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跑Omega的自我修养》 第1章 《带球跑omega的自我修养》作者:拾月光【完结】 文案: 500万,一场肮脏的交易,闻秋被卖入豪门,被迫生下了一个极优性alpha继承人。然而从始至终,他甚至没有资格见自己的丈夫一面。 意识到自己早晚会被垃圾一样处理掉,闻秋果断带球跑路。为了养活孩子,他又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个金主。 作为一个金主,裴大少爷有钱有颜还有品,床上床下都温柔体贴。闻秋于是兢兢业业地提升自我修养,给玩给睡情绪价值拉满,努力赚金主的钱养前夫的崽……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 前夫和金主好像是同一个人?! / 一场家族阴谋,裴渡被莫名其妙地塞了一个肚里揣崽的老婆。他果断抛妻弃子,渣得心安理得。 后来,他包养了一只美貌乖巧的小金丝雀闻秋,对他大方体贴、宠爱有加——直到有一天他发现,金丝雀居然拿他的钱偷偷在外面养着一个小野种?! 再后来,金丝雀的富豪爹和便宜哥哥回来了,摇身一变成了小少爷。所有的真相大白,金丝雀决定带着孩子离开,而裴大少爷拿着姗姗来迟的亲子鉴定报告,手抖着点上了一根烟: #喜报,野爹竟是我自己# #追妻火葬场,烧了起来# 内容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恋爱合约 abo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词:主角:闻秋,裴渡 一句话简介:你闻起来好像我素未蒙面的老婆啊 立意:爱让高傲者低头,爱让怯懦者勇敢。 第1章 卖入豪门 “我看看,23岁,雁城本地人,罕见的极优性omega,身体健康,没有生育史。”崔经理从资料上抬起头,打量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看不出来啊,这顶多20岁,而且也太瘦了,不好生养。” 闻秋沉默地站在沙发前,像一件商品任他打量。他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新衬衫很挺括,新鞋还有些挤脚,唯独他的眼神茫然空洞,好像里面装着一个陈旧的灵魂。 “害,这小子打小就脸嫩。”卢毅龙陪着笑脸,抬起闻秋的下巴给他看,“您瞧瞧,多漂亮的omega!您找遍全国,找遍整个娱乐圈,也难找着这种极品。瞧瞧这绿眼睛,不是我跟您吹,他身体里有英国贵族的血统呢!” 卢毅龙的语调很夸张,然而说的是实话。闻秋是个混血儿,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他的五官极为精致,睫毛浓密纤长,掩映着一双淡绿色的眼睛。这张脸美得高级而不媚俗,适合以名贵珠宝装点,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封面上。 崔经理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缓缓摸着下巴,眯着眼睛不说话。 这卢毅龙自称是什么义龙会老板,其实就是个放高利贷的混混,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臭烘烘的酒肉气。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搞来这么个高级货。 “贵族血统?别是你店里的鸭吧?” 卢毅龙的鼻尖沁出了汗,着急忙慌道:“这话说的!他还是个雏,要是您家老板感兴趣呢,尽管收进房里验货。这孩子看着不大机灵,但很听话,您要他做什么他做什么——愣着干什么,去给崔经理泡杯茶过来!” 他们从进屋那一刻起就没受过什么好脸色,半天茶几上连杯茶都没有。闻秋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到厨房里,翻找茶具的时候弄出很大的动静。 崔经理瞧他那呆呆愣愣的样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对卢毅龙道:“卢先生,您恐怕还是对本次交易不太了解。孕母存在的唯一意义是生下一个alpha孩子,他没资格接触到任何主家人。” “是、是,这是当然。”卢毅龙连连点头,“那您看这孩子……” “哐当——!”忽然,厨房里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卢毅龙脸色一变,急赤白脸地冲到了厨房里,就看到热水瓶摔碎在地上,滚烫的水溅得到处都是,闻秋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手臂被烫得通红一片。 “你个蠢东西!来之前怎么跟你讲的?!傍大款你又笨得傍不上,现在连光出个肚皮的轻松活都干不来。赔钱货,看我不把你卖到店里,让你从早到晚接客人,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还清500万!”卢毅龙高高举起胳膊,作势欲打,闻秋一缩脖子,像个鹌鹑似的等着巴掌落下来。 忽然,男人的手臂被一把抓住。 崔经理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笑面虎,站起来却很高大,他先是强硬地抓住了卢毅龙的手,然后又怜惜地握住闻秋的胳膊察看:“我看看,这恐怕是要长泡了,去冲一会儿凉水吧。” “嗯……”闻秋低低地应了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去冲水,转眼又把自己的袖子和衣襟全弄湿了。 “这小脸哭起来,倒是天可怜见的。”崔经理心里想着,转头对卢毅龙说:“长相的确是好,可惜就是不大聪明,将来怕是要影响孩子智商。” 卢毅龙连忙道:“不不,您听我说,他是很聪明的,从小一直是年级第一呢。就是去年摔了一跤,后脑勺缝了六针,那之后就傻掉了。他的基因是好的,不信您可以给他做个基因测试!” 崔经理但笑不语,心中却有了决断。他只负责把这个孩子搞出来,至于搞成什么样,谁知道呢?样貌好不好,那是一出生就看得出的,智商高不高,那就得等上学时候才知道了。 第2章 眼前这omega,傻是傻了点,但乖也是真的乖。毕竟这件事得瞒着少爷偷偷地做,讲究的就是一个别出乱子。 打定主意后,他又优哉游哉地吊了卢毅龙半天,看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才把合同丢到他面前,“看一下吧,确认怀上后,你会收到250万定金,等他产下健康的alpha孩子,再结清250万的尾款。” “好,好!”卢毅龙喜笑颜开,连忙翻看起来。 崔经理随意地点起一根烟,忽然有所察觉——那一直低着头的omega似乎极快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是冷而尖锐,像是柔软的书页忽然把手指划了一道口子。 崔经理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他认真去打量时,那孩子又木讷地低着头,来回揉捏着湿漉漉的衣角,好像和这件衣服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更多的条款很快被敲定下来。 闻秋的发情期在三天后,将会进行第一次尝试。十天后则将确定是否成功受孕。如果成功,则支付定金,并且进入结婚程序——主家需要的是一个得到法律承认的婚生子alpha继承人。 “结婚?”卢毅龙大喜过望,“噢哟,那岂不是要和您家老板……” 崔经理摆了摆手,“把身份证给我就可以了,我去民政局打声招呼,走个程序就行。我再强调一遍,这件事必须全程保密,请不要以任何手段打听主家的信息,也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敢保证您没法承受任何后果。” 卢毅龙提供了一张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却是“李文斐”,年龄显示是23岁。闻秋被迫还债的这两年,一直是黑户,这张身份证还是卢毅龙从手底下的男妓那边“借”来的。 崔经理也不是太在意身份证的真假,毕竟在孩子出生后,孕母会被直接扫地出门。在他眼里,这个美丽的omega甚至不能算是个人,只能算是个装胎儿的容器罢了。 签好协议后,卢毅龙便欢天喜地地走了。闻秋虽然是当事人,然而全程连协议上的一个字都没看见。 因为他欠了钱,连本带利500万。这是他父亲破产后唯一给他留下的东西。 临走前,卢毅龙拽着他千叮万嘱:“在那边给我机灵点!一年不到就500万入账,你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买卖?我跟你讲,你做得好了,人家老板都是看在眼里的,指不定就要你了。到时候你跟着大老板,荣华富贵享不尽,也不要忘记你卢哥,不要忘本!” 闻秋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目送他消失在别墅门口。那铸铝大门重重地合上,遮住了狭窄的蓝天。忽然,别墅里安静极了,那高耸的窗户、雕花的栏杆、细脚伶仃的现代家具,全都变成了某种怪物,隐隐地盯着自己看。 我刚才就该狠狠心把开水从喉咙里灌进去,闻秋默默地想,这样至少能躺在医院,而不是陷进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姓卢的又蠢又坏,然而指着他赚大钱,所以顶多是打骂,不会真的动自己。而那个姓崔的,长得人模狗样,眼睛就是两个黑窟窿,冒着深不见底的坏水。 他并不想给谁生个孩子,他还那样年轻,连书都没有读完。然而很多时候由不得他选,这是他唯一不靠卖屁股就能还清500万的方式。 “来,小李,随便坐。”崔经理热情地招呼道,“别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我爸原来做房地产的,后来公司破产了,欠了很多钱,现在他应该在非洲哪个地方躲着吧。”闻秋实话实说。 “那你妈妈呢?” “离婚后很快又改嫁了。” “没跟着你妈?” “继父对我不好,我就跑了。” “哦,怪不得被这种小混混缠上了。”崔经理扼腕叹息,又安慰道,“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我保准那些混混不敢找你。只要你能怀上,那该有的待遇都会有,你想要提什么要求也尽管提。这三天你就先住这间别墅,好吃好喝保持个好心情。还有什么疑问吗?” 闻秋低着头,心思微微一转,再抬起头时那双大眼睛里就冒着天真无辜的傻气,“嗯……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的alpha呢?” 崔经理笑道:“你刚才就在那儿发呆,什么都没听是不是?” “我听了!”闻秋的脸红了,细声细气地争辩道,“可不是说三天后就要做、做那种事了吗?那我总要见见我的丈夫呀……” 他那眼含秋水、脸颊飞红的样子,真像一朵含羞的花苞,标志极了。崔经理仍然带着笑,然而眼底是冷的,“这个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 崔经理拿着手里的文件,在他脸上轻轻扇了一下:“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不是你能高攀的存在。” 脸颊上只有轻微的疼痛,然而闻秋的心中涌起了一阵耻辱——曾经,在他18岁之前,他也曾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住在比这间别墅豪华百倍的地方。 他又不是天生就出来卖的婊子,可是这两年被抓住还债,早就将他脱胎换骨地改造了。在生存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他也曾试图逃跑,结果被卢毅龙抄着白酒瓶直接砸在后脑勺上,头破血流昏迷了三天。他并没有真的被砸傻,而是被砸“聪明”了。 现在,聪明的他只是捂住了脸,楚楚可怜地讨饶道:“别打我嘛,我会听话的。” 第3章 崔经理就喜欢他柔顺的样子,改用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要你听话,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三天后,闻秋进入了发情期,他被两个保镖送入了一辆车里。 他本以为是要去见自己的“丈夫”,毕竟在他的理解中想怀孕总归是要做那种事的。为此他真心实意地哭了整夜,现在眼睛都是肿的。 然而汽车停下来时,他看到的是一家很高档的私人诊所。 vip病房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接待了他。在操作台上,闻秋看到了一根很长很长的注射器。 那过程不漫长也不痛苦,闻秋躺在手术床上,感到冰凉细长的东西往身体内部延伸,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在往里钻。 他仍然没有什么实感。 明知道毁灭的种子已经被种下,然而因为此刻他不痛、还能呼吸、吃了很好吃的早饭,所以只有一种饱足后的困倦。 他感到自己像是被蒙上了眼睛,往悬崖边上走,不知道哪一步会突然坠落,亦或许他一直就在漫长的坠落中,只等着粉身碎骨。 “这是一个罕见的极优性omega。”手术室外,医生拿着化验报告对崔经理说道,“极优性意味着与生俱来的超高智力、极为优越的外貌,以及各种远超常人的天赋。两个极优性生下的孩子有很大概率也是极优性。你从哪里搞来这么个极品?花了多少钱?” 崔经理一挑眉,张开五指比了个数。 “五千万?”医生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要我说,值!况且对裴家来说,五千万压根不算什么,那可是一个优质继承人啊!” 崔经理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保密协议。在孩子诞生之前,绝对不能让少爷知道这件事。” “明白明白,我的嘴你放心。”医生连连点头,“裴少的脾气我还不懂吗?他能把我串起来放火上烤,边烤边抹孜然辣椒油!” / 仅七天后,闻秋就在试纸上看到了两道杠。他一个人躲在厕所,很想从封死的窗户跳下去一了百了,然而贴身“照顾”他的保镖很快就来敲门。 他慢吞吞地走出去,保镖扫了他一眼,从他紧紧攥着的手心里抠出了那根验孕棒。 保镖、保姆、厨师,别墅里的所有人都高兴坏了,喊着“恭喜”——这毕竟是喜事,他们都有红包拿。 闻秋在这样欢快的气氛里浑身战栗,好像这是一场热闹的阴婚,而他正活生生地被钉在棺材里准备下葬。 很快,崔经理就来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喜气——他刚从裴夫人手里拿了88万的红包。他把红艳艳的结婚证在闻秋面前晃了晃就收了起来,没让他看里面。 闻秋怔怔地站着,面色惨白,两手空空。 崔经理一边和人高声说笑着一边越过了他,又突然倒走两步,从口袋里拈出一块巧克力丢到了他怀里,笑道:“恭喜啊,新婚快乐。” 第2章 裴渡 崔锦绣收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医院里,当即高兴地给崔经理转了个88万的红包。 崔经理是她的远房亲戚,也是她的生活助理,办事她向来放心。这回瞒着儿子造孙子,崔经理办得滴水不漏。 她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就听到门口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妈,什么事这么开心?” 崔锦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儿子那一米九的高个子填满了门框,黑发凌乱不羁,白t外面套着一件西装,浑身散发着倦怠的气息。 刚睡醒是一回事,当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近前来,黑而沉的眼眸扫向自己时,顶级alpha的压迫感立刻笼罩下来。 崔锦绣敛下嘴角的笑意,责怪道:“怎么来那么迟?老爷子好不容易清醒一段时间,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争取到独处的机会。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也不穿得正式一点,给爷爷留个好印象……” 裴渡瞥了眼高级病房的大门,嗤笑道:“总不至于我堵车半个小时的功夫,他老人家就驾鹤仙去了。” 裴老爷子这已经是癌症第二次复发了,眼看就要回天无力,平时躺在病床上一半昏迷一半清醒。他的三个子女兼七个孙辈,都削尖了脑袋跑床头尽孝心——裴老爷子的遗嘱还没有定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分多少家产。 崔锦绣抬手给他理了理衣服,然后将一盆罗汉松塞到了他手里,“你爷爷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就喜欢欣赏那些花花草草,你把这盆放在床头爷爷一眼能看到的位置。进去之后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棵罗汉松在博览会拿过奖,报价100万往上,造型苍劲古朴颇有禅意,裴渡乍一看,就觉得很适合种在老爷子的坟头,取一个“祸害遗千年”的意象。 “嗯嗯,好,知道了。”裴渡听完她的唠叨,就端着沉甸甸的孝心进门去了。 病房里绿意盎然,裴老爷子果然醒着,然而没看他,只是痴痴地望着窗台上的一盆草发呆。 裴渡并没有像母亲期望的那样好好表现,他随手将盆栽搁在台上,然后便沉默地打量着爷爷。 这个一手缔造了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也老了,一生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到头来陷在这床苍白的被子里,好像一把遗落在雪地里的枯柴。 他的子女们送了那么多名贵的盆景,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是在看什么。 第4章 裴渡摘下一片叶子,卷起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叶片微微震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依稀是一首轻快悠扬的曲子。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奶奶曾把他抱在膝盖上,教他怎样吹叶笛。奶奶其实很早就去世了,然而裴渡总是记得她那带着淡淡哀愁的目光,她的手很灵巧,会用草叶编各种小动物,还会用叶子吹出各种悦耳的曲调。 病床上的老人循声望来,那双浑浊的老眼泛起了湿润的光,里面充满了热切的渴望。他呜呜地呢喃着:“琴秀、琴秀啊……” 宋琴秀,是奶奶的名字。 他这一生已经积累了无穷的财富和权势,体验过了世间的一切极乐,然而在行将就木的最后时刻,他只愿回到那个清风明月的夜晚,听依偎在肩头的妻子再吹一首曲子。 裴老爷子那只枯瘦的手臂费力地伸直了,朝裴渡招了招手,“来、过来……阿渡,再给我吹一曲吧,这几天我一直想着那调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一吹,我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裴渡冲爷爷笑了一下,停止了吹奏,他将叶片握在了手心里,然后捏得粉碎。 裴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是被一口浓痰卡住了。 “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您那么爱奶奶呢。”裴渡随手把叶片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要我说啊,您这一辈子出轨了十来个omega,留下了无数野种,连奶奶自杀的那一天都在外面鬼混,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裴老爷子的手剧烈颤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泪水淌满了脸颊。裴渡眯着眼睛看着他这副样子,一半是恼火一半是恶心,转头就出了病房。 “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表现?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崔锦绣守在门口,紧张地问,“哎,你这孩子,怎么还在医院里抽烟呢?” “这不还没点火么。”裴渡心里很烦,自打十岁知道了奶奶自杀的原因,他这口恶气就憋到了现在,然而现在看到了爷爷的眼泪,他也丝毫没感到解气。 有的人一辈子受折磨,在不甘和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的人一辈子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临死前掉几滴鳄鱼的眼泪,我呸。 “让医生进去看看吧,爷爷像是不大舒服。” 崔锦绣一听这话,连忙踩着高跟鞋跑去叫医生了,裴渡夸嚓夸嚓地玩着打火机,百无聊赖地看医生护士忙忙碌碌。 “老爷子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不行了。”忙完后崔锦绣走了回来,面色十分忧虑,“他刚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对你的态度好不好?唉,你爸上次进去,老爷子都不搭理他。” 裴渡反省了一下刚才的所作所为,笑得有些欠:“好不好我不知道,但爷爷是挺在意的。” 崔锦绣怎会不了解儿子的脾性,眉头上的乌云顿时更浓了。 裴老爷子膝下有三个子女,老大老二都是alpha,偏偏老三,也就是裴渡的父亲裴至轩是个beta。 本来他们家是没有抢遗产的资格的。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也是她的肚皮争气,生下了一个极优性alpha儿子裴渡。 裴渡在裴家的小辈里面可谓是鹤立鸡群,一直很受老爷子的赞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因此在遗嘱出来之前,很难说老爷子会给这个饱受期待的继承人留多少股份。 而裴渡呢,从小到大都是天子骄子,从来没让她费过心,只有一件事叫人发愁——裴渡是个坚定的不婚不育主义者。 更坏的是,老爷子也清楚这件事,因此对裴渡一直颇有微词。 现在到了争夺遗产的关键时刻,崔锦绣愁得掉了几把头发。她已经不指望裴渡忽然改性,于是萌生了一条计策——老爷子不是担心裴家后继无人吗?那干脆就绕过裴渡搞个孩子出来! 说干就干,崔经理的效率也很高,竟然真的给她搞到了一个极优性omega,而且只花了800万。崔锦绣见过照片,那omega生得好看,完全配得上她儿子。两个人珠联璧合,必定能造出人间瑰宝。 唯一的问题在于,裴渡会如何看待这个从天而降的瑰宝呢?崔锦绣毫无把握。 她试试探探地开口道:“儿子啊,你也看到了,人生无常。等到老了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一天,要是没有个子女照顾,该有多么凄惨。” 裴渡心想:真到那一天,他宁可找棵树吊死,也不想看几个子女明争暗斗狗脑子都打出来。 “你虽然还年轻,但也要好好考虑婚姻大事了。你看你那堂哥,没比你大几岁,二宝都出生了,爷爷看到了不知有多高兴……” 裴渡听得耳朵生茧,冷笑着反问道:“怎么,你自己的婚姻幸福么?” 崔锦绣噎住了。裴至轩是个beta,然而在外面玩起人来,在整个家族里都是出了名的花。 自己就在火坑里,还急着把人拉下来,裴渡从小到大看得已经够多了。他按了按母亲的肩膀,直言道:“妈,我没准备好一辈子对一个omega忠诚,我也没有成熟到能养育一个孩子。我不准备结婚,是因为我不想成为爷爷或父亲那样的人。” 崔锦绣避开了他的目光,红艳艳的嘴唇抿紧了:“你这孩子,恋爱没谈过多少,大道理倒一套一套的……” 裴渡皱了皱眉,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不过她向来是有点神经质的,他也没放在心上。 第5章 他笑了笑:“我的确是没爱上过谁。如真有一天我真的对谁爱得死心塌地了,我会结婚的,妈妈。” 他的内心是那样的理性、强大与自洽,仿佛一个空心而闭合的圆,他优越的出身和外表让他见识过无数俊男美女,然而连心动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因此他也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真的爱上一个人。 对于那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意中人,他始终保持着好奇与期待,等待着命运安排他显现,就好像彩虹突然出现在雨后的晴空。 / 闻秋吐完了,脸色惨白地往外走。虽然一遍遍地漱了口,他仍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苦涩。 路过厨房的时候,厨师笑眯眯地喊道:“小李,来喝点绿豆汤。” 厨师姓刘,方头大耳,长得像一尊与世无争的佛。最近闻秋一直在跟他学做饭,很受他的照顾。然而刘大佛目下无尘,在同情他的处境之余,并不会给他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闻秋于是一门心思跟着他学做饭,一方面是兴趣所在,另一方面也是想掌握一门手艺。等到这500万还清了,他就自由了,总要学点本事养活自己。 之前在义龙会的时候,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厨房里。为了不让自己饿死,他开始给自己做吃的。后来那群混混发现了他做饭的才能,就让他负责干部的伙食。从最开始杀不了鱼颠不起锅,到后来一个人能做出二三十人的伙食,他的厨艺底子是很不错的。 现在有大厨手把手教,闻秋的厨艺更是长进得飞快,连刘大厨都直夸他得了自己的真传。 闻秋喝着甜甜的绿豆汤,好奇地问:“你觉得我这手艺,出去当大厨能赚多少?” “一毛钱也赚不到。”刘大厨笑眯眯道,“谁家会雇一个omega当厨子呀,瞧瞧你这小细胳膊。” 闻秋不服气道:“我可能举不动大铁锅,但可以做西餐和甜点嘛,我摆盘比你还漂亮呢。” “嗨,别想了,做厨子又累又不赚钱,”刘大厨说,“我要长你这样,来钱快的路子不知有多少。” 就是因为这张脸,所以我现在被关在这里,闻秋冷冷地想,难道你觉得这是一种值得羡慕的生活? 但是他的话说得也有道理,当厨子能赚几个钱?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得读书。 闻秋的心思一转,表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抱着刘大厨的蹄髈一般的粗胳膊摇啊摇:“我不管,你把你会的都教给我,我就不信烧成你那样了,人家都不雇我。” 刘大厨很吃他撒娇,当即拍了拍滚圆的肚子:“好说!” 中午的时候,崔经理又来了,听说桌上有菜是他做的,还屈尊尝了两口,然后竖起大拇指,直夸他贤惠。 闻秋腆着脸,问崔经理能不能打包他做的菜,让他的未曾谋面的老公也尝一尝。 崔经理立刻不笑了,板着脸教训了他一顿,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痴心妄想。 听他这么说,闻秋就放心了——他需要确认那个丈夫不会对自己产生不该有的兴趣。 饭后,闻秋又趁机提了自己想读书的事,崔经理“哈”了一声,“你还打算参加高考呢?” “都说一孕傻三年,我已经够傻的了,”闻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再不读点书,我就快要两位数加减法都算不清了。” 崔经理被他逗笑了,觉得读点书高低不是坏事,“行,那你列张单子给我。” 闻秋不跟他客气,把所知的参考书列了张长长的单子,另外又要求买200张影碟,平时好看电影解闷。 崔经理办事很快,没两天他要的东西就都买齐了。 闻秋小时候在国外长大,英文差不多是母语者的水平,不过当着崔经理的面,他还是把英语真题做得乱七八糟——他表现得越愚蠢,对方就越是会放松警惕。 / 短短一个月时间,别墅里所有人都喜欢上了这个乖顺的omega。连崔经理都时常觉得家里养了只蠢笨可爱的小猫,有时候没事都想去看一眼。 这一天他来到别墅,就看到闻秋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嘴巴里叼着棒棒糖,躺在沙发上看电影。他的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脚丫子惬意地摇晃着。 崔经理暗笑一声,忍不住就偷偷走到他后面,想要逗他一下。 忽然,他留意到了屏幕上的电影——那是一部英文黑白老电影,语速很快,底下还没有字幕,然而闻秋看得津津有味。 崔经理无声地在背后盯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小李啊,这些英语你都听得懂吗?” 第3章 他的信息素 闻秋冷不丁听到背后的声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崔经理站在那里到底看了多久,又看透了多少,背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在崔经理审视的目光下,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小声嘟囔道,“听不懂呀。” “那你在看什么?”崔经理眯起了眼睛。 “这可是阿兰·德龙啊!”闻秋脸颊染上了绯红,花痴地比划着,“这张脸超级帅的好不好!光看着就能吃下三大碗饭!要是我的老公也有那么帅,我一定要为他免费生三个宝宝……” 崔经理瞥了眼屏幕上的帅脸,好笑地叹了口气,“那你可以放心了,少爷他——” 第6章 忽然,他止住了话音,自知失言,几乎是阴狠地瞪了闻秋一眼,吼道:“告诉你了多少次,不该问的别问!” 闻秋被他突如其来的训斥给吓到了,又鹌鹑样地低下了头。崔经理悻悻地瞪了他两眼,才拂袖而去。 原来是“少爷”,不是“老爷”,闻秋回味着刚才得到的情报,看来至少是个年轻的,而且长得还不错……不,老或少、美或丑,都没有任何区别,他也是加害者。 看着崔经理摔上别墅的大门,闻秋深吸了一口气,背后的汗冷却下来,浑身都开始发冷。刚才还是太大意了,以后必须加倍小心,绝对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接下来几天,他的日常里只剩下了三件事——做菜、刷题、看电影。唯独做最后一件事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功利心,他从小喜欢电影,父亲的公司还没有破产的时候,他一直希望能考上戏剧学院,当个演员。 这是一门有闲钱和余裕才能读的学科,现在早就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幻想。然而每每沉浸在电影中时,他还是能获得两个小时的豁免权,短暂忘记生活中操蛋的一切。 他高中时的成绩很好,一直是年级前三,隔了两年再捡起以前的知识也不算困难。不过闻秋开始变得谨慎,拿到题目他总是心算一遍答案,然后在纸上写下错误答案。 崔经理有时候过来,就看到他在那儿埋头刷题,嘴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脑门上都是汗。他拿起习题集一看,嚯,十道里能错七道。 明明长了一副聪慧玲珑的样子,怎么能这么蠢呢?崔经理也真是纳了闷了。 有一次闻秋不在,他从废纸篓里捡了一团草稿纸,展开来一看,果然解题过程也写得乱七八糟,横七竖八涂涂改改,完全错误的思路得到了完全错误的答案。 “干嘛翻我的草稿纸啊……”闻秋去厨房吃完柿子回来,一边在衣摆上擦水一边嘟囔道。 “这道题我看你算了十遍都没算对,真费劲。”崔经理笑道,“你就不会读读题么,人家都给出了x的范围……” “不要你教。”闻秋红着脸把草稿纸抢过来,又开始咬着铅笔头苦思冥想。 崔经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有时候——特别是在他以为自己不被注视的时候——这个年轻人总是安静如雪后的清晨,剔透的眼眸琉璃一样,仿佛具有某种灵魂。 但是他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上面那个容器里装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那个容器里的东西。 “别琢磨了。”崔经理扣了扣桌子,“医生说你缺乏锻炼,将来生产会很艰难。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出去走上两小时。” 闻秋惊讶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货真价实的欢喜,“太好啦,一直呆在屋里我快要憋死了!” 就这样,他得到了出门的机会。然而闻秋很快失望了,因为能出行的范围只有别墅区外的那个小公园,两个保镖对他寸步不离。他得到了一只新手机,然而没法上网,也只能打通固定的几个号码。 但至少能出门是个好的开始,哪怕是像遛狗一样被人看着。只要继续装疯卖傻,崔经理早晚会放松警惕,他一定一定要逃出去。 怀孕到了第三个月,他的孕反开始严重起来。作为极优性omega,他对alpha信息素的需求非常大,而且格外挑剔。崔经理已经买来了市场上能买到的最好的alpha信息素补剂,然而他还是不适应。 他每天头晕嗜睡、食欲不振,一次从楼梯下来竟然直直地向前栽去,幸亏身后的保镖眼疾手快抓住了他,才避免了惨剧发生。 事后闻秋在医院躺了两天,他的脸色很差,然而崔经理的脸色更差,抓着医生问道:“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的那个进口人造信息素我都弄来了!” 医生无奈道:“没办法,这个孩子八成也是极优性,所以必须要生父的信息素来安抚。说实在的,哪家的极优性omega怀孕了不是好好供着,他这种情况的确也是少见……” “一直缺乏的话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 “那倒也不会,顶多是孕母受点罪,等孩子出生了让父亲照顾,也不用担心缺乏信息素。” 崔经理点了点头,阴着脸没再说话。 闻秋这次昏倒连夫人那边都惊动了,特地打电话过来询问,话里话外都是在怪罪他没照顾好孕母。崔经理说了自己的难处,夫人就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那你弄点少爷的信息素给他不就行了?” 呵呵,说得轻松,到时候要是被少爷发现了,或是主家的信息暴露了,还不是自己的锅? 崔经理打量着病床上神情恹恹的小可怜儿,心里来回拉扯:打从最开始他们就不准备让孕母接触到任何主家的信息,怕的就是遇到贪得无厌的纠缠。然而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闻秋的品性倒是有了点把握——如果有朝一日能摆脱,这小家伙绝对溜得比兔子还快。 一种混杂着怜惜和同情的复杂心绪占了上风,崔经理抓着闻秋的胳膊塞进了被子里,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闻秋陷在被子里,大眼睛眨啊眨,长睫颤抖着,显得楚楚动人:“我都昏倒了,老公会来看我吗?” “别瞎想。”崔经理照例拍了下他的脑袋,然而这一次下手很轻,近乎一种对幼兽的安抚。 / 崔家的某幢乡间别墅内,裴渡洗完澡出来,□□的上身仍散发着水汽,只在下身围了一块浴巾。和他本身给人的强势印象不同,他的信息素更像是肃爽的寒风,除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淡到几乎难以感知。 第7章 窗外的鸟聒噪不休,宣告着一天中最令人厌恶的清晨降临,他晃晃悠悠地走到酒柜前,开了一瓶红酒。 宿醉的早晨,没有什么比一杯红酒更能提神的了。 就在昨天晚上,他的发小安云起哭天喊地地过来找他喝酒,喝完红的喝白的,把他那点分手的破事翻来覆去嚎了无数遍。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的信息素也是烈酒味,和满地的酒瓶子一起,在别墅里营造出了酒池肉林的效果。 凌晨三点,裴渡实在忍无可忍,打电话叫他家司机过来,把酒鬼打包运走。 托安云起的福,现在他血管里奔涌着酒精,脑子里多了无数情感废料——在他看来,谈恋爱本来就已经是蠢事一桩,能把恋爱谈成那副德行,更是傻逼中的傻逼。 忽然,门被敲响了,裴渡过去开了门,就看到崔经理出现在门口,恭顺地低头问候道:“早上好,少爷。” 他略微一挑眉,但没说什么。 裴家家大业大,势力范围主要在江河市。而雁市这边则是他母亲的家族独大,这幢别墅也是母亲名下的财产。崔经理是母亲手下的人,出现在这里也算情有可原。 “怎么了?” “听说安少爷昨晚回家后闹自杀,抓了药就往嘴里塞说不想活了,吓得安总连忙把他送到医院里洗胃。一问半夜和您喝了不少酒,夫人就让我来看看您。” “我很好,”裴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告诉医生洗胃没用,最好拿根水管冲冲他那个恋爱脑。还有什么事吗?” “夫人邀您去王家喝茶,说是刚收到很好的茶叶,王家少爷听说也在。” 裴渡心下了然,最近生意上有需要借王家力量的地方,母亲这是在帮自己牵线搭桥。 “知道了,通知他们我一个小时到。”他信步走到更衣室,挑出一套合适的正装。 崔经理不大敢抬头,所以只能看见他流畅紧实的胸肌腹肌随着动作舒展,这是一个身材如雕塑般完美的男人。尽管只是一个beta,然而他还是止不住地会感到嫉妒,这种顶级alpha光是存在着就如同太阳一般耀眼,平等地让每一个人黯然失色。 这时,崔经理总算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件随意丢在地上的衬衫,便悄悄地捡了起来。他作出随意收拾的样子,又理了理桌上的小摆件,就准备往外走。忽然,身后传来了裴渡的声音: “等一下。” 崔经理僵住了,抱着衬衫讪笑着回过头:“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留下来给我开车,我酒还没解。”裴渡其实并没有给他眼神,只是对着穿衣镜在打领带。待修长的手指将领结收到领口,镜子里的他眼神已经一派清明,毫无宿醉的痕迹了。 / 裴渡坐在后座上,低头翻看平板上的工作资料,始终保持着安静。 到了地方,天上居然在下小雨,崔经理便替他开门撑伞。alpha长腿一迈下了车,弯了弯腰才钻进他的伞下,淡笑着向他说了声谢谢。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裴渡都是一个富有教养、很好相处的人,但是裴家也好崔家也好,不会有任何人敢轻视怠慢他,因为知道他的手段比谁都狠。 很快,王家的人出门迎接,簇拥着裴渡进了门。崔经理总算松了口气,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翻出那件衬衫,心想自己对那无足轻重的小东西,真是仁至义尽了。 这件白衬衫显然是牌子货,然而上面沾着酒味,皱巴巴的卖相很差。作为beta,崔经理闻不出信息素的味道,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提供足够的信息素。然而要他回去再找一次他是不愿意的,每次接近裴渡,他总是感到压力山大。 闻秋已经从医院回到了别墅。崔经理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脚尖点地轻轻晃着。雨过天晴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照亮了他的侧脸,让那苍白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质感。 刘大厨正费尽口舌地劝他吃点东西,又是哄又是劝的,好半天他才张开嘴,叼走了递到唇边的纸杯蛋糕。那种矜贵又娇气的少爷做派,在他身上不知为何倒显得可爱,叫人不自觉地就想迁就着他来。 崔经理心里本来有的那点怨气,此刻都烟消云散了。卖着关子让他猜自己拿到了什么,最后他把那件卖相很差的衬衫拿出来时,果然也收获了omega小鹿般雀跃的眼神。 “是他给我的吗?”闻秋抱着衬衫深深地吸了一口,陶醉地说,“我就知道,他一直关心着我,毕竟我怀着他的孩子嘛……谢谢你,崔经理,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第一回,崔经理没有打断他的痴心妄想,而是煞有介事地说:“只要你好好表现,该有的都会有的。” 闻秋把头埋在衬衫里,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不妙,非常不妙,他非常不想和那个所谓的丈夫扯上关系,今天是送衬衫,明天是什么? 而且这衬衫上还散发着一股酒味,在这层酒味之下,那个alpha的信息素也是一种浓烈的酒香味,闻起来只让人感到刺激。 据说得到孩子父亲的信息素安抚时,omega会立刻感到舒适和愉悦,孕期的不良症状也会得到大大减轻。然而他闻了半天,除了感到呛人以外,身体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这说明要么他的丈夫是不合格的alpha,要么他们之间的相性非常差。 第8章 于是还未见面,闻秋就对这位不知名的丈夫产生了恶劣的印象。 吸完信息素后,他的眩晕感越发强烈了,小腹又开始阵痛,新生命在一次又一次地彰显存在感。闻秋抚摸着肚子里那个造孽的东西,心想你和你爹一样,都是混世魔王。 第4章 东窗事发 第四个月的时候,闻秋再一次被送去了医院。这一次的气氛很不寻常,崔经理焦虑地转来转去,不时和电话那一头汇报着什么。 闻秋知道,到了这个月份差不多就能检查出胎儿的性别了——决定他前四个月有没有白干的日子终于到了。 他应该紧张的,然而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他不自觉地抚摸着肚子,就在上个月他头一回感受到了胎动,这一定是个活泼又精力旺盛的小生命,总是好奇地动来动去,以疼痛昭示他的存在。 时至今日,闻秋仍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个孩子是他独自孕育的果实,是他自己以奇迹缔造的生命。 他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只有这个孩子与他骨血相连,是唯一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检查后的第三天清早,闻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闹,砰砰啪啪的似乎是有人在放炮仗。忽然砰的一声,他的房门被打开,崔经理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头上挂着彩纸屑。 脑子还没醒透,闻秋实在没法组织起适当的表情,单是皱着眉头看着他。好在崔经理也不在意,大步走过来,忽然就给了他一个拥抱:“恭喜啊小李!这下你的好日子到了!” “唔?” “是个超优性alpha男孩!”崔经理大力拍了拍他的背,“哈哈,我就知道你可以!” 闻秋被他拍得晃了晃,恍惚间也露出了笑。 多么幸运啊,超优性alpha,还未出生就注定了一生的坦途,人家还在山脚攀爬的时候,他打从一开始就在山巅……尽管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这孩子就将离开自己,但他一定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度过幸福顺遂的一生。 “哟,怎么哭了?”崔经理讶异道。 闻秋一怔,他的确是在笑,可是眼泪同时也落了下来。他胡乱地抹了抹脸,“我、我太高兴了……” “是该高兴的,”崔经理拍拍他的脸颊,“说,想要什么奖励?” 闻秋扭捏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想要大钻戒……” 崔经理的脸色变了,他以为这小东西顶多要出去玩一天或者更多的电影碟片什么的,没想到胃口这么大。然而话刚放出去,也不好立刻打自己脸,他耐着性子问:“怎么突然想要这个了?” “谁说是突然想要的?”闻秋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人家订婚结婚都有大钻戒,就我什么都没有。我可是给你家生了个超优性alpha,再不济也要给我打一套金首饰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嫁到了什么穷人家里呢……”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过也对,他们这种靠出卖皮相过活的omega,本来就是贪得无厌的。崔经理寻思着随便给他买个水钻戒指得了,反正他也分不出来。 “行行行,知道了,”崔经理又戴上了笑容,“钻戒是吧,给你买就是了,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闻秋果然高兴起来,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崔经理最好啦!” 即使如此,过了两天崔经理还是忘记了这码子事。夫人拿到检测报告后,乐得合不拢嘴,直接提拔了他两级,于是他忙着喝酒社交,好几天没上别墅那儿去了。 / 裴渡风尘仆仆地下了飞机,回到了天寒地冻的江河市。这一年的冬天冷得出奇,他只在西装外面裹了件黑色的长风衣,刚走出机场就感到寒风扑面,带来一种锥心刺骨的凉意。 这阵风也吹走了旅途的困倦,裴渡的精神为之振奋,呼出一口白汽,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alpha强健的体魄源源不断地生产着热量。 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已经在等他,裴渡坐上副驾驶,和他的律师打了声招呼。 律师告诉了他裴老爷子病情突然恶化,送进icu抢救的详细情况。 裴渡轻叹一声,心想到底这一天还是来了。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落在挡风玻璃上,淌成几道长长的溪流。 尽管遗嘱还没有公布,遗产分配的消息却早早地泄露出来。 裴渡的手指敲着膝盖,望着窗外铅灰色的阴云,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大伯裴至辉和姑姑裴家妍,以及他爹裴至轩将各继承老爷子30%的股份,其余各种资产也都尽量秉持着公平的原则分给三个子女,而剩下的10%,裴老爷子留给了他。 裴渡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老爷子或许不喜欢他,然而绝不会看低他。在所有的子孙里,他是最像老爷子的那一个。 这样一来,得到自己的支持,父亲将会很顺利地继任为裴远集团下一任董事长。裴渡自己则准备再玩个两年,先拿手里的初创公司练练手,等毕业后再进入集团。 “还有一件事,”律师的神色忽然有些奇怪,将一份文件递给他,“我在做调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您的婚姻状况……” 裴渡接过文件一看,赫然看到自己的婚姻状态一栏写的是“已婚”。 “啊?”他匪夷所思地抬起头,试图在律师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然而律师用千年难化的寒冰脸告诉他:“我已经多方查证过了,是真的。” 第9章 “不是,那我的结婚对象是谁?”裴渡好笑地问。 律师将资料翻到第二页,裴渡便看到了一张结婚证复印件,他素未蒙面的老婆是一个23岁的omega,名叫李文斐,看照片是一个长相还算不错的年轻人。 “李文斐父母离异,高中辍学,那之后就一直混迹于风月场。不久之前他在一家高档夜总会工作,这是一家由雁城本地□□经营的情.色交易场所……” 裴渡往靠背上一躺,不用脑子都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搞鬼,他烦躁地摆了摆手:“去雁城。” / “几个月了?” 推开家门,裴渡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什么几个月?!”崔锦绣一惊,手碰掉了桌上的茶杯。裴渡三两步走过来接住热水滚烫的杯子,重重地放在崔锦绣面前,面无表情地重复了问题:“我问你那个孩子几个月了?” 崔锦绣知道瞒不过去,尽管心里没底气但嗓门也高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对妈妈说话的样子吗?” 裴渡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由一笑,然而他的眼神是冷的,所以这一笑只显出了攻击性。他拖了张椅子出来,坐在崔锦绣对面,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不管几个月了,把那孩子打掉。”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是个极优性alpha,就和你一样。”崔锦绣叫道,“妈妈看你一直不要孩子,心里着急,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但结果是好的,那个omega生完后我会处理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会打扰你,孩子家里也可以替你养……阿渡,你好好想想,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裴渡在听到“亲骨肉”这三个字时,心里的厌恶感攀上了顶峰,他极力忍耐才不至于对母亲发火,咬牙切齿道:“你别做梦了,他不是我的孩子,我永远不会承认他。” 崔锦绣本打算等孩子生下来木已成舟,如今只有四个月,也并不是一个不能引产的年纪。想到自己在得知孩子的性别后有多么欣慰,想到她这辈子只剩下这唯一的大事,她决定再争取一把:“你不承认也没用,反正这是我孙子,我来养!” “好啊,你想养可以。”裴渡冷冷地看着她,“我和他只能有一个姓裴,你把他接回裴家的那一天,就是我离开的那一天——你不妨问问父亲,他还想不想要那10%的股份。” 崔锦绣的脸色一白,想不到他会如此坚决,心里乱糟糟地滚过很多主意,然而没有一条是行得通的。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放出去的话说到做到。 一时急火攻心,她额头的筋突突跳了起来,当即就捂着脑袋又是哭又是尖叫:“呼……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你看看我在这个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了,谁也没把我放眼里……这么多年妈妈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还不是为了你和潇儿!你就这么对我?就这么对我?!” 裴渡熟练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脸上则是全然的不为所动,只是吩咐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管家把药拿过来。 拉锯战又持续了数十分钟,然而崔锦绣渐渐在氯丙嗪的作用下冷静下来,失了力气呆呆地坐在那儿。 这时,秦律师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崔锦绣面前:“根据裴渡先生的要求,我已经拟好了初稿,您看一下,假如您执意接回那个孩子,裴渡先生将把他名下的财产捐赠给慈善基金会,并且改姓宋,和裴家断绝来往……” 崔锦绣的眼眶都红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从小到大你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现在你也得逞了……我就是想不到你会如此冷血,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流着你一半的血!你怎么忍得下心?” “我冷血?”裴渡捏紧了拳头,“我看冷血的是你。把一条无辜的生命带到世界上,从一出生就没有母亲,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也只有厌恶。你准备怎样将他养大?用那几个臭钱,还有一脉相承的扭曲的价值观?如果他很愚笨,将来就是一个恶毒的蠢货;要是他有幸长出了点良知,那就活该一辈子痛苦,就像我一样!” 崔锦绣愣住了,脸色发白,她从未从儿子口中听到“痛苦”二字,尽管她很清楚裴渡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 “我不会让这种厄运遗传下去的,如果你做不到,就让我来吧。”裴渡捏了捏眉心,转身欲走,“我会找到我的‘妻子’,结束这场闹剧。” “别、别走,”见他要走,崔锦绣真的慌了,一下子抓住儿子的手,泪眼婆娑地叫道,“这一次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知道错了……我马上去处理掉那个孩子,那个omega也赶走……阿渡啊,你真的生气了?” 总是这样,每一次先做伤害的事,最后再哭着道歉。裴渡的心早就不会再因为她的眼泪再起任何波澜。 “早点解决吧,等爷爷死了,如果我和对方还是婚姻关系,遗产官司将会非常麻烦。” “嗯,我知道……” “那个李云斐,你给了他多少报酬?” “800万,一半定金一半尾款。” “把尾款也给他,就当作补偿。”裴渡站起来,比起刚才的愤怒他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无奈,“事情办完后告诉我,我会检查。妈,既然你已经说了‘对不起’,这一次就不要再做蠢事了好吗?” 崔锦绣抹着眼泪连连点头,裴渡已经不想再看下去,转身就走。 第10章 回去的路上,裴渡也理清了很多东西。 裴家人每年都会去自家医院参加体检,且适龄的男性都会有精子质量检查这一项,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母亲搞到了他的精子。 至于身份证件那就更好办了,他的父母长期分居,裴渡每年都会回雁城住一段时间。他从未对母亲设防,崔锦绣想拿到他的身份证也很容易。 再加上崔家在雁城一手遮天的势力,办一本结婚证自然不在话下。 如果崔锦绣不执意于这层婚姻关系,恐怕他还没那么早能查出来,说不定最后还真的让她生米煮成熟饭了。但裴渡很清楚她的执念在哪里——当初怀上自己的时候,崔锦绣也只是裴至轩的情人之一,没有裴家扶植的崔家那时候也只是一家普通企业。 自己出生后,因为是极优性alpha,崔锦绣才得以嫁入裴家,傍上了裴家这棵大树。她始终记得结婚前受的气,她的孩子一直被人暗戳戳地骂成野种。 她这辈子都很在意这个名分,所以她唯一的孙子决不能是私生子,一定要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继承人。 这就是他被迫结婚,被瞒着搞出一个孩子的原因。他的“妻子”是一个娼妓,那流着污秽之血的孩子,他绝不会允许他出生。 第5章 逃 闻秋忽然发现这两天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无论是保姆、保镖还是刘大厨,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点不同,非要说的话,似乎是一种……怜悯? 一定是有什么要发生了。难道是孩子出了问题?还是说卢毅龙那边在搞事?闻秋默默思索着,走进了中厨后面的储物间。 为了掩人耳目,刘大厨一周只出去采购一次,一次性买齐一周所需的食物。闻秋每周都会来看一眼,通过备菜量判断这周有几天会出门。他依旧是热衷学做菜,频繁出入厨房并不会引起怀疑。 储物间非常大,一排排的置物架足以储存好几年的食物,后面还连接着一个大冷库。闻秋转了一圈,心渐渐凉了下去——刘大厨居然只准备了三天的菜!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会离开别墅好几天?如果离开别墅的话,又会被送去哪里? 忽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声,好像在说什么孩子的事。闻秋立刻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就听到刘大厨中气十足的声音:“咱们小李真可怜,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到钱……都四个多月了,少爷怎么忍心的……” 然后是女佣唏嘘的声音:“那孩子可是极优性alpha,怎么能……太可惜了……” 隐约听到的片段让闻秋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紧紧贴着门,想听到更多消息,可是谈话声又渐渐远了。 到了下午,闻秋的不安加剧了,消失了好几天的崔经理忽然出现,送给他一份前所未有的大礼。 “来,戴上试试,这可是千足金,瞧瞧这分量。”崔经理把金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退后两步欣赏,“我就说你颈子又细又白,戴着肯定好看。” 这是一条繁复华美的金项链,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好像一条沉重的狗链。一连串栩栩如生的金色花朵落在锁骨上,由绿宝石点缀装饰,一看就价格不菲。 除此之外,还有成套的金耳环、金手镯和一枚耀眼的金戒指,崔经理都让他戴上试试。 这么个白皙冷淡的美人儿,似乎只有用低调奢华的宝石来配才好,绝不会适合这种俗艳的打扮,所以几个保姆都在一旁偷笑。 然而等闻秋全部戴上了,那些人的目光便又都不一样了。 比起刚进来的时候,闻秋被养得很健康,皮肤由内而外地焕发出光彩来,那纯净的金色落在他身上,反倒更衬出人的雍容和清贵。 倒是个压得住场子的气质,崔经理心中暗想,哪怕真的嫁进裴家,也很带得出门。 可惜啊,他不会有什么以后了…… “我们小李气质好,戴什么都好看。”崔经理夸赞了几句,“这不比那些电视上的明星好看多了?” “谢谢崔经理!”闻秋面上带着笑,心里凉了个彻底:他很了解崔经理刻薄吝啬的本质,他突如其来的好意,只会更加坐实他内心的猜测。 “摘下来吧,好好收着。”崔经理又叮嘱道,“你记住,这都是你自己的东西,千万别让卢毅龙那帮人拿走了。” “嗯嗯,我记住了。”闻秋垂下眼帘,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淡绿色的眼眸里满是天真的迷恋,“好漂亮啊……可以先不拿下来吗?我就想多戴会儿。” “想戴就戴吧,反正是你的东西。” “这是少爷送给我的吗?”闻秋又傻傻地问。 “……”崔经理别开了目光,“是啊,少爷知道你怀了极优性alpha,很高兴,说要奖励你。” 闻秋羞涩地抿唇一笑,眼睛里闪烁着雀跃的光彩:“那我今天下午可以去美容院吗?好久没去了,正好最近腰酸,让她们给我按一按。” 大概从第三个月开始,他就被允许去更多地方了,比如一些预约好的理发店美容院等等。只不过两个保镖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不会容许他离开视线一步。 两个保镖听了,互相对了下眼神。他们都清楚堕胎手术安排在后天,这几天最好不要横生枝节。崔经理自然也这么想,但他瞅着这小可怜样儿,得到那点不值钱的金首饰就乐成那样,到时候被赶出去,这么爱漂亮的小东西,恐怕再也去不起那种场所了。 第11章 他到底是心软了,点头道:“还跟以前一样,让老大老二陪你去。” “嗯。”闻秋甜甜地应了声,搂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崔经理最好了,我刚烤了蛋挞,你要不要尝一尝?” “不吃了不吃了,”崔经理摆了摆手,拎起外套穿上,“我最近啤酒肚都长出来了,这种甜的还是少吃点。” “那你少喝点酒嘛,要注意身体啊。”闻秋一路殷勤地把他送到门口,为他拎包开门。望着他裹紧大衣消失在铸铁大门后,闻秋嘴角的笑意还未淡去,口中喃喃地诅咒道:“再见,去死吧。”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一团雾气,缭绕着消散在了寒风里。 闻秋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去忙活他的蛋挞。他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食品储藏室,打开了一个隐蔽的抽屉。抽屉里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钱,都是刘大厨平时买菜用剩下的。闻秋把钞票都数出来,大概是180多块,全都放在了贴身的衣兜里。 然后他取下了手腕上的一只金手镯,放在剩下的硬币之间。将衣袖重新拉好,这样谁也看不出少了只手镯。 因为刘大厨对他好,费尽心思给他煮好吃的,还教他厨艺,是这里唯一的好人。他从来不欠谁的。 然后他神色不变地走了出去,拿出了烤好的蛋挞,招呼保姆和保镖们都来吃——这样他们就不至于一直烦人地跟着自己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换衣服,考虑到天气寒冷,他挑了三件最轻薄保暖的羊绒衫,和一件最耐穿的羽绒服。挑衣服的时候他还见到了那件属于他丈夫的白衬衫——那醇酒般的信息素已经非常淡了。 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闻秋把衬衫穿在了最里面,把长长的衣角掖进了裤腰里,把袖子往上折了三折。 这是为了提醒自己记得,这段耻辱的人生绝不会消失。在往后余生里,他都会认真地诅咒这件衣服的主人早日阳痿、断子绝孙。 穿好衣服后,他最后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各种用品都是最高档次的,然而都并不属于他,所以他只是淡然地扫了一眼,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两个保镖是一对亲兄弟,非常团结也非常细心,闻秋非常清楚一般的办法是不可能甩脱他们的。然而很多东西已经在他心中酝酿了几个月,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计划。 他走到门口,保镖兄弟中的老大立刻蹲下来给他穿鞋,握住他的一只脚就往靴子里套。闻秋单脚踩在他的膝盖上,“不要这双,要那双aj,你没看到我今天的衣服是运动风的吗?” 老大脾气很好,就给他换那双运动鞋。老二抱着胳膊在后面发出嘲笑:“你真不把金链子取下来啊?不伦不类跟个暴发户似的。” “我就要戴着,”闻秋抬头瞪了他一眼,那两只金耳环跟着乱晃,“你就嫉妒我有你没有呗。” “你以为我买不起?”老二哼哼道,“我给我老婆买的可比你这个好多了,白金镶钻的,你见都没见过吧?” “谁说我没见过?”闻秋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狗一样叫嚷道,“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他还要给我买更好的!” “我当然你知道你老公是谁,”老二仰天大笑,“问题是你知道吗?” “好了好了,”老大插进两个人中间打圆场,“今天去哪家?” “去‘云想衣裳’,那家的精油最好。” 当然也是最贵的,崔经理也是被灌了迷魂汤,这样舍得给他花钱。老大暗笑一声,去给他开车了。 到了美容院,闻秋一反常态地有些奇怪,对着服务套餐看了半天。 “怎么啦?”老二不耐烦道,“快选啊。” “我今天想做个别的……”闻秋吞吞吐吐地不敢抬头,耳朵尖都红透了。 “啊?” “就是那个……那个、私.处护理。” “什么?!”老二一时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私.处护理,”闻秋壮着胆子道,“很多富太太都来这里做的……万一老公来看我,我没准备好怎么办……你们别笑了!” 老二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老大则挠了挠头问:“多少钱?” “不贵,只要688。”闻秋连忙把菜单捧到他面前。 “这个护理……我们能跟进去吗?”老大又问。之前每一次闻秋做护理按摩,他们都是紧跟着的。 “嗯,没关系,我不介意被看的……”这下不只耳朵尖,闻秋的脸颊也红透了。 “哇,我才不要看!”老二耸了耸肩,“我在门口等着,哥你进去。” 老大神色一凝,显然也不大乐意观赏这种画面。兄弟俩一番礼让,最后决定都在门口等着。反正这里是二楼,房间也只有一个出口。 其实要不是崔经理整天耳提面命,他俩实在也懒得上心,因为闻秋实在是太乖了。这种柔弱无骨的菟丝子,只会攀附着大树不断往上爬,丢在外面他连自己立起来都做不到。 闻秋和技师打过招呼,说可能会洗久一点,就钻进了浴室。 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立刻落下了锁,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望向了那扇狭窄的窗。 这是他一番考察下来,最适合逃跑的地方了。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机关机,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摘下了身上所有的金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转身拧开淋浴头,让水流声掩盖可能会有的动静。 第12章 窗最多只能开一半,闻秋先把臃肿的外套脱了,扔到了外面的花圃上。然后咬了咬牙就往外挤,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肚子也开始发紧,孩子开始闹腾起来。 “乖乖,乖乖,”闻秋在窗台上坐稳了,轻轻地抚摸着肚子,“别害怕宝贝,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要自由了。” 低下头,他从未发现二楼的高度如此叫人胆寒,好在有两个空调外机可以作为过渡点,每一次跳跃的落差不会超过半米。 花圃外不远就是马路,他随时可能会被人看到,所以动作一定要快。 闻秋深吸一口气,瞅准了地方,就往下跳去。他位置找得很准,稳稳落在了空调外机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闻秋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大,快把他的心都震出嗓子眼。 屋里的人肯定都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女人喊道:“外面什么情况?!” 第6章 追查 顾不了那么多了,闻秋心一横就往下跳,这一回结结实实地扑在了花圃里的女贞树上,手被枝杈划出了很多细小的口子。他七晕八素地站起来,才发现脚踝也扭了,小腹因为紧张一阵痉挛。 “谁?!”美容院的员工推开窗户,目光立刻锁定了他。 闻秋吓得一激灵,刚想跑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本来看起来就够鬼鬼祟祟的了,这一跑,店里的人肯定要追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员工很面生,之前没有见过自己。闻秋强忍着痛站直了,用比她更中气十足的声音吼回去:“你们店的杂物怎么放的?害我平白无故被绊了一跤!要是我的小孩出了什么事,你等着,我跟你们没完!” 那员工看他一直捂着肚子,顿时有些心慌:“您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这……我去和经理说一声,您稍等。” “快点!我赶时间!” 员工刚把头缩回窗里,闻秋就一瘸一拐地朝大马路跑去,跑出五分钟,才找到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他连忙挥手,“停车!” 坐上车,他已经喘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去、去汽车站,快……” 他花了30多块钱打的去了汽车站,然后坐上了一辆在车站附近徘徊的黑车,又花了60多块钱坐到隔壁城市。这种黑车环境又差又有风险,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检查身份证件,也极难追踪。 闻秋和一堆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人一起挤在面包车上,眼睛一路睁得溜圆,留神着任何风吹草动。 他的外衣破破烂烂的,脸上手上也沾着花圃里蹭到的泥,倒是画风和谐。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隔壁城市,此刻太阳已经西沉,闻秋猜想自己逃跑的事情应该已经暴露了,崔经理会有多么抓狂呢?刘大厨有没有发现那个金镯子?自己那个便宜老公,在得知消息后,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车停稳了,他满腹心事地想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缓了好几口气晕眩感才过去。 心还在砰砰乱跳,浑身都是冷汗,嘴里渴得快要冒烟。他这半天高度紧张,又什么都没吃,早就饿坏了。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小孩踢了下肚皮表达抗议。 附近就是一条商业街,小吃摊上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刚下班的人熙熙攘攘,炒粉师傅卖力地颠着铁锅,小情侣分着喝一杯奶茶,孩子缠着妈妈要买气球…… 走在这芸芸众生的烟火之中,闻秋忽然感到活过来了,好像生命的热流注入了四肢百骸,每一个僵死已久的关节都开始发痒。 他买了烤肠和肉蛋饼,买了豆浆和烤土豆,找了张塑料椅子坐着吃。香气扑鼻的食物填满了肚腹,驱散了满身的寒意。 一阵叮铃铃的车铃伴着孩子的笑声像风一样掠过,闻秋无意间抬起头,忽然看到城市那高耸嶙峋的天际线后,一轮赤红的太阳正在下落,向人间射出万丈光芒。 晚霞烧满了天际,归巢的飞鸟留下了一串黑色的剪影,汹涌不息的车流,形形色色的人群,夕阳慷慨地照耀着一切,即使是渺小的自己,也蒙受了它温柔的照拂。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热烫的泪滴大颗大颗滚落,掉进了豆浆里。闻秋一边哭着一边往嘴里塞东西,喉咙因为哽咽而颤抖着。我自由了,他想,熬过了两年多暗无天日的黑夜,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太阳。 吃完了,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便擦干眼泪缓缓站了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泪水不会帮他解决任何问题,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辗转了多个城市,分批卖掉了他的金首饰,换到了大概5万多块钱。他也补办了身份证,时隔近三年终于再拿到属于自己的身份证,闻秋都有点恍惚。 那张照片把他拍得不太好,一点笑意都没有,睁大眼睛盯着屏幕,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而根据出生年月算,他今年是20岁,只能算是刚刚成人。 他对于养育一个孩子没什么概念,可是他又迫切地感到需要这样一个存在。他是父亲也是母亲,独自孕育了这样一个小生命,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他天然地爱着自己,自己也天然地爱着他。 这个孩子是死亡的对立面,一万次地将自己从自杀的深渊里捞出来。他给了自己逃跑的勇气,给了自己活下去的目标,光是想到他如此需要着自己,闻秋就有了好好活着的决心。 第13章 闻秋买了南下的火车票,去了一个千里之外的小城。这是他外婆的老家,他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来这里住过。 他的记性非常不错,辗转打听之后还真的找到了外婆家。这是一幢乡镇里的独栋小楼,院子里生满杂草,一派荒芜。 闻秋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得到应答。然而他仍然不死心,一边敲一边喊。他记得外婆耳朵不好,听不清的时候就会露出很无奈的微笑,轻轻嘀咕着:“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咯。秋秋呀,你要说大声点,外婆才能听见……” “别敲了,吵死了!”邻居老头打开门骂道,“你找谁?” “您好,请问这里住着一位叫杨淑妹的老婆婆吗?” “你说杨淑妹?”老头怀疑地瞪了他一眼,“已经走了两年了,你谁啊?” 外婆……已经去世了?闻秋怔住了。 印象中的外婆一直健健康康,身子骨硬朗,农活家务一把抓——但那的确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了……如果外婆还活着,又怎么会让院子荒成这样? 闻秋的鼻子一酸,心里闷闷地喘不过气来。其实妈妈很少带他回去,他和外婆的感情不深。只是这人世间的羁绊又断了一条,除此之外他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他红着眼圈说道:“我是她外孙。”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外婆的事?”邻居狐疑道,“她那个不男不女的omega儿子前两年回来,草草办了丧事,这房子就一直空关在这儿,也没人管——我听说他在城里傍上了大老板,天天开豪车住豪宅,是不是?” 闻秋没有回答,垂着头离开了。 等邻居老头骂骂咧咧地回去后,他又掉头走回来,绕着房子徘徊两圈,就从后院的栅栏里翻了过去,试着推了推窗,发现窗居然也没锁。他翻窗进去,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房子里也是厚厚一层灰,蒙着看不出颜色的老物件,好像自外婆走后,这里的时间就自发静止了,若是不被打扰,还能不腐不朽地静默千年。 母亲嫌弃自己的出身,很少回来,也从没和人说过外婆家在哪,就连他父亲估计都不知道有这座房子的存在。 这里是安全的。 闻秋实在走不动了,也不顾脏,坐在了外婆常坐的那个摇椅上,他双手交叠在小腹上,轻轻摇晃着,哼着小时候在电视里听到的流行歌曲。 他疲累至极,蜷缩着睡着了。 / 崔经理快急疯了。 打死他都想不到,那么乖巧听话的闻秋,居然会偷偷逃跑!而且考虑得极为缜密周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发动手下全部人手搜寻了好几天,也才在隔壁市找到了一枚典当出去的金耳环。 且不说一个怀了孕的omega要怎么在外面独自生存,如果他真的把裴家的子嗣生在了外面,这才是一个能埋上几十年的大雷! 如果想要尽快找到他,那就必须要借助裴家的力量,然而想到要去裴渡面前坦白,崔经理感觉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 更何况,这件事由他一手操办,他已经揩走了无数油水。夫人也许不在乎这三四百万的,然而少爷未必不会追究。 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崔经理恨得牙痒痒,再想起那张惺惺作态楚楚可怜的小脸,恨不得左右开弓扇两巴掌。 思来想去,崔经理还是决定赌一把。他带上了几个得力的人手,直奔义龙会,问卢毅龙借了个人。 那人正是身份证的原主,李文斐,一个高级男妓。他看起来还有着美人的骨相,然而面颊凹陷目光呆板,一看就是在有在吸不干净的东西。 只要给钱,李文斐什么都肯干,借人倒是很顺利。 卢毅龙摸不着头脑,只好试探地问道:“崔经理,小李在你那儿怎么样啊?” “还小李呢?”