此前是薛雁一直暗暗爱慕着他,主动对他好,他从来都知晓薛雁爱慕他的心思。便也渐渐地习惯了薛雁对他的好。 在和薛雁相处中,便也渐渐地留意她的习惯,她的喜好。 直到后来,薛雁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抽身离开,他时常回忆和她相处的点滴。竟不知不觉将她的一颦一笑和那些微小的表情和习惯全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薛雁冷冷一笑,道:“我有句话一直想问问二表哥,当日叛军攻打京城,中山王抓了三公主,三公主和她的仆从全都被杀,不知二表哥是如何得以出逃的?” 谢玉卿心中震惊,她为何突然提起了这件事,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垂下眼眸,掩饰眸中的慌乱,“是三公主将府上的一百府兵留给了我,护送我出城。” 薛雁却冷冷一笑,“是吗?区区一万府兵,竟然能挡住中山王数十万的兵力,倘若真的如二表哥所说,你为何竟如此紧张呢?” 谢玉卿突然激动得站起身来,“我没有。” 可见到那双好似已经看穿一切的眼睛,谢玉卿感到呼吸急促,喉咙滞涩,如鲠在喉,紧张得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他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就好像他一直苦苦隐藏不敢为外人道出的秘密此刻突然暴露在人前。 “谢家二郎怕是早就投靠了中山王吧。”薛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玉卿痛苦的闭上眼睛,就像是溺亡之人,放弃了挣扎,任凭自己沉入湖底。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薛雁冷笑道:“在扬州城时,有关宁王身世的传言被人传了出去,那谣言的源头是扬州一间茶肆的说书先生的话本,我见过那个话本,也是你一惯的文风和你惯用的字体。二表哥或许不知,我曾经仰慕你,便将你写的文章和诗赋全都买回去一遍遍的读,想着下次见到你时,能同你多说几句话。虽然我不擅琴棋书画,但你的文章读多了,便也知你的文风如何,也曾拿过你的字临摹过,自然知晓你的字体。” 事到如今,她的字还有几分像他的字。 不过以薛雁如今的心境,再想起曾经的那些事,心中已是一片平静。 “不仅是扬州城,还有京城的流言,都是你的手笔,从那时我便猜测你是为中山王做事。那时叛军攻城,连公主皇子都不会放过,投靠中山王便是你唯一的出路。” 谢玉卿激动得一把握住薛雁的手,“当初是我不对,是我错过了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放手。” 第一次见薛雁如此大怒,谢玉卿只得先放开了她。 “为什么你到现在竟然还不明白,当初之事我已然同自己和解,也已经彻底放下,不过今日之事多谢你的提醒。宁王殿下还有一个月便会回京,我想留在京城等他。” 谢玉卿怔怔地看着薛雁,眼眶发红,似要落下泪来,“你一定很恨我,恨我没有气节,恨我没有骨气,对吗?” 薛雁只是看了他一眼,“当初你落入叛军手中,你想要活下去,因此做出了投靠叛军的选择,这我可以理解。但如今我和你的立场不同,今后还是少见面才是。话已至此,多说无用,福宝,替我送客!” 谢玉卿脸色一白,他见薛雁的态度如此强硬,便知再多说什么皆是无用,再纠缠只会让她更讨厌自己。 待谢玉卿走后,薛况问薛雁道:“二妹妹,虽然谢玉卿人品不行,但他说的话未必不是真的,若是谢玄已经入京,恐怕妹妹再留在京城便会有危险。不如咱们先离开京城。” 薛雁道:“半月前,王爷派大哥哥任主帅南下与谢玄在淮水一战,大哥哥带了罗大哥,罗大哥有水战的经验,我便猜测有他相助,大哥哥定能大获全胜,果然,就在在前日,王爷在信中所说,大哥哥用火炮击沉了谢玄的五只战船,大哥哥又打了胜仗。谢玄败了。” 中山王原本兵分两路大军进攻京城,四十万兵力如今所剩不过十万。 再者谢玄入京,必定会经过洛阳,如今韩将军在洛阳守着,他不会放任谢玄入京城。 如今京城有守卫皇城的锦衣卫和巡防营,由月妃娘娘带兵坐镇,谢玄此刻来京城不是自投罗网吗? 薛况听妹妹分析,也总算安了心,“看来只等王爷回京,京城解围,大燕便能结束内乱,百姓也终于能免于战乱之苦。” 薛雁笑道:“是啊,眼看着天气已经渐渐变凉,再过几日怕是要下雪了,也不知他能不能赶上今年的初雪?” 不知不觉她和霍钰已经半年未见了。虽然每隔几日他便会来信,霍钰和谢玉卿不同,他不会卖弄文采,所以信中只有几句问候的话语,有时候只有一句话。 但在与中山王交战,战况最激烈之时,他竟然还能抽空给她来信,便足以表明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薛雁看着那满满一匣子的信,觉得很幸福。 自从与北狄通商,开商贸,云霓坊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找她合作的掌柜也越来越多。 那批货物交货之后,北狄王对云霓坊的货很满意,此次的订单的数量更是原来的一倍。 今日薛况一开门,便见门外挤满了人,都是铺子的掌柜,那些掌柜见到薛况,一拥而上,将薛况围在中央,“请问季掌柜在吗?” “您是季掌柜的哥哥吧?” “能带我们去见季掌柜吗?” “我们想和季掌柜谈生意。” 一想到妹妹要应付这么多人,一下来了这么多要和妹妹合作的掌柜,今后宁王回京,结束内乱,大燕和北狄的生意往来,只怕会更多。那妹妹的云霓坊岂不是这天下第一的铺子。 那些掌柜得知云霓坊接了北狄的生意,还有从外地来的,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片刻也不曾歇息,不愿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带了自家铺子的样品前来,希望能被季掌柜选中,能和云霓坊长期合作。 见那些人纷纷往铺子里挤,薛况见如此阵仗,赶紧让人将门关上,这些人如此疯狂,莫要将妹妹挤坏了。 他赶紧去唤醒薛雁,“妹妹,你是没看到那些掌柜们的架势,他们实在太热情了,我怕你一出去,他们怕是会更疯狂。” 薛雁坐在镜前梳妆,不急不忙道:“三哥哥不必担心,我已有了应对的办法。” 她小声地在薛况的耳边道:“我打算成立京城的坊会。” 薛况不解地问道:“何为坊会?” “就是联合铺子的掌柜,结成联盟,然后在各个铺子进行对比选,择最优的为北狄供货。也可由几个铺子一起合作供货,这样,便可节省外出挑选的时间,又能大大地缩短交货的时间。” 薛况茫然地摇头,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薛雁今日关了云霓坊,和那些掌柜的商量了一天,终于确定了成立坊会的方案和规则,确定了出了比选的规则,并在每年的年末从各大铺子选出货物进行比赛。由于订单的数量较多,便同时由几家铺子合作供货,各掌柜既是合作的关系,同时也是竞争的关系,那些掌柜坚持推选薛雁为坊主,云霓坊成为京城最大的坊会,而薛雁便成了商人之首。 天黑了,那些掌柜满意而归,今日薛雁说了一整天的话,此刻更是口干舌燥,累得瘫在贵妃榻上。 如今她既然是坊主,是那些商人之首,替宁王打探消息的如意坊没了,而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消息灵通,成了打探传递消息的最合适的人选。 既然谢玉卿透露出谢玄来京城的消息,在霍钰回京之前,她也仍需要防一手,她喝着从枝头摘下的新鲜花瓣泡的茶,梳理如今京城的局面。 谢玄在京城多年,又要布局,又要养兵,必定需要大量的钱财。 她成立坊会,当上这个坊主,除了为云霓坊挑选货物,促成和北狄的生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便是查出谢玄名下的产业,拔了他在京城留的眼线,绝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终于有一家胭脂铺的掌柜透露消息,据说他曾见过兰桂坊的掌柜,那掌柜姓谢,旁人尊称他为谢先生,虽然见面时,他带着兜帽,但却一把古琴不离手,看上去倒像是位文人雅士。 薛雁知此人便是谢玄,她早该猜到的,这京城的铺子中,还有那间铺子比开青楼更赚钱,一夜千金,谢玄要暗中招兵买马,需大量的钱财,只有青楼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她心中大喜,她赶紧让福宝将辛荣唤到跟前来。“辛将军,你想为言观报仇吗?如今机会来了。” 辛荣激动不已,他想起了失踪多日的好友,一阵心酸,他一直想为言观报仇,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他跪在薛雁的面前,“王妃请吩咐。” 薛雁最近爱上了对弈,喜欢棋盘之上布局和厮杀。 二哥哥擅棋,她便拉着二哥哥下棋对弈,起初是赢少输多,可渐渐的,她便学会布局,学会用计谋,假装输几子,将二哥哥引进陷阱之后再围杀。 连赢三盘之后,辛荣带着暗卫杀了回来。 辛荣先去了兰桂坊,抓到了替谢玄做事的手下,逼问出了谢玄在京城的其它的产业,后又带着暗卫闯进了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坊,竟然从赌坊的地牢中救出了言观和一帮曾在如意坊的兄弟。 虽然未和谢玄正面交手,却从他手里夺走了兰桂坊和地下赌坊,断了他的财路,薛雁摇晃着棋罐中的赢来的黑子,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出了屋子,来到小院,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天是越发地冷了,明日应该会有一场雪。 而明日便是宁王回京的日子。 为了迎宁王入京,京城中的百姓放孔明灯祈福,薛雁看着升向半空中的孔明灯,闭上,合上手掌,对着明灯许愿祈福。祈求上苍保佑,祈求霍钰能一切平安。 那些明灯缓缓升起,有些飘进了皇宫内苑。 “轰——”地一阵巨响传来。 薛雁突然睁开眼睛,只见一片火光窜上天空,她顿时大惊失色。 薛况也听闻动静,赶紧跑出来查看。 薛雁抓住三兄的手,不停地颤抖,“原来谢玄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月妃娘娘。” 第87章 自从京城被围,中山王两次带兵攻打京城以来,皇宫里人心惶惶,各宫都有想要逃出去的宫女太监。 皇城被围困半年之久,燕帝性情大变,得知那些太监宫女私逃出宫,被抓回来的便当场杖杀。 甚至就连御前伺候的宫人也因为皇帝遭了殃,动辄杖责,听到那板子打在皮肉的声音,人人都提心吊胆,在紫宸宫中伺候之人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宫里每天都会死人,气氛变得压抑又紧张,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关在慎刑司地牢中的清泱失去了眼睛后,人也变得神志不清,而以前柔妃仗着圣宠作恶多端,那些被她害死的宫女太监的亲人和好友更是逮着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路过慎刑司的宫女和太监经常半夜听到有人唱歌,听到从慎刑司地牢里发出的凄惨可怕的叫声。 自从清泱没了眼睛后,燕帝便一次也没再去过,即便得知清泱被欺负之后,仍然听之任之。 最近宫里最常做的事便是清理甬道,因为这里每天都有受罚被打死的人,尽管每日都被宫人用水清理过,但那些走甬道前往各宫当差的宫人仍然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到了夜间更是不胆独自在宫里行走,总觉得那里气氛压抑可怕,阴风阵阵,甚至还能听到一阵阵极低的哭泣声。 传言赵妃的明珠宫闹了鬼,赵妃不仅胸闷气短,时常做噩梦说胡话,常常夜半惊醒后,便胡乱挥舞着手臂一阵乱抓乱打,连连尖叫,甚至还弄伤了自己,都说因为宫里的阴气太重,赵妃中了邪。 后宫中接连出事,赵妃中邪没多久,丽嫔也中了邪,和赵妃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紧接着是几位皇子和公主,皇帝下令让整个太医院为他们诊治,可太医的得出的结果是查不明病症,便也猜测是中邪,禀告皇帝之后,找皇家道观的去尘真人想办法驱邪。 去尘真人画了符贴在赵妃的宫中,开坛作法。这几日,到处都是去尘真人带着弟子前往各宫娘娘的宫中,在门上张贴符纸,作法。他们手持桃木剑,口里念念有词,从早忙到晚。远远地便能见到他们口中念驱邪的咒语,手执桃木剑作法驱邪的身影。 今日月妃按惯例换了一身银甲,登上城墙,每日早晚三次带兵巡城。 虽然如今皇城被围,传递消息可不容易,但韩世昭还是想办法将消息传进了皇宫。他和宁王联手退敌,今日大军凯旋,宁王便要入京了。 第114节 月妃得知宁王归京,脚步也不觉便轻快许多。再过一个月便是年节了,今年霍钰提前得胜归来,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一家人团聚,由她替两个孩子操持,举行大婚,便可热闹一场。 她想着今后每一个年节,她的明月宫中,孙子孙女抱着她的腿唤祖母,她的嘴角便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她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看着漆黑的夜空中,零星几点星闪烁,在这里可将一览整个京城的风景,她好似已经看到霍钰带着数十万将士,正往昼夜不停往京城赶来。 就在此刻,从城东的一户人家中飘出了一盏孔明灯,百姓们有提前庆祝的习惯,月妃以为是哪个百姓放灯祈福。 紧接着数万盏孔明灯升上天空,不仅如此,不少百姓在城中放烟花庆祝,她看着那些冉冉升起的明灯,她突然想到了,这些明灯是百姓们为宁王所燃放,宁王就要回京了,战乱即将结束,百姓期盼已久的和平局面即将到来,他们在城中放灯放烟花,是为了庆祝。 那万千明灯照亮夜空的那一幕实在太美了,她不禁对着天空中的明灯合掌许愿,许愿她的钰儿能顺利回京,希望一家人团聚。 突然,风向发生了变化,刮起了东风,那些原本飘荡在天空中明灯全都都飘向了皇城。 东风起,她嗅到了一股浓郁的火药味。 最近宫里的道士为了驱邪作法,宫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那股浓郁的火药味钻入鼻尖之时,月妃不禁大惊失色。 有人在城墙上埋了火药。 而那些孔明灯已经飘进了宫墙,她突然明白了,这些孔明灯根本就不是为了庆祝,而是催命符,是为了引爆火药。她大喊了一声,“城墙上埋有火药。快,找到引线,阻止火药被引爆。” 可一切都已经迟了,随着无数弩箭射向空中,孔明灯被射下。 只听耳边轰的一声巨响,宫墙被炸毁,地动山摇,那些守城的将士被炸飞,月妃也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耳中有一瞬间的失聪,她什么也听不见了。直到那阵阵巨响再次清晰传来,那照亮天际的火光,像是被炸开的一片片绚烂烟花。 