崔经理冷笑道,“你以为我真查不出来是不是!” “哦哦不好意思,我记岔了,小闻表现怎么样?孩子还好吗?” “好啊,好得很。”崔经理咬牙切齿地说。 他把夜总会里和闻秋熟悉的人全部盘问了一遍,然而竟没有人知道闻秋的底细。这样一个相貌出众的omega,两年来把自己的存在感稀释得像一团空气,他和任何人都处得好,然而也和任何人都不深交。 崔经理带走了李文斐,还嫌不解气,直接给公安那边的熟人打了电话。崔家的旗号打出去,做一切事都畅通无阻,当晚他就听到夜总会被查封的消息,据说不仅仅是查出了□□,现场还查出了毒品。 包括卢毅龙在内的十来个义龙会骨干,保底都是十年起步,崔经理又是几个电话打出去,叫人在牢里好好关照他们。 李文斐就全程在他身边听他隔着电话指点乾坤,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在他眼里土皇帝一样生杀予夺的义龙会,在眼前男人的手里就跟只小虫子似的,随手就捏死了。 他以为崔经理是什么大老板,然而随着崔经理一番交代,他才知道崔经理不过是崔家的一个小喽啰,而崔家又只是裴家的附庸。而崔经理要他去糊弄的,竟然是裴家的少爷。 “没事,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本色出演就行。”崔经理烦躁地抽了根烟,“反正事情一旦暴露,倒霉的是我,你还没重要到值得少爷动手的地步。” 李文斐讷讷地点了点头,忽然道:“所以闻秋真的跑了么?” 第14章 “废话,不然我要你来干什么?” 李文斐若有所思道:“果然,我就知道他能跑。” “怎么?你跟他是一伙的?” 李文斐摇了摇头:“闻秋跟我们都不一样,被抓来的第一年,他是最头铁的一个。送他去接客,他把客人锁在浴室外面,偷拿客人的手机报警。幸亏给他的地址是假的,不然准要出事。后来卢老板没办法,只好把人关起来,三天两头打一顿,才学乖了一点。结果看管的人一放松警惕,闻秋就又跑了。” “倒真的看不出来。”崔经理烦躁地抽着烟。 “结果那次也没跑掉,被老大拿酒瓶开了瓢,血流了一地,人一下看起来就不行了。”李文斐继续道,“听说是送去医院昏迷了很久,醒过来人就傻掉了,平时不大说话,也不再想着逃跑了,大哥们都夸他乖。其实我不相信他变傻了,他只是变得更狡猾了。” “狡猾么,现在我领教了,”崔经理磨了磨牙,“他连火车票都买了四张,通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啊,我好像想起来一件事儿!闻秋有一次和我提过,说有一个亲戚可以投奔……”李文斐略一抬头,眼睛里射出精明的光,“老板,我知道闻秋跑哪儿去了。” 第7章 小知了 “哦?”崔经理两眼放光,“说来听听。” “那亲戚住的地方很偏,我不说您肯定找不到……”李文斐对着他挤眉弄眼,藏着话不说。 崔经理直接拍了他脑瓜一巴掌,“别卖关子!要真的找到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李文斐立刻凑近他耳朵道:“听说是在东北的林区,小兴安岭脚下……” 崔经理皱了皱眉头,那地方的确偏,现在集中人手过去找,起码要一个礼拜,而且也未必一定能找到人。他要是闻秋,他也往那种地方跑。 他深深地审视了李文斐一眼,然而从他脸上只能找到一种谄媚和贪婪,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底层人,所以只是厌烦地摆了摆手,“行,要真找到了,我送你一套公寓。” 李文斐千恩万谢地走了。他脸上带着笑容,然而并不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许诺。 闻秋并没有什么住在林区的亲戚,他说了谎,只是在为他逃跑争取时间。他知道崔经理看不起自己,知道他一搓手指就能把自己这种人碾碎,也很清楚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所以他要帮闻秋,因为他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不会被折断的坚韧,也有胆识和智慧,所以他一定能跑掉。 站在别墅狭窄的院子里,李文斐长久地抬头看着天。像他这样烂泥似的人,也爱看流云和飞鸟。 / 裴渡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手臂上戴着孝,驱车从葬礼离开。 老爷子的葬礼办得格外隆重,仿佛一场盛大的鲸落,所有妄图来撕咬一块肉的鱼,都被卷入这个黑色的漩涡,游得精疲力尽。 更勿论裴家的直系子孙们,更是在这场博弈中撕扯得灵魂都要变形。裴渡连着好几天没怎么合过眼,忙着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到最后目光已经阴鸷得像条狼,仿佛随时预备着要扑上去咬死谁。 随着头七结束,遗嘱落定,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他又想起了那个孩子的事。说起来并不大,却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叫他心烦意乱。 裴渡没有等母亲的通知,而是直接把车开去了樟山别墅。他知道母亲要是想藏一个人,绝对会藏在这里,崔家名下的房产又不多,僻静的就这一个。 就着朦胧的夜色,他像一条无声无息的鳄鱼一般靠近了别墅。别墅里灯火通明,居然很热闹,似乎是有人在争吵。 “肯定是你拿了,我的梵克雅宝四叶草,你知道多少钱一条么你就敢拿?!”那个omega正抓着一个保姆,歇斯底里地叫骂着。 尽管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裴渡依然认出了他就是那个自己的“前妻”李文斐。 保姆当然连连否认,“怎么会呢,这别墅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赖我一个!” “除了你还能是谁,我放在洗手台上的,不就你进去过吗?”李文斐摇晃着她,“拿出来!拿出来!” 保姆也急了,用力推了他一把,李文斐弱不禁风地后退两步,嗓音尖细地哭叫道:“啊呀,我不活了!你们就是看我孩子打掉了,就开始欺负我,还推一个刚堕胎的孕妇,哎哟,痛死了,我的肚子好疼……我要告诉我老公!你们全都欺负我!” 裴渡看得眉头紧缩,想到就是这个小丑一样的omega怀上了自己的骨肉,险些还真的弄出个孩子,就感到一阵阵地反胃。 他本来还对那个未出生就夭折的小生命抱有一丝愧疚,然而看到这一幕,他只庆幸这个孩子从未降生。 这不是那种被人捅了一刀的痛,而是吞了苍蝇般的恶心,也就是他母亲如此天赋异禀,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地搞他心态。 裴渡本来是打算亲自去盘问李文斐两句的,然而现在他胸闷气短,简直一刻都无法忍受这厮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确认李文斐的肚皮的确非常平坦后,他当即调转车头,直奔医院——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报复主意。 男性结扎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其原理就是阻断输精管,使其不能运送精子,从源头上杜绝致人怀孕的可能性,对于正常的性功能则毫无影响。接受局部麻醉后几十分钟就做完了,之后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 第15章 这很好,彻底清净,反正他早就看透了aaoo这些烂事,对留下子嗣这件事也没什么执念。 裴渡给手术报告拍了张照,点击发送,心头的积郁终于消散了大半。 等他人在夏威夷重新开机后,才看到了无数个电话,以及无数条短信: “你在哪里???回电话!!!”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做事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你妈都昏过去了!” 不一会儿又有电话打进来,裴渡直接挂掉,然后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崔宇玟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我们这边掌握了他大量违法犯罪的证据,光是现在查出来的财务侵占数额,就可以判五年。”姜助理答道。 “送他进去蹲两年吧,省得整天在我妈面前跳。”裴渡看着远处的阳光沙滩,暖风拂面很是惬意,“我妈那边怎么样?” “看到消息就昏倒了,现在刚醒,一直哭,说是要绝食自杀。” “能哭说明还有力气,看来不严重。你找人多盯着点,她劲头上来是真的会做傻事的。”裴渡叮嘱了几句,挂断后又打给了妹妹裴潇,让她回家住一阵多陪陪母亲。 他不会妥协的,即使母亲会伤心欲绝,父亲会暴怒如雷。 他不会让任何人来主宰他的人生,哪怕是他自己的身体零件,如果会产生让他厌恶的结果,他宁愿将它斩断。 / 闻秋在老屋安了家。他花了一个月,慢慢将老屋打扫了出来。邻居大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他一个怀了孕的omega做什么都难,主动帮了不少忙。闻秋就经常做一些菜,请他们家来吃,厨艺受到了大爷家的一致好评。 过了一个月,连附近的猫猫狗狗都知道傍晚来他家门口蹲着,知道他家的剩菜都比别家香。闻秋给每只猫和狗都取了文质彬彬的名字,那只大黑狗叫“玄墨”,那只小白猫叫“霄雪”,还有一只小瘸腿叫“喜乐”。 这些美好的字在他脑袋里组合变换,然而他还是没想好给肚子里的孩子取什么名。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复习高考之余,闻秋还买了台破二手笔记本,平时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活,一个月也能赚个一千多块。 尽管一个人的日子很辛苦,然而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气色也比住在别墅时要好。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唱着歌,不会有随时落下来的拳头和辱骂,也不会在生育后立刻被赶出去,永远见不到孩子的面。 九个月多点的时候,闻秋住进了医院。生产并不顺利,孩子早产,一出生就住进了保温箱。没有人能帮他签字,一开始县城的医院甚至不想收他,住院时也没人照顾,什么事都只能咬着牙自己来。 闻秋没有医保,在病床上听到那一串串的医疗费时,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为了省钱,他连无痛都没打,贵一点的医院餐也不舍得吃,然而他的家底还是渐渐耗尽了。 同时期住进来的孕妇们,都有丈夫陪在身边安慰照顾,可是他甚至痛到抬不起胳膊,嗓子都冒烟了,却连给自己倒杯水都做不到。 这是他人生里最不愿回首的几天,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受了巨大的煎熬。 有时候他会想到自己那个前夫,想他此刻说不定在哪里花天酒地,对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小生命降临人世一无所知。 不过不知道更好,闻秋从未打算用这个孩子去讹上谁。那家伙那么有钱,自然也会遍洒情种,拥有无数子孙后代,也不至于惦念这一个毫无情感联结的孩子。 五天后,孩子的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闻秋便计划着出院回家。手里的存款所剩无几,他付不起更多的医疗费了。 检查过后,孩子一切健康,唯独患有“信息素缺乏症”。这是一种罕见病,仅会发生在极优性的a0婴儿身上,往往是生母怀孕时alpha信息素摄入不足导致的。 这种病会导致孩子发育迟缓、难以分化,严重的情况下还会影响智力,必须每月补充人工信息素来治疗,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还有奶粉、尿布、衣服、大小疾病……无数的开销摆在那里,可是他真的没什么钱了。 直到这个时候,闻秋才有一点后悔和怕。他完全是凭着一腔冲动做出了选择,他在这个世上太孤独了,只是想要一点点爱。可如果孩子降生于世,只能和自己一起受罪,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小宝宝蜷缩在襁褓里,小脸圆圆粉粉的,像只熟透的水蜜桃。闻秋亲了亲他的脸颊,那孩子就睁开眼睛,好奇地瞅着他。 和自己一样,孩子有一双清透如玻璃般的绿眼睛。 “真漂亮呀,宝贝。”闻秋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胎发,忽然那小手就伸过来,攥住了他的手指。 小小的手心热热的潮潮的,想不到那么小的孩子竟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一种无由来的爱从心里涌了上来,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担忧。 主治医生送他到了门口,递给他一张单子:“你要是真的有困难,就联系这个基金会吧,说不定能申请到补助。” 闻秋看了眼单子,名字很怪,叫“琴秀基金会”。回去的路上他用手机查了查,发现这个基金会还挺有名,据说是裴远集团的老董事长去世后,拿出一部分遗产建立的,专门帮助一些弱势omega群体。用亡妻的名字给基金会命名,也是为了给她积福。 第16章 和其他富豪用来避税的基金会不同,这家似乎一直在做实事。闻秋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联系了基金会,没想到很快得到了回音。 一位和蔼而富有经验的女士负责与他对接,给了孤立无援的他巨大的帮助。基金会寄来了一些小衣服和婴儿用品,提供了很多实用的建议,还给他每个月打一千块钱,直到孩子周岁为止。 闻秋很少受到这种没由来的好意,一开始简直诚惶诚恐,老是担心会踩到坑。不过后来钱和关怀总是准时到账,他也渐渐地放了心。虽然知道那些大公司的本性,但是他还是对裴远集团很有好感,这世上有那么多和他一样的“失足omega”,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靠自己撑下去的。 然而这也不够,他想要上大学,还必须攒一笔学费和生活费……闻秋头一回因金钱问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自从离开医院后,他的身体也一直很虚弱,小病不断。 家里的空调坏了——即使是好的闻秋也舍不得开——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闻秋只好用厚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怀里抱着热水袋和宝宝。 然而他还是觉得冷,好像他的腔子里装着一团冰,由内而外地冒着冷气。他发着低烧,不停地哆嗦着,混混沌沌地睡着了,然后就开始做噩梦。 梦里他很小,追在一辆轿车后面边哭边跑,喊着等等我,不要丢下我。爸爸妈妈就坐在车上,他们不停地吵架,甚至没有投来一个目光。闻秋跑得气喘吁吁,可是车越开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道路尽头,他太急了,一个没留神脚下,便狠狠地摔了一跤。 再抬头时,载着爸爸妈妈的轿车已经不见了。闻秋抱着流血的膝盖,坐在地上,哭得无比伤心。 然而很快,一阵更大的哭声盖过了他的声音,闻秋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发现是宝宝醒了。 宝宝总是一夜要哭好几次,总是让他心力交瘁。然而这一次,闻秋并没有被吵醒的不快,而是感到了庆幸。以前从噩梦里醒来也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可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熟练地抱起孩子哄着,明明是个早产儿,个头比别的孩子小,哭声却很响亮,一阵一阵的,好像夏天的蝉鸣。 “就叫你小知了吧?”闻秋把热乎乎的孩子抱紧了,亲了亲他粉粉的鼻子,又亲了亲他圆鼓鼓的肚皮。 多好,一叫这个名字,就让人想起燥热的夏天,万物在阳光和雨水中茂盛地生长,不会再有寒冷和衰亡。 于是小孩的名字也定了下来,就叫“闻知尧”。“闻”是“听见”的意思,“知尧”就是“知了”。只要一叫这孩子的名字,就仿佛听到了夏天。 “等到春天来了,我们就一起去江河市,爸爸打工赚钱养小知了。”闻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绿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亮,“出远门也不要怕,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所到的地方就是家。” 第8章 初遇 深夜,“迷星”会所。 这是一家非常高档的会所,准入门槛相当之高,因而没有一般娱乐场所的乌烟瘴气,出入的客人也都非富即贵。 此刻夜已经深沉,暧昧的灯光照亮了复古的吧台,台上的女歌手随意地拨弄吉他,嗓音慵懒迷人。零星的几个客人坐在卡座里,发出切切的交谈声。 闻秋刚忙完,坐在吧台后面偷歇了口气。昨天复习得太晚,小知了又哭闹个不停,他一整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而每天晚上他又不得不来这里打工,这是他能找到的时间最短开价最高的工作了。 领班不知怎么的,眼神一下叼住了他:“小闻,把这些酒送到v309号房。” 银质的托盘上是好几瓶高档洋酒,光是开瓶费就很可观。闻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我有些头痛,让阿瑜去吧。” “别别别,”阿瑜倚在吧台上,嗤笑道,“这种好事哪轮得到我啊,人家指名要你去呢!” “就是,曹老板连续点了好几天的轩尼诗,不就是为了你嘛,高低给点面子,别板着张脸,让客人不开心。”领班硬是把托盘往他手里塞。 闻秋推辞不了,只好端着酒慢吞吞地朝电梯走去。 他还没累到走不动的地步,只是这个曹老板嘴巴很不干净,看自己的眼神也很脏。 “迷星”的老板很有权势,管理也严。客人看上了谁想带走的话,是需要和店里打声招呼的。他们这些服务生,可以选择卖也可以选择不卖。 闻秋知道那些人给自己的报价很高,但是他并没有卖身的打算,至今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直到这个曹老板看上了他。 敲门进去,曹老板喝得醉醺醺地抬起了头,当即对他吹了声口哨。这厮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起家,马仔们都是膀大腰粗的光头,都跟着朝自己露出了坏笑。 闻秋弯下腰,把酒放在桌上,然后熟练地打开酒瓶替他斟酒,全程没吭一声。 曹老板也不在意,醉醺醺地对身边人说道:“上次我在拍卖行、嗝,正遇上迷星的陆老板,我就直夸他品味好。你看看这制服的设计,诶,跟外面那种暴露的嫩模不一样,包得严严实实的,就在低头的时候啊露出那么一点……嘶,就是那一点点最让人受不了……” 一边说,他一边用淫邪的目光在闻秋身上舔来舔去。服务生的制服腰身非常窄,其他人穿起来都觉得勒,只有他觉得正好。衬衫是没有最上面那几枚扣子的,半掩不掩地敞着,如果客人愿意,可以往里面塞小费。 第17章 闻秋强忍着恶心开完了酒,脸上浮现一个客套的笑容:“曹老板,酒开好了,您慢喝……” “但要我说,陆老板挑人的品味还要好!”曹老板忽然伸手一捞,就把闻秋拽了过去,掐住他的下巴笑道,“你们看看这小脸,反正我是没见过这种……” 闻秋挣扎了一下,就发现他攥得更紧了。他不敢动,声音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平静:“曹老板,我是不做那个的,这个您可以问我们陆老板。您要是喜欢,我给您推荐几个漂亮的,这样您玩得也开心……”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脸上,闻秋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就看到曹老板指着自己的脸骂道:“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给你点了七八天的酒了,你就还是第一天那副德性,装模作样给谁看?!” 他一边骂,一边朝手下们使了个脸色。那群光头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退到房间角落背过身去,把长沙发空了出来。 曹老板强行拽着他往沙发上按,肥硕的身子压下来,笑道:“你们陆老板只说不能带走,那我就在他店里把你办了,也是一样的……别动!跟我还让你委屈了不成?!” 闻秋惊恐地睁大眼睛,奋力推拒挣扎,嘴唇咬紧着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越是哭喊越会激起施暴者的凶性。 “操你妈的,力气那么大!”曹老板见摁不住他,直接放出了大量的alpha信息素,想凭生理特性压制他,“等会儿在床上你最好也扭得卖力点!” 刺激的气味钻入鼻腔,闻秋一阵头晕目眩,难受得直想吐。几个月来身体的病痛、考试的压力、照顾孩子的疲惫全都像雪崩一样砸了下来,压垮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一把抓住台上的玻璃烟灰缸,劈头盖脸地就朝曹老板砸去。 一声尖锐的鸣响,玻璃飞溅,血腥气弥漫开来。 曹老板也没想到他敢对自己动手,慌忙地一挡,手被划出了鲜红的口子,他“哎哟”怪叫一声,“找死啊你!” 闻秋趁机摆脱他的桎梏,转身跑向门外。那群光头都在角落里面壁,追出来时就慢了一步,抓住了他的制服外套。闻秋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一下子挣脱了外套,拼了命地往前跑去。 只要今天能跑掉,他就立刻回家,带上小知了离开这个城市。就像当初逃离别墅一样,曹老板抓不住他,谁都抓不住他,至少还可以再回到外婆家—— “砰”的一声,闻秋在拐角处迎面撞到了一个人。那感觉简直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对方晃也没晃一下,仅是灵巧地侧身一偏,他却七荤八素地往前摔去。 那人倒是心肠好,胳膊一伸就捞住了他,然后便“咦”了一声。 这一耽搁,那群光头全都追了过来。闻秋急得要死,还想要跑,然而男人的胳膊铸铁一般,将他固定在原地,那把嗓音倒是很悦耳:“撞了人不说抱歉吗?” 闻秋这才恍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很高,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alpha。当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闻秋都愣了一下。 这种逼人的英俊简直叫人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就说了声“对不起”。 “哦,没关系,不太痛。你也没事吧?”男人松开了他,然后抬起自己的胳膊嗅了嗅,“嗯……桂花味的?” 闻秋的大脑宕机得厉害,所以他一时没理解男人此刻的举动。 而更奇怪的是,当他们在进行这段没营养的对话时,那群光头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大气不敢出地在一旁站着。 难道……他们怕他? 这个认知让闻秋的心颤了颤,一个主意在他脑海里飞快地成形。顾不上羞耻,他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腰,挤出一个甜甜的笑来:“裴少,您终于来啦。” “裴少”闻言低下头,那黑色的眼瞳不带任何温度地看向他,仿佛一种无言的审视。闻秋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知道男人也能感觉到。 那群光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时曹老板也追了过来,大喘气着叫骂道:“怎么不捉住他?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忽然,他望见了alpha,表情立刻凝滞住了,满脸的横肉硬是挤出一个谄笑来:“哦,裴少,您也在啊?” 闻秋一怔,他只是随口编了一个名字,没想到这个alpha真的姓裴! “是啊,刚和姚总打牌,小赢一手,姚总吵着要我请客呢。”裴渡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闻秋僵在原地,有些骑虎难下。他能看得出这个裴少一定具有某种地位,所以会让无法无天的曹老板都感到忌惮。 然而他和曹老板认识,自己却只是一个撞到他的过路人,他凭什么要帮自己呢? 闻秋深吸一口气,忽然抓住了裴少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敞开的领口处,带着泪光抬眼看向他:“不是说好今天陪我的吗?带我一起去嘛。” 裴渡看着他肿胀的半边脸颊、湿红的眼角、还有那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眼神,真像一只可怜的鸟儿,惊慌失措地钻进老鹰的巢穴寻求庇护。 他没兴趣管一个小服务生的事,然而不得不说这张脸真的很符合他的胃口。那皮肤的触感温软细腻,喉结微微颤着,真不敢想象稍微用力掐下去,会有多么美妙的反应。 在裴少没有回应的那两秒里,闻秋的心渐渐荡到了谷底。他赌错了,他看到了男人眼里的兴味,所以产生了不该有的期待。 第18章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被曹老板抓住的后果。店里最贱的服务生也不愿意跟他走,因为他玩得很脏,好几次把人玩到医院里去。自己又那样忤逆和弄伤了他…… 曹老板也意识到了什么,搓了搓手道:“裴少别听他胡言乱语的,小宠物不懂事,让您见笑了。我肯定带回去好好调教,改天再来找您赔不是。” 说着,他便来拽闻秋。 然而裴渡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连一开始那点礼貌的笑意都没有了,只是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曹老板,我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宠物了?” “啊?哦,这……” 曹老板一怔,就知道到手的鸭子飞了,这服务生好大的魅力,居然让眼高于顶的裴少都看上了!他心里有气,然而又不敢造次,“哈哈,看来是我搞错了……” 光头里还有不大服气的,上前一步想说什么,曹老板连忙瞪了他一眼,恭敬地朝裴少道:“那么,您慢走。这孩子八成还是个雏,您玩得尽兴……” 裴渡没有再理他,揽着闻秋扬长而去,随便找了一间空房间,将他推了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走廊的光线被吞没殆尽。 空气忽然变得极端静谧,闻秋惊惧地喘息着,不仅仅是因为刚刚逃出生天,更因为突然和一个顶a同处一室,他感到呼吸都变得万分困难。 而且……刚刚的确是自己主动引诱了他,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这个裴少真起了心思,自己还要再逃一次吗? “谢谢……”闻秋目测了一下和门口的距离,决定还是先尝试沟通,“我们之前也不认识,您还能这样帮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你不认识我?”裴渡松弛地在沙发上一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那怎么知道我姓裴?” 事实上,从看到这个omega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有点眼熟,想必是以前在哪里见过,留下了浅浅的印象。 闻秋张了张口,发现真的有口难辩。他一直在受裴家基金会的资助,所以自然记住了这个江河市的名门望族。想要吓跑曹老板那伙人,他下意识就选择了这个姓——谁能想到他真的姓裴! 而且看他的穿着和气质,难道说真的和那个裴家有关系?闻秋心里直打鼓。 见他咬着嘴唇不回答,裴渡也没有一定要一个答案,只是问道:“他们喂你吃了什么药?” 这个问题又让闻秋摸不着头脑,他虽然被曹老板强迫按倒了,但肯定没吃任何不该吃的东西。为什么他会这么问? “我没吃什么药……”闻秋想不明白,所以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就见裴少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抬手指了指他的胸口。 闻秋低头一看,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他看到衬衫的胸口处有两团湿润,而那两点极为不堪地挺立着。这种制服衬衫本来就很透,被打湿后更是什么都一览无余了。 继而他想到刚才自己撞到裴少,他正好是揽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是男性omega,哺乳期也只有一点点奶水,应该就是那时候挤出来了一点,怪不得当时裴少闻了闻还说是桂花味的——那根本就是自己溢出来的信息素味道! 第9章 怀璧其罪 闻秋的脸红透了,羞耻感在脑袋里连环爆炸,他人生中绝少有像现在这样,窘迫到根本无法思考,只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裴渡欣赏了一会儿他窘迫的样子,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秀色可餐。这omega是属于那种乍看一眼很惊艳,越看还越养眼的类型。哪怕他此刻狼狈而慌乱,也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动人,格外想叫人欺负一下。 不过裴大少爷比较有品,讲究一个点到为止,所以主动开口道:“听说有种药omega吃了之后会发生这种生理反应,我之前还以为是传闻,没想到是真的。” 闻秋垂着头“嗯”了一声,一滴泪要落不落地挂在睫毛上。 他的发丝很软,在月光下是一种很有光泽的褐色,发尾还有些卷,显得特别乖。裴渡忍不住上手擦了擦他的眼角,“好了,不哭了,”那浓密湿润的眼睫扫过皮肤时,他的心也着实痒了一下,“不是说要陪我玩吗?” 闻秋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裴少想玩什么?” “这个嘛,机会难得,我以前的确没有试过这个。”裴渡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而且刚才味道太淡了,我不确定是不是桂花的味道。所以,让我再尝一尝?” 闻秋很艰难地理解了他的意思,震惊于他怎么能用这样一张毫不下流的脸说出如此下流的话。 “当然,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不愿意的话可以直接离开。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从我这里赚走一点零花钱。”说着,裴渡拿出了皮夹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钱,大概有五千多,“这是我刚刚打牌赢来的钱,手气还不错吧?你也可以分享我的好运气。” 闻秋本来是该转身就走的,然而看到那厚实的一沓钞票,他忽然就走不动路了。 他太需要这笔钱了,每个月的房租水电、小知了的奶粉和尿不湿、吃不起的菜和开不起的空调…… 现在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如果他有这笔钱,甚至不用再来会所上班,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做最后冲刺。 第19章 甚至对方还是一个英俊多金的alpha,耍流氓都耍得彬彬有礼,而他要求的这件事虽然丢人,却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损害。 没有理由不答应。 闻秋只纠结了两秒,就把衬衫扯到一边,沉默地别过了头。 裴渡的呼吸变沉了,如果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现在却是真的起了兴致。他先是揉了揉那小玩意儿,感到了一丝湿润,然后又好奇地弹了弹。 闻秋羞耻地闭上了眼睛。 他前所未有地察觉了自己的不堪,明明一直坚持着不卖身,可现在他却为了一沓钱站在这里任男人亵玩……就因为眼前的男人救过自己,就因为他长相优越、出手阔绰?都是卖,有什么区别? 心里实在太难受了,一开始他还只是默默地流眼泪,到后来开始止不住地抽泣,胸膛高低起伏,眼泪也越流越凶,流满了面颊。 预想中的揉捏或啃咬并没有到来,闻秋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到裴少抱着胳膊站在对面,打量着自己哭泣的样子。 “干嘛这么可怜,”裴渡叹了一声,“让人想欺负都下不去手。” “对不起……”闻秋狼狈地擦干了眼泪,“你来吧……” 裴渡没动他,只是舔了舔碰触过他的手指,“嗯,真的是桂花味的,连信息素也很招人喜欢。” 然后他把钱包里崭新连号的钱拿出来,放在了桌上,“收着吧。” 再玩下去就把人欺负狠了,对一个可怜兮兮的小服务生,不至于。况且姚总还在等他请客吃饭,他可不打算放人鸽子。 见他要走,闻秋忽然追上来两步,他的脸颊依然绯红一片,但眼神是真诚的:“谢谢你,我、我是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所以才会答应……我不白要你的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吧,等我赚到钱就还给你。” 这年头居然还兴这样骗联系方式吗?裴渡心里觉得好笑,他的联系方式可比这么点钱贵多了,像曹老板之流,或许陪进大几万请客吃饭,都不一定能找到搭上自己的门路。 “不必还,就当作是我的好意吧。”裴渡说。 这个omega很漂亮很可爱,然而他的身份注定了不会在自己的食谱里,裴渡也不会真的傻到相信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服务生是白纸一张,顶多赞叹他装纯的演技很精湛罢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然而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在omega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好像不占点便宜不痛快似的。直到吃饭前洗手的时候,他还想起了那omega的滋味,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心想还怪甜的。 / 闻秋把钱数了三遍,一共是5200元,赚钱的狂喜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委屈和伤心。他小心地把钱装进贴身口袋里,洗了把脸,然后就跑到领班那里去提了离职。 领班大概是已经听说他被裴少给领走了的事,看他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哟,发达了呀,这点工资都看不上眼了——你什么时候勾搭上裴少的?” 闻秋只是笑笑不说话,这份工作的收入很高,而且很多时候小费比工资更高。然而那种耻辱和委屈也是难以言说的,等到他高考完有了时间和精力,宁可去快餐店赚辛苦钱也绝不要再踏进这里一步。 收好东西正准备走,领班忽然叫住了他:“别走前门,曹老板带着人正准备堵你呢。” 闻秋一听,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得意忘了形,多亏有领班提醒。想到自从来这里打工,受到了很多人的妒恨,一直是领班在提点照顾自己,于是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领班被他吓了一跳,有时他真觉得闻秋身体里住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明明平时那么机灵,有时又会流露出一派天真的傻气。他咂了咂嘴:“这样吧,我带你从后门走。” 会所的后门连接着一条暗巷,夜已经深了,只有远处大路上的路灯匀来了一点稀薄的光亮。闻秋莫名有些打怵,和领班告别后,他就闷着头向前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砰”的关门声,背上的寒毛全竖起来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他突然看见了地上的一堆烟头,还冒着未燃尽的火光,显然不久前还有一群人在那里抽烟。闻秋吸了吸鼻子,在空气中闻到了很淡的酒臭味。 他转身就跑。 背后传来了怒骂声:“操,这小子够贼的啊,这都被他发觉了?!” 曹老板带着几个光头从暗巷的拐角里追了出来,还好闻秋发现及时,飞快地跑回了会所后门,慌忙拧动门把手。 “咔嚓”一声沉闷的响动,门没开。 闻秋难以置信地用力拧了几下,分明听到了锁舌清脆的碰撞声——有人在里面把门锁了! 闻秋的心如坠冰窟,用力敲打着铁门:“领班!领班!开门,求你了!” “别敲了,他收了我的钱,怎么会给你开门?”曹老板狞笑着慢慢走近,“你挺有本事的啊?连裴渡都能搬出来。现在怎么不跟在他身后摇尾巴了?” 他和几个光头堵住了小巷唯一的出路,闻秋的后背贴在冰冷的铁门上,除了恐惧还有恨。他恨领班,更恨自己沦落到了这种田地,居然还会轻信他人。 不会再有谁能来救他,裴少那样的人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被曹老板逮住,最好的结果是被强.奸,最坏的结果……他如果回不去了,那没人照顾的小知了也会死,他们会像大城市里的两团垃圾一样,无人在意地烂掉。 第20章 “抓住他!”随着曹老板一声怒喝,光头们蜂拥而上。 闻秋飞快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落在了酒店后厨的垃圾桶上,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 一个小时后,闻秋靠在出租屋那扇油漆剥落的铁门上,剧烈地喘息着。太久没有这样竭尽全力地跑过了,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嗓子里弥漫着血腥气。 而比疲累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身上浓重的垃圾味道——在那条黑不见底的巷子里,他把垃圾倒在了自己身上,当然也公平地甩到了那群光头和曹老板身上。 曹老板和他的打手们,平时出门都自诩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完全想不到他会用这种自损一千的下三滥招数,被恶心得连连后退之际,也给了闻秋逃脱的机会。 慢慢将气喘匀了,闻秋从贴身的口袋取出那五千多块,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屉里,然后飞快地钻进了浴室,将自己从头到尾清洗了三遍。 每一块皮肤都被搓洗得发红,指甲不知轻重地划过,在身上留下了道道狰狞的红痕。自虐一般的清洗持续了很久,他濒临崩溃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闻秋关掉了水龙头,擦掉了镜子上的水雾,在朦胧的水汽中望着自己。 镜子里的青年皮肤苍白,嘴唇殷红,眼瞳清亮,这副皮相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为他带来了有限的偏爱和艳羡,在之后带来的却是无尽的不幸与灾难。 是自己不够努力吗?还是不够谨慎不够聪明? 都不是,只是他无力自保,怀璧其罪。一个美貌却又无所依仗的omega,在这个世道就是人尽可欺,猪狗不如。 “我没有错,”闻秋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对自己说,“我也不脏。” “错的是它们,脏的是它们。”他攥紧了洗手台的边缘,手背上青筋毕露,“该死的是它们。” 第10章 钱和生计的问题 闻秋穿好衣服,稳定好了情绪,才重新出门,去邻居奶奶家把孩子接了回来——抚育孩子的种种艰难是他不曾预料到的,这些好心的邻居委实帮了他不少忙。 小知了叼着自己的拇指,睡得很香甜。闻秋无声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开始数那五千多块钱。 在今天的诸多不幸中,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至少在这个全是坑害和恶意的世界里,他也曾得到一点珍贵的善意——不,也许不是善意,这五千块对裴大少爷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他花钱只是为了买自己有趣的反应罢了。 将心比心,假如他还有钱,花个五千块就能把一个像裴少那么帅的alpha调戏得手足无措、羞耻哭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花这笔钱的。 闻秋趴在枕头上,想到刚才从曹老板口中听到的名字,打开手机搜索起来。很快,他就在一些新闻报道上,看到了裴渡那张熟悉的脸。 年轻、英俊、多金、极优性alpha、巨额遗产……无数繁华名利的浮云,烘托出了这枚高天的明月。 明明是如此高不可攀的对象,然而每每想到他时,闻秋总想到他舔过手指时那抹戏谑的笑。 他的手不自觉地伸进了被子里,没轻没重地揉捏起来。想要从痛苦的思索中抽身出去睡个好觉,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今天的感觉来得很快,闻秋渐渐蜷了起来,腿夹紧了被子,在脑海里把那个高高在上的alpha当配菜,很粗暴地招待了自己。 因为孕期激素的缘故,他其实一直不满足,然而他对这种事又怀着本能的厌恶和排斥,所以总是能忍则忍。像今天一样被某个特定alpha激起了兴致,还是头一次。 最后,闻秋把湿漉漉的指尖塞进口中,的确尝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桂花味。 原来是真的,真的会有信息素的味道。 裴渡是什么味道呢? 他藏得太好了,自己一点都没闻到。他不像其他的alpha一样狗性难改,恨不得把自己的信息素撒得满世界都知道。 这种克制也是优越的一种表现,没有人会因为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就不把他当作alpha。 / 闻秋睡了很长很好的一觉,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转醒,感觉浑身筋骨都是酥的软的。小知了居然一夜都没有哭闹,醒了也只是自己玩着玩具,小狗一样的眼睛圆圆地睁着,见到他就咯咯地笑。 “早上好,小知了。怎么这么开心呀?你也知道爸爸赚大钱了吗?”闻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今天晚上他不用再去会所打工了。 从五千二里取出了两千四,他交了本月拖欠的房租以及接下来两个月的房租。又花了600块钱,从网上买了一批奶粉和纸尿裤囤着。200块,给自己买了两套新衣服,昨天那套实在是没法再穿了;140块,买了双耐穿的新鞋;120块,淘了辆二手自行车;60块,买了他心心念念很久的复习资料。 下午他出了门,和同城的卖家碰了头,骑走了自行车。车很不错,还有六成新,车铃响亮,链条丝滑,骑起来有种老兵的可靠感。 他骑去面馆吃了一碗加荷包蛋的牛肉面,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紧接着去超市买了零食和新牙刷新毛巾以及宝宝的新奶瓶。最后去了菜市场,买了肉、蔬菜和水果,装满了车篮子,左右把手还各挂了一袋菜。 买完这所有的东西,一共只花了400块不到。 闻秋简直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挥霍了一整天回来,所有想买的都买到了,肚子也吃得饱饱的。就这样,他手上还剩下了一千多点,加上之前的积蓄和基金会的补助,他可以轻轻松松活到高考,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 第21章 等高考结束,还有三个月的假期,他只要努力地打工挣钱,学费和生活费也都有了。这时候想到裴渡,闻秋只有满心的欢喜,心想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早知道昨天就狠狠亲他一口了。 / 这一年6月,闻秋参加了迟来三年的高考。 三年前在高中的时候,他的成绩能够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是名副其实的尖子生。这三年发生了种种变故,所幸他的心性还在,自制力也还在,把以前学透了的东西再翻出来啃一遍,也恢复了过去七八成的功力。 考后20天就出了结果。闻秋的成绩果然超出了江河大学的往年录取线,然而超出不多。这意味着如果选江河大学的话,他很难上很好的专业;选其他次一等的大学的话,他心里又有点不甘。 和其他考生不一样,闻秋没有能咨询的人。他身边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宝宝,每天不是哇哇大哭就是嘎嘎傻乐,提不出半点有价值的建议。 一番比对之后,闻秋只剩下两个选择:一个是江河大学的中文系,这是他喜欢的也是擅长的领域,然而未必能赚大钱;另一个是江河商贸大学的金融系,据说毕业生平均年薪20万。 闻秋无比纠结,甚至去庙里求了签,然而还是无法抉择。截止日一天天靠近,最后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却是一个很微妙的因素——他忽然想起搜裴渡资料的时候,发现他是江河大学的博士生。 鬼使神差的,闻秋把江河大学填成了第一志愿。 因为遇到他时交了好运,所以冥冥中感到他存在的地方,一定也会有幸运的事发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闻秋买了两瓶烧酒,炒了花生米拌了下酒菜,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辛苦,他为自己而干杯。 接下来的一个暑假,闻秋白天当家教补课,晚上在餐馆后厨帮工,闲下来继续接翻译稿,拼了命地赚钱。 他搬了家,搬到了大学城附近的城中村,骑车半小时就能到学校。出去打工的时候他就把小知了托付给对门的阿姨照顾,每个月给阿姨500块钱辛苦费。 这一路风吹日晒下来,他不再像原来那样苍白如纸了,气色健康得多。饭量差不多是过去的两倍,胳膊腿都涨了力气,手脚都磨出了茧子。不过他的心情很好,只要干活就有钱赚,每一分都是自己应得的,不像在别墅的时候要卖孩子换五百万,那时候他天天都绝望得想死。 小知了也长大了一圈,刚刚学会了打滚,天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玩得不亦乐乎。这小子不知怎么组合的基因,长得无比可爱,闻秋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亲爹滤镜,才会每次都被他萌得半死。 然而事实证明,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没有一个不为小知了而绝倒。楼下那刚学会说话的丫丫,张口闭口都是要和小知了一起玩。 超优性是有代价的,小知了的信息素缺乏症依然不见好,每个月光是买补剂就得花去八百多。听医生说,这个病可能会一直持续到孩子青春期分化为止,想要彻底痊愈,就必须长期沉浸式接触alpha生父的信息素。 闻秋上哪去搞那玩意儿,只能认命地打工赚钱买药。 开学后闻秋就变得更忙碌了。他每天戴着帽子口罩,一阵风一样地去上课,下了课就迅速奔往打工地,以至于头一个星期下来,还有同班同学不知道他的存在。 新生的生活丰富多彩,尤其是各种各样的社团眼花缭乱。江河大学有全国闻名的戏剧社,他们每年都会在江河大剧院举行正式演出,从中还诞生了很多著名的话剧演员。前年的时候,某校友兼著名演员还给学校捐赠了一座剧院,现在作为戏剧社的活动场地。 每次路过那座纯白大理石建造的剧院,闻秋就会长久地出神。他小时候想当演员,长大了一些后想当编剧,现在想进去当观众都没有时间。 没有钱,就不配有梦想。他唯一参加的团体是学校的勤工俭学组织,里面经常会发布一些比较好的工作机会。在开学第一个月,他就申请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去ao联谊会的后厨帮忙,一个人干两份活,能拿800块。 学校的alpha联合会在湖畔租了一个很大的轰趴别墅,把刚入学的水嫩小o们全都薅了过去,美其名曰交流感情。 闻秋也去了,不过是穿着围裙、戴着口罩在后厨忙碌。当他在用一根根铁签串烧烤食材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巨大的音乐声,还有年轻男女们的欢笑嬉闹声。 厨房开了空调也很热,简直像个蒸笼一样,闻秋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心里盘算着忙完这一天就能领到现钱,正好够买这个月的alpha信息素补剂。正巧翻译稿件的500块也到账了,要不要给小知了换个好点的牌子试试?之前那个便宜货效果一直不太好…… 忽然厨房门打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倾泻而入,一个男生扯着嗓子喊道:“啤酒不够了,快送点出来!” “好,马上来!”闻秋也扯着嗓子回了一声。 他脱了手套,从冷库里一口气搬了两箱啤酒出来。这段时间的体力劳作,他的确是长了力气,搬两箱也不觉得吃力,稳稳当当地就走了出去。 “哎,留神点儿,小心别撞了!” “啤酒来了,放这里放这里!热死我了!” 第22章 闻秋把箱子撂在地上,才发现周围是一群omega,都躲在遮阳伞下,兴致勃勃地看前面的表演。一群alpha正在表演街舞,炫酷的动作时不时引起omega们的尖叫,一个小女生激动得都叫破了音。 闻秋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无声地笑了笑,他蹲下来开了啤酒箱,然后用起子开了酒瓶,一瓶瓶地把冰啤酒分给大汗淋漓的学生们。 “哇,好冰!”那个小女生接过啤酒,一惊一乍地叫了一声,下意识低头扫了他一眼,忽然愣住了。 她看见了口罩和鸭舌帽下,一双异常美丽的绿眼睛。 然而那个沉默的男生很快就别开了眼睛,用箱子麻利地收拾了空酒瓶和垃圾,又回了厨房。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新的劲爆八卦吸引: “喂,听说了吗?这次alpha联合会下了血本,把裴渡学长也请过来了!” “裴渡?!我草,你说那个裴渡也来了?!救命啊,早知道我把自己的战袍穿出来了啊啊啊!” “听说咱们会长脸都气绿了,这一届的新生里好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omega,这下气势完全被那边比下去了……” “哈哈哈这有什么,怎么想都是我们赚了吧——那可是裴渡诶!” 第11章 记忆中的少年 裴渡纯粹是被安云起给硬拉过来的。 他发小是个人来疯,绝对不会错过这种派对,直接杀上门把蜗居写论文的裴渡给拽了出来。 安云起是出了名的花,交往快分手也快,然而和每一任都玩得很开心。他享受地吸了一口满是荷尔蒙的空气,“啊啊,这么多新鲜水嫩的omega,你总有能看上眼的吧?操,快看那边那个妞,辣死了!” 裴渡一眼扫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身材惹火的新生,两个胸垫得像水球似的。 “喂喂,你那个四大皆空的表情算什么?”安云起拿胳膊肘捅了捅他,“这身材都忍得住?” “我又不是种马,有什么忍不住的?”裴渡悠闲地拈起盘子里的小饼干咬了一口,酥脆香浓,怪好吃的。 安云起再接再厉,一路热情地给他推荐了不少美人儿,裴渡都没什么表示。最后安云起很担忧地扶住他的肩膀:“哥们,莫非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裴渡笑了,“自从13岁那年你在厕所偷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和我一起去厕所了吗?” 安云起炸毛了,小声叫道:“靠,知道你大了,你就炫耀吧!” 裴渡也说不上来,虽然派对里的确有不少俊男美女,然而他总是不自觉地和记忆中的一张脸比较。那个人明明哭得很狼狈,穿着很下贱,可经过几个月记忆的淘洗之后,他反倒变成了一朵被雨水淋湿的玫瑰,昭彰着自己未曾被采撷的明艳。 他虽然兴趣缺缺,然而猎艳者们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裴渡逐渐被来搭讪的人搞烦了,抓住机会就和安云起一起拐进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接近别墅的后门,一个人也没有,嘈杂的音乐声都被甩到了身后很远的地方。 安云起伸了个懒腰:“啊哈,累死我了,太受欢迎也是种罪……嗯?好香的味道,是饼干烤好了吗?刚才那种饼干好好吃,没一会儿就被抢光了。走走走,我们先去叼一嘴。” 他像狗一样,吸着鼻子就朝后厨走去,裴渡高度赞同他关于饼干的评价,准备一同去后厨整点刚出炉的饼干。 绕过小花坛,就看到了后厨敞开的大门,一个男生正坐在台阶上啃西瓜,看到他们便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一看就是厨房的帮工,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裤管卷到了膝盖,短袖捋到了肩膀,额发用两个小卡子别在了脑袋上。即使如此,白皙的皮肤上也都是流淌不停的汗珠,那双淡绿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有种小动物般的惊慌。 “哦哦哦!”安云起第一眼瞟到他,就发出了一阵纨绔子弟的逼动静,他拿胳膊肘捅了身边的裴渡一下,“你看那个,啧啧啧!” 裴渡站着没动,然而他看向那位的眼神直勾勾的。安云起嘿嘿一笑,心想你小子不是眼高于顶么,怎么碰到真正的美人,也看直眼了? 果然,裴渡主动上前一步,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闻秋哪里想到忙里偷闲吃个西瓜都能碰到裴渡,每次被他撞到时自己还都一副狼狈相。他不好意思地放下西瓜皮,擦了擦脸上的西瓜汁,满脸真诚地问道:“嗯……我们认识?” 安云起的眼神像强光手电一样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裴渡搭讪被拒绝,真他妈破天荒头一回啊。 “你忘记了?”裴渡可不会由着他装傻,似笑非笑道,“那天我帮了你,你不是还请我喝了桂花撞奶吗?” “桂花撞奶?”安云起一脸疑惑,“新出的奶茶吗?” 可不知道怎么的,那个omega听到这句话,耳朵尖一下子红透了,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眼神乱飞:“哦哦,原来、原来是你啊,真的好久不见……” “那家店好像没再看你去过,现在在这里打工?”裴渡笑眯眯地问。 “来帮忙的,赚点生活费。”闻秋不想让他看轻,把围裙扯开一点,露出了印着学院logo的新生t恤。 裴渡倒真的有点惊讶,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一边在那种地方打工,一边考上江大的。 第23章 “原来是文院的学弟,”裴渡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一个热心的学长,“我们经院就在文院边上,有空我带你逛逛学校。” 他一靠近,闻秋就忍不住蹭蹭往后退。裴渡给他的印象很好,然而与他相关的那段记忆实在是太混沌了。而且哪怕他看起来亲和友善,也改变不了他天灾的本质——这样的人即使只是从自己的人生里过境,也会掀起天翻地覆的灾变。 闻秋本能地想逃避,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扯了个借口:“我要去忙了,饼干快烤好了……” “原来那个饼干是你做的,”裴渡没有再上前,给警惕的小动物留出心理安全空间,“特别好吃。” “谢谢,你喜欢就好。”闻秋飞快地说了一声,就躲回了厨房里。 他一走,安云起立刻咋胡开了:“卧槽,你上哪里认识了这么个小漂亮!害羞的样子真是绝色!这还不想办法约出来?” “他不是害羞。”裴渡道,“他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躲也没用。”安云起和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太清楚裴渡的本性了,“你想要搞到的东西,什么时候失手过。” 不过他就是好奇,像裴渡这种人,送上门的还要挑挑拣拣,这还是头一回对某个人表现出明显的兴趣。两人到底什么时候见的面?对了,“桂花撞奶”是哪家店的新品来着? 安云起正琢磨着,忽然听裴渡问道:“你不觉得他眼熟吗?” 眼熟吗?似乎是有点,但是安云起向来觉得自己和全天下的美人儿都是未曾蒙面的红颜知己……对了,那双眼睛很特别,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 “啊,兴许是闻家的那个小少爷!”安云起一敲拳头,“对了,你也见过一次的,应该是我们上中学那会儿,王少不是拉了一帮人去他家新开的游乐园玩嘛?” 他这么一提醒,裴渡模模糊糊的印象终于也清晰起来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同去的人当天玩了什么早就记不清楚,然而有一个小孩倒是给他留下了些许印象。 “我记得那个小娇气包也是绿眼睛来着,好像是什么混血儿。”安云起说,“仗着自己长得可爱,脾气大得不得了,一群傻大个alpha还争着给他打遮阳伞,连王少都特别宠着他……” 裴渡记住的却是另一件事,当时他正无聊闲逛,忽然发现气球摊那里有个人射得特别准,便驻足观看了一会儿。那绿眸的少年端着枪,神情极为专注,一枪一个气球,百发百中,很快就赢得了头奖——一只巨大的兔子玩偶,引人注目地摆在奖品栏的最上方。 那绿眼睛的孩子太小了,踮起脚尖都够不到他的战利品。 王少当时也在那儿,便替他把兔子抱下来拿了过去。正巧这时候一帮人从云霄飞车那儿过来,看到了这一幕,便开始起哄:“王少好枪法!” “牛逼!全打中才能赢到这只兔子吧!” “好可爱,让我摸摸看吧王哥……” “哎呀,人家打了兔子送给小男友,你掺和什么?” 王少是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也是这群人的绝对中心,他面带微笑接受了所有人的奉承,就如同一个狩猎归来的国王一样,将巨大兔子玩偶塞进了少年的怀里,“送你了。” 那少年抱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兔子,仰着脸看向王少,一字一句明明白白地说道:“这是我自己赢来的奖品,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清朗的声线如珠玉般坠在地上,空气刹那间变得极为安静。一群半大的孩子,也在瞬间察觉了那种尴尬和窒息。 王少的脸黑了,从来没有人敢让他,一个身世显赫的alpha,在大庭广众下这样丢面子。自己处处宠着他让着他,他却如此不知好歹:“你什么意思?!” 周围人都嘀咕开了:“就是呀,人家好心把兔子送给你,还不说谢谢!” “就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呗,觉得别人都得让着他……” 尽管没有人看到前情,但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王少是赢得胜利的人。 少年倔强地站在人群中间,被千夫所指。他气得眼眶通红,走上前去把兔子往王少怀里一塞,叫道:“你自己留着吧!” 然后他大步走到了气球摊位前,甩下十块钱,端起枪就开始射击。 “砰——砰——砰——”每一枪都快准狠地射爆一只气球,好像那是敌人的脑袋。最后一只气球爆掉,少年干脆利落地收枪,自己从跳起来拽了一只和兔子一样大的鲨鱼玩偶下来。 他抱着玩偶,威风凛凛地环视了周围人一圈,仿佛一个骄傲的士兵,尽管眼圈还红着,嘴角却挂着得意的笑:“谁还想要?再来一次我还是能赢。” 一片鸦雀无声,王少恼羞成怒,恨不得踹他一脚。周围的人观察着他的脸色,都上来劝慰,又指责少年没有礼貌。那少年却懒得再听,一个人抱着玩偶、昂首挺胸地走了。 接下来的半天,王少依然是众星捧月,走到哪里都前拥后簇。裴渡偶尔扫到几眼,发现那个少年就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和他的超大号鲨鱼一起坐旋转木马、玩旋转茶杯、看歌舞演出…… 他不觉得那少年有错,只是认为他不懂得这世界的游戏规则。 这样的人往往要吃许多苦头、流许多血泪,直到遍体鳞伤,才能看清世界的真相。 第24章 安云起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那姓闻的小子特别不识好歹,谁的面子都不给。我就记得他眼睛特别大睫毛特别长,跟个洋娃娃似的……你觉得刚才那新生就是闻家小少爷?” 裴渡摸着下巴,记忆中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了,然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笃定:“嗯,我觉得是。” “我觉得不是。”安云起说,“闻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穿得那么破烂,坐在台阶上吃西瓜啊?他那么娇气,还特别爱虚荣,明明不是自己赢的奖品,非要撒谎……” 裴渡觉得很神奇,明明当初他和安云起目睹了同样的事,然而安云起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偏差:王少变成了宽容大度的正面角色,是永远不会错的alpha;而那个小少爷仍然是无理取闹,惹得众人不愉快的娇气包。 “但是绿眼睛的混血儿很少见吧?”裴渡说。 “nonono,你要相信人的本性难移,”安云起很自信,“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就算饿死也不可能出来打工的。” “本性难移吗……”某种程度上,裴渡其实很赞同这四个字,因而也更好奇是什么让闻小少爷变成了如今这样。 安云起正闲出屁来,眼珠一转就转出了个坏主意,他勾住裴渡的肩膀,眼神朝厨房瞟了瞟:“我有个办法,能验出来他是不是那个小少爷。怎么样,要来打赌吗?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裴渡插着口袋,无所谓地笑道:“好啊。” 第12章 “头等大奖” 安云起溜达到了厨房,就看到小美人儿的饼干已经全部烤好了。 刚出炉的糖霜饼干散发出浓郁的甜香,他足足做了八大盘,每一片饼干上面都用糖霜画出了蓝白相间的江河大学标志。 “哇哦,这些都是你做的?”安云起惊讶道。 “嗯。”闻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做这几盘饼干花了他一下午的时间,尤其是一个个画出校徽的形状,他的胳膊到现在都是麻的。不过看着成品,他还是非常满意的,觉得一下午的苦工没有白费。 “看起来超好吃的啊!”安云起啧啧称赞,“我能先尝一个吗?” 闻秋瞄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裴渡的朋友,八成又是什么大少爷。他是那种非常讨人喜欢的相貌,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叫人难以拒绝。 “不行。”闻秋拍开了他暗戳戳的爪子,“这是活动用的,里面有一个饼干是有草莓夹心的,谁抽中的话就能赢得今天的超级大奖。” 这是学姐交代给他的任务,所谓的“超级大奖”,就是可以选择在场任何一位异性提出约会邀请,而对方不能拒绝。 安云起看来看去,觉得每个饼干都长得一样,于是眼巴巴地看着闻秋:“哪个是夹心的?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如果我抽中的话,约你你就没法拒绝了吧?” “呃……”闻秋被他油得差点跌个跟头,正想义正词严地拒绝,安云起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啦好啦,开个玩笑。我帮你端出去吧。你那么辛苦,坐下休息会儿。” 闻秋也的确是累得慌,而且不是太想在外面抛头露面,有人愿意来帮忙自然最好,“那我去和学姐说一声,你把饼干放在那边铺着白桌布的桌子上就行了,谢谢。” “不客气~”安云起就把烤盘全都装进了小推车,乐呵地推着饼干出去了。 闻秋去找负责活动的学姐说完后,便脱了围裙,重新戴好帽子口罩,准备去外面看一眼。 于他而言,做饭是一种工作,也是一件幸福的事。看到人们因品尝自己做的东西而露出笑容,会让他产生巨大的幸福感。 外面果然很热闹,只见安云起站在人群中央,他那高个子和优越的外貌立刻让他成为了人群的焦点。自己做好的饼干就整齐地排在桌上,在阳光下色泽亮丽,惹人喜爱。 “牛逼啊安少!想不到你还藏着这一手呢!” “卧槽这饼干做得比店里还漂亮,我能带回家收藏吗?这怎么舍得吃啊!” “我的天啊,这种居家好男人哪里找,呜呜呜对不起裴少,我要移情别恋了……” 闻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安云起微笑着接受众人的赞誉。明明知道做这种饼干需要多大的工作量,可是人们仍然毫不吝惜地献出夸赞,好像他真的是他们口中那无所不能的安少。 安云起的目光扫过了他,忽然又定住了,朝他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闻秋站在屋檐下,怔怔地与他对视了一秒,然后沉默地别开了目光。 好像在久远的过去,发生过差不多的事情……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做的?闻秋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这样的事总是发生,反反复复,直到他皮开肉绽,终于懂得了残酷的现实。有些人就是命运的宠儿,他们的天性不是创造而是掠夺,却总是攻城掠池,战无不胜。 成果被抢走了又怎么样?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这么点廉价的饼干换取什么,也没有期待任何夸赞和回报。他出来,只是想听到有人说一句好吃,让自己疲惫到颤抖的手,得到一丝可悲的安慰罢了。 闻秋并不知道,他的反应被在场的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裴渡无聊地托着腮,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反应——不,干脆就是没有反应。那本该十分动人的面目掩藏在帽子和口罩下,旁人丝毫无法窥进那团沉默的迷雾里。 第25章 输了啊,真不爽。 之前觉得他不懂这世界的游戏规则,现在他懂了,却又叫人失望。 安云起的实验大获成功,非常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然后隔空朝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愿赌服输”。 裴渡耸了耸肩,表示悉听尊便。 于是安云起更来劲了,大声宣布道:“咳咳,大家听我说!饼干里面藏着一个头等大奖哦!这些饼干里只有一块有夹心,谁能吃到谁就可以——” 他故意卖关子,拖长了调子,所有人的情绪都被他调动起来,屏住了呼吸。 安云起的笑容扩大了:“今天直到活动结束都可以坐在裴渡的大腿上!” “噢噢噢噢噢——”现场立刻发出了一阵欢呼和起哄声。 太刺激了,太超过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变成了唾手可得的奖品。只要能选中那一块唯一有夹心的饼干,就能成为今天最大的幸运儿! 所有的目光都朝裴渡看去,裴渡靠在座椅上,大方地笑了笑:“最近锻炼得有点过,不要嫌太硬就好。” 这话一出,omega们都快要疯了,脸红心跳得不行,现场的信息素都浓郁了一倍。 他们紧紧地盯着桌上的饼干,谁都不敢率先伸手去拿,唯恐错过了正确答案。可是无论怎样看,每一片饼干都长得一模一样,好像全是一个饼干妈妈生的。 就在这无比紧张的一秒中,人群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拿走了烤盘上平平无奇的一块饼干。 所有的目光都朝他涌去,然后是轻轻的“咔嚓”一声,那人随手掰开了饼干,里面的草莓夹心就这么流了出来。 所有人都傻眼了。因为拿走幸运饼干的,不是参加聚会的omega,而是一个后厨的帮工。其实看他满身的面粉就知道了,他才是饼干的真正制作者,所以才能从一模一样的饼干里挑出那一块。 “操,你谁啊!这是给你准备的吗?!” “啊啊啊我刚才就想拿这一块的!不行,重新来!”如梦初醒的omega们这才蜂拥而上抢光了其他饼干,当然,掰开后发现里面全是没有馅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简直是天上的扫把星掉下来,非得扫众人的兴。难道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家伙,也打算去吸引裴渡学长的注意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癞蛤蟆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嫉妒的目光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去,却见那古怪的扫把星掰开饼干后,自己也不吃,而是三两步走到安云起面前,怼着他的嘴就把饼干塞了进去。 安云起猝不及防就张口吃了:“唔唔唔?!” 于是气氛陡然一变,从刚才开始就心怀不满的alpha们开始起哄,要抬着安云起去坐裴渡的大腿。安云起被alpha们围追堵截,发出了一长串惨叫:“啊啊啊啊这种事情不要啊!兄弟救我!” “不要,”裴渡不仅见死不救,表情还十分嫌弃,“好恶心。” 最后这场闹剧在欢声笑语(以及安云起的惨叫)中圆满收场,没有任何一条经过充分锻炼的大腿受到伤害。 饼干在玩闹中撒得满地都是,裴渡最后挑了一块尝了尝,那味道其实是非常好的,做得也十分用心,实在不应该得到这种对待。他扫了眼门廊,发现那绿眼睛的漂亮孩子,果然早就不在那里了。 / 入夜,大多数学生都醉醺醺地回去了,喧嚣一时的别墅忽然变得十分安静,只有几盏昏黄的灯亮着,夏夜的虫鸣不休。 闻秋忙到好晚,厨房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筋骨不是酸的,胳膊沉得抬不起来,眼皮子也直往下坠。 “辛苦了小闻,今天多亏有你在。”学姐把一个大红包塞到他手里。 闻秋拿着红包,心里就踏实了,“谢谢学姐。”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早课呢。”学姐拍拍他的背。 闻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边数钱一边往外走,总共8张票子数了三遍才安心。应该还有几个喝得烂醉的人没走,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路过沙发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腰,然后将他往怀里一带。闻秋猝不及防就朝后跌去,就好像落入陷阱的野兽,结结实实地落入了一个怀抱里。 在受到惊吓时他并不会大喊大叫,倒是身体极为敏捷地扭身就要跑。然而那只手极为霸道,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 明明没有灯光,可闻秋还是从那条有力的胳膊认出了他,小声唤道:“裴渡……” “中了头奖,”裴渡环着他的腰不肯放,说话时灼热的吐息都喷在了他背上,“不兑现吗?” 闻秋紧绷着不敢动,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头等大奖”——他正坐在alpha的腿上,隔着裤子能感受到紧致而略有弹性的肌肉,而男人从背后抱得那么紧,那胸膛的热度也紧紧地贴着他,好像熨斗一样将他熨得服帖又平整。 呼噜声在很近的地方连绵不绝地响着,一个醉倒的男生在说梦话,门外传来了喝酒聊天的动静。这一切的声音很远又很近,成为了心跳巨大轰鸣的伴奏音。 闻秋停止了挣扎,他心里其实很抗拒,但因为那人是裴渡,所以他又有点不想推开——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吧,那么多人渴望的东西,偏偏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得到了。 第26章 裴渡虽然是一时兴起才逮住他的,然而心里的确也有想要问的事:“白天的时候为什么要站出来?明明一开始都决定忍耐了不是吗?” “……”闻秋无法回答,因为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没有考虑一秒安云起的身份地位,自己是不是惹得起,在那一刻他的身体就率先做出了行动。 现在想来,促使他冲动行事的,应该是一种义愤。他闷闷地说:“我不喜欢他拿你找乐子。” “你帮过我,”闻秋又很快地补充道,“所以我也想帮你。” 虽然看他现在搂着自己不放的样子,闻秋开始怀疑自己是帮倒忙——裴渡说不定很享受被随便哪个omega坐大腿的滋味呢! “哦,原来如此,”裴渡带着笑的声音仿佛是贴着他的肩胛骨传进来的,“你对我真好。” 闻秋有点受不了这个,而且他在扭动挣扎中感觉屁股蹭到了不该蹭的地方,微妙的触感让他的脸有点发烧。 裴渡的手却在他的背上摸索着,像弹琴一样轻轻地掠过,最后注意到了他的后衣领里仿佛有什么,便毫无顾忌地翻开来一看。 学院服结实耐穿,闻秋一拿到就在标签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怕弄丢了。 裴渡又笑了,觉得这人的确可爱,像小学生一样还在衣服上写名字。 “闻秋。”他读出了那两个工整的字迹。很朴素的名字,让人想到了天空高远的秋天,他们靠得这样近,依稀还能闻到那带着淡淡奶味的桂花香。 安云起说那个游乐园里的少年是“闻家的少爷”,的确是他,自己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流落到这个地步。闻秋一开始能忍气吞声,最后却为了自己而站出来,看来这么多年头破血流地磋磨,并没有磨掉他所有的棱角。 闻秋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他在竭力安抚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刚刚得到的工资红包拿出来,想要塞进裴渡手里,“这是800块钱,剩下的4400,我以后再找机会还你。” “我不需要你还。”裴渡并不肯收下,“况且你这样一笔又一笔的,要还到什么时候?” 可是这是劳累了一天才好不容易赚到的工钱,天知道交出去时他心里都在滴血……当然了,对于裴大少爷来说,这是一笔无足轻重的钱,闻秋攥紧了手里的红包,嗫嚅道:“我会想办法一次性还你的,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四年,你不用担心,反正文院离经院很近,我又跑不掉……” “那好吧。”裴渡松开了禁锢他的手,掏出手机,打开了二维码名片。 闻秋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迅速和他拉开距离,“做什么?” “加个联系方式啊。”裴渡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然你跑了怎么办?” 第13章 香水 从派对回来的第二天早上,裴渡就感到头脑发热,身体也出现了一系列反应。 这是alpha的易感期到了。 他的易感期无比准时,雷打不动每三个月一次。然而这一次居然提前了好几天。 他从枕头底下摸索着找到了手机,打电话给姜助理,“喂,姜姐,我的易感期提前到了,家里的抑制剂应该已经用完了。” “明白,马上送过来。”姜助理一贯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一次提前了四天,是昨天接触了太多omega信息素的缘故?” “不,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裴渡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搞不好是因为某一个omega……” 很快,效率超高的姜助理就带着抑制剂登门了。裴渡刚洗完澡,身上裹着浴袍,还带着湿淋淋的水汽,正在厨房岛台上给自己冲咖啡。 “长期使用抑制剂对您的健康不利,定期找omega纾解欲望是更优的选择,”姜助理把抑制剂放在了桌上,推了推眼镜,“需要我叫他来帮您度过易感期吗?” “叫谁?” “引起您易感期提前的那一位。” 裴渡抬头瞥了她一眼,有时候助理太过精明能干大包大揽,反倒惹人不快。 至于她的提议,裴渡承认自己对闻秋的外貌和气息都有些兴趣,但那也只是兴趣而已。况且那孩子还特别害羞和警觉,要是知道了姜助理的企图,恐怕会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起来吧? 脑袋里浮现了兔耳朵闻秋抱头蹲防的画面,裴渡不由一笑:“别去,别把人吓跑了。” 姜静澜默默地看了老板一眼,心想你现在这副笑容就很吓人,“明白了。”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本笔记本,开始日常的汇报。裴渡有一家自己的初创公司,同时还在家族企业里兼任要职,每天的工作堆积如山,然而他处理的效率也高得惊人。 很快,姜助理的笔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今晨收到一个邀请:伯利恒香水的品牌方希望邀请您参加本周六晚上的香水展。他们家以制作omega香水闻名,代表作有‘99个吻’系列,很多社会名流都是他们的忠实客户。” 裴渡搅拌着咖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这就是懒得去的意思,姜静澜默默地在小笔记本上记了一笔:“另外,品牌方希望为您定制一款专属香水,这系列的香水都是由omega的信息素提炼而成的,每一款都独一无二。请问您有什么气味偏好吗?” 第27章 裴渡其实并没有什么偏好,每年各大品牌送的礼物堆积如山,他其实也很少拆开来看,于是随口道:“桂花味的吧。” “好的,抑制剂我就放桌上了,接下来三天的行程我都会帮您推掉,有任何问题请联系我。” 姜静澜离开公寓后,便给品牌方打了电话,转达了裴渡的指示。 “桂花味?”对方有些疑惑。 一般这种客户提的要求都比较统一,都是什么雪松幽兰之类,比较稀有且能彰显品味。他们没想到裴大少爷的要求居然是平平无奇的桂花味。 这一次的香水展集团非常重视,为了能请到裴少,公关部门也在姜助理身上下了血本,于是便客客气气地问道:“姜姐能给一些提示吗?我们也怕做得不好,让裴少不满意。” “江大这一届的新生里有个omega,裴少对他表现出了兴趣,你们不妨从这个方向使点力。”姜静澜点到为止。 双方都是人精,对面立刻便会了意,“谢谢姜姐提点。” / 闻秋接到了一份奇怪的兼职。 对方是个非常有名的香水品牌,邀请他去做“香水模特”。尽管不知道所谓的“香水模特”要做什么,但是那2000块的工资让他疯狂心动了。 闻秋果断翘了最后两节英语课,骑着自行车便来到了伯利恒香水的大楼下。 这幢楼也是一个地标性建筑,后现代风格的弧形轮廓极具视觉冲击力,各色鲜花的点缀又给大楼平添了几分典雅。从进门的那一刻起,闻秋就闻到了一种沁人心脾的甜香,让他的心都愉快地飘了起来。 调香师小姐姐也很亲切,详细为他讲述了工作内容。闻秋也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赚的钱,只要在一个小房间里坐上几小时,2000块就到手了。 按照指示,他用温水吞服了胶囊。这是安全合法的催情剂,吃完后不久,他就陷入了假性发情的状态,后颈的腺体渐渐发热,释放出了大量信息素。 他一个人坐在一间小房间里,有进出风的装置不断把他的信息素输送到加工室。据说在那里他的信息素会被加工成一瓶香水,这也是伯利恒的主打产品。 小房间里很贴心地准备了零食水果,还给了他一个ipad可以看电影。假性发情有些难受,不过总比干活的劳累要好。闻秋迷迷糊糊地坐了两个多小时,看完了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片,他的信息素就收集好了。 调香师小姐姐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管口红和一沓小卡片。她把口红细细地涂在了闻秋的嘴唇上,然后让他用力地亲一口卡片,留下吻痕。 闻秋虽然一脑袋疑问,但还是按她的指示反复亲了好几下,最后终于得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吻痕。小姐姐笑着递给他一张湿巾纸:“到时候这张有吻痕的卡片会挂在香水瓶上,也是独一无二的。” “哦……”有钱人真会玩啊,闻秋擦干净嘴上的口红,“就这样就结束了吗?” “是的,感谢您的配合,信息素的收集非常成功。”小姐姐说,“钱很快就会转到您的账上,请注意查收。” 果然,还没走出伯利恒的大楼,闻秋就收到了2000块的转账,他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恨不得给每一个无辜路人大大的拥抱。 趁着手里攥着钱,他顺路就去了楼下药店,准备囤一点信息素补剂,结果绕了两圈之后,发现自己常买的那个牌子不见了。 “老板,信源牌的alpha信息素补剂怎么没有了?” “啊,你说那个药,停产了好像是。”药店老板靠在躺椅上,一条条地刷短视频,刺耳的罐头笑声响个不停。 “什么?停产了?!”闻秋急了,“怎么好端端地就停产了?” “还能为什么,没市场呗,我这家店每个月也就你会过来买。”药店老板头也不抬地说,“喏,那边不是还有进口的塞福特牌吗?那个效果更好。” “那个要贵500块钱!”闻秋的好心情消失无踪,转头就走,他在网店里搜索这种药,发现网上的都被抢光了。很多和他一样的病人家属都在抱怨,没有这种相对便宜的国产药,他们都被迫去买昂贵的进口药。 信息素缺乏症是罕见病,几乎只在极优性孩子身上发作,而一般极优性的孩子都有强大的alpha父亲,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信息素。所以这种药的需求量很低,销量恐怕一直不是太好。 他又开始刷各大软件寻找货源。有条哭诉的视频是一个单亲omega妈妈发的,闻秋翻到评论区,立刻看到了几条刺眼的评论:“矫情什么?有这时间哭,给孩子找个alpha后爹不就行了吗?” “美女留个联系方式呗?我身上信息素管够[墨镜][坏笑]” “出来卖惨还画那么精致的妆,其实是为了炫耀极优性宝宝吧?” 闻秋气得血压飙升,但也顾不上和人对线,他骑着自行车逛遍了附近的大小药店,总算买到一些信源牌的存货。 2000块一下子就花光了,自己还搭进去一点,可囤的这些只够紧巴巴用3个月的。那之后就要花每个月1300买进口药,医保半点报销不了……光是打工维持现在的生活,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之后怎么办,他心里茫茫然地没有想法。 或许评论说得对,他是矫情,其实只要找一个alpha,活的会呼吸的那种,每个月就能蹭到免费信息素了。凭他的长相,找一个过得去的人,其实也很容易。 第28章 但闻秋就是不愿意,想到要为了这种事去勾引和利用一个alpha,他就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只要他还能凭自己的双手挣到钱,他就不允许自己那么做。 本来就在假性发情期,回到家时闻秋累得腿软,他敲了敲邻居家的门,“吴阿姨,我来接小知了回家了。” 吴阿姨开了门,脸色不是太好,刻意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小声嘀咕道:“又回来得那么晚……” “对不起,今天有点事耽搁了……”闻秋低头道歉,吴阿姨就让开了一条缝让他进去。 吴阿姨的孙子三岁,正在地上爬来爬去玩赛车,小知了躺在摇篮里,哇哇大哭。闻秋连忙过去,把孩子抱起来哄,小知了揪着他的衣服,咿咿呀呀的嗓子都哭哑了。 “整天就哭哭哭,吵得人头痛,我本来就有偏头痛。”吴阿姨又抱怨道。 就这样把孩子丢那儿,他当然要哭了。闻秋心疼得不行,然而也不敢反驳,因为把孩子丢给邻居的是自己,是他没能力把人照顾好。 说了一千句道歉和感谢的话,闻秋灰溜溜地抱着小知了要走,还听到背后吴阿姨和她老伴说:“听说现在当月嫂的工资高得很,出去给人照顾孩子,一个月能给到一万块……你看我天天在家伺候这大的小的,屁点好处没有……” 闻秋听了这话,背上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内里的气都跑掉了,心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小团。他每个月给吴阿姨500块辛苦费,他也知道那笔钱太少,要是正经八百上外面找个月嫂,十倍的数都请不来。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没有钱。 在人生最好的年纪里,他被这一个字的梦魇纠缠着,好像一头缓慢沉入沼泽的困兽,越是挣扎越是精疲力尽。 回到家,闻秋没有开灯,直接把衣服掀了起来。月光照亮了薄薄的胸膛,描摹出了肋骨的形状。小知了咕啾咕啾吃得很卖力,尽管什么也没吸出来,但忙得也顾不上哭了。 闻秋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心想这么小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要多久才能长大啊。他这身摇摇欲坠的骨头,自个儿尚且没法在这世上站稳,又怎样才能为他撑起一片天呢? 忽然,他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是调香师小姐姐发来的消息: “这周六,有一个赚钱的机会,来不来?” / 易感期的第三天,裴渡收到了伯利恒送过来的香水。 那是一瓶琥珀色的香水,装在他家经典的“细腰”款香水瓶里。裴渡没怎么上心,想叫姜助理直接收起来,却又忽然看到了香水瓶卡片上那一抹鲜艳的吻痕,遮住了烫金的香水名“amber”。 他的心微微一动,拿过香水瓶,喷出来一点在手背上。 omega的信息素瞬间萦绕鼻间,仿佛站在一树金黄的桂花树下,那一穗穗金黄的花朵落了满怀,秋日高远的凉风拂过,吹散了所有易感期的燥热。 “差不多是这个味道,”裴渡又仔细嗅了嗅,“嗯,好像差了一丝奶香味……” 挑三拣四,姜静澜腹诽道。 话虽这么说,裴渡还是把香水喷在了衣领上、枕头上、沙发上,直到房子里都弥漫着淡淡的桂花味。 姜静澜简直匪夷所思,她可是清楚地记得,裴渡对所有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都很排斥,但凡有人不小心留下气味,他都会把沾着气味的家具扔掉。 “所以那个香水展是什么时候?”裴渡的心情很好,而他心情好的时候总是很慷慨。 “周六晚6点,地点在艾森豪威酒店展厅,预计时长三个小时。” 裴渡打了个响指,“加到我的日程里。” 第14章 猎人与猎物 伯利恒香水展,号称是香水届的维密秀,每年都能在热搜飘好几天。 然而比起内衣,香味毕竟是一种需要切实体会的东西,很难用直观的方式展现,所以主办方在视效方面下足了功夫,邀请了各色社会名流来营造声势。 闻秋在来之前就好奇地搜集过资料,所以对香水展的形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等他真的亲临现场时,那种震撼又难以言喻—— “展览品”并不是香水,而是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omega。 本届的主题是“荒野之诗”,最大的展品是一个吊在半空的巨大玻璃香水瓶,里面装着山石和藤蔓的布景,点缀着栩栩如生的野生动物标本,一个蜜色肌肤、性感迷人的omega少年赤身裹着皮草,伏在黑豹身上,仿佛一只野性难驯的兽。 巨大的玻璃瓶做了特殊处理,只有当人们靠近,才可以闻到香水瓶中散发出来的味道——那是一种夹杂着砂石和树木气息的粗粝的香气。 另一款引人注目的“香水”,则与酒店展厅本来的观景池做了联动。在细颈的巨大香水瓶中,一个打扮成“泉水精灵”的少女身披薄纱,玲珑的曲线上缀满蓝宝石与珍珠的装饰,半身沐浴在莲池中,散发出淡雅圣洁的莲花清香。 像这样布局精致的巨大香水瓶,主厅里一共有33个,从不同角度诠释了荒野与诗的主题,从布景到模特到香味,都叫人目眩神迷。 穿过熙熙攘攘的主厅,两侧各有一个副厅。这里的布置相对比较简洁,香水瓶也要小一号。 闻秋之所以接到邀请,是因为一个模特生病了,恰好需要人来顶替。三小时的工资开到了5000块,工作内容也很简单,只需要呆在瓶子里一动不动地凹造型就可以了。 第29章 他那一瓶的主题是“月桂”,玻璃房里的装饰呈现出蓝白色的地中海风格,还摆放着一架弯月形的金色竖琴。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闻秋换上了一套罗马风格的长袍,戴上月桂头冠,倚着竖琴摆好了姿势。 “可以了,效果非常棒,”工作人员十分满意,把手里的药递给闻秋,“时间差不多了,吃药吧。” 这是和上次一样的催情剂,吃了之后他会陷入假性发情状态,散发出omega信息素,也就是所谓的“香水”。 “加油,”工作人员替他关上了香水瓶的玻璃门,鼓励道,“你的品质非常不错,今年好好表现,明年一定能去主厅里!” 什么叫“品质”?我是什么东西吗……闻秋默默地吞了药,身体便逐渐发烫,脑子又开始昏沉,甜美的信息素逸散开来。好在展厅里那么多的omega,都和他是一个状态,他们都不过是橱窗里的精美商品。 为了5000块,闻秋在心里咬了咬牙,那可是高达1666元的时薪…… 展览很快开始,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不时还有媒体咔嚓咔嚓地拍照。瓶子的空间相当狭窄,闻秋凹着姿势,逐渐开始腰酸背痛。 忽然,一个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他。闻秋的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段极其不愉快的记忆浮现脑海,他浑身僵硬,冷汗直冒,黑色的镜头在眼前散成了几个重影。 不行,不能看镜头,不想被拍……好难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喂,抬头啊!”摄影师咚咚地敲了敲玻璃,闻秋勉强抬起头,立刻就看到了几乎怼到脸上的黑色圆洞。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连一个虚伪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摄影师果不其然地皱了下眉,转头去拍另一个了。 他身边的一瓶香水大概是柑橘调的,整体是明亮的暖橙色,一个omega少年穿着很可爱的南瓜裤,搔首弄姿地对着镜头比了个大大的v。他的长相并不算特别好,然而那笑容阳光灿烂,极具感染力,摄影师拍得也很满意。 闻秋出神地望着,18岁以后,他就再也不知道该怎样露出这样天真灿烂的笑容了。每次他在人前露出甜蜜的笑容,基本都是想要自保或骗人。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长期缺乏睡眠的脑袋也越来越晕眩。到底还要坚持多久?好累……这可是5000,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划算的买卖?他必须忍耐,就算把牙咬碎了都要往肚子里吞,想想小知了…… 闻秋摇摇欲坠地晃了晃,无意掠过琴弦,发出一串低沉的鸣响。 好在这时候主厅里的活动开始了,副厅里没什么人。闻秋揉了揉额头,试图打起精神。 “喂,你还好吗?”他隔壁那个柑橘味的少年敲了敲玻璃,“你看起来要昏倒了耶。” “我没事……” “现在这里没什么人,把门推开一点也没关系。”柑橘少年左右环顾,不仅把自己的玻璃门打开了,还鬼鬼祟祟地伸长胳膊,把他的门也拉开了一点,“唉,真不是人干的活,我刚才也要喘不过气了。” 新鲜空气大团涌入,闻秋顿时感到好过了一点。他正眼看向眼前的少年,发现他长着一张讨喜的小尖脸,画着亮丽的眼妆和唇彩。 “我叫蒋明欣,你好你好。” “我叫闻秋。” “你是江大的吧?我刚才看你穿着江大的t恤呢。” “是,我是文院的。” “我也是江大的,我是油画系的,今年大二。”蒋明欣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瓶子里,但仍然喋喋不休,“你是新生吗?不然我不可能没听说过你。” “嗯。” 蒋明欣并没有被他冷淡的态度吓跑,很自来熟地笑道:“哈哈,那我算是你学长了。太好了,我本来想着三小时会很无聊呢,总算有个能聊天的人了。” 闻秋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他本来觉得这份工作不大光彩,和在会所当侍应生没什么区别,但没想到居然能碰上江大的同学。 “学长平时也会做模特兼职吗?你好像挺习惯镜头的。” “这种兼职倒是第一次,不过赚钱嘛,不寒碜,都是为艺术献身。”蒋明欣长吁短叹,“你不知道学油画有多烧钱,不出来打工的话连材料都买不起了。” “这里薪水给得很高,”闻秋拉了拉不断向下垂的衣襟,“不过这种工作我还是干不太惯。” “你缺钱啊,那干嘛来这里?”蒋明欣砸了咂嘴,“就凭这副长相,艳压全场好吧,你完全可以去主厅啊,那边的出场费都是10万打底的。” “我在这里都那么紧张,”闻秋笑了笑,“到那边聚光灯一打,我肯定会原地蒸发的。” 蒋明欣拄着下巴,打量着他的脸,“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我就去主厅舞台上跳钢管舞slay全场,一个高抬腿把他们全都吸入、咳咳,把他们全都迷晕过去。” “可是你感受不到那种目光吗?好像把你当成猎物,一层一层把衣服剥掉一样的目光。” “废话,那群alpha狗眼一瞪,我就知道他们肚子里装了什么花花肠子。”蒋明欣做了个虚拟抽烟的动作,享受地吸了一口空气又吐出来,“但你想啊,哪个出来混的不当婊子呢,出卖的东西不同罢了,这世界本质上就是个大妓院。” 闻秋被他的“大妓院”理论给惊到了。然而当他用“婊子”的标准去衡量一些人的时候,发现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就比如说崔经理,在自己面前是那样颐指气使,然而在和“夫人”通电话时,他却会情不自禁地点头哈腰。再比如说曹老板,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光头四处横着走,然而遇到裴渡的时候,还不是大气不敢出乖乖装孙子? 第30章 蒋明欣又做了个虚拟磕烟灰的动作,“我跟你讲,‘美’是这世上最稀缺的资源,这不是你的弱点,而是你的武器。” “武器?” “喏,你看那边来了个人不是?他一看你,你就盯着他的眼睛对他笑——不用笑得很热情,越冷淡越好,然后你观察他的反应——” 那个浑身精英派头的alpha果然走了过来,闻秋便暗自绷紧了腰,在脑袋里理了一遍思路。他的目光先是随意地落在一点,当那个alpha看过来时,才漫不经心地对上了他的视线,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那个精英alpha的脚步一顿,眼睛都睁大了,就见那星芒点缀的玻璃瓶中散落着湛蓝的水晶石,头戴月桂花冠、身披纯白长袍的omega倚着弯月竖琴,有着古典雕像般的俊美优雅。而当他展露笑颜,那淡绿的眼眸里好像藏着新酿的甜酒,醉得人心神荡漾。 alpha的神情有一瞬慌乱,然后他拘谨地扯了扯领结,掩饰地轻咳两声,才挂上了自认为帅气的笑容。 他上前两步,轻嗅着香水瓶,用目光将他舔舐着,声音低哑地叹道:“想不到偏厅里还藏着这样的绝色,my laurel goddess。” 若不是刚才清晰地望见了他的慌乱和失神,闻秋一定会困窘不已,然而此刻他看透了这副衣冠里的本质,所以只是淡然地凝视着他。 那个alpha竟然不敢与他对视,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摆放了,又拽了一长串洋文,见他始终不给什么好脸色,才悻悻走了。 他一走,隔壁瓶里的蒋明欣就发出了窃笑,“——就好像被一颗子弹击中了,是不是?” “嗯。”闻秋垂下眼睫,心想:不堪一击。 “你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蒋明欣朝他wink了一下,“相信我,和你对上眼睛的时候,紧张的只会是别人。” 闻秋不常与人对视,甚至会习惯性地回避alpha的目光,所以今天蒋明欣教给他的,是一种很新奇的感悟。刚才那种“扣动扳机”的感觉深深地留下了他心底,他开始尝试以猎人的心态应对游客们,对上目光、瞄准、露出微笑、射杀。 他渐渐发现,alpha好像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第一眼的惊艳和着迷骗不了人,赤裸裸的欲望根本就不加掩饰,试图吸引注意的种种表演更是滑稽可笑。透过那一双双野兽般的眼睛,他看清了一颗颗猎物的心脏。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持久的营业叫人精疲力竭,恍惚间又有一个人影靠近,闻秋打起精神抬头,熟练地露出了微笑——直到他的目光顺着男人修长笔直的裤管向上,撞到了一双熟悉的摄人心魄的眼眸里。 那一瞬间,形势骤然调转,猎人变成了猎物,闻秋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裴渡插着口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双幽黑的眸子里没有惊艳、没有笑意,也没有一丝温度。 非要说有什么情绪的话,那仿佛是一种“不满”。 第15章 还钱的方式 写在天性里的臣服欲作祟,任何一个omega被顶a的气场笼罩,都会本能地心跳加速、紧张忐忑。 但闻秋在紧张之余,还多了一丝尴尬,好像每次遇到裴渡,自己都不大光彩体面。 还有,为什么他光是站着,也不说一句话?自己该主动打招呼吗?就说“好巧,又见面了”?还是笑笑装作不认识?闻秋忽然有点口干舌燥,头脑像梭子一样忙碌地编织语言。 隔壁的玻璃被敲了一下,蒋明欣很担忧地投来目光。 然而裴渡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便收回了目光,抬腿欲走,仿佛只是在美术馆欣赏完了一幅画。 这就……走了吗?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停下?让他平白无故地忐忑,心烦意乱地猜测…… 闻秋头脑一热,做了一件绝对违规的事,他喊出了客人的名字:“裴渡。” 声音很轻,却让裴渡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目光里有一丝探究的意味。 闻秋咽了口口水,他本来是想说今天的工作做完后,就能还上那5200块钱。 然而当眼神丝线般交缠在一起时,闻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武器依旧有效,而裴渡——这个睥睨一切的顶级alpha——不过是一头最为强大、最为狡猾的猎物而已。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裴渡忽然俯下身,打开了玻璃门,然后捉住了他的手腕。alpha的力气很大,动作不容拒绝,闻秋被他拉着钻出了玻璃香水瓶,酸麻的腿险些没能站稳。 两个人一时靠得很近,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omega的每一存皮肤都被信息素浸透了,散发出一种直白赤.裸的诱惑。 裴渡的易感期已经快要过去,而且打了足量的抑制剂,然而闻秋的信息素仍然对他造成了强烈的影响,好像这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毒药一样。 然而他的神情依然冷淡,只是抬手理了理闻秋头上歪斜的月桂头冠:“如果你想要说什么,至少要好好站在我面前。” 闻秋的确不喜欢仰望的姿势,然而近距离接触更加叫人紧张,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垂落肩头的长袍,“真巧啊,能在这里遇见……” 巧吗?也许吧。裴渡眯起了眼睛,他不会蠢到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为了造就这种吸引力,对方说不定仔细地研究过自己,精心设计过每一次会面。他开始好奇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omega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第31章 “是啊,真巧。有什么事吗?” “今天活动结束后有时间吗?我去找你。”闻秋凝视着alpha的眼睛,“我今天就能把钱一次性还上。” 裴渡没有回答,而是打量着他的打扮,“你做完这一趟,能赚多少钱?” “五千块。”闻秋说,“正好够还……” “为了五千块就值得你打扮成这种样子,坐在那里卖弄风情?”裴渡啧了一声,“那还不如直接卖给我。” “什么?”闻秋一惊。 裴渡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电梯走去。 之前姜助理曾提过需不需要把花钱闻秋叫过来,帮他度过易感期,然而那时裴渡觉得他害羞敏感,怕把人给吓跑了。 现在想来,这完全是多余的顾虑。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闻秋正乐呵呵地把自己贱价出卖。 然而闻秋还在那里惺惺作态地挣扎,裴渡的耐心就有些见底了,“难道你还想留在那里?” “不想,”闻秋立刻道,“但我走了那里就没人了,而且我签了合同,违约金很贵的!” 裴渡笑了,“没有人会在跟了我之后,还担心钱的事。” 闻秋一怔,对自己而言很可怕的违约金在裴渡眼里大概很可笑,他犹豫不决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你拉住我不就是想还钱吗?那就跟我来。”说着,裴渡拉着他的手腕走进了电梯里。 酒店的电梯金碧辉煌,玫瑰金色的电梯壁照出了几重的人影。闻秋尽量远地站在了角落里,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alpha信息素。 这是裴渡的信息素。闻秋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和这个人给他带来的印象截然相反,他的信息素十分清淡。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那气味又无处不在,像一朵氤氲的薄荷云拥住了他。 闻秋曾经接触过非常多的alpha信息素,可哪怕是在发情期的时候,都没有一种像裴渡的一样叫他瞬间腿软,起了不妙的生理反应。 闻秋背靠着电梯壁,艰难地问:“你的易感期到了吗?” 裴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托你的福,快结束了。” “叮——”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裴渡率先走了出去,却见闻秋靠在电梯角落里没有动。他的耐心的确是受到了挑战,挑眉问道:“又怎么?” 闻秋低着头,耳朵尖都是红的:“没什么,有些腿软,等一会儿就好了……” “腿软是么。”裴渡大步走过来,略弯下腰手直接托住他的膝弯和脊背,轻轻松松地将他抱了起来。 闻秋在骤然的失重里环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肩上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仿佛是想要拒绝什么。然而靠近后那股信息素更加浓烈了,仿佛能够改造他的思想和人格一般,让他迫切地想要打开自己,接纳和吸收属于alpha的东西。 两个人一进房间就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为彼此的气息意乱情迷。早在第一眼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着难以忽略的吸引力。 裴渡将他压在床上,那件罗马式的长袍轻易就被解开了,凌乱地挂在臂弯里,他继续往下探索,忽然摸到了满手的湿粘。他又是惊讶又是好笑,随手抹在了闻秋的脸颊上,“你闻到alpha的信息素就会这样?” 明明还没开始做任何实质性的事。 闻秋羞耻地并紧了腿,“我刚才吃了催情的药……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的发情期提前了……” 但他心里清楚并不是药的缘故,罪魁祸首是裴渡的信息素。 自己从没有这样过,光是闻到信息素就快疯掉。据说omega会对占有过自己的alpha产生无法抗拒的反应,若不是信息素对不上,他都要怀疑裴渡和自己的前夫有什么关联了。 “是吗?”裴渡垂着眼睛,一只手温柔地安抚着他,另一只手有条不紊地将他剥开。 闻秋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本能疯狂叫嚣着更多更亲密的接触,可他的理智却发出了警报。他胡乱地握住了裴渡的手腕,手却轻飘飘地使不上什么力气,“不要……” 第一次,裴渡权当是情.趣,继续拆他的礼物包装,直到闻秋的指甲掐进了他的手腕,那双湿润的眼睛急切地望向他,很明确地说出了第二声“不要”。 裴渡停下了动作,帮他把凌乱的额发捋到脑后,仿佛要落下一个吻一般在极近的距离凝视他的眼睛:“‘不要’是什么意思?” 瑟瑟发抖的羔羊躺在他身下,献祭一般地敞开着,好像只有一缕细细的蛛丝牵住了他的灵魂。而这一点的灵魂,正在表示完全的抗拒。 “我不想做……” “你是说,你在展厅里挽留我,一路跟我上电梯进到我的房间,吸到一点我的信息素就开始发情,结果并不准备跟我做这种事吗?” 闻秋张了张嘴,百口莫辩。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他实在不想留在那个玻璃房里被展览,所以就抓住机会跟着裴渡走了。等进了房间,他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又被裴渡的信息素搞得意乱情迷难以自拔。 归根结底,他没有任何应对调情的经验,又对眼前的男人过分放松警惕。 如果裴渡没有及时停下来,或许他半推半就、迷迷糊糊地就这样做下去了。想到这里,闻秋简直有些后怕,好像是梦游到了悬崖边,又忽然清醒一样。 第32章 “对不起,我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事……”闻秋推开了他,拢紧了自己的衣服,“这是第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 裴渡有些烦躁地坐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强行中止的体验很糟糕,他心里已经在骂娘了,然而看到omega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是勉强柔和了语气:“怕什么,我没有强迫人的兴趣。” “只不过我现在有种被你玩了的感觉。”裴渡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有时候我真猜不到你脑袋里在想什么,能给我说说吗?” 明明是自己纠缠上来的,想方设法送了自己信息素的香水,又“巧遇”了那么多次。而自己的确对他有好感,眼看就要上床了,为什么又惺惺作态地拒绝?难道闻秋的目的不是这个? 闻秋抱着膝盖坐在床边,蜷成了一团:“对不起,我自己也很混乱……一闻到你的信息素我脑子都没法思考了……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做……” “你刚才说,你还是第一次?”裴渡审视着他。 闻秋点了点头,红扑扑的脸颊埋在臂弯里,只偶尔露出一只湿漉漉的眼睛,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随着曲起的膝盖,他的长袍撇开了一角,裴渡才发现他戴着一只金色的腿环,把大腿勒出了微微的肉感。 他的眼神暗了两分,看得到吃不到,心情无疑更加糟糕,“你是该谨慎一点,下次被我这种心怀不轨的alpha抓住的时候,在大厅里就可以开始尖叫了。要是他试图闻你的味道呢,上去就抽一个大巴掌,不要手软。不然你这种样子,我真怀疑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拖走吃掉。” 我对别人真的不这样,是你的信息素太过分了!闻秋心想,这家伙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为了自保都做过哪些努力和牺牲,就说这种风凉话,真是傲慢啊。 “谢谢提醒,我会牢牢记住的。”他咬牙道,“还有,我的确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也没有明确同意过要和你上床。”别自作多情了又来怪我。 “哦,是吗?你不想从我身上挣钱吗?” 闻秋惊讶地抬眼,想不到他会这样直白地说出侮辱人的话。 “是这样,我并不介意你抱着目的接近我,倒不如说99%的人接近我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重要的是你能带给我的价值。从我身上赚到钱,要比在这种地方工作容易得多,不想试试吗?”说着,裴渡的手指伸过去,插进了他的腿环里,还觉得很有趣似的往外钩了钩。 “!”闻秋的心都漏跳了一拍,立刻挣脱开那只毫无边界感的手,拢紧了袍子。他拧起眉头,认真地看向裴渡,“抱歉,请容我拒绝。也许在你看来我很穷,的确,我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的这一点点尊严,但这是我唯一还不想放弃的东西。” “嗯,尊严,的确是昂贵的东西。”裴渡了然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送两支抑制剂上来,其中一支是omega的……哦,避孕套就免了。还要一套能换的衣服和抑制贴,尺码大概是……”他看了闻秋一眼,“175吧。” “是178。”闻秋强调。 裴渡轻笑一声,“好,是178。” 很快,姜助理就把东西送了上来。 “是注射剂,见效比较快,会有一点点疼。”裴渡抽出一支omega抑制剂,向着闻秋伸出了手。 闻秋迟疑地把胳膊搭在他的手上,手腕就被扣住了。裴渡又快又准地把抑制剂扎入了他的胳膊,缓缓将药剂推了进去。 然后他打开了另一支alpha抑制剂,熟练地给自己打了一针。 闻秋注意到他胳膊处有好几个针孔的痕迹,显然最近扎过不少抑制剂。 搞什么,像他这种等级的alpha,勾勾手指就有无数omega前赴后继地扑上来,也会用抑制剂度过易感期吗?那为什么见到自己就那么丝滑地开始耍流氓? 裴渡顺着他的目光扫了眼自己的胳膊,立刻就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莞尔道:“我可能比你想象得要更挑剔一点。” “而你呢,”裴渡把注射完的针筒丢回盒子里,在他的颈边嗅了一下,仿佛在确认药效,“比你自己想象得还要有魅力得多。” 闻秋想起了他刚才的温馨提示,手掌心颇痒,心想自己是不是该给他一巴掌。 结果他自己的屁股倒是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alpha的关心也仿佛是命令式的:“去洗澡——把身上发情的味道都洗洗干净。” 第16章 自知之明 闻秋抱着衣服迅速逃窜,没走两步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调转了90度方向,“浴室在那边。” 他一松手,闻秋立刻像只兔子一样逃走了。 走进浴室,打开了冷水开关,闻秋打了个激灵,然后狠狠地用冷水洗了把脸。注射型的抑制剂果然效果拔群,他的头脑很快完全冷静下来。 再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牙关止不住地打颤。被情.欲控制的自己简直就跟走兽一样,大概是一边蹭着扭着一边喊着不要吧,在裴渡看起来该有多么不堪啊。 可是他真的停下来了,还给自己打抑制剂。然后还一本正经地坐在床边,嘴里叼着烟,教他怎样防治色狼,怎样从自己身上搞钱。 今天但凡遇到的不是裴渡,发情期失去理智的他恐怕就要被吃干抹净了。 第33章 怎么会有这种alpha啊?闻秋把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他想自己从头到尾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可是裴渡好像全都有在认真听,并没有嘲笑他。 不知道、想不明白、不要再想了……闻秋用冷水把自己冲了个透心凉,把每一团欲念的小火苗都浇成了黑灰,才关掉了水,然后像只淋了雨的小动物一样狠狠甩了甩脑袋,把杂念都甩掉。 换衣服的时候,他甚至发现衣服堆上面贴心地放了一片抑制贴,肉色无痕款,正好可以遮住发情期肿胀的腺体。 闻秋走出浴室,看到裴渡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高大的alpha懒散地撑在栏杆上,城市的霓虹照亮了他的侧脸,一点烟气缭绕在他的指尖。 闻秋驻足看了两秒,才走到了他身后,郑重地开口道:“今天的误会,我很抱歉。以及,谢谢你的忍耐。” “没关系。不用谢。”裴渡没有回头,“今天你毕竟陪了我一场,所以那五千块一笔勾销。违约金的事不必担心,我会和主办方打声招呼。” 闻秋心里是想还的,然而不好意思再开口提了。毕竟再说下去,仿佛自己是借口还钱一直缠着他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今天有一些媒体拍到了我的照片……我不是很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扰,你有办法让那些照片不被发布吗?” “嗯,知道了。”裴渡磕了下烟灰。 闻秋还摸不清他说话的方式,“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能够解决吗?那么多的媒体,即使是裴渡,一一找过去也会是件麻烦事吧?自己是不是提了很过分的要求? 仿佛有读心术一般,裴渡回过头来,“‘知道了’的意思就是我会解决的,不必担心。” 闻秋松了口气,对他来说无比巨大的烦恼,在裴渡口中仿佛不用费吹灰之力,“谢谢。” “我说过,不用谢。”裴渡打量着闻秋仍然湿润的发梢,“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不碍事……”闻秋后退一步,“我要走了。” “开车送你回去?那么晚了。” “真的不用了,今天麻烦你太多事了……”闻秋半个身子都退出了门外,又想到了什么,扒着门框对他说了一句,“再见。” 裴渡挥了挥手算作告别,目睹他离开后,又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 床上一片狼藉,浴室里弥散出水汽,桂花的甜香还浸透在空气里,漂亮的omega却不在了。像是偶尔落在窗台上的夜莺,婉转地啼鸣两声,引得人出来看了,自己又轻拍翅子飞走了。 / 回到家,接回了小知了,闻秋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连安抚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知了仍在哭,好像白天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没法说出来,只能滴滴答答地掉眼泪。闻秋只好把他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背:“小知了乖,让爸爸睡一会儿吧,爸爸要累死了……” 奇怪的是,钻进他怀里没一会儿,小知了就安静下来了。小手攥着他的衣领子,咿咿呀呀地像是要发表什么意见。 闻秋心里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好哄?把小孩从怀里摘出来仔细端详,发现他抱得太用力,小脸都憋得红扑扑的。离开自己怀抱不久后,那双眼睛又变得泪汪汪的,好像马上又要哭出来。 自己的怀抱应该没有凭空多出什么魔力吧?闻秋低头嗅了嗅,脸忽然也红了——这身衣服上有裴渡的信息素味道。 虽然很淡,但是这种极优性alpha的信息素果然碾压了一众人工补剂,连小知了闻了都那么喜欢。这么说来,自己会失控到这个地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小知了呀,你也喜欢他的味道吗?”闻秋又把小孩搂紧了,亲吻他头顶的发旋儿,喃喃道,“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搞点回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有云泥之别,今天自己又把裴渡拒绝得那样彻底。 两条直线或许会在某一点短暂地相交,但他们仍会沿着各自的轨迹向前延伸,笔直地不回头地走下去。 / 第二天,伯利恒的工作人员和他取得了联系,果然没有提违约金的事,话里话外还很恭敬,一直在打探他和裴渡的关系。闻秋还能说什么,推说只是有过两面之缘。最后,工作人员邀请他明年参加主会场的秀,闻秋干笑了两声,敷衍了过去。 这种不愉快的经历一次就够了。而且他就不信等明年这个时候,自己还像现在一样缺钱。 伯利恒的香水展登上了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很多曾经不温不火的模特也因为这场秀而爆火了一把。闻秋翻遍了每一个角落,看到很多同展厅的omega都留下了影像,唯独自己的照片一张都没有曝光。 裴渡说到做到,真的没有让他产生半点困扰。闻秋盯着通讯录里那个名字半晌,编辑了好几版感谢的信息,最后还是没有点击发送。 就这样吧,他想,结束要干脆利落,不要拖泥带水。 周一他照常去学校上课。一堂全系的大课结束后,忽然有一个耀眼的红毛出现在了阶梯教室的门口,扯着嗓子喊道:“闻秋在里面吗?同学,你认识闻秋吗?” 闻秋定睛一看,那红毛居然是蒋明欣,连忙把东西全收书包里,跑到门口去,“我在这儿。” 第34章 蒋明欣上下打量他,“哦哦,还能跑呢,真有劲儿。” “?”闻秋歪了歪脑袋,把他带到了教学楼下的咖啡厅,“你染头发了?” “嗯呢,赚钱了嘛,早就想染了,漂亮吧?” “很漂亮。”闻秋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适合这种张扬热烈的颜色,“找我有什么事?” “我担心你啊,所以来看看,”蒋明欣一本正经地说,“前天晚上,你不是被裴少带走了么,一直没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是被裴渡带走了,又不是被狼给叼走了,为什么这种语气…… “我没事。”闻秋说,“只是以前认识,所以打了声招呼。” “哦哦~~”蒋明欣暧昧地笑道,“那你们做了吗?” 闻秋正喝水呢,险些被呛到,“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还有你小声点!” “晕,我要是被裴少带去酒店开房,第二天全校都会知道这件事,咱校长早上起来开会,就会这样——”蒋明欣挺起肚子撇下嘴角,模仿校长的神态,“咳咳,诸位董事听说了吗?breaking news,蒋明欣和裴渡开房了——唔唔!” 周围人都已经投来了雪亮的目光,闻秋连忙捂住他的嘴,夹带着蒋明欣紧急撤退到某个无人的教学楼过道上。 这张嘴啊,叭叭起来真的能吓死人,闻秋无奈地解释道:“我之前欠了他一点钱,现在还清了,所以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蒋明欣顿觉没劲,又打量起了他的装扮,“你干嘛老是戴着口罩和帽子?我刚才问你的同班同学,居然好几个人不认识你。” “我怕麻烦。”闻秋简洁明了地回答道。他在学校里只上课,下了课就要去打工,打完工还要回家照顾孩子,他不是来享受校园生活的。 蒋明欣摇头晃脑,“你还记得吗?我上次和你说过,‘美貌’是超级大杀器,你要学会击中……” 闻秋勾了下口罩,笑道:“你是想要我发起校园枪击案吗?” 蒋明欣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神,心想他倒不是完全对自己的长相没有自觉,他似乎只是单纯地不屑于利用这种价值罢了。 “还有事吗?我要去吃饭了,下午还有课。” “我跟你一起呗。”蒋明欣立刻道。 闻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勾着书包就走,蒋明欣跟在后面,拉长调子喊道: “学弟啊……” 闻秋忽然回过头道:“虽然我入学比你晚,但我未必比你小。” “诶?” “我今年21。” “诶诶?”蒋明欣万分惊讶,难道说闻秋复读了三年才考上江大?怪不得他行事作风都好成熟,散发着一种靠谱的气息。 蒋明欣追着他吃了顿饭,一路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成功加上了闻秋的微信,还约了以后有空一起吃饭。 闻秋并不是故作冷淡,也不是嫌他烦,只是真的很难抽出时间交朋友,也没精力应付那些年轻人的交际活动。然而蒋明欣实在是太热情,他不自觉地就放松了心情聊了很多。 从蒋明欣口中,他才知道这个年纪的omega,生活是多么丰富多彩,有着数不尽的联谊、夜店、旅游、艺术展……好像一抹彩虹挂在他灰蒙蒙的天上,遥不可及地展示着世界的另一个侧面。 从食堂出来,路过那纯白大理石的剧院,忽然发现那边围了很多学生,好像是追星族一样热情地簇拥着谁。 蒋明欣踮起脚尖一看:“哦哦,那不是白宁姝学姐吗?” 白宁姝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是江河戏剧社的社长,已经出演过多部话剧和电影,还演过某巨星的mv,在外面都是小有名气的明星了。 闻秋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曾经来看过一次排练。当时那个悲剧的女主演就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深厚的芭蕾功底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如舞蹈般舒展有力,演绎出了濒死天鹅一般的凄怆。 “你知道吗?”蒋明欣摸着下巴说,“白宁姝是裴渡的前女友哦。” 闻秋一怔,不知道蒋明欣干嘛要和自己说这些。 “据说分手非常惨烈,白宁姝闹到要自杀的地步,最后直接休学了半年。” 闻秋不是很想聊这些,但还是顺着问道:“裴渡渣了她吗?” “nonono,相反,对她很好。尽管两个人在交往前就说得很清楚,然而白宁姝最后还是无可自拔地爱上了他,最后自然是被无情地拒绝了。”蒋明欣挤了挤眼,“你知道最夸张的是什么吗?就这样分手后,白宁姝都没说过裴渡一句坏话,那男人的手段啧啧啧……” 闻秋心想或许并不是什么手段,只是裴渡拥有的太多,他随意地把百分之一施舍给他人,那人就觉得如获至宝了。慷慨和温柔都来自于他本身的优越和自足,和这样的人交往,沦陷实在是分分钟的事。 “不过呢,白学姐也说了,裴渡这人啊,十分有品,就是没心。和他玩玩可以,但绝对绝对不能动感情。”蒋明欣说得很认真,好像在特意叮嘱他似的。 闻秋暗笑,他还是在误会自己和裴渡的关系,“我就一颗心,交出去可不就死了。放心吧,我会让它安全地在心窝里跳动的。” 第17章 突然想见你 他们围观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白宁姝在宣传戏剧社的新活动:“文心杯”新锐编剧大赛。 第35章 海报也已经张贴出来,活动规模很大,仅限大学生参赛,和多家影视公司合办,特等奖奖金更是高达88888元。获奖作品能得到影视孵化的机会,甚至还有闻秋很喜欢的编剧担当评委…… 征稿截止日期大在年前,时间很充足,只要完成几万字的电影剧本就够了……闻秋盯着海报出神,直到蒋明欣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想投稿?听说这比赛高手如云啊,人编导戏文专业的全专业都打算参加。” “没什么。”闻秋轻叹一声,自己到底在妄想什么呢,“走吧。” / 裴渡难得来学校一趟,去见了导师,聊了聊论文选题。 他的导师赵培勋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在学术领域已经登峰造极,进入了一个老僧入定的状态,整天乐呵呵地遛狗逗鸟。对手底下的学生呢,也秉持着一个放养的态度,还时不时抓几个学生来聊佛理,进行一个心灵上的熏陶,就怕现在的学生脆弱,动不动闹着要跳楼。 裴渡当时决定读江大的博士时,几个博导抢着来要,都指望他多给自己发几篇ssci。不过裴渡最终还是选了赵老,就是被他的佛性光辉所感化。 除此以外,赵培勋和他们家族交好,做了裴老爷子几十年的资产顾问,也对他很关照。裴老爷子立遗嘱的时候,他怕是也没少在边上吹风。 很快聊完了选题,赵教授清了清嗓子,忽然就讲起了裴远集团的近况:“你知道最近裴远集团拿下了南城那块地吧?听说竞标非常激烈啊,最后是裴沁带着团队一举拿下,的确非常有魄力。” 裴沁是他姑姑的女儿,以手段激进著称,人送外号女魔头。 “真正的大佬都没下场,建过化工厂的地也就她敢要。”裴渡耸了耸肩。 赵教授就笑:“那裴海刚负责了东南亚分公司你知不知道?东南亚市场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正是摘果子的时候,为了把他安插进去,你大伯不惜捋下好几个你爷爷留下的重臣。” 裴海则是他大伯的儿子,长房长孙,同样被寄予厚望。裴渡知道赵教授的意思,自己那些哥哥姐姐们都在拼了命地攫取权力,彼此明争暗斗,他却在这里悠游自在地读书,实在是很不像话的事。 “我不急,”裴渡悠然道,“爷爷选了我,自然是我拥有一个他们都不具备的优点。” “什么优点?”赵教授问。 “耐心,”裴渡笑道,“我比谁都善于等待。” “你小子……”赵教授吹了吹胡子,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他虽是长辈,但毕竟是个外人,他们裴家的水深,外人还是不要轻易去淌为好。 裴渡离开了经院大楼,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其实给教授的话真假掺半,一方面他的确乐得见那群人鹬蚌相争,另一方面他也的确厌烦了家族纷争。 学校就是这样一种让人感到放松的地方,学生们的脸庞尚还年轻稚气,洋溢着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清澈愚蠢,不远处几个omega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想上来搭讪又不好意思,最后决定用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去要号码,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到第三轮,裴渡一个眼神过去,他们全都害羞得作鸟兽散。 一阵清清凉凉的秋风吹过,吹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裴渡抬眼望去,才看到学校里的桂花开了。一簇一簇的金黄穗儿,丰盛地挂满枝头。 气味以一种隐秘的方式链接着记忆,裴渡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忽然就很想见到他。 “在哪里?”他发了信息。 那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然而却输入了半天,似乎是在纠结措辞。最后发过来的是一个疑惑摇头小狗的表情包。 裴渡笑了笑,继续发消息:“我不是说过要带你参观校园吗?” 又等了好几秒,消息才过来:“我正要去图书馆,不过借完书就要回家了,很抱歉今天没空。” 裴渡没再回消息,索性今天没事,他便也朝图书馆走去。 其实发消息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他并不在乎能不能见到人,只是去图书馆的一条路都栽着桂花树,那香气实在沁人心脾,能这样走上一段也很好。 不怕人的鸽子在小路上悠闲地踱步,合唱团在草坪上练习中秋晚会的曲目。当他们唱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时候,裴渡便看到了前面的一个身影。他当即快步走上去,在闻秋的背上拍了下。 闻秋很惊讶地转过头,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啊,是你……” 他暗自咬了下舌头,心想哪有这么打招呼的,很快又道:“那天的事,谢谢你。” “差点没认出来,干嘛包这么严实?”裴渡好笑地看着他的帽子和口罩,那双眼睛躲在帽子的阴影下,好像藏在叶底的蝴蝶,受惊地扑扇着翅膀。 闻秋拉了拉帽檐,没有解释,只是说:“我今天真的没空,借完书就要走了,还要去打工……” 那一天的记忆还很鲜明地印在脑子里,他光是抬头看裴渡一眼,心率就一路飙升,脑子里连番滚动在酒店床上的种种画面…… 裴渡毫不体恤他的窘迫,大大方方地走在他身边:“没事,我正好也去图书馆,一起呗。” 两人便一起朝图书馆走去,虽然裴渡没再和他说有的没的,然而走在学校风云人物身边,那四面射来的目光就快要把闻秋扎透了。 第36章 一些流言蜚语很快就钻到了耳朵里:“那是谁?怎么和裴渡走在一起?” “卧槽,有情况!”咔咔的拍照声也响了起来,“两个人走得好亲密啊,绝对是在一起了吧!” 闻秋听得头皮发麻,他只希望平平安安度过四年,不要得到任何注意,也不要惹上任何麻烦。可是该怎样让裴渡自觉走掉呢?闻秋一个人烦恼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有话直说: “我能自己走吗……你太显眼了。” 这话说得很无礼,然而他的语气却很可爱,是无可奈何里夹杂着一些抱怨。裴渡脚步一顿,“好吧,那你先走。” 闻秋于是自己蹭蹭蹭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发现裴渡就跟在自己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无论自己走多快或多慢,他始终就在那儿,好像牵着无形的风筝线,收放自如地操控着自己。 裴渡跟在闻秋后面,也觉得很有意思,他见过不少有社交困难、自我封闭的人,他们出门往往也会全副武装,而且往往有些含胸缩背。但是闻秋的背影挺且直,像春天里柔韧的竹子。 这家伙不仅不害羞,甚至还很大胆,敢明目张胆嫌自己烦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刚消退了暑气的秋风,是一种夹杂着暖意的凉爽。当那阵风抚过omega的发梢,带着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时,裴渡恍然间有种错觉,好像是拥了人满怀一般。 闻秋进了图书馆,很快地还了书,然后目的明确地去借自己需要的书。裴渡也没真打算拿他怎么样,就准备找个自习室呆一会儿,把教授刚塞给他的各种烦人表格填完。 他正在一楼买咖啡,便看见闻秋下了楼,环顾了一圈,然后就朝自己走了过来。 嗯? 裴渡端着咖啡走过去:“书借完了?” “嗯,”闻秋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单肩包里取出一本硬壳的书塞给他,“顺便给你借了一本。”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裴渡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眼书,发现那是一本心灵鸡汤读物,名叫《如何高效管理时间》。 这是拐着弯儿骂自己闲着没事干呢,裴渡忍不住笑了起来,手里的咖啡都泼了点在手上。 他其实很忙,既要应付学校的任务,又要打理自己的公司。好不容易起了点闲心,还碰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物,真叫人啼笑皆非。 尽管对闻秋有点兴趣,但他并没有什么追人哄人的耐心。送上门的他尚且懒得去挑,对这种不情不愿的,他也就随他去了。 / 转眼到了十月份,天气渐凉,闻秋接到的单子渐渐多起来,于是他推掉了一些家教工作,改在家里专心地打字。 他的英文好,几乎能达到母语者的水平,偶尔帮人写写英语作业,修改一下文书,润色一下翻译,算下来比家教工作轻松,赚得还要多一些。 这一来二去,闻秋算了笔账,每个月吃进口药的钱算是补上了。他还抽空带小知了去医院复查了一次,检查结果很好,医生说孩子的各项指标都逐步接近正常,再观察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可以减少用药了。 “孩子什么时候能说话呢?”闻秋问医生,“那天我好像听到他喊爸爸了。” “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可能会无意识地发出一些音节,但很难和具体的人对应上。”医生奶奶和蔼地笑道,“再过两个月,差不多就能认人了。到时候可以和你的alpha一起多和孩子互动,多教几遍说不定孩子就学会了。” 闻秋的神色暗淡了一瞬,“好。” 小知了独自躺着的时候总哭,然而一被他抱起来,就很乖地靠着,仰头看他,嘴里叫着“papa”,那水晶一样干净的眼眸里满怀爱意,满满的全是自己。 医生说七八个月还没到认人的年纪,但小知了是不一样的,他特别聪明也特别懂事,他知道自己在叫谁。 谢过医生,走出病房,闻秋看到医院里的夫妻都是成双成对地带着孩子来看病,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担心小知了长大了之后会有种缺乏感,看到别的孩子会自卑。 今天没什么工作,于是他抱着小知了在医院边上的公园走了一会儿。小孩儿看什么都新奇,对着天空咿呀咿呀地叫着,小手抓来抓去。 闻秋抬头一看,看到一片金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下来,落在了孩子的鼻尖上。 小知了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啊啾”一声打了个小喷嚏,然后就咯咯地笑起来。 “叶子。”闻秋拿起落叶搔了搔他的脸颊,“叶——子——” “咕唔……”小知了学着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闻秋又抓着他软软的小手去摸了摸喷泉,“水——” 小知了立刻乐得拍打起了水花。 玩了好几个小时,他都不肯走,闻秋的胳膊都酸得快失去知觉了,把小知了放在腿上晃悠着:“小知了啊,你怎么都不累的呢?太阳公公都落山啦,宝宝也睡觉了好不好?” 小知了好像能听懂一样,真的安静下来了,张开胳膊要抱抱。闻秋将他抱起来,轻抚着他的背,轻轻哼着童谣哄他入睡。 他知道为什么小知了那么贪玩,因为自己带他出门的机会太少了。这孩子短短的一生里,见到一大片蓝天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他还是忍不住,花80块钱从网上下单了一辆婴儿车,准备以后多抽出时间来带小知了上外面逛逛。 第37章 浏览网店的时候,又忍不住买了一些婴儿玩具和辅食,花了足足300多块,当天晚上他心疼得煮面都没舍得加鸡蛋。 临近睡觉的时候,闻秋就发现小知了有点发热,有可能是白天在外面玩冻着了。他给喂了一点美林,半夜爬起来喂奶时探了探额头,发现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闻秋忙得又没顾上好好吃饭,一下课就飞奔到他打工的私房菜馆。五六点正是忙的时候,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闻秋百忙之中摸出手机一看,心就是一沉。 是吴阿姨打来的电话,她打电话来,只可能是因为小知了的事。 在锅炉和铁锅的轰鸣声中,闻秋接起了电话,就听到吴阿姨火急火燎地喊道:“哎呀小闻,你快回来看看,你家小孩发烧了!身上烫得要命!” 第18章 无能为力的滋味 闻秋脑子里嗡的一声,摘下围裙就往外跑,一边骑车一边给饭店老板打电话请假。匆匆忙忙赶回家里,吴阿姨已经抱着小知了在楼下等。 “还是我们家小宝发现的,说小弟弟脸特别红,我想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烧成这样了……” 闻秋跑过去,就看到小知了被捂得严严实实,脸颊红得吓人,呼吸也很困难。他拿手探了探小知了的额头,刚碰到就缩了一下,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我马上打车,去、去医院……”闻秋掏出手机,手指止不住发抖,好几次都没按准解锁密码。 “哎呀,打什么车呀,这个点路上都堵死了!”吴阿姨朝楼上大吼一声,“老头,你下来!” 吴老伯叼着根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了!” 吴老伯有一辆电动三轮车,平时运货用的。闻秋抱着小知了,和吴阿姨一起坐了上去。三轮车嗡嗡地飞驰起来,冰冷的雨丝飞进顶棚,洒在脸上。闻秋却麻痹得没有知觉,脑袋里嗡鸣一片,只望见外面的车水马龙在雨幕里流动成了万千条线。 “快点,快点!”吴阿姨急得直催,三轮车在路上磕绊了一下,她又急得直骂,“慢点!急着投胎呢!魂都被你颠出来了!” 吴老伯像头任劳任怨三十年的老驴,闷声不吭地往前开,雨水浇透了他的白发,浸湿了嘴上一直叼着的烟。 闻秋像是被骂醒了一点,解开了包得很紧的小衣服,用冰凉的手贴着小知了的额头给他降温,吴阿姨就喊道:“哎呀,别冻着,快裹起来!” “不行,小孩子发烧不能捂着……” “害,你懂什么,两代人都被我拉扯大了,听阿姨的话!” “不行……”闻秋蜷起了身子,抱紧了小知了。 吴阿姨在家里专治惯了,立刻就想来夺孩子,然而看到闻秋的样子,愣是没下得去手——只见他的脸色惨白,满脸汗水,嘴唇毫无血色,浑身止不住发抖,跟害了重病似的。 “小闻,你怎么了?没事吧?” “胃疼……”闻秋气若游丝地说着,捂紧了肚子。 “乖乖,你可别倒下了……老头,再快点!” 三轮车一路杀到了儿童医院,吴阿姨抱着小知了,吴老伯搀着闻秋,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急诊。 推开门一看,闻秋的心就一沉,他看到急诊大厅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是焦急的家长们带着病弱的孩子,吵闹声、咳嗽声、啼哭声不绝于耳。 取号也要排队,闻秋没办法,只好排在长队伍的末端。听前面的妈妈们闲聊,说最近流感爆发,一个幼儿园班里快一半的孩子中招,可他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带小知了出去散步,连个口罩也不知道戴。 吴阿姨发挥了高超的社交技术,和前面的妈妈们攀谈了几句,然后讨要了几个口罩过来,给了闻秋和吴老伯一个,然后再给小知了戴上。那是成人口罩,一下子就遮住了小知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憋得红红的脑门,上面满是汗水。 闻秋轻轻抹去他额上的汗,他宁可替千百倍地替孩子承受这些病痛,也好过在这漫长的队伍里等待,忧心如焚。 队伍一点点前进,好不容易快轮到他们,忽然后面冒冒失失跑过来一对夫妻,慌里慌张满头大汗,那壮硕的alpha父亲一下子挤进队伍里来,抱着孩子的妈妈则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孩子病得厉害,麻烦让一让……” 那孩子应该也是感冒,在妈妈的怀里病怏怏地小声咳嗽着。 闻秋被alpha挤得后退一步,立刻上去抓住那人的胳膊,“不行,我没说同意……” 那父亲已经急得失去了理智,胳膊朝后一甩,崩溃地喊道:“没看到我孩子快病死了吗?!” 对于这样一个壮硕的alpha,闻秋轻飘飘的就像一片纸一样,然而这一下他却没能把人推动。闻秋双手颤抖,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愤怒冲昏了理智,他用尽全力推了那父亲一把,大吼道:“你凭什么插队! “这里所有的孩子都在生病!所有人都在排队!你凭什么插队?!” 谁都没想到他能爆发出如此大的音量,一瞬间整个急诊室都陷入了寂静中。插队的夫妻顿时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后面的人也开始指责他们,护士急忙过来调解。 那对夫妻无法,这才肯去队伍后面排队,走之前那父亲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闻秋看到了他满眼的红血丝。但他丝毫不怕,他知道自己一定也是双目通红、满面狰狞,就像一头守护幼崽的狮子。 第38章 他们顺利取到了号,然而一打听,看上病起码还得等两个小时。 闻秋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抹了把脸。根本没座位能坐,他找了个台阶就坐下来,捂着肚子蜷了起来。 吴阿姨抱着孩子,担心得不行:“你要不先去看看胃,反正都来医院了。这里我让老头看着,护士说了至少要等两个小时呢!” 闻秋摇了摇头,“我没事,已经没刚才那么疼了,你看我还有力气跟人吵架呢。” “你这哪是没事的样子哟!听阿姨的,去看看,花不了几个钱。” 闻秋却非常固执:“我就是最近胃口不好,没好好吃饭,再加上刚才太紧张了,才会胃痛的。这是老毛病了,我心里有数。” 吴阿姨看着他,真不忍心说,他哪是胃口不好呢?分明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长身体的年纪营养一点都跟不上。 明明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还要拉扯一个更小的孩子,真是作孽。 这时她又听闻秋在那里自言自语:“早知道这里那么多人,就去私立医院了,贵点就贵点,至少不用排那么长的队……” 两个小时他们硬等了下来,医生一脸疲惫,也像是透支到了极点。诊断下得非常快,果然是流感,发烧到39.1度。医生安排挂水,开了些退烧药。 挂水的时候,闻秋就抱着小知了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盯着药液在软管里流动。病毒性感冒不算是什么大病,医生也说两三天就能好透了,可是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在三轮车上抱着浑身发烫的孩子时有多么紧张,在大厅里无能为力地等待时有多么煎熬。 连吴阿姨都觉得是这个孩子拖累了他的生活,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小知了是他心里的一根支柱,支撑起了他摇摇欲坠的灵魂。他纵然会一千遍地想到死,但更会一万遍地想起孩子稚嫩的小手和笑颜。 他是因自己的私欲和渴望才不幸降临人世的,这可怜的小生命。 这一次看病的花销不算很多,他用医保和花呗付掉了。但他已经考虑清楚了,还是要给孩子买上几份保险,这样在真正的重病来临时,自己才能有招架之力。 “这病要几天才好啊?”吴阿姨在旁边转圈圈,“听说高烧容易反复的,身边离不开人……” “我会请假。”闻秋疲惫地掀起眼帘,“今天真的谢谢你。” “你要心里真的谢我呢,就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吴阿姨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了,“今天是个小病还好,以后遇上了大病,或者孩子磕着碰着了,你怎么顾得过来?更不用说以后孩子长大了,要上幼儿园了,最便宜也要一两千一个月。再以后上小学,你就准备让孩子上菜小?这些事儿你都考虑过没有?” 闻秋低着头不说话,当他满腔热忱地迎接这个孩子来临时,这些困扰一刻也不曾造访他的心。他曾经是那样年轻天真,总觉得世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凭着爱意就能弥补一切。 于是现在被现实教训过的他,只能望着这一地的狼藉,无言以对。 “这话不该我说,但我看你平时也没什么长辈关照着。”吴阿姨絮絮叨叨地说,“你跟你男人到底怎么搞的?就算是不小心搞大了肚子,他就真的忍心一点不管你?真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把小孩丢给一个没长大的omega……” “跟他没关系,”闻秋执拗地说,“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那你就要好好为孩子将来考虑了。依我说,干脆别上学算了,你看我儿子中专毕业后就进厂打工,现在也升到车间主任了,老婆孩子都养得起。我知道考个江大不容易,但你现在这情况,读书、赚钱、养孩子,这些事哪能兼顾呢?孩子只长大一次,你既然准备养他,就要好好养……” 闻秋缓缓地点头,他是有想过休学一年好好存点积蓄,但是想到小知了以后上学的各种开销,生病以及各种意外可能产生的费用,并不是他打一两年工就能覆盖的。 明明都是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可是他一直像鸵鸟一样不去想,直到现在坐在医院里,他才发现再也无法逃避。 “你考虑清楚没有?”吴阿姨快替他急死了。 “这些我都懂……”闻秋抱住了头,揪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麻木而疲惫,“我会赚到钱的。” 当然,赚钱的方法绝不能跟吴阿姨说,她接受不了。 至于他自己能不能接受,闻秋已经不在乎了。刚才来医院的时候,他最担心的甚至不是小知了的病情,而是他口袋里的那点钱付不付得起治疗费,担心到了胃痉挛的程度。 那种无能为力、心急如焚的滋味,压倒性地摧毁了他心中坚守的城墙,有些东西他不想再苦苦坚持下去了。 / 万幸的是,第二天小知了的烧就退了,闻秋也回去上课了,只是一整天都在晃神。白天蒋明欣来找他吃饭的时候,他走着走着险些平地摔倒。 “你梦游呐?” “……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 “给,巧克力。”蒋明欣剥了一块巧克力塞进他嘴里,担忧地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最近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我没事。”甜腻的巧克力在口中融化了,闻秋恋恋不舍地含了好久,直到那一丝丝甜味埋没在唇齿中。 到了食堂里,蒋明欣吃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怎么只吃一点点?你僻谷了了?” 第39章 “是辟bi谷。”闻秋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没文化的东西。” 蒋明欣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屁股,我所欲也……” “不过你真的要多吃点了,不然该长肉的地方都要瘪下去了,”然后他还不忘点题,拍了拍闻秋的肩膀,“咱们omega,屁股就要翘一点。” 闻秋一听他对屁股的高论,本就隐隐抽痛的胃就更加没胃口了。 下课后,他倚着单车编辑了一条消息:“晚上有空吗?我来找你。” 大约半小时后,他才收到了回复,内容也很简单,是一个时间和一个地址。 这半小时他就在那儿盯着手机傻等,闻秋拍了拍脸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至少得到了回音,至少他对自己还有些兴趣。 今晚他会把自己卖掉,卖给裴渡,卖上一个好价钱。 第19章 卖身 裴渡的家位于市中心的一幢奢华建筑内,占据了一整层的空间。闻秋在短视频里刷到过这座建筑,知道它的售价以亿为单位。站在高层上,好像从云端俯瞰人间,可以望尽整个江河市最繁华的cbd区域。 通报过姓名后,管家便送他上了电梯,出了电梯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如博物馆展厅一般陈列着很多精美的艺术品和画作,尽头连接着一扇大门。 闻秋心里有了大致的比较,在父亲的生意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大概也没有这般富贵过。只有自己小时候去英国的爷爷家,才体会过这种金钱与权势的压迫感。 闻秋在门前踌躇良久,他当然知道在说过那些话后不久又主动上门卖身是多么可耻的事,但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况且他在裴渡面前丢了那么多次脸,甚至还发过情,他怀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裴渡穿着针织衫和家居裤,手里拿着一盒牛奶。在看到他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欢迎。” 进门是宽敞的玄关,换完鞋后,闻秋不得不紧跟在裴渡身后,才不至于在这个巨大迷宫般的家里迷路。 裴渡进了厨房,给他倒了一杯牛奶,“晚饭吃了吗?” “没有。” “我也没。”裴渡说,“今天你要来,所以我没让厨师上门。刚才我还想自己做个三明治,结果鸡蛋和培根都煎好了,才发现没有面包了。” 闻秋看到平底锅里躺着培根和煎鸡蛋的尸体,心想怪我咯?还是要我夸你没有生活常识? “饿不饿?”裴渡又问。 闻秋双手紧紧地攥着牛奶杯,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就不拿厨艺出来献丑了。”裴渡在他对面坐下来,单手托腮瞧着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不还说什么爱情啊尊严啊,还让我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吗?” “我需要钱,”闻秋轻声道,淡绿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他,“你说过从你身上赚钱很容易。” “的确,拒绝你这样的美人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裴渡的手指扣了扣桌子,“你准备要多少钱?——抱歉,其实我更喜欢委婉一些的方式,但我想你或许会更喜欢开诚布公一点。” 就这么面对面地讨论他的身价,闻秋很难不去体会那种屈辱,但提前讲清楚的确也让他感到心安。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道:“我不太清楚,你来决定吧。” 裴渡想了想:“每小时一千怎么样,好好管理时间,一晚上也有万把块了。” 闻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个价钱比他想象的要少,在义龙会的时候,他就知道极优性omega的初夜能卖得很贵,卢毅龙一度准备以六位数的价格把他卖给某个大老板。 但裴渡的话里又透露出一种信息,似乎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而是细水长流的交易。尽管他不打算留宿,但做上3小时也能赚到他一个月的打工费。第一次能让裴渡满意的话,这样的交易以后还能继续做下去。 最重要的是,买下他初夜的是裴渡,一个他觉得还不错的alpha。无论是身材、外貌、信息素还是人品,都在他的心理预期之上,按某些人的标准来看,和他做算是自己赚了。 “一起洗吗?”裴渡又问。 闻秋迅速摇了摇头:“我自己洗。” “行啊,不过你知道怎么扩张吗?”裴渡笑眯眯地问,“不好好扩张的话,第一次会很辛苦。” “……我知道的。”闻秋讷讷地说。 “浴室在那边,用品柜子里都有。”裴渡闲闲地插着口袋,“洗完后来主卧,里面不用穿。” 把人送到浴室,教会他怎么用热水后,裴渡便独自走进了主卧的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汽蒸腾而上,他的心情陷入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愉快当中。 