她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血迹,拼尽全力喊出,“快去护驾,快去保护皇上。” 她捡起已经滚落在地上的盔甲,拔出配剑。 只见数百名身穿黑衣的死士飞身至宫墙之上,身影好似鬼魅,他们个个轻功高强,身手不凡,领头的男子一把撕开身上的道袍,露出身上的铠甲,冷笑道:“月妃娘娘将所有的兵都派去支援韩小将军,就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后果吗?” “原来是陆将军,不,如今该称你为中山王了,是吗?” 陆枭拔出配剑,指向月妃,对身后的黑衣死士吩咐道:“留活口。” * 皇宫内埋有火药,一经被点燃引爆,宫内地动山摇,响声震天。 整个皇宫乱成一团,那些被炸死炸伤之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皇宫上空。 没想到那些作法驱邪的道士和叛军勾结,从地道中带进了一队人马闯入宫禁,遇人就杀,太监宫女们纷纷逃窜,到处是一片火光,哭喊声不断。 “皇宫守不住了,快逃啊!” “叛军杀进来了。” 叛军遇人便杀,皇宫众人根本无处可逃,那些宫女太监还未逃出宫门便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守卫按月妃的吩咐前往紫宸宫救驾,吴公公听见外面的哭喊声和火药爆炸的声音,赶紧劝说燕帝,“陛下还是先进暗道躲一躲,如今城墙和宫门都被炸毁,叛军马上就杀进来了。” 燕帝急切问道:“月妃呢?” 守卫将城墙被炸毁的消息禀告燕帝知晓,月妃将所有的守卫全都派来了紫宸宫,独自迎战叛军。“月妃娘娘有令,让我们护送陛下离开。” 燕帝却皱了皱眉头,冷声道:“看来韩家还是做不得指望。她让朕逃?如今到处都是叛军,朕又能逃到哪里去,吴用你先去关门吧!” 他沉思了片刻,对吴用说道:“记得将东西也带上吧!” 吴用脸色一变,眼圈一红,突然跪在地上,“陛下,不到最后的时刻,便还有活着的希望,宁王殿下不日便会凯旋,您贵为天子,陛下不能自戕啊,求您先去暗道避一避,届时韩将军和宁王殿下的援兵到了,便能救出陛下。” “宁王?你以为宁王会来救朕?不,他巴不得朕早死,说不定宁王早就和韩世昭勾结,趁此机会夺取朕的江山。如今关于宁王身世的传言已经天下皆知,他若是知道了他的母亲曾被朕囚禁在宫中,因朕而死,朕素来与他不亲近,如今月妃也不在了,你说他还会放过朕吗?即便他自己不亲自动手,也会放任叛军杀朕。” 到时候朕便是被叛军所逼,难逃一死,朕也会自己了结了性命免于受辱,但朕会写下血诏,让宗室和藩王入京,辅佐成王和誉王称帝,总好过大燕的江山落到弑父的贼子之手。 吴用叹息道:“当年长公主执意不愿进宫,甚至以死相逼,皇上那般纵容她,将她接进宫里,为她改名换性,还要封她为贵妃,若非长公主性子太刚烈,也不会走到当初那般的结局。” “朕想去看看阿姐。” 他从龙椅上缓缓起身,让吴用打开前往地宫的机关。 地宫和皇陵相连,守卫护着燕帝前往地宫,那里放着一个水晶棺材,长公主的遗体便存放在那水晶棺材之中,地宫位于地底下,常年冰冷不见光,再将那水晶棺材置于冰块之上,可保住遗体可以长久不腐烂,尽管长公主已经去世十五年,他依然没让她入土为安。 他看着棺材之内好似已经熟睡的女子,女子高贵美丽,就像是佛堂的壁画上所绘的观音像,安静美丽,纯洁美好。 “阿姐还是那般年轻美丽,可朕已经老了。”他的手抚摸在棺材上,一遍遍地轻抚着,“阿绍又来看你了,阿姐。” 他此前一直没舍得让长公主下葬,将长公主的遗体放在此地,便是为了等到他死了,便以夫妻之礼和长公主合葬。 可如今他怕叛军攻城,毁了这水晶棺材,毁坏了长公主的遗体。 他让人将水晶棺材打开,再小心翼翼地将棺材中的女子抱出来。 为她换上大婚的喜服,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石棺之中,低头亲吻女子冰冷的眉眼,似万般不舍。他要永远永远陪着阿姐。再也没有人能将她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他走进石棺中,和长公主的遗体躺在一处。 “阿绍再陪阿姐躺一会,阿姐先走一步,阿绍很快便来陪阿姐。” 他从胸口处摸出一条旧得已经褪色的发带,学着小时候阿姐替他梳发的模样,为自己绑好头发。 “如果我和阿姐永远留在北狄,阿姐也不曾遇见谢玄,我们会不会就能像当初那般永远在一起?就像现在一样,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他靠在长公主的怀中,就像小时候,他被北狄的皇族欺负,整晚做噩梦,阿姐抱着他,为他哼唱歌谣,说是能为她赶走噩梦,留下的便都是好梦。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从前,回想朕的这一生,真正让朕快乐的日子,便是同阿姐在北狄的日子,那时虽然苦了些,但是朕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当了皇帝,有太多的事需要权衡,朕过的一点都不开心,朕最想要的是你,而你却离朕而去。” 他轻抚长公主的眉眼,闭上眼睛,睡在石棺当中,同她说着属于他们的往事。 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却笑道:“阿姐,来取朕性命之人来了,你再等一会,朕很快便会来陪你。” 地宫门外传来了一阵阵杀喊声,有人应声倒地,而他听到那脚步声,便知自己大势已去,不过在这之前他已经写好了血诏藏在紫宸宫中。 即便他死了,那血诏被人发现,宁王也得不到皇位。 燕帝满意地闭上眼睛,打算用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 谢玄见燕帝打算拔剑自戕,冷笑一声道:“陛下想死吗?可没那般容易。” 他对身旁苏越道:“可不能让他就这般轻易便死了。我和他之间的账还未算。灭族之祸,夺妻之恨,都得一笔笔算清楚了。” 那绑在手腕上的弓弩的弩箭快速射出,箭上带着力道强势撞开刀刃,只能哐当一声,燕帝匕首坠地。 谢玄脱下兜帽,缓缓走向燕帝,身后的死士也拔刀往前。 他嘴角含着冷笑,“皇帝陛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时隔十五年未见,谢玄的脸侧虽说被刺了字,但却丝毫影响他俊朗如玉的容貌,当年世家第一公子的称号并非是浪得虚名,他年轻时不苟言笑,与先帝亦师亦友,年仅二十三岁便高居帝师之位,与一帮年近五十的老臣出入内阁,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成熟稳重,他总是喜欢穿暗色衣裳,给人一种沉稳且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如今他的容貌未改,但两鬓已经斑白,一缕银色长发垂在脸侧,看上去满面沧桑。 当初是他一手将燕帝推上皇帝位,可没想到反遭暗算,被害的家破人亡。 “陛下可安好?” 燕帝冷笑道:“没想到你竟还活着,谢家人都死了,你却逃了出来,当初受了宫刑,你竟还能隐忍苟活至今,真是令人意外。”他话语中满是讥讽,便是为了激怒谢玄,以求速死。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都没想到这位智计无双,在暗中搅弄风云的,惊才绝艳的帝师当年竟然受如此大辱。 更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隐忍了十几年。 观谢玄的脸色并未有半分的不自然,甚至亦无半分变化,相反他却心中坦然,他受了宫刑,不再是个男人,与太监无异,是男子的奇耻大辱。可他却似毫不在意。 比起身体的痛苦,灭族之痛,夺妻之恨,桩桩件件都此受宫刑要痛上百倍。 “当初你设计害死谢家满门,夺我妻子,当着我的面辱我妻子的时候,再难我也要活下去,发誓也让你尝一尝丧子之痛,让你也众叛亲离,国破家亡的痛苦。” “皇上还不知道吧!为何那些有孕的妃子接连在宫里出了意外,为何这十年间你的孩子一个也保不住?” 燕帝却似不屑一顾,“朕知道,是柔妃所为,是她杀了那些有孕的妃子,那些小小年纪却夭折的孩子也都死在了她的手上。” 谢玄满腔悲愤,他知道燕帝冷血无情,可也没想到他竟然连父子亲情都不在乎,并无半分人性。 “朕有那么多儿子,死一两个也不甚要紧,你想以此事想让朕痛苦,朕告诉你,你的算盘就要落空了。” 谢玄没想到这人如此狠毒,竟然没有半分悲悯之心。 他明知清泱杀了他的妃子,杀了他的孩子,还害死了皇太子,而柔妃却能一直独得盛宠,他凉薄狠心,根本不堪为人,这样的人早就失去了人性,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般冷血无情之人怎会有什么父子亲情,他的所为甚至还算不上是个人,又怎么指望他有人的感情。 “既然亲情友情你都不在乎,那我便要让你看看你所在乎的大燕江山最后亲手毁在你的手里的。” 谢玄吩咐死士,高声道:“来人,带走!” 那些武艺高强的死士将燕帝围在正中,燕帝眼看着他身边的守卫和锦衣卫纷纷倒下,他被逼退至墙角。 看着吴公公为他挡刀被一剑刺死在他的面前,只能任由苏氏兄弟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将他踹倒在地上,狼狈匍匐在谢玄的脚下。 便像当初谢玄被打得浑身是伤,像一只狗一样被锦衣卫拎到他的面前,看着他那副高傲不屈的样子,他就想将他的骨头一节节敲碎,看着他在自己脚底下摇尾乞怜。 报复他娶了皇姐,报复他敢觊觎他的东西。 如今风水轮流水,报应也到了他的头上。 谢玄并未折辱他,而是蹲身在燕帝的面前,笑道:“让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也尝尝众叛亲离,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是何滋味。” 燕帝被死士一左一右架着,带到了城墙之上,被刀架在脖子上,只见一人身子悬空,被吊在城墙之上。 是月妃,她身上血迹斑斑,嘴角溢出了鲜血,她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 听闻动静,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向被狼狈带到城墙之上的燕帝,红了眼,眼中满是泪水,“陛下。” 又被疼痛折磨得皱起了眉头。 而燕帝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与他毫不相干之人,甚至并未半分情绪变化,亦无同情。 “中山王是想诱宁王前来吧?朕虽是他的父皇,但他恨朕入骨,倒是月妃,他将月妃视为亲生母亲,或可为了月妃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江山。” 中山王哈哈大笑,“都说帝心凉薄,韩月如将皇城可用的兵力都派去给了韩世昭,剩下守城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替你夺回这江山,而这些老弱病残都派去守紫宸宫,不顾性命,只为护你周全。她对你可谓是情深意重,可没想到你竟然对她如此狠心凉薄。”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宫墙之外,却还未见霍钰的身影,不禁觉得有些失望。 “既然宁王还未入京,那今夜咱们便来先玩个游戏,将赵妃,丽嫔和圣上的几位皇子公主都带上来。” 一阵哭喊声传来,赵妃和丽妃,并几个公主皇子都被蒙上,被死士押送上了城墙。 他们的手被束着,脖子上架着刀,用黑布蒙上了眼睛。虽然看不清外面,但听到中山王的话,他们腿脚不停地发抖。 “你们若是再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陆枭在他们身上扫视一圈,最后的目光停留在赵妃的身上,他站在赵妃的身后,小声道:“赵妃娘娘小心些,若是不小心往前走一小步,便会掉下去!” 赵妃吓得赶紧腿一软,脚下一滑,一只脚却悬空了,她吓出了一声冷汗,大声尖叫,“陛下,快救救臣妾!” 是陆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却将她猛地一把抓了回来,“娘娘可要小心些,若是娘娘这么快就死了,可就不好玩了。本王暂且留着娘娘的小命,慢慢玩。” 第115节 薛凝上前挽住陆枭的手臂,看到这些嫔妃和公主皇子都被赶到城墙之上,再往前一步,便是从高处坠落,粉身碎骨。 她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软语相劝,“夫君,就当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积福,不要杀人了,成吗?” 他轻轻握着薛凝的手,笑道:“凝儿放心,我们的孩儿会没事的,只是我与赵妃娘娘曾经有些恩怨,想在今日清算了。” “皇帝陛下,你从他们中间挑一个,挑中的臣可放了他。” 嫔妃皇子纷纷求饶,赵妃更是哭着恳求。燕帝却抿唇不语,不为所动,“要朕对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求情,休想。” 话音未落,赵枭一剑刺进二公主的胸口,将她推了下去。” 众人发出一声声尖叫。 如此三轮游戏之后,赵妃身边的人都被陆枭杀了,或是被推下高高的宫墙,被摔得粉身碎骨。 突然,有人指着宫门外的身影,“宁王回京了。” 只见霍钰身骑战马,单枪匹马而来,应是得知了月妃出事的消息,不眠不休,昼夜不歇赶回京城。 赵枭俯视着城下之人,笑道:“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霍钰看向城墙之上吊着的母妃,人快要疯了,他眼中一片猩红,黑沉的眼中满是戾气,周身杀气腾腾。 他手握弓箭,只听嗖地一声响,利箭破空。 陆枭头上的盔甲被射落外地,那箭也牢牢钉在地上。 没想到相隔这样远还能被射中,陆枭惊出了一声冷汗,连连后撤。 而当薛雁策马赶到之时。 霍钰正要对着悬挂在城墙之上的绳子射出第二支箭。打算将那绳子射断,他便可飞身救下受伤的月妃。 而就在这时,城墙之上埋伏着弓弩手手握弓箭,对准了霍钰。 薛雁高声道:“王爷小心。” 第88章 正当霍钰要手挽弯弓打算射出第二支箭,射断那吊着月妃的绳子之时,而原本宫墙之上埋伏着的弓箭手,他们手中的弩箭却对准了月妃。 中山王立于宫墙之上,居高临下,大笑不止,“宁王殿下或可试试看能否有本事在万箭齐发之下,还能顺利地救下月妃?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妃被射成筛子?” 霍钰死死盯着陆枭,那凶狠可怕的眼神似要将他给撕碎。 皇长兄死了,母妃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明知中山王抓了母妃是为了要挟他。 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弓,怒得一手将那支箭从中折断。 