今天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他还在为写文献综述而头痛着,谁知道就会收到闻秋的短信。 明明前几天还说着尊严甩着冷脸,现在却又为了点钱送上门,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他见过太多了,理应感到不屑的。然而裴渡无可否认的是,他的第一反应是惊喜,于是他顺应着自己的本心允许了他的到来。 他又不在易感期,哪里能随时随地发情,一开始也不过是怀着解闷的念头。谁知道闻秋身上的确有一种令人费解的魅力,光是看着他不安地坐在那里,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凝神思考,时不时又用那小鹿般的眼睛偷看自己,紧张和羞涩全都一目了然,就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喜爱。 第40章 而唤起情.欲也变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裴渡淋着热水,光是想象他甜蜜的气息和秋水淋漓的眼眸,就已经硬邦邦的了。 他并不相信闻秋毫无经验,相反,这个omega深谙勾引男人的技巧,段位极高,演技也极高妙。 自己给的太少了吧?裴渡恶劣地想,那一瞬间闻秋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他不打算给玩伴过高的价格,他倒想看看闻秋为了钱,还能拿出什么样的手段。 / 闻秋开始紧张。在进门前的那一刻,他都努力屏蔽了自己的想象,然而现在置身于这个充满了主人偏好的豪宅里,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信息素气息,他再也无法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已经知道了被裴渡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那肌肉紧实而流畅,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抱起或制服。当被他压在身下时,他会像被咬住咽喉的猎物一样动弹不得。然后自己会沉浸在他的信息素中,他会头脑麻痹、心跳过速、汁水横流,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吃干抹净…… 光是想象,闻秋就紧张到手脚发麻,胃又开始止不住地痉挛。他捂着肚子,痛得一身冷汗,连走路都困难。 不行,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哪怕他心理上说服了自己,可是身体上都已经抗拒到起了严重的反应。与其一会儿在裴渡面前露出更狼狈的姿态,还不如现在就反悔。 坐着缓了一阵,闻秋走到厨房,试着找点热水喝。 他一眼扫到了那个比较失败的煎鸡蛋和培根,就想起裴渡说因为自己要来,他都没吃上晚饭。打开冰箱,闻秋看到了一块化冻好的a5和牛,以及准备好的一些食材。 应该是厨师提前一天就准备好的,可惜了,这么好一块肉,今天不吃就浪费了……他踌躇了一下,本来谈好的生意自己反悔了,还害人饿肚子,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闻秋把食材都拿了出来,挽起袖子围好围裙,准备给裴渡做一个简单的晚餐。他一边琢磨着一会儿的说辞,一边熟练地处理着食材,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胃也没那么痛了。 于是当裴渡披着浴袍,带着满心的期待走出主卧时,看到的就是桌上精美的饭菜,以及站在桌边等待已久的omega。 “抱歉,”闻秋似是早有准备,心平气和地望向他,“我不做了。” 那一瞬间,裴渡真的感到有一股无名火窜到了脑子里,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被耍了。先把他撩拨得动心,然后泼他一头的冷水,这甚至是第二次了! 自己送上了门,演了这么一长串,最后一刻反悔,裴渡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如果说是想要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闻秋的确做到了。 “你没付我定金,也没说有违约金,”闻秋飞快地说,“再说性同意贯穿性行为的全程,我随时都有说不的权力,你、你不能强迫我做什么的……” 虚张声势地说完这串话,大概是看他的脸色实在可怕,闻秋自己先怂了,双手合十地诚心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寻你开心,我是真的做不到。作为补偿,我给你做了晚饭——” 话未说完,闻秋忽然感到下颚一紧,裴渡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极近地逼视着自己,里面有不悦和不满,也有鄙夷和愤怒。 一瞬间过去的记忆涌上心头,闻秋身体都吓得缩起来,下意识想护住头脸少挨点打。 “干什么,以为我会打你吗?”裴渡冷笑道,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欠收拾。” 闻秋已经进入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裴少您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会立刻消失,保证再也不碍你的眼……” 裴渡眯着眼睛打量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omega的喉结在他手心里不安地滑动着,好像一只受惊颤抖的小鸟。自然,他可以轻易地掐死他,就这样把一切都扼杀掉;也可以将他捧在掌心里,轻轻梳理那狼狈的羽毛,让他不再畏惧地依偎在自己的肩头。 不过是一念之间,看着他因惊恐而微微颤动的眼睫,裴渡改了主意。他按着闻秋的肩膀让他坐在餐椅上,“跑什么?坐下。不是做了晚饭赔罪吗?那至少要确认我吃完吧?” 闻秋拿不准他想干什么,只能乖乖坐下,无意间扫到他浴袍下面凸起了一块,顿时心虚得直冒冷汗。 裴渡取了另一个盘子,然后把淋了黑胡椒汁的牛排切成小块,放到另一个盘子里,接着把蔬菜和意面也分了一半过去。 他把盘子放在了闻秋面前,“吃。” 闻秋哪敢吭声,当然是他说什么做什么。哪怕裴渡要他躺盘子里切他的肉,他也只能乖乖照做。 桌上还放着闻秋给他挑的一瓶红酒,只是没开封。裴渡扫了一眼,发现他选的居然极合适,似乎深谙此道。 闻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很有眼力见地取了开瓶器,开了红酒,替他倒了一杯。倒完后,见裴渡还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他又灰溜溜地取了第二个杯子,给自己也浅浅地倒了个杯底。 牛排闻起来香气扑鼻,很难想象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烹调好的。裴渡叉起来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叉子,打量着闻秋,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些东西。 “怎么样?好吃吗?”闻秋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吃的话能放了我吗? 第41章 “小时候我总是很期待回外婆家,”裴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因为外婆家有一个厨子厨艺很好,做的菜特别合我的口味,现在想想的确很多年没吃到了。” 在崔家的很多童年记忆都模糊不清了,但他倒还是记得那厨子姓刘,生得大腹便便满面红光,做得一手好菜。 “你做的菜,让我想到了那个厨子。” 第20章 上门陪伴服务 等裴渡慢悠悠地说完,闻秋的心才落回了原地。心想他可是得了刘大厨的真传,一般餐厅厨子的手艺还真比不上自己。至少在这方面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裴渡没有再说什么,他吃饭时安静而优雅,也会和自己碰杯。 闻秋平时在家是两瓶白酒的酒量,但在这里喝了半杯红酒,就开始眼神迷离脸颊飞红地装醉。 这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布局,如果一会儿裴渡打算对他做什么,他可以借机大发酒疯然后逃跑。 正在心里谋划着,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闻秋拿起来一看,眼睛便睁圆了——裴渡给自己打了2000块钱。 算起来,的确差不多呆了两个小时。闻秋咬了咬嘴唇,“不用给我打钱,我真的受之有愧……” “收着吧,这顿饭值这个价。”裴渡抿了一口红酒,“食色性也,二者都很重要,不是么?” 闻秋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图,然而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他想把钱转回去,他想逃。 可是手刚搭在手机上,男人就覆住了他的手背——alpha的手修长有力,能完全覆盖住他的手,只是稍微收紧,就桎梏得他动弹不得。 “放轻松——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所以虽然很不爽,但并不至于对你怎么样。”裴渡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你仍然缺钱,而我呢,也仍然对你有兴趣,所以合约继续怎么样?你不用卖身,只需要继续提供有价值的陪伴,我还是可以按照原价付你钱。” 这个提议无疑非常具有诱惑力,但也非常可疑。闻秋问:“什么叫作‘有价值的陪伴’?” “那就要看你擅长什么了。” “我会做饭,做家务,写论文——太专业的写不来,只能帮忙润色一下英文部分。”闻秋绞尽脑汁想了想自己的价值,想来想去都觉得非常有限。 谁知裴渡欣然应道:“好啊,正好这两天我在写论文,明天帮我来改论文怎么样?1点过来,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那就是1点到7点,6000块钱!闻秋脑子里飞快地算了笔账,听到了金币叮咚叮咚跳舞的声音。 尽管他仍拿不准裴渡想干什么,然而已经很确信他不会来硬的。那样即使煎熬一点又算什么呢,那可是6000块! “真的只是陪伴,其他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在我身边可以随意一些,我不是很苛刻的人,你只需要注意一点——”裴渡幽黑的眼睛望向他,“不要对我说谎,因为我最讨厌受人欺骗。” “……好,我明白了。”闻秋答应的样子很是诚恳,“明天需要我带什么过来吗?” “带上你的诚意就可以了,别迟到。” 裴渡知道他无法拒绝,他太清楚钱能让这种贫困到骨子里的人出卖自己到什么地步。 吃完饭后,他斜倚在门框上,看闻秋忙碌洗碗的背影。omega后颈上的发丝细软,围裙勾勒着纤细的腰肢,双腿笔直修长,屁股圆圆翘翘的很可爱。 按照事情本来该有的进展,他现在应该在床上大肆挞伐这具迷人的身体。 敢这么耍自己,裴渡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他会以仁慈和温柔作武器,一点点地引诱猎物,直到他丢盔弃甲,主动把自己放进盘子里,端到自己桌前。 这才是最有趣的游戏,最合他口味的报复。 / 2000块的收入让闻秋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还清了欠的花呗和信用卡,然后给邻居吴阿姨包了500块的红包上门感谢。 吴阿姨当然不肯收,和他上演了一番全武行的推拉,最后闻秋眼疾手快把红包塞进了她家小宝的手里。3岁的小宝拿着红包狗一样地蹿了出去,吴阿姨捉狗不利终于败下阵来。 吴阿姨气喘吁吁的,还在担心他为了钱误入歧途,“你上哪赚的钱?” “我厨艺不是很好么,帮有钱人做了顿晚饭。”闻秋乐呵呵地说,“他直夸我菜做得好,要我以后一直去呢。” “你说的这个有钱人,不会是alpha吧?”吴阿姨的目光犀利起来。 “呃,对。”闻秋尴尬地点了点头。 “小闻啊,你要小心了,人家未必是冲着菜去的。”吴阿姨直摇头,“你上人家家里做菜,到时候门一关,噢哟,想跑都晚了!” “别担心,是我江大的同学。”闻秋连忙道,“我和他相处了一阵,他人品很好的,也没对我怎么样。” 吴阿姨仍然不放心,拉着他叮嘱了好一阵,最后把小宝吃的手指饼干给他抓了一把,让他带回去给小知了吃。 闻秋把饼干带回去,自己吃两根,喂小知了吃一根,两个人窸窸窣窣吃了半天,把一把饼干都吃完了。闻秋一直在出神想心思,安慰吴阿姨是一回事,然而仔细想想也没说谎,裴渡的确是没对自己怎么样,甚至还让他吃了饭,给了他2000块钱…… 怎么想都是自己赚了,然而这种隐隐的不安感究竟是什么? 第42章 小知了吃饱了,又往他的怀里拱,大口大口地吸他身上的味道。 闻秋就知道自己又沾了一身裴渡的信息素回来,那淡淡的寒凉气息撩拨着他的鼻子,让他的脸情不自禁地有些发烧。 明天要去和他呆一个下午,真不知道该怎样度过才好…… / 第二天,闻秋买了点水果,准时准点地上门拜访。 和昨天不同,裴渡穿着一身黑色背心和运动裤,像是刚运动完,但身上很干爽。闻秋头一回见他穿这种风格的衣服,不得不再一次感慨alpha的身材过于完美,看看那宽肩窄腰还有逆天的大长腿,日常走路都跟刚从t台下来似的。 如果蒋明欣在这儿,可能会当场发出一声鸡叫。闻秋虽然还没进化出打鸣的功能,但心里还是叽叽咕咕地心动了一小会儿。 七拐八拐,客厅旁边一间巨大的房间就是专门的健身房,里面有着各式各样的专业器材。闻秋好奇地四处张望,很多器材他都不认识,“你在健身?” “没,在修跑步机,”裴渡撇了撇嘴,“正好你来了,来搭把手。” 闻秋这才发现地上摆了一摊的工具,还有一个非常炫酷的工具箱,打开来足足有五层,像一个小型军火库。 裴渡继续他的修理工作,盘膝在地上一坐,就开始调试跑步机的履带,过了一会儿朝后面一伸手:“大号的六角扳手。” 闻秋连忙找到扳手递过去,然后干脆也盘腿坐下来,一边给裴渡递东西,一边观察他调试各种复杂的零件,搞得两手都是油污。 “不请修理师傅来吗?” “这种小故障,能自己修就自己修了,”裴渡头也不回地说,“我不喜欢别人到我家来。” 那你还轻易把家里的地址给我……闻秋默默地想。 “机械修理你也会吗?” “只会一些修灯泡之类的简单活,”裴渡半跪在地上,弯下腰去拧螺丝,手臂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紧缩和舒张,“独立完这些工作可以增加对生活的掌控感。” 不一会儿,裴渡又招招手,“来,帮我把履带掀起来,我加一点润滑油。” 闻秋乖乖照做,看他加完油后又打开慢速调试了一下,和刚开始不同,跑步机运转得很丝滑。 “嗯,这下应该没问题了。你上去试试看?” “哦哦。”闻秋穿着拖鞋上去走了两步,感觉很是顺畅,便按照他的意思将速度渐渐调快。调到6的时候,跑步机履带忽然咯噔了一下,闻秋猝不及防失去了平衡,朝后摔去。 裴渡眼疾手快地伸手,从后面将他抱了个满怀,然后环住他的腰轻轻一提,就把人放到了地上站稳了。 闻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也是掌控感的一部分吗?” “……这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意外,”裴渡看起来不大开心,踢了跑步机一脚,“我还是叫师傅来吧。奇怪,步骤都是正确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他的嘀嘀咕咕里,闻秋才知道自己来之前他已经修了两小时了。这些alpha奇怪的胜负欲啊…… 裴渡去洗手,闻秋也抓紧时间把买来的葡萄和蓝莓洗干净,拿出他上次就看中的两个美丽盘子装好了,端到了书房去。 书房里面别有洞天,装修风格和外面截然不同,是古典欧式风格。有厚重的编织地毯,铸铁壁灯和大壁炉,还有整整两面墙的巨大书架。 书架上除了书籍以外,还摆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有的很漂亮像是旅游纪念品,有的很奇怪压根看不出用途。 闻秋目不暇接地看了一会儿,研究着陈列架上一块破破烂烂的网。 “这是世界杯决赛的时候,绝杀进球的那块球网的一部分。”裴渡端着两杯咖啡从外面进来,“当时我就坐在那块球网后面,不过年纪太小没留下什么印象,只记得被突然爆发出的欢呼声给吓哭了。” “哦……那这堆石头是什么?”闻秋又问。 “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和朋友去爬了珠峰,他们捡了一堆圆圆的石头说是要给我搭个蛋糕。”裴渡说,“在藏区人们会把石头像这样堆起来,称之为‘玛尼堆’,他们相信万物有灵,通过这种仪式可以向神灵祈福。” 原来生日可以这么有仪式感吗?闻秋回想起自己的二十岁生日,别说一起庆祝的朋友了,他应该是蜷缩在外婆家潮湿的被子里,被孕晚期的反应折磨得死去活来。 在石头旁边,裴渡又给他介绍了他某次潜水带回来的漂流瓶,里面有20世纪初一封来自冰岛的信。一小块精心保存的动物头骨,来自他小时候养的仓鼠米尼。一块骨折痊愈后拆下的石膏,签满了他高中篮球队队友的名字。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很贵重,然而每一件都与他的人生息息相关,是某段珍贵回忆的象征物。这样珍贵的回忆足足有两面墙之多,在裴渡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体验过了太多常人难以企及的东西。 闻秋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房间,珍藏了很多玩具,还有他游手好闲从外面捡回来的各种玩意儿。但是后来随着别墅被法拍,这些东西早就消失无踪了。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闻秋垂下眼眸,“吃水果吧,我洗了点葡萄和蓝莓。” “嗯,”裴渡把其中一杯咖啡放在他的小桌前,“你带笔记本过来没有?” 第43章 小桌很矮,下面是一块波斯地毯和堆满抱枕的小沙发。闻秋一坐下去,舒服得只想打盹,连忙喝了口咖啡,把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带了,你放心。” 裴渡在他那张整块实木雕刻成的办公桌前坐下,戴上了防蓝光的眼镜,把十来本厚厚的专业书籍一字排开,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开始干活吧。” 原来裴渡也会为论文叹气啊,闻秋低头整理书包,悄悄笑了一下。 然而等他打开裴渡传过来的论文时,就笑不出来了。 第21章 试探 专业跨度太大,论文里满是专业术语和长难句,看起来简直和天书一样。以前闻秋也给其他专业改过论文,内容虽然看不懂,但语法毕竟是相通的。现在面对着大堆自己都不认识的专业术语,他简直不敢下手。 闻秋一开始对这种纨绔子弟有些偏见,觉得他们不学无术,现在想来是自己天真了,都读到江大的博士了,怎么可能没点真才实学? 裴渡像是没发现他的窘迫,“邮箱地址发过来。” 闻秋不明所以地把地址发了过去,“做什么?” “文件太大,附件发给你。”裴渡让他过来,把文件翻给他看,“这里是一部分引用文献的pdf,另外一部分文献在你身后那排书柜上。你先帮我校对一下脚注,每一个都要确认引用无误,保证格式正确。这个没问题吧?” 这倒是他做惯了的工作,闻秋点头:“没问题。”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他们没有再说话,各自安静地处理着工作。裴渡有时候传点资料过来,闻秋就自觉地帮他去打印,中途他又去了两趟洗手间,泡了新的咖啡,洗了更多的水果。饶是如此,干下来还是觉得头晕眼花。 而裴渡就好像老僧坐定一般,在那儿连续不停地干了三个小时,脊背还是挺直的,闻秋心里不由地就有点佩服。 他也干出了一些成果,校对出了几处引用的问题,还找到了几个错别字,全部用高亮标注出来。渐渐感到得心应手之后,他一边查资料一边改,把原文的语法和标点也润色了一遍,保证读起来更加顺畅。 他做完后就发给了裴渡,裴渡正忙着,放在一边也没顾上打开看,便道:“好了,你的工作做完了,做自己的事情吧。” 闻秋就敲着笔记本写自己的作业,越写越良心不安——要知道他一个小时的工钱是1000块!一分钟16块7! 他忍不住站起来,围着裴渡转了两圈,好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绕着一朵花苞转悠。 裴渡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逮住了小蜜蜂:“怎么了?” “有什么能帮忙的吗?”闻秋眨巴着眼睛看他。 “你出去。” “唔?” 裴渡靠在靠背上,懒散地瞥了他一眼:“我想抽根烟。” “啊,没事,你抽吧,反正屋子里有新风。”闻秋下意识道。而且他早就习惯了烟味,以前在义龙会的办公室里,每天烟浓得跟毒气室似的。况且裴渡抽的烟不知道什么牌子,闻起来有股奇特的香味,他其实不讨厌。 裴渡于是抽出一根烟,就这么叼在唇上,然后抬眼看他。 那黑眸中仿佛有星火烫了他一下,闻秋本能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凑上去替他点火。 太熟练了,裴渡心想,仿佛早就习惯于伺候人一样。或许是那副外貌的缘故吧,闻秋总让人想到不染尘埃的脆弱和纯洁。然而有时候,常常是最不经意的那些细节,又透露出人间风尘。 兴许是他那底色太过澄净透亮了,所以这一点尘埃沾染其上,才会显得如此碍眼。 裴渡眯着眼睛抽了两口烟,然后问:“你闲着没事做?” 闻秋点点头,其实他刚才改论文改出了手感,正摩拳擦掌地想多做点,看裴渡的论文本身也能极大地锻炼他的写作思路和逻辑能力。 “那正好。”裴渡暧昧不明地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闻秋莫名其妙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前,裴渡就按住他的肩膀,向下用力。 闻秋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甚至也没来得及思考,便被他按着跪了下去,跪在了他的两腿中央。 裴渡夹着烟的手摩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嘴闲着的话,就帮我吸吧。” 闻秋浑身僵硬,一半是害怕,一半是羞恼,然后意识到裴渡脸上那抹调笑后,天平倾斜,变成了全然的气愤。 这家伙,就非得要这么混蛋吗?在自己刚觉得他很不错的时候,非得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是个下流货色? 不过闻秋转念一想,裴渡何尝改变过呢?他早说过“食色性也”,从一开始就想上自己。之所以没上成是因为自己全身心抗拒罢了。 他只需要随心所欲地进攻,该尽心防御的是自己。 闻秋心里转过许多对策,最后选择了最严肃的一种。他拂开裴渡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喜欢这样。” 裴渡漫不经心地俯视着他,那副眼镜更给他增添了斯文败类的味道,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喜不喜欢重要吗?” 不过他的话音是愉悦的,也配合着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好吧,毕竟你有贯穿性行为全程的性同意权。” 闻秋站起来,没给他好脸色就出了门。当然,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白混时间,他做了水果奶昔,烤了一个色香味俱全的蛋糕。 第44章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他才端着食物缓缓进了房间,先是警惕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把奶昔和蛋糕搁在了他桌上。 “论文改得很不错。”裴渡显然已经查看了他改过的论文,滚着鼠标缓缓看下来,修改过的地方全都一条条清晰地给出了批注,而且很多英文表达都改得相当地道,中文语句也修饰得非常流畅。 这是意外之喜,毕竟他从一开始并没有对一个大一新生期待太多。现在看来,这漂亮的皮囊里面也装着一个聪明的脑袋。 闻秋理所当然地可以骄傲,“我从小对语言文字就很擅长。” “所以才读了中文系?” “这是备选,本来想读导演或者戏文专业的。” “唔,想当导演或是编剧?” “我喜欢那种自编自导的全能型导演,就像陆甲那样。”提起喜欢的导演,闻秋的眼睛都是亮亮的,“可惜我没有精力准备艺考,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记得编剧莫海就是江大中文系毕业的。”裴渡好像什么话题都能自然地接上,“最近不是有一个大学生新锐编剧大赛吗?你也可以参加试试。” 裴渡居然也知道这个比赛?他也会关心这些?闻秋忽然想到之前蒋明欣八卦过裴渡和戏剧社长白宁姝的关系,莫非两人藕断丝连还有联系? 他不自觉地就问道:“你也听说过编剧大赛?” “嗯,参与过一些前期筹备工作,主要做了预算方面的规划,”裴渡叉了一块蛋糕,“比赛最大的赞助商是风华传媒,裴远集团是风华传媒的大股东。蛋糕不错。” ……好吧,土豪果然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裴渡又道:“风华传媒这次的确打算培养一批新锐编剧,无论能不能得奖,每一篇作品都会被认真审阅。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我觉得你不该错过。” 闻秋下意识想拒绝,想用消极的态度回避这个问题,然而他转念一想,忽然发现困扰自己的最大问题已经解决了:光是今天一个下午,他就能赚到大几千,如果裴渡愿意长期和他保持这种关系,他就再也不用为生计奔波了。 之前闻秋还不太有赚钱的实感,然而想到自己可以打更少的工,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甚至有时间参加心仪已久的比赛,他就感到了一种扎实的幸福感。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alpha带来的,他无法不对他怀有感激。 “嗯,我想试试看。” “写完可以给我看看,我说不定能帮忙提些意见。” “好。”闻秋微微一笑。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裴渡并不会敷衍自己,写完给他看的话,他一定会认真对待的。 裴渡看着他的笑,晃了下神。他很少在那张习惯了冷淡和警惕的脸上看到过这样自然的笑意,就好像春水融冰,让人感到一点凉薄的暖意。 能多笑笑就好了,但是只准在自己面前。 闻秋在他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我去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今天你也辛苦了。”裴渡关了电脑,“走,晚上请你吃大餐。” 出了门,裴渡直接按了上行的电梯,闻秋才知道原来这座大厦顶楼有一个只为vip客人开放的餐厅,之前裴渡说会登门做菜的厨师也是来自于这里。 厅堂极为低调奢华,几乎看不见服务生,裴渡轻车熟路地带他去了一个独立的包间,“点餐可以用这个电子屏幕。哦,今天的主打菜是法式小羊排,他家的法餐做得不错。有什么忌口吗?” “我都可以的。”闻秋仔细看了看,菜单上并没有标价,但想想也知道价格绝对不菲。 菜很快便上齐了。相对而坐在这个安静的包厢里,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一览无余,仿佛置身于云层之上,街灯如星火的河流流向远方。 裴渡吃饭时相对安静,所以闻秋也没有作声,认真品尝着食物。虽然在家里变着法子给自己做好吃的,但能买的食材都很廉价,也很少见荤腥,所以他总是很珍惜享用美味食物的机会。 裴渡一边吃一边默默地打量他。之前在家吃那顿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了,现在在正式的餐厅里,闻秋吃饭的仪态果然非常得体——不是刻意地扭捏作态,而是那种从小培养出来的优雅端正。 想到安云起说过,闻家曾经也盛极一时,闻秋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想到,便问了,没有任何顾忌:“你为什么这样需要钱?” 闻秋喝完一口酒,才缓缓道:“我家破产了,还欠着一些外债没有还清。” 借口是早就想好的,毕竟他不可能说自己家里还养着一只两脚吞金兽。一般人若是知道他这么年轻就单身带着孩子,要么是好奇地问长问短,要么是表露让人不适的同情。好奇或是同情,闻秋一个都不想在裴渡脸上看见。 “那你的父母呢?他们不负责偿还吗?” “我爸跑出国了,我妈早改嫁了——嫁给了一个人渣。他们都不在乎我,也不会管我的死活。”闻秋神情平淡地说道。 “欠了多少钱?”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帮我还清吗?” “噢,那倒不会。” “所以别问了,”闻秋叉了一颗圣女果,看着它红色的汁水四溅,“这是我自己的债。” 第45章 裴渡便不再问。闻秋虽然坐在对面,然而又好像非常遥远。夜色仿佛一层迷离的幻影,落在那人的眼角眉梢,那淡色的绿眸掩藏在暗影下,如此捉摸不定。 相处的时间并不算短,但裴渡依然感觉看不透他,也无法辨别他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是欺骗。因而他产生了兴味,跃跃欲试地想要剥开他,一层又一层,直到触摸到最里面的柔软的核心。 “你呢,为什么读博?你的那些朋友里很少有人会选择继续深造吧?”闻秋礼尚往来地挑起话题,“即使对你来说,读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不容易,但是让人心情放松。书读到这个层次,就好像潜水一样,潜入人类知识的未知边界。”裴渡摇晃着威士忌里的冰块,“我呢,并不想那么早继承家业,因为这只是一件注定会到来的麻烦事。我多读几年书,我爸也能多睡几年好觉。” 真是一览无余的康庄大道般的人生啊,普通人一辈子都在艰难赶往罗马,他这一生只用想着如何在罗马建造庄园。 “那你会有什么人生目标吗?” “人生目标?当然有。” “是什么?” “不告诉你。”裴渡咬碎了一颗冰块,凉飕飕地把他说过的话抛了回去,“除非你能帮我实现。” 第22章 他赠与的月亮与六便士 虽然聊天不咸不淡,但裴渡绝对是个不错的约会对象。他会为了上楼吃这一顿便饭而换全套的正装,也会体贴地倒酒递纸巾,至少闻秋光就着他的脸,就胃口好得多吃了几口菜。 晚上走的时候,裴渡再次提出要送他回家,闻秋再次礼貌地回绝了。灰姑娘的阁楼可不是什么浪漫的地方,踩在那满是烂泥的小巷里只会脏了王子的鞋。 十月的夜里有点冷,裴渡脱下了西装外套,披在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再次包围了他,闻秋有些晃神,坐进出租车时才反应过来: “你的衣服……” “下次来的时候还我吧。”裴渡摆了摆手,“再见。” “再见。”闻秋也挥手告别,在路上的时候脸便埋进了西装里,情不自禁地嗅他的味道。 很快,他收到了6000块的转账,还有一句话:“抬头看窗外。” 闻秋抬起头看向车窗外,看到了一片澄净的夜空。他仿佛心有所感,知道裴渡想叫自己看什么,连忙挪到了车的另一边,一抬头,一轮金黄的满月便映入了眼帘。 裴渡的消息跟着到来:“回去的路上忽然看到了月亮,很漂亮,送给你。” 好大的口气,月亮是你家的吗?闻秋不自觉地嘴角翘起,回复道:“谢谢你送的月亮和六便士。” 裴渡的消息来得很快:“嗯,两个都要才算圆满。” 一到家,闻秋就跑过去接回了小知了,然后举起了裴渡的西装外套,好像一个满载而归的猎人一样骄傲:“锵锵,小知了,看我都带回了什么?” 小知了睁着大大圆圆的眼睛,小手在空中晃啊晃,嘴里发出“papa”的声音。 闻秋嘿嘿一笑,把西装盖在了他身上。alpha的西装很宽大,闻秋自己也钻了进去,搂住了小知了,捏他肚子上的软肉玩。 灯光被遮蔽,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见一大一小的呼吸声,在吸着alpha的信息素。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有点变态。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关起门来谁都看不见。闻秋吸了一会儿,脑袋里就填满了废料,手不由地伸了下去。 在纾解的同时,他止不住地想到了alpha背心下的手臂肌肉,包裹在西装下的修长体格,还有在书房把自己按下去时,那种轻慢又让人心痒的态度。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视情.欲为洪水猛兽,连自渎都很少做。然而自从遇见了裴渡,他被勾起兴致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个alpha怎么样他暂且不评价,但至少是真的很好冲。 完事后,闻秋满足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再次确认那笔钱。加上之前的一点积蓄和打工的饭店刚发的工资,他的存款达到了惊人的一万块。 六便士已经放在了口袋里,现在他可以肖想一下月亮了吧? / 闻秋辞掉了最后两个家教,暂缓了翻译工作,开始全身心投入剧本的创作中。 很多灵感早就在脑海里徘徊,一直没时间写下来,足足迭代了八个版本。闻秋下笔毫无滞涩,那些积累在心中的东西如洪水般涌了出来,倾泄在了纸上。 短短一周之内,他就写完了4万字的初稿,然后又花了一周时间删改到了两万多字。 改了三遍后,他仍是不满意,然而又抵达了瓶颈,不知道该怎样改才能更加精进。想给身边的人看看寻求意见,想来想去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只有蒋明欣。 于是闻秋抽出一个周末的下午烤了点饼干,去找蒋明欣,让他帮忙看看稿子。 在堆满画架和颜料的画室里,两个人坐在角落里的小折叠床上,一边吃饼干一边喝可乐。蒋明欣读着剧本,一开始还咔嚓咔嚓吃个不停,然而很快连饼都忘记吃了,抓着闻秋的胳膊直呼:“我靠,我还以为自己在读名著!这种全员病病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牛逼!” 这是一个悬疑剧本,能达到恐吓读者的效果,就已经赢了一半。 闻秋挺高兴,但又觉得蒋明欣的话不能全信——这家伙看评分3点几的烂片都能大呼过瘾,属于影视公司最爱割的那款韭菜。而且他对朋友向来一叶障目,闭着眼睛都能吹。 第46章 “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现在就很好啊,就是女主角是不是可以写得更加正面一点啊,不然怪渗人的……” “这是男主角,”闻秋卷起剧本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根本没看懂。” 蒋明欣捂头叫道:“哎呀呀,我就是高中语文不及格,才会去学美术的嘛。” 闻秋叹了口气,觉得裴渡的品味应该会更高,至少是更挑剔。写完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电子稿发给裴渡看看,然而临发送前却又不好意思起来,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发送键。 他把自己剖开太深,把很多鲜血淋漓的东西都涂到了纸上,蒋明欣不懂所以觉得在看故事,然而裴渡未必不明白。 “不过说真的,你这个文笔的确厉害,就算我看不懂,也觉得超级牛逼。”蒋明欣叼着他贿赂的饼干,双眼发出真诚的光,“说不定你将来会成为大编剧哦!” “还差得远呢。”闻秋淡淡笑道。 大编剧啊……明知道那是多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又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憧憬——做自己喜欢的职业,还能赚到钱和名声地位,谁不会期待这样的未来呢? 蒋明欣盯着他浮着浅淡笑意的脸,浑身的艺术细菌都活跃起来。他一骨碌爬起来,就去找自己的画架,“不行,我一定要给你画一张留作留念,搞不好会很值钱呢!你下午有时间吗?” “嗯,你画吧。” 按照蒋明欣的指挥,闻秋配合着换了个姿势,嘴角凝固了一点笑意,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前方。 其实他观赏过蒋明欣的大作,这位未来的大画家大概是属于抽象派的,闻秋只期待到时候自己的五官都在该在的位置上就好。 “头再侧过来一点,好,这个角度非常漂亮……”蒋明欣唰唰地在画纸上打型,一边画还一边贫嘴,“要是你将来发达了,就包养我吧,我只吃一点点大米饭,很好养活的……” “好啊,”闻秋头一次有心情接上玩笑话,“到时候我买大别墅养你。” “说好了啊!”蒋明欣立刻道,“苟富贵——” “汪汪汪。”闻秋汪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蒋明欣的脑袋从画板后探了出来,好奇地看向他:“最近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感觉你开朗了好多,以前好难约出来,现在都会主动来找我。”而且还会主动对我笑呢。 开朗吗?闻秋摸了摸嘴角,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种久违的轻松愉快的心情。他不得不承认道:“嗯,最近遇上了一个很好的人。” 钱的确是打开他生活中一切锁的钥匙,将他从那种喘不过气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拜那个alpha所赐。 半个月来他又与裴渡见了两次,仍旧是陪他写写论文吃吃饭,他的存款就翻了个番变成了两万块。这一小笔存款带给了他巨大的底气,他终于也敢和蒋明欣一起去店里吃吃喝喝,敢在整个周末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敢给小知了买很好的保险,带他去照相馆拍美美的照片。 好像一个快乐到飘飘然的梦,是裴渡吹出来的巨大幸福泡泡。闻秋一边知道它的虚幻和无常,一边却希望它持续得越久越好。 蒋明欣眼神发亮地打量着他,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恬静美妙,难以用笔触来描摹,涂改数次,也只能寥寥勾勒出那一点幸福的影子。 闻秋看他的笔渐渐慢了,便忍不住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画好了?给我看看……” “不不不,还没画完呢!”蒋明欣连连摆手,神色有些躲闪,“等我画完了再给你看。” “把我画成丑八怪了?” “屁咧,美神降临好吧。”蒋明欣两条眉毛一起扬起来,“就是还要……修饰修饰。”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画吧……”闻秋收拾收拾东西,作出要走的样子,半途却偷偷转过身,不动声色地走到蒋明欣身后,弯下腰来,“让我看看,大画家?” “啊啊啊啊!”蒋明欣身子都扑了上去,却仍是遮掩不及,让闻秋看到了画作的全貌——老实说,不仅不抽象,那笔触反而很传神,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他的神韵,脸是描摹最细致的地方,也最为动人。 唯一的问题是,画上的自己没穿衣服。不得不说他是个天才,身材的轮廓居然抓得很准。 “对不起,我错了!”蒋明欣双手合十,喃喃道歉,“我就是觉得你不穿衣服更好看……啊呸,穿不穿都好看!” 闻秋一点没生气,摸着下巴说:“画得不错嘛。” “是吧是吧。”蒋明欣的尾巴顿时又翘了起来,取了点绿色的颜料,点在了眼珠上。那一点绿色极为灵动地唤醒了人物的神韵,那幸福的微笑也仿佛在熠熠闪光。 原来刚才想到裴渡时,自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闻秋感到了陌生,原来他也会这样地笑,好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 这个周末,闻秋抢到了心心念念的电影节的票,正准备去看,裴渡的消息却冷不丁地发了过来:“下午过来。” 闻秋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何时,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对每次和裴渡见面的期待甚至还要大过对挣钱的期待。 然而这场电影他真的期待了好久,票也很贵,错过这次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在大屏幕上看到了。 第47章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趴在枕头上打字:“不好意思啊,下午买了电影节的票,抽不出空来。我晚上来找你吧?烤了小饼干给你带过去[小狗吃饼.gif]” “哪一场?” 闻秋把场次发了过去,裴渡的消息来得很快:“看起来很有趣,我和你一起去。” 喂,大哥,这可不是电影院你想包场就包场啊,票都是瞬间抢空的。 “不用啦,这是黑白老片子,你看起来或许会觉得有些无聊……” “没关系,和你在一起就很有意义。” 讲话这么肉麻干什么?闻秋在床上翻了一圈,把手机举到头顶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嗯嗯好,我等你[小兔子转圈.gif]” 忽然,手机震动,裴渡的电话打了过来。闻秋一个手忙脚乱,手机掉下来砸到了脸。他“嗷”地痛叫一声,揉着鼻子接起了电话。 “喂?” “刚起床?嗓子听起来有点哑。” “嗯,昨晚改稿子改到好晚……有什么事?” “今天我主动来陪你,”裴渡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哄着他的耳朵,“是不是要给我一点嘉奖?” “你想要什么嘉奖?” “那天不是送了你一套新衣服吗?穿给我看吧。” 这是上上次见面时裴渡送他的,据说是逛街时无意中看到觉得很适合他就买下了,他不收下不行因为商店根本不接受退货。 闻秋硬着头皮收下后,回去一件一件查了价格,发现大少爷随手买下的衣服贵得离谱,简直是闭着眼睛在画零。他找了衣柜最上层供着,就没打算穿出去。 但现在裴渡都这么说了,闻秋也不好拒绝,满口答应下来。裴渡的声音很愉快:“好,那我们两点在影院见。” 闻秋挂了电话,转头看见了椅背上挂着的朴素衣裤,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但胜在干净整洁,整个人看起来都清爽。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这套衣服已经足够了;然而若是走在裴大少爷身边,那种廉价感一下子会显露出来。 说起来,这也的确是两个人头一次在外面约会,闻秋希望自己走在他身侧时,至少画风要和谐统一,不要像大少爷和他的小跟班。 把那套衣服从柜子里翻出来,发现是一件t恤搭配短风衣外套,下面是黑色牛仔裤和带点跟的马丁靴,连袜子都给配得整整齐齐。 闻秋没怎么尝试过这么潮的打扮,然而全部换上后,也不得不承认裴渡的眼光极好,而且挑的尺寸全都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他的身材。 他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一向知道自己长得不错,然而久违地包裹在这样光鲜亮丽的着装下,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显眼。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候父母还没有离婚,每次出门妈妈都会花上很长的时间打扮他。无论是在朋友堆里还是在陌生人中,他都是绝对的焦点。 他曾经习惯并享受那种生活。 后来是住到了后爹家,又被困在义龙会,最后沦落到去帮人生孩子,他才渐渐变得谨小慎微,恐惧人群。 现在不过是得了一点点阳光雨露,那埋在心底的枯萎自我,又痒痒地想要复苏萌芽。 闻秋若有所思地扒拉了两下略长的头发,心想既然要见面,那就绝不要露怯。裴渡给自己开了那么高的价,那自己至少要贵得物有所值。 第23章 约会 闻秋去了一家稍贵的理发店,请发型师打理了一下头发,修短的同时做了个清爽的发型。许久不戴耳钉耳洞也长闭合了,他去店里重新打通了耳洞,然后戴上了两个风格化的银色耳钉。 最后,他对着全身镜调整了一下仪态。平时戴着口罩帽子时,他总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引起别人的注意。而现在不被注意是不可能了,他挺直了脊背,略略抬高了下巴,很自然地迎接了周围各式各样惊艳的目光。 他们在电影院大厅碰了头。闻秋敢说,打从见面的第一刻起,裴渡的目光就绝对没有离开过自己。 裴渡决不吝惜于表达自己的喜爱,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我们小闻今天特别帅。” 除了单纯对美貌的欣赏外,裴渡还有一种更加深层的满足:闻秋身上的衣服是他一件一件精心挑出来的,那被自己摩挲过的料子此刻正完美地包裹在omega身上。在挑的时候他就幻想过上身的样子,而闻秋穿上后比他想象得还要好——他的美好总是超出自己的预期,总能带来惊喜。 “你也是。”闻秋微微笑着,心想论骚包的打扮,裴渡绝对不输自己,他身上就连小配饰都讲究到随时可以拍时尚杂志封面的地步。 裴渡被他那笑容闪了一下,心里微微一动,真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按住他,吻一吻那翘起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裴渡转着那样的心思,表面上却很绅士:“我去买奶茶,要喝点什么?” “不用,我来请,晚饭我也订好了。”闻秋向他眨了眨眼睛,“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顾享受就好——毕竟这可是嘉奖。” 裴渡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等闻秋带着奶茶回来,他才发现一杯是桂花乌龙,一杯是葡萄撞奶。闻秋还煞有其事地说:“可惜没有你要的那种,只能随便组合一下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选一个吧。” 裴渡笑得不停,随意接过一杯,也没喝就揽住了闻秋的肩膀,大猫一样在他肩头蹭了蹭:“谢谢,特别合我心意。” 第48章 闻秋在他靠过来的一瞬间浑身绷紧,然后很快又放松下来。 电影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几乎每一个走过的人都会被他们吸引目光,大概都觉得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侣。闻秋都能听到那些压低的尖叫,大概是说好帅的a好美的o好配的一对好香的狗粮我吃我吃。 他的心情变得很好,和裴渡走在一块儿,的确是一件非常叫人虚荣心膨胀的事。 电影开场,闻秋发现裴渡真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买到了自己身边的座位。90分钟的黑白老电影,他一直担心裴渡会无聊,然而偷看了几次,发现身旁的男人看得很认真。 闻秋便也放了心,全身心地投入电影中去,很快身旁坐着什么阿猫阿狗都忘了,奶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一直到走出电影院,闻秋还沉浸在电影中,“结尾的画面太伟大了,死神牵引着人们‘跳着庄严的舞蹈,去往那个黑暗的国度’,所有的战争、瘟疫、宗教、爱情,全在永恒的死亡面前化作了虚无……” 说着说着,他忽然噤了声,意识到自己不该兴奋得忘乎所以,说太多对方不感兴趣的话题。 裴渡走在他的身侧,就好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很自然地接上了他的话题:“我倒觉得导演在片中给出了对抗虚无的答案,还记得那个镜头吗?漂泊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各诉衷肠,那个彼此分享野草莓和牛奶的黄昏将被永远铭记,‘就好像小心翼翼地捧住一碗牛奶’。” 闻秋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这样枯燥难解的电影他不仅看进去了,而且台词都记得。 “你也喜欢这种类型的片子吗?”闻秋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不,这种类型是第一次看,但很有意思。”裴渡道,“说实话,过去我看电影,只会思考它具有多少商业价值,很少会这样用心地去感受内涵。今天的确是很独特的体验。” “……”闻秋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然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裴渡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闻秋这时已经把头低了下去,很快地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这回裴渡抓住了那条溜过舌尖的小鱼,闻秋说的是:“你能帮我看一下剧本吗?” 裴渡被结结实实地可爱了一下,不由笑道:“我看你抓着那个包半天,终于舍得给我看了?” 在闻秋的坚持下,依然是由他请客,两个人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落座。 闻秋从包里掏出了剧本递给他,裴渡便认真阅读起来,甚至还借了闻秋的笔写写画画做笔记。 闻秋再次发现了他的一个优点,那就是做什么都极为专注。大概二十分钟,他就将剧本完完整整地读了一遍。 剧本名为《埋葬玫瑰花的地方》,讲述一个小时候被侵害的男孩成长和复仇的故事。他变换女装嫁入豪门,手刃了曾经□□过自己的老男人,然后越发疯狂,捅死了深爱自己的丈夫,最后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杀死,埋葬在玫瑰丛中。 故事的开头即是一场杀婴案,之后这个故事以死去婴儿的视角开始倒叙,逐步揭露他“母亲”绝望与残暴的一生。 等裴渡若有所思地合上最后一页,闻秋紧张地问:“怎么样?” “嗯……”裴渡看看剧本,又抬头看看他,“说实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出乎意料是什么意思?很优秀还是很失败?闻秋心痒难耐,恨不得亲手把话从他喉咙里掏出来。然而下一刻,他就感到alpha的大手落在自己头发上揉了两把,裴渡露出了满是赞赏意味的笑容:“是完全超出我想象的天才之作。” 哄我吧?闻秋怀疑地眯起眼睛。 “首先开场的悬念设置得非常好,叙事人的选择也很有意思,以孩子的视角展现出最纯真的残酷。”裴渡用手指轻轻点着他记的笔记,“再来,豪门的恩怨情仇写得很真实,能感觉到写作者的素材积累非常充分。第二场谋杀后各个角色的表现是我认为最精彩的部分……” 随着裴渡有理有据地一条条赞美,闻秋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脑袋逐渐过热,源源不断地喷出爆米花,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又希望他再多夸点多夸点。 裴渡足足列出了十二条优点,最后总结道:“综上所述,我觉得这是一部非常优秀的剧本,在商业性和艺术性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如果我是大赛评委,我会毫不犹豫地将第一名颁给它;如果我是投资商,我会将它交给我信赖的大导演……” “好了好了,越说越夸张了!”闻秋摆了摆手,好像要挥散眼前的粉红泡泡,“哪有这么好,我自己看都有很多问题!” 早知道当面给人看自己的作品是一件那么害羞的事情,他就躲在家里给裴渡发电子版了! “嗯,要说能改进的地方,我的确有一些想法,你姑且听听看。”裴渡用笔尖敲了敲纸页,“比如说我划线的这几处,交代不是很清晰,对于剧本来说太过晦涩了;第二,祖父的形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我都标注了三角……” 就如同夸奖时一样,裴渡提的修改意见也有十几条之多。闻秋又有点赧然又有些庆幸——幸亏给裴渡看了,果然当局者迷,裴渡提出的很多问题都很明显,然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 他飞到云端的心又渐渐荡了下去,落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优点很明显、然而问题同样不小的剧本,对于怎样修改也有了大致的思路。 第49章 他们坐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闻秋一时有些恍惚,禁不住偷偷偏头看了裴渡一眼,看到他垂下的眼睫在脸上落下的淡淡阴影。 他想: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伴而已,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呢? 别人拿真诚待他,他也会忍不住回应以同样的热忱。 裴渡在这时抬眼,捉住了他的视线:“我是不是很挑剔?” “倒不如说是眼光敏锐,而且讲得都很有道理,”闻秋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很多缺陷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因为我太喜欢这个剧本了,”裴渡把他的手指拽过去,放在自己掌心里玩,“所以情不自禁就希望它更好一些。” “我会按照你的意见好好修改的,”被男人碰触过的地方都痒得出奇,闻秋情不自禁地蜷起手指,“如果我能获奖,到时候请你吃大餐。” “哈哈,”裴渡笑了,是那种带点痞气的笑,拇指抵住他的掌心摩挲着,“请我吃点别的就更好了。” 头一回,闻秋并没有因为他的调戏而反应过激,反而觉得那股痒意从掌心爬到了心里。他很缓慢地握紧了alpha作乱的手指,不让他动也不让他离开,然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什么都没说。 裴渡眸色一暗,闻秋的确很清楚自己的美貌,也知道怎样最不动声色地撩人心弦。 “你之前说男主角塑造得好,其实他是有现实原型的。”闻秋在这时松开了他的手指,佯作无事发生地喝了一口咖啡,“我从小观察着他,所以很多细节都有迹可循。” “哦?”裴渡想不到他会说起这些。 除了是一个受害者和一个凶手外,故事的男主角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性变态。也许一开始是为了复仇,但他后来的确习惯了以女性身份示人,他留了长发,学会了伪音,做了丰胸手术,在故事后期甚至割掉了自己的□□官。 “是我妈妈——因为一直以女性的身份自居,所以我一直喊他妈妈。”闻秋紧张地握紧拳头,离开继父的家后,他再也没见过母亲,也不曾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家事。可是裴渡好像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能包容,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剖开自己,给他看那些荒芜。 “妈妈出生很贫穷,但是却不幸地长得很好看,所有人都欺负他,他也恨所有人。为了求生他不得不向上爬,嫁给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男人,可是和故事里不一样的是,他懦弱到不敢反抗,他能控制的对象只有我……” 时隔多年提起这些事,闻秋很容易地就陷入了一种自伤的情绪里,絮絮地说了好多,不经意间对上裴渡的眼神,他忽然一怔——那一瞬间他似乎在裴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聊。 他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因为裴渡的眼睛并不像他的神情一样富于变化,总是一种宁静幽深的黑暗。 这时,裴渡却微微笑起来,拈起一颗草莓放进了他嘴里。闻秋下意识咬了下去,草莓的酸甜和奶油的浓香在舌尖弥散开来。裴渡的手指往里一推,他便不得不吃下了整颗草莓,很多话也堵在了嗓子里。 “如果回忆让你感到痛苦的话,就忘记吧。”裴渡就这样笑着说,“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开心的事,只留下快乐的回忆。这样你想起我的时候,也总是会露出微笑,就像我想起你时那样。” 闻秋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的确,好好的一场约会,自己却把气氛搞得那么惨淡。裴渡花钱买自己的时间,不是来做他的情绪垃圾桶的。 “嗯,你说得对,我该多想想高兴的事。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晚饭吧。”闻秋把散落在桌上的剧本塞进包里,想到等会儿那顿精心策划的晚饭,心又热起来。 “去哪里?”裴渡露出很期待的样子,“这可是你请我的第一顿饭,早知道应该穿得更正式一点。” “这样就很好,”闻秋神秘一笑,“放心,绝对让你满意。” 第24章 烟气 这顿晚饭的确很特别,闻秋特意挑了自己打工的私房菜馆,要了最好的一个包厢。招呼裴渡落座后,他亲自去了后厨,围上围裙戴上袖套,开火做饭。 在裴渡家里他也做饭,但总有些束手束脚。裴渡家是开放式厨房,哪怕他本人表示不介意,闻秋也不敢做油烟太大的菜,怕弄脏了他那艺术品一样的家。 这里就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闻秋让老同事帮忙杀了一条活鱼,做了饭店的招牌酸菜鱼;然后起油锅炸了黄金虾球;抄起大铁锅风风火火地炒了一道爆炒猪肝和一道翠绿的时蔬。最后配上鲜掉眉毛的老母鸡菌菇汤,从蒸屉里装了红糖枣糕和小笼包子,一桌子家常菜就做好了。 大厨们看到他忙里忙外的样子,想到服务生八卦他带了个高富帅进来,嘴巴都没把门地调侃到天上去了,说省长来了也比不上小闻给男友的满汉全席待遇。 闻秋也不解释,忙得像陀螺一样,但心里却很满足。比做菜本身还要开心的事,那就是给期待的人做饭。 菜做得差不多了,他也不要服务员端,自己端着菜就走进了包厢里。 酸菜鱼是店里的招牌菜,装在一个沉重贵气的大碗里,鱼肉嫩白、辣椒鲜红、葱花翠绿,刚浇下去的热油还在滋滋作响。 比起写剧本,他做菜可擅长多了,裴渡那么会夸人,又该发出怎样的赞美呢? 第50章 用膝盖艰难地顶开门,闻秋一点一点蹭进了房间,眉飞色舞道:“尝尝我的拿手菜——” 他忽然闭了嘴,因为发现裴渡耳朵上戴着耳机,正在打电话。他一只手向自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另一只手握着饭店的小碗,随意地荡着里面的热水。 “今天就不来了,有重要的饭局……你说有什么比你重要?”对面显然是损友之一,裴渡的神情很放松,“答案是‘世间万物’……好了别吵。知道你花大价钱了,晚点过来……” 穿着昂贵风衣的男人坐在笨重的木椅上,那只七位数的手表就搁在大红的桌布上,桌布上有一个被烟头烫出的洞。家具都是那种仿欧式的廉价的金碧辉煌,墙上挂着不伦不类的圣母画像,这其实是为了遮住后面擦不掉的霉斑……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头顶蒙尘的欧式大吊灯照得堂堂发亮。 在等候裴渡讲完电话的一分钟里,闻秋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人和饭店都是他熟悉的,然而此刻他却在对比中发现了许多过去不曾发现的细节。他的头脑迅速冷了下来——不仅仅是得到了冷却,简直是跌入了一种苍凉。 好像是被一道闪电从梦中惊醒,闻秋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从一开始就像个梦一样,他用心地打扮了自己,和裴渡看了电影,在咖啡馆聊了剧本,然后精心地为他做了一桌饭。他甚至想在告别的时候说,今天非常开心,谢谢你来陪我,不用给我转钱,今天算我请客。 就好像他在竭尽全力地讨裴渡欢心一样……不是为了钱,只是单纯地求一份喜欢。 闻秋被这个认知惊得浑身战栗,把碗放在桌上,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等他稍稍冷静下来,端着最后一盘菜走进房间,裴渡刚结束电话,同时将荡涤小碗的热水倒进了不用的茶杯里。 闻秋下意识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油污,看到裴渡的惊喜之情溢于眉梢,听到了他许许多多的赞美。那些都是他想要的,可是他只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裴渡很快发现他不在状态,以为他是为那通电话生气,便解释道:“别在意,是朋友的电话,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打过来叫我去做一些没营养的事。” 他又说:“虽然我的朋友很多,但从来没有人那么用心地招待过我。这么好的菜,我都舍不得吃了,谢谢你送给我那么好的礼物。” 闻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一顿晚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累了?”饭后,裴渡关切地问,“看你胃口不是太好。” “嗯,有点……”闻秋说着,隔壁包厢喝醉酒的吵闹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过来,他看到裴渡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钱所划分的是距离与边界,在过去,裴大少爷的世界里不会出现这种粗鄙吵闹的声音。 闻秋忽地站起来:“我去叫服务生,让隔壁安静点。” 裴渡看着他出门的背影,轻轻地搁下了筷子,然后看了眼手表。闻秋不在的时候,他一口食物都没有吃。 饭后,他俩都喝了点酒,没法开车。裴渡给姜助理打了电话,“毕竟辛苦了一天,我叫助理来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好。” “今天一顿饭吃得真的很开心,”裴渡忽然靠得很近,在他的头发上亲了亲,“谢谢你。” 闻秋下意识想要避开,不是逃避他的亲密接触,而是他知道自己身上还带着厨房的油烟气。然而他忍住了没有动,就感到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有温热的气息落在了自己的发梢上。 闻秋的心鼓噪地跳动起来,好像一颗滚动的石子,始终落不到合适的位置里去。 很快姜助理打车过来,裴渡把车钥匙丢给她,“送小闻回家,路上小心点。” “你怎么办?”姜助理问。 “robin已经在那里等我了。”裴渡朝街边瞥了一眼,那边的一辆红跑车立刻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显然是等急了。 “知道了。”姜助理公事公办地为闻秋拉开车门,“请吧。” 闻秋坐进了车里,就看到裴渡微微弯腰隔着车窗向自己道别。那张清俊的脸映着城市夜晚的霓虹,如梦一般捉摸不定。 “再见,谢谢你陪我。”闻秋朝他挥了挥手。 裴渡似乎想要回应什么,结果姜助理一脚油门,车就大喇喇地飞驰了出去。 领导讲话我飙车,闻秋在心里对她比了个拇指。 “你住哪里?”姜静澜打开车载导航。 “把我送到城北路的公交站就可以了,谢谢。” 姜静澜没说什么,在导航里输入了地址,然后便问:“今天是你请客?” 她大概是看到了那家菜馆,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裴渡会选的地方……闻秋抿了抿唇,“这是我打工的地方,所以允许我用后厨,今天这桌菜是我做的。” “哦,”姜静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那你知道裴总对贝类过敏吧?另外他不吃动物内脏,一般也不会选择过分油腻和辛辣的食物,很讨厌青椒和芹菜……” 闻秋窘了一下,除了过敏那一条,其他自己居然一无所知,回头想想这顿晚饭,简直踩了裴渡不少的雷区。然而刚才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不满,吃菜的样子仿佛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谢谢你告诉我,我之后会注意的,”闻秋抱着包坐在后座上,身上还披着裴渡的外套,“裴渡之前没和我提过这些。” 第51章 姜静澜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这个过分天真漂亮的孩子,“他没和你提,是因为没有把你定位成厨师。他和你交往,也不是为了美味的食物。” 定位吗……闻秋忽然明白自己纠结的原因,正是在这个“定位”上。裴渡对他那么好那么暧昧,然而却又没有给他任何实在的“名分”。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可靠的契约,他所享受的一切都可能被对方随时切断。 到那时,自己便不得不回归曾经的生活——永无止境的劳累工作,为了一点钱东奔西走,连让小知了上学的钱也拿不出来,为随时可能降临的意外而担惊受怕…… 所以自己才会那样飘飘然又惴惴不安,情不自禁地去讨好,想要博得更多的关注和喜爱,想要得到更多确定感。 闻秋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觉得裴渡将我定位成什么呢?” 姜静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们应该还没上过床对吧?” 想不到她问得那么直白,闻秋尴尬地“嗯”了一声。 “虽然他的最终目的可能是想上你,但是他同样享受这个过程。”姜静澜毫不留情地吐槽起自己的老板,“他看起来很喜欢你的陪伴,所以会持续付费购买你的服务。” 就好像是养了只宠物一样嘛,还是会做饭和改论文的高级宠物,懂事又省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想,一千块一小时也不贵,毕竟那帮富人养宠物都要买几十万的赛级犬呢。 “你只需要考虑如何满足裴总的需求,以及如何实现自己的目标,其他都不要多想。”姜静澜叹了口气,“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你明白吗?” “嗯,”闻秋低头查看手机上刚收到的6000块转账,“谢谢提醒。” 仿佛醍醐灌顶,他醒了个彻底。自己的目标就是搞钱,尽可能多地搞钱,给小知了存一笔上学的资金。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要努力讨好裴渡,让这门生意变得长久红火。 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在咖啡馆里裴渡会阻止自己讲下去,因为他想要的只是一种近乎于恋爱的轻松和欢愉,却不想要爱情的责任和苦痛。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不是自己该幻想的。哪怕真的在一起了,他们之间能有未来吗?他一无所有,离过婚,做过会所招待,带着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自己说出去都嫌羞耻,更勿论攀上裴家那种豪门。 想清楚这一切后,闻秋反倒觉得轻松起来。现实虽然不及梦境那样美妙,却更加踏实;虽然没那么自在,却可以由自己掌控方向。他很庆幸自己在陷得太深之前醒了过来,否则不知要摔得多么惨烈。 公交车站到了,他下了车,一个人等待末班车来临。在这样幽黑阒静的夜里,等待忽然变成了最无法确定的事。 秋夜的寒风吹得万物战栗,闻秋情不自禁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他钻进了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廉价烧酒,掏手机时忽然摸到了口袋里有一盒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裴渡的烟。 于是他抬眼看向对着自己愣神的店员,“再拿一个打火机,谢谢。” 拎着酒走到公交车站,他抽出一根烟,低头用手挡着风熟练地点燃,倚靠着车站牌百无聊赖地抽起来。苦涩的、浓郁的、微微呛人的,都是他从裴渡身上闻到过的味道。 直到远方朦胧地亮起车灯,他才把烟头熄灭在了垃圾桶里,仰着头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气,然后拍了拍衣服,拍散了不该留恋的气息。 第25章 打赌 裴渡走进了地下拳场的包厢,外面的吵闹声一下子寂静下来,从巨大玻璃能清楚地看到擂台,两个野兽般的alpha拳手正在殊死搏斗。几个人已经喝过一轮,东倒西歪地坐着。 安云起一见他就开始闹,一定要罚他的酒,“妈的裴渡不是东西,兄弟的面子都不肯给,对瓶吹了一滴都不许剩!” “别急,这不是来了么。”裴渡敷衍着,拿了个酒杯慢慢倒着喝。 robin大呼小叫:“呵呵别提了,他是在约会呢,你们没看见,那真的是个大美人啊!裴渡这小子背着我们吃好吃的!” 说着他拿出手机,分享了一张照片,夜色下那个人影很模糊,很亲昵地和裴渡说着什么。 “哪来的大美人?我怎么不知道?”安云起仔细观察照片,忽然福至心灵,“操,这不会是那天联谊party的那位吧!你小子,当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妈的果然一转眼就把人搞上床了!” “啧啧,这就是我们裴少的效率。” 裴渡缓缓地喝着那杯酒,笑道:“我们只是在约会而已,至于那种事,得等他慢慢敞开心扉嘛。” 这句话是安云起不能理解的:“啊?他不肯跟你上床?那你直接上不就行了,omega嘛,随随便便就搞发情了,等尝到了大家伙的滋味,哪个不老实?” 裴渡长叹一声,拍了拍安云起的肩膀:“所以说,人畜有别呀。” 安畜生立刻狂暴地咬了他手腕一口,裴渡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说要去打狂犬疫苗。 旁边几个纨绔一直不太能理解这俩人关系好的原因,但必须承认他俩一说话,到处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安云起咬了一口还不满足,非要打赌,赌裴渡一个月之内肯定会忍不住把人拐床上去。便有跟着下注的,赌了一些手表之类的小玩意儿,不过其他人对裴渡的人品比较认可,有赌三个月的,还有赌半年的。 第52章 “那你们就准备好输吧。”裴渡很轻松地说,“我赌一个月之内,他会主动对我投怀送抱。” 在场响起了一阵起哄声:“靠!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赢定了好吧!老天降降神通吧,快下个人把这妖孽收了!” 不过看裴渡谈起那位时满是溺爱的口吻,众人又不禁有了点想法。叶茵是在场唯一的女alpha,斜着眼问道:“老裴,你这次是认真的?” “打发时间罢了,毕竟很少遇上这么有趣的孩子。”裴渡缓缓倒了第二杯,清空了瓶底,“希望他不要陷得太深,否则会很麻烦。” “你果然是我们中最渣的,”叶茵投来了一个白眼,“又要人家对你投还送抱,又要人家不陷得太深,你不觉得这要求很矛盾吗?” “没事,他很聪明也很清醒,”擂台上,失败者满脸是血地倒下,胜利者高高挥舞着拳头,全场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吼叫,裴渡毫不在意地碰了碰她的杯子,“他知道游戏规则。” 随着夜色逐渐深沉,地下拳馆也进入了最刺激的部分,上台的选手一个比一个狂躁,下手也一个比一个狠。下注的金额越来越大,观众们几乎癫狂。 裴渡来这种场合纯粹是看热闹,随便下了两注,便觉得很没劲,还不如陪闻秋饭后散散步,他知道那饭店附近有一处江景非常漂亮。当夜风吹动他发梢时,月色会温柔地照在江水与他的身上,他闻起来一定是秋天熟透的果实一般甜美…… 忽然,一阵格外猛烈的呼声打断了裴渡的思绪,主持人唾沫星子飞溅地介绍了接下来的拳手“狼王”,似乎是什么不败神话的保持者,而且还是时隔两年再次出山,开幕战就要迎接新生代最强者的挑战。 等狼王上台,裴渡也不禁眼前一亮:那是一个蜜色皮肤的alpha,身材比例极为优越,肌肉不像别的拳手那么夸张,却极具力量感。他的五官俊朗,有着一双狼一般锐利的眼睛,气质沉而稳,一下就和那些躁狂猩猩区分开来。 不过看赔率,看好这位狼王的观众似乎不多,毕竟他已经接近三十岁,而且还中断了两年。他的对手站在擂台上,高度和他接近,横向却差不多要比他宽一倍。 安云起自从狼王登场,就亢奋得不行,眼睛死死地盯着擂台。他似乎对那个赔率极为不满,皱着眉头在那边狂按手机。 裴渡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打算在那位狼王身上下注一百万,便不赞同道:“别上头,这种游戏随便下个几万玩玩算了。” “啧,你不懂,他是特别的!”安云起咬牙切齿地下了注,主持人立刻喜出望外地吼道:“woohoo,17号嘉宾财大气粗,在狼王身上豪掷100万!” 狼王本来一直漠然地盯着对手,此刻微微抬起了头,竟然很准地看向了包厢的方向。 比赛开始了,裴渡也开始闹心了。因为安云起就跟自己在那儿打似的,在包厢里转来转去大呼小叫,比报警的电瓶车还烦人。 狼王一开始凭借着深厚的经验和高超的技巧,一直压着对手打。然而他的对手简直是个肌肉怪物,被击中脑袋也不倒下,满脸是血还能露出渗人的笑。 缠斗在进入第五分钟后,局势就发生了倾斜,狼王逐渐体力不支,反应速度也有所下滑,最终被对手狠狠地掼在了地上,短暂昏迷过去。 “k.o——!恭喜‘泰坦’屠神成功!” 胜负已分,安云起忽然就不吵嚷了,脸色铁青地摔门而去。 “有病吧。”robin骂了一声,却坐直了,接下来是他最爱的环节。 一群穿着暴露的omega上了台,开始了一场特殊的搏斗。他们的目的不是将对手击倒,而是尽可能地撕下对方的衣服。 色.情和暴力一样让人血脉偾张,即使呆在包厢里,裴渡都能闻到浓郁的信息素气息,这让他想起了动物世界。通过观察生物多样性,在这种地方他也能找到乐趣。 robin很快挑中了对象,招来服务生道:“我要那个小辣妞,特别会咬人的那个,让她上来。” 也有几个纨绔自己挑了心仪的对象。中场休息15分钟,够他们完事儿的了。robin也不去开房,搂着那个omega直接就在包厢里开干。 裴渡就有点受不了了,准备去外面抽根烟。刚打开门,就看到安云起怒气冲冲地走回来。 “怎么,要走啊?”安云起探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你这是要为那个小情人守贞呢?” “出去透透气。”裴渡说,“alpha的信息素难闻死了。” “……”安云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那也不一定。” 他把手里攥着的房卡塞到裴渡手里,挤眉弄眼道:“1314房,哥们给你准备了好东西,保准新鲜有意思。” 裴渡看看卡又看看他,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喝了一瓶半,有些醉,但八成是所有人里最清醒的。安云起喝得更少,但看起来脑子里的哪根筋已经不对了。 裴渡找到了1314号房,刷卡进门,便看到了十分惊人的一幕:床上躺着一个成年的alpha,正是刚才比赛中的那个“狼王”。 当然,这丝毫没让裴渡惊讶。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安云起对他做的事——alpha赤身仰躺着,戴着口枷和眼罩,浑身被多条束带牢牢固定,分腿器让他无法合拢双腿,后面则塞着一根很可怕的东西。 第53章 他脸色不正常地泛红,应该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满房都是他麝香味的信息素,的确倒是不让人讨厌。 