他竟敢如此对待母妃,月妃每在城墙上多吊一刻,霍钰想将那陆枭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见霍钰这般红着眼,痛心又愤怒的模样,薛雁的心也跟着一阵阵抽痛着。 半年未见,他清瘦了不少,脸部的轮廓也更加清晰,棱角分明,面容依然俊朗得无可挑剔,眼下两道淡淡的青色,冒出淡淡的青色的胡荘,应是连夜赶路,不曾有一刻耽搁的缘故。 薛雁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的手臂的肌肉不再那般的紧绷,又渐渐收紧,紧握成拳。 “陆枭,只要你肯答应放了母妃,本王可撤兵。” 霍钰得知母妃出事,匆忙入城,他麾下的将士们正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之中。 陆枭放声大笑,对身后的死士吩咐道:“去把月妃给本王拉上来。” 两名死士吊在城墙之上的月妃拉了上来,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陆枭拔出长剑,月妃睁开眼睛,唾了陆枭一口,便打算往陆枭手中的剑撞去。 陆枭早就防着她怕拖累了宁王,会选择自尽。 他让人一左一右按住月妃,又一把将燕帝从地上拖拽过来,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月妃娘娘,若是不想让我们尊贵的陛下死的话,就乖乖配合,如若不然,我先挑开他的腹部,来个开肠破肚!” 月妃愤怒地瞪着陆枭,“乱臣贼子,以下犯上,其罪当诛。” 陆枭冷笑道:“乱臣贼子?他们霍氏的江山也是从李家的手里夺来的,如今也该由我陆枭来坐一坐了。” 他一刀捅进燕帝的腹部。燕帝痛得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 月妃歇斯底里,“陆枭,你快放开陛下!快放开他。” “哈哈哈…” 阵阵笑声回荡在半空中。“你看,他也是凡夫俗子,也会流血,会痛,都是凡人,这皇位他能做得,那我也能坐得。不是吗?” 他用燕帝身上绣着五爪团龙的锦袍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 月妃看向倒在地上的燕帝,他身上的绣着五爪团龙的锦袍已经弄脏了,那俊朗冷硬的脸侧有一道擦伤,嘴角溢出血迹,那双龙捧珠的金冠歪斜,看上去狼狈不堪。 从她初见燕帝之时,便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尊者。他素来爱洁,从不容他人忤逆他的意愿。又怎能忍受有人粗暴地将他推到宫墙之上,甚至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他。又怎能忍受自己这般脏兮兮,被人践踏在脚下的模样。 他是皇帝,是夫君,也是她仰望且爱慕了一辈子的男人。 “陆枭,你放了陛下。” 陆枭一把掐住燕帝的脖子,大笑道:“等本王拿到兵符,拿到你亲手所写的传位诏书,我便可取而代之,成为皇帝,自会放了他。” 燕帝吐出一口鲜血,“你痴心妄想,朕的江山绝不会交到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手里。” 他一把松开燕帝的脖子,“到时候由不得你,本王先收拾了霍钰,再来收拾你。陛下便先想想,该如何写诏书。” 于是,他又望向城墙之下的霍钰,高声道:“本王已信守承诺,将月妃拉了上来,宁王殿下也该让本王看到你的诚意,不是吗?只要宁王受我三箭,交出兵符,助我登基称帝,我便放了月妃。来人,拿箭来!” 薛雁一把握住霍钰的手,“殿下不要上当,陆枭是个言而无的小人,咱们一定有别的办法救出月妃娘娘的。” 霍钰点了点头,笑道:“别担心,本王会救出母妃,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一把将薛雁搂进怀中,环住她的腰,亲吻着她的唇,柔声道:“陆枭还未拿到兵符,他知道若是杀了本王,本王麾下的数十万将士便谁也拦不住了。” 再说以陆枭的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是想报兵败之仇。 只是霍钰并未告诉薛雁,怕她担心,他若是中山王在拿到兵符的那一刻,便会杀了他,以绝后患,毕竟这些将士都是跟着他征战十年的将士,比起兵符,他手底下带出的兵都会认主。 但霍钰已经做好准备要用自己的命来换母妃的命了。 陆枭让人拿来弓箭,将箭搭在弦上,将弓拉成满月状,继而长箭破空,直逼城墙之下的霍钰。 霍钰闭上眼睛,他打了十多年的仗,早已能听声音便可辨别那支箭的方向,他抱薛雁转过身去,用手捂住薛雁的眼睛。 迎向那支箭,箭刺进他的右腿,霍钰重心不稳,却紧紧握住了嗜血剑,将剑立在地上,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薛雁听到那箭急速射来的声音,又感受到他身子猛地一颤,险些站不住,她想要从他怀中挣脱,想要看看他的伤得如何了。 只听霍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就这点能耐吗?再来!” 陆枭此人心胸狭窄,他这一箭便是为了报当日在扬州城的李家仓库中,被霍钰射中一箭,滚落马下之仇。 “宁王果然言出必行,真是好胆色!不知这第二支和第三支箭,你是否还能抵挡得住!” 薛雁想要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却被霍钰再次摁在怀里,在她的耳边温柔轻哄,“乖,别看。” 他用唇去蹭她饱满的唇瓣,薛雁甚至嗅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伤得很重。 薛雁泪水便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你受伤!我不许他们伤你。” 霍钰紧紧将她箍在怀里,见她为自己流泪,见她那般难过痛苦的模样,他的心也跟着一阵阵抽痛不已。 “还有两箭,闭上眼睛,很快就好。” 他大笑道:“再来!” 只听嗖的一声,那利箭破空的身音从耳边传来,一箭再次射来之时,薛雁一把抱住了霍钰,替他挡住飞来的这一箭,那知霍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以宽阔的后背抵挡。 那支箭贯穿霍钰的背后,霍钰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雁儿,不可。你若中箭,那不是要了本王的命吗?你若有事,本王便只能为你殉葬!” 那支箭从后背贯穿至胸口,利箭穿透了皮肉,箭尖正在淌血,霍钰只觉喉头一片腥甜,他将那口涌上来的鲜血再咽了进去。 可就在他中箭身体虚弱,差点虚脱地倒在地上,薛雁一口咬在手臂上。 等到他吃痛的松开时,薛雁见到被长箭贯穿,鲜血正从伤口不断地溢出。她撕下裙摆,替他按住伤口,薛雁的眼泪一涌而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不能再接最后一箭了。” 月妃见到霍钰因为自己受制于陆枭,失声痛哭,她拼命地挣扎,却被那两个死士牢牢制住。 “钰儿,你不要管我,杀了陆枭,大燕的江山不能落到这种人的手上。” 她话还未说完,陆枭一巴掌打在月妃的脸上。 霍钰用嗜血剑削掉箭尾,将那支箭从胸口拔了出来,用力地掷向陆枭,他虽然受了重伤,但那支染血的箭还是插入离陆枭只剩一寸的地面上。 陆枭惊骇非常,往后连退几步,见那箭落于自己的面前,他用了全力,才将那支箭从青石板的缝隙中拔了出来。 “好你个宁王,你竟敢还手!” 他已经弯弓搭箭,打算射出第三支箭,而这支箭已经对准了宁王的胸口。 霍钰轻抚着薛雁的脸颊,抚摸着她紧皱着的眉头,“别担心,也别难过,本王还未娶到你,又怎舍得去死。” 在她的耳边悄声说道:“辛荣已经带着暗卫悄悄潜入宫中,清理宫里的叛军。” 他与中山王周旋,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到那城墙之上的叛军被解决了,他便能救下母妃。 而早在进京之前,韩世昭已经偷偷撅了一条暗道,悄悄潜入皇宫。 即便中山王拿到了兵符,调遣了驻扎在城外的大军,而韩世昭会带着锦衣卫和暗卫,趁着他调遣大军在入城前,将陆枭和宫里的叛军尽数暗杀,到时候陆枭手中无人,已是必败之势。 薛雁似想到了办法,她在霍钰的耳边说了几句。 只是她心中有些犹豫,“只是这样做,皇上可能会吃些苦头。” 霍钰冷哼一声,“都是他一手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若不是当初他为了一己之私,谗害忠臣良将,夺了谢玄的妻子,谢玄又怎么隐忍复仇,暗中招兵买马,带兵围困皇城的局面。这都是他咎由自取,自食恶果。不过谢玄为复仇,和陆枭勾结,挑起天下大乱,致使百姓受苦。他是这场劫难的始作俑者,同样该死!” 方才薛雁见宁王中箭之时,甚至在陆枭提出称帝之时,燕帝一口咬定江山绝不会落在陆枭的手里,而方才宁王受伤,连中两箭,他却始终趴在地上,神色漠然,好似他并不在乎宁王是否死在叛军的手里,不在乎皇城落到谁的手里,这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真的不在乎,要么他已经胸口成竹觉得陆枭威胁不到他的江山,若是后者,他何以会如此肯定,应是他还留有后手,有援兵。 以燕帝的性子,当初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弑父上位,又怎会真的不在乎他的江山,既然他有如此把握,那便说明真的会有援兵前来。 看来,他早就已经做了准备,是在宁王进京之前便做了决定,皇位和江山绝不会交到霍钰的手上,他已经立下诏书,以皇位相诱,秘密传召封地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前来支援,或许还不只是二皇子和四皇子,还有那些在各个封地的宗室。 宁王打了胜仗,驱逐了叛军,这个时候秘密召皇子和宗室进京,是为了对付宁王的,只是连燕帝自己都没想到,皇宫会被叛军攻占。 霍钰冷笑道:“在进京前,成王和誉王的封地已经有了动静,原来父皇早就秘密派人送了诏书出京城。只怕他还在诏书中说让本王的那些兄弟和叔伯们杀了本王,再以皇位引得他们自相残杀,最后的获胜者便只能是父皇。” 第116节 毕竟父皇自他出身便将他扔进冷宫,如今他带兵入京,更是将他视为心腹大患,早就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即便没有他的军队,那些藩王的军队也会为燕帝所用。 果然不愧是那布局之人,宁王和那些皇子和王爷,都是棋盘之上的棋子,等到他们厮杀的最厉害之时,他便能暗中操控,做收渔翁之利,大燕的江山还是稳稳落于他的手里。 薛雁握着霍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王爷别担心,一定能救出娘娘的。” 突然,薛雁大声笑了起来,“中山王被人耍的团团转,却混然不知,竟然还做着皇帝的美梦,竟不知自己被骗了。” 陆枭大怒,“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拿到了兵权,以为你杀了宁王,你便可以登基称帝,顺利坐上那个位置吗?”她指向燕帝,大笑道:“咱们的皇上已经下了密诏,成王和誉王此刻正在从封地赶来,不仅仅是成王和誉王,还有霍姓宗室,即便你杀了宁王,成王和誉王还有宗室你能杀得尽吗?中山王,你没有退路了。已经掉入了皇上布下的陷阱之中。” 薛雁大笑不止。 而方才便是受辱也默默忍受的燕帝,此刻对薛雁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了她。 只见皇宫的西北角射出一支响箭,这是他对皇子们和那些亲兄弟约定发出的信号。 信号已经发出,表明藩王的人已经进了京城了。 而陆枭一脚将燕帝踹在地上,很快明白了,原来在宁王带兵进京前,燕帝便已经写了诏书,他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防着。“狗皇帝,你狠的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燕帝抹去嘴角的血迹,“儿子?阿姐自他出生便恨极了他,阿姐不喜欢他,不想看到他,朕便将他扔在冷宫,免得碍了阿姐的眼,没想到他竟然顽强得能在冷宫中活下来。可他活了,阿姐却死了。永远地离开了朕,根本就是他害死了阿姐。他是那克母的不祥之人。” 他竟突然笑了起来,“你看就连阿姐为朕生的孩子,朕都可以将他扔在冷宫中不管不顾,那些不是阿姐生的孩子,死了便死了。阿姐不在了,朕活着的每一日都如同死水一般,再也激荡不起半分涟漪。” 这时,中山王的人来报,“成王和誉王的人已经入京了,打的剿灭叛军护君的名号。” 单单一个宁王难以对付,更何况是那些打着剿灭叛军,保护燕帝,实则是为了同他争王位的皇子和宗室。 他看向谢玄,见他却丝毫不惊讶,好似都已经知道了。他与谢玄不一样,谢玄一心想要复仇,只想要杀了狗皇帝。而他统领四十万将士,自立为王,州府官员都臣服在他的脚下,对他俯首称臣,享受了权势的滋味,可一旦沾上权势又怎会轻易放下,更何况皇位仅有一步之遥。 薛雁说得对,就算是他杀了宁王,又杀得尽这天下的霍姓宗室吗? “这一次先生可得帮我!” 谢玄看了他一眼,笑道:“天命如此,不可强求,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我本不该拖你下水的,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陆枭冷笑道:“逃?如今叛军一败涂地,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半年以来,他从云端坠入地狱,他如丧家之犬一般,手下的将士被驱赶殆尽,他好不容易才杀进皇宫,龙椅已经唾手可得,他就要坐上这皇帝的位置,“先生这个时候让我逃,不觉得太迟了吗?” “谢某并未说要夺帝位,谢某想要的只是复仇而已。而至于你,已经当了半年的中山王,也算是一直跟着谢某给你的酬劳罢了。倘若你不时实务,便休怪谢某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燕帝趴在地上,大笑起来,“你们这是狗咬狗吗?” 陆枭对着燕帝的脸侧就是一拳打去。他不能放弃燕帝这个筹码,控制了燕帝,至少他握住一纸诏书。为不至于到头来,他拼死厮杀一场,却什么也没有。 可没想到他刚一靠近,苏氏兄弟便拦在他的面前,“燕帝是先生想要的人,中山王不能将他带走。” 陆枭意在江山,如今燕帝便成了他唯一的指望。又见谢玄扣着人不给,更是彻底怒了,他不论如何也要将皇帝夺过来。 “本王替谢先生卖命至今,谢先生难道想过河拆桥吗?今日,燕帝必须交到我的手上。”他对身后的死士吩咐道:“给我杀了谢玄,夺回大燕皇帝。” 眼看着谢玄和陆枭已经翻了脸,动起手来,燕帝突然指向那趁夜偷偷潜上城墙,悄悄解决了弓弩手的暗卫。 “你们都上了宁王的当了,他挑拨离间,便是为了救出月妃,只要月妃能得救,待他杀进宫里,便再也没有人能拦着他。