裴渡看了一会儿,便关了门,走过去先把他的口枷取了下来。狼王立刻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恳求:“安总……” 这时裴渡把他的眼罩解了,男人一眼看到他,锐利的眼瞳立刻紧缩,被死死缚住的身体绝望地挣扎起来。 裴渡帮他解开了手上的束带,“把东西先取下来。” 男人有些失神地摇头,汗湿的头发都贴在脸上,“安总说如果取下来就……” “他把你送给我玩了,所以现在归我管。”裴渡抱着胳膊靠在墙上,“还是你要我帮你拿?” 狼王立刻开始拆自己身上的束带,最后一咬牙抽出了那东西,那巨大的玩意儿就在空气中扭动震荡着,看起来很吓人。他浑身皮肤都泛了红,沉默地低着头,好像一头走到末路的狼。 “我认识你,你之前在给安云起做保镖对吧?”裴渡倒是先开了口,“他给钱应该很大方,为什么跑回来做这种玩命的活?” 问完了,他也觉得是多问的,看看这幅样子,想也知道狼王为什么要逃。 “我叫李天畅,”男人果然没回答,只是哑着嗓子说,“裴总,您身边还缺做工的人吗?我可以当保镖,当司机,当打手,让我干什么都行……” 裴渡笑了笑:“你怎么就能断定我比安云起好?我和他是朋友,说不定比他更糟糕哦?” 李天畅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说看他这副样子,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在裴渡看来,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毫无价值,收容他的唯一理由是做慈善。可惜他最近已经有了感兴趣的慈善对象,而他的同情心又十分有限,并不能普度众生。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可不想被卷入安云起的傻逼爱恨情仇里,那绝对比晚间肥皂剧还倒人胃口。 “好好休息吧,醒了再去退房。”裴渡把房卡放在床头柜上,“那傻逼把卡都给我了,自己想进都进不来。” 他就不该乌鸦嘴这句,裴渡一开房门,就和门外站着的安云起大眼瞪小眼。 “哦,你来啦。” “你干完了,腰上安了火箭?”安云起伸长脖子就往房间里看。 于是裴渡让出位置让他进去,李天畅无力地扯过被子试图遮住自己,又被安云起粗暴地掀开。 “你不是挺能的嘛?勾引男人也不会,你还能做什么?!”安云起又开始生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还瞒着我回来打比赛,你倒是赢一个给我看看啊!他妈的老子在你身上赔了一百万!” 李天畅嘴巴很硬:“你自己下的注,愿赌服输。” “啪——”裴渡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响亮的一声。他想了想还是走了回去,看到安云起把人的腿都抬起来了,便道:“他腰上的淤青很严重,早点放他去医院,不然要留后遗症。” 李天畅听到医院,下意识就道:“不用去,我不痛。” “不痛是因为兴奋剂的作用还没过,等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裴渡给他递了个眼色。 李天畅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后腰道:“刚才是这里落地的,好半天都没知觉……你放开,我要去医院……” 安云起这才注意到他后腰的一大片乌青,顿时慌了神,“操,不早说,我送你去。” 说着,他也不让人反驳,把衣服胡乱往人身上一套,把人扶起来就往外走。 裴渡也不帮忙,单是和他们一起走到地下车库,手一直插口袋里。 安云起心里很不爽,尤其看不得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上锁了啊?还是终于封心锁爱,决定不祸害苍生了?” “你不就是知道我不会动手,才让我去的吗?”裴渡斜睨了他一眼,“不然你干嘛不让robin去,只要有洞他就敢操,连甜甜圈都不放过。” 安云起被他戳穿了小心思,心里更堵得慌。这时代驾把车开了过来,他先把李天畅塞了进去,然后回头朝裴渡比了个中指:“你他妈自己小心点吧!我看你早晚有栽的一天!” “我栽什么?”裴渡反问道。 “是谁每次提到那个人就笑得无比恶心来着?”安云起骂骂咧咧地关上了车门,“还有,这可是你第一次为了小情人放兄弟的鸽子!” 每次提到他都会笑,我有吗?裴渡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思索之中。 第26章 称心如意的小情人 裴渡没有再回乌烟瘴气的拳馆,而是直接打电话让姜助理来接。谁知道上车后姜助理第一句话就是:“麻烦以后不要在晚上七点后给我派工作了。” 虽然她平时一直目无领导惯了,但表面上还是会虚与委蛇一下的,这是要造反啊?今天怎么回事,这一个两个的都开始抽风? 不过姜助理的下一句话,就让惊喜爬上了他的眉梢。这个向来冷淡而专业的女人告诉他:“我怀孕了。” “真的?!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居然不早点告诉我,这也太见外了吧。”裴渡埋怨道,“早告诉我就直接让你去休息了,还工作做什么。” “谢谢领导关心,怀孕三个月还没有到需要停止工作的地步。”姜静澜面无表情道,“去年您参加我婚礼,揽着新郎的肩膀明里暗里威胁他要好好对我,害他在婚礼前紧张地去厕所吐了半天。这之后我就决定要尽量将领导您排除在我的人生大事之外。” 第54章 裴渡毫无愧色,“我记得我去年就和你老公——那个除了骗女人一无是处的蠢货——道过歉了,怎么那么记仇嘛。” 姜静澜的嘴角抽了抽,她相信裴渡道歉的诚意,然而结果是自己老公又紧张地犯了胃病…… “从那时候起,你就一直跟着我。我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裴渡倒是有些落寞起来,“好好养胎吧,我会再招一个临时助理,除非必要紧急的任务,不会再麻烦你。” 姜静澜默默注视着他,有时候仿佛也能找到那个十几岁少年的影子。然而现在那个无措、愤怒、稚嫩、倔强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男人,只有在非常短暂的瞬间里,还会流露出一点不成熟的气质。 将车稳稳地停回车库,姜静澜忽然道:“之前我询问过闻秋家的地址,但是他只让我送到车站。这个人的社会联系很少,几乎只与几个人交往,需要我去调查他吗?” “不用。”裴渡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有意藏起来的肯定是不好的东西,如果他不想说,那就不说吧。你为什么对闻秋这么上心,你不是从来不做多余的工作吗?” 还问我为什么那么上心,姜静澜心想,不如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如此上心吧。 又听裴渡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对他的偏爱那么明显吗?” 他哒哒地敲着手机,不知道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又露出了微笑。不一会儿,他对姜静澜说:“看,我又把他约出来了,一起去看他之前没买到票的展览。” “看展览,然后呢?” “什么然后?”裴渡仍在低头发短信,眼瞳里倒映着手机幽幽的蓝光,“没有然后。”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 裴渡从未拥有过如此舒适和谐的关系,闻秋简直就是全天下最称心如意的伴侣。只要他想,omega便会翩然而至,陪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闻秋甚至开始刻意打扮自己,一旦有钱买各种衣服,他良好的品味就立刻彰显了出来,搞得裴渡偶尔把他带出门,都要防范四面八方觊觎的目光。而大多数时候,闻秋光是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就可以起到绿植一般养眼的功效。 此外,裴渡发觉他的头脑也足够聪敏,学新东西非常快。在几个闲散无事的周末里,裴渡带他去了滑雪场,去了山上露营,还去了湖边垂钓。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说说笑笑永远不会冷场,裴渡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两个人起过矛盾。 而在其他时刻,闻秋就仿佛完全消失一般安静,丝毫不会打扰他的生活。 他翘掉朋友间活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搞得那边天怒人怨。那天在酒吧喝酒,安云起忽然就酸溜溜地来了一句:“你俩什么时候官宣啊?” 裴渡笑而不答,但的确是动了点心思。他很清楚自己能用来拴住闻秋的只有钱,而随着自己最近给钱越来越大方,闻秋迟早会不缺钱的。 那么,为了拴住这个让他满意的伴侣,是时候加一些钱以外的刺激了。 “什么官宣?”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传了过来,伴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一个留着黑色长直发,穿着小礼服裙的女生走进了卡座。 她很自然地弯下腰,胳膊搭在裴渡的肩上,抢过他手里的鸡尾酒喝了一口。 而裴渡随手撩了撩她的发丝,“怎么烫直了?前不久不还说爱上了大波浪卷吗?” “别提了,刚烫完很完美,结果洗了两次就变成鸡窝了。”裴潇扁了扁嘴,不依不饶地问,“哥,你终于谈恋爱了?” “这才哪到哪呢,”安云起嗤笑道,“你哥眼高于顶,你又不是不知道。” “潇潇什么时候回国了?”另一个女生问,“也不叫姐姐们出来玩。” “刚回一个礼拜,”裴潇说,“这不是快生日了嘛,我哥非要说大办一场,我只好飞回来咯。” “一出去就不知道回家,”裴渡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都二十一了,也不知道让哥哥省点心。” 裴潇哼了一声没理他,从包里拿出许多黑色的信封分发在在场的众人:“一号晚上江洲花岛,这次的主题是‘杀人狂惊魂夜’,记得要变装哦。” 安云起拆开信封,一只骇人的骷髅头弹了出来,一同响起的还有变了调的阴森生日快乐歌,下面是一行凌乱的字迹:“请帮帮我!有人想杀了我!” 安云起吐槽道:“怎么年年都是万圣节主题啊!” “谁叫我是万圣节那天出生的,”裴潇咧开嘴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我妈就是那天上街被吓着了才……” “好了。”裴渡拍了拍她的背,让她不要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去和你茵茵姐玩去。” 裴潇勾着她茵茵姐的胳膊,就上吧台那儿去了。一走出她哥的监控范围,她就开始和茵茵姐叽叽喳喳,打听那个“官宣”的事儿。 叶茵是一群人里的大姐大,对一切八卦都了然于心,便把知道的一些都说了。 “姓文?”裴潇听着听着便嘟囔道,“宁海商贸的那个文家?有点次吧……” “是‘听闻’的‘闻’,人家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叶茵乐呵道,“你知道吗?你哥还要按钟点给他打钱呢。” 那不就是男妓吗?哥怎么会看上那种人?裴潇的眉头拧了起来,“哥会带他来我的生日派对吗?” 第55章 她倒要验一验这是个什么货色。 “我猜不会。”叶茵耸了耸肩,精心描摹的红唇上勾着一抹轻蔑,“你看这都多久了,裴渡从来没带他出来见过人。” 这显然是拿不出手,摆不上台面。裴潇了然,便也没把那个无足轻重的男妓放心里去。 裴渡没让她在酒吧待太久,很快就把她拎回车上,要送她回家。他打开车载音箱,放了一首韩团的歌,他记得裴潇是喜欢的,去年还追了全球演唱会。 “换一首换一首,她们早就过气啦。我最近喜欢的是死亡金属。”裴潇却埋怨哥哥不懂时尚,用自己的蓝牙连了车载音响,放了一首极其骇人的歌。 然后她一边跟着哼哼,一边摇头晃脑,还学了一手黑嗓。 裴渡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车流,冷不丁地问:“你回来这几天,去看妈妈了没有?” 裴潇一听,就好像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立刻晃不起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逃到国外去……” “那也逃得够久了,生日前回家一趟,妈一直在念叨你。” 裴潇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又埋怨道:“那你怎么不去啊?” “我?”裴渡轻哼一声,“我暂时还不打算气死她。” / 在临近万圣节的时候,闻秋便收到了裴渡的邀请,去参加他妹妹的生日会。 当然,那并不是一场普通的生日会,据说还有盛大的变装舞会,今年的主题是“杀人狂惊魂夜”,要求宾客们变装后入场。 闻秋听得心潮澎湃,从弗瑞迪到汉尼拔到德州电锯杀人狂,脑海中闪过了许多荧幕经典杀人狂形象。然后他才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我和你一起去?” 裴渡从未把他带去过自己的圈子,也从未将他介绍给任何一个朋友。 当然,闻秋并不为之困扰,在那个夜晚他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便一直以兢兢业业的乙方自居,恪守本分,埋头搞钱。 “嗯。”裴渡躺在他的大腿上玩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就是那天我会很忙,可能没法一直陪你。不过现场有很多好玩的项目,来的也都是年轻人,你可以尽情地享受派对。” “好啊,”闻秋欣然答应,又问,“你打算装扮成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给我参考参考。” “我每年都是狼人。”裴渡显然对陪小孩子过家家的活动兴致缺缺。 “今年的主题不是‘杀人狂’吗?” “狼人中也有杀人狂。” 好土……然而闻秋是绝对不会置喙甲方的品味的,“那我就扮成吸血鬼好了……嗯,就是吸血鬼里的杀人狂,德古拉之类的。” 裴渡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翻了个身以很惬意的姿势搂着他的腰,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温暖的气流,“我可是每年都被评为最土装扮,就算这样也要陪我吗?” 闻秋不自在地躬了躬腰,可是只引来男人变本加厉地收紧,他便轻易地放弃了挣扎,手搭在裴渡的肩上不轻不重地帮他按摩着。 他说:“我什么时候不陪着你了?” 亲密的接触,暧昧的话语,都已经渐渐变得习惯,然而也止步于此。裴渡虽然会抱他搂他,甚至吻过他的脸颊,但的确没做过更加具有侵略意味的动作。 他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个美妙的平衡,各取所需。 裴渡拿着手机处理了一个应酬,这场饭局属于可去可不去,放在过去他应该不会拒绝,然而姜助理怀孕后,他便尽量推掉了晚上喝酒的局。 他也想过招新助理,然而他姜姐实力超群,着实将他的心理预期提到了变态的地步。这两天人事筛了一批人让他去过个眼,裴渡稍微吹毛求疵了一下,险些把其中一个小年轻问哭了。 他动了心思,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去学个车?” 闻秋的手顿住了,“嗯?” “去考个驾照,然后我送你一辆车,正好你搬到附近来,租个有车位的房子。”裴渡想的是他跟了自己也有段时间了,是该给点甜头了,“这样比较方便。” “……”闻秋一时没吭声,他的心思也完全不在唾手可得的车上。 他平时得上课和打工,练车的时间有限,考到驾照怎么也得三四个月。他想象不出这么久以后他和裴渡会是什么关系,而裴渡提出这个建议时,似乎是把自己当作了身边人,好像会长长久久地拥有他。 从他的沉默里,裴渡读懂了他的心思,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想什么?开车总归是必须学会的技能,趁现在有时间学了吧。” “好啊,”闻秋歪了歪头,贴着他的手掌蹭了蹭,是很乖顺的样子,“到时候带你出去兜风。” “喜欢什么车型,保时捷718怎么样?”怕太贵的闻秋不接受,裴渡挑了一辆心目中价格适中的车。 闻秋最近心仪的车,是一辆价格高达2500的电瓶车,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买。且不说养车的保险和油钱,裴渡大概从来没想过,这种豪车但凡刮一下蹭一下,都能耗掉自己半年的积蓄——那时候自己恐怕会当场心疼得哭出来。 然而他面上维持着微笑,好像一个最乖巧不过的小情人:“你送的我都喜欢。” “没必要迎合我的喜好,”裴渡刷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下次带你去车展上逛逛,看上了哪款就告诉我。” 第56章 他们又聊了会儿车型的事,闻秋便抬头看了眼钟。时间不早了,他得走了——尽管裴渡提了很多次,但是他从未同意过留宿。 出门的时候他没忘记拎起门口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今天在裴渡家开火时多做的一份饭菜,这样明天中午热热还能吃。 走出那个温暖明亮的大厅,走入秋风萧瑟的夜晚,闻秋在台阶上坐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感到了疲惫。 不是那种搬砖一整天的累,而是一种持续的紧张专注导致的精神疲惫。 没有人会天生就讨另一个人的喜欢,和裴渡相处的每一秒他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思考如何讨他的欢心。 无法以“爱”的名目自欺后,他根本无法阻止那种自我厌恶感,哪怕他精于此道,哪怕他最会骗人。 cbd里的每一幢高楼大厦每一个格子里都闪着灯光,疲惫的打工人走出光鲜亮丽的大厦,和自己一样都像是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当然,他们也截然不同,人家的工作切实产出价值,自己的工作并不光彩。 发了一会儿呆,闻秋把手机拿出来,从一个账户里转出了3000块,转到了自己的账户上——最近裴渡已经懒得给他转钱,直接丢给他一张数额惊人的卡,让他随便花。 不过闻秋很有原则,仍然兢兢业业地算着时间,每次只给自己转应得的数字。 他在心里设了一个存款10万的目标,再过不久就能达到。这也是他给自己定的一条死线,赚够这些钱后,他会及时抽身,与裴渡划清界限。 第27章 危机四伏 到了生日会那一天,裴渡果然忙起来,也顾不上陪他。不过闻秋自己看着逛着吃吃喝喝,心情倒也不错。整个庄园都装饰成了阴暗古堡的风格,其用心程度不亚于一个大型主题乐园。 路过门口两个超大型木偶时,闻秋听到仆从谈论它们的价值,这两个十分逼真的巨型木偶是从法国定制的,造价几十万欧元。只用今天一次,之后便会丢到裴小姐的私人博物馆里吃灰。 邀请函均分为两份,随机发放给宾客。一半人的变装主题是“杀人狂”,另一半的人则要扮演“被害者”。在晚宴结束后,将会有一个大型密室剧本杀活动,是请了一个知名真人秀的策划团队来做的,据说准备了有半年之久。 闻秋之前看过不少剧本杀的本子,不过那时是琢磨着能不能接上活赚点快钱。他还没有真正玩上过一回,因而很是期待。 他今天还是打扮成了吸血鬼,穿了有着繁复花边的丝绸衬衫,戴了尖耳朵和尖牙齿,最后戴上一个蝙蝠形银面具敷衍了事。 他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太显眼,后来发现完全是多担心的。宾客们的服装千奇百怪,有循规蹈矩出演的,也有为了美艳风光完全忽视主题的,还有故意搞怪的——比如以安云起为代表的坏小子们,穿着夺命五头鲨和史前霸王龙的戏服四处狼奔豕突,随机创死多个路人。 不过现在天色还早,客人来得还不算多,闻秋逛了一圈,终于在主屋前看到了裴渡。他浑身上下西装革履,只敷衍地戴着一对狼耳朵。他被簇拥在一群同样精英范儿的alpha中间,游刃有余地社交着。 裴渡也注意到了他,对他点了下头,又转回去说话。闻秋才发现他屁股后面还有条狼尾巴,毛茸茸的一长条。原来这家伙还是只大尾巴狼。 裴渡身边的alpha也注意到了自己,那些捕食者的目光从他的脸看到了腿,有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有人吹了声口哨,他们彼此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促狭的笑便传染到了每个人的脸上。裴渡并没有参与谈话,他只是低头抿了口酒,神情仍是淡淡的。 热闹的音乐遮掩了他们的话音,但闻秋依然能猜到他们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给自己的脸和身材作了一番鉴定,然后说了些无伤大雅的黄色笑话。 闻秋转身就走,走向人相对较少的泳池边。或许是他的心太过敏感,这里所有的目光都让他感觉不舒服。 他渐渐远离了热闹的人群,然而人少的地方反而更叫他脊背发寒。闻秋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可是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忽然,他听到前方传来女孩的叫喊声,“救命!” 闻秋立刻加快了脚步,跑过去一看,那个女孩好端端地站在泳池边上,对着池子里大呼小叫:“邦邦姐!邦邦姐!快过来!救命啊!” 冲过来的是一个名字很怪肌肉很壮的女保镖,站在池边,陷入了和闻秋一样的疑惑——泳池里并没有溺水的人,况且这只是1.4米的浅水池子。 还是闻秋眼尖,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在泳池中间看到了一只溺水的小奶猫。它大概只比巴掌大一点,掉到水里连挣扎都泛不起浪花。 闻秋想也不想便走进了池水中,朝着泳池中间走去。深秋的池水比他想象得要凉,入水他就情不自禁地抽了口凉气。他尽可能快地走到池中央,将小奶猫抱了起来,又快步走回了岸上。 那女孩立刻取了岸边的毛巾,把小猫包起来擦干了水,“还好还好,还活着……”她欣喜地抬眼,冲闻秋说了声谢谢。 闻秋胸以下的衣服全部湿透,被风一吹就打了个寒颤。他望着女孩,说了声没事。 那女孩漂亮得惊人,长而直的黑发,黑而亮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仿佛裹在绸缎里的名刀,是一种凌厉张扬的美。那是柔和版的裴渡的样子,所以闻秋一下子认出了她。 第57章 裴潇也在打量他,然而很不满意只能看到半张脸,所以随意地伸手一摘,就把面具给摘掉了,然后她便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喟叹。 十二岁家里人第一次带她去拍卖会,她看中那块无与伦比的祖母绿吊坠时,就曾发出这样的喟叹声。后来她逐渐有了自己的收藏,自己的奢侈品公司,甚至有了一家藏满心爱之物的博物馆,就很少再为什么东西动过心了。 那人的眼睛更加浅淡,并不像祖母绿吊坠一般绿得那样浓郁,然而也更加清透有神,真是惹人喜欢。 裴潇把裹着猫的毛巾塞到了保镖手里,然后自顾自地握住了闻秋的手,“唉,你看你把衣服都弄湿了,赶紧换下来,别冻感冒了。”她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笑眯眯的像只狐狸,“我衣服多,都在楼上,你跟我去换一套吧?” 这样湿漉漉的的确不像话,闻秋倒没说什么,跟着她往楼上走去。裴潇就和他聊开了:“我刚才就坐在藤沙发那里,忽然听到‘噗通’一声,还以为是什么,走过来就看到小猫掉水里了,吓我一跳。” “猫不是自己掉水里的,”闻秋说,“位置太靠中间了,它不可能自己游过去。” 生日会有恐怖元素,并没有邀请孩子,所以排除熊孩子捣乱的可能。这种残忍的事由某个成年人蓄意做出来,只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裴潇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捏紧了拳头,“该死的,别被我抓到……邦邦姐你回头帮我查监控,看我不把他挂在朋友圈暴尸三日……” 一路走到裴潇房门口,闻秋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停在了另一扇门前。 “你走错了,那是我哥的房间……”裴潇话还未说完,眼睛就瞪得有铜铃大,她看到那个男生低头熟练地输入了房间密码,门“哔”的一声就打开了。 “不好意思,我去换身衣服,”闻秋自顾自地开门进去,只给她留下一个浅淡的笑意,“裴小姐。” 裴潇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门就合上了——而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哥的房间密码! 闻秋之所以知道裴渡的房间密码,是因为前两天他刚来过这里。 裴渡对妹妹的生日会可谓是亲力亲为,亲自坐镇现场指挥,然后他把他摇了过来帮忙,说外包的人品味太差,装饰摆得难看,歌选得难听云云。 闻秋喜欢这种有劳有得的工作,干活并不懈怠,帮裴渡跑前跑后地当副指挥,很快就累得不行了。于是中午裴渡就拉他去自己房间里,两个人分着吃了披萨外卖,然后一同睡了个午觉。 “密码是192738,正门的秘密就是这串数字反过来。”闻秋还记得裴渡握着自己的手按在键盘上,半拥抱的姿势让他胸口的温度就紧贴着自己后背,“管家的微信你已经有了,想过来玩的话,就通知他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那认真的神情,好像是在叮嘱这个家的女主人一样。闻秋被他搞得有些困扰,因为他并不总是能约束好自己的心。他会不停地产生幻想,就好像枯柴燃起火焰,然后再不停地给自己泼冷水,以免自己焚烧殆尽。 在纷乱的思绪中,闻秋打开衣柜,看到了一排四季的服饰,尽管主人几个月也未必来这里住一次,但所有衣物都打理得很妥帖。 内裤是全新的,稍稍有些大,前面那块更是显得宽松。换上之后闻秋的脸就忍不住有些发烧,感觉自己仿佛做了非常淫.荡的事情。 然后他从衣柜里挑了一套白衬衫黑裤子。裴渡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他不得不卷起裤腿,挽起衣袖,最后腰间实在松垮,于是拿腰带束在了衬衫腰间,勉强打造了一款慵懒风味。 等他慢吞吞收拾完出门,裴潇果然已经不在了。闻秋松了口气,被那双和裴渡相似的眼睛盯着,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放松警惕,而忘记了这或许是一个很不好招架的陌生人。 / 裴潇本来是气鼓鼓地想找她哥兴师问罪去的,结果半路被安云起的夺命五头鲨给创了,然后又被小姐妹们拉去合影,然后又被女巫集市吸引了目光。她抽了张命运卡牌,上面写的是:“请小心旧日的幽魂。” 据说人是真正的女巫,算命很准的,裴潇还没咂摸出味道,就看到她表姐带着礼物迎面走过来。她发出一声快活的尖叫,冲过去拥抱表姐……以及她手里的限量版手办。 她是这场生日的绝对主角,永远有一场又一场的狂欢等待着她,好像永远向上的过山车,要把她一圈一圈地抛向云端。 因而她也没注意到,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双阴湿的窥探的眼睛。 大家都想出风头,都竭尽想象力地将自己往杀人狂方向塑造。但是那个男人并未作任何修饰,却画风和谐地融入了人群中——若深究起来,他有一双神经质的眼睛,眼珠子很小,总是抽风似的抖动着,半张脸偏瘫一般没有表情,另外半张却很狰狞。 另外,他走路的姿势很怪,脊椎不正常地歪斜着,肩膀一高一低,走路一瘸一拐,像是浑身的骨头被打散了再拼起来,拼得很随意。 他的手总是在抖,在刚才,终于看到心心念念的女人后,他的手无法抑制地抽搐起来。直到他把一只碍事的野猫丢到池子里,才勉强压下那阵暴虐的冲动。 现在,听到了女孩那清脆的笑声,不仅是他的手,他高大而残破的躯体便像一只被风吹动的塑料袋,簌簌地狂抖起来了。 第58章 / 闻秋走在外面,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引人注目起来。 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弄丢了面罩的缘故,那些惊讶的、揶揄的、富有刺激性的目光似乎总是围着他的身体打转。 直到他经过了一群花枝招展的omega,忽然就听到了嬉笑声:“快看……好不要脸啊。” “居然故意仿裴少的衣服穿,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骚货吗?”那些声音根本就是故意让他听见,闻秋一眼扫过去,发现那应该是几个交际花一样的人物,穿得好不风骚,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讥诮。 从闲言碎语中,闻秋算是听明白了自己受到瞩目的原因:裴潇曾经对服装设计感兴趣,还专门给她哥设计了专属logo。后来她的五分钟热度过去了,这个小船形状的logo却被她哥沿用至今——比如现在他穿的这件高定衬衫。 现在一想,他的确在裴渡的衣服上见过几次这个logo,但那时只以为是小众的奢牌罢了。 他穿着这件众所周知主人的衣服晃了半天,就好像在公开炫耀自己印着某个男人的标记一样。 他想无视,然而那群人发现他好欺负,竟然变本加厉地跟上来,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哇塞,你们看到了吗,那个logo都缝变形了,我都快替他尴尬死了……” “要是被裴少看见,你们猜会怎么样?哎哟,我都不敢想那个画面……” “呵呵,炫耀自己腰细吗?皮带扎得那么紧。连一套合身的衣服都没有,我们宴会的档次什么时候那么低了?” 闻秋皱了皱眉头,转身就想走另一条路。然而忽然他的肩膀一沉,一条热烘烘的胳膊不由分说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脖子。 “你们懂个屁,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裴渡的马子!”那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黑皮alpha,身上散发着冲天的酒气。 闻秋浑身一悚,立刻挣扎着想摆脱他,那alpha却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布料,不停地将他的衬衫向上提,坏笑道:“不信你们把他衣服扒下来看看,不光外面,里面肯定也有裴渡打的记号呢!” “robin!”交际花们咯咯笑作一团,“你又来了!” “别管他啦,来陪我玩嘛,你都多久没联系我了!” “放开!”闻秋狼狈挣扎,却根本挣不开alpha随意的亵弄。衬衫扣子绷紧,似要一颗颗绽裂开来,凌乱的衬衫下露出了一截细瘦的腰线。robin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了:“呼……你们看看这腰!” 交际花们都跟着开始起哄,然而那恶意的笑刚维持了几秒钟,他们忽然统一地瞪大了眼睛,看向robin的身后。一个人倒吸凉气地叫起来:“裴、裴少……” 第28章 跟踪狂 robin也下意识回过头,便看到了裴渡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道,robin吃痛地吼出了声,“操!放开!” 同为alpha,裴渡比他更高——无论是身高还是地位,力量显然也碾压他。他不仅没有放手,还一点点反折着他的胳膊往后掰,robin的脸立刻痛得扭曲变形,口中渐渐从叫骂变成了求饶。 裴渡的眼神毫无怜悯,仿佛真的打算废了他一只手。直到闻秋拽了拽他的衣袖,说了句“够了”,他的神色才有所松动,放开了桎梏,而这时robin的手腕已经一片乌青,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滚。”裴渡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为了一个鸭子就和老子翻脸是吧!你给我等着!”robin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往后退,狼狈地拨开人群逃之夭夭。 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好像一同被笼罩进了顶级alpha极具压迫性的气场里。 这时裴渡的神色倒变得温柔起来,将闻秋拽到了自己怀里,从后面将他抱了个满怀,满怀歉意地说:“抱歉,刚才有些忙,没顾得上你。” 那是一个充满占有意味的拥抱,好像划定了无形的领域,将他圈养起来。 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裂开了,仿佛根本无法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似的。 在这一片寂静中,裴渡自顾自地问道:“除了robin,还有谁欺负你了?” 闻秋下意识想说没事,他也的确没什么事,robin这种程度的性骚扰,他在会所遇得多了。然而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人撑腰,看着那些人躲闪、懊悔、不可思议的目光,他心中升起一股快意,用手指指了那几人。 “哦,是你们,”裴渡眯起了眼睛,“先道歉吧。”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交际花们,这时候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道了歉,然后还试图挤出笑脸解释两句。 裴渡根本没耐心听他们说完,直接让保安请他们出去。这下交际花们的笑脸再也维持不住了,一个个哭丧得脸都扭曲了。 然后裴渡抬头扫了眼周围围观的人:“不好意思,打扰了大家的雅兴,晚宴就要开始了,各位先请到饭厅落座。” 被按了禁音键的人们才总算活络起来,收起了好奇窥探的目光,各自装作无事一般四散走远了。 当然还有兴奋到走得没那么远就忍不住开八的:“卧槽,太刺激了!我第一次见裴少为了个omega这样!” “robin肯定要气死了哈哈!” “他生气也没用,裴渡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估计他也没想到,裴渡居然会为一个omega跟他翻脸……” 第59章 “不过说真的那个omega是真好看,而且还是混血儿诶,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眼睛!” “你们说裴少这次不会真的要收心了吧?” “别想了,再漂亮也没用,咱裴少的段位太高,他把握不住的……” 裴渡扶着闻秋的肩膀把他转过来,不让他继续听那些流言蜚语,“没事吧?” “嗯,我没事,谢谢你帮我出气。”闻秋微微一笑。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撑腰是这样的感觉,好像做什么都有底气,不用忍气吞声什么都放肚子里煎熬。 “他们有些人太不像样,所以我才不想介绍你和他们认识。”裴渡的手沿着他的腰线摩挲,帮他整理好了被揉皱的衬衫,“穿我的衣服很合适。”也很色气,很让人满意。 然后他的目光便定在了他胯上某一处,脸上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笑容。 闻秋跟着低头一看,整个人都是一僵——刚才的挣扎中,本就宽松的裤子落下去了一点,露出了一点内裤边。裴渡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正穿着他的内裤! 闻秋的脸上一阵发烧,慌不择路地解释道:“是、是新拆封的!我刚在游泳池里沾湿了,所以去了你的房间换衣服……” “哦,原来是新拆封的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呢……”裴渡坏心眼地拖长了调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摇晃着狼尾巴与他调情,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过你要是真的有那种癖好,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闻秋被他撩得恼羞成怒,用力扯下了自己的衬衫下摆,退开两步瞪着他:“你不是说你很忙的吗?” 可惜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毫无杀伤力,裴渡悠然道:“再忙也不能怠慢你啊。” 他的目光越过闻秋,扫过了他身后的某个地方,然后又眨了眨眼,“陪我走一会儿?” 闻秋接到了他的某种暗示,但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配合地点点头。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人少的小路,闻秋再次感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感,好像走夜路被狼跟着。 裴渡一只手松松地揽着他,另一只手却在手机上不知和谁发着信息。不一会儿,对面也回了消息。裴渡轻轻吹了声口哨:“抓到了。” “抓到什么了?”闻秋紧张道。 “你没感觉到吗?刚才一直有人跟在我们后面。”裴渡说,“所以我故意往这边走,让保安跟过来抓人。” 果然,的确是有人跟着,所以那种被窥视感不是错觉。闻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裴渡,自己是因为长期生活在紧张环境里,才养成了这种动物般的直觉,那么裴渡呢?他也有过像自己一样担惊受怕的时候吗? 保安说是把人关进了保安室,两人便一起过去看个究竟。打开门,只见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正满脸怒容地冲保安吼道:“把手机还给我,你们这是抢劫!” 闻秋完全没料到,跟踪者竟然是白宁姝学姐,据说被抛弃后闹到自杀休学的、裴渡的前女友! 闻秋下意识扫了裴渡一眼,却发现裴渡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旧爱复燃的痕迹,只有一种微微的嫌恶,类似于在水果里吃出了小虫子。 白宁姝见到裴渡,一下子梨花带雨地控诉起来:“裴渡!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送给你,可是你呢?不管不顾,不理不睬,现在有了新欢,还叫保安来抓我!” 裴渡不为所动,走过去从保安手里接过手机,然后抓着白宁姝的手指,要给手机解锁。 白宁姝挣扎得更凶了,用尖指甲去挠他:“你没有心!根本没有心!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被你逼的,放开我!放开我!” 她本来长得就美艳动人,哭起来更是楚楚可怜,闻秋听得心有戚戚然。他才刚刚体会过被裴渡偏爱的滋味,现在就看到了他是如何冷酷对待前女友的。 爱的时候就捧在手心,捧到云端去,不爱了就松开手,冷漠地看它跌个粉碎。 裴渡终究是拿她的手指解了锁,接着就开始翻她的相册,他的手指不停地翻动,最后干脆不耐烦地停了下来,对白宁姝道:“你倒是够锲而不舍的。” 白宁姝从他解锁手机的那一刻,就变脸一样停止了哭泣,黑幽幽的眼神盯着他,里面有种偏执的疯劲。 “保存证据,交给警察。”裴渡吩咐保安,“就算她有精神疾病,也不能随便对我犯罪吧。” 然后他朝闻秋招了招手,“很好奇吗?” 闻秋当然好奇,好奇得抓心挠肺,他凑过去一看,发现白宁姝的相册里满是照片和视频,并且主角都是裴渡! 光是今天的生日会,偷拍的照片就有三百多张,很多都是疯狂地连续按下拍摄键,画面歪斜满是残影,偷拍的视频也不停抖动,暴露了拍摄者极度亢奋的情绪。再往上翻,那些偷拍照则大多在校园里,大多数时候离得很远。闻秋甚至发现了上次和裴渡去图书馆的路上被偷拍的视频!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白宁姝一眼,白宁姝阴阴地瞪了回去:“看什么。” “所以,她一直跟踪偷拍你……为什么?被甩了之后报复吗?” “这一点我也要澄清一下,”裴渡说,“我和她什么都没有,那些都是她编造的谣言。她休学也是为了治病,跟我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啊,”白宁姝换了副满怀爱意的神情看着他,“不是你撺掇我爸妈把我骗回家,关进精神病院里去的吗?你虽然这么对我,但我知道你其实还是喜欢我的,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过去,为什么不能再回到从前呢……” 第60章 “她演技了得,连医生都以为她康复了。”裴渡没有理她,只是对闻秋说,“不过这次证据确凿,她会有足够长的时间好好治一治脑子里的问题。” 听闻这话,白宁姝忽然就暴躁起来,神情狰狞得想要吃人一样,两个保安险些都没把她按住。 闻秋第一次见到人精神病发作的样子,这和那些恶徒还不一样,是完全无逻辑无理智的,变脸仿佛翻书一样快。他下意识往裴渡身后躲了躲。 裴渡便把手机交给保安,揽着他出去:“好了,没事了,其实被拍两张也没什么,我的粉丝可是很多的。” 闻秋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因为他是强大的alpha,跟踪狂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在他不想被侵犯的私人领域,白宁姝根本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遇到这样一个阴湿偏执的跟踪狂,将会有多么崩溃。 “这是钟情妄想症,属于精神分裂的一种,往往会坚信某人对她产生了爱情。”等出了保安室,裴渡又多说了几句,“其实精神疾病的发病率很高,只是很多人表面上看不太出来,而且大多数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不管怎么说,生病是一件很可怜的事,尤其是对她自己而言。裴家在茗山有一家精神康复中心,在山上环境很好,这次送她过去,她在病好前不会再出现了。” 他似乎对精神疾病很了解,而且怀有一种怜悯之心。 其实闻秋之前对那些传闻都是照单全信的,好像裴渡这样的纨绔公子,天生就该薄情寡义、游戏人间,他的爱也理应无比锋利、刀刃向外。但现在看来,其实是自己误信了谣言,别人也就算了,自己好歹和裴渡相处了一段时间,多少该对他的人品有点信心。 闻秋自我反省了一下,又问道:“你知道白宁姝在背后造了你很多谣吗?说你怎么怎么对不起她,怎么怎么负心绝情。” “知道。” “那为什么不澄清?” “没必要吧,我的名声越坏,周围越清净。”裴渡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捏了捏闻秋的脸颊,“说起来,你既然知道我名声坏,怎么敢留在我身边的?” 因为你财大气粗,给钱大方,闻秋心想。他面不改色地笑道:“因为我慧眼识珠,能冰心见月。” 裴渡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手指在他嘴唇上轻轻一抹,好像他的唇上有蜜糖,“真甜。” / 裴渡走后,保安便开始一张一张地查看偷拍的照片,确保不会拍到不适合给警察看的画面。照片绝大部分拍得很模糊,很多还带进了无辜的路人,保安翻看着,忽然唬了一跳,拿给自己的同事看:“你看这个人,扮得可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白宁姝的照片主体还是裴渡,然而聚焦不对,所以那男人暴露在镜头里的大半张脸是最清晰的。其实他没作什么特殊的打扮,然而那张扭曲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却极为传神地暗合了杀人狂的主题。 同事看了,也砸了咂嘴,“我看这些有钱人呀,都是钱多得没处花,闲得慌!” 第29章 前夫的信息素忽然出现 解决了跟踪者,晚宴也要正式开始了。 裴渡神神秘秘的,说在晚宴上有特殊任务,要离开一段时间。他收到了好几个电话,但都没管,直到找到了姜助理那桌,把闻秋像小朋友那样寄存在那儿,才放心地离开。 姜助理这桌很多都是裴渡公司里的熟人,都散发着成熟社畜气息,一边嗑瓜子一边聊一些职场八卦,还热心地给闻秋抓了把万圣节糖果,让他越发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 很快,生日会的主角登场,裴潇穿着今天的第三套礼服裙登上了临时搭建的舞台,这件礼服裙由白色碎绷带拼接而成,胸口用零碎的红宝石缝了一个放射状的血迹,仿佛一只羽毛残破的死鸽子。 裴潇能说会道,不用主持人,自己就开始暖场,而且嘴巴颇毒,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拿宾客开涮。在场的很多人都彼此熟识,被调侃的引以为荣,其他人则乐疯了,掌声一阵高过一阵。 闻秋找了一圈,却没见到裴渡的踪影。 到了要切蛋糕的环节,裴潇便接过蛋糕刀,朝着那个巨大无比的五层蛋糕走去,“嗯,好高啊,准备蛋糕的人有顺便给我准备高跷吗……” “啪——” 忽然,全场的灯光熄灭,一阵惊悚刺激的音乐响起,背景音里还有狼嚎声,紧接着舞台方向就响起了裴潇被话筒放大的惊呼声。 “啊啊啊——” 灯光再度亮起,不知何时裴潇被一个穿着黑狼玩偶服的家伙抓住了,高高地抱起来,还在空中转了一大圈。 “哥!哥!”裴潇一边尖叫一边大笑,“快放我下来!哥!” 大黑狼却抱着她不放,将她高高地举起来,一直走到那个巨大的蛋糕前,高度正好够她从上面切下来。 底下观众这时候已经闹翻了,高声齐呼道:“切蛋糕!切蛋糕!” 于是在那阵逐渐强劲起来的音乐中,裴潇举起刀切了下去,塑料刀没入蛋糕几寸,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有弹性的东西——像是一个机关。 嘭的一声,蛋糕整齐地从左右两边分开,原来里面完全是空心的,一个大胡子光头男人从蛋糕里跳出来,操着像被砂纸磨过的嗓音低吼道:“hyv?? syntympiv?? ,pei xiao!” 第61章 “啊啊啊啊啊!”回应他的是裴潇高了八度的尖叫。 舞台上的帷幕落下,灯光炫目闪烁,早有准备的吉他手、贝斯手和鼓手悉数登场,伴随着乐曲奏出一段疯狂的旋律。 裴潇快高兴疯了,这是她最喜欢的北欧摇滚乐队!想不到她哥真的能给她请过来! 一曲完毕,现场的气氛被炒到了最高潮,裴渡摘了大黑狼的头套。想也知道玩偶服里有多闷热,他的额发都是湿漉漉的,脸上的笑却很宠溺:“喜欢吗?” “嗯嗯!超级喜欢!”裴潇扑上去给了他一个超级大的熊抱,“啊啊啊啊啊哥,我爱死你了!” 台下人也只能感慨,知道裴渡宠妹妹,今天才知道是怎么个宠法。 闻秋坐在酒席里,安静地看着舞台上的狂欢,眼睛里倒映着闪烁的灯光。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裴渡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原来那个男人的目光也会那样柔软,好像月亮融化在黑夜里。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得到这样无条件的爱,不需要斟酌他的喜好,不需要费尽心力去讨好,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每一处棱角。 但他不该羡慕的,裴潇是他的妹妹,所以自然能得到与生俱来的宠爱。如果他想要这些,该去自己的父母亲人身上找,然而回想起自己曾在他们身上得到的那些东西,闻秋心里就恨得要死。 然而在这世上,他还有小知了。想到那个小小的可爱的孩子,闻秋的心便不可思议地软化了。他也可以无条件地去爱那个孩子,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让他快乐,让他圆满。 爱人和被爱一样,都是无与伦比的幸福,就像裴渡辛辛苦苦给妹妹筹备生日会,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想到这里,闻秋又有些感慨:幸亏他还有小知了,要是没有这个寄托,他现在恐怕还要受嫉妒的折磨。之后到了裴渡面前,肯定又要想东想西,妄想一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酒宴热热闹闹地开了起来,裴渡忙着一场一场的社交,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形形色色的客人。闻秋几次抬头,都看到他在和不同的客人虚与委蛇,狼尾巴摇啊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说起来刚才还能抽空陪自己一会儿,倒是要感激他了。 不过这时候,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裴潇的生日会,她除了哥哥以外的亲人都没来?照理说至少父母应该出席的,但是似乎谁都没有提这一回事。 还是说裴家人太保守,不会参与这种闹哄哄的年轻人的场合?说不定农历生日还会在家里大办一场……对了,裴渡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他正漫无目的地思考着,忽然在熙熙攘攘的宾客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姜助理问。 “没事,手滑了一下……” 姜助理没再问什么,只是让服务员再拿双筷子来。闻秋又仔细看了两眼,确认了那人的身份。 那是一个外貌相当优越的alpha,无框眼镜后是一双锐利深沉的眼睛,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俨然一副商业精英的做派。 这是他家佣人的儿子,名叫何羽,比他大五岁,从小和他一起长大。闻秋是独生子,一些堂表兄弟也远在国外,所以他是一直管何羽叫哥哥的,心里也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 家里破产后,何羽就跟着父亲出了国,他也一直在父亲手下做事,据说已经成了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 时隔多年再次见面,闻秋心中涌起的却不是惊喜,而是惊慌。 他不愿意让何羽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单身带着一个孩子,被裴渡包养着。在何羽的记忆里,他应该始终是那个优秀的、骄傲的小少爷。 何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父亲也已经回国了?闻秋被他抛弃过两次,发誓再也不要原谅他,也再也不要见到他。被何羽发现,意味着会被父亲找到,这也是闻秋不乐意看到的局面。 如果还是在之前那样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或许还会犹豫一下,然而现在他有了裴渡这个超级提款机,身上也有了点存款,就半点也不考虑这个便宜老爹了。 他匆匆离了席,出了门就直接朝大门口走去。时间不早了,他该回去陪小知了了,那孩子已经知道他每天什么时候回来,总是眼巴巴地等着,等不到就哭。 就要离开大厅时,他忽然闻到了空气中的什么味道,惊讶地抬起了头:那是浓醇如烈酒般的alpha信息素! 他曾在前夫的衬衫上闻到过同样的味道! 难道他的前夫也来参加了这场酒席?! 那丝味道太淡,又混杂着无数的信息素中间,闻秋想再确认则已经不可能了。他的目光匆匆扫过每一位宾客的脸,他们都来自有钱有势的上流社会,他的前夫也许就是其中的某一个…… 闻秋低下头,离开的脚步更加迫切。这里有太多不想见到的故人,他必须立刻逃跑。 一边走他一边给裴渡发消息,说自己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发出去了很久也没得到回应,想必他应该是忙得来不及看手机。闻秋在路边打了车,拿着手机出神,最后还是忍不住,搜了闻杰睿的名字。 他父亲先有的英文名,叫jared,于是中文名就叫杰睿。他是中英混血儿,“闻”是奶奶家的姓氏。 第62章 这里地方偏僻,信号很不好,闻秋看着网页不停地转啊转,心烦意乱得不行。 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在悄悄靠近。直到那扭曲的黑影靠得很近了,他才汗毛耸立地一偏头,“谁?!” 回应他的是从天落下的一闷棍,闻秋只感到脑袋遭了重击,一阵尖锐的疼痛后,他立刻失去了意识。 / 天旋地转,头痛欲裂,闻秋努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一扇没有安窗户的窗,放眼望去是一片昏暗的江景。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了椅子后,双脚则被分开绑在了椅子腿上,动弹不得。遭了重击的脑袋带来了持久的晕眩感,喉咙里一阵焦渴,牙缝里都冒着血腥气。 四周很安静,没有开灯。闻秋半眯着眼睛,尽可能地扫视周围的环境,一点一点等待自己清明起来。 从外面的江景可以判断,他应该还在江洲花岛上,没有走出太远。他的后背火辣辣地生疼,很多地方磨破了皮,他怀疑歹徒是拖着自己在地上走的。 江洲花岛是一个半岛,以清幽的环境和无敌的江景著称,在零几年的时候别墅就卖出了天价。 不过这里应该是一处烂尾楼别墅,周围是没装修的毛坯,堆着乱七八糟的建材,从窗外茂盛的野草看,这里起码有五六年没人打理了。 可惜他对江洲花岛的地产不熟悉,仍然无从判断自己具体的方位。 从这个方位,还能看到远处地标性建筑的射灯,像一道长虹贯穿天际。 射灯会一直亮到晚上九点,也就是说现在应该还没到九点,他昏迷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歹徒拖着他走,不可能走出太远。 他现在就在江洲花岛上朝南的岸边,距离生日会不到一小时走路距离的烂尾别墅里。 如果有办法能把这些情报传递出去,就有可能获救……但是真的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裴渡……裴渡一定会来,如果他发现自己被绑架了的话。闻秋简直后悔自己发了那条短信,即使裴渡找不到他,也只会觉得他已经回家了。 为什么绑架自己?和宴会上的任何一个富家子弟比起来,他都毫无价值。莫非是因为他和裴渡的关系?就像白宁姝一样,对裴渡爱而不得,因爱生憎;或是认定他对裴渡很重要,又孤身一人,所以起了歹心想要勒索? 闻秋乱糟糟地想了很多,忽然他听到了熟悉的嗡嗡声,从正背后方传来——是自己的手机收到了短信。 他仍然一动不动,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下行动路线,发现根本不可能够得到手机。他只好试探性地轻咳了两声,屋子里十分寂静,只有一点沉闷的回声。 闻秋喊道:“hey,siri,帮我报警。” 一张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低哑得吓人。这是个二手苹果,很有年头了,并没有被他的声音唤醒。 倒是房间的角落里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声音:“你在喊谁?” 第30章 救援 闻秋悚然一惊,带动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尖锐的一声响——刚才这个男人一直坐在那里盯着自己,像一条阴冷蛰伏的毒蛇,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从窗口泄入的月光一点一点照亮了他,像是一个盛大揭幕的悲剧,先是不正常弯曲的双腿,然后是瘦骨嶙峋的肢体,高低不平的肩膀,最后是那张古怪狰狞的脸,一半如尸体般僵硬,另一半在笑。 闻秋浑身颤栗着,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本能地畏惧着这个怪物,然而又动弹不得,只能引颈受戮。 那个怪物捡了他的手机,然后扫了他的脸解锁,他打开刚收到的短信给闻秋看。这是裴渡发来的,只有简单的六个字:“好的,早点休息。” 闻秋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舌尖压着颤:“你知道我和裴渡的关系吧?他对我很好,给我钱随便花。你打开我的手机银行,找到尾号8920的那张卡,里面有五百多万,你想要的话都拿去……或者你和裴渡交易,再多钱他也舍得的,只求求你放过我……” 然而那怪物听到这笔巨款,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露出一副嘲弄之色:“五百万……怎么?你以为我很穷?你以为我拿不出来?” 闻秋的心一沉,就怕他不是为了钱。如果对方被金钱冲昏理智就好办了,大额转账裴渡一定会接到银行电话,然后打过来询问自己。 紧接着他又留意到怪物身上的衣服——那分明是一件病号服,上面写着“茗山精神疗养中心”的字迹。 闻秋一怔,想起裴渡说他家开了一个精神病院,就在茗山上。这人搞不好有点精神疾病,发了病就出来发疯。 那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嗤嗤地笑了起来:“你也觉得我有病是不是?告诉你,我没病,我好得很。我是个正常人,然而被裴渡关在精神病院里三年,他对你这么好,有没有告诉你这些?” 他谈吐清晰,思维连贯,的确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然而这只能让闻秋的心更沉重,疯子傻子好糊弄,神志清醒的反社会人格又该怎么对付? “有朝一日你被裴渡抛弃,你也会被关进里面,每天喂你吃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吃到你脑子不清醒,记忆都不连贯。你要是反抗,他们就拉你去做‘电疗’,像电猪一样电你……”那人持续不断地念叨着,“然后就算你能跑出来,大声说自己没病,可每个人看你的表情,都好像你是个疯子……” 第63章 至少他看起来很有表达欲,闻秋想了想,决定先试试。 “我和裴少才认识半年,正式交往的时间就更短了,”闻秋又是畏惧又是讨好地看了他一眼,有点含嗔带怨的意味,“你猜我们关起门来都做些什么?哪里会聊什么有的没的。” 怪物倒是一怔,那一眼含着泠泠的水色,的确是风情万种的模样,怪不得裴渡喜欢。他胸膛里升起一股兴奋和暴虐交织的冲动,半张脸的笑容更大了:“你叫什么名字?” “闻秋。”闻秋继续拿眼神勾着他不放,“老板你叫什么?” “魏梓英,你要是混这个圈子,肯定听说过我。” 很可惜没有。但闻秋也没表露出来,单是露出一副猥琐胆怯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讨好道:“魏老板这么有钱,跟裴少肯定是私人恩怨了,但您看我……” “什么私人恩怨?我是他妹夫!”魏梓英夸张地瞪大眼睛,很亢奋地打断他,“我和潇儿情投意合,潇儿还怀了我的种呢!是他非要从中作梗,拆散了我们两个!” “你陪他睡了那么久,就没有看透他的本性?你猜我为什么是现在这副样子?他叫人打的!”魏梓英像只鬣狗一样绕着他转圈,一边说话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你知不知道他们裴家专门开了一家精神病院,把自己的仇家放进去。在里面没病也会被逼出病来?” 他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闻秋硬着头皮哭喊道:“但这跟我也没关系啊……我跟着裴少就想赚点零花钱,这些我都不懂呀……要不老板这样,我把裴少叫出来,你们自个儿解决好不好?” 他是真的逼出了两点泪花,含在眼眶里泫然欲泣。魏梓英的脚步一停,颇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你想怎么把裴渡叫出来?” “我……我有时候会把他叫到家里来。”闻秋小声嗫嚅道,时不时偷看他两眼,“我住的地方很偏,他只会一个人来,那地方不好停车,所以他会走很长一段小巷,然后摸黑上楼,我一般会给他留一道门缝。我那儿楼板薄,他力气是真的大呀,有时候弄起来左右邻居都能听见……” 他说得跟□□似的,魏梓英也听得津津有味,摸着下巴问:“裴渡是真的喜欢你啊?” 那语气,似乎是在怀疑裴渡怎会宠爱这样一个懦弱自私的人。但闻秋这时表现得很有底气,他挺了挺胸,让魏梓英看自己的衬衫logo,“我有我的本事。” 魏梓英了解裴渡,知道他习惯性地在自我和他人之间画一道深深的鸿沟,他人绝难越雷池一步。所以发觉这漂亮的omega穿着裴渡的衣服,他无疑是有点吃惊的。 魏梓英揣着他的手机,独自踱步了几圈,终于下了决心,走回到闻秋跟前,“发短信吧,今天就把他约出来。” 闻秋双手背在身后,无辜地瞪着他。 “你说,我发。” 闻秋欲迎还拒了一下:“今天恐怕不太行,太晚了……” “你不是有本事么?” 闻秋便只好磨磨蹭蹭地说起来,魏梓英按照他的说法输入了一条信息:“亲爱的,今天晚上来我家好不好?好想你……” 消息发送成功。闻秋垂下眼帘,双手汗津津地握在一块。 魏梓英的目标是裴渡,然而又根本绑架不到他,所以拿自己开刀。闻秋早看出来他对自己不感兴趣,却又不知该如何向裴渡下手。他主动抛出了诱饵,饥不择食的魏梓英还是咬勾了。 消息传递出去的那一刻,他的求生计划就成功了一半。他甚至不愿意透露自己家的住址,又怎会邀请裴渡去自己家?这是一封裴渡一眼就能看到破绽的求救信。 “我要喝水。”闻秋哑着嗓子要求道。 魏梓英从手机上阴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等会儿万一他打电话来,听到我的嗓音,肯定要起疑了。”闻秋理直气壮道,“我要喝水。” 魏梓英真的去拿了瓶矿泉水来,拧开盖子,从他的头顶浇了下去。闻秋猝然闭上了眼睛,然而当水淌过时,还是很不要脸面地伸出舌头去接。 魏梓英看他像小狗一样舌头一伸一缩地喝水,自己的喉咙也有点发紧,仰头把剩下半瓶喝了。 裴渡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魏梓英慢条斯理地将一样东西抵在闻秋的脖子上,然后才按下了接通键。 那是一柄尖锐的菜刀,抵在脖子上,划出了一线血痕。 闻秋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尽量用平稳的嗓音开了口:“亲爱的……” 那头立刻用很温柔的声线回应道:“宝宝?你怎么了,嗓子那么哑?” 当然,裴渡从没这么叫过他,这是一个对上电波的暗示。 “被你气的呀,”闻秋一直往后仰,可是那刀子就追着抵在他脖子上,“今天你一整天都忙这忙那的,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这不是潇儿的生日嘛,我走不开。” “我不管,你今天来不来陪我?” “来,当然来,还是10点钟老地方?” “嗯,我会穿上你最喜欢的那套,你轻轻地上楼,不要把楼下房东惊醒了……” 裴渡显然也喜欢偷情的刺激,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好,我会小心的。” 又讲了几句悄悄话,魏梓英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了,闻秋忽然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一个保证,以及一些勇气,他贴近手机央求道:“亲爱的,你亲我一下。” 第64章 那头沉默了一秒,接着是一阵很轻的水声,裴渡应该是真的隔着手机亲了他一下,“乖乖等我,宝宝。” 那一刻闻秋的眼眶发烫,差点落下泪来。 魏梓英直接掐断了电话,电话那头只剩下一串忙音。 闻秋瞥到了时间,已经9点20多了,如果魏梓英真的想对裴渡动手,那应该要准备动身了。 他当然不会真的报出自家住址,况且裴渡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他是在赌魏梓英不会带上自己行动,因为他是想搞偷袭,那自然不方便带上累赘。 在他还在别墅的时候得知了一件事,像崔经理那样有权有势的人有办法随时监控他的电子设备。他认定裴渡一定也能通过这个手机定位到自己的所在,而裴渡也是这么许诺他的,他说过“乖乖等我”,他一定会来。 闻秋心中已经捏造好了一个地址,只需要把魏梓英支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古怪的是,魏梓英并没有询问,而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他看。 闻秋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嗓子发紧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人我都帮你约出来了,你自己去和他谈呀。” “我发现,裴渡好像真的挺喜欢你呀?”魏梓英低笑着,拿着刀在他身上虚虚地划来划去,很快名贵的衬衫就被划成了一堆破布,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来。 “我改变主意了,一刀太便宜了他,我要和他慢慢玩。”魏梓英最后拿刀一挑,将衬衫彻底卸下来,“等裴渡满怀期待地上门,却发现你根本就不在,他像没头苍蝇一样找你的时候,你却在我身下高潮迭起……哈哈哈哈,多有意思……” 他沉浸在报复的癫狂幻想中,闻秋则在恐慌中拼命挣扎起来。他想尽了各种方法,穷尽了毕生演技,然而没想到这家伙本质上还是个不能用常理判断的变态! 他挣扎得太厉害,魏梓英直接对准他脑袋之前被砸中的地方,狠狠地一巴掌拍了下去。闻秋惨叫一声,仿佛挨了一下重锤,整个人都疼懵了过去。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裤子被胡乱扯开,却又因为双脚绑得太紧不好施展,魏梓英怒不可遏,一边撕扯一边狂骂,“操你妈的!操你妈的!” 椅子被重重推倒在地,魏梓英解自己的裤子,然后就像公狗一样骑到了他身上,开始胡乱磨蹭。 闻秋整个人都应激得进入了麻痹状态,然而又的确感觉触感不对,恍惚间他看到了魏梓英的下面,不由地愣住了——魏梓英的下面空空荡荡,并没有生.殖器官,只有一道非常狰狞的疤痕。 他惊觉了一个事实:这个alpha曾被人阉割过! 怪不得从头到尾他都没闻到信息素,怪不得他的声音那样尖利…… 而魏梓英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忽然开始发大疯,大幅度地前后摆腰,模拟□□的动作。闻秋心里镇定了一点,说到底他根本没有作案工具,压根没能力对自己实行侵害。 魏梓英沉浸在再振雄风的幻想中时,那把刀被他随意地丢到一旁,闻秋借着挣扎的动作,努力把刀踢得远了些。然后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忍受着。 对方再瘦也是一个成年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疯狂耸动的时候,简直快把他的五脏六腑给挤出来,闻秋不知道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恶心,难受得只想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忽然,扔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应该是裴渡不放心又打过来确认。闻秋燃起了一点希望,止不住地催促道:“电话!电话!” “闭嘴!”魏梓英怒喝一声,一开始不想管,然而那铃声实在叫人烦躁。他提起裤子站起来,准备去把手机一脚踩碎。 正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只听很轻的一声“咻”,他的身体不正常地向后栽了一下,鲜血飞溅出来。 闻秋怔怔地转过头,看到幽暗的月光下,裴渡静默地站在那里,很冷静地扣下扳机。他身后的保镖跟着蜂拥而入,训练有素地检查了所有地点,将满地打滚哀嚎的魏梓英控制起来。 然后裴渡快步走过来,割断了他手脚上的束缚,脱下外套包裹住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全程他的表情是近乎冷漠的,绷紧着暴躁的杀意,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睛望向他时,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惶恐。 “裴渡!裴渡!”魏梓英拼了命地哀嚎着,“我他妈杀了你!杀了你!” 裴渡收紧了怀抱,胳膊的肌肉绷紧,箍住了他,“别看。” 闻秋的视野一片黑暗,闻到了他身上令人安心的信息素气息,好像一个温柔又安全的小小世界。而在这个小世界外,他所听到的,是几声沉闷果决的枪响。 第31章 临时标记 不过接下来闻秋也没见到血,甚至没见到什么多余的人,裴渡用外套把他结结实实地裹起来,也遮住了他的眼睛,然后把他抱回了车里。 那个怀抱如此温柔,好像捧着稀世珍宝,更用力一份都怕把他弄碎了。闻秋倒渐渐镇定下来,主动捏了捏他的手心,“我没事,你来得比我想象得要快,那家伙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 裴渡没说话,那双幽黑的眼睛看向他,那目光极其晦暗,叫闻秋不自觉地颤了下,止住了话音。 和魏梓英那种癫狂不一样,这时的裴渡让他感到了另一种危险。好像那是一只凶险的野兽,刚刚将敌人撕咬成碎片,那杀性还未完全消散。 第65章 当极优性alpha不加遏制地散发压迫感时,任何人都只有瑟瑟臣服的份,更何况闻秋对他的信息素敏感。写在基因里的本能让他连逃的想法都无法产生,也不敢蜷起身体自我保护,反而尽量敞开和放松,讨好地去蹭alpha,小心翼翼地释放出很多omega信息素,希望不会被弄得太疼。 闻秋熟读了各种omega生存技巧类书籍,立刻就找到了对应的解释:ao之间存在着更为强烈的吊桥效应——在危险时omega非常容易对保护自己的alpha滋生爱情。他刚才与其是说是被裴渡激起了反应,倒不如说是因为过于不安,所以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强大alpha的庇护。 裴渡好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的侵略性把omega弄成了什么样子,他低下头,嘴唇在他的脸颊上磨蹭了一下:“抱歉。” 闻秋抬起了惶恐不安的眼睛,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道歉。忽然,他感到男人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下巴和咽喉,迫使他转过头去。 紧接着,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alpha牙齿刺入了腺体中,深深地咬了下去。 闻秋的瞳孔猛地放大,从那骤然爆发的疼痛里,又有一种轻微的麻痹感伴随着暖意流向四肢百骸,最终在脑海里汇聚成温暖的河流。所有的挣扎都被alpha镇压了,裴渡一手握着他的脖子,一手按着他的胸口,半安抚半胁迫地完成了这个临时标记。 等他松开时,闻秋感觉整个腺体都肿了起来。他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息着,眼眶通红地瞪着alpha。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气质的变化,那眼神与其说是严厉控诉,倒不如说是楚楚可怜,好像在寻求更多抚慰似的。 心中一直弥漫的强烈恐惧,竟然也被这个标记轻易消除了,身体变得轻飘飘暖洋洋,在alpha的怀里感到无比的安心与依赖。 裴渡也发生了变化,临时标记了闻秋后,他终于褪去了暴戾,消弭了不安,像只餍足的狮子一样心满意足。 “是不是感觉好点了?”裴渡似乎想指出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决定,“临时标记过几天就会消失,不用担心。” 闻秋抚摸着那个肿胀的地方:“下次咬之前,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 “说了你还会让我咬吗?” “如果我觉得有必要,会洗干净脖子等你的。” “那我下次会提前通知你。”裴渡拍拍他的背,示意司机开车,“先睡一会儿吧,我们回家。” “嗯……”闻秋在他腿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埋头闭上了眼睛。 裴渡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飞速逝去的灯光。omega很可怜地缩在自己怀里,眼睛哭得红红的。他那样年轻瘦弱,却又极其冷静聪慧,在那样悬殊的劣势下,能最快想到通知自己的办法,给自己找到一线生机。 裴渡其实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在魏梓英身上好好发泄完再上车的,他不会忘记自己看到那一幕时心中涌上来的愤怒和杀意,也无法否认知道闻秋有危险后的担忧和恐惧。 尽管他给闻秋的定位始终是逗着玩很可爱的宠物、打发时间的玩伴,但不知不觉间,他也对他产生了一种混杂着占有欲和保护欲的情感。 说出去很多人都会感到不可思议,这是他第一次临时标记一个omega,而这个行动并不由理智主导,他几乎是依凭着本能去咬住了他标记了他。 咬中的一瞬间,他就品尝到了一种绝美的甘甜,渐渐地他感觉到了omega的血在管战栗跳动,他的气息一点点变得温顺、柔软、予取予求,强烈的欣快和喜悦占据了他的心,并非单纯是情.欲上的,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 裴渡又情不自禁地去摩挲他的腺体,怀疑自己以后每见一次,恐怕都会涌起别样的躁动。闻秋不堪其扰,困倦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而被大手从颈到腰抚摸过去的感觉太舒服,他又很快地沉沉睡去了。 / 醒来后就已经回了裴渡的家,裴渡叫了家庭医生过来,要给他看诊。 经过检查,闻秋被砸中的脑袋鼓起一个大包,但好在没有破皮流血,也没有再导致头痛。浑身上下尤其是背部留下了一下擦伤,颈部也有被刀划过的伤痕,不过都不算严重,医生给他上了药,做了基础的包扎。 总体来说,有惊无险。裴渡送医生离开时,老医生特地拉着他关照了几句:“病人虽然身体上没有大碍,但是遭遇这种事,心理上很容易留下创伤,你作为他的alpha,一定要好好照顾,如果发现什么情况,记得要带他去做心理咨询。” “我知道。”裴渡垂下眼睫,淡淡地应了一句。 闻秋坐在客厅里,看他回来,就说想要去洗澡,身上脏得难受。裴渡说好,把他带到浴室后自己却不离开。 “我要洗澡了。”闻秋和他大眼瞪小眼。 “医生让我照顾你,还特地关照伤口不能碰水,”裴渡振振有词,“我帮你擦身。” “不用不用……”闻秋连忙拒绝,然而裴渡哪是他能拒绝的,男人捋起袖管就去帮他在浴缸里放水,然后抬眼看他,“需要帮你脱衣服吗?” 闻秋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划得破破烂烂,其实穿着也有些欲盖弥彰,他有些窘迫地把破布扯下来丢在地上。 他身材颀长,略显消瘦,现在又满是伤痕,自觉不是什么好看的身体。另一方面,他也没脸皮厚到能在alpha面前裸裎相对的地步。 第66章 然而裴渡把他拉过去,用毛巾沾了热水帮他擦身,擦得很认真,的确没有任何亵玩的意味在里面。闻秋也渐渐放松下来,坐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按照他的指示把一条胳膊或一条腿递过去。 临时标记就是管用啊,这个alpha的存在竟变得如此让人安心,水汽弥漫的浴室里,他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最后裴渡又帮他洗了头,这是最麻烦的,因为敷药的那边不能碰水。所以裴渡一点一点撩起水帮他洗干净,然后拿吹风机开了最小档,慢慢帮他吹干。 其实闻秋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那个魏梓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那副样子甚至被阉割?他会被怎样处理?他说的精神病院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接着又想到裴渡冷峻扣下扳机的画面,为什么都法治社会了他还能这样随意地使用枪械? 但是最后闻秋什么都没问,就如同今天这个宴会一样,终究不是自己该参与的世界。