陆枭,你还不快先杀了宁王。” 而原本正打算躲在暗处偷袭的华裳,指尖夹着银针射出,却被燕帝发现,苏氏兄弟手里的剑强势挡了回去。 “宁王的人杀来了。”陆枭喃喃道。 而这时,韩世昭也已经悄悄带人潜进了皇宫,已经悄无声息地杀掉了皇宫中的叛军,带着人围了陆枭和那些死士。 陆枭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原本辛荣和华裳可联手暗中杀了陆枭,救下月妃,可没想到经燕帝提醒,被他察觉,他有了防备。 陆枭本就只剩下不到一万的兵力,一半用于护送他撤离,如今近一半的兵力已经随他入了宫。 可没想到皇城中的死士竟然被辛荣和华裳的暗卫都杀了,他更是觉得恼火至极,于是持剑加入打斗之中。 只见城墙之上,各方势力打成了一团,陆枭为了抢皇帝,同苏氏兄弟打斗,华裳和辛荣见局面对自己有利,便加入打斗之中,打算硬抢月妃。 见那城墙的最高处,数名高手飞身至半空中,打成一团, 霍钰见站在城墙边缘月妃的影子,便攀上城墙,借着手中嗜血长剑的力道,飞跃至城墙之上。 就在他跃上城墙,快要够到月妃的衣角之时,有个死士趁乱偷偷潜入皇帝的身边,用袖中拿出藏于多时的匕首,打算从背后捅入,“狗皇帝,你去死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月妃决然地挡在燕帝的面前,替他挡刀。 那刀插进月妃的胸膛。 霍钰则刚攀上城墙,便亲眼看着母妃的胸口插着刀刃,往后倒去。 他飞奔上前,将母妃抱在怀中,只见那刀刃插进了心口,正中心脏,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溢出,“母妃,是儿臣不孝,要是儿臣再早来一步,你便不会出事,都怪儿臣,是儿臣有负兄长所托,儿臣没用,儿臣没能护好母妃。” 月妃抬手抚着霍钰的脸颊,“钰儿,你别难过,母妃是心甘情愿的,启儿死了,我曾试着去恨他,可母妃却如论如何也恨不起来,他是母妃的夫君,也是母妃喜欢了整整二十五年的男人。” 她的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霍钰拼命地替她拭去嘴角的血迹,“母妃先别说话,我让人去找太医。” “钰儿,没用的,母妃活不成了,不过母妃死了就不会再痛苦了,但母妃永远都不能再照顾钰儿了......” 月妃的目光涣散,看向燕帝,眸中一片深情。此刻她好像回到了最初和燕帝相遇之时,尽管她后来知道燕帝是为了得到韩家的支持,这才故意接近她,她从小到大,从未得到父亲和兄长的关心,尽管她知道燕帝的那些甜言蜜语和那些关心的话都是谎言,她也愿意去相信,并深爱了他一辈子,直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终于,月妃的手垂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而燕帝只是看了月妃一眼,便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只听一阵巨响,霍钰一脚将苏越踹了出去,而另一手死死的掐住了苏衡的脖子。 苏衡拼命的挣扎,却是徒劳无功,他手中的软剑刺进了霍钰的腹部,霍钰却仍是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不放,直到他断气。 却仍是死死掐着不放。 缓缓走向被撞在墙上的苏越,苏越见他双眼通红,好似地狱里的修罗一般,吓得连连往后退。 却被一剑刺进心口,长剑贯穿,血流了一地,那把诡异的黑剑,剑身泛着红光。 见霍钰手里仍然掐着那早已死去的苏衡不放,脖子都要掐断了,辛荣提醒道:“殿下,人已经死了。” 霍钰却只是看了苏衡一眼,浑然不理会辛荣的话,往陆枭走去,一字一句道:“你们都得死!” 陆枭从未见那样的眼神,冰冷无一丝温度,却双眸通红似在滴血。 第89章 待到薛雁赶到城墙之时,只见月妃躺在地上,心口还插着剑,已没了气息,身体已经冰冷没了一丝温度。 而霍钰手里还掐着苏衡的脖子不松手。 他扔了苏衡,手中的长剑直指着陆枭,“现在轮到你了。” 那尸体被撞在墙壁之上,发出一阵可怕沉闷的声响,陆枭心中惊骇非常,心想如今月妃死了,霍钰再无顾忌,是他下令将月妃吊到城墙之上,也是他射了方才那两箭。 而苏越和苏衡都已经死在了宁王的手里,宁王好像比之前更强了,他根本就不是宁王的对手,只怕命都会葬送在宁王的手里,于是在宁王持剑袭来之时,他一把抓在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赵妃往宁王抛去。 宁王一掌打在赵妃的身上,赵妃身子便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晕了过去。 陆枭则嫌薛凝大着肚子逃跑不方便,便哄她道:“凝儿,这薛二娘子是你的亲妹妹,你是她的家人,她一定不会为难于你。” 他命令死士拦着韩世昭和霍钰,打算撤离皇宫,只要他沿着出宫的密道到了宫外,那里还有五千人接应,只要他能逃出宫去,便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若连命都没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见陆枭丢下谢玄要逃出宫去,薛凝却道:“宫外还有五千人接应,一定不能让他逃了。” 薛雁冲薛凝点了点头,赶紧对韩世昭道:“请韩将军带兵追击。” 薛凝告知了韩将军关于那地道所在,赶紧带兵去追,如今韩世昭已经带兵控制了整个皇宫,陆枭插翅难飞。 “多谢姐姐此前替我们传递消息。” 若非薛凝传信说北狄的援兵已经入了大燕,只怕宁王这一仗没那么容易取胜。 慧儿不明所以,问道:“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凝笑道:“妹妹助我看清了陆枭的真面目,我从前受他蛊惑,做了许多错事,如此我也希望能将功补过,去弥补赎罪。” 薛雁道:“既然姐姐能改过自新,父亲母亲和兄长永远都欢迎你回家。这个孩子也与陆枭无关,今后就姓薛。”薛雁轻抚着薛凝隆起的小腹,笑道:“小侄子,姑母和舅舅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个孩子本来就和那姓陆的没有关系,那姓陆的早就没了生育能力,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薛雁震惊了,“那这个孩子的父亲呢?” 薛凝神秘一笑,“去父留子,这个孩子是我的,将来我自己便会将他抚养长大,至于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姐妹相视一笑,薛雁看着姐姐,见她目光柔和慈爱,想必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她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和善,薛雁由衷夸赞道:“姐姐好美。” 薛凝骄傲地抬头,“你忘了吗?我薛凝是闻名京城的第一才女,曾经活成了全京城女子最羡慕的模样。” 薛雁又添上了一句,“现在也是。” 突然,紫宸宫的长空笼罩着一阵浓烟,太监高声喊道:“走水啦!紫宸宫走水啦!” 可却只看到浓烟密布,却并未见火光,那烟好似从内殿飘出来的。 燕帝大惊失色,“是地宫着了火,阿姐还在地宫。” 他焦急从地上爬起身来,急忙赶去地宫,查看阿姐的遗体是否安好,可那把诡异的黑剑却指向了他的胸口。 霍钰手执长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燕帝,“你们都得死。” 他眼里一片血红看上去格外骇人,恐怖如地狱中的修罗恶鬼。 长剑正要往前递送,薛雁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王爷,皇上是你的父亲,你不能弑父,更何况他不值得你动手…”她不想让背负这弑父的骂名,不想让全天下人觉得他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可却被霍钰用力甩开,她的身体便摔了出去。 华裳赶紧上前扶着薛雁,“怎么样,没摔疼吧?” 薛雁摇了摇头,她的手掌擦破了气,思渗出了血珠子,怔怔地看着霍钰道:“王爷好像有些不对劲。” 方才他好似没听到,也不理会,就像是被困在了梦魇之中,听不到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无法唤醒他。 “他好像失去了神志,那天他得知了皇太子被人害死后,他也是如此反应,那日他发狂咬伤了我,可今日似乎比那天更严重。” 只见霍钰一步步靠近,燕帝跌坐在地上,看着那还在滴血的剑尖,惊骇非常,“大胆,你要弑君,要弑父吗?” 霍钰只是看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布满血丝,“你们都得死。” 眼见着他手中的长剑就要要刺进燕帝的胸膛,刺穿了燕帝的心脏,薛雁却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王爷,你快醒醒,王爷,你不能杀他。” 第117节 霍钰低头看向那环在自己腰侧的双手,用力地掰开,可那知薛雁却突然松开,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亲吻在他的唇上。 若是声音不能唤醒他,那属于她的气味呢?还有他们曾经做过的亲密之事呢? “王爷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雁儿,是你要娶的王妃。” 她紧紧地拥着他,想要唤醒他的记忆。 突然,霍钰烦躁地皱起了眉头,一把掐住了薛雁的脖子,“滚开!” 见霍钰竟然掐住了薛雁的脖子,华裳震惊不已,对辛荣道:“王爷这是怎么了?竟然六亲不认,他这是不认识王妃了?” 他那般的样子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辛荣也惊骇非常,人都快吓死,这是失魂草的毒发作了,华神医给的两颗药丸已经吃完了,还曾说过的若是那毒药再次发作,便彻底失去神志,会发狂伤人,甚至到最后还会成为没有意识的傀儡。 “王爷已经认不出王妃了。他会伤了她的,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让王爷松手。”辛荣想起了以前霍钰的嘱咐,若是他发狂,便用铁链将他锁住,不许他在发狂时伤人。 于是辛荣对华裳小声说了几句。 “你说什么?王爷发疯是因为他中毒发狂,那薛娘子岂不是很危险。” 辛荣焦急道:“所以请华裳娘子赶紧用银针,射中王爷之后,他便会昏迷,就会放开薛娘子。” 华裳看了辛荣一眼,“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偷袭殿下,我看你就是跟言观那个奸商学坏了。你怕打军棍,就怂恿我去吗?” 辛荣被拆穿了心思,赶紧羞愧地低下头,“你怎会如此想我…” 华裳连连冷笑。 眼看着那掐住薛雁的手加重了力道,再耽搁下去,怕是薛雁便会窒息了。 辛荣赶紧催促道:“快。不能再耽搁了。” 华裳急于想救薛雁的性命,赶紧射出银针。可被霍钰手里的长剑一挥,那些银针便尽数被挡了回去。 那十根银针差点就被反弹回来,华裳侧身躲过,那十根银针从她身侧擦身而过。差一点就她的身上,她抚着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好险,这银针差一点就刺中了自己,这毒差点害了自己。” 又对辛荣说道:“你有没有发现,王爷的武艺是不是比之前更厉害了。” 他竟如此警觉,将随手用剑一挡,那银针便被尽数逼了回来。 辛荣点头,“这失魂草之毒果然厉害,殿下中毒之后,好似不怕疼,还特别能打。” 话音未落,霍钰被偷袭,便松开薛雁,一剑便华裳袭来。华裳闪避不及,却被嗜血剑刺中手臂,顿时右臂被利刃割开了一条大口子。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按住正在流血的伤口,喘息了一口气,“从前我明明能在殿下的剑下过几招,可没想到,如今竟然连一招也接不住。” “谁说不是。”辛荣狼狈应对,艰难接了几招之后,便已经招架不住了,当初殿下说将他打晕,还说要将他用铁链锁起来,辛荣自嘲一笑,可他打不过怎么办? 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紫宸宫起火了,谢玄带着燕帝往地宫去了。” 霍钰回头见燕帝不见了踪影,他脑中闪过无数次月妃死前看向燕帝的那伤感痛苦的眼神。 他头疼欲裂。一把将辛荣提了起来,再扔了出去,执剑赶往紫宸给宫。 薛雁从地上爬起身来,赶紧将华裳从地上扶起来,“华裳娘子没事吧?” 华裳按着正在流血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我没事,薛娘子可有受伤?” 薛雁摇了摇头。 华裳方才明明见到宁王用力掐住了薛雁的脖子,可好似只是在她的颈侧轻嗅了几下,便卸了手上的力道。 而薛雁只是觉得起初有些疼,后来并未感到疼痛,他好像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脖,却并未再用力。“我感觉王爷似对我手下留了情。” 华裳心情郁闷,伤口剧痛难忍,却翻了翻白眼,撇了撇嘴,“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真大,殿下对薛娘子手下留情,对我可是毫不留情,我的手臂差点断了呢!” 华裳越想越气,越气伤口便越疼,她刚松开按着伤口的手,却见伤口血流如注,伤口深可见骨。 而一旁的辛荣的情况也不好,被猛地丢了出去,头撞到了城墙,磕得头破血流。 华裳赶紧去扶辛荣起身,“没想到殿下便是中毒了竟也如此偏心。看来他的症状只对不关紧要的人发作,对薛娘子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若不是见到那毒药发作,掐断了苏越脖子的可怕模样,华裳差点以为那毒药在薛雁的面前便失了药效。 薛雁赶紧为华裳和辛荣包扎伤口,她方才见华裳和辛荣突然对霍钰出手,却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明白她们是为了防止他发狂,想将他打晕了之后,再用铁链将他锁起来。 可没想到还未碰到霍钰的一片衣角,就被打伤成这样。 华裳无奈叹道:“要不咱们回去慢慢想办法,依我看谢玄和陛下碰见王爷会更倒霉。” 辛容抱着被撞得晕乎乎的头,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王爷如今的战力,捏死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但比起阻止殿下杀人,用刀架在史官的脖子上让他改写史书的难度更小一些。” 他们惆怅地看了看彼此,最后都看向薛雁,笑道:“还是请薛娘子拿主意罢?” 薛雁看着霍钰去往紫宸宫的背影,“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再说罢。” 于是华裳和辛荣挣扎着起身,搀扶着彼此,和薛雁一并来到紫宸宫。 刚进入地宫,便见到眼前浓烟滚滚,根本无法分辨方向,只听一直女子尖锐的笑声传来。 听到那先生,薛雁便猜到了那是谁?那便是柔妃的声音。 她竟然被人从慎刑司的地牢中被放了出来。恐怕方才的那场大火,便是她所为。 方才燕帝见地宫着火,心急如焚,说什么阿姐在地宫。薛雁很快就明白了,不知燕帝用了什么办法让长公主的遗体一直保存至今,如今地宫着了火。定是柔妃那个疯子,放了一把火烧了长公主的遗体。 燕帝这才急得快发疯。 柔妃瞎了眼睛。眼睛用白绫蒙着,而搀扶着她,为她指引方向的便是方才那混在死士中,拿刀行刺燕帝的萧世子萧炎。 定是萧炎为了替柔妃报仇,想趁乱刺杀燕帝,可没想到月妃替燕帝挡了刀,最后酿成惨剧。 见萧炎带着柔妃消失在浓烟之中。 薛雁对辛荣道:“请辛将军带人抓住她,之前那苗疆女子凝香便是替柔妃做事,那失魂草之毒也是她算计王爷,只有将她抓住,逼问出解药,才能救王爷。” “是,”辛荣赶紧去追萧炎和柔妃。 薛雁则顺着那浓烟中透出的火光的方向往里走,被眼前的那一幕震惊了。 火光是从一口石棺中透出的。 燕帝的发冠不知遗落在了何处,他的头发散乱,垂散在身后,整个人要往火堆扑去。 “阿姐不要离开阿绍,阿姐不要再丢下阿绍!” 与那冷傲威风,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位者截然不同。眼前的燕帝偏执而疯狂,他的手被烫出了满手的泡,掌心也是灼烧得血肉模糊。 他想将那具尸体从火里抢出来,可尸体上被浇了火油,已经被烧了焦炭,他非但不能将长公主的遗体抢出来,还反而弄伤了自己。 “阿姐,”他重重地捶打在地上,满手的鲜血,与方才亲眼目睹月妃之死的冷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尽管如此,谢玄却拿刀死死拽住他的后颈,不许他往前靠近那石棺一步, 怒吼出声“我你不许再碰她!你不但害死了她,如今却害得她死不全尸,你活该被千刀万剐,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谢玄红了眼眶,已是满脸泪痕。他曾经让人挖过皇陵,以为那具已经腐烂认不出面容的女尸是长公主,可没想到真正的长公主被藏在地宫里,一藏便是十五年。而这十五年来,燕帝竟然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仍然到死也不肯放过她。 他一刀刺进了燕帝的尸体,却避开了要害,恶狠狠地说道:“你就这样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我要将你夺臣妻,害臣子,谋害臣子满门的罪行公布天下!” 而燕帝却倒在地上,看着那石棺中的火光渐渐燃烧殆尽,他眼神空洞,眼中失去了神采,火灭了,只剩下灰烬,阿姐没了,他最后的一丝念想没了。 他放弃了挣扎,任凭身体里的血不断地往外流。 谢玄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觉得他活着应该比死了更痛苦。他一把扔了刀子。在看着跪在地上痛苦后悔的燕帝,大笑不止。 “是朕的错,当初她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和朕大吵了一架,说什么也要去见你。朕一怒之下便将她关在这里。想着若她仍然想去见你,朕便是关也要关她一辈子。而那时又逢北狄人带兵来犯,朕便亲自带兵御驾亲征。这些年朕一直退让,她竟然如此固执执拗,总也忘不了你。朕便打算给她一点教训,想让她主动服软。” 燕帝只是跌跪在地上,痛苦流泪不止。沉浸在悲痛之中,回忆着往事,神色时而痛苦时而甜蜜。 诉说着自己和长公主的过往。 “没想到,朕半个月得胜归来,她竟然盯死了闯子,锁了门,还放了一把火,用烧死自己来报复朕。” 燕帝望着石棺,眼神凄厉又痛苦,“阿姐,若当初朕知道你存了必死的决心,朕定会主动服软,便是跪下来求你又有何妨。” 谢玄听到他说的一桩桩,一件件,心又似被凌迟了一般。 “当朕匆匆赶到之时,阿姐已经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再也救不活了。” 长公主的手腕处和额头上还下了烧伤。“她那天将自己锁在房中,打翻了灯烛,点燃了纱帐…” 他得知她要寻死的消息,拼尽全力赶回宫,可没想到,他顾不得大火灼烫,浑身的肌肤像是燃烧了起来。 他拼命踹开门,想进去救人,可那被烧断的梁木断裂,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便用后背去挡那梁木,那梁木砸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后背烫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伤疤,至今那丑陋的疤痕还留他的背上,永远都无法去掉。 而阿姐已经倒在地上,手中还握着一张湿帕子。 他吓坏了,吓哭了。 抱着阿姐去找太医,可却被告知阿姐已经吸入了太多的浓烟,窒息而亡,已经救不活了。 “朕如此竟连她的遗体也保不住,是朕无用!“多年前,他亲眼目睹心上人死在他的面前,如今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灰飞烟灭, 连她的遗体都保不住。 终于击垮了他,他痛哭流涕,悔恨至极。 从前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如今这般痛失所爱,犹如一具躯壳,如行尸走肉一般。 薛雁却道:“她并非是窒息身亡,而是死于中毒。” 燕帝心中震惊不已,“你说什么!” 长公主死前将所有的窗户全都钉的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倘若真是如此,那她便是一心求死。 可在这之前她已经得知谢玄还活着,她如此深爱着谢玄,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又多年都未见到他,应该会想方设法地和谢玄见一面,可她却放火烧死自己。 这不合理。 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她也中了毒,中了和霍钰一样的毒,行为被人控制,是身不由己。 而那下毒之人,薛雁看向被五花大绑,捆缚而来的萧世子和柔妃。 高声道:“是她!是她对长公主下毒,她才是害死长公主的罪魁祸首。” 当年清泱是北狄暗探之首,霍钰带兵去地下赌坊抓人,是萧世子替她遮掩逃走,后来她被长公主所救。 她便成了长公主的婢女,而她在鹿鸣别院中见到了皇上,为了寻一个藏身之处,也为了潜进宫中,她便对长公主起了杀心,在长公主的日常饮食和熏香中下了失魂草之毒。 身中失魂草之毒者不能受刺激,受了刺激便会毒发甚至会发狂。 若她猜的没错,是柔妃告诉了长公主关于谢家满门被灭,谢玄被用了宫刑的消息。 长公主知道后大受刺激,又因复发以致发狂,如此便能解释,为何性情温和的长公主性情大变,同燕帝大吵了一架,还坚持要见谢玄。 第118节 薛雁冷笑道:“你们一个为了复仇与害死长公主的仇人勾结,一个宠爱杀害长公主的仇人十多年。让她享受着尊位和荣华。你们不觉得很讽刺吗?” 薛雁的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们都自诩深情,但你们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和私欲。长公主生性善良,曾经因为旱灾,湖广一带颗粒无收,到处都是饿死的灾民和流民,她捐钱捐粮,为百姓建避难之所。甚至为了替宅民求雨祈福,她竟然每日都去白龙寺跪求祈福,无论风雨从不曾歇过。而谢先生为了报仇,随意屠杀百姓,搅弄风云,发动战争。伤害长公主最珍视,最在乎的百姓。” 薛雁眼含愤怒,高声斥责,“至于皇帝,你的罪行罄竹难书,一桩桩,一件件,都应该被载入史书,被后世唾骂!” 谢玄突然仰天长笑,拔剑自刎。最后倒在地上。 燕帝则看着谢玄,大笑着:“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却被谢玄的尸体绊倒,身体不受控地倒了下去,撞在霍钰手中的剑上,被剑刺中身亡。 死在了谢玄的身边。 他们两人都死在了长公主的石棺前,纠缠了半生的三个人,最后又到了一处。 突然,薛雁怒目看向被辛荣制住的柔妃,拾起地上带血的匕首,一刀刺进了柔妃的身体里,“说,失魂草的解药到底在何处?” 第90章 “哈哈哈…” 匕首刺进她的腹部,她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却哼起了歌谣,她从小被父母遗弃,被培养成细作,为了训练她们不透露北狄的秘密,将所有的酷刑都一一在她们的身上尝试过,比起那时承受的痛苦,被刺的这一刀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尽管那匕首搅碎了她的血肉,她似感觉不到痛。 她却只是看着燕帝,眼神中满是痛失所爱的忧伤,笑着笑着却已是泪流满面。 突然,她的嘴角溢出了鲜血,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辛荣赶紧上前检查,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才发现原来她将毒药藏在牙齿间,已经咬碎了毒药,咽了进去。 虽然她没了眼睛看不到了,但她的听觉却比旁人要灵敏得多。方才燕帝临死前的那声惊呼,他可是听得真切。 深爱之人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她当了一辈子长公主的替身,最恨的便是与长公主有关的一切,故当她知道了这间地宫的存在,便要不顾一切地毁了长公主的遗体。 可没想到最后害了心爱之人,也搭上了一条命。 “皇上,”她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在,艰难往前爬,她想爬到皇帝身边。想和他死在一起。 她身不由已当了暗探,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才到爬到首领的位置,这样她便不用同那最低贱的妓子般去侍奉那些恶心的北狄皇室。直到她后来在鹿鸣别院见到了燕国的皇帝,见到他对长公主那般炙热又深情的眼神。因她的一句关切的话而欣喜,又因为她提及亡夫而心碎难过。有一天燕帝醉酒后,将她当成了长公主,那般炙热的吻,那般热烈的感情她从不曾体会过,她也想拥有。 于是她每天都默默关注着他,时间越久,她便越是想取代长公主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便对长公主下了慢性毒药。后来长公主终于死了,她因为像长公主被接近了宫中,当了十多年的替身。 她以为只有毁去关于长公主的所有便能占据燕帝的心,可没想到长公主死了,他却再难忘了她。成了他心里永远的美好。 薛雁看了爬到燕帝身边的柔妃,不免觉得泄气,“解药是拿不到了。”难免觉得唏嘘感叹,“他们都是罪孽深重之人,却都是困于执念,被自己的执念所害。” 一阵脚步声传来,韩世昭带着锦衣卫前来。 薛雁问道:“韩将军可曾抓到了陆枭?” “我带兵追击,便一直追到了这紫宸宫,便不见了陆枭的踪影,而搜遍了紫宸宫,却一无所获,便发现了这地宫,陆枭定然藏在这地宫之中。” 见这地宫之中只有几口石棺,并无其它的藏身之所,薛雁指着那些石棺道:“应是藏身在这些石棺之中。” 她话音刚落,只见霍钰手执嗜血剑,长剑一挑,便将棺盖掀开,应是想找出藏在棺盖之中的陆枭。 几口石棺的棺盖被掀开,不知是陆枭的运气太好的缘故,被霍钰手中的长剑挑开的都是一些空棺材。 地宫中只还剩下最后一口石棺材。 霍钰不打算打开石棺的棺盖,而是直接挑起一口石棺的棺盖压在那具石棺之上。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那棺盖便叠在了石棺之上。 而藏身在石棺之中陆枭听到脚步声惊慌不已,原本打算跃出石棺,拼死一搏,可还没得及出去,耳边却传来一阵巨响,震得他脑仁发麻。 他好似感觉有重物压在他藏身的石棺之中,用力去推棺盖,可用尽全力却也推不开。陆枭心急如焚,在里面大喊道:“放我出去!” 可根本就没人理会,他作恶多端,都巴不得他死在这石棺之中,又怎么有人出去。 可每多耽误一刻,他便越是焦急,便是觉得呼吸急促,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要被活活憋死了。 而他在宫外的那些接应之人都已经被韩世昭带人清理干净了。自陆枭自立为王,发起战争,大燕半年的内乱,终于在今日彻底结束。 薛雁笑道:“陆枭作恶多端,杀孽太重,这便是他应得的下场。” 她上前握住霍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这一切都结束了,霍郎,我们回家。” 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一震,“家?”在他的记忆中,好似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字,也从未有人说会和他回家。 薛雁笑得温柔,“是啊,回我们的家。你不是说要娶我吗?待我嫁给了你,我们便是夫妻,也是家人。” “是夫妻,也是家人?” 无数画面在脑中闪过,家这个字也有人对他提起过,他逃出了冷宫,也有人对那个缩在角落里的他说带他回家, 他拼命想要回忆到底是谁,可脑中只有一千模糊的影子,画面切换,突然出现在他的脑中的是冷宫中那些欺辱打骂他的宫女太监,那些的脖子上有很深的刀痕,浑身都是血。是他杀光了所有人,满手的鲜血,暴雨冲刷着地上的尸体,冲刷着手里的血迹。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尸体。 突然,脸色骤变,眸中通红,像是在滴血。 辛荣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提醒,“薛娘子,王爷要发狂了。” 果然霍钰一把掐住了薛雁的脖子,辛荣更是大惊失色,高声道:“殿下,她是王妃,您不能伤她。” 可霍钰以为自己仍然身处冷宫之中,看着满地的尸体,他想起他们是如何欺负自己的。冬天里他们拿走了炭火,将他那唯一的薄被丢进那水井之中。他为了取暖便只能睡在草堆里。 太监在他的饭食中掺了沙子,有时候在是撒尿,强迫他吃下去。 此刻他将薛雁当成了那些可恶的太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必须死!” “霍郎,是我,我是…你的王妃,是你要娶的妻子!” 可霍钰双眸通红,仍是发狂的模样,眼中带着愤怒带着恨。 就在他手上的力道收紧,薛雁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之时,她从荷包中抓了一把香粉,往眼前撒去。 