他一点点揣度着分寸,矜持地站在真相的门边,除非裴渡愿意告诉他,否则他一个字也不多问。 裴渡的手轻轻梳理过他的发丝:“魏梓英和我曾有过一些私人恩怨,他这次完全是冲着我来的。因为我你受到了波及,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也必须说一声抱歉。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嗯。”闻秋安静地听着。 “想要什么补偿?”裴渡又问。 闻秋仰头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显得天真:“什么补偿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就说你最想要的,过分一点也没关系。”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狠狠敲你一笔。”那圆圆的眼睛便弯起来,变成了一个狡黠的笑意。 最想要的东西,闻秋其实已经想好了——他想要无条件的偏爱,就像裴渡对待妹妹时那样。可偏偏这东西并不是索要就能得来的,就算能强求来,往往也不纯粹。 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最大的需求,如果他有理性的话,就该要一大笔钱,比如那张卡里的余额。裴渡会大手一挥送给他,也许还会调侃他很没创意。 然而那一刻,闻秋的确是不太清醒也不太理性,也许是刚被标记的缘故,他的体内奔涌着alpha的信息素;也许是浴室里的氛围太好,alpha的目光太温柔,这一切都成为了妄想滋生的温床。 他轻轻地说:“我想你为我庆祝生日,就像你给妹妹准备的那样。” 从18岁起就不曾被人在意过重视过的、他的生日。别说是礼物,就连一句祝福都没有得到过,穷到什么都买不起,只能去超市买个夹心面包当蛋糕,对着打火机的火苗许愿,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给自己唱生日快乐歌…… 裴渡倒没想过他会提这个要求,“当然可以——就这样吗?” 闻秋很认真地点点头,“我的生日还有一周多点,11月9号,你知道的吧?” 裴渡显然不知道。他心里还有些惊讶,潇儿和闻秋同岁,甚至还要比他早出生几天。他看潇儿就是个小姑娘,看闻秋也就越发觉得他年纪轻,一瞬间他甚至为自己想对这么小的omega出手产生了些微的愧疚。 他虽然没有早做准备,不过对筹办派对倒是得心应手,手底下正好还有一个现成的团队可以用,就是一周多点的时间太紧张,没有办法办出今天这样的效果。 谁知道闻秋下一句就是:“不要办很隆重,在家里就好,也不要请其他人,只要我们两个。” 裴渡挑眉:“你在给我出难题吗?” “我不管,”闻秋拍拍他的胸口,“反正你要让我满意。” 裴渡就抓起了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胸有成竹地许诺道:“好,一定让你满意。” 第32章 分离焦虑 洗完澡后,闻秋没穿裴渡给的睡衣,反而要了一套日常的衣服——快11点了,他必须回家了。 “在这里休息一夜。”裴渡抵着浴室的门,就是不让他走,“你现在离开,我不放心。” “魏梓英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闻秋一矮身,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我要走了,不躺在家里的床上我睡不着。” 裴渡看着他利索穿衣服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闻秋对回家有着很深的执念,刮台风要回,调情到一半要回,被绑架了也要回,好像守财奴惦记着家里的金山银山,一天也离不开。 可今天他不想放人,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惧还残留在骨子里,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心难安。况且医生说要多留心他的精神状况,虽然闻秋现在看起来还好,但裴渡总觉得这种平静反而叫人不安。 可闻秋同样固执,说什么都要走,“不行,再晚点就没有班车了。” “给我个理由。” “我回家还要什么理由吗?”闻秋的语气变得强硬,“这里又不是我家。” 以前他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对裴渡说话的,可今天的确是发生了太多不同寻常的事,他没有那个心力去伪装了。 裴渡简直对他无可奈何:“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他倒要看看闻秋住的是什么神仙洞府。 “谢谢,不用麻烦你……” “那你今天就别想走了。” 两个人又掰扯了几句,裴渡没有再退让,门神一样堵住了正门。闻秋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告诉了他地址。 第67章 裴渡一路把人送到家,开到了破破烂烂的城中村,然后由着闻秋指示,才找到了那幢藏在深巷里的老破小。窄路旁边是垃圾箱,歪七扭八地停满了车子,目之所见的所有东西都上了年纪,只有他车里装着的这个小omega是新的,嫩生生地扎根在这灰扑扑的地方。 委实没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这个被闻秋称作是家的地方,连空气都弥漫着穷酸的气息。 “就到这里吧,再往前不好掉头了。”闻秋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裴渡倾过身去帮他解开安全带,然后一言不发地抱住他不肯放。 怎么跟分离焦虑的大狗狗似的,闻秋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明天见。” 裴渡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嘟囔了一句:“到家给我电话。” “知道啦知道啦。”闻秋实在没忍住浮现微笑,主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才下车离开。 裴渡怔怔地摸了摸脸颊,目送着他离开,看他熟练地穿过小巷,自如地躲避砖石水坑,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洞洞的巷子里。 / 闻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连忙去敲隔壁的门。尽管早先有发消息解释,但还是被吴阿姨数落了一通,怪他天天搞到那么晚回来,孩子见不着他就往死里哭。 吴阿姨说着说着,忽然留意到他头上的纱布,惊疑不定地问怎么了,闻秋推说是打工的时候摔了一跤,便换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把小知了接回家,果然哭得抽抽搭搭的,闻秋很抱歉地亲了亲他哭红的小脸蛋,说了无数声抱歉和爱你,然后又把衣服解开来,贴着肌肤把孩子搂进怀里。 最近小知了多了个癖好,特别喜欢揉他的肚子,像小猫踩奶一样。揉着揉着他果然不哭了,蛄蛹上来找奶喝,闻秋只好给他咬着。小家伙快一岁了,分量不轻,闻秋有时候会想起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真的长大了。 他抱着孩子,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一会儿,然后便做了噩梦,梦里魏梓英阴魂不散,在他身上疯狗一样地磨蹭着。闻秋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慌忙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夜里有不知名的鸟在嘶哑地叫,窗外飘摇的树枝,像是鬼影子。闻秋战战兢兢地闭上眼,忽然各种阴暗的记忆都涌了上来。从背后敲自己的一会儿是魏梓英,一会儿却又是操着酒瓶的卢毅平;压在自己身上的一会儿是魏梓英那张鬼脸,一会儿又变成了肥胖的曹老板,还有其他很多模糊的形象;接着他好像听到了敲门声,一下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崔经理就在门外,喊着终于抓到你了,他要把小知了带走处理掉…… 闻秋拿被子蒙住了头,身体蜷缩如虾米,小知了就躺在他身边,发出清浅的呼吸声。闻秋无助地爬过去,虚虚地搂住他,又怕把他弄醒。然而这个孩子并不能给他力量,他太小了,是需要自己保护的。 四面八方的黑暗压下来,逼得他逐渐喘不过气,他起身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又打开电视,然后又打开手机放短视频,用声音和色彩将自己包裹起来。 其实他很害怕,从被魏梓英抓到的那一刻起。可是被困时他的理智拼了命地要自己冷静,要找到自救的办法;被裴渡救了之后,他明明也是慌的,可是却表达不出来,好像始终有一套独立的脑内系统,控制他在裴渡面前保持得体、乖巧、不惹麻烦,最好是永远讨人喜欢。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所有的支撑都消失了,一滩烂肉立刻倒塌下来,七零八碎地溃散一地。 就这样煎熬着,支持不住就昏睡一会儿,被噩梦惊醒就独自发着抖。后来闻秋总算想起来厨房里还有半瓶没喝完的酒,灌下去后才得了昏迷般的睡眠。 即使如此,他也庆幸自己坚持离开了裴渡的家,至少现在这副模样,不用被他看到。 / 裴渡驱车离开闻秋的家,直接开车去了江洲花岛别墅的地下室。 宾客已经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这座别墅只会在举行派对时使用,平时就是一副萧瑟的光景,自然谁也想不到它的地下室是什么构造。 魏梓英就被关在地下室里,三颗子弹命中了他,但并不致命。医生正在紧急为他治疗。 “查清楚了吗?”裴渡问领头的保安,“谁把他放出来的?又是谁把他送到了这里?” 魏梓英在裴家的精神病院关了三年,一直是被监.禁的状态,绝无一个人出逃的可能。况且他就算能逃出来,又怎么能知道这里正在举行裴潇的生日会?茗山疗养院和江洲花岛相距大半座江河市,他这个精神状态,怎么摸过来的? “还在查,疗养院那边说是监控被破坏了,我已经让他们送去抢修,另外所有员工和病人都不许离开,等待一个个盘查。”保安队长一件件地禀报,“交警王队长那边也给了回复,说会帮忙调取监控,调查魏梓英的行踪。另外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今晚的宾客,排查是否有魏梓英的同伙……” “还能有谁?自家的疗养院,员工全是自家人,谁能从外面放跑他不成?监守自盗罢了。”裴渡点了支烟,“裴至辉、裴家妍、裴沁、裴海……”他的舌尖滚过自家人的名字,“从这些人头上开始查就行了。” 他阴沉地抽着烟,心里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第68章 冲他来,可以,但是这群畜生做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疯子完全有可能伤到裴潇。 不管怎么样,不该破坏游戏规则,裴潇是早就在局外的人,不会争抢他们任何东西。她不该受到伤害。 更何况这回是闻秋受了伤,替他妹妹挡了一劫。他更是无辜到了极点,简直是受了无妄之灾。 他阴晴不定地扫过保安们,认定他们全是一堆饭桶,磨磨蹭蹭地不知要查到什么时候。他曲着手指掸了掸了烟灰,然后打电话给拳馆的老板,问他要了一个人的号码。 很快,他就拨通了那个号码,那头接得很快,但一言不发,好像在等待他的开场白。 “李天畅?” “裴总,是我。”李天畅——那天他所见的地下拳手——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你之前问我要个工作,现在还想要吗?” “……”李天畅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我现在不在江河市。” “在哪儿?” “绿柳子村。”他报了江河市附近一个村子的名字,“我在躲人。” 裴渡知道他在躲谁,轻笑一声:“安云起要是真的想找你,你躲到哪里都没用。你要是来我身边工作,我倒是能给你庇护。” 李天畅有节奏的呼吸贴着话筒,在三息的考虑之后,他开了腔:“老板,要做什么。” “我听说你们这些打黑拳的,最知道那些痛却又不致命的办法。” “是。” “我要你帮我审问个人,往死里打,但不要打死,慢慢折磨他。” “审出结果之后呢?” “这是两件事,无论他招不招,打还是要打的。” “好。” “不问问理由吗?” “您是老板,我听您的。”李天畅淡淡地说,“您告诉我地方,我现在就过去。” / 闻秋在宿醉的干渴中醒了过来,摇摇晃晃地出去喝了杯水,回来打开手机一看,才六点多。所幸今天是周日,省去了请假的麻烦,他刚想埋头再睡一会儿,却发现微信那里亮着红点。 点开一看,是裴渡昨天半夜三点给他发的消息:“醒了就说一声。” 闻秋于是随手发了个犯困小狗的表情过去。 两秒后,手机震动,裴渡打来了电话。 起得这么早?还是说为了处理那些事一晚都没睡?闻秋接起电话,懒洋洋地说:“早呀……” “早,”裴渡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倦意,“看楼下。” 闻秋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骨碌爬起来,跑到视野比较开阔的阳台拉开窗帘,果然看到裴渡的车停在小巷外。 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车灯闪烁了一下,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贴着耳侧传过来,叫他耳朵发痒,“等你下来。” 闻秋一阵风地洗漱完换好衣服,给小知了喂了奶粉,然后抱着直打奶嗝的宝宝去敲隔壁的门。吴阿姨天天都起得早,这时候已经晨练完回来煮早饭了,很纳罕地瞧着他:“嘿,你这回来得又晚,走得又早,还一身伤,干什么去了?” “就是有点忙,不过赚得也多。”闻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段时间麻烦您啦,回头再请您吃饭!”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急迫,也许是昨夜太过煎熬,也许只是不想让裴渡等哪怕一秒钟。 穿过那条逼仄的小巷,四下的景象一下开阔起来,他看到裴渡夹着一支烟靠在车门上,目光散漫地落在一点。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西装敞开,领带塞进口袋里,衬衫凌乱地皱着。 淡色的晨曦照亮了雾蓝色的夜幕,湿凉的风吹散了缱绻的梦境,在这万物蒙昧的时刻,他清晰得像是水洗过的黎明。 见他跑过来,裴渡便微微张开手臂,留出一个怀抱的空隙,闻秋就扑了进去,很亲昵地环住他的腰,如同归巢的雏鸟。 闻秋吸了吸鼻子,抱怨道:“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嗯,”裴渡闻言把烟蒂丢在地上踩灭,“太困了,提提神。” “一直没走吗?” “走了,都回到家了,结果担心得没法睡。”裴渡慢慢地抚摸他的头发,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精味、一点儿奶香味,还有柔软被褥的味道,“只好又开回来,在这里守着反倒心安。怕打扰你,也没敢打电话。” 在毫无睡意的这三个小时里,他从深夜等到了黎明,将思绪慢慢地磋磨,像是在磨尖一把刀。魏梓英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他很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然而有关闻秋的事却仍然悬而未定,毕竟他这辈子也没对谁这样上过心,委实缺乏处理的经验。 不过至少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在意,所以就要更加郑重地对待这段关系,在他思索出一个定义之前,至少要好好地把人珍重地捧在手心里。 第33章 亲密无间 “你早点打给我就好了,”闻秋被他揉得浑身软绵绵的,很惬意地靠在他怀里,“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两个人互相打量,都瞧见了彼此脸上缺乏睡眠的证据,不由相视一笑。裴渡伸手打开后座的车门,邀请他:“那再睡一会儿?” “好。” 裴渡于是直接揽住他的腰往后倒去,车后座很宽敞,然而还是被两个成年男人填得满满当当。 闻秋不得不趴在裴渡身上,拿他做了垫子,只觉得弹性适中,支撑度良好,暖和又宽敞。靠在他的胸膛上,便能感到他悠长的呼吸和安稳的心跳。 第69章 车窗贴有单向膜,外面看不见里面,所以尽管偶尔会听见一点车铃和人声的喧嚣,都感觉是在离此处很遥远的尘世间。 “不会压到你吗?” “还说呢,那么点分量,秤都压不住。”裴渡在他没多少肉的腰侧捏了一把,“都说不发胖的厨子不是好厨子,你做菜那么好吃,怎么不把自己喂胖点?” 闻秋也不回答,只是趴在他胸口微微地笑,心想万一胖了你就不喜欢了呢?alpha都口是心非,嘴上说着漂亮话,实际都喜欢身材纤弱好操控的omega。 这时裴渡又问道:“昨天为什么早走?” 闻秋并不想提何羽的事,自然而然地想推说累了,然而抬起头,才发现裴渡用一种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 “昨天我遇见一个人,据说是什么投资公司的总经理,出手很阔绰,直接送了裴潇一根价值不菲的钻石胸针。”裴渡缓缓道,“他想借此跟我攀上关系,因为他想靠我的力量在江河市找一个人。” 闻秋屏住了呼吸。 “你猜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有一个弟弟,多年前走散了,最近刚得了消息,说不定在江河市。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大海捞针何其困难。但他又说那人的特征很明显,所以找起来也容易——他弟弟是混血儿,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此刻,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就望着自己,瞳孔微微地颤动着。 “他说他叫何羽,他弟弟叫闻秋。” 闻秋沉默了半晌,才道:“他不是我哥哥……不是亲的那种。” “嗯,能看出来。” 何羽一直在父亲手底下工作,这次来江河市,花那么大手笔,九成九是替父亲来找自己。 为什么?明明当初都不要他了,在他人生中最艰难的岁月里完全不闻不问,现在却又后悔了,长出良心了,知道来找他了? 闻秋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挤出牙关:“我不想被他找到,是他先抛弃我的。” “好,那就不让他找到,”裴渡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一只胳膊就轻易地将他环住,“那么小一只,藏起来也容易。” 他又问道:“你爸不管你,那你妈也不管你吗?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闯荡?” “妈妈管啊,但还不如不管呢,他向着我后爹,后爹对我又不好。”闻秋有了些许困意,迷迷糊糊地说,“所以我就跑了,跑到了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果然他迟了几年上大学是有原因的,裴渡诱哄着问道:“可是那时候你还很小吧,怎么养活自己呢?” “我那时候都成年了,干什么不是干呀,”闻秋已经闭上了眼睛,“我就去餐馆刷盘子,有空没空学两手,能帮大厨打下手后赚得就多了……” 这当然是假话,他可不会告诉裴渡自己是在夜总会接受“培训”,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男妓。拜那份工作所赐,如今他说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丝毫不会露出破绽。 裴渡见他困了,也不再强行问下去,缓缓拍着他的背,“好好睡吧,我在这里。” “嗯……”闻秋的呼吸很快就变得悠长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这是很沉很好的一觉,骨头都睡松散了,浑身上下都麻酥酥的。 睁开眼便发现裴渡还在睡,男人尽职尽责地充当了床垫,一只手还扶在自己腰上,不让他掉下去。闻秋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即使这样近地观察,男人的五官也完美得找不出瑕疵,那浓黑的眉眼在睡梦中褪去了锋芒,好像一只被驯服的兽。 他们靠得太近了,温热的鼻息都纠缠在一起,还能嗅到彼此身上淡淡的信息素气息……等等,信息素? 闻秋有些难以置信,然而下面那感觉的确又难以忽视,他竟然睡着睡着起反应了! 虽然说这是男人晨起的正常生理现象,然而时机和地点都如此尴尬。闻秋一动之下,还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那地方硌得慌似乎并不只是因为自己,裴渡似乎也起了反应…… “嘶……”闻秋倒抽了一口凉气,试图一点点抬起腰,然而裴渡的手在睡梦中也紧箍着他不放。一番操作之下,那紧贴的地方反而互相磨蹭,叫人更加难耐。 闻秋恼羞成怒,拳头砸了裴渡的胸口一下:“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男人这才悠悠地睁开眼睛,用很无辜的眼神看向他:“嗯?” “放开我。” “哦……”裴渡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听话地松开了胳膊。 闻秋刚想爬起来,忽然眼前天旋地转——他被alpha一把掀翻过去,压倒在了身下! 裴渡的一条腿插进他的双膝间,将他牢牢地制服,单手擒住他的双手腕,按在了脑后。一双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丝毫不见困意。 “你醒多久了?”闻秋咬牙问道。 “这不能怪我,”裴渡振振有词,“是你自己扭来扭去,我想不醒也难啊。” 脆弱的地方被男人的膝盖抵住,闻秋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你先放开我再说……” “不放。”裴渡居然耍赖,身体压下来,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然后握着他的手,遮住了他的嘴巴。 “乖,别发出声音,这可是在外面。” 闻秋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确都刺激过了头。透过单向的玻璃,他能看到外面,学生三三两两上学,老人挎着篮子买菜,邻居穿着睡衣遛狗,有不少都是小区里见过的熟面孔。这种白日宣淫的感觉,让他紧绷得腰都开始痉挛。 第70章 那些喧嚣的集市声、吵闹声、车水马龙声,全都挤挤挨挨地传进来,然后被车内压抑的声音所盖过。在实在难以忍耐的时候,闻秋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却又被裴渡拉出来十指相扣。嘴上说是怕他把自己咬痛,但实际上却是要看他难耐隐忍的模样。 等裴渡终于弄完,才肯好心放过他。他打开了车子的换气系统,把那过分浓郁的信息素换掉,然后开了一瓶矿泉水,送到闻秋嘴边:“喝吧,吐着舌头喘气像小狗一样。” “你才像小狗。”闻秋瞪他,但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他刚才燥热得厉害,出了汗,鬓发和睫毛都是湿的,自然渴得要命。 把他喂饱后,裴渡自己喝光了瓶底,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抽出两张湿巾纸,把那只罪孽的手擦干净了。 他仍是意犹未尽,眼神在闻秋身上逡巡:“去我家?” “我要回家了。”几乎是同一时间,闻秋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他顶着男人深沉的眼神,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真的,你放开我……” 裴渡一言不发地让开了身体。 闻秋下了车,离开了他身体笼罩的范围,这才真正感到舒了口气。他蒙着头就想快点走,却被裴渡拉住了手腕。 “没生气?” 闻秋以为他又在逗弄自己,顿感羞恼,气势汹汹地回头看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然而仔细一看,却发现裴渡的眼神是认真和探究的,仿佛真的是在察言观色,怕自己生气。 “不是要有那个吗?贯穿性行为始终的,”裴渡一本正经地说,“性同意。” 闻秋没忍住笑了,在他肩上捶了一把,“哦,你还知道呀?你都把我摁着弄完了,才问这些。” 裴渡也笑:“可是你也很舒服,都去了两……” “好了!”闻秋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真的没生气,但你下次也不要这样乱来了,尤其还是在外面,知道吗?” “好。”裴渡答应得很干脆。 周围的人都在往这里看,无论是豪车还是alpha都太过显眼了,闻秋不欲和他多纠缠,就要回家。裴渡却额外多送了他一程,穿过了那条坑坑洼洼的小巷,将他送到了黑洞洞的楼道口。 他的皮鞋和裤管难免沾到了灰尘和污水,他本人却浑不在意,打量着这个很有年代感的老房子:“什么时候邀请我上去坐坐啊?” “下次吧。”闻秋敷衍道。 “这么神秘,你家里是藏着什么大宝贝吗?” 闻秋还想敷衍过去,却见裴渡很认真地盯着自己看,幽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西北风不限量供应。”闻秋很真诚地回望过去,表情毫无破绽。然后双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快回去啦,不是还要给我准备生日会吗?” “也是。”那一瞬间的幽邃不见了,裴渡轻松地笑笑,“那我先走了。” 好容易把人送走后,闻秋逃也似的跑回家里,捂着一颗狂跳的心,靠着门滑坐下来。 所有在裴渡面前武装起来的镇定全部瓦解土崩,他的脸颊绯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浑身散发着熟透了的香气,信息素都险些收不住。 太舒服了,太刺激了,稍一回味还是会忍不住浑身哆嗦。明明和自己做没有什么区别,可是alpha的手所到之处,都像是火星落在了野草上,起了燎原之势。 自己曾经当作洪水猛兽一般惧怕的东西,原来也能有天堂一般的极乐,闻秋被这个认知冲击得晕乎乎的,缓了好一会儿,才腰酸腿软地站起来,然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沿着腿流了下来。 “啊……”闻秋崩溃地捂脸,跑去浴室脱了裤子,一摸,果然湿粘一片。他认命地开始放水洗内裤,开始无比庆幸果断跑回了家,不然还不知道会被那个男人怎样抽筋拔骨地吃掉。 第34章 风言风语 裴渡打开了车窗,开快车兜风,虽然仍是不满足,但心情又意外地好。 在他看来,一点点把闻秋剥开吃掉是很有乐趣的事,omega的每一种反应都是那样色气又可爱,给他带来一种情.欲之上的欢愉。所以远不必急于做到最后一步,他可不喜欢暴殄天物。 他先是去了趟江洲花岛,李天畅已经连夜赶到了,正坐在那儿接受保安的“培训”。他的坐姿很有意思,腰杆和腿都有微微的弯曲,像是绷紧了的弹簧,随时都要爆发性地弹起来。 这是一个光看着就让人满意的家伙,好比花了小价钱就买到了一条威风凛凛的猎犬。甚至稍大的年龄也并非他的劣势,他比年轻人显得更为沉着耐操。 裴渡挥了挥手让保安走开,然后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不错,来得很快。合同看过了吗?” “已经签好了。”李天畅说话时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好像连四声的变化都比别人要少一点。 “很好,你先安心住在这里,等魏梓英醒了你的工作就可以开始了。”裴渡说,“以后我还会安排你别的工作。还有要求的话现在可以一并提——” “喵呜……”忽然,角落里传来了细小的猫叫声,一只很小的三花猫颤巍巍地爬出来,嘴巴上糊着一层奶渍,显然是刚喝饱奶就来找娘。 李天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弯腰抱起那只小猫放在了膝盖上,迟疑地解释道:“队长说这是裴小姐救下的猫,他们不敢随意处理,就放在这儿。我说我现在还没领到任务,可以先帮忙照顾——她叫淼淼,因为是从水里救上来的。” 第71章 “你收养着吧,”裴渡已经听妹妹说了,知道这只猫是怎么获救的,眼神也柔软起来,“好好照顾淼淼。” “是。”李天畅把小猫拢在了粗糙的掌心里,“谢谢老板。” 裴渡上了楼,看到姜助理也在。裴渡并没有因这件事叨扰她,然而她应该也得知了绑架案的事,特地来询问。 她正欲张口,裴渡却道:“这件事你不要操心了,好好养胎要紧。” “和裴家有关的事,交给别人做放心吗?”姜静澜问。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正好也让年轻人练练手嘛。”裴渡耸耸肩,“啊,对了,我倒是有别的任务要给你。” 姜静澜立刻拿出了口袋里的小本子,按出了圆珠笔的笔芯,显然这件事比绑架案更重要,裴渡才会交给自己。 “闻秋的生日快到了,就在下周日。这两天你先帮忙整理一张礼物清单,然后让策划那边给几个方案——详细要求回头发你。” 姜静澜写字的速度慢了下来,抬头看他:“……” “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呢。说吧。” “你是认真的?” “嗯……”在孕妇面前不能抽烟,所以裴渡只是低头玩着打火机,“我想试试。”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的瞳仁里倒映着闪烁不定的火光,“你去查一查闻秋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尽快发给我。” 如果当事人在场,听到这些话,恐怕只会觉得惊悚。 然而姜静澜了解他——当裴渡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时,这并非是不信任的表现;相反,这是对于他来说十分罕见的、想要建立一段关系的开始。 / 第二天,闻秋还是准时去学校报道,这节课要做小组报告,缺席了会很麻烦。 小组作业是四人合作,不过闻秋选择了比较繁重的文字工作,免去了上台发言的麻烦。 课前他们组聚到一起,讨论pre的细节。闻秋和另外三个同学都没怎么交流过,然而今天那三人都额外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的眼睛是绿色的?真少见,是混血儿吗?”其中一个女生忽然问道。 “我父亲是中英混血。”闻秋向下拉了拉帽子。 “诶,我第一次发现你讲话声音好好听哦。”那女生笑道,“同班这么久了,都没怎么听你讲过话。” 另一个男生附和道:“就是啊,除了上课什么活动都不参加,聚餐一次都没来过。” “最近打工比较忙。”闻秋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好了,资料都已经发给你了。” “哦哦,收到了……”那女生刚查看完,还想再搭两句话,就见闻秋合上了电脑,拎着包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座位上。 “真是个怪人。” “听说是贫困生诶,不知道在拽些什么……” “你们说,难道他真的就是那个……” 讨论声在他们打开闻秋发来的ppt后戛然而止,无论是内容还是排版都做得无可挑剔,简直到了赏心悦目的程度,可以说是提前锁定了高分。小组作业能出现这样一个神仙队友,直接能带着全组飞升。 课上做完报告,果然被教授连连夸赞,组员群里一片烟花爆竹,大家约着出去搓一顿。闻秋看了一眼就退了群,踩着下课铃走出教室。 其实他最近并没有什么工作要忙,只是班上一些人的目光看得他很不舒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还没有察觉到。 他默默地往蒋明欣的画室走,结果半路就收到了他的微信轰炸,喊他快点过去,有“惊天大事”。 画室依然没旁人,蒋明欣围着满是颜料的围裙,一开门就吱哇乱叫:“卧槽,你看学校论坛了没有?!” 江河大学的论坛很出名,是学校八卦的风暴中心,几乎人手一个。可惜闻秋连账号都没注册,他把包随意丢在地上,“怎么了?” “裴大小姐的生日会你去了没错吧?有人拍到你了!”蒋明欣立马找出照片给他看。 闻秋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应该是在裴渡帮自己解围之后拍的,那时候裴渡刚赶走robin,是一只手揽住自己肩膀的姿势,显得占有欲十足。 角度虽然不是正面,但也拍到了自己的侧脸,那淡绿色眼睛的特征十分鲜明。 他在校园里虽然尽可能地低调,但难免也要和同学交往,况且吃饭喝水时也需要摘下口罩。因此照片在传上校园论坛后,立刻炸了锅: 【劲爆消息!据说ukw的男友,就是中文系的wq!】 【不可能吧?我就是中文系的,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不多说,看眼睛,图片.jpg】那个人附了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应该本是在低头记笔记,在察觉到偷拍的瞬间微微抬起头,向着镜头投去了淡淡的一瞥。 【啊啊啊啊啊好漂亮的眼睛!不愧是那一位,吃的都是什么顶级国宴啊……】 【偷拍是会被管理员撅的,lss小心了→ →】 【所以有人知道wq更多的信息吗?急急急!!!】 【跟ukw有关的帖子本来就活不长,习惯了,点烟.gif】 蒋明欣一往下刷,那个帖子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删除了,蒋明欣瞪大眼睛:“靠,上次数院院长包二奶的照片曝光时,删帖都没那么快……” 蒋明欣抬头,对上闻秋谴责的目光,立刻讪笑道:“啊哈哈,我没有遗憾的意思,咱就是说,删得好!” 第72章 然而这时,论坛首页飘红的另一个帖子,立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有瓜速进:你们猜玻尿酸为什么又休学了?】 “玻尿酸?”闻秋歪了歪头,这论坛里的代号是一个比一个抽象。 “咳咳,玻尿酸就是bns,就是白宁姝。”蒋明欣一边解释,一边麻溜地点了进去,手速快到出现了残影。 白宁姝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个帖子的点击率也爆棚。里面没有配图,却有一个匿名账户在疯狂发料。 据说他也受邀参加了裴小姐(她的代号是“咆哮”,闻秋险些又没看懂)的生日会,并且看到白宁姝和裴渡在一起,似乎发生了争论。白宁姝哭得那叫一个花容失色,而那个绿眼睛的小情人当时就在裴少身边。 尽管爆料者只是在客观描述,然而吃瓜群众们已经插上了想象的翅膀,一出狗血大剧堂堂开演。结合今天白宁姝真的没来学校的事实,这八卦看着又真了三分。 这个帖子很快又被删除了,大家开始抱怨ukw不给人活路,吃个瓜都得和管理员生死时速。 不等闻秋发问,蒋明欣就解释道:“ukw就是裴少,you know who,是不能谈论滴话题,论坛和他有关的内容全部会被删。” 闻秋揉了揉眉心,这都什么和什么,江大的学生这么闲的吗? “你刚才没遇到什么情况吧?”蒋明欣好奇地问,“连我们美院群里都有人说要去看裴少的新男友……” “一帮人吃饱了没事干,”闻秋撇了撇嘴,“不用管,等过两天他们又会被别的事吸引了。” “说的也是,不过你要小心一群人,”蒋明欣叮嘱道,“就是戏剧社那帮alpha,惹,号称是什么白宁姝的‘骑士团’,我听说他们想找你麻烦。” 闻秋哂笑了一声,老实说,在经历了□□毒打、豪门圈养和精神病绑架的洗礼后,再听到自称骑士团的中二大学生,很难不笑出声来。 蒋明欣见他笑得轻松,没由来心里也不紧张了。虽然他现在自认为和闻秋混得很熟,但这位男同学依然具有高度神秘性。这种神秘性也构成了他的魅力的一部分,是那群光看外貌的肤浅颜狗不能体会的。 “话说回来,你和裴少真的在一起了?”蒋明欣又问。 “没。”闻秋随意地在豆袋沙发上坐下来,翻他的速写本看。 “喂,对我也要保密啊!”蒋明欣挨着他坐下来,嚷嚷道,“不用看正脸我都能猜到照片上是你,气质摆在那儿……裴少怎么样?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又渣又苏的?” 什么又炸又酥?天妇罗吗?闻秋还不待回答,忽然他的手腕被握住了,蒋明欣一向不正经的脸严肃起来,“操,他对你做了什么?!” 被绑了太久的手腕有着两圈深深的淤青,还有很多地方破了皮结了痂。闻秋一直把手腕好好地藏起来,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蒋明欣发现了。 “裴少他……”蒋明欣一脸一言难尽,“还喜欢玩sm啊?!” “那什么,”闻秋咳了一声,自己也觉得解释起来很抽象,“我说我被绑架了你信吗?” “还是带角色扮演的sm!”蒋明欣的表情顿时更沉重了,担忧地看着他,“你自己喜欢吗?千万不要为了讨好那种人的恶趣味,就勉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啊!看着就好痛!” 闻秋哭笑不得,推开他的脑袋,重新把手腕藏进袖口里,“好了,我自己知道分寸。” 在蒋明欣的画室里混到了中午,两个人便准备出去觅食,忽然闻秋收到了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顿时站了起来,“我中午要出去一趟。” “啊?裴少约你啊?” 闻秋摇了摇头,利索地背起包,“我要走了。” 走到学校东门口,果然有一辆浮夸的紫色劳斯莱斯幻影在等候。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高壮的女性alpha下了车,给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后座上,穿着银色小礼服裙,戴着墨镜的裴潇朝他微微一笑:“hello~” “我就知道为了那件事,你一定会来。” 第35章 情不自禁 “裴小姐好。”闻秋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他和裴渡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呢,然而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上门了。他坦然地坐了进去,“裴小姐怎么想到要请我吃饭?” “就当作是补偿吧——魏梓英本来是冲着来的,结果却害了你。邦邦姐,去林染小筑,还是原来那个包厢。” 又是“补偿”,这对兄妹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傲慢。 但闻秋并不是为了蹭这顿大餐来的,他关心的是裴潇在短信里提到的另一件事:“所以,魏梓英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哥果然没有给你任何解释,”裴潇说,“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会好奇到主动来找我呢。” “他没有对我解释的义务。”闻秋心里其实是有不满的,但没有表现出来。毕竟都说了“补偿”了,他也提要求了,再闹就是不知好歹了。 “你别埋怨他,这件事和我的隐私有关,所以哥哥什么都不会说。”裴潇一根手指竖起来,转着墨镜玩,“不过我自己就没什么顾虑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我和魏梓英是高中同学,大概是高二的时候,我们两个相互吸引,谈起了恋爱。”裴潇自嘲地笑笑,“都说谈恋爱的omega是愚昧的,我那个时候何止愚昧,简直是惊天大傻逼。” 第73章 想到魏梓英那副尊容,闻秋不由在心里点了点头。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裴潇摇头笑了笑:“不过别看他现在是这幅样子,其实当年也是个校草呢。而且那时候他母亲还没有落马,在省里当大官,家里是非常有权势的。我们两个的确是情投意合,连标记都打下了,约定了终生——结果就是,高三那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闻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看向她。他以为自己怀孕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像裴潇这样的富家小姐,也会轻易地落入陷阱。 “不过那时候就是傻呀,为了爱情,嗯,或许还有信息素,反正就是热血上头什么都不顾了。”裴潇叹息了一声,“我们两个简直和全世界对抗,说什么也要在一起,最后他家里和我家里的长辈全都妥协了,允许我们在孩子出生前就去领证结婚,先生娃再上大学。反正像我这样的omega,再长大一点也会被送去联姻,那么早一点和魏家结亲,又有什么不同呢?” “所有长辈都同意了,”闻秋已经猜到了结局,“但裴渡不同意,对吧?” “是,当时我哥还在美国留学,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虽然那时他根本还不认识魏梓英,但是他单方面断定让18岁女孩怀孕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在经历了那许多事后,闻秋心里是无比赞同这句话的。只有亲自养育过一个孩子,才会知道这过程有多么艰辛和折磨,而alpha往往只负责一时射得爽,把生养的痛苦全都丢到omega身上。难能可贵的是,裴渡居然也深谙这一点——该说是他太了解alpha的天性吗? “那时候我还恨他恨得要死。”裴潇说,“我是过了段时间才知道,哥哥的话有多么正确。” 因为裴渡的再三阻挠,两个人不仅没能结成婚,反倒闹得鸡飞狗跳。裴潇被她哥单方面关了禁闭,和魏梓英玩起了罗密欧与茱丽叶。 幸亏裴潇还有几个好闺蜜帮助,偷偷遛出了家门,去和魏梓英见面。两个苦命鸳鸯见面,自然是抱头哭诉了一番。裴潇再三保证会一辈子爱他,然后问他愿不愿意等自己四年。 原来裴渡已经说服了父母爷爷倒戈,现在家里没人支持她。裴潇自己也被灌输了一大堆生育的可怕之处,心里打了退堂鼓。她决定打掉这个孩子,然后出国留学四年,她哥说了,等她大学毕业心智成熟之后,想找谁都不会再管,那个时候魏梓英不过也才22岁,他们都还年轻。 裴潇没有注意到的是,她那个英俊潇洒、偶尔还有些痞气霸道的校草男友,那时候看自己的目光就已经有些不对了。魏梓英让她再认真想想,下次见面时再确定心意。 裴潇傻傻地答应了,下次再跑出来见面时便很确定地告诉他,家里已经预定好了医院,学校也快申请下来了。 魏梓英面无表情地听完了,然后把她推倒在了地上,用外套捂住了她的口鼻,强.奸了她。 疯狂的alpha指责她背叛了约定,活该受到惩罚,与其在医院里杀死他们的孩子,不如现在就帮她弄掉……随着动作越发粗暴,裴潇忽然就开始出血,血越流越多淌了一地,魏梓英也慌了,把外套往她身上一盖,就自己跑出了旅馆。 裴潇痛得快失去意识,用最后一丝力气摸到手机,打通了哥哥的电话。 “结果就是孩子没了,我也失去了生育能力。”裴潇耸了耸肩,“然后我哥发誓要弄死那个畜生。他本来自己申了学校拿了全奖,教授也联系好了,却为了我放弃了在美国的学业,直接回了国。” 闻秋想起那被割断的生殖器,也不由为裴渡的手段胆寒,“所以魏梓英会变成那样,全都拜裴渡所赐。” “对,但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魏家同样很保护他们的孩子。后来媒体曝光了他妈妈贪污腐败的资料,他妈妈被双规,这场战斗才真的分了高下。魏家是个大家族,他们最后选择了放弃这个子嗣。”裴潇没说那些资料是怎么曝光的,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魏梓英被整得很惨,后来也有些失心疯,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里,受到了严密的看管。”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 “不知道,哥不让我管这些,”裴潇摇了摇头,“但你不要担心,我哥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第二次,以后魏梓英不会再威胁到你了。” 因为这一次他会死。闻秋回想起那漆黑的枪管和冷峻的眼神,在那一刻魏梓英就已经被判了死刑。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他并不赞同私刑,但也无法否认这个杀伐果决的alpha,的确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能理解哥哥,不要因为这件事怪罪他。” “不会。”闻秋淡淡地说。 再说了,怪又如何不怪又如何,他的想法重要吗?值得裴大小姐专门过来解释一番? 尽管他的确好奇,但仍然感觉裴潇告诉自己太多了。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落入耳中,反而成了负担。 在谈话间,林染小筑到了。这是一家园林式的中式餐厅,白墙黛瓦上嵌着镂空花窗,点缀着金枫秋叶,跨过高高的门槛,便见亭台水榭,摇曳着浓艳的秋景。 “秋天来这里最好,正是吃大闸蟹的时节。酒能喝吧?让他们温一坛子黄酒来,配蟹吃。” 两人找了个通透的小亭子落座,拿小盏盛了酒,慢慢地喝着。旁边有穿着襦裙的服务生在剥蟹,不一会儿就剥了满满一盘。 第74章 “其实在18岁,我的确觉得天都塌了,但现在反而觉得轻松自在。家里不会对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omega再报有任何期待,我现在想做什么都没有人管。” 闻秋喝了口黄酒,清冽微甜,是上等的好酒,“但那些负担不会消失不是么?” 裴潇轻叹道:“你说得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哥哥替我挡住了一切伤害。我被哥哥保护着,但是哥哥自己却没有任何人来保护他,多少事都是他自己扛下来了。说实话,哥哥在我心里就像天神一样,好像永远不会倒下,我甚至很少看见过他慌乱的样子。” 闻秋听她的话音渐渐恳切,便搁下酒盏,抬眼看向她。心想这一番推心置腹,总算是到了重点。 裴潇也看着他,看他碧色的眼眸宛若澄净的湖水。其实今天相处下来,感觉比上次要更鲜明,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确有着一种出尘不凡的气质,叫满园的秋色落在他身后,都成了黯淡的背景。 裴潇想起了那天的事,这番话已经萦绕在她心头很久了:“你知道么?那天在生日会上,接到了你出事的那个电话,一瞬间哥哥的表情变得有多慌乱。保安队长劝他报警解决,然而他执意要亲自去救你。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他对谁那样过。” 这是闻秋所不知道的,因为裴渡到了他面前,也始终保持着冷静自持,似乎只有车上那个情不自禁的标记,还有那个彻夜未眠的守护,才暴露出他内心的一点痕迹。 “所以裴小姐请我吃这顿饭,和我说这么多话,是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希望你做什么。只要你肯继续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了,如果能真心待他,那更好。”裴潇落寞地笑笑,“其实哥哥没谈过恋爱,这么多年来身边好像一个亲近信任的人也没有。我时常会觉得他太孤独了。” 这做妹妹的,管得倒宽,可惜她太高看自己了。闻秋想到自己和裴渡的关系,便情不自禁地露出冷笑,想要给这位大小姐泼点冷水:“你知道我和裴渡之间的协议吗?” 裴潇一怔:“你是说……” “我是为了钱才留在他身边的,一小时一千块,明码标价。” 谁知裴潇听完后,浑不在意地笑笑:“那没事,反正哥哥很有钱,你尽量多刮点走呗。他那样的脾气,没钱谁伺候他呀。” 闻秋却被她的笑容刺痛了一下——自己在乎得死去活来的、把自己折磨得最痛不欲生的金钱,在这对兄妹看来却是最不必在意的身外之物。情感也好、陪伴也好,假如金钱能买到,他们只会觉得轻松。 “你想说的我明白了。裴渡对我很好,我能感觉到,在他身边时,我心里也一直充满感激。”闻秋坦然地望着她的眼睛,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进了枯草里,“只要他不嫌我烦,我会一直陪着他。” “嗯,”裴潇敬了他一杯酒,似是有点醉意,“其实你不用那么悲观,你们两个都很在乎彼此,我看得出来。” 她笑眯眯地说:“说不定哪天我就要喊你嫂子了。” / 下午,一个陌生的号码联系了闻秋,说是他的专属驾驶教练。闻秋才想起之前裴渡让他学车的事。 教练在路边载上了他,人西装革履的,车也是好车,和普通的驾校训练车不太一样。训练场地也很开阔,几乎看不到人,教练说可以按照他方便的时间来安排训练,他随时恭候。 对于这种有用的技能,闻秋也想着尽早学会。只是他想不到裴渡安排得如此细心,哪怕这个男人的本意可能只是希望晚上醉酒时有人给他开车而已。 坐在飘着清新剂味道的车上,闻秋被肥美的大闸蟹填饱了肚子,又被万千思绪填满了脑袋。他对裴潇说的那句话并非敷衍,他真的希望一直呆在裴渡身边,直到对方厌烦为止。 这并非仅仅是为了钱。 因为他也只是一介凡人,跳动着一颗凡心。靠近火源就会感到温暖,有肩膀就会想要依靠,淋了太久的雨就会渴望一把伞,那个危险的alpha抛出了无数甜蜜的诱惑,而他不过是……情不自禁。 第36章 礼物 裴渡这两天忙碌起来了,不仅仅是为了调查魏梓英背后的黑手,也为了筹备闻秋的生日会。 闻秋的确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既不许有很大的排场,又不许他邀请多余的人,裴大少爷的钞能力便失去了发挥空间。他想来想去只好从礼物入手,交代姜助理去准备。 姜助理的效率很高,隔天就给他送来一张礼物单。裴渡随意翻看着,发现从电子产品到奢牌名表一应俱全,然而他怎么看都不是很满意: “手机电脑这种东西,生日送不合适,平时找个时间给他换掉就可以了。” “香水?他本来的味道就很好,再加上其他任何味道都是画蛇添足,这个删了。” “这块表的确好看,就是……”裴渡想了想,估计送了闻秋也不会戴出去,一是他没有能配的衣服,二是怕弄坏,估计只会找个抽屉收藏起来,这样就完全失去了礼物的意义。 姜静澜频频低头看时间。 裴渡总算挑三拣四地看完了最后一页,她便道:“这些都不满意的话,我再去准备一份单子。” “嗯?我没说不满意。”裴渡的手指在纸上敲了敲,“除了刚才删掉的那些,其他都准备一份送来吧。” 第75章 姜静澜心中略一估算,这么多奢侈品加起来,这份礼物堪称是豪奢了。 这样礼物的问题大致也解决了。姜静澜走后,裴渡便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慢慢地喝着威士忌,脑袋里像搭积木一般,慢慢地将生日会的所有细节搭建起来。 这些礼物无疑是昂贵的,闻秋会开心吗?他会不会露出孩子一样的笑意,戴着傻傻的生日尖顶帽拥抱自己?那双淡色的眼睛,会像落下了星星一样亮起来吗? 他想会的。因为闻秋实在是很好哄,好像开个罐头就能取悦的猫。 然而裴渡想要的却不止是这些,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刻骨铭心——就好比说,过了十年闻秋再回想起那一天依然会露出由衷的微笑,就是那样的东西。 他了解妹妹,所以能从国外请来她最喜欢的乐队,为她唱死亡金属版的生日快乐歌。但当他仔细去琢磨闻秋的爱好时,却发现对他知之甚少。 或许,喜欢电影是一个……裴渡走到小放映室,就发现了闻秋丢在那儿的好多蓝光碟。有时候他们会花一整个下午依偎在沙发上,看闻秋喜欢的电影,听他讲那些光影和技法、影史上的奇谭、影片背后的花絮…… 小桌上还散着一堆废弃的稿纸,这是闻秋反复修改的剧本,他就像是含着砂石的蚌壳一样,小心翼翼地打磨人生第一颗珍珠。 忽然,裴渡的脚步顿住了,他弯腰拿起废弃的稿纸,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知道要送什么礼物了。 / 晚十点,淙城。 陆甲忙完了在大学城的路演,钻进保姆车上便打开了盒饭,不锈钢的饭盒倒映着陆大导演巨大的眼袋,为了新电影《深深》的宣发,他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好几天。 结果还没动筷子,就接到了电影制片人兼他好哥们的电话。 “喂喂?什么事?” 很快,保姆车里的诸位就听到陆大导演标志性的大嗓门:“什么?!!管他是天王老子,不见!!!老子忙得吃饭都恨不得往鼻孔里一块塞,我闲出屁来去见那种公子哥?!” 电话那头锲而不舍地解释着什么,很快陆甲的神色就变了,他匪夷所思地挠了挠下巴:“啊?你说可以在裴信大厦led大屏上宣传《深深》,从上映一直到下映每天免费轮播60次?” 陆大导演跃跃欲试地跳起来,“你说的那个裴什么,现在在哪儿?” “江河市?那不成,太远了。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去阳和,行程都定好了,哪里来时间去见他。等过两天路演结束了再约行不行?” 对面又说了两句,陆大导演挂了电话,一脸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助理跑过来问了一句:“怎么说?要真能给裴信大厦的免费大屏,把路演推了算了。” “不用推,人家说了亲自开车来找我……”陆甲这时候也琢磨过味儿了,“裴渡裴渡,操,不会是风华传媒背后那个裴家吧!” 助理更是摸不着头脑:“大晚上的从江河市开到这里,再快也得5小时啊?” 对面如此热情,搞得陆甲也没睡好,做梦都梦到有人拿着钱在后面砸他,他一边捂着满头包哭爹喊娘一边对金主大喊comeon砸得再用力点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就怜惜我…… 裴大少爷来得比他想象得还快,两人约在了一家清净的早茶店。满打满算花两小时吃完,正好赶得上飞机。 陆甲虽然知道裴家,但对这些年轻的公子哥并不抱有好感。这群人往往花重金玩那些小明星,上下打点塞人都是常有的事。 然而等那位公子哥踏入包厢时,陆甲便不由正襟危坐起来——即使是在娱乐圈,也很少有机会见到这种极优性alpha,更何况对方的身高和相貌都如此优越,那种压迫感是难以言喻的。 不过对方倒显得很热情,主动来和他握手,还夸了他的新电影——《深深》虽然还未上映,但风华传媒作为投资商之一,是拿到过母片的。 陆甲越被他恭维,越浑身不对劲,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裴渡开口说有一件“不情之请”。 啧,总算对味了。陆甲放下心来,提前开口道:“说句实话吧,《深深》之后呢我打算沉淀几年,这新片连个影都没有,裴少想要安排人进来的话,恐怕不太是时候。” 为了拉投资,他的确捏着鼻子加进了几个关系户演员,但那是电影试镜时候的事了。这裴少想捧小明星,也不是这么个捧法。 “您误会了,我的确是想要讨一个人的欢心。”裴渡笑了笑,“但他不是一个演员,而是一个编剧。这次来,也是想请陆导演帮忙看看,提提意见。” 说着,他将一份文件推到了陆甲面面。陆甲低头一看,那剧本名为《埋葬玫瑰花的地方》,作者是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编剧,叫闻秋。 差一点,他嘴巴里就要蹦出两个字:“就这?” 他一天不知道要看要改多少剧本,这是再轻松不过的活了,值得裴少大费周章,又是送宣传又是大半夜开车过来? “他很喜欢您的电影,要是您能亲自修改并留下签名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裴渡说起那个人时,神色是很温柔的,“他还年轻,不过很有才华,您看过他写的东西就知道了。” “成,裴少都推荐了,我这不得好好看看。”陆甲说着翻开了本子,手上转着笔。一开始他还是满不在乎的,看着看着倒看出了点趣味,一边勾画一边和裴渡讲,遇到有意思的地方会哈哈大笑,遇到拧巴的地方,涂改的笔尖都要把纸划破了。 第76章 裴渡像一个学生般听得很认真,不懂便问,两个人放着早茶不吃改了足足一个钟头,总算把剧本改成了理想的样子。 “这才是第一部 作品,灵气简直多到快冒出来,”陆甲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赞许,“你刚才说他才21岁,后生可畏啊。他就这样写下去,写上五年十年,我敢保证他能写出来。” 裴渡的脸上是藏不住的自豪:“我说过的,他很有才华。” 最后,陆甲在封皮上签上了自己龙飞凤舞的大名,郑重地把本子递还给他,“裴少有心了,那我就等着看后起之秀啦。” 两人又给闻秋录了一段生日祝福视频,裴渡便拿着沉甸甸的手稿走出去,看到李天畅笔直地站在门边等候。昨晚和他轮流开了夜车,也是一晚没睡,此刻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疲惫。 裴渡把结账时另买的一盒点心丢到他怀里:“吃吧,这家的早茶很不错。” 李天畅愣了一下,打开点心盒,看到里面排着一溜虾饺烧麦叉烧包和蛋挞。他没吃早饭的确很饿,但未曾想到裴渡能考虑到这一点——在给安云起当保镖的那两年里,他可从未得到过类似的关怀。 公子哥之间也有差距,从珠峰到马里亚纳海沟一般的差距,李天畅深深地一低头,“谢谢裴总。” “你先吃,不急着回去。”裴渡靠着车门点了根烟,“哦,对了,你车的确开得不错,以后来给我当司机怎么样?” “是。”李天畅没把这话当商量,而是当命令应了一声。他低头叼了个虾饺,那味道果然不错。他每样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小心打包起来,准备带回去给前妻和女儿吃。 早上很堵,又开了六个多小时才回到江河市,两个alpha都难免有些疲惫,各自回去休息。当夜,策划公司便发来了生日当天的装饰方案,五花八门地让裴渡选。 气球的样式、文字的排列、蛋糕的款式……以及,许许多多的花朵。策划一个个给他介绍:“红玫瑰代表热爱与激情,适合营造热烈浪漫的气氛;满天星代表……” “就这个吧,白玫瑰,象征纯洁与高贵,”裴渡一眼便做了决定,“颜色也很衬他。” “好,那么大致装饰效果就确定下来了,明天就能将最终方案交给您过目。然后我们的工作人员会陆续上门进行装饰,确保在生日前完成工作。” 为了留足惊喜,裴渡这两天都没把闻秋叫过来,两个人只短暂地在校园里见过一面,闻秋还拒绝和他一起散步。 短短几日的分别竟叫人有些想念,裴渡查了一下闻秋的课程表,便买了大束的玫瑰,把车停在教学楼外,准备来一个请君入瓮。 只要想到闻秋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自己车里那副羞涩难堪的样子,他身体里的恶劣因子就蠢蠢欲动。然后他会把大束的白玫瑰塞进他的怀里,会索要一个拥抱和亲亲,会带他出去兜风,看江边大道的落叶,然后晚餐就订在御膳堂好了,在入冬前滋补一下身体…… 所有的校园传闻,那些一串串被删除的帖子,他心里都一清二楚。作为八卦中心的另一个主角,不仅不想着澄清,反而在背后煽风点火,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找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宝贝。 裴渡并没有注意到在畅想这些事时,自己的嘴角勾起了怎样的微笑。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他的目光才暗下来,有了两分冷峻的意思。 电话来自保安队长,他开门见山地汇报道:“那个放跑魏梓英的护工查到了,很快就交代了背后指使者;另外魏梓英这边也招供了,说他受到了某人的教唆。两边的口供是一致的,细节上没有出入……” 裴渡面无表情地听完了电话,交代了该交代的事情,然后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那个幕后主使的名字,竟让他有了喘不过气的感受。 第37章 他的21岁生日 裴渡不得不很深很缓地呼吸了两口空气,才让自己暴怒的神经缓和下来,然而那种被掐住脖子般的压抑感始终挥之不去。手机被粗暴地丢到一旁,他没有再看那束玫瑰一眼,便发动了车子。 闭着眼睛也能找到那条道路,通向他儿时记忆里的深渊。裴宅其实是个大气恢弘的地方,各色植物和景观让它一年四季都拥有绝美的景致,然而裴渡在成年后就很少回这里了,即使回来,也只能想到恶心的记忆。 在母亲嫁入裴家之前,父亲有一个老相好,还为他生了个alpha长子。可惜那老相好是陪酒女出身,并不能入裴老爷子法眼,所以最后母亲还是带着刚出生的自己被迎入了裴家的大门。 父亲我行我素,婚后在外面桃花不断,后来干脆把那个老相好和她的儿子也带回了家,还开玩笑说让她做大房,母亲做二房。 那是母亲疯癫的开始。裴渡印象里就有两次,母亲拉着自己的手,爬到那座宅邸高高的顶端,要拉着他跳下去。 高处的风很冷,吹得母亲瑟瑟发抖,好像风中的残叶。年幼的裴渡没有哭,只是死死地抱住妈妈的腰,想要凭自己小小的力量抓紧她,不要让她被寒风吹落。 而父亲只是一脸厌烦地发火,质问她闹够了没有。还对那些苦苦劝母亲的仆人说:“别管她,她脑子有病。没人看她表演,她自己就下来了。” 而那个所谓的哥哥,会把他的书包丢到喷泉里,在他的裤子上剪隐蔽的洞。告诉大人,大人也只会说这是小孩的玩闹。所以有一次玩闹的时候,裴渡就把远比自己高大的哥哥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第77章 当然,他挨了罚,跪着挨皮带抽。那是母亲第一次突然发疯,尖叫哭嚎着昏倒过去,被送到医院里,被诊断出精神分裂。 但裴渡知道,母亲所有痛苦的源头并不在于她受了多少欺凌,而是在于她爱父亲。她对一个没有心的男人投入了全部的爱与恨,以至于最后自己被掏成了一个空洞,里面只剩下虫蚀后的碎屑。 裴渡终究没有上楼,坐在车里拨通了那个电话。 那头传来了很愉快的女声:“哟,总算想到给妈妈打电话了?” 裴渡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崔锦绣猛地拔高声线,“我给女儿送礼物,你也要管了?!她不是躲着我吗?躲到什么北欧看极光,玩得可开心了……回国到现在没来看过我一眼!哈哈,女儿的生日就到了,妈妈不得给她准备一个惊喜吗?!” 崔锦绣很得意地躺在贵妃榻上,单手伸出去,佣人在帮她做指甲,一点一点涂上浓艳的色彩。从送了魏梓英过去后,她就等着兄妹俩来电话呢,可叫她好等。 她知道自己在缓缓沉没,她也试图自救,可她所能拉住的,只有自己的一双儿女而已。在裴渡还小的时候,总是抱着她不放的,很着急地想救她。她心里就会很宽慰,想到自己有这么个优秀的儿子,儿子还这么向着她。 然而随着裴渡慢慢长大,他变了,变得冷漠、总是作壁上观,还带着妹妹对妈妈不管不顾。 不听话的小孩就是要罚的,现在知道急了吧?想到那个疯子会怎样在生日会上大吵大闹,崔锦绣心里就觉得痛快,她悠闲地换了只手,听到话筒那边儿子竭力压抑的呼吸声。 半晌,裴渡才一字一句地咬牙问道:“你知道魏梓英是带着刀去准备杀人的吗?!” 那声音几乎是带着仇恨的,崔锦绣猛地一惊,失手打翻了指甲油,浓艳的红色淌了她一手,仿佛浓稠的血。 她失声尖叫起来。 再之后的,无非就是道歉、认错、哭泣、装无辜……裴渡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烦躁地挂了电话。 不过他还是进了宅邸一趟,得知父亲在家后,便径直去了书房。 父子俩见面,比陌生人更像陌生人,裴渡打小就厌憎他,而父亲则忌惮这个羽翼丰满的儿子。裴老爷子的遗产分完后,两人则更像是合作伙伴,维系着共同利益。 裴渡公事公办地讲了魏梓英的事,裴至轩则表示早就了解了。裴渡提了进一步的要求,要换掉母亲身边所有的旧人。裴至轩则挥挥手,说那些事和管家交代就可以了。 裴渡说:“哦。”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裴渡便准备告辞。忽然听得裴至轩问:“你打算接手风华娱乐?” “没有。看到了感兴趣的项目,做着玩罢了。” “嗯,小打小闹,没必要在那上面花心思。”裴至轩点点头,“你自己知道分寸,过两年毕业后,就直接来总部工作。至于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omega,玩玩就好……” “谢谢关心,我至少知道洁身自好。”裴渡直接把话呛了回去,掩上了书房的大门。裴至轩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不悦地丢下了手中的钢笔。 很快,按照裴渡交代的意思,宅邸中负责照顾夫人的管家佣人全都换了一批,一个旧人都没剩下。崔锦绣失了亲信,平时出门都被紧紧地跟着,又是发了好一通疯。然而这一回不仅儿子的电话打不通,素来不管不问的丈夫也责骂了几句,她才恨恨地偃旗息鼓,终日里嚷着头疼罢了。 / 日子像水一般流过去,只在指缝间留下一日凉过一日的触感,闻秋的生日也如期到来。 他从被接上车的那一刻就受到了最高礼遇——裴渡用一根丝带蒙住了他的眼睛,还在脑后绑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从私人电梯一路向上,闻秋只能被他牵着手向前走,透过红色的丝带感受到一点点朦胧的光晕。 期待忽然变成了可感知的东西,空气里迷人的熏香,脚步的回音,男人温热的手掌心……紧接着推开厚重的门扉,闻秋感到有彩带纸在头顶铺撒开来,花瓣一样落在身上。 “生日快乐,宝贝,”裴渡拉着丝带的一边抽下了蝴蝶结,然后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今夜的天空会为你亮起。” 话音未落,闻秋眼前骤然明亮,是遥远的天际亮起了烟花。他站在落地窗前,望见点点灯火蜿蜒成河的尽头,一团团火焰飞上高空,热烈地开成一簇,然后化作无数星芒散落。 闻秋的手搭在落地窗上,呼出的白汽在玻璃上氤氲成一团,又被他匆忙抹去。他一下也舍不得眨眼,怔怔地望着,淡绿色的眼眸里映照着明灭的火光。 地上的人、窗前的人,也都抬头凝望着这绚烂的夜空,但没有人知道此刻这所有的灿烂都属于自己。 裴渡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和他一起静静地看着,直到最后一丝焰火渐渐淡去,才轻轻地问道:“喜欢吗?” 准备这场烟花的确费了些功夫,即使选在了城郊的荒地,获得燃放许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闻秋没有说话,额头贴着玻璃,依然望着夜空出神。裴渡感觉到他好像要哭一样,连忙把人的脸掰回来,便望见了他满是笑意的眸子。 闻秋顺势转过身,张开双臂回抱住他,“嗯,特别特别喜欢……” 第78章 话还未说完,他又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刚进来就被带到落地窗前的缘故,他还没有注意到整个家都发生了变化。上千朵白玫瑰在墙上组成了巨大的生日快乐字样,所有目之所及的家具都布置了彩带气球和花束,就像是他能想象的生日会最好的样子。 “布置得有些匆忙,希望你还满意。”裴渡一把将他抱起来,“先吃蛋糕还是先拆礼物?” 闻秋一个不稳,立刻抱住了他的脖子,笑着在他耳边道:“当然是拆礼物!” “嗯,那就拆礼物。”裴渡就抱着他往沙发边走去,那里很神秘地用布罩着什么东西。 闻秋屏住呼吸,掀开了布罩子,所见的是一个巨大的礼物盒,大概有一米见方,用漂亮的丝带扎着。 闻秋倚着巨大的礼物盒坐在地毯上,伸长手臂比划着它的体积,双眼亮晶晶地抬头看他:“我可以现在拆开吗?” “拆吧。”裴渡摆弄着相机,对准他咔嚓拍了一张。 闻秋在镜头前躲闪了一下,又很快露出羞涩的笑意,有些费劲地去拆巨大的礼物盒。 他猜想里面应该是一个大号的摆件或者电子设备什么的,不然要不了那么大的盒子,然而拆开来后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低估了裴渡。 大礼物盒子里整齐地堆叠着一个个小礼物盒,礼物的空隙间又用拉菲草和白玫瑰填得满满当当。 闻秋的手都在抖,从手边的第一件细长的礼物开始拆起,打开是一支万宝龙的钢笔。 “你的手指很漂亮,”裴渡按下快门,“适合握钢笔写字。” 第二个礼物是一件圣诞丑毛衣,上面画着傻不拉几的驯鹿,领口处绑着金色小铃铛。对此裴渡的解释是:“不值几个钱,看到可爱就买了。” 第三个礼物是一本破破的本子,“好像是哪个电影大师的分镜手稿……”裴渡还未说完,就看到闻秋把本子宝贝地搂在胸口,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呜呜声。 第四个礼物,闻秋拆出了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名表。一晚上接受了太多的惊喜,他的神经都有些麻木了,然而看到这块表的时候,还是被那美丽的星空表面震撼了一下。 裴渡把手表扣在了他的手腕上,笑着说:“继续拆,一共有21件呢。” 21个礼物,他的21岁生日,好像把岁岁年年都要补全。闻秋不由想到前三年的生日,要么被锁在冰凉的厨房里,要么怀着小知了痛不欲生,那时所渴望的不过是一个蛋糕一句祝福而已。 他提出这个要求,只不过是想弥补遗憾,并没有奢望太多。可是裴渡给他的实在是太多了太好了,密密地填补了他所有的遗憾,叫让陈年的伤痕都泛起了痒,生长出新的血肉来。 第38章 更好的关系 闻秋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声道:“不拆了……” “怎么了?” 闻秋的眼眶红红的,“你一定想看我哭吗……” 准备这么多,当然是要把你弄哭了,裴渡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哭起来也真是好看,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眸,就像是藏在荷花瓣里的青青的莲子。 “不行,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呢。我来帮你。” 说着,他跪坐在毯子的另一边,和闻秋一起拆起了礼物。他们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大箱子掏了个空,裴渡解释了每件礼物的由来,以及他在上面花的心意。 占据体积最大是一只兔子玩偶,闻秋把它一点点拆出来,一下子抱了满怀。他把头埋进玩偶的肚子里,闻到了香香的味道,“为什么送这个?” 裴渡微笑着望向他,看他小腿交叠着裹住兔子的腰,柔软的头发埋进兔子毛茸茸的肚子里,好像两只年幼无害的小动物。 “我路过商场的时候,看到了射气球的摊位,老板说如果能一口气打中所有气球的话,就能赢得头奖——就是这只兔子。” “你全都打中了?” “玩具枪和真枪的手感不一样,所以一开始有些不习惯,试了几次才成功。”裴渡面不改色地说着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闻秋听得津津有味,“我小时候玩这种游戏可厉害了,摊主看到我就头痛,给我买个冰激凌让我赶快走,哈哈……不过已经好多年都不玩这些了,也不知道手感还在不在。” 裴渡看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为什么总是那么大度,轻易去忘却和宽恕那些苦难? 他的大手越过兔子脑袋在闻秋的头上揉了揉,“下次带你去射击馆玩。” “好!”闻秋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拆出来的礼物堆了满满一地,闻秋又把它们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包起来,放回礼物盒里。 他才发现摆放也是个技术活,放这么多礼物其实很逼仄,必须仔细思考如何排布,更何况裴渡还放了那么多白玫瑰花进去。 最后闻秋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所有礼物都完美地塞回去,总是要凸起个角,他有些头疼地问裴渡:“这些东西你放了多久?” “连包装带组装,一晚上。”裴渡颇为得意地说。 闻秋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他修跑步机的画面,想到这个一米九的alpha盘坐在客厅地毯上,花一个晚上折包装纸塞礼物,那画面还真是充满了……柔情蜜意。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份心意。即使是作为一种伤害的补偿,也远超过了他所期待的。心湖里涨满了融化的春水,暖融融地荡漾着,即使知道自己又开始晕头转向,这一次他却不愿清醒了。 第79章 闻秋膝行两步上前,将裴渡推倒在地毯上,笑眯眯地按着他的胸口不让他起来:“一晚上啊,但居然还是出了纰漏。老实交代,为什么一共只有20件?” “居然数得那么清楚,”裴渡任由他按倒,然后微微扬起下巴,给他看那脖子上那红色的缎带绑成的蝴蝶结,“喏,这是最后一件了。” 闻秋仿佛受到了某种诱惑,情不自禁地想去拆下这个蝴蝶结,就好像拆礼物一样,粗暴地撕开这个男人的精美包装,去占有里面最幽深的内核。 可这时,裴渡却按住了他的手,“最后一件礼物,留到最后怎么样?蛋糕还没切,长寿面也还没吃呢。” 闻秋没吃过长寿面,以前家道还没中落的时候,他家里也不曾有过为寿星煮面的习惯。他又向往起来:“好啊,你煮给我吃。” 两个人坐到餐桌前,厨师之前预备的菜一一上桌,簇拥着中间的大蛋糕。那是一个金黄色的桂花装饰的蛋糕,插满了21根生日蜡烛。 然后便是唱歌、许愿、吹蜡烛、分蛋糕、喝酒干杯……裴渡很严谨地给他过完了生日的每个流程,然后亲自下厨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 飘着葱花的红汤面热气腾腾地上了桌,闻秋捧着面碗,吸了下鼻子,好像是要哭。可是裴渡仔细去看他的时候,他又把头埋了下去,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面。 “慢点吃,小心烫。”裴渡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单手托腮看着他。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和你结束现在这段关系。” 闻秋一下从面条上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我不想给你的陪伴明码标价,你和我都值得更好的关系。”裴渡温和地注视着他,他已经很久不曾对人坦露心迹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很难与他人建立起亲密关系……不,倒不如说很难建立信任。” 受了那样的家庭环境影响,他从小就过分早熟、也很早地经历了愤世妒俗、敏感多疑的阶段。好像过了青春期的某个节点后,他就再也没有相信过谁。就好像一艘关闭舱门的船,只载着早已登船的乘客,便自我放逐于无尽之海。 就像安云起,他本质上和其他的纨绔并没有区别,然而只是因为他出现得早,所以拿到了这艘船的船票。 但是漂泊了太久,他也会有想要靠岸的时刻,想要打开舱门,再迎接一个新的乘客——那是个气味甜美的omgea,无论是外表还是灵魂,都吸引着人情不自禁地去追逐。 裴渡有些兴奋,甚至有些紧张,他很谨慎地迈出了第一步,“这只是一个提议,你可以决定接不接受。我想为你提供一份正式的职务。” “职务?”闻秋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其实他以为会是别的东西。 “要听实话吗?” 闻秋推他的胳膊:“你说。” “其实我一直对你有好感,这点你是知道的。但现在我的确无法给你任何承诺,因为我是一个对感情非常悲观的人。”裴渡坦诚道,“不过我也很自私,我会希望把你绑在身边,我们慢慢建立信任好吗?” “我明白,”闻秋点了点头,当听到“信任”一词时他是有些心虚的,“其实我也没办法完全对你坦诚……我们还需要时间。” “嗯,所以是时候做出一些调整了。”裴渡说着,将放在一边的文件拿过来,递到闻秋面前,“打开看看。” 闻秋翻开了文件,发现那是一份合同,来自于风华娱乐。因为他还没毕业,所以职务是实习助理,负责协助副总所有的公事与私事。 “风华娱乐的副总?”闻秋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 “挂名而已。”裴渡说得云淡风轻。 闻秋想想也是,本来就是他家的产业,他想当个什么什么总的还不容易吗?只是这个自己高不可攀的神仙公司,却只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囊中之物,让他在感到落差的同时,也微妙地膨胀了虚荣心。 “姜助理怀孕了,所以助理这个职位本来就是在招的,但我觉得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裴渡继续道,“如果你将来想要做编剧,那么风华娱乐会是一段不错的实习经历。从大一开始的话,能积累很多有价值的经验。” “薪酬是3万一个月,这么多?”闻秋却注意到了薪酬那一栏,他心里飞快地算了笔账,那就是30个小时的陪伴时间。 想也知道,这是裴渡给他开的友情价。然而以工作报酬的形式给出,却和以包养的形式给出,有着天壤之别。 从此以后他留在裴渡身边就有了底气,不是什么小宠物小情人,而是名正言顺的助理。用劳动挣钱,比用尊严换钱,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这个男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纠结着什么渴望着什么,一切只取决于他想不想给想怎么给。可即使如此,闻秋依然不得不对他心怀感激——他给了自己那么多东西,所图的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爱而已。 “你觉得很多吗?其实跟工作量比起来一点都不多,想想姜助理干的活就知道了。”裴渡露出了黑心资本家的微笑,“况且我会狠狠压榨你的下班时间,要你陪我吃饭逛街看电影,这一点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可以吗?你公司的情况,我一点都不熟悉,”闻秋疯狂心动,然而又有些犹豫,“我也对娱乐圈完全不了解……” 第80章 “所以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你先按照自己的课表排出空闲时间,然后看看能安排多久的实习天数。”裴渡捧着他的脸颊,“别怕,我会一点一点教你的,你是个聪明的好学生,对不对?” 闻秋发热的脸颊被他捂在掌心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那湿漉漉的眼睛里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怎么哭了?”裴渡有些好笑地问。刚才费尽心思准备的礼物都没让人落泪,现在这个微不足道的工作却把人搞哭了。 然而闻秋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在遇到裴渡之前,他的人生不过是在烂泥里的臭狗屎,只有无尽的挣扎与打滚。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个时刻:在冬夜里冻得手脚冰凉发高烧,在孩子的哭闹声里复习高考到拿头撞墙,红着眼睛一遍遍数薄薄的存款,在菜场和大妈为几毛钱吵架,第一天去会所上班时躲在洗手间里不敢出去…… 可是他不过是得到了一个alpha的宠爱,忽然间他就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他有了钱,有了照顾孩子的空闲,有了追逐梦想的机会,现在还可以得到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 那一刻浮上他心头的,是一种混杂着惆怅、悲哀和宽慰的复杂心绪,或许还有一些难以言表的爱意,氤氲的心事凝结在一起,变成了滚热的泪滴。 裴渡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帮他拭去泪痕,“别哭了,嗯?先把面吃完,不然要不好吃了。” “嗯……”闻秋带着鼻音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面,一边吃一边喝酒,转眼干掉了半瓶。 裴渡深深地望着他,依然在回味那些泪水。他的思绪飘回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天,闻秋也是被自己欺负哭了。 不过那时候他瘦得可怜,人也憔悴,像是被遗弃了的品种猫,耳朵尾巴都耷拉着。现在他渐渐把人养好了,养得漂漂亮亮乖巧温顺,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裴渡低头一看,是姜助理发来了邮件。 他挑了挑眉,能让这个把劳工法垫在工位下的女人周日晚发邮件的,一定是件不同寻常的事。 第39章 第一次 裴渡的手指顿了一下,就翻过了手机,不打算让任何无关的事影响这个美妙的夜晚。 他把文件递过去,“今晚你先仔细考虑一下,合同带回去一条条看清楚,有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问我。如果决定好了,明天就去公司签合同。” “我现在就可以签。”闻秋毫不犹豫道。 “不想去看看你的办公室吗?” “我还有办公室?” “当然有,就在我的办公室外面,是独立的一小间。” “哇哦……” 裴渡让他仔细考虑,但一看就知道他的脑子已经被独立办公室给占据了。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闻秋还只是个青涩的大学生,属于资本家最爱割的那种傻白甜小韭菜。 以后落到了自己手上,得从零开始好好调教了。想到这里,裴渡心中又有些期待,像闻秋这样上好的原石,只要精心打磨,必定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吃完饭,裴渡主动收拾了碗筷,冲洗后全塞进洗碗机里。 闻秋喝了不少酒,醉意朦胧地坐在厨房岛台边,托腮望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裴渡做家务,不得不说非常新鲜。男人的背影也好看,脊背宽阔、双腿修长,是所有alpha都会艳羡的完美身材。可偏偏又系了条围裙,平添了一分居家的气息,就好像是什么人夫一样…… 闻秋被脑海里浮现的“人夫”二字吓了一跳,然后又忍不住埋头笑了起来。作为一名半吊子编剧他有着丰富的想象力,他开始想象有一天裴渡也会结婚,白天在公司里一副精英范儿谈着几个亿的生意,晚上回到家却会像所有的丈夫一样陷入柴米油盐的琐碎中。 那么,他也许会有孩子,会拿着奶瓶,手足无措地哄着娃;也许会心血来潮给家人煮晚餐,明明味道做得很难吃,却会精细地摆盘凹造型,因为他是个事事都要追求完美的人……他也会有一个妻子,一定是来自和他一样的名门望族,走出去会受到所有人的艳羡和祝福。 裴渡擦干净湿淋淋的手,走过来问:“笑什么?” 闻秋依旧笑眯眯的,说话间喷吐着酒气,“因为开心嘛……” “这就开心了?”裴渡在他的头毛上捋了一把,“最后一件礼物还没送你呢。” 闻秋把所有的心事都扫到一旁,期待地仰头看着他:“还有一件礼物?” 这实在是近几年来最快乐的一天了,即使在梦里也没有这样的幸福过,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更快乐的了。 裴渡笑而不语,摘下围裙,打开洗碗机的开关,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跟前,卖足了关子,“跟我来。” 闻秋就被他牵着手,带到了小放映室里,他才注意到屏幕一直打开着。 裴渡关上了灯,然后按下了开关。 “唰——”放映室一下陷入了漆黑,然后屏幕闪烁了一下,忽然出现了一张人脸。他戴着标志性的黑色贝雷帽和粗框眼镜,拉碴的胡子后面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这段一看就是手机摄像的视频里,陆甲导演朝镜头挥了挥手:“闻秋小同学,生日快乐啊!” 然后他举起手中写满笔记的剧本:“你的作品我读了,写得特别特别棒,比我刚出道那会儿不知道牛逼到哪里去了!” 第81章 “所以我一定得说,你是这个!”陆甲朝镜头比了个大拇指,“我呢,也给你提了点小建议,你可以参考看看。听说你要参加文心杯的比赛?放心放心,绝对没问题,碾压那群小菜鸡好吧!” “继续加油啊,年轻人,”最后,陆甲隔空做了个握手的动作,“搞不好几年后,咱们还有机会合作呢!” 屏幕一黑,放映结束,房间的灯光重新亮起。 闻秋却站着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屏幕,人都傻掉了。 陆甲……他最喜欢的导演,拍了他心目中天才之作的导演……那个脾气古怪又难搞、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陆甲……看了自己的剧本,还夸自己牛逼…… 裴渡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叠剧本,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 闻秋仍是像做梦一样,晃晃悠悠地走到他跟前,最后还是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天啊……”他总算反应过来一点,不可思议地看向裴渡,“你真的联系上了陆甲?他最近不是很忙吗……” “前几天他正好在淙城,所以亲自去拜访了一下。”裴渡说得云淡风轻,然而闻秋却立刻感到了那背后的辛苦,让素来谁的账都不买的大导演抽出时间给一个新人看剧本,即使是裴渡想必也要付出无数心思。 这份大礼实在过于沉重,又太过美妙,闻秋像是被灌入了致死量的幸福,低头喃喃道:“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 “什么不用?这可是你的生日,在我看来怎样准备都不过分。”裴渡微笑道,“好了,不想看看陆甲给你写了什么吗?” 他的双臂敞开,是个不怀好意的邀请姿势。闻秋再一次无师自通地知道了他想要什么,心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裴渡便很顺手地从后面抱住了他,然后和他一起读陆甲亲手改过的剧本。 剧本无疑具有强大的吸引力,然而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了,闻秋很快就心猿意马起来。很久之前,在轰趴别墅的那个晚上,裴渡也曾这样抱过他。只是那时两人还不熟悉,所以那个拥抱并不算亲密。 而现在,裴渡将很大的分量压在了他身上,手臂箍紧了他的腰,让他有了一种被野兽捕获的错觉。闻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随心所欲地揉在怀里,自然也碰触到了那个东西,一颗心砰砰地加速跳动,手指脚趾全都紧紧地蜷缩起来。 最可恶的是,裴渡明明都有反应了,仍装作没事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剧本,那呼吸却尽数喷在了他的耳侧:“看,这句台词陆导演帮你改得很好,人物一下子就立体起来了……” “呼……”话听在了耳朵里,很快又融化在了一片沸腾的脑海里,闻秋意识到自己在急促地喘息着,灼热的情绪淋上了酒精,在血管里烧成一片。他忍无可忍地半拧过身子,去捂他的嘴,“够了!” 裴渡略略松开手臂,于是闻秋一下挣出了他的禁锢,然后用蛮力将可恶的男人摁倒了。霎时间位置倒转,裴渡被他推得仰倒在沙发上,而他则骑坐在男人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姿势上他似乎占了优势,然而实际上他仍是被掌控的那一个。裴渡依然游刃有余,饶有兴味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然而他却早就已经乱了阵脚,所有的理智都变成了茫茫的火焰,散发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闻秋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俯下身去吻他的唇。 然而并没有预想中柔软的触感——裴渡用手掌略略一挡,笑看着他:“想好了哦?不是说要留给真爱吗?” 闻秋睁开眼,隔着一道手掌看向他,眼神明亮而锐利,那里面翻腾的情和欲,让裴渡的心无端错跳了一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不是怕闻秋后悔,而是怕自己无法承受如此汹涌的爱意。 “吻就是吻,代表不了任何事。”闻秋擒住他的手腕坚定地移开他的手,然而噙住了他的唇。好像一点即燃的干柴,从刚接触的那一刻野火便开始蔓延,裴渡很快变得比他更加主动更加热烈,反将他压在身下,贪婪地攫取他甜美的气息。 一吻完毕,两个人都气喘吁吁,裴渡撑在他身上,拽着濒临消散的理智警告他:“别后悔。” 闻秋揪着他脖子上系着的缎带,将他拉下来,再次深深地吻上来,“你才是。” 6668字,见评论。 夜深了,裴渡一个人靠坐在床边,像一只饱食的野兽,餍足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切。闻秋已经累得睡着了,翻来覆去帮他做清理时都没醒,洗完也没有适合他的衣服,裴渡干脆只给他套了一件自己的t恤。 于是他就无知无觉地躺在自己身边,两条修长的腿从t恤下摆伸出来。尽管从头到脚洗得很干净,却仍从内而外地散发着自己的信息素。 裴渡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睡颜,看他柔软的头发落在耳侧,长睫在脸颊上投下阴影,嘴唇被亲到破了皮,是红润润的色泽。 这是一个刚被自己占有过的omega,他曾对很多事懵懂无知,是自己一点点教会了他,又一步步掠夺了他。或许是alpha的本能作祟,亦或是受到了信息素的蛊惑,裴渡的心不可思议地柔软起来,好像浸在温水里,绵绵不绝地凝聚着热量。 夜风静悄悄地吹着,月亮的清辉洒满了房间。裴渡想起了许多事,他们的第一和第二次见面,那狡猾如兔子一样的omega,有一双充满防备的翡翠色眼睛。 第82章 想起了校园里的桂花树与伯利恒香水,穿着宛如月桂女神的omega还有他那叫人魂牵梦萦的信息素。 后来狡猾的兔子自己送上了门,放下所有尊严孤注一掷,好像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触到他那痛苦地皱缩成一团的灵魂。他被激起了恻隐之心,从想要收留他照顾他喂养他,渐渐变成了想要攻陷他标记他占有他。他正不可自拔地越陷越深。 最后,是那场无妄之灾,在得知闻秋出事的那一刻,他长久以来平静的心被搅乱,掀起了滔天骇浪。他一节一节为枪填充进子弹,决意杀死任何挡在前路的人。 他想,如果自己并非注定要孤苦一世,如果真的要找一个相守一生的人,那么就是他了,不会有错。 第40章 惊醒 闻秋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连串黄暴至极的梦。梦里的裴渡更过分,最后一次甚至连安全措施都没做,让他瞬间恐慌起来。 梦里的他哭得很狼狈,试图推开alpha,“别、不要这样……会有宝宝的……” “没事的,”而裴渡不为所动,只是漫不经心地哄着他,“真的怀上了,去打掉不就好了吗?” “你说什么?!”闻秋难以置信地厉声问道。 “打掉啊,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梦里裴渡的眼睛一片幽黑,他仿佛是在笑,然而那笑容也是玩味的,“对你来说,孩子也不重要吧?不然你怎么会……” 闻秋惊喘着醒了过来,背后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混淆了裴渡和那个不知名的前夫,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诡异惊悚的梦境。 可是,为什么会想到孩子……闻秋猛地打了个寒颤,彻底醒了过来,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连忙摸索着去找自己的手机。 裴渡合衣坐在床边,帮他打开了床头灯,“醒了?” 闻秋睡得晕头转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也不知道他是还没睡,或者已经起了。他张开口,嗓子却哑得厉害,“我的手机……” 裴渡于是把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了他。 闻秋一看时间,是凌晨四点多,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做得太忘乎所以,以至于最后力竭地昏睡过去,一直在裴渡家里睡过了整个晚上! 手机开了静音,一条条全是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全都来自吴阿姨。 小知了半夜离开了他,是绝对要哭闹不停的,谁来哄都没用。想到自己就这样把孩子丢在邻居家整夜,他又是惶恐又是懊悔,自责得快要疯了。 顾不上浑身的酸痛,他努力撑着身子坐起来,“我要回家了……” “这么早就要回去吗?再休息会儿吧。”裴渡给他端了杯水过来,水是温的。 闻秋就着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然后摇摇头,“不了,我……我家里有事,得尽快回去。” “家里有事啊……”裴渡端着水杯站在床边,静静打量着他,“需要送你吗?” “不用了。”闻秋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匆匆忙忙爬起来,发现床尾的小榻上已经整齐地堆了一叠衣服,是他的尺寸——这个男人心细如发,照顾人也滴水不漏。 一站起来闻秋就打晃,后面那处难以启齿的地方,实在肿痛得厉害,而且还有一种清凉黏腻的药膏的感觉。他心里慌乱,手指也跟着哆嗦,好几次连衬衫扣子都系不进去。 裴渡于是从背后抱住他,伸过手来帮他系扣子,alpha的手修长有力,动作却慢条斯理,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慢慢地舔吻着他后颈的牙印。 这本该是很美好的温存时刻,然而闻秋却心急如焚,他自己胡乱披上了外套,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抱歉道:“谢谢你,但是我真的要走了。” 裴渡并没有回吻他,而是依旧看着他,那眼神莫名地有些冷,让闻秋感到了11月的清晨所带来的那种寒意。 他不敢细想,也无暇去思考,裹紧衣服便朝外走去。 裴渡不紧不慢地跟出来,“真的不用我送吗?这么早很难打到车,而且这么多礼物你想怎么带回去?” 闻秋怔了一下,心想也是,裴渡早就已经知道他家的住址了,那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呢? 大厅里堆满了昨夜愉快的残留物,气球和彩带、玫瑰和彩灯,全都浸在昏沉的夜色里,是一场狂欢过后寥落的残余。 “好,那真的麻烦你了,”他艰涩地回应道,“抱歉,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 “没关系,”裴渡好脾气地笑笑,“之前你一刻都不肯多留,现在好歹在我床上睡了一晚呢。” 如果闻秋不是那么心慌意乱,一定能读出他眼神里讽刺的意味。可是他实在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匆匆地往外走。裴渡帮他收拾好了那个巨大的礼物盒,把陆甲导演改过的剧本也塞进了里面。 礼物盒太大了,跑车后备箱放不下,于是裴渡换了他那辆黑色的g500,把礼物盒丢到了后座上。 清晨的大街空旷冷清,车子一路疾驰,畅通无阻。闻秋紧紧地握着手机,估摸着这个点吴阿姨应该还没起。他实在是忍不住,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然后准备回去再登门道歉,把孩子接回家。 车子依然是钻进了坑坑洼洼的城中村里,最后停在了那条狭窄的小巷前。忽然,闻秋看到了昏黑的巷子口,一个矮胖的妇女正抱着一个小孩探头探脑地张望,小孩嘶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回荡着。 第83章 闻秋的脸一下失去了血色,好像腔子都空了,只有心跳笨重地回荡着。他的身体僵硬,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了?”裴渡偏过头来,半张脸映照着森冷的月色,“不是急着回家吗?” 闻秋咬着嘴唇没有回答,解开安全带,很快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小闻!你还知道回来!”吴阿姨锐利的眼神一下锁定了他,怒气冲冲地骂道,“有你这样当妈妈的吗?!大半夜不知道回家,在外面鬼混,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了?!我也就是好心,替你看着哄着,我要是心狠把小孩往外面一丢,你就哭去吧!” 说着,她把哭闹不休的小知了一把塞进闻秋的怀里,“你自己哄去吧,反正我是拿这小祖宗没办法了……” 闻秋的嘴唇哆嗦着,只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小知了大概是哭闹了整夜,嗓子都哭哑了,眼睛肿得像烂桃子一样。 “小知了,别哭了,爸爸回来了。”闻秋熟练地孩子抱起来轻轻摇晃着,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如今他的信息素还带着裴渡的味道——而小知了却很满足似的,一下子止住了啼哭,小手攥住他的手指,直往他的怀里钻。 吴阿姨一看这一幕,回想起自己被闹了一整夜,顿时更恼火了,尖利地骂道:“都说小孩和妈妈亲,那是一点都不错的!要是当妈的都不管孩子,那孩子真不知道有多可怜——” 她还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忽然看到那辆豪车上下来个人,便猛地止住了话音。她平素里连接触ao的机会都不多,更勿论看到这样一个英俊贵气的alpha,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物,光是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让人唯唯诺诺地低下头。 这样一个alpha的出现,更是坐实了闻秋在外面鬼混的证据,更值得好好说道一番,不过现在吴阿姨却不敢吭声了,眼望着那alpha走过来,瞧清楚了他的脸,心里又是哎哟喂了一声。 “天那么冷,别一直站着了。”裴渡见了孩子,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还周道地和吴阿姨打了声招呼,道了谢,然后揽着闻秋的肩膀,和他上楼去了。 闻秋的脑子完全是懵的,唯独手上紧紧抱着孩子,好像抱着一块易碎的玉。大概是抱得太紧了,小知了吃痛地咿呀咿呀叫起来,闻秋连忙又去哄,抱在怀里摇啊摇,又去亲亲他的小脸蛋。 看着他那么得心应手地哄孩子,裴渡的眼神又暗了一分——这样一个娴熟的母亲,昨夜在他的床上却扮演着一个清纯的处子,多么可笑。 而就这样被他骗得晕头转向的自己,更是愚蠢到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在临睡前看到了姜助理发来的那封邮件,如果不是独自消化了整夜的怒火,今天骤然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大概会失去理智地将闻秋按在墙上,怒不可遏地质问他。 那份资料很详尽,几乎是抽筋拔骨地展现了闻秋的一生。出生于大富大贵的闻家,父亲是有名的地产大亨;15岁时家道中落,跟着母亲改嫁,住进了同样富贵显赫的谢家,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紧接着在他18岁的那一年,人生的轨迹忽然偏折,他忽然就落进了□□的魔爪,沦落成了娼妓,在不三不四的夜总会工作。大概两年后,他的行踪便中断了,姜助理备注这时候义龙会的全部骨干成员都被公安机关抓捕归案,因此很难搜集到更多资料。 再之后闻秋出现在江河市时,便带着一个孩子。姜助理用很客观的口吻推测到,很可能是他一年前怀了某个顾客的孩子,然后独自生产并决定抚养他长大。然后闻秋以一种她也无法理解的毅力,一边打工一边考上了江大。再之后他通过重重偶遇和裴渡熟悉起来,背后是否有着刻意安排,就不得而知了。 当裴渡倚着床头读着那封邮件时,沉沉睡去的闻秋就躺在他的身边,那恬静的睡颜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天使。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天地倒错般的恍惚感,他难以相信这样一个羞涩可爱、乖顺聪慧的omega,会是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其实很多事情早就有了预兆,为什么他会有奶水,为什么他又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奶香味,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家,为什么他的生殖腔在非发情期也会轻易敞开……这一切其实早就昭示了那样一个孩子的存在。 裴渡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现实,他居然会被如此轻易地蒙蔽,相信他的每一次脸红每一句谎言,他被怜爱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忽视了种种细节,一厢情愿地去相信他。 再回想起那场情.事,他是怎样珍重地去照顾他,怎样尽力地忍耐自己,那些甜言蜜语、交缠的吻、满怀爱意的眼神,都变成了落在脸上狠狠的巴掌印。 即使在睡梦中,闻秋的演技都那样出色,一只手很眷恋似的拽着自己的衣角不放。裴渡厌恶地去摘开他的手时,那只手又很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指,就好像是人类在婴儿时代才会有的那种抓握反射。 那一刻,裴渡心里涌上的是一种认命感——被这样一个人骗过,他不服不行。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上楼梯,楼道里没有灯,堆满了各户人家的杂物,闻秋闭着眼睛也知道如何绕开那些东西,裴渡却频频撞到,好像有仇一般,撞出乒铃乓啷的动静。 闻秋快喘不上气来了,却又不敢先开口,他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门,裴渡便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第84章 他们在逼仄狭小的屋子里凝视着彼此,呜呜的风钻过窗户的空隙,像是尖细的鬼哭声,惶惶然响个不停。 第41章 到此为止 “不容易啊,”裴渡左右环顾了一圈,冷冷道,“终于进到了你家里。” “我没有邀请你。”闻秋低着头,固执地站在门口挡着他的路,他想要硬气一点,但说出来的话却发着颤,含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虚,“很感谢你送我回来,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趋利避害,掀起了华丽的袍子,遮住了满床的虱子。他那样殚精竭虑地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裴渡看,是他不该贸然闯进来,掀了他唯一光鲜的伪装。 小知了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很快就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闻秋知道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结束,便去了卧室里,把孩子放在了小小的婴儿床上。 裴渡跟着走进来,看到婴儿床上垫着一件自己的毛衣——那天他刚把毛衣脱下来,闻秋就问他讨要,说很喜欢毛衣的样式。他促狭地逗弄了他好一会儿,问他是不是会偷偷吸自己的信息素,最后还是把衣服给他了——原来是用作孩子的床垫。 那一刻,裴渡真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闻秋熟练地给小知了换了尿布,盖好了被子,然后推着他往外走,低声道:“孩子要睡了,出去说。” 出去也无话可说,闻秋一声不吭地去厨房烧开水,然后打开奶粉罐泡奶粉。裴渡就抱着胳膊看他忙碌,顺便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间一室一厅的破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加起来没有裴渡家里一个卫生间大。被称作是客厅的地方,也只摆得下一张陈旧的木桌子,往后一眼能看到没有窗户的浴室,淋浴洗漱厕所全挤在两平米不到的地方;厨房已经被尽力地收拾过,然而还是堆满了无数东西,从瓷砖到柜子全都旧得显脏,如果裴渡知道那些香喷喷的饼干蛋糕都是闻秋在这种地方炮制出来的,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入口。 闻秋的目光也跟着他游走,知道他在审视着什么。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仓鼠,费力地叼着棉絮和粮食,全都藏进小屋里,然后自己一下子掀开那小小的屋顶,看仓鼠惊慌失措地抬起黑豆子一样的眼睛,哈哈大笑。 现在他理解了那只仓鼠的惊惶。 客厅是堆得最满的地方,一边是整个柜子的奶粉罐尿布和儿童玩具,另一边角落里整齐地码着纸板和一袋挤扁的易拉罐——他花了很久慢慢收集起来,等足够多了就可以去废品站换十几块钱。 满地的酒瓶子呢,的确是他的错,他喝了太多的酒,时常懒得收拾。窗台上的烟灰缸应该早早清理一下的,不该留下那么多烟蒂,好像他嗜烟如命似的。 也怪他演得太过,在裴渡面前经常装着喝两杯就醉,然后趁酒卖乖,还经常抽掉他刚点燃的烟,一本正经地要他注意健康。现在这些都变成了让自己无地自容的证据,明明白白地敞在眼前。 开水灌进了奶瓶里,烫得不行,等凉下来才能喂给孩子喝。闻秋轻轻摇晃着滚烫的奶瓶,看水雾汹涌地冒出来:“看够了吗?” “说实话,我很惊讶,你住在这样的地方。”裴渡也不由叹服了,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闻秋都是精心打扮,竟然能那么好地藏起穷酸气。尤其是那社交的仪态,讲话时的谈吐,会让他有种和同温层交往的错觉。之前他也只是觉得闻秋爱财而已,何曾想到他的生活会窘迫到这种程度。 “大少爷想象不出来也不奇怪,”闻秋越来越紧张,却不想露怯,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点攻击性,“比这里凄惨千百倍的地方也有的是。” “所以你去会所打工,去找我卖身,所以你需要那么多的钱……” “我从一开始不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吗,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惊讶?”闻秋咄咄逼人地反问道,“穷是我的错吗?” “那这个孩子呢?” “……你想问什么?” “他是一个错误吗?”裴渡凝视着他。 闻秋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把他称之为一个错误。” “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不知道……”闻秋心急地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让人误会,他立刻改口道,“这和你无关,你不必知道。” 裴渡却一眼能识破哪句是他的真心话,嗤笑道:“不知道啊……因为客人太多了是吗?连是谁让你怀孕都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若是没被打掉,现在也该有那么大了。仅仅是因为上一辈肮脏的欲望和不负责任的态度,便草草诞生于世,这样的孩子多么可悲又可怜。 闻秋张了张口,他意识到如果要澄清这个孩子的由来,就必须抖出自己曾嫁人代孕的那段过往。这是他准备带进坟墓里的秘密,也是他最丢人最耻辱的过去,绝对不能让裴渡知道。 他咬紧牙关,拒不承认:“什么客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龙腾夜总会,你工作过的地方,要我帮你回忆吗?” 闻秋睁大眼睛,他想不到裴渡查了自己……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到底查到了多少?昨天过生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吗?那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和自己做了那些事? 第85章 明明腰还酸痛着,然而这个昨夜还温柔地拥抱过自己的男人却变得无比陌生。闻秋的手背到身后,颤抖地绞紧在一起。他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裴渡还没有查到小知了的由来,自己还剩下最后一层可有可无的尊严。 “你说的那些事我都没做过,我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这个孩子的由来。”闻秋仰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在裴渡面前露出獠牙,目光冷冽像是藏着一柄刀,“你到底为什么不满意?裴少不会是喜欢上了我吧,所以才那么介意这个孩子。” 他说出“喜欢”这个词时的语气格外轻佻,不管不顾地往火上浇油。 “昨天我的确说过对你有好感,那是真心话。”裴渡却没有被他激怒,只是抱着胳膊自嘲道,“我只是想……真心换真心。” 这番话戳中了闻秋心里最深的伤口,他几乎失去了理智,“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过去做过什么,我有没有孩子,到底对你有什么影响?”我送到你面前的,只是一个赤.裸的自己,一颗历经无数纠结和挣扎才慢慢敞开的心。只能给这么多,这就是能给的全部了,凭什么要他把自己千刀万剐,全部敞给他看?! 闻秋越说越激动,“还是说你觉得好不容易操到的omega不是个处,所以不满意?”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经验,哪怕你是千人压万人骑,跟我有什么关系?”裴渡情不自禁地发出冷笑,“但你不应该骗我的,我曾经……非常想要相信你。我承认你的演技精良,把我骗得团团转,但我自觉没有对不起你过,我想不到你这样对我的理由。” 如今说出这些话,他自己听着都可笑。活到这么大,他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栽到这样离谱,开来回十二个小时的车去给他准备生日惊喜,满怀期待地想要与他建立信任。他如此吝啬于感情,豪赌一般掷出了全部,然而全都给了一个骗子。 “那你就继续被骗啊,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像以前一样,我们不是很开心吗?”闻秋的眼眶渐渐红了,哑声道,“那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还是会认真扮演成你喜欢的样子,讨你开心,陪你上床,这有什么不好?” “扮演吗……”裴渡古怪地笑了一下。假如他只打算玩玩而已,那么养着这样一个小情人,看他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倒是件有趣的事。可偏偏自己动了心,那么欺骗就变成了大忌讳,他不会容许一个狡猾的骗子在自己枕榻之侧。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演技吗?”裴渡禁不住好奇地问,“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真心?” “那很重要吗?”闻秋笑了笑,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真心从来就是最廉价的东西。我只在乎能不能傍上你,能不能源源不断地赚到钱——我还要读书,还有孩子要养,我得活下去,没空想什么真心不真心。” “哈,是吗……”听完这句话,裴渡便感到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下去,他感到一种沉重的钝痛,沉甸甸的失望压倒了其他一切情感。 “我该付给你多少钱?”他的眼神慢慢冷下来,语气也带上了恶劣的调侃,“好不容易上了床,后面都□□成那样,现在连站着都费劲吧?不赚笔大的真是可惜了。” “没必要,我也有爽到,你也不用忍着恶心给我打钱。”闻秋的火气也上来了,将口袋里的黑卡掏出来,丢到他身上,“没有你的时候我也会自己赚钱,用不着你,滚吧!” 黑卡撞在了他的胸口,裴渡没有接,它便像只垂死的蛾子,扑棱棱落在了地上。 “是啊,脸又漂亮水又多,在床上的演技还那么高超,想赚钱还不容易吗?”裴渡冷笑道,“那你就回到会所里继续去卖笑吧,继续去展会上当商品好了,对随便哪个有钱的alpha张开腿,去发挥你的本事吧。” “你什么意思?!”闻秋揪住他的衣领子,满心屈辱又满心愤怒,“我他妈要是个婊子,那花钱买我的你算什么?嫖客吗?你有什么好高贵的,我凭自己的本事赚的钱……” “赚了钱,然后去养那个不知道爹是谁的小野种吗?” 啪的一声,闻秋脑袋里绷紧的弦断了,在听到“野种”那两个字的瞬间,他被滔天的愤怒冲昏了理智,身体快过思维,他抓住了桌上的酒瓶子猛地朝裴渡砸去:“闭嘴!你他妈说谁是野种?!” 凭武力他是绝对斗不过一个alpha的,然而裴渡从未想过他会这样有攻击性,他堪堪躲过了朝着脑袋砸来的酒瓶,猝不及防间只能用胳膊去挡。 “哐当”一声,酒瓶砸得粉碎,锋利的裂口在他胳膊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跟着渗出来。 鲜红的颜色刺痛了眼睛,闻秋才怔怔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把裴渡当成了假想敌,当成了以前那些会伤害自己的alpha,在真正的伤害来临前就本能地做出了反抗。 可是裴渡并不是那些alpha,即使被自己划伤,他也并没有还手。他只是静默地站着,任鲜血汇成一股沿着指尖流下来,那漠然的目光好像在说:“看吧,你的本性如此。” 闻秋骇然地睁大了眼睛,喉咙里是压抑的尖叫,他满心慌乱地想去询问他还好不好,然而又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肯服软——是裴渡先骂他的孩子是“野种”的,他活该! 最后是裴渡先开了口,他用外衣包裹住潺潺流血的手臂,然后平静地告诉他:“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第86章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一穷二白的家,滴滴答答的血迹顺着他的脚步蜿蜒成行,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道里。 闻秋慢慢地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他没有哭,只听到自己的心跳空洞地回响。 他不后悔所有的那些谎言,那些虚幻的东西包装了他漂亮的外壳,让他也能成为值得被人珍视的东西。如果剥离了那些伪装,就会露出他的本性:尖锐、暴戾、龇牙咧嘴、虚张声势。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藏身的阴暗洞窟被掀开,他肮脏的过去被一条条拿出来对峙,他腐烂的血肉被翻开在阳光下。然后裴渡理所当然地会感到失望,会厌弃地离开。 他是抱着怎样心情留在他身边一天又一天啊,就好像绝症病人等待着终将来临的死亡,又贪恋着所有的爱和温度,在拥抱时幸福落泪,在亲吻时眩晕而疯狂,在他的信息素里攀上顶峰时觉得死在这一刻也可以。 然后写在日历终点的这一天来临,在梦里一脚踏空惶惶然地惊醒,就像裴渡说的,到此为止。 后面仍然肿痛得难受,闻秋慢慢扶着腰站起来,先是清扫了地上的玻璃残渣,然后跪在地上擦干净了血迹。 做完这一切后,闻秋又拿手指探了探桌上的奶瓶。温度还是有点烫,没有到孩子能够入口的程度。 / “砰砰砰!” 外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闻秋从发呆里回过神来,心也跟着狂跳起来,跑去打开了门。 然而门外并不是他想见的人,邻居吴阿姨一脸急切地说:“快,小闻,跟我来,下面都抢疯了!” “什么?”闻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虎虎生风的吴阿姨拉着跑下楼,只见小区垃圾箱那里,一堆老头子老太太正围在那里疯抢。 是谁家刚丢了空调洗衣机吗?抢成这样……闻秋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到楼下李伯伯家的小孩人小鬼大,一个人抗着一只巨大的毛绒兔子玩偶钻出了人堆,大声欢呼着:“抢到了!是我的啦!” 闻秋怔怔地停住了脚步。 “唉,快点,你年纪轻力气大,快去抢啊!”吴阿姨急得直扒拉他,“不知道谁扔在这里的……噢哟,看看那块表,得好几千吧!” 闻秋只是站着一动不动,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好像丢了魂一样。 吴阿姨拉不动他,只好自己钻进去,凭着多年抢饮料瓶的经验,从人堆里抢了一支钢笔出来。她顿时喜笑颜开:“好东西!将来小宝上学了,给他练钢笔字用。就是分量有点重了,哎,小闻,你看上面那颗是宝石还是水钻啊?” “小闻?” 闻秋恍惚地回过神来,“什么?” “我问你,你看笔帽上这颗是宝石还是水钻啊?还有盒子上这串英文是啥,你帮我念念。” “……是宝石,很贵,不要给小宝,他肯定会弄坏,”闻秋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响着,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英文就是montblanc,你拿到人家店里去卖掉,很值钱的……” “真的啊,我回去叫我儿子查查!”吴阿姨欢天喜地地走了。 20件礼物很快被哄抢一空,最后两个大妈也一边争一件毛衣一边骂骂咧咧地走了。只留下闻秋一个人站在垃圾桶旁,望着那被撕烂的大礼物盒出神。 他好像才感受到一点alpha不曾对他展露过的残忍,说要断,当真是断得干干净净、不留情面。他能轻易给出的,也能轻易收回去。 闻秋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弯下腰来,一张一张捡起那份凌乱的稿纸。写有陆甲导演亲笔的剧本是唯一没被哄抢的东西,它们有的印满了脚印,有的被踩得破破烂烂,还有的被吹到了水沟里,泡得变了形。 闻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每一张,重新叠成一叠,欣慰地发现大多数字迹都还清晰可见。从此以后他谁都靠不了,所以这份梦想才如此珍贵。 白玫瑰散落了一地,躺在了垃圾堆上,落在了臭水沟里。闻秋捡起了其中一朵,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沾染的灰尘,叫它露出纯白洁净的本色。 一朵残破的玫瑰、一叠散发着垃圾气味的稿纸、一段甜蜜与痛苦交织的梦境。 这些就是他从裴渡那里得到的,刻骨铭心的21岁生日礼物。 第二卷·埋葬玫瑰花的地方·完 第42章 新的生活 “诶,慢一点、慢一点!放着我来吧!”居民楼下,穿着短袖衫的师傅远远地吆喝了一声,却见那个omega搬着巨大的箱子,稳稳地走下楼梯,放上了搬家公司的面包车。 “嚯,”师傅忍不住去掂了掂那箱子,发现可真够沉的,不由对这omega刮目相看,“看着细胳膊细腿的,还真怪有劲儿。” 闻秋擦了擦脸上的汗,对他笑了笑,“快搬完了,还剩最后一个柜子,麻烦您跟我一起搬下来。” “没问题。”师傅爽朗一笑,他就喜欢这种客户,不像别的omega那么娇滴滴的,干活也利索。 一起合作搬下了柜子,闻秋最后跑上去一趟,抱起了小知了。他最后看了眼这个逼仄昏暗的小屋子,然后把钥匙还给了房东。 和裴渡分手后的那一周,他就做了搬家的决定。一个是他只要走进房门,只要路过那垃圾桶,不堪的回忆便会涌上心头;另一个原因在于吴阿姨——她人虽然很热心肠,然而嘴也是真的碎,用不了多久他和alpha厮混整夜不回家的八卦就会传得满天飞,那群老头老太背后也不知会怎样嚼舌根。 第87章 再来,小知了已经学会了爬,一张床已经快要困不住他了。旧房子里到处都是拖线板、各种管道和电线都裸露在外,对孩子实在不安全。他现在有了点积蓄,也想着换一个更好的住处。 临走前,他带着礼物去拜访了吴阿姨一家,感谢了她对孩子的照顾,还转了一万块钱过去,算之前少付的看护费。吴阿姨虽然推辞了几次,但最后还是眉开眼笑地收下了。 再面对她,闻秋的心就变得坦然了,不再有之前那种亏欠的感觉。他想钱真的是个好东西,谁没钱谁就低头,谁有钱谁就挺腰。怪不得之前裴渡总是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对他做任何事,大概也是种消费者的底气。 他的存款大概有10万,现在变成了9万,好过之前一穷二白的时候,但也好得有限。闻秋一口气搬到了地铁末站附近,那里山清水秀的,房子也相对便宜。新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房龄还不到10年,窗户大,很敞亮,租金也没比原来的高多少。 每离开一个地方,就好像和一段过去作别,丢弃那些无用的东西,仅保留生存必需之物,轻装上阵再出发。 用了一个周末搬完家之后,闻秋又去看了好几家家政中心,寻找合适的育儿嫂。他本以为自己每天只需要几小时,价格会便宜,没想到按照时薪算的育儿嫂更贵,最低也要45一个小时。 这样一个月下来至少是4000的开销,一直到明年9月份小知了能送去托儿所为止,光是请人这块的支出就高达4万,实在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能力。就算现在每个月继续打工挣钱,所能挣到的也只能勉强支付育儿嫂开销而已。 可是寄养到邻居家的方式,经历过之前的种种,闻秋是再也不考虑了。他坐在一家家政公司的大厅里,掰着手指算来算去,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都说由奢入俭难,习惯了那样轻松地从裴渡卡里划钱,再回到过去那种忙到喘不过气的打工生活,他心里难免还是要叹气。这已经是他能找的最后一家家政公司了,如果还找不到价格合适的育儿嫂,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很快他跟着经理进了办公室,把他们公司所有的育儿嫂看了一个遍,价位和之前也差不了多少。闻秋抿了抿唇:“真的不能再便宜了吗?不用做饭打扫,只要看着孩子就行。” 对面的经理抬头扫了他一眼,“那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呢?” “……大概两千。” “哈。”她轻笑了一声,“和您实话实话吧,现在这年头,两千块钱你连个扫地阿姨都请不来!” “就我们刚来的那个扫地阿姨,也是两千五包吃住的。”旁边的同事附和道。 “对呀,而且您家这么远,价钱开低了人家路费都不划算的。” 这些闻秋心里怎么会不清楚,他站起来便往外走:“打扰了。” 离开那间办公室,还听到背后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看起来穿得蛮好的,居然那么抠门……” “嘻,你懂什么,这种一身名牌又年轻漂亮的小o,肯定是去做了小三,结果生完小孩就被抛弃了,不然哪有一个人来请育儿嫂的?” 闻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这件外套自然是裴渡送他的。这是他来江河市的第一个冬天,还没来得及置办过冬的衣物,能抵御寒风的只有这一件。而这昂贵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已经显得不合时宜。 他满腹心事地往外走,在出门的时候看到大厅的墙上挂着工作人员的介绍牌,从月薪两万的金牌月嫂,一直到扫地工阿姨……忽然,闻秋的目光凝固了,盯着最后一个介绍牌久久出神。 他立刻转身走回了办公室,急切地问道:“请问,那个叫赵小勤的扫地阿姨在哪里?” 办公室里的人都不解地抬起头,闻秋就听到身后有人问:“找我干啥?” 那声音熟悉地叫人心尖发颤,闻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回过头去,便看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扫地阿姨,手里拿着扫把和簸箕。她的面容比记忆里要沧桑得多,虽然胖了些,却并不显得健康。 闻秋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赵妈……” 那矮胖的妇女也是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那神情就变成了惊喜:“小少爷?真的是我们家小少爷哇?” “嗯,是我,你怎么会……” “这都多少年了?快有10年了吧!”赵妈连忙丢了扫把走上前来,短粗的手指想要来碰他,又不好意思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只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我们秋秋都长这么大了!” “是,都快10年了……”闻秋听到她带着雁市乡音的普通话,鼻子就有点发酸,“你怎么来江河市了?” 赵妈名为赵小勤,从他出生起就在他家当保姆,是看着他长大的。后来他家破产,赵妈也就被遣散了,此后再也没见过面。 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相遇,人生的际遇真如浮萍聚散,难以预料。 提起这个,赵妈就来了气,和他吐了一番苦水:原来她有个不中用的儿子,本事没有野心却很大,前两年把她所有的积蓄都拿走了,说要创业,结果屁都没创出来。赵妈老伴死得早,就指望这么点棺材本养老了,一直催着儿子还钱。一开始她儿子还三五百地打钱过来,后来干脆就失联了。她没办法,追到江河市来找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就先找了个保洁的工作干着。 第88章 闻秋的心不由一动:“他们给你开多少钱?” “两千五,包吃包住……其实我本来是想应聘保姆的,我经验多着呢,人家却嫌弃我外地人年纪大,就让我扫地……”赵妈絮絮叨叨地说,“我想着就先干到年前,实在找不到那畜生就回家去了,一个人饿死拉到!” “赵妈,你要不要到我这里来?”闻秋热切地问,“一个月两千块,吃住都跟我一块儿,儿子我也帮你一起找。” “你要找保姆做什么?你这年纪应该还在读书吧?”赵妈连连问道,“唉,对了,我都没来得及问你,这些年你过得咋样啊?听说夫人改嫁去了谢家,谢家对你可还好?” “这就说来话长了……”闻秋笑了笑,“工钱可能开得有点少,你愿意来吗?” “愿意,当然愿意!”赵妈激动得满面红光,“能照顾我们家小少爷,也是我有福呢,我说上次去庙里拜,那和尚怎么说我要碰贵人!” 她签的是临时工,办手续也方便,很快就辞了工作,收拾了不多的行李,跟着闻秋上了出租车。到了地方,闻秋先在楼下的小饭馆请她吃了顿晚饭,两个人有着聊不完的话,各自说了这些年的生活。 闻秋小心地藏起了所有不好的部分,只挑一些好的说。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提起了现在的处境,听得赵妈红了眼圈、唏嘘不已,“哎哟哟,这些年来你也真的是不容易。老爷夫人也真是,就这么不管了……我就特别记得,你小时候啊,摔一跤都要抱在怀里哄半天,怎么能吃这种苦呢?” 赵妈脑子里的自己,还停留在很久之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少爷,是摔一下就眼泪汪汪的娇气包。闻秋喝着啤酒,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种种,嘴角也不由翘了起来,那时候觉得被人宝贝着是理所当然的事,现代他却很清楚万事万物都要付出代价,尤其“爱”是最明码标价的奢侈品。 一顿饭吃完,他带赵妈去了附近的日托中心,把小知了接了回来。 赵妈整个都被吓到了,“这孩子?这孩子是?!” 瞧瞧那一双又圆又大的绿眼睛,还有那嫩到可以掐出水的小脸蛋,可不就是刚出生的闻秋嘛! “是我的孩子,大名叫闻知尧,小名叫小知了。”闻秋把小知了抱到她面前,小知了就像小狗一样探头探脑地闻她的味道,“抱抱?” 赵妈无比宝贝地抱了过去,兴许是姿势太专业,兴许是小知了继承了他的脾性,一向害怕陌生人的他居然没有哭闹,而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赵妈的心都软化了,不知道该怎么疼他才好:“孩子他爹是谁啊?哪家老板那么有福气,能娶到我们家小少爷,都结婚生小孩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哎哟,瞧瞧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像妈妈,就头发像爸爸……” 小知了是乖乖顺顺的黑发,这点显然继承自父亲。 “我没有结婚,”闻秋说,“是我决定要生的,也是我自己养大的,他没有父亲。” 赵妈一愣,看着他的神情,便也知道背后肯定发生了许多事,只是闻秋还不愿说。她外表看着大老粗,其实心很细,立刻就不问了,又开始夸孩子可爱漂亮。 闻秋把她带回了家,本来决定用作书房的那个房间,正好就留给了赵妈当卧室。 这一天两人都累了,早早地睡下歇息。第二天闻秋六点半就爬了起来,他得坐一个小时车去上八点的早课,结果走进厨房时,发现赵妈已经一个人忙活起来,锅里炖着香喷喷的菜肉粥,蒸锅了蒸了芋头紫薯和玉米,都是他小时候喜欢吃的那些东西。 “小少爷起这么早?这里的瓶瓶罐罐还真多,很多都是洋文,我都看不懂,好在糖和盐都是认识的。”赵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好多年没给你做菜了,尝尝还对不对胃口?” 闻秋倚着门框笑道:“别叫我小少爷了,哪有少爷的厨房还漏风的呀?” “行,那以后就叫你小名?”赵妈也笑笑,她把粥盛出来端上桌,“秋秋来吃饭了。” 她在大户人家做了很多年,规矩是刻在脑海里的,饭菜都放在了主座前,闻秋坐下了,她也只站在一边候着。 “一起吃吧,赵妈。”闻秋去拉她的手,“你这么忙,只拿这么点工资,我心里过意不去……” 赵妈也不推辞,便坐下来,忽然将他的手翻过来,抚摸着他手上的茧子,她忍着没说什么,那神情却是心疼了。 闻秋想到的却是她的手的触感:老树皮一样粗糙厚实,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磨出的一片肉盔甲。和她相比,自己吃的这点苦算什么?为什么要露出那样不忍的表情? 他想喝粥,赵妈却又拦着:“等会儿再吃,烫嘴呢!先尝尝这个蒸饺,楼下店里买的,都说好吃。”说着,就夹了一个煎饺放在他碗里。 闻秋低头咬了口煎饺,热腾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视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赵妈看他吃得脸颊鼓鼓的,心里就有说不上来的欣慰,就记起八年前见他的最后一面,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跑过来抱着自己的腰,泪眼汪汪地说:“赵妈,我不想你走……你可要一直一直记着我啊……” 如今长大了,长开了,还做了父亲,但不知怎么的在她心里,她家小少爷总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她暗自下定了决心,今年去庙里烧香,要好好给少爷祈福,祈祷这世间的风啊雪啊永远不要落到他头上,祈祷他能受尽好意和善待,福寿绵延、安康顺遂。 第89章 第43章 狭路相逢 一顿早饭,吃得情绪都上来了,闻秋借口来不及,匆匆背着书包出门。好在他搭的是首站,很容易就抢到了座位。路上整理了一下酸涩的心情,也就到了学校。 学校里永远有追不完的热点话题,白宁姝休学的风波早就过去了,同学们也早就对他失去了兴趣,在课间谈起了某个教授和学生的桃色八卦。 闻秋回到了舒适区,临近期末,他也想好好抓一抓学习。现在有了赵妈帮忙,他终于也有时间上图书馆,可以专心地复习了。 第二节课下课,他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来自辅导员,要他去办公室一趟。 闻秋不明所以地去了办公室,辅导员热心地招呼他坐,然后东拉西扯地关心了一会儿他的学习和生活。闻秋越听越奇怪,最后忍不住问道:“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闻同学,在学期初的时候,你申请了贫困生资格,学校呢通过严格审核把关,决定给你一些生活上的资助。”辅导员推了推眼镜,“但是最近有同学这个、举报你啊,说你消费大手大脚,每天都穿名牌。我呢也是想先核实一下情况,所以把你叫过来……” 话说到这份上,闻秋心里就明白了。其实有什么好核实的呢,现在他身上还穿着裴渡给买的外套,手里还拿着他送的最新款苹果手机。 辅导员还想委婉地说两句,闻秋先开了口:“您是想取消我的贫困生资格吗?没问题,这笔钱可以给更有需要的同学。” 说来讽刺,那笔补助一年不到4000块,不如他在裴渡身边待一个下午。 “别急啊,我也不是说就要你……” “我现在的确有了些积蓄,但是最开始申请的时候,我并没有弄虚作假,这点学校应该是调查得很清楚的。”闻秋不卑不亢地说,“如果举报的同学再来问,也希望您能如实告诉他。” “好,我了解了。”辅导员扶了扶额头,“其实呢,除了贫困生这件事,你还被举报了一些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当然了,学校不是要干预学生的自由恋爱,我是以老师的身份提醒你一句:作为一个omega,在享受一定特权的同时,也要注意自身的形象,将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闻秋在听到“特权”的时候,就禁不住冷笑起来。所谓的“生活作风”问题,大概也是传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他和裴渡白宁姝的“三角恋”。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他直接拎起包站起来,“谢谢老师提醒,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有任何问题就来找我,我的门随时敞开着。”辅导员依然是一副关切的样子。 闻秋冷着脸,转身就走。 好像上天觉得给了他一个赵妈是很赏脸了,中午吃完饭,他又遇上了一件恶心事: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他先是倒霉被飞过来的篮球给砸了,结果那六个人高马大的alpha跑过来,不仅不道歉,还把他给围住了。 为首的那个alpha阳光帅气,好像是什么美院的院草,然而现在这张帅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嫌恶的:“你就是那个闻秋?” 闻秋一眼扫过他们,也渐渐想起来了,这几个都是戏剧社的人,因为和白宁姝演过一个什么公主骑士的剧,后来他们也被戏称为了白宁姝的骑士团。而这几个人呢,也真的把艺术带进了生活,平时以社长的骑士自居,对她鞍前马后唯首是瞻。 蒋明欣之前还提醒过他要小心,没想到会在这里倒霉碰上。现在想想刚才那个篮球,分明就是对着自己的脑袋砸过来的。 “不是。”闻秋面无表情道,“麻烦让一让好吗,我急着上课。” “哼哼,少来了,你以为藏在口罩下面别人就认不出你了吗?”院草骑士义愤填膺道。 “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整天把头脸都遮起来呗。” “你知道白学姐因为你抑郁症又发作了吗?哇,我真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omega,连别人的男朋友都要抢!” “你们都在罗里吧嗦些什么?”闻秋一步不退,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裴渡什么时候是白宁姝的男朋友了?” 这个问题切中要害,几个男生都愣了一下,才道:“就算人家分手了,这就能成为你故意刺激她的理由吗?” “说到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闻秋笑了笑,“都说他们曾经很恩爱,各位学长中有哪一位真的看他们在一起过吗?” 这个问题又把人给问住了,关于裴渡的那些事只存在于白宁姝的口中过。按她的说法是做裴渡的女朋友很辛苦,因为大家族的规矩重,所以不能公开。结果就是连和她走得最近的人,也没真正接触过裴渡。 男大学生alpha大概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物种,他们一愣之下,并没有对白宁姝起疑,转而换了个角度展开了攻击。 “我听文院的人说了,他好像还是贫困生。”又一个人炫耀了自己的情报,不怀好意地嘲笑道,“说真的,你自己觉得裴学长能看上你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闻秋刚按下的怒火噌地就上来了。他磨了磨牙,“不好意思啊,现在不是贫困生了。而且我和你们白学姐和裴学长也没有任何关系,祝他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现在能让我走了吗?” “不行!”院草骑士很耿直地拦住他,“你做错了事,至少应该和白学姐道歉!” 第90章 此人浓眉大眼的,的确是很英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流露出清澈的愚蠢。闻秋扶额叹了口气,忽然问道:“你们白学姐,平时是不是很喜欢摄影啊?” 院草骑士一愣,不知道他忽然在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答道:“对啊,而且她很喜欢拍校园风景,经常拿着相机出去拍的。” “你要是有机会,就打开她的相机看看呗。”闻秋敲了敲他厚实的胸口,对他眨了眨眼睛,“里面有惊喜哦。”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白学姐的相机,好像一直在活动室的柜子里……” “说什么呢,怎么能乱动别人东西!”院草骑士立刻道,“特别还是这个见不得光的人说的话,你们就全信啊……” 闻秋不想浪费时间了,他的确还有课,见几个人不依不饶,索性直接摘掉了帽子,扯下了口罩,“没什么好见不得光的,想看就看吧。” 虽然在那张角度不好的照片上见过闻秋的脸,然而真的面对面近距离,在11月深秋正午的阳光下,见到这张被神祝福过的脸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骑士们的眼神都直了,心中齐齐滚过一串弹幕:裴渡就是裴渡,能被他选中的人,绝对是有原因的!这他妈长得这么好看,十个白宁姝也拍马赶不上,换他们也选眼前这个啊! 闻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有的人莫名地红了脸,有的人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什么,那个浓眉大眼的院草更是呆住了,好像一只呆头鹅。本就是因为颜值聚集起来的小团体,自然会因为颜值而叛变,alpha的世界还真是简单易懂。 “怎么了?作为骑士,既丢了公主,也没有马,所以太无聊了对吧。”闻秋上前一步,直接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让开。” 这话骂得难听,然而他却没有再受到围攻,那傻子院草更是一推就让开了。闻秋懒得理他们,径直去上课了。 他也懒得再戴上帽子和口罩——无论他再怎么低调,永远都会有阴暗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永远会有流言和傻逼的纠缠,既然如此,隐藏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是拜裴渡所赐,他如今感到很多事都没什么所谓了,连那种被真正喜欢的人侮辱的感觉都经历过,这些无关紧要者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 他走进了阶梯教室,领受了瞬间的安静和灼热的注目礼,然后直接找了第一排的位置坐下。上课时教授也很疑惑,问他是不是走错了教室,搞清他的身份后,那个六十多岁的老教授还顺口夸了一句:“还是摘掉帽子好,多精神啊!” 上课不到二十分钟,蒋明欣就疯狂在微信上戳他,让他打开学校论坛,看那个“文院的神颜小哥哥”。闻秋直接开了静音,把手机扣了过去。 另一边,院草骑士——大名叫作燕晟——也心事重重地和哥们几个回到了社团里。作为副社长,他先是提醒要保密,然后自己取了白宁姝放在柜子里的相机,说要给她送回去。 平时,他这种故意制造和女神见面机会的行径,肯定会被哥们几个制裁,然而此刻大家都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论坛上的热帖,都埋头刷起来。 燕晟一个人拿着相机回到宿舍,确定四下无人,便给相机充了电,躲在床帘里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一张、两张、几十张、几百张……越看他越心惊。所有的照片上都有裴渡的身影,而且所有的照片都是偷拍!白宁姝还给每一组照片分了类,标题是“xx日的约会”。燕晟看得脊背发凉,再想起白宁姝平时提到裴渡时的样子,她所传的那些谣言,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白学姐真的是个偷拍狂,那说明他真的冤枉了闻秋同学。他一个omega,被自己这边六个alpha围攻,肯定吓坏了。燕晟心里愧疚起来,连忙去打听闻秋的联系方式,结果发现整个系的alpha,都在打听那个文院新生…… 燕晟有个优点就是很有毅力,在那个时间点的篮球场蹲守了三天,终于又蹲到了闻秋。 他厚着脸皮,径直走上去打招呼:“你好啊,闻同学!” 闻秋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燕晟挠了挠头,一路跟在他屁股后面,又是道歉,又是说要给他买奶茶请他看电影,结果好像都被闻秋当成了车载bgm,没有一声回应。 两个人走着走着,走到了学校的人工湖边,这里有很多小情侣在散步,周围人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闻秋终于肯抬头看他一眼,神情却很是冷淡,“你看过白宁姝的相机了吗?” 燕晟“呃”了一声,嘴唇蠕动了一下,结果就听闻秋说:“别和我说谎,我能看出来。” “看了。”燕晟只好老实交代,“我其实也很吃惊,她居然会拍那些东西,其实仔细想想,她平时就有点神经质……” “哦,你知道了真相,那你有告诉其他人吗?”闻秋眯起了眼睛,“有告诉所有人白学姐其实是个跟踪狂,裴学长是受害者,而他妈的闻秋根本就是个倒霉卷进来的路人——你有说吗?” 燕晟耸眉搭眼地摇了摇头。 “你连帮我澄清的勇气都没有,还敢厚着脸皮来追我?” 燕晟大惊失色:“谁说我在追你?!我、我我……”他说着说着,脸就可疑地红了起来。 闻秋“嗤”了一声,甩下他继续往前走,燕晟脑子里还没组织好语言,一双大长腿却遵循本心,狗一样跟了上去。 第91章 忽然,闻秋的脚步又顿住了。燕晟也跟着停下,抬头一看,却见狭窄的小路对面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经院的老教授,陪着他一起散步的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alpha。他身穿灰色针织外套,挎着单肩包,是有些学生气的打扮,然而他本身自带一种气场,和学校里的年轻小a们截然不同地区分开来——尼玛居然是裴渡? 燕晟下意识转头看了闻秋一眼,却见闻秋死死地盯着对方,眼神里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裴渡的目光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扫过来,在自己身上定了一秒,然后就看向了闻秋,那视线好像有一种分量,落到谁身上就要压谁一头。 燕晟不由缩了缩脖子,只感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第44章 还是想他 唯独赵教授什么都没感觉到,只觉得迎面走来的一对小情侣十分养眼,于是乐呵呵地对身旁的裴渡说:“所以我就喜欢多在校园里逛逛,看看这一对对的年轻人,心情都变好了。小裴你也是的,不要只会闷头搞学术嘛,抓紧还在学校的时间,争取谈个朋友出来!” 作为裴渡的导师兼长辈,赵教授对他的婚姻大事自然也是相当关心的,有空没空都要提个两嘴。 裴渡看着眼前走来的二人,闻秋自不必说,自己看了千遍万遍仍觉得耐看,旁边的alpha也够阳光帅气,两个人搁那儿一站,可以直接拉出去拍江大的招生宣传片。 他尚还在咀嚼着被背叛的滋味,闻秋却早已挥别过去,拥抱新的生活和新的男人了,可见他的确没有心。 “老师说得对,”裴渡双手插着口袋,目光悠然地收了回去,“可惜我不太擅长恋爱。” “少来,”赵教授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追你的omega排了一长溜呢,那天老孙还来找我说亲,要把自家宝贝的小孙女介绍给你……” “这都是讲缘分的嘛,”裴渡微笑道,“有时候感情交付出去,也未必会有回报。”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赵教授拍了他的后背一把。 闻秋什么都没说,默不作声地走到草坪上让出路来。他想看看裴渡的手臂,也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好,可惜裴渡穿着长袖。虽然他对这件事心存愧疚,但也不意味着他原谅了裴渡,每每想到他口中吐出的“野种”二字,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燕晟站在他身边,察觉到了他的僵硬,裴渡话里话外的挤兑,更是有心人都能听出来。作为戏剧社的天才社员,他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两人之间的种种狗血大戏。 骑士的使命感油然涌上心头,他很有正义感地揽住闻秋的肩膀,装作一个体贴的现任:“还好吗?” 闻秋却一点没接收到他的信号,不仅在他贴上的瞬间就条件反射般地避开了,还皱眉看向他:“你干什么?” “呃……”燕晟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落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闻秋的神色有点难看,快步向前走去。燕晟脸都涨红了,没滋没味地跟在他后面,结巴道:“哎,不好意思,是误会。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你不是说要请我喝奶茶赔罪吗?”闻秋挑眉看他。 “哦,对,你不是不愿意嘛……” “谁说的?”闻秋瞥了一眼小路尽头远去的背影,又看看眼前傻不拉几的大狗狗,“现在就去。” / 随着期末考试一步步临近,年味也逐渐浓郁起来。 一年到头所有节日里,新年是裴渡最讨厌的一个。 庞大的家族以其惯性生生不息地运转,在这一个富贵而封闭的小世界里,传统根深蒂固,身份与等级之差给每个人打上了标记。即使站在这套食物链的顶端,也不妨碍裴渡对此满心厌恶。 其他的富家子弟们和他情况差不多,忙完了家里的事后,纷纷像是关不住的野狗一样,撒着欢儿跑出来透气。接着又是一场又一场年轻人的狂欢派对,未来的继承人们尽兴地社交与□□,美其名曰打响新年第一炮。 这一场派对是在安家的别墅里,出入的年轻人都成双成对,裴渡照旧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身边没有美人,也有的是献殷勤的舔狗,冷落谁也冷落不了他。 安云起搂着个金发大美妞,到他面前来现眼,“啧啧,我还以为今年会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裴渡瞥了他一眼。 “你之前不是和一个omega搞得蜜里调油嘛,怎么后来又没消息了?”安云起朝他挤眼睛,“当时我们下注,你还说他一个月之内会对你投怀送抱呢,你输了居然不主动请客吃饭!” “谁说我输了?”裴渡慢悠悠地喝了口香槟。 “操,那大美人儿真让你给睡到了?”安云起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那今天怎么不带过来?要真带来了,我们这里所有的小模特小明星可都要被比下去了。”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裴渡说。 尽管他的神色云淡风轻,然而安云起凭借和他二十多年的交情,敏锐地察觉到他暗藏的不悦。他立刻展开笑颜:“嗨,分了就分了,下一个更乖!走走走,我给你介绍几个好的!” 裴渡没有接茬,也懒得跟他去猎艳。 即使不带着滤镜,纯粹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这场宴会上无数受尽追捧的美人,都比不上闻秋分毫。 第92章 如果不曾发生过那些事,现在他就会很自然地挽着闻秋的手,带着他穿过衣香鬓影,将他介绍给所有人,让他的名字成为与自己并肩的存在。 然而现在他只能形单影只,望着一对对爱侣成双成对——明明早已习惯并享受这种孤独,然而此刻却感到了些许的落寞。 “喂,你真的一个都看不上啊?”安云起替他发愁。 裴渡随口道:“我有伴了。” “瞎说,你有什么伴?你家筷子一样都只有一根。” “我带了人来的。”裴渡说着就往门外走,安云起非要跟去看看他的“伴”。 裴渡耸了耸肩,走到自己的车边,敲了敲车窗。驾驶座的门立刻打开,一个穿着全套黑西装的男人下了车,对着裴渡恭敬地点了下头。 安云起的神色忽然就凝住了,如果他是野兽,那么在看到李天畅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就会紧缩,他的獠牙也将竖起。 他早就知道李天畅在裴渡手下做事,当时他烦透了这个人,便也顺水推舟地想着放了他算了。然而时隔数月再见到这位前任保镖,他没想到自己仍会轻易地被他点燃情绪。 李天畅压根没看他,一板一眼地问裴渡:“送您回去?” “嗯,开车吧,”裴渡说,“过年也劳烦你陪我在外奔波,今天早点回家吧。” “没关系,反正我回家也没事。”李天畅说。 “谁说的,淼淼不是在家等你吗?”裴渡说的是万圣节那天李天畅捡走的小猫,“它在你家过得还好吗?你有好好照顾它吧?” 说起那只小三花,李天畅脸上便浮现了很淡的笑意。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会突然提到那只猫,他还是很耿直地回应道:“淼淼在我家过得很好,它现在变得特别粘人,每天都要到门口等我回家,晚上就钻到我被窝里……” “什么淼淼?!”安云起终于忍不了了,上前揪住李天畅的衣领子,爆发出一阵怒吼,“老子放你走你还上脸了是吧?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她知道你在外面被男人操……” 李天畅用比他更大的力气把他推开,“放开!” 安云起难以置信地爆了句粗口,“好啊,翅膀硬了是吧?!” “我现在不是你的下属,没有必要听你的命令。”李天畅以防御性的姿态,往后退了一步。 始作俑者裴渡插着口袋看了一会儿,才假惺惺地上前劝架,他揽住安云起的肩膀,“好了好了,你怎么连小猫的醋都要吃?” “什么小猫?” “淼淼啊。”裴渡翻手机给他看了张小奶猫的照片,“很可爱吧?我交给天畅养的。” 安云起搓火地盯着那小猫两秒,才咆哮道:“妈的裴渡,你故意的吧?!” 而这时裴渡已经坐进了后座,降下车窗对他挥挥手,“我和我的伴先走了,你慢慢玩。” 安云起上前还想踹他车门两脚,谁知道李天畅打紧方向盘猛踩油门,车子贴着他的身体擦过,扬长而去。 / 安云起的直觉没有错,自从那一日离开闻秋家后,裴渡就陷入了长久的不爽。尽管他说了“到此为止”,但却无法将这个人从自己的人生里爽快地划掉,闻秋就好像一个悬而未决的事项,永远挂在to-do-list的第一页。 一开始,裴渡将问题归结于自己没有展开报复。通常对敢于欺骗背叛自己的人,他的手段是很残酷的。