他好似闻到了一种幽香,那阵阵幽香钻入鼻尖,那阵香雾的确好闻,但闻过之后,脑中昏昏沉沉,好似醉酒了一般,他身子一软,往下倒去,却被薛雁搀扶着,他倒进了薛雁的怀中。 方才薛凝见到薛雁受到伤害,担心宁王这发狂的样子会伤到她。她便偷偷塞给薛雁一些能迷晕人的香粉。 她潜伏在陆枭的身边,暗中为薛雁传递消息,为了自保,她原本打算调了一些香用在陆枭的身上,陆枭没用上,她将这些香粉交给薛雁,迷晕了霍钰。 她搀扶着霍钰上马车,匆忙出宫,虽说清泱已经死了,解药的线索已经断了,失魂草长于云南,而清泱是北狄暗探,或许去一趟云南或者北狄能找到解药。更何况她还有云霓坊,还是京城第一大坊会的坊主,那些商人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说不定有人听过那失魂草之毒,能找到关于解药的线索。 * 陆枭被困在石棺中,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快要窒息了,他憋得满脸通红,拼命地用指甲抓挠着棺盖,突然使尽全力拍打着石棺。 而方才被陆枭打晕的赵妃也苏醒了过来,她想趁夜逃出去,可到处都是韩世昭的人,那韩世昭是月妃的弟弟,月妃生前,她和月妃争锋相对,如今月妃死了,韩世昭必定会为难她。 她想逃出宫去,可到处都是守卫森严的锦衣卫。她东躲西藏,不知不觉便逃到了地宫之中,听到那石棺发出的响动,她惊恐交加,吓得转身便走,可没曾想突然那石棺材内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好似有人拿头用力地撞在石棺之上。 她被那声音吓得摔倒在地上,头也不小心磕在棺盖之上,撞开了石棺,从那缝隙之中,突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来,赵妃吓得大声尖叫。 那石棺被人移开了,有人从棺材爬了出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赵妃吓得双腿打颤,腿脚发软,连往前挪一步都难。 见她又要尖叫,却被陆枭捂住了嘴,他将唇靠近在赵妃的耳边,道:“赵大小姐贵人多忘事,这宫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忘了当初在赵府里被你欺负的那个病弱少年了吗?” 姐姐嫁给赵谦没多久后,陆家就家道中落,他投奔姐姐来了京城,入了赵府。初次见到赵家的大小姐,见那宛若天仙般的容貌,陆枭便被迷住了,他对赵姝一见钟情,每天都想找机会见到她,可这便是他噩梦的开始。 赵姝派人抓了他,将他打得半死,在柴房中关了一个月,每天都会被带到赵姝的面前一阵毒打。说他的姐姐是痨病鬼,说他们姐弟都是晦气之人,赵姝身边的婢女还讥讽他,说是像这般低贱之人还敢觊觎赵府嫡出的大小姐。 赵姝还逼迫他写下了信笺,伪造成他已经离开府里的假象。 直到后来赵姝入了宫,成了赵婕妤,他也找机会逃了出去。 后来他便苦练武艺,找机会入宫当差,却偏偏又冤家路窄,他又遇到了赵姝。 赵姝便每每在皇帝跟前受了气,便会拿他打骂撒气,甚至还用烧红的烙铁烫伤了他。 后来他实在无法忍受,便打算投湖自尽,是谢玄救了他,动用关系,将他调出了皇宫,将他调入军营。 他拼了命想要立功,想要出人头地,想将自己所受的罪全都报复回去。 他都已经数不清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伤得最重的那一次,他的双腿和小腹中了十一刀,差一点就死了。 “我有今日这般的下场都是拜赵大小姐所赐…赵大小姐安稳日子过惯了,竟也忘了故人。” 赵妃吓得浑身发抖,无法动弹,“你是陆枭。是当年的那个…” “赵姝。”陆枭高声喝止。 那一声怒吼直接将赵姝吓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枭冷笑道:“方才的游戏好玩吗?不如咱们再来玩一个游戏?” 赵妃吓得跪在他的面前,“求求你,饶了我。当初是我错了。” “你现在道歉不觉得太晚了吗?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折磨你,等我想好了再将那些折磨人的法子都用在你的身上。” 现下是想办法出宫再说。 他敲晕了在紫宸宫当差的宫女太监,让赵妃换上了宫女的衣裳,躲过了锦衣卫的巡视,偏偏潜入了赵妃所在的明珠宫。 *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因霍钰随时会发狂杀人,薛雁只得让人用铁链将他锁着。 当他醒来只是看到自己被锁着更是狂躁暴怒。 可薛雁温声软语陪他说话,同他说他们以前的事,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唤醒他。 她抱着他,亲吻着他,希望能缓解内心的躁动不安,能让他尽快平静下来。 可霍钰被铁链束缚着,可狂症发作,他控制不住自己,拼命地拉扯锁链,发出愤怒狂躁的怒吼声,又在薛雁试着安抚他靠近他时,突然发狂一口咬在薛雁的手臂之上。 薛雁强忍着疼痛,却仍是抱着他,他的头靠在她的颈侧,嗅到薛雁那股香味之时,他的身子渐渐地放松下来,松开了齿,怔怔地看着她,而后蹙着眉头,红着眼,怒吼一声,“滚!” 薛雁也跟着红了眼,落下泪来,“霍郎,你认出我了,对吗?” 可当薛雁再次靠近,想要抱着他时,他却不断后退,退到角落里,用力地咬住自己的手臂,直到咬得鲜血淋漓,仿佛要撕扯下一块皮肉来。 薛雁更觉心痛难受,“你咬我啊!别伤害你自己,我不怕疼的,我真的不怕疼。” 可霍钰却拼命摇摇头,干脆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你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薛雁见他那般自伤自残却不忍伤她的模样,薛雁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太苦了,身边的亲人都不在了,他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第119节 他们本该举行大婚,恩爱地过后半生,可他被毒药控制,以至发狂。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何要让他受尽苦楚。 薛雁压抑地哭出声来。 华裳和辛荣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停地叹气,周全则低声哭了起来,“王爷这辈子太苦了,从小被丢在冷宫,皇上对他不闻不问,年仅十四岁便替长兄上战场,承受着本不该他的年纪承担的一切。他将皇太子和月妃娘娘视为至亲,拼尽全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如今至亲都离开了他,王爷被失魂草控制失去了神志,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为什么上天要残忍地夺走了他身边的人,夺走这一切。” 言观拄着拐杖前来,听到屋内的响动,他被从地下赌坊救出来后,养了大半年,这才能拄着拐杖勉强下床走动,好歹也捡回来了一条命。 他焦急问道:“华伯伯回蝶影谷了吗?” 华裳摇了摇头,“师父师娘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去游山玩水,再回蝶影谷应该也要等到到明年开春了。” 言观皱眉看着华裳,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就说你要成亲了,让你同门师兄弟广发请帖,到时候你的师父师娘得知你要成婚的消息,一定会赶来参加你的大婚。写请帖找人发请帖就记在云霓坊的账上,如今这云霓坊已经成了京城第一的铺子,薛娘子也成了天下第一大坊的坊主,云霓坊每天近十万两银子的进账。” 言观越说越羡慕,没想到宁王殿下真是好眼光,竟然挑了这么会做生意天赋的王妃。竟然在短短一年内,将这云霓坊做到了京城第一,成了天下第一坊会的坊主。 每天从账面上出入的银子竟然高达数万两。 北狄的良马引进了大燕,供给皇宫,书院和军营。 大燕的丝绸,茶叶,金银首饰,流入北狄。两国签订永久停战的协议,开了贸易,便有无数挣钱的机会,如今的云霓坊的身价可值几百万两银子。 但每三个月北狄会派使臣进京,商量后续的合作和生意。不乏有些好胜心和胜负欲极强的使臣不想让利,便提出由此试来决定胜负。 薛雁当初在卢州选婿时受到了启发,制定了一套文试和武试的方案。 如今事关两国的和平,不能真的动刀伤了那些北狄的使臣,伤了两国的和气。文试由薛籍选题进行考核,薛籍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晓今,他担任文试的考官最合适。 而武试自然由三兄薛况来担任考官。薛况鬼主意多,而且他是练武的的奇才,天生就是天赋和潜力极佳之人。 后来这类的此试,便成了两国国力的较量,北狄人卯足了劲想赢,因为回到本国便可对国人吹嘘一番。 大燕自然也不服输。两国打了几十年的仗,如今无仗可打,自然会想着在这竞技比赛中赢过对方,为自己的国家争一口气。 导致参加文试的都是从本国选出的才学出众,颇具才名的才子,而武选的更是曾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两国有名的将领。 不论是文试还是武选成了两国较量的关键,后来还加入了马球,骑射等项目。 华裳道:“你如今也是云霓坊的掌柜,为何不是从你的工钱里扣?” 华裳也是爽朗的性子,当初被薛况表白心意后也着实吓了一跳,但她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薛家的三位公子都是那种偏俊朗秀气的长相,因为这张脸对薛况有了好感,几番交手之后,见他进步如此快,又肯勤学苦练,心中又添了几分欣赏。 原本薛况是打算等薛雁成婚后,再与她求亲的,可没想到宁王竟然中毒,突发狂症,便一直按着婚事不提,也是怕提起妹妹的伤心事。 华裳笑道:“你只怕永远都改不了那一毛不拔的奸商样。” 辛荣小声道:“我看这办法可行,一定能找到华神医,你是华神医最得意弟子,你成婚,他老人家不会不来吧?” 薛况刚组织了云霓坊的一场武试,忙了整整三天,吃住都在云霓坊中,几天未见华裳,便想念得紧,知她喜欢刺绣,见那一位参加武试的北狄女子身上带的香袋上的花样他从未见过,便从那女子手里将那香袋买回来,想着华裳见到了一定会喜欢。 他怀里揣着香袋欢喜进门。听到后院传来了阵阵笑声,赶紧前去凑热闹。 他探头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开心事呢?” 华裳突然回头,看向薛况,眸中含着深情,“我们成婚吧?” 薛况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华裳,努力地张嘴却半点声音也没能发出。 他方才是不是听错了,她是说要成婚吗? 而华裳等了许久,却并未等到他说出半个字。又见辛荣等一干好友都看着她,觉得脸上无光,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气得掉头就走。 辛荣急得直跺脚,“你倒是答应啊!” 而言观却哈哈大笑,“第一次见华裳吃瘪,哈哈哈,方才她脸都绿了!第一次见到女子主动求亲,还被拒的。” 薛况瞪了言观一眼,终于回过神来,怒道:“你闭嘴!我想答应的,只是太突然了,我没想到。” 他既紧张又欣喜,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愿意同她成婚。” 言观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去对华裳说。人都跑了,还不快去追。” 辛荣突然认真说道:“华裳人长得漂亮,武艺又好,还是蝶影谷华神医的得意弟子,一手刺绣功夫更是出神入化,锦绣坊的绣品更是天下闻名。她从未受到如此挫折,我担心她想不开…” 辛荣的话还未说完,薛况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他担心华裳会出事,焦急的到处找人。他跑了大半条街,终于在仙缘桥的桥头见到了华裳,见地上扔了三个空酒坛子,薛况解下身后的披风,替她披在身后,“小心着凉。你想喝酒,我去给你温一温,别喝冷酒。” 华裳扔了他的披风,瞥了他手里的香袋一眼,“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送的?” 薛况笑道:“我知你喜欢新鲜的花样,见着花样好看,我便从一位娘子的手里买下了它,是送给你的。” “倒是难为你还记得。” 薛况上前握住她的手,替她系好披风上的绸带,“跟我回家,我为你温酒喝。” 华裳却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不用你管我。” “我想和你成婚。” 华裳怒道:“迟了,我不愿嫁了,除非你跳下去。”她指着桥下结冰的湖面。 薛况却丝毫未犹豫,跳进了冰湖。华裳见他真的跳了进去,也吓坏了,唤了几声,却不见人答应,也跟着焦急跳了下去,直到薛况钻出了水面,紧紧拥着她,吻上她的唇,“我想娶你,我这辈子也只娶你。” * 很快天黑了,薛雁便让人抬了木桶进来,又让人立了一道屏风,又亲手试了试水温,对坐在墙角的霍钰柔声道:“水温正好,霍郎可沐浴了。我先出去了,霍郎有事可唤我,我就在门外等你。” 薛雁便打算离开,身后传来霍钰的声音,“我们不是夫妻吗?” 薛雁欣喜地转身。 霍钰又道:“夫妻之间好像是可以一起洗的。” 见到了那浴桶,他的脑中总是浮现出一些画面,女子的肌肤如凝脂般美好,他的眸中染了几分欲色。 他低头看到… 好似有些异常。 “我可以试着不咬你,你不要走。” 第91章 薛雁红着脸,点了点头。 见薛雁答应了,霍钰暗自勾唇,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好像忘记了那些曾经让他觉得很高兴的事,只记得血腥和杀戮的画面,但他喜欢她的陪伴,喜欢她同自己亲近,喜欢和她拥抱亲吻。 “我为霍郎梳发吧?” 霍钰达到了目的,心中自然欣喜,他乖巧地点了点头,任凭薛雁替他卸下绾发的玉冠,拿出玉梳,替他轻揉地梳着散落在身后的长发,薛雁将他的长发握在掌中,他的发丝偏粗偏硬,就像他的性子一样冷硬,不好接近,甚至有些喜怒无常。 太医说过中了失魂草之毒,诱发了狂症,戾气难以控制,便会渐渐地忘记那些曾经带给他幸福和温暖的事,会沉浸在从前的痛苦之中,再者霍钰曾经过太苦了,一生中仅有的幸福时光都是皇太子和月妃带给他的,可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从前的那些得来不易,想要牢牢抓住的幸福却永远地失去了,这一切都将他击垮。 尽管薛雁知道他已经忘却了那些事,也不再去关心身边的人,甚至慢慢地会忘了他们,甚至忘了自己,薛雁还是想要尝试,想要试着去唤醒他。 “三兄和华裳娘子就要成婚了,到时候华神医云游归来,一定会找到失魂草的解药,一定能替霍郎解了毒。”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一滴泪挂在眼睑上,将落未落,“我的夫君就要回来了。” 虽说她的声音说的很低,微微带着哽咽,可霍钰还是听到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觉得闷堵。听到她说“夫君”二字,霍钰觉得内心有种说不清的烦躁,就像是自己心爱的剑被他人觊觎的烦躁感。那双似染血眼眸中有一种浓郁的戾气,立刻便要发作。 薛雁却从身后抱着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背后,“夫君,你要快点好起来。”感受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这是狂症发作的征兆,她赶紧将手贴在霍钰的额头上,似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并不烫。” 这几日他狂症发作的次数减少了许多,他也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尽量让自己的心情稳定平和,尽量不会发狂伤了自己,他想要薛雁无时无刻地陪着他,每一次薛雁趁他熟睡去云霓坊处理几桩生意,他若是看不见薛雁便都要发狂。 原来她口中的夫君竟是他自己,霍钰将她紧紧地拥抱在怀中,嗅到她颈侧好闻的香气,紧绷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他喜欢吻她身上的香味,那般的香味能让他躁动的心很快变得平静下来。 但同时霍钰也觉得很苦恼,每一次她同自己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有变化,当她抱着他亲吻他之时,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做坏事。 他突然转过身来,握住那为他梳发的手,腕上的铁链发出阵阵碰撞之音,手抚着她的耳垂,见着那嫩白的耳垂渐渐地变成浅浅的你粉色,他俯身咬住她的耳廓,再往下含吻住耳垂。 随着他的力道渐渐地加重,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激动不已,控制不住地咬在那柔软的耳垂之上。薛雁微微蹙眉,耳垂上又疼又麻。偏偏那粗重的呼吸声拂过耳侧,还伴随着一阵阵的麻痒。 同时,他的双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腿上,只听一阵裂帛声传来,衣裙被撕碎扔在了地上。 手指轻勾着衣带,那绣着蝶戏海棠花的小衣滑落在地,露出如玉般的肌肤。 他紧紧地抱她在你怀中,紧紧地贴在一处。 像是暴风雨摧折着风雨中的小船,激起层层海浪拍打着船身。霍钰的眼眸中染上了一层欲色,眸中一片妖异的红,情正弄时,那一个个吻变成了啃咬。 被咬得疼了,薛雁便紧紧地箍住他的后腰。 铁链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痛伴随着愉悦,薛雁忍着疼,撑到他终于伏在她的身上,重重地喘息。 霍钰的脸上露出了餍足的神色,可见到薛雁身上青紫交加。 颈上,锁骨上,都是齿印。 他垂下眼眸,神色黯然,“还是弄伤了你吗?” 薛雁忍着疼,摇了摇头,“不疼的。”她知道他方才已经极力忍耐着,只是那失魂草之毒太过厉害,若非是霍钰那般强大的自制力,只怕早就已经成了没有任何意识,只知杀戮的怪物,好在情况并未糟糕到那般的地步,至少现在他还许她靠近。 如果说以前的霍钰隐忍不发,身体里好似藏着一头猛兽,可如今那头猛兽已经被彻底释放。 她起身时双腿酸软无力,跌了下去,却跌到了霍钰的腿上,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她赶紧弹坐起身,却被霍钰紧紧地扣住侧腰。 “想再来一次。” 许是因为方才咬伤了他,他心中自责不已,恳求道:“好吗?” 方才的感觉真的美妙,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温暖的水流中,身心愉悦。 薛雁心中暗暗叫苦,此刻的霍钰便是一头猛兽,尝到了甜头,又怎肯罢休,平时在房事上,他便也总是这般,不知节制,又岂是一次便能满足的。 被他咬伤的部位还痛着,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薛雁赶紧求饶,“王爷,今日我有些累了。” 见他眼神黯然,神色失落,低头把玩锁着他的铁链,薛雁实在不忍心,“明日也是可以。” 霍钰欣喜道:“那我替你吹一吹,便不疼了。” 他将薛雁按坐在自己腿上,头埋在她的颈侧轻轻吹气。 酥酥麻麻的痒意瞬间传遍全身,薛雁觉得身体更是灼烫难受,她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夫君,不用了。” 那般的感觉更要命了。 “那个我想去换身衣裳。”见地上被撕碎的衣裳,而且以这般危险的姿势,恐怕会被他按在地上,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再来一次。 第120节 却被霍钰牢牢扣住腰侧,不许她起身,“不是答应了一起洗吗?不必着急穿衣裳。” 薛雁头痛地看着霍钰,若不是他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会随时发狂伤人,昨日她才离了一会,他便失控打伤了为他送饭的辛荣,若非如此,她甚至觉得他是装的。 没想到他便是中毒了,竟然还是这般不好糊弄。 薛雁苦恼地看着他,竟觉得拿他没有价办法,太医说过中了失魂草之毒最忌情绪的大起大落,会导致狂症加重。 还需顺着他的意愿,薛雁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她轻抚手臂上发疼的齿印,感觉浑身都疼。 “好,一起洗。” 霍钰张开双臂,“宽衣。” 薛雁惊讶地看着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反应也太自然了吧。 “我们不是夫妻吗?这些不都是夫妻之间能做的吗?” 见他那般微抬着头的傲娇模样,薛雁挑了挑眉,弯了弯眼眸,“你说得对,我们是夫妻,这些都是夫妻间能做的。” 她替霍钰解开里衣的衣带,替他褪下衣衫,搀着他起身入浴桶。 他的手腕和脚踝上套着锁链,行走时叮铃作响。起初他非常抗拒,用力想要挣脱拉断了铁链,手腕和脚踝上都磨得鲜血淋漓。 虽说有薛雁在,能安抚他内心狂躁的情绪,可他狂症发作,仍然还是会拉扯着锁着他的铁链,想要挣脱开铁链的束缚,手腕和脚踝之上已经被磨破了一层皮。 薛雁见他的红肿的伤处,不禁红了眼圈。 希望能早日找到华裳娘子的师父,能想办替霍钰解失魂草的毒。 “怎么哭了?” 薛雁轻轻拭去眼泪,“是被这热气熏红了眼。” 他的头发被放下,垂散在身后,半截长发被没入水中,那般沾湿了水的湿漉漉的模样,沾了水的唇看上去很柔软,好想亲一口,他靠在浴桶的边沿,那好似在冷泉中浸泡过的冷漠亮若寒星。 “我替夫君上药。” 霍钰摇了摇头,对身上的伤不屑一顾,“皮肉伤而已,一点也不痛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和夫人一起。” 薛雁怔怔地看着他,他的长睫上沾着水珠,水珠随着脸颊沿着脖颈往下滚落,肌肤如玉般白 净,虽说身上有些旧伤疤,但却很美,尤其是胸腹之上的肌肉,看上去紧实有力,她在心里默数了一下,有八块腹肌,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感叹道:“夫君真好看。” 霍钰看着她,唇缓缓地弯了起来。对她伸出手。 薛雁褪下衣裙,缓缓入浴桶之中,手撑着他的胸前,慢慢地勾住他的颈后,“夫君,我们生个孩子吧!” 寝房内烛火摇曳,从屏风透出交叠在一处的身影,内侧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水声激荡,漫了一地。 一个时辰后,霍钰将她抱出了浴桶,走向床边,倾身压下,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覆吻在齿印之上。 见怀中的美人犯迷糊的可爱模样,霍钰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她闭着眼睛,嘟起唇,霍钰便主动将唇覆下。 “夫君,亲了就睡吧!天快亮了。”见他那副仍然不满足的模样,不能再给他机会将自己吃干抹净了。 “好。” 霍钰将她抱在怀中,让她的头枕在臂弯中,让她贴靠着自己,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亲亲她的额头,又在她的鼻尖蹭了蹭,听着耳侧轻柔的呼吸声,他也伴随着那轻柔的呼吸闭上了眼睛。 梦中一片混乱,太子皇兄被关在诏狱中,被酷刑折磨得形销骨立,最后拔剑自刎,痛苦地倒在地上。而母妃心口插着匕首,身下鲜血蔓延开来。 他突然坐起身来,猛地拉扯着身上的铁链,烦躁不安。 “你们都得死,你们全都得死!” 薛雁被铁链拉扯发出的剧烈的声响惊醒了。见他眸中血红一片,不知到底梦到什么可怕的事导致狂症发作。 薛雁赶紧上前抱住他,却被他猛地用力甩开,她便从床上滚了下去,撞到了桌案,两眼一黑,便晕死了过去。 不知多了多久,薛雁终于苏醒,脑后阵阵疼痛袭来,却见铁链被挣脱,不见了霍钰的身影。 她赶紧跑了出去,“来人!” 华裳听到动静急忙赶来,见薛雁心急如焚,房中空无一人,地上还留着断裂的铁链,她震惊不已,“这是被宁王殿下给挣断了?” 薛雁摇了摇头,她方才已经仔细查看过,这铁链是被人用剑斩断的,屋里还有一些残留的奇怪香味,应是有人用了迷香,霍钰被人带走了。 竟然有人胆敢悄无声息地能闯入王府劫走宁王。 华裳宽慰道:“我派暗卫去查,我就不信,有人敢从王府劫走宁王,一定会留下线索。 薛雁揉了揉后脑勺,怒得一掌拍在桌案,“看来成王和誉王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居然敢动我的夫君。想当皇帝想疯了?” 华裳从不曾见过薛雁这般发怒的模样,只怕下一刻便要扛着大刀冲到二王的面前,将他们给剁了。 她突然噗哧一声笑出身来,心想成王和誉王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惹到了宁王夫妇,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便是王爷苏醒过来,怕是会一剑砍了他们,他们竟敢绑走王爷,还是自求多福吧。 她摸了摸手臂上还未痊愈的剑伤,觉得伤口在隐隐作痛。 薛雁为宁王解毒的事心中焦急,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下来,成王和誉王那两个废物竟然将人给带走了。 若是宁王的狂症加重,导致他彻底失去神志,她便是追到成王和誉王的封地,也要将他们一窝端了。 薛雁心里怒火压也压不下去,她写了一封信,让福宝送信给驻守在城外军营的薛燃,告知了成王和誉王要带兵入京,要夺皇位的消息。 她安排好一切,穿上斗篷,抱着铜手炉,乘坐马车前往云霓坊。 如今外头冰天雪地,屋顶树梢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寒冬腊月,飞雪漫天,入冬之后的大燕,便是漫长的冬天。 迎风飞舞的雪粒子钻入人的脖颈之中,冷得身子打颤。 云霓坊中还有亮光,言观正在埋头打算盘,看着账本上的一长串的数字,眯着眼,勾着唇,偷乐着。 再过一个月就要发货了,等到这批货送往北狄,便又能进账大笔银子,如今王爷身体有恙,薛雁抽不开身来,要照顾王爷,这打理云霓坊的重任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言观手撑着脸侧,捧着账本,下一步该开分号,将分号开在大燕的临国,东夷、西域诸国。 卢州的货船明日便到,他还要带人去码头上清点货物。眼下已经是四更天了,在歇个把时辰,便可出发。 他这几日都吃住在云霓坊,忙前忙后,却是乐在其中。如今往软榻上一卧,打算闭眼休息几个时辰。 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风卷进来几片雪花,薛雁斗篷一甩,几粒雪珠子打了言观满脸。 言观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薛雁眼含怒气,的眼中满是戾气,那模样俨然王府女主人的做派,他的眼皮跳了跳,“不知薛娘子这么晚了前来所为何事?” 见她这般模样,该不会是找麻烦的吧?但言观自认为小心谨慎,好像并未得罪过她,除了关于云霓坊的生意发生分歧的时候,可即便是有分歧,薛雁也耐心地听他的意见。 “有两件事,需要言管事去做。” 薛雁是这天下第一大坊的坊主,言观替薛雁做事,那些前来与云霓坊合作的掌柜都称言观为言管事。 他很自豪能成为这云霓坊的管事,喜欢别人叫他管事,薛雁叫他,他以为是生意上的事,便赶紧凑上前来。恭敬问道:“不知薛掌柜有何事吩咐?” 薛雁道:“去将所有的鸽子都放出去,我要尽快成王和誉王的所有动向。至于第二件事,等第一件事办好了再说。” 一夜之间,所有的用来联系各地的掌柜的鸽子全都被放了出去。 成百上千只鸽子飞在京城上空,飞往各州。 薛雁坐在桌前,轻敲着桌案,闭着眼,焦急等着消息。 言观见她皱眉沉思的模样,觉得气氛有些紧张,难道是因为她和王爷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了王爷身上的杀伐之死,不过也有些不同,她身上是杀气。 杀气腾腾的,好可怕。 言观觉得他应该要做些什么,于是他赶紧去给薛雁倒了一盏茶,“坊主请喝茶。” “嗯,先放下吧!” 他就说为啥心里莫名觉得发怵,这语气这神态也太像宁王了!像是战场上的宁王,沉着冷静,运筹帷幄。 半个时辰后,各地传来了消息,薛雁放下手里的茶盏,从福宝手中接过信鸽带来的十几条消息,她猛地拍向桌案,桌上的杯盏蹦了起来, “好得很啊!” 言观吓得心猛地一跳,“可是有了王爷的消息了?” 薛雁冷笑道:“那两个废物将王爷送去了北狄,打算用王爷去换北狄的援兵。我倒是要看看那北狄王敢接吗?” 放弃长久的和平,放弃和云霓坊做生意的机会,和大燕为敌?倘若北狄真的敢出兵,可得先问问兄长手中的四十万大军答不答应。 她将那信鸽传递的消息让福宝传信给长兄,京城所有的鸽子都被放了出去,而全国各大商铺的掌柜在接到消息之后,也放出飞鸽传书至远在临国的分号打探消息。 薛雁在京城成立了坊会,却误打误撞成了打探消息之所,那些商人将铺子开在全国各地,甚至开到了周遭的临国,消息灵通,丝毫不亚于当初的如意坊。 他们不到半个时辰便打探到了王爷被送去北狄的消息,还将成王和誉王的行军路线都已经打探清楚。 当天夜里,薛燃得知他们竟敢闯王府劫走宁王,他气愤不已,“既然他们胆敢劫走王爷,便该承受代价,替本将军也将二王的家人绑来。” 当即便下令兵分两路进攻,一路大军北上迎战二王的人,再派一队人马突袭二王的封地,将他们的家人和孩子都绑了来。 * 千里之外的北狄。 