哪怕是安云起惹他不开心,他也绝对会第一时间戏弄回去——他就是有那么睚眦必报。然而他对闻秋做的最能称作为报复的事,也不过是随手丢了他的生日礼物。 后来,经历了一次人生中最难熬的易感期后,裴渡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欲求不满。他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打算靠昂贵而高效的抑制剂度过易感期,可他的身体并不买账,疯狂地渴求着那个omega甜美的气息。最后他甚至用了那瓶桂花味的信息素香水,然后靠脑内幻想纾解了几次,才勉强压下去那股邪火。 裴大少爷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狼狈过,等完事后大脑慢慢冷却,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在情动时居然会忍不住去亲吻香水瓶卡片上的唇印。当然,他碰触到的只有冰凉的纸片,那柔软湿润的唇舌、温热急促的鼻息、痴缠迷恋的目光,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闻秋就像是一段病毒,悄无声息地篡改了他本来运转良好的程序。原本吃惯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因为半点比不上闻秋在他家厨房里哼着歌烹调出的美味;原本轻松愉快的看书休闲时间变得漫长乏味,因为他早就习惯了把omega拥入怀中当抱枕,习惯了他安静的陪伴和周到的照顾。 如今分手已经足足三个月,很多情绪都沉淀下来,裴渡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对闻秋动了心,即使他是个可恶的小骗子。惹人怀念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与气息,还有与他度过的每一个琐碎的日常——即使黑夜是他的底色,可是回忆起来,他只会想起那一颗颗渺小而闪烁的星星。 然而闻秋呢,离开自己后反而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了。他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很快就成为了万众追捧的对象。短时间内整个江大校园里的alpha都陷入了惆怅的单恋,心里乱撞的小鹿能开跑马场。而闻秋居然真的来者不拒,对献殷勤的人不冷不热,给足机会。 除了那次不愉快的偶遇,裴渡也曾远远地见过他几面,看到他被一群舔狗簇拥着,仿佛真的……谁都可以。 第93章 裴家的家族办公室自带一个庞大的公关部门,裴渡不用亲自去关心,就能知道任何八卦。在他一番小心眼的操作下,目前在江大论坛闻秋的名字和自己进入了同一优先级,删帖删得比谁都快。 即使如此,裴渡也不打算再回头了。从小便是如此,他对情感极端吝啬,也极少原谅,对于那些让他失望过的人,他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他会慢慢忘记他,就像忘记童年所有的星辰。 第45章 新年快乐 裴渡其实很少去学校,那次偶遇之后,闻秋再也没碰见过他,只是偶尔在八卦中听到他的消息——申上了什么什么课题,代表学校参加了什么什么会议,被某某omega盛情告白又残忍拒绝。 当他再次变成一个遥远而闪亮的符号,闻秋就渐渐对他失去了实感。他有时候会感觉过去所有的相处都是一场幻觉,他就像白宁姝一样脑子出了问题,混淆了幻想与现实。 至于他和那个傻乎乎的燕晟,倒是又吃了几顿饭,还看了电影,可惜并没有发展出什么友情之上的情谊。最开始闻秋也不过是看他顺眼,想拿他转换一下心情,可惜经历过裴渡这样的极品,他的确是很难再向下兼容了。 于是两人成了朋友。燕晟在校外兼职模特,也给他推荐了一份平面模特的工作。闻秋自然不会拒绝,跟着他去了一次,半天的拍摄就拿到了一千多块。 如今他对拍照的事也不再那样抵触,只要能赚钱,他做什么都行。网店的试衣模特、可疑的宣传单、十八线品牌的广告,只要给钱他都接,这一行的好处在于颜值为王,哪怕他没有经验和人脉,很多时候凭着一张脸就能吃上饭。 期间也有mcn公司找到他,希望包装他做网红;也有经纪人来挖他,让他去参加偶像选秀。闻秋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也就是拍硬照好看,真到了视频里那动作要多僵硬有多僵硬,神情要多拘谨有多拘谨,天生不是吃这口饭的料。 从放寒假到年前,他便一直忙碌着。先是跟着陆甲导演的批注,最后修改了一轮剧本,赶在文心杯截止前提交了上去。 再就是忙着练车——之前裴渡一次性付清了驾校的钱,闻秋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坚持着上完了课,考到了驾照。 其他空余时间,他忙着打工,又攒了小一万,结果赵妈骑电瓶车出去买菜摔了一跤,又送进医院里。摔伤倒是没有大碍,但全身检查下来的结果却很糟糕。她有很严重的风湿病,平时身上酸痛却都忍着不说,有时候阴雨天关节都痛得直不起来。 这都是经年的辛苦攒下的劳损,然而她的积蓄都被儿子拿走了,有病痛也只想熬过去。闻秋不忍心看她受苦,执意要她接受治疗,看病的钱以及后续针灸的费用,他都拿自己的钱贴了上去。 赵妈可能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还惦念着他的人,闻秋在心里一直把她当作亲人。为亲人花钱,他从不吝啬,只是如今一小之外又多了一老的压力,再怎么辛苦工作余额却不见增长,闻秋有时候半夜睡不着,会想起还在裴渡身边的时候。 那时候他不用为钱发愁,也很少有忧虑,就像露水一样短暂地恋爱过。 也只有在这样难以入眠的时刻,他才准许自己想那么一小会儿。因为这些回忆都是对自己有害的东西,会让他在妄想里盲目,在满是坑的现实里跌倒。 除了这些迫在眉睫的压力之外,还有一件事沉甸甸地压在闻秋心里,那就是小知了上学的事。 等小知了满了三周岁,也就是两年后,就要去上幼儿园了。但是他没有户口也没有房子,根本排不上公立幼儿园。而私立的鱼龙混杂不说,收费还很昂贵,其中贵的能有两三万一个月,便宜的也要三四千。 排除了那些环境实在太差的,闻秋最后看上了一家四千每月的幼儿园。他心事重重地回家算了笔账,三年下来光学费就要十万。他要么就得想办法攒下一笔钱,要么到时候就得带着小知了离开江河市,回外婆家过日子——那也意味着他将完全放弃自己的编剧梦。 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忧虑而放慢脚步,随着大街小巷上挂起红灯笼,超市里又响起“恭喜发财”的歌声,新年逐渐来临了。 赵妈养好了腿,一瘸一拐地来回操持着,先是清扫了屋子,然后买了些福字年画,把小屋里装饰得喜气洋洋,又请楼下老头写了副春联,贴在了门上。 于是每天下班,闻秋最先瞅见的就是门上一副春联:“年年顺景福运到,岁岁平安好运来。” 闻秋多给了赵妈500块的过节费,很快就变成了家里的花生瓜子蜜饯腊肉,小知了多了件龙宝宝的小衣服,闻秋也有份,得了一条赵妈亲手织的红围巾。 大年夜那天,两大一小一起去超市买了众多食材,晚上把桌子挪到电视机面前,一起边看春晚边煮火锅吃。 火锅是鸳鸯锅,闻秋拿骨汤煮了一小碗菜,吹凉了喂给小知了吃。小知了吃得肚皮滚圆,到最后就摆摆手,“吃饱了、宝宝吃饱了……” “饱了就擦擦嘴。”闻秋比划了一个擦嘴的姿势,小知了就有样学样,拿起自己脖子上的小饭兜,给自己擦了擦嘴。 赵妈看着这一幕,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笑眯眯地说:“小知了,说‘新年好’。” 小知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学电视上的人拱了拱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新年好!” 第94章 “哎哟,宝宝太乖了,”赵妈乐得不行,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他手里,“奶奶给你红包。” 小知了接了红包,开心得手舞足蹈,知道这是个好东西,把红包递给闻秋,“给爸爸。” 闻秋笑弯了腰,在他软软的脸上亲了好几口,“谁家的小孩那么乖?谁家的小孩那么可爱?” 小知了被他亲得咯咯直笑,大声叫着:“爸爸家的,爸爸家的!” 小知了学说话特别快,然而别的宝宝这个岁数差不多都能走了,他却仍是走不了。别的宝宝满屋子爬的时候,他最喜欢安静地坐在那里玩积木。闻秋心里知道这是信息素缺乏症的影响,时常忧心得辗转反侧。 吃完火锅,一家人围着吃零食。闻秋把大橘子分成两半,一半给赵妈,然后丢了两瓣丢嘴里,再慢慢给小知了剥出果肉来。 他喂完小知了,发现赵妈还在那里慢慢地剥橘子——她正眯着昏花的老眼,认真地把那层白白的橘络剥下来。 闻秋就笑着打趣道:“吃橘子也有那么多讲究呀?” “还说呢,特地给你剥的,”赵妈嗔怪道,把剥好的橘子瓣递给他,“你从小嘴就叼,不加蜂蜜的水不喝,不剥掉须须的橘子不吃,我都记着呢!” 闻秋怔怔地接过橘子瓣,鼻子有点发酸。这些事他早就忘记了,可赵妈还记得。在过去的几年里,他早就改掉了所有的少爷毛病,可还是有人把他当小孩子一样迁就着。 他心里五味杂陈,默不作声地吃着橘子,赵妈剥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他眼眶红红的,便奇道:“这是怎么了?” “……橘子吃多了,胃里酸。” “哎呀,你胃不好,是不能多吃这些,怪我。来,赶紧喝点热汤……”赵妈想起身去盛汤。 闻秋就往她怀里一倒,眼巴巴地抬头看她,那神情是孩子气的:“没事,给我揉揉就好啦。” 赵妈只好无奈地笑笑,粗糙温热的手贴着闻秋的肚子,一边轻轻地给他揉着,一边唠叨着他要好好吃饭。 小知了看到了,也咻咻咻地爬到闻秋的怀里,把圆圆的肚子腆到闻秋手下,也要“揉一揉”。 过了一会儿,电视上的主持人开始一起倒数十二点,闻秋想象着这一刻有十几亿人同时屏住呼吸,等待着新的一年到来。他的心也砰砰跳起来,抱着小的拉着大的走到窗前。 “砰——”伴随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漫天的烟火在同一时刻升腾,满怀着人们美好的愿景,在夜空里绽开绚烂的花束。 可这所有的烟火加起来,都不及他生日那天所见的那样好。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即使是他这样孤僻的人,也收到了很多群发的祝福短信。闻秋忽然动了心思,下滑了许久找到了和裴渡的聊天框,两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 他收到的祝福一定比自己多得多吧,如果混在这所有的祝福里,仅仅是发一条“新年快乐”……闻秋敲下了两个字符,很快便笑着摇了摇头,把手机收了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就让这烟火般绚丽的幻象,同旧年一起消失在这寒天彻骨的冬夜里。他会带着崭新的愿景,同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一起,张开怀抱迎接新的一年。 / 新年过后,学生的寒假还没有结束,公司则大都复了工。裴渡去了公司一趟,处理一些积攒下来的事务。 他手下的项目不多,纯粹是拿这个非核心产业来练练手。不过副总办公室倒是豪奢得惊人,宽敞得能跑马。 经过评委们的评审,“文心杯”新锐编剧大赛的获奖名单已经初步确定。这份名单自然被送到了他的桌上,而且还被姜助理放在了最上面。 裴渡大致翻看了一下,立刻就把项目负责人叫过来询问。 “不用紧张,alex,只是有一些小问题。”裴渡安抚了一下一看就很紧张的负责人,“为什么这里的评分和奖项不匹配?按照12名专业编剧评委的盲审打分,《埋葬玫瑰花的地方》是91.25分,《天际线》是89.4分,但是特等奖却被颁给了后者。” alex解释道:“是这样的裴总,《天际线》的编剧柳星辰是我们公司的签约编剧,也是我们准备重点培养的人才,他先前的作品已经被改编成网大,即将在各平台上映,这一波获奖正好给电影造势……” 裴渡心下了然,“是谁做的决定?” “是王总监,他很关照新人,做事一直都亲力亲为。”alex小心翼翼地问,“裴总对这次的比赛结果,有什么指导意见吗?” 裴渡沉默了片刻,公司为了扶持新人发展而将特等奖颁给自己人,是无可厚非的事。在表层的公平之下,这才是这世界真正的运行规则。对于没有人脉没有背景的闻秋来说,第一次参赛就拿到一等奖已经是很不错的结局。 当然,他只需要一开口,就可以将本该属于闻秋的特等奖还给他。放在之前还没掰的时候,他会尽心尽力地促成这件事,但是现在,裴渡想不到这样做的理由。 “我没有意见。”裴渡合上了名单,“比赛举办得不错,我听说业内很多导演编剧,都很关注本次比赛的结果。” “谢谢裴总,这也是多亏了裴总的指导,才促成了这次的比赛。”alex露出点喜色,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第95章 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然而在之后的一整天里,裴渡却总是有些分神——他做了合理的抉择,然而心里并不舒服。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些事:闻秋盘坐在放映室的小桌前埋头修改他的稿件,想起他和自己谈论剧本时两眼放光的样子,想起他拿到陆甲导演的修改稿后,激动到不知所措的样子……所有的他,无数的瞬间,都鲜明地映在脑海里,好像都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在得知自己拿到一等奖后,闻秋一定也会很快乐,然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被剥夺了什么。 裴渡靠在椅背上,缓缓转着手中的钢笔,花了十分钟琢磨这件事儿。最后他的理性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上风,决定对此事保持无动于衷。 第46章 狐假虎威 寒假过去刚开学,闻秋就接到了一笔大生意,还是他之前拍过照的摄影师介绍给他的,据说是业内很有名的工作室,被拍过的模特很多都爆火了。 闻秋不想爆火,单纯图他们给的钱多。那个周六他出门前还跟赵妈说了一句不用准备晚饭,晚上带她和小知了下馆子去。 到了明奇工作室,果然和他平时去的小作坊不一样,设备格外高大上,往来忙碌的工作人员都非常专业,闻秋还看到了一个挺有名的t台模特。 他踌躇地站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看起来不忙的人,报了介绍人的名字,就被带到了摄影师那里。 摄影师是个留着狼尾长发的alpha,有点痞帅的意思,看到他就做了个眼前一亮的夸张动作,上来和他握手,“你好哇,你就是闻秋吧?幸会幸会,果然和老宋说的一样漂亮。我叫张明奇。” “您好,我是闻秋。”闻秋被他热情地抓着手晃了晃,“听这名字,您就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 “哈哈,其实工作室就是开着玩儿,我主要还是喜欢摄影。”张明奇朝他wink了一下,又朝旁边的女人抬了抬下巴,“小岚,你带他去熟悉一下流程。” 这次的工作内容是要给某某杂志拍一组写真,闻秋签了合同,就被带去化妆换衣服。足足换了四套,张明奇都不太满意,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对工作人员呼来喝去。 闻秋心里已经有点不舒服,因为张明奇给他选的衣服一套赛过一套地暴露,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火热。 最后递到他手里的,是一片十分清凉的布料。闻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这衣服……是不是有点太暴露了?” 他一说话,周围的人全笑了,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摄影助理道:“你翻翻牌子,看看这是谁设计的衣服?上了t台,哪个地方是不能露的?你都来混这个圈子里,一点为时尚献身的精神都没有啊?” “今天上午来的大牌模特,都没你事多,人家拍的是比基尼。”张明奇则从手机上抬起了头,板着脸教训道,“我听老宋说你有经验才让你过来试试,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闻秋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推进了更衣室,看在那一大笔钱的份上,他努力把布料组装到身上。 那是一件薄薄的长衬衫,上面开了许多意义不明的口子,下摆勉勉强强垂到了大腿上。至于裤子,那是压根没有的。 闻秋扯了扯下摆,想到要穿着这种衣服在镜头前摆姿势,他的心里实在是有些过不去。要是真想赚这种钱,他去干点别的,可不比拍照来钱快多了。 化妆师说得对,他还是缺乏献身精神。闻秋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笔钱,还是打算推掉这个工作。 正准备出去,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什么,对危险的本能让他警觉起来,立刻转过了头。 他看到墙上的兽首浮雕里,藏着一个细小的针孔摄像头,安静得像一只深夜窥探的眼睛,正寒意凛然地盯着自己。 闻秋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既是因为害怕,也是因为愤怒。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几次换衣服的画面,应该已经被全部拍下来了。 那在自己之前呢?还有多少人被拍?连看起来这样正规的工作室都藏着这种东西,他到底还能去哪里工作? 想到张明奇那不怀好意的眼神,闻秋便悄悄举起手机,拍下了那个摄像头的位置,准备出去之后再报警。关掉手机,他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打算问工作人员要自己穿过来的那套衣服。 结果一出去,就看到张明奇大喇喇地站在那里,抱着胳膊笑道:“哟,你还挺机灵的。” 闻秋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没想到摄像头那边一直有人实时监控……不对,刚才张明奇一直淫.笑着低头看手机,应该就是在偷看他换衣服的画面! “张老板,您应该清楚,偷拍可是犯法的。”闻秋扫视了一圈周围,这是工作室里最大的一个摄影棚,只要能跑到门外人来人往的地方,他应该就安全了。 “是吗?你还想报警啊。”张明奇有恃无恐道,“你知道我这家工作室开了几年吗?你猜这几年里有多少小模特做过傻事,最后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闻秋心里有些打怵,因为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围了过来,像一堵墙一样站在张明奇身后,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就算出去后能报警,恐怕张明奇早就已经销毁了证据,仅凭自己拍的那张照片,真的能给张明奇定罪吗? 况且他手里还有自己换衣服的视频,之后没法在圈子里混下去还是小事,万一他想要蓄意报复…… 第96章 看到他的脸色难看,张明奇更得意了:“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不想为难你,陪我睡一觉,要是伺候得好,我说不定就原谅你了呢。” 果然到最后都是这点裤.裆子里的事,闻秋心里鄙夷,想着先表面上答应,然后再找机会逃跑。他刚刚酝酿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就见到张明奇抬了抬下巴,他身后的两个助理忽然冲上前来,一个制住他的双手,一个从他手里抢走了手机。 “你干什么!”闻秋想夺回手机,那高壮的alpha却紧紧地制住他不放。 张明奇接过他的手机一看,就嗤笑了一声,关掉了手机的录音键,然后把整段录音删掉,再翻开他的相册,删掉了针孔摄像头的照片。 “你看看你一个人耽误了我们整个组的工作,按照合约你要赔10万的违约金。你要么现在把钱付了,要么用身体抵债,不然这事儿可完不了啊。” 闻秋的手被反剪在背后,低垂着头,身体止不住地打颤。10万,他的全部积蓄,花钱消灾;或者陪人睡觉,卖身抵债。好像哪一个他都给得起,不过是抽筋剥皮,一时死不了,苟延残喘还能活下去。 可是他不想这样活。 他只是想凭自己的力气赚点钱,养活自己在乎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想清楚没有啊,快点——”张明奇其实并不心急,他喜欢欣赏别人的绝望,尤其是把美人儿逼到崩溃,吃起来更别有一番风味。 闻秋忽然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好像藏着尖锐的玻璃,“我不是不想陪你睡觉,而是我怕自己陪你睡了,会惹我的金主不高兴。” “哟哟哟~”张明奇笑了,周围的人也开始起哄,“你金主谁啊?” 闻秋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三个月来第一次说出那个名字:“裴渡。” 他心里压根没有底,或许这帮人根本不知道裴渡是谁,况且裴渡早就和他划清界限了。狐假虎威都没这么难,他是要拿一只纸扎的老虎,去恐吓狡猾的狼。 这个名字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张明奇的眼睛睁圆了,显然是知道他。闻秋心里燃起一点希望,刻意挺直了腰背,作出有恃无恐的模样:“要是让裴少知道你们那么对我,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啊!”忽然,张明奇爆发出一阵大笑,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对身边的助理说,“你听到了吗?他说自己是裴渡的人?那个裴渡?哈哈哈哈……” 摄影助理也在笑,嘲讽地对闻秋说:“你扯谎也要看看对象,你不知道我们老板是裴少的朋友吗?” 闻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翻我的手机,我有裴渡的微信,我的打车软件里还有他家的地址,你自己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张明奇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了,裴少身边从来没带过人,多少家里有权有钱的omega往他身边凑,他什么时候看上眼过?你要说是安少的马子,我说不定就信了呢。” “就是啊,”助理附和道,“你要跟了裴少,还用出来拍这种照片啊。” 这句话仿佛给了张明奇一些灵感,他忽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老黄,抓紧他别放,对,手臂拽开一点,别挡着胸了。” 闻秋的心脏狂跳,拼命挣扎起来,就见张明奇掏出手机,对着他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然后又嫌不够似的,让助理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泼在他的衬衫上,又是一通猛拍。 “真是绝景啊,”他赞叹了一声,然后拿手机在闻秋面前晃了晃,“我帮你发给裴少,让他品鉴一下,说不定人真的看上你了呢?” “不要……”闻秋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地挣扎起来,“等等……不要发!” 他只是想借着裴渡的名头吓人,绝没想过要真的让他知道这一切。他宁可死在这里,都不愿意让裴渡看到这耻辱的一幕。 然而张明奇已经精心挑选了几张发送出去,脸上的笑容扩大到了极致——其实他没和裴渡说过几句话,层次不够。平时他也不敢冒昧打扰人家,好不容易这里出了个乐子,正好是个和裴少搭上话的好机会。 下一秒,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来,张明奇转过身去接起电话:“喂?哦哦您好、裴少,好久不见啊……” “呃——什么?” 旁人听不清电话里在讲些什么,却能看到张明奇的笑容瞬间石化,像是被吓傻了。 半晌,张明奇挂了电话,战战兢兢地朝助理使了个眼色,手指朝杂物间比划了一下。 助理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强拽着闻秋,把他推进了杂物间里,关门落锁,“你好好待着!” “轰”的一声大门紧闭,闻秋一颗心砰砰直跳,淹没了耳边所有的声响。他不确定刚刚自己是否有在电话那头听到裴渡的声音,可是张明奇的反应至少说明了一些事——裴渡绝对是看到那些照片了。 他会发火吗?还是冷笑?还是漠不关心?为什么要打过来,他到底和张明奇说了什么? 闻秋闭上眼睛喘息了一会儿,才感觉思维慢慢回到了脑袋里。杂物间里没有空调,冻得他止不住发抖,他试着去开门,门锁得死死的,又重重地敲门喊人,却只听到沉闷的回声。 第97章 大概过了几分钟,门忽然打开了,是之前对他还算亲切的化妆师,腆着笑脸走进来。她先是把手上的一条毯子递过来,然后小心翼翼道:“那个,我们谈谈好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放我出去。”闻秋拎起柜子上的一个花瓶,就朝门口走去,那女人连连后退,“你先冷静一下……冷静!” 花瓶直朝着她的脸面砸过来,她吓得尖叫起来,一溜烟钻回了门后。花瓶砸在紧闭的门上,摔成了一地碎片。 闻秋就捡起了碎瓷片,守在门边,等着下一个进来的人。应激状态让他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一边哆嗦着一边双眼赤红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他或许的确比普通的omega更敏锐更强悍,曾经一度也觉得自己战无不胜,凭着勇气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世上有太多困难是他解决不了的,就像现在,他孤立无援,只能靠报出前情人的名号自保。 又过了不久,门再度打开,神色紧张的张明奇钻了进来,高大的身体缩得很小,简直有点点头哈腰的意思。 之前的十几分钟,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打了无数通求救电话,得到的回应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这个,那个……”张明奇嘴唇嗫嚅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说道,“我是来道歉的,的确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有弄清你的身份,才搞出这些误会……” “偷拍删掉。”闻秋打断了他。 “当然!肯定删得干干净净!”张明奇擦了把头上的冷汗,“你说吧,怎样才能原谅我?凡是我能做到的,都是一句话的事!” 闻秋看他那样儿,忽然就不紧张了,反而有点想笑,觉得这一切真有意思。他忽然很好奇,裴渡这个名字,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alpha做到什么地步。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满头大汗的张明奇: “好啊,那你给我跪下道歉吧。” 第47章 裴渡解决问题的方式 “你说什么?!”张明奇的第一反应是怒火中烧,下跪?!开什么玩笑?除了张家的列祖列宗,他堂堂一个alpha还得给omega下跪?! “你不跪,我怎么知道你的诚意?”闻秋单手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是说要我在裴少面前多说几句?你心里很清楚,裴少毁掉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你忘记魏梓英的下场了吗?” 闻秋说这番话,大半是在诈他。裴渡早就和自己一刀两断了,怎么可能帮自己出头。然而让他就这么放过张明奇,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在听到“魏梓英”这个名字时,张明奇明显地哆嗦了一下,闻秋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裴渡对这位“准妹夫”做的事,圈内人果然都心知肚明。没想到他的冷酷和残忍会是如此好用的一柄武器,当然前提是刀刃别对着自己。 张明奇脸色狰狞地在原地踱步打转,忽然快步走到闻秋面前。闻秋警惕地坐直了身子,唯恐他做出什么不轨的事,却见人高马大的alpha身形猛地一矮,居然真的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而且那份狰狞也被很好地藏了起来,张明奇谄笑道:“你看我跪都跪了,这下总能放过我了吧?要是裴少问起来,你可得帮我说话啊!” “……”闻秋沉默不语,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可一世的alpha原来也是这样趋利避害的动物。他好像到现在才特别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感受到裴渡在这条食物链上所处的位置。 对自己来说这样危险的世界,对他来说的确是狩猎的乐园。 “怎么了,你还嫌不够?”张明奇咬牙切齿道,“说话!” 闻秋微微弯腰,掐住了他的下巴,止住了他的话音。他像抚摸大型犬一样缓缓摩挲着alpha的喉结,感觉到他脸上的冷汗滴在手心里,“放心,我会帮你的。现在乖乖跪着,直到我离开为止,听明白了没有?” 张明奇赤红着双眼抬头看向omega,正对上那双清冷的浅碧色眼瞳。那眼神里满是责备的意味,好像把他当成了一条需要教训的狗。 也不知怎么的,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恼怒,而是下意识地说了声“明白”。 闻秋便绕过跪着的他,信步朝门口走去。所有人都在外面,纷纷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低头看着地不吭声。 闻秋随便走到一个人跟前,“把我的衣服拿给我。” “呃、这个……”那人还没蹦出个屁来,忽然就听到外面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朝外看去,闻秋也跟着转过头,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闻秋。” 灯光明亮的摄影棚,清晰地照亮了男人的脸——裴渡的额发散乱,脸上有汗水,毫无往日的从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含着冰冷的怒火,喊他名字的语气接近于训斥。不给闻秋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走过来捉住了他的手腕。 闻秋并不配合,使劲挣扎起来,“放开我……” 裴渡却强行掰开他攥紧的手,“松手,你这是打算去杀谁?” 他的手心里赫然是一块碎瓷片,若不是裴渡强行把它夺了出来,闻秋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攥着它,见到了掌心渗出来的一点血,才迟钝地感到了疼。 裴渡看到那一抹血迹,心尖就紧缩了一下,他随手把瓷片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拽着人就往外走。 第98章 张明奇这时候忙不迭地追出来,努力地想跟裴渡解释什么,然而裴渡根本不给他眼神。 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也逡巡过来,落到了自己身上。灯光打在身上,好像探照灯一样将他照得无可遁形,闻秋的心里一片混乱,拼命地想挣开裴渡的手,他想立刻逃到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裴渡不仅不放,甚至握得更紧,大手攥着他的手腕好像一副铁镣铐。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看他湿透的衬衫透出肉色,滴着水的下摆紧贴着腿根,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看起来倒的确是个称职的男妓。 裴渡不知心中的那股火由何而来,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看到照片后第一时间离开那样重要的会议过来找他。他一边脱下外套甩在他身上一边口出嘲讽:“怎么,穿成这副贱样,还怕人看吗?” 闻秋的眼瞳紧缩了一下,反驳道:“那也不关你的事!我又没有要你来!” “不关我的事?”裴渡索性放了他的手,冷笑道,“你自己搬出了我的名头,现在又说不用我来,是怪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闻秋又是伤心又是羞耻又是愤怒,从心脏向四面八方蔓延着痛楚,若不把那些钉子吐出来,他的肚子都要被划烂掉,“我叫你来你就来,那到底谁更贱?!”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一声,这位小祖宗到底是谁,居然敢这么对裴少说话,不要命啦?!然而更加叫人惊掉下巴的是,那个omega得寸进尺地揪住裴渡的衣领子质问他贱不贱,裴渡却只是任他发泄,只是在最后问了一句:“闹够了没有?” 站在一旁的张明奇更是忐忑,简直不敢去看裴渡的表情。他现在多少感受到了闻秋在裴渡心中的分量,便想着努力找补,硬着头皮挤到两人中间,“两位消消气,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裴少,我可以和您解释……” 裴渡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他,然而和刚才那种外露的愤怒不同,裴渡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森寒,多了一种残酷的意味。 他的语气就像电话里一样,冷静得叫人琢磨不透:“刚才倒忘了问,你是哪位?” 这一眼看得张明奇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个,我叫张明奇,家父是大河酒业的张德元。上次酒会的时候,我和严家傲严总一起来敬过酒,您忘啦?” “张明奇是吧。”裴渡缓缓点头,然后捏紧拳头,朝他的脸砸了过去。 周围爆发出一阵尖叫,张明奇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摔在了椅子上,七荤八素地站起来,半张脸肿得像猪头一样。他捂着脸大喊道:“等、等等——” 周围都是他的员工,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忙,眼睁睁地看着裴渡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张明奇摔在了滚烫的补光灯上,被烫得嗷嗷叫,身后那堆昂贵的器材都被他砸得稀巴烂。 他人都有点摔懵了,也顾不上惹不惹得起对方,alpha的凶性被激发出来,朝一旁吐了口血唾沫,就想跳起来反抗。 极优性alpha的速度、力量、乃至精神都代表着一种碾压性的暴力,他的这点反抗只带来了更加不留情面的暴打。到最后张明奇一边痛哭着一边在地上往前爬,被裴渡踩着背钉在地上,那恶魔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某种嗜血的兴奋:“张明奇,这事还没完,你做好准备。” 裴渡并不喜欢暴力,但不妨碍他认为暴力是一个很有效的方式。把张明奇像垃圾一样踹到了一边,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五指的指骨发红,沾满了不属于他的血迹,他随手甩了甩,就有一个很有眼风水的家伙跑着送来了湿巾纸。 裴渡用湿巾纸擦干净了手,才过去认领他的omega。闻秋是躲得最远的一个,在一开始他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头,好像觉得自己要挨打似的。 “走了。”裴渡刚一碰他,闻秋就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反应很大地躲开了。 这不是第一次裴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了,好像一只惊惶的兔子,搞得自己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一样。 明明刚才还那么有骨气地和自己对呛,却那么不禁吓,omega就是omega,稍微给点颜色看就知道听话了。 暴力的血性还残留在身体里,这一次裴渡也懒得和他多说什么,用大衣将人包裹起来往怀里一揽,就把人带回了车里。 尽管没考虑好下一步怎么办,但毫无疑问他要把闻秋先带回家。现如今不把人安安全全地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就无法平息。 闻秋一声不吭,抱着他的衣服蜷缩在副驾驶座上,依然有些发抖。不知是受了凉还是受了惊吓,他的脑袋发热,昏昏沉沉的。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但是于他而言最可怕的,是裴渡挥起拳头的那一刻。 他从未见过裴渡的这一面,但现在见到了。那因兴奋而加快的呼吸、沾满血腥气的手指、还有野兽一样嗜血残忍的眼睛,都在提醒自己这是怎样危险的一个存在。这分明是一个血液里都流淌着暴力因子的极优性alpha,为什么自己之前都忽略了他的威胁? 他出手时那样冷静,好像屠夫在处理一块肉。对自己来讲那样高大健壮、不可战胜的alpha,能被他轻易揍得满地找牙。闻秋竭力想忘记的记忆全部触发,他想起了那个阴冷的厨房,想起了那些不由分说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那种逃都逃不了、不知道何时会降临的剧痛。 第99章 只有真正挨过打的人,才会理解那种疼痛和恐惧,就像烙印一样打在骨子里,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就连看电影里的暴力镜头都会感觉胃疼,更何况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裴渡沉默地开着车,本是想再教训两句的,然而余光瞥见闻秋的状态实在不好,那些话就闷在心里说不出来。他索性放出了信息素,让自己的气息盈满了车厢,闻秋便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那双淡色的眼睛像脆弱的玻璃,闪烁地看向自己,他显然想要更舒服一些,但心里又在拉扯。在一个红灯的等待时间,闻秋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还要……” 那能怎么办?没有一个alpha能拒绝自己的omega提出的请求,哪怕裴渡现在心里还有气,但还是一边生闷气一边释放了更多的信息素。闻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了他的衣服里——omega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既恐惧alpha的暴力,又会轻易地被alpha的气息安抚。 等到了家里的时候,闻秋整个人就都散发着自己的味道了。去拉他的手,也不会害怕得发抖了。裴渡把人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带进浴室,打算把他好好地清洗干净。 闻秋都没来得及脱衣服,热水就从头顶浇了下来,把他浑身浇得湿透。他下意识甩了甩脑袋,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裴渡的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把他湿透的乱发都捋向脑后。 那件衬衫已经完全变得透明,又湿又沉地贴在身上,包裹出身体的曲线。裴渡隔着衣服揉着他的胸口,声音刻意压得很轻柔:“我给你的钱不够多吗?需要你这样出去卖?” 闻秋抬起湿漉漉的睫毛,压根没有打算回答这个羞辱性的问题,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你说的‘到此为止’,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要来?” 第48章 交易2.0 闻秋的问题直切要害。其实从收到照片开始到把人带回来,裴渡的每一个行动都没有进行过多余的思考。现在回想起那些冲动下的行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在乎。 热水敲打在两人身上,裴渡的衣服也逐渐湿透。他思虑片刻,这样答道:“我们曾经相处得不错,床上也很合拍。除开那些谎言,我一直对你很满意。”他帮闻秋一粒一粒解开衬衫扣子,“你的身体的确有让人恋恋不忘的资本,说实话,如果它落到了其他alpha手里,我会感到不悦。” 每一块被他碰触的地方,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刚才闻秋为了让自己冷静,吸入了太多的信息素,身体食髓知味地开始怀念,甚至要先于情感的冲动。 “既然都要卖,为什么不卖给我?”裴渡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用热水一点点洗净他,“我至少比那些人更大方,对吧?” 情感太过幽微曲折,欲望却是真实赤.裸的。裴渡遵循自己的本心,既然他不想看到别的alpha碰闻秋,那还不如把人握在手心里。 这种抚摸介入爱抚和安抚之间,配合着逐渐充盈的信息素,让闻秋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配合着抬起手臂或腿,任由裴渡把自己一点点洗干净,恍惚间想到很久前的某一次,好像也是裴渡将自己从危险中解救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那个时候,自己是多么信赖和依恋他啊。 三个月来关于忘却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这一刻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仍然非常、非常渴望裴渡的气息和温度,想念他的眼神和碰触。即使眼前的男人会同时带来欢愉和痛楚,但那些都是刻骨铭心的滋味的一种。 “好。”闻秋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水汽里慢慢升腾。 “想好了?”裴渡帮他擦干净头发,“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建立信任的机会,所以这一回我们不谈感情,只谈交易。你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个更高的价钱,不要把自己卖得太贱。” “我不要你的钱。”闻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所以语气也很平和,“我只想要一些额外的保障。” “什么保障?” “我想要一条安全绳——就是在走钢丝的时候,绑在身上的东西。”闻秋直视着他,“你是alpha,所以你没法理解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在你看来到处是鲜花和掌声的地方,对我来说到处都是危险和陷阱。也许哪一天我没那么幸运,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裴渡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想起自己总是会见到闻秋的那一面:狼狈的、不堪的、疲惫的、歇斯底里的……他总是习惯于把问题归咎到他头上,指责他满口谎言、自轻自贱。 但他也不会过于同情闻秋,“你有想过这所有不幸的根源是什么吗?” “你觉得是什么?” “你决定让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有想过怎样抚养他长大吗?有想过他会把你压得喘不过气吗?”裴渡擦干净他头上的最后一点水,然后拿起吹风机帮他吹干,“既然做了错误的决定,就要承受它的代价。” 男人的手梳理过他的头发,吹风机的风暖洋洋地扫过发丝,闻秋轻轻地叹息一声:“这不是错误的决定,如果没有那孩子,我或许坚持不到今天。至于代价,我会好好承受的,不用你提醒我。” 真是个了不起的妈妈啊。裴渡摩挲着他的头发,从后脑勺一直揉捏到后颈,好像在撸一只猫。闻秋困倦地眨了眨眼睛,他想起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 第100章 “所以你来做我的安全绳吧,如果我快要坠落,就拉我一把,就像今天一样。你知道我有一个孩子,现在家里还住着一个阿姨,如果他们生了重病,你就帮忙垫付一下医疗费;将来如果我或者孩子上不起学,我可能还会问你借一笔学费……我想请你为我做这些,可以吗?”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慌不择路,但他是真的感到了害怕,无论是今天这件事,还是过去许许多多件事。他不怕和裴渡做.爱,不,倒不如说是很享受。如果滚个床单就能换到这些保障,他愿意这么做。 裴渡说:“可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对我说谎,无论真话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如果被我发现你仍在欺骗,我会收回所有的保障。” “我明白了。”闻秋点头,“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嗯?”两个人在浴室里衣衫不整地大眼瞪小眼,裴渡兴致都起来了,又被他泼了一头冷水。 闻秋露出一副“是你要我说真话”的神情,认真地解释道:“天都黑了,我和家里人说好这个点回去的,赵妈等不到我会着急,小孩也会哭闹。所以我得快点回去。” 现在对那个孩子的存在,倒是直言不讳了啊……裴渡拿起椅背上的大衣,“我送你。” “好啊,不过能不能换一辆普通点的车?”闻秋又想到了什么,“老实说你每次开豪车送我都太显眼了,整个小区都会传我的闲话,我还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呢。” “我没有那种车。” “那算了,”闻秋啧了一声,“我乘公交回去。” 裴渡抱着胳膊,“你现在完全不装了是吧。” “那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再过一周我的发情期就要来了,今天吸了太多信息素,所以还会再提前。”闻秋懒洋洋地凑过来,给了他一个松弛的拥抱,“我发情了就来找你,作为对这次帮忙的报酬,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 闻秋丢了个叫人心痒痒的空头支票,走得那叫一个毫不留恋,叫裴渡不能不回忆起三个月前,他们还在“交往”的时候。 那时候闻秋每次离开自己家,都会抱着自己的腰恋恋不舍地撒娇,特别甜地说舍不得他,满眼期待地问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敢情那都是付费才能解锁的特殊服务。 而现在的闻秋,仿佛一只新采的柠檬,一口下去只会酸得人牙齿打颤。半点不甜,却又叫人感到别样的刺激。也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尖锐的荆棘缠绕着玫瑰,扎手又扎嘴。 问题是……怎么感觉更叫人兴奋了呢?裴渡无语凝噎地低头看了一眼,认命地去浴室解决问题去了。 心里的邪火难消,他于是把张明奇拖到了自己的案板上,手持刀俎,琢磨着怎么把他大卸八块。 当天的监控、人证、物证,还有张明奇手机里所有的原始视频,裴渡全部都亲自过了一遍。他抱着想整人的初心,结果却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实—— 那一天,闻秋真的只是想去拍杂志照片而已。 被偷拍的是他,被胁迫的是他,最后被自己无缘无故羞辱的,也是他。 在摄影棚的监控视频里,他看到闻秋一个人穿着勉强遮住大腿的衣服,被不怀好意的工作人员围着,努力镇定地自救。从镜头里只能看到他单薄的背影,竭力挺直着,据理力争。 裴渡无法想象他究竟经历过多少事,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地与恶人对峙,到最后实在无计可施了,才将自己的名字搬出来——原来那不是挑衅不是炫耀,而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搏。 他的确是被气得失去了从容风度,才会在不了解事情经过的情况下,明里暗里把闻秋贬作娼妓。 其实之前闻秋一直维持着理智,是等到自己过来之后,他才开始情绪失控的,就好像……好像在整件事里,是自己伤他最深。 黑暗静谧的书房里,裴渡点起了一根烟,默不作声地将视频拖到开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 闻秋的发情期果然提前了,从裴渡家回去的第三天,他就察觉到了先兆。于是他把孩子托付给了赵妈,向学校请了假,然后把自己打包送上了门。 两个人一贴上,就立刻找回了三个月前的节奏。其实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做够,却因为矛盾的爆发无疾而终,以至于再次滚到一起时,两个人都有种白白浪费时间的遗憾。 他们简直是最完美的伴侣,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信息素,都绝佳地踩中了对方的好球区。一开始闻秋还以为只有自己忍得很辛苦,结果裴渡展现出了不亚于他的热情,两个人足足三天没出门,做了个天昏地暗。 到了第三天,闻秋从一段昏迷般的睡眠中清醒过来,看到窗外蒙昧的天色,一时不知是在清晨还是傍晚。 裴渡赤着上身靠着床头,正在查看pad上的资料,黑发难得有些凌乱,侧脸的轮廓英挺,叫人刚醒来望见,心里便是怦然一动。 闻秋困顿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半阖着又想睡,就听裴渡道:“醒了就喝点水。” “唔……”闻秋发出很模糊的音节,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大概是流了太多水,的确是渴,他爬起来凑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前,叼着吸管喝光了一杯温水。 第101章 裴渡偏过头看他,便看见他被床头灯照亮的脊背骨肉停匀,盛着昏黄的暖光。的确就如同上次承诺的,他默许了自己对他做任何事,即使他根本没有欠自己什么。 他想,无论两人之前有多少过摩擦和龃龉,至少这一次,自己应该道歉。 第49章 温度差 “张明奇已经被逮捕了。”裴渡先这样开口道,“他的手机和电脑里有很多偷拍视频,受害者高达100多个。” “哦,”闻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他这种人不怕被抓呢。” “的确,他有避险的手段。”裴渡说,“不过那天我带的人直接把他控制住了,搜查了他的工作室和家里,他的员工也表示愿意作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后才报的警,他没有销毁证据的机会。” 闻秋没劲地叼着吸管,心想张明奇横行霸道那么多年,欺压了不知道多少和自己一样的小模特,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可是裴渡只要想,就能轻易地扳倒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肯定不止是偷拍,他会拿这些偷拍的视频威胁人,要么给钱要么陪他上床。”闻秋说,“能不能仔细查查,多关他几年?” “这点你放心,我正有此意。”裴渡的手指哒哒落在平板上,敲出了很单调的节奏声。 听他这么说,闻秋就很放心,裴渡整人的本事,他是认可的。 裴渡铺垫完毕,转过来认真地看向他:“那天我有很多事还不了解,就对你说了很不妥帖的话,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 闻秋有些意外,想不到他还具备知错就改的优良美德。他很愿意相信裴渡道歉的诚意,但也知道下一次该犯浑的时候他照样会犯浑。 “没事,”闻秋淡淡地说,“任谁突然收到别的男人发来的前情人的色.情照片,都会忍不住生气的,我能理解。” “但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解释?”裴渡问出了真正在意的点。难道在闻秋心里,自己是一个不值得费唇舌解释的人? “我不在乎你怎样看待我,就像你说的,我们保持床上的关系就好,你要给我保障,我不能对你说谎。”闻秋垂下眼睫,“至于感情就不谈了吧,没有必要。” 注定没结果的事,谈到最后都是枉然,徒惹人伤怀。 裴渡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清醒。” “这不是清醒,这是自我保护。”闻秋也不愿意再多解释什么,蜷着身子又躺下了。他和裴渡的世界隔着千万道沟壑,裴渡恐怕永远都没法理解,不谈感情和自我保护之间有什么关联。 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裴渡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闻秋舒服得险些又要睡着,忽然听他说:“六点了。” 闻秋一下子醒了,白天的时候他叮嘱过裴渡,六点的时候要把自己叫醒。三天没着家,小知了的眼睛都要哭成水蜜桃了。 他强忍着身上的酸痛,一骨碌爬起来,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裴渡只感觉被窝一空,旁边骤然钻进了冷气,手也失去了抚弄的对象,颇有些空虚。 刚温存过的omega转眼就要回去照顾别人家的小野种,他本能地感到了不爽,然而也不好说什么。披着睡袍把人送到门边,闻秋穿好外套,把围巾一圈圈缠在脖子上,顺便打算把这两天攒的垃圾都带下去——其中一个垃圾袋装满外卖盒子,另一个垃圾袋里都是用过的套子和小玩具。 裴渡倚着门框,看他来回忙碌,忽然道:“幼儿园已经预定好了,学费全部缴清。是你家附近的鼎英幼儿园,到年龄了直接去上就可以了。” 闻秋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两万块一个月的鼎英?那个不是一定要外籍身份的吗?” “是吗?我好像没听园长说……”裴渡的话还未说完,就忽然被闻秋捧住脸,浅尝辄止地吻了下他的唇。 “谢谢你。”闻秋眼睛亮亮的,嘴角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其实是很少笑的——现在裴渡也多少能分得清他的笑容里有多少虚情假意的成分——所以这个阳光明媚的笑意就显得很珍贵,裴渡想大概只有在涉及那个孩子的时候,他才会如此动感情。 “不必谢,”裴渡单手擎住他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更深的goodbye kiss,“我还不至于亏待自己的床伴。” / 很快闻秋就发现,选择了裴渡是多么有性价比的一次投资。 说不需要金钱包养是一回事,然而偶尔从裴渡手里漏下来的一点东西,就够他捡半天的了。比如那些一票难求的演出、会员制的高档餐厅、认识名流大腕的机会、甚至还有学业上的指导……后来裴渡嫌弃他路上太慢,非常想要送他一辆车,被闻秋以没有停车位的理由拒绝了。 其次,裴渡还给他配了一个保镖,但凡去任何可能有危险的地方,他都可以让这位保镖陪同。那是个高瘦凌厉的alpha,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闻秋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有些打怵,不过时间一长就渐渐习惯了他沉默的存在。 还有一些更幽深隐晦的好处,闻秋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发现,但它的确在暗中运转着,并造就了他人生中的一次小小奇迹。 事情要从风华传媒的一次内部肃清说起。起因是有人匿名上书董事会,告发王书冉总监的七大罪状,其中包括拉帮结派、中饱私囊、泄露公司机密等等。董事会对此事高度重视,立刻成立调查组,调查后发现罪状基本属实,决定对王书冉作出开除处理。 第102章 至于他之前负责的项目和做出的决策,也都由调查组牵头进行了重审。其中就包括一个小小的编剧比赛项目,由他拍板决定的特等奖被取消,按照评委盲审的评分重新安排名次。于是赶在大赛结果公布前三天,特等奖就变成了《埋葬玫瑰花的地方》,作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闻秋。被所有人看好的柳星辰的《天际线》,则掉到了一等奖。 这一次王总监倒台之快,简直叫人瞠目结舌。大公司的高层本就不可能完全清白,很多事董事会心里门儿清,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人们纷纷猜测,他要么是做了派系斗争的牺牲品,要么是被人给搞了。有人去旁敲侧击,可是王书冉只是作苦大仇深状,什么都不说。 其实王书冉自己,也是完全懵逼的状态,直到被公司扫地出门,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佬。他四处烧香拜菩萨,找遍了所有的关系,别说自救了,连为什么被搞的原因都没弄明白。 最后从一个相熟的高层口中,他才好像隐隐得到了一些暗示:仿佛是他挡了谁的路,所以就被当作小石子随意地踢开了。 门前一下冷落起来,之前那个小编剧柳星辰整天像哈巴狗一样围着他转,现在路过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眼白能翻到天上去。还听他嚷嚷着要去调查那个闻秋究竟是什么来头,王书冉已经有所察觉,但就是不作提醒,冷眼看着他栽跟头,自己也好跟着呸他一口。 / 三月份,“文心杯”的结果出炉,闻秋看到结果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拿到了特等奖! 那可是有无数戏文专业大佬参加的比赛啊,他居然能脱颖而出拿到第一名!那可是将近9万块的奖金! 在学校里他捂着嘴没敢兴奋地叫出声,好像揣着个烫手山芋似的熬到下课,立刻就打车前往裴渡家里,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在车上收到蒋明欣的庆祝短信,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刻都没想到和好朋友一起分享喜悦,满脑子都想着快点告诉裴渡。 不过闻秋很快又释然了,这个剧本毕竟是在裴渡的见证下诞生的,且不说他从陆甲导演那里得到了多少帮助,就连最初开始写,也是因为裴渡帮他解决了生存之忧。 这份快乐,理应与他一起分享。 跑到门边,闻秋飞快地按着门铃。门很快开了,裴渡还有些纳闷,“今天这么早?” “编剧比赛我拿奖了!”闻秋把获奖名单递到他眼前,“特等奖!” 裴渡当然是早就知道了的,因而毫不惊讶,只是微笑着张开手。闻秋就笑着扑倒了他怀里,被他抱起来转了一圈。 “厉害啊,我就说你一定能行。”裴渡夸赞道。 闻秋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也有你的功劳,如果不是按照陆甲导演的建议对整个结构进行了大改,我肯定拿不到奖。” 然而这却引起了裴渡一段不好的回忆:“陆甲的那个剧本……” “我从垃圾站捡回来了,”闻秋笑了笑,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幸亏那些大叔大妈看不出这份礼物的价值,光去抢那些没用的东西了。” “嗯,那些东西丢就丢了吧,”裴渡随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后送你更好的。” 不会有更好的了,闻秋在心里暗嘲道,那些礼物在生日时给了他多么大的感动,在被丢弃时就给了他多么大的痛苦。那种折磨他不要再受第二遍,他不会再珍惜裴渡送他的任何东西了。 “不说那些了,我去给你煮好吃的,就当是谢礼了。”闻秋也不愿再去想那些晦气的事儿,今天可是他获奖的好日子,他进门就朝厨房走去,“想吃什么?我今天可是要发挥十成的功力,机会难得,快快点菜。” “做牛排吧,就是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那个,”裴渡跟在他身后,“那滋味我现在还想着呢。” 闻秋当然也忘不了那滋味,那是他第一次试图卖身失败后,忍着胃痛做的一餐,后来还被裴渡的气场压迫着,没滋没味地吃了一半。 闻秋给自己系上围裙,和颜悦色地应道:“好啊,这可是我师父教我的拿手好菜。” 裴渡坐在餐桌前,看到他围着围裙忙碌的背影,心忽然被触动了一下,想到三个多月前的日日夜夜,闻秋在灶台间忙碌,给他变着花样烧好吃的。 现如今,只有闻秋想要表达谢意的时候,他才能得到这种高规格的招待。 但现在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处,比如三个月前他看得到吃不到,现在却可以随时将闻秋按在灶台上,从后面肆意欺侮他。 裴渡单手托着腮,品味着这前后的温度差,眼睛眯了起来。 第50章 闻秋答谢的方式 很快闻秋便参加了“文心杯”编剧大赛的颁奖仪式,领取了荣誉证书和88888元奖金。尽管那只是个很小的活动,但一站上舞台去领奖,他还是兴奋过了头,说获奖感言时都险些忘了词。 裴渡陪他去参加了典礼,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为他鼓掌,还送了他一束花。 闻秋抱着大束的玫瑰,很自然地低下头去埋在花间嗅了嗅,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裴渡不动声色地看向他,看到他穿着修身的正装,衬衫领子服帖而板正,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苟。偏偏怀里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脸颊也因为兴奋而染着红晕,看起来有种活色生香的漂亮。 第103章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改变了主意,用釜底抽薪的方式改写了大赛的结局。看到闻秋开心的样子,他的心情也会变得很愉快。 第二天,闻秋又应了负责人的邀请,去风华娱乐讨论作品的孵化改编事项。 接待他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编辑,给他详细介绍了作品的运转模式。闻秋才知道获奖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光是风华娱乐手中就已经紧握了许多大ip,其中不乏知名的小说漫画以及著名编剧的作品,然而并非每一部都能得到改编的机会。作品即使有幸被选中,通过层层评估审核制作,上映往往也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根据大赛投稿的规则,风华娱乐自动拥有了他作品的版权,如果之后作品的衍生开发赚到了钱,闻秋也能得到一定比例的分成。 闻秋坐在那里嗯嗯地听着记笔记,编辑让他签合同,他看过之后就签了字。其实真的能改编也好,不能也罢,他都已经极其满意。 商谈结束之后,编辑带他参观了公司的编辑部,还请他在茶水间喝了咖啡,投喂了一大堆小零食。和高冷的外表不一样,她看起来十分热情,闻秋有什么不懂的都一一解答。 聊着聊着,闻秋也回过味来了,这个编辑好像一直在打探他自身的情况,甚至夸他长得好该去做明星,打趣地问他有没有交a朋友。闻秋何其敏锐,猜想这种兴趣肯定是有什么由来,莫非她觉得自己能拿到特等奖,是托了关系走了后门? 那就是扯淡了,虽然他的确得到了大导演的帮助,但最终稿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改出来的,这也是他如此自豪的原因。 正聊着,茶水间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年长的女人和一个年轻的omega男生一前一后地走进来,那个omega男生还黏糊糊地喊着:“金绫姐~~” 闻秋眼前一亮,立刻认出了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是业内出名的编剧,高质量又高产,电影电视剧都有涉猎。 这一次来风华娱乐,闻秋自然抱着结识大佬的心思,这是花钱都买不到的机会。可真到了重要关头,他却又有点胆怯,不知道该怎样上前打招呼。那个小男生却机灵得很,跑前跑后给金绫端茶倒水的。 编辑看他出神,便道:“那是金绫,写《千古一圣》的那个。以前也是我们公司的,后来自己出去开独立工作室了,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啊。” 闻秋小声道:“嗯,我喜欢她的作品……” 编辑就笑了,直接把他拉到了金绫面前,“金姐,这是我们编剧大赛的特等奖获得者闻秋。你参加评审时夸过的那本《埋玫地》,就是他写的。” “哦,我有印象,伏笔的安排很老练,倒有点陆甲的味道。”金绫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了闻秋一眼,“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明星呢。” “金姐好。”闻秋立刻乖巧地打了声招呼,金绫在那里喝着咖啡的时候,他就抓紧时间说道,“我特别喜欢您的作品,尤其是那部《风起青萍之末》,写得太好了,我就是因为读了那部,才立志想当编剧……” 他在那里说着,金绫就挂着淡淡的笑意听着,最后点了点头:“这部倒是挺早的了,难得听人说起,看你年纪不大,研究倒挺深。” 看她态度亲切,闻秋便微微松了口气,又多说了几句对她作品的理解,金绫也随和地回答了。闻秋便鼓起勇气道:“金姐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 这话一出口,那个omega小男生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像是憋着什么气,在那里瞪眼很久了。金绫则委婉道:“我的工作室邮箱是全网公开的,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或是想要交流作品,可以通过工作室邮箱联系我。” 说罢,她放下空了的咖啡杯,和编辑打了声招呼:“快五点了,我还要去找新总监开会,回见。” “好,金姐慢走。” 看着她步履优雅地走出去,闻秋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编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能刷个脸就不错啦,起码人记住你了。你回头整理个作品集发她邮箱,听说那边是每条都回复的,说不定就有机会了呢。” “嗯。”闻秋点了点头,心里对金绫是叹服的——不愧是成熟的编剧,竟然能从一部改过千百遍的剧本里,一下子就看出哪里受了陆甲的影响。 那个omega小男生没有跟着金绫走,抱着胳膊打量着这边,冷不丁道:“你就是闻秋?” “嗯?” “我之前还在想,到底是哪路神仙抢走了我的名次。”那个男生忽然走近了,盯着闻秋的脸发出啧啧的声音,“现在看到这张脸,我算是明白了,有资本就是不一样啊。” “柳星辰,你说话注意点。”编辑皱眉道。 柳星辰这个名字闻秋有印象,他的《天际线》获得了一等奖,据说排名仅次于自己。然而颁奖典礼那天这个人并没有出席,所以这也是闻秋第一次见到他真人——脸蛋不错,目光凌厉,语调尖酸,一看便是那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物。 但说起拼命想要往上爬,谁不是呢?闻秋淡然地回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柳星辰咄咄逼人道,“哈,直到结果公布前三天,特等奖都还是我的,你没发现你那个荣誉证书都是赶工做出来的吗?!我不知道你背后是谁,用了什么手段抢走了我的东西,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个圈子终究是凭实力说话的,你可以试试看凭这种龌龊的手段能走到什么时候!” 第104章 闻秋本应当非常自信地喷回去,然而此刻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叫他打心底冒出了寒意。好在这时他的编辑也严肃起来:“柳星辰,公司不是给你胡说八道的地方,茶水间里也有监控,你必须对你说的每句话负责任,你心里清楚吧?” 柳星辰翻了个白眼,大步走了,狠狠地摔上了门。 “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有点才华,谁都看不上眼。”编辑拍了拍闻秋的背以示安慰。 “所以呢?”闻秋直视她的眼睛,“我这个特等奖是怎么来的?真的如他所说最后三天才临时变成我吗?” “呃……”编辑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卡了一下壳才回答道,“所有作品都是经过专业评委盲审打分后选取的,绝对公平公正,你不要信他的胡说八道……” 闻秋深吸了一口气,直言不讳地问道:“可以告诉我裴总的办公室在哪一间吗?” / 坐着观景电梯,闻秋一路向上,来到了裴渡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大而开阔,以大理石和实木为主的装饰有种简洁大气的风范,落地窗里装着冬日高远的天空,风吹动残云,向夕阳散去。 裴渡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他穿着全套西装,头发梳得整齐不乱,和平时在家见到的慵懒模样相去甚远,以至于闻秋在一瞬间感到有些陌生。 “怎么想到过来?”裴渡笑着问,“来,过来坐。” 闻秋走过去,没有坐,就站在他面前,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与他四目相对,“是你动了大赛的名次,把特等奖给了我?” 裴渡靠在椅背上,面对他的质问,气定神闲地说了声:“是。” “我有要你做这些事吗?!”闻秋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他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好让自己没有破口大骂,“裴渡,我他妈知道你有钱有权,你是不是觉得我离开你就什么都做不到?是不是以为用这种方式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 没有谁比裴渡更会羞辱他了,所有的兴奋和喜悦都变成了耻辱,他宁可自己什么名次都拿不到,也好过凭关系走后门拿到胜利。柳星辰根本就没有骂错,所以编辑看他才会是那种眼神,所以金绫也不愿意搭理他,如果业内都知道这件事,那他以后到底还怎么做人……闻秋越想越气,恨不得把他那个傲慢的脑袋锯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狗屎。 “说完了?”裴渡把他拉到怀里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然后把一份文件递给他,“看看这个。” 闻秋气得手都在发抖,翻开文件,发现是大赛的评委盲审记录,而自己的作品赫然就以91.25分高居榜首,柳星辰的《天际线》则排在自己下面。 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我是第一名?那为什么他们说最后才改动了名次?” 裴渡便告诉了他整件事的始末,唯独隐去了自己一开始没有干预决策的事。 “所以你就为了把名次改过来,操纵董事会把王总监赶走了?”闻秋又陷入了深深的震撼,这、这都是什么人啊? “哦,那是因为我本来就看他不爽,”裴渡漠然道,“我初来乍到,正好拿他立个威。” 他说得像是顺手而为,然而闻秋怎会感觉不到他在这件事上的诚意。如果真的按裴渡所说,那么刚才自己完全是误会了他,他不仅没有走后门给自己安排奖项,反而是替天行道守护了比赛的公平。 归根结底,他也的确是凭借了和裴渡的关系,才守住了这个奖项。世界上多的是有才华却没有门路的年轻人,在这个酱缸一样的圈子里,遭受了不公平对待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那样懵懂无知、冒冒失失地闯进这个圈子,如果没有裴渡的暗中守护,或许会被一千一万个柳星辰啃得骨头都不剩。 闻秋立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地想了很久。裴渡也没有打扰他,拿起没看完的文件继续看起来。忽然,他就听到闻秋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我是不是该说谢谢你?” “看你怎么想这件事。”裴渡仍然专心地在文件上写着批注,“在我看来,你的实力得到了专业评委的认可,第一名实至名归,作为比赛的组织者,我不过是保证了这件事应有的秩序和公平。” “但是没有你,我连一点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不,甚至连知情都做不到。”闻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应该谢谢你的。” 他不想欠裴渡人情,所以要当场就还清。而他唯一能用来酬谢的礼物,只有自己的身体。 说话间,他慢慢解下了自己的外套。那件为了来办正事而故作成熟的外套下,是一件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毛衣。 裴渡停了笔,戏谑地打量着他,看着臃肿的冬衣一件件褪下,omega纤细的曲线渐渐显露。他背后光线敞亮的办公室,又平白增添了一丝禁忌的刺激。 “这是感谢吗?我倒觉得是奖励我了。”裴渡来者不拒,握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来,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冷不冷?” “冷啊,”光裸的皮肤沾到冰冷的实木桌面,那一下还是很刺激的,闻秋的脚晃悠着沾不到地,就踩在了裴渡的小腹上,望着他的眼睛道,“快点让我热起来。” 送4512字。 第51章 同病相怜 闻秋感觉他还没结束,却迟迟不见裴渡动作,便打起精神来问道:“不做了吗?” 第105章 “不做了,”裴渡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了手,“你那么抗拒,没意思。” 闻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并起了酸痛的腿,坐在那一片狼藉里。如果不是做那种事,如此裸程相待实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张了张嘴,然而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想说什么?”裴渡抓住了他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探究地看向他。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可笑?”闻秋偏过头去看向窗外,“没有你的恩赐就什么也做不好,明明说要感谢可是又不情不愿。” “你问我的想法吗?我觉得你只是需要改变这里,”裴渡指了指脑袋,“那些放不下的东西,只会源源不断地让你痛苦。” 闻秋茫然地看向他,就见