北狄王挞拔琢为成王和誉王设宴招待,帐中丝乐阵阵,衣着暴露的舞姬扭动着腰肢翩翩起舞,成王趁机向北狄王敬酒,并提出请北狄出兵助他们夺取王位。 北狄王却并不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劝他们喝酒,命人好好伺候着。 只听帐篷外一阵鞭声出来,北狄王吓得心一颤,妹妹最在乎的便是两国的和平,最恨挑起两国战争之人,若知道二王在此,怕是会直接杀了他们。 北狄王起身,对二王道:“二位慢用,孤先去换身衣裳。” 话音未落,挞拔长忆便闯了进来,“挞拔琢,你是脑袋进水了吗?竟然在这个时候助成王和誉王攻打大燕,为了两个废物得罪了大燕,毁了两国的商贸,我看你如何对北狄的百姓交代。” 听到自己被骂废物,成王和誉王脸都白了,“公主殿下未免太无礼了吧!我们好歹也是王君的朋友。” 挞拔长忆一鞭子抽过来,成王连退几步,避开了她的鞭子,顿时恼羞成怒,“番邦女子竟然如此野蛮粗俗!” 北狄王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来人,送客。” 誉王赶紧赔礼道歉,“方才不过是成王的一句玩笑话,公主殿下率真可爱。” “哼。”北狄王冷哼了一声,怒道:“你们辱我北狄最珍贵的公主,便不再是我北狄的朋友,来人,将他们赶出去。” 二王来不及解释,便被强行请了出去。 挞拔长忆笑道:“哥哥比举高明,将这两个废物赶走,便可表明了我北狄的态度,不会与大燕为敌。薛大将军便不会派兵攻打北狄。” “那宁王如今被送到了北狄,该如何是好?不如交给二王,让他们将这烫手山芋送走!” 第121节 挞拔长忆皱眉,“哥哥是昏了头了?” 北狄王凝眉沉思,突然想到了主意,“不如让他娶了妹妹,促成这桩喜事,表明我国与大燕交好的决心,妹妹觉得孤这主意如何?” 挞拔长忆连连冷笑,“好好好…哥哥这主意好得很!” 第92章 我有身孕了!(正文完结) “好你个头啊!哥哥是想害死妹妹吗?哥哥知道宁王殿下到底是谁吗?” 北狄王躲过了妹妹的手指敲打在头顶,“是大燕的战神,是令咱们北狄人威风丧胆的存在。” “他是云霓坊薛掌柜的未婚夫君,薛掌柜如今是天下第一坊的坊主,若是失去了这桩生意,哥哥可考虑了后果了吗?” 如今北狄不打仗了,因为和云霓坊的生意,大量的马匹和皮货,金银器皿卖到大燕,北狄修养生息,国力更盛。 “听说东夷国和西域诸国都想和薛掌柜做生意,哥哥扣了人家的夫君,得罪了薛掌柜的代价,哥哥承受得起吗?” 北狄王听到妹妹如此劝说,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那依妹妹之见,该当如何?” 挞拔长忆笑道:“自然是将人完好地送回去,再备上一份大婚贺礼。” 替北狄王解决了这颗烫手山芋,北狄王抚掌而笑,“还是妹妹想的周全。” 他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一阵怒吼声,一惨叫声传来,挞拔长忆暗道不好,赶紧追出去查看,只见霍钰已经醒了,一剑串了帐篷外的守卫,走出了帐篷。 黄昏的草原广阔无垠,笼罩在落日金色的余辉之中。 群马奔腾而至,那百余战马尽情地驰骋奔腾,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匹红棕马,那马强健有力,遥遥领先于身后的马群。 往那落日的方向奔驰而去,鬃毛迎风飞往,威风凛凛,只见一个身影飞奔追了出去,飞身跃起,稳稳落在一匹马的马背之上紧接着轻点脚尖,飞快在马背上奔跑,好似如履平地一般。 终于他追上了那匹马,稳稳落在了马背之上。 “驾——” 那是一匹野马,也是一匹难得的千里马,可那匹野性未驯的烈马,却似被霍钰散发的强大气场驯服,竟然变得格外乖巧。只敢轻声嘶鸣,便乖乖地往前奔跑,追着那落日,变成一个黑点消息在远方。 除了那匹马,什么人都不能靠近霍钰,整个北狄也没有人是霍钰的对手,更有曾经在霍钰剑下死里逃生的,更是见到他那张冷峻的脸,便觉得胆战心惊。 北狄王却心急如焚,原是要将霍钰送走的。可如今人却赖在北狄不走了,他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没办法将人送走,他看着与那匹马为伴的霍钰发愁。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托腮看着那马背上策马的身姿。“妹妹,怎么办啊!” 挞拔长忆眯眼看着霍钰,他作北狄人打扮,虽然身材不如北狄人那般高大壮实,却是肆意洒脱,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天空中一阵阵鸟鸣声传来。天空中盘旋着一群雄鹰,挞拔长忆歪头眯着眼看着颀长的身影,笑道:“瞧,宁王多自在,就像是那天空中翱翔的鹰,他是属于草原的。” * 得知霍钰要娶北狄公主为妻的消息,薛雁心急如焚,十日前,便出发前往北狄。 果然打听到今夜王帐中要办喜事,整个草原部落的人们都聚集在篝火堆旁载歌载舞,庆贺公主大婚了。 薛雁换了一身北狄女子的装扮。混进了那些草原部落的少男少女之中。 只见霍钰满头的小辫,高束于脑后,辫子的尾端还装饰着银饰,手里端着酒碗,一阵阵豪饮,喝出了豪迈不羁的姿势,薛雁从未见他如此打扮,一身黑衣华丽惹眼,上面绣着鸟兽的图案,应该是北狄的婚服。见到同样一身黑色北狄公主落坐,高举手中的酒碗,对众人高声道:“庆祝今日宁王殿下大婚。” 众人齐声道:“恭贺宁王殿下大婚。” 薛雁怔怔地看向霍钰,再看看身边穿着华服的北狄公主,一阵阵心酸。 “二小姐,王爷说过要娶您为妻,如今他只是迷了心智,定是被那些北狄人控制了。二小姐应该去找王爷,试着去唤醒他。” 薛雁摇了摇头,“不必了。”她觉得心中失望,她和霍钰一路相伴,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可没想到他中毒发狂,竟然忘了她,也忘了从前之事,薛雁觉得只一味的强求,去卑微的恳求,也实在没意思,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她了。他要和别人成婚了。 她转身离开,泪水无声地落下。 “福宝,我们走吧!连夜赶路,我有些累了。” “砰”地一声响,霍钰手里的银酒杯,大步走向薛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怀中,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上去。 薛雁狠狠咬在他的唇上,他都要成婚了,却又来吻自己。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王爷要成婚了!请自重!” 霍钰怒道:“你都不问本王要和谁成婚,便转头就走?” “王爷是和…我成婚?王爷是在等我?” 霍钰暗暗勾唇,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抱着她走向了神坛,草原部落的大婚都会祭拜天神,向上天祈福,祈求神灵的庇佑和保护。 他紧紧握着薛雁的手,深情地看着她,“雁儿,今日本王兑现承诺,娶你为妻,今生今世,唯你一人。若违比誓,人神共诛。雁儿愿意嫁我为妻吗?” 他与薛雁携手在神坛之上,对着那石柱之上的图腾拜了三拜。 丝乐声响起,北狄公主和北狄王和草原部落的子民手拉着手,开始跳舞。 挞拔长忆为薛雁献上花环,拉着她的手,随着那些少男少女起舞。 一舞罢,她将薛雁拉入了自己帐篷之中,将两个婢女为她打扮。 挞拔长忆看向镜子中的薛雁,眼中满是惊艳神色。 “你这身装扮真的好好看!待会咱们宁王殿下看到你这般模样,还不得惊呆了。” 薛雁轻轻拨弄着额饰上的珠串,满头的小辫,显得俏皮可爱,她身上的衣裳是跟霍钰一样的黑色,再点缀红色。花纹也是和霍钰的一模一样,是年兽的图案。 “这是我们北狄的喜服,你喜欢吗?” 薛雁点了点头,“喜欢。” 挞拔长忆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霍钰的帐篷外,“祝你和宁王殿下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去吧,他在等着你。”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夜,薛雁站在帐外,竟然觉得紧张了起来。 她一步步稳稳地迈入帐篷之中。霍钰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她前来,赶紧上前牵着薛雁的手,走出了帐篷,将她抱上马背。 此刻草原上群星闪耀,草原空旷安静,天空上的星星好似格外明亮。 策马行了一段路,他便将薛雁抱下马背,让马儿去湖边喝水,他便和薛雁躺在草地上,与她十指相扣,倾身压下,“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便想着这么美的景色,你应该一起看,在你我初见之时,我便想着今后陪在我身边的人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好在本王终于娶到了你。” 他熟练地绕到薛雁的颈后,松开她脖颈后的系带,轻轻之勾,衣裙半褪至腰际。 从身后,握住她的柔软的腰肢。 薛雁受不住差点叫唤出声来。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霍钰从身后捂住她的唇,“有人来了,别出声。” 不过此处的草深,旁人应是看不清还藏着两个人。 但薛雁跪在草丛中,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策马疾驰而过的身影。 那种感觉刺激得头皮发麻。 霍钰伏身后,在她的耳边说道:“为夫都已经这般努力了,怎的还没有动静。” * 四个月后,薛凝的孩子出生了,父亲薛远和余氏为长女举办孩子满月宴,有人对这孩子的身份是中山王的孩子,而私下议论颇多。而薛远每每听到那嚼舌根之人,总是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见到家人如此关心自己,薛凝深受感动,更是迷途知返,当初及时地醒悟,为薛雁暗中报信,这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见到满月宴上那些鄙夷的眼神,和冷嘲热讽刺的声音,薛雁和宁王的出现,让她们闭了嘴,虽说宁王并未选择继位称帝,却手握四十万将士,代新君摄政,权倾朝野。 传言宁王宠妻无度,上朝也带着王妃,极度护短,谁人不怕死还敢在背后议论薛家人。 等到宾客都散了,海棠院中,薛凝抱着怀中的小小婴孩,问道:“你同我说实话,宁王的毒解了吗?他是不是仍然控制不住发狂咬伤了你?” 薛雁点头道:“是,北狄的巫医替他瞧过,用一种带着毒性的药草替他医治,但却没有明显的效果,现下变只能先试试看,再寻找解毒的药草。” 突然,薛凝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懊悔不已,“我欠他一条命,如今这孩子出生了,我便再无牵挂,想着什么时候将这条命还给他。” 薛雁赶紧上前阻住,可却已经迟了,那刀已经刺进了她的心口,襁褓中的孩子像是已经感知到母亲出事,哇哇大哭起来。 “姐姐。” 只听铛的一声响,一颗石子打中了薛凝的手腕,她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自薛雁的身后闪过,一掌将她打晕在地。 薛凝也疼得倒在地上,对面前扮成薛府小厮的人道:“夫君,你终于来找凝儿了。” 陆枭将薛凝抱在床上,赶紧替她止血。 薛凝一把握住他的手,“夫君,若不这样做,妹妹她根本就不会信任我。我还以为夫君死了,若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我也随夫君去了。” 陆枭却冷冷看着她,冷笑道:“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又见薛凝头上戴着白色珠钗,今日孩子的满月宴也是一身素色衣裳,便暂且信了她的话。薛凝见他不再怀疑,便赶紧道:“夫君还是先去看看孩子。” 又怕他怀疑这孩子并不像他,于是便道:“是个儿子,都说儿肖母,等他长大了,五官长开了,今后便会像夫君了。” 陆枭抱着孩子爱不释手,去逗襁褓中的孩子,可孩子见到他撇嘴便哭。 陆枭有些不喜,便将孩子放在床上,对薛凝道:“对了,去准备盘缠,同我一道离开京城,对了,记得多带些银子。” 见薛凝有些迟疑,陆枭道:“怎么,不愿意跟我走?” 薛凝却眼泪汪汪扑进陆枭的怀中,“如今外头的风声紧,以为夫君又会将我抛下,我只是不敢相信夫君会带我和孩子走。” “凝儿放心,你辛苦为我生下儿子,我不会抛下你的。” 夜深人静,深巷中传来阵阵犬吠,就在薛凝安排马车出府之时,另一辆马车也悄然从西侧门出薛府。 当薛雁再次苏醒之时,却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她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她这是出了城。 “驾——”熟悉的声音传来,薛雁揉了揉酸痛的后颈,怒道:“谢玉卿,你竟然同陆枭勾结。” 救下姐姐,打晕她一定是陆枭。 应该是谢玉卿助陆枭逃出宫外,他助陆枭进入薛府,而陆枭打晕了她,谢玉卿再趁机将她带走。 马车颠簸不堪,她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咬着牙强忍着痛苦。 “谢玉卿,你为何总是执迷不悟。” 谢玉卿怒道:“执迷不悟的是你,他咬伤了你,他就是个疯子,我不忍看你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想帮你。” “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快气死了,谢玉卿总是拎不清,到现在仍是一根筋,怎么也说不通。 “停车!” 第122节 谢玉卿停下马车,薛雁忍痛下了马车。谢玉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分明你当初喜欢的是我,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到卢州,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身后,阵阵马蹄声传来,霍钰一声银甲染血,手握嗜血长剑,鲜血从长剑滴落,昨日,他前去追击二王的残兵,却来不及卸甲,得知谢玉卿带走薛雁,便焦急赶来,他翻身下马,步步逼近。 一把握住谢玉卿的手腕,一根根折断了他的手指。 谢玉卿痛得大声尖叫。 薛雁见他那般模样,吓得差点站不住,被霍钰一把揽住后腰,目光灼灼盯着她的小腹,“王妃想将本王的孩儿带往何处…” 他一把将她扛在肩头,薛雁拼命反抗,“你快放我下来!疼!霍钰,你疯了吗!” 他将她抱上马背,身体压了下来。“王妃不是想在马背上同本王试试吗?” 薛雁气得朝他吼,“我有身孕了。”她腹痛难忍,心中有气,一拳捶在他的胸口,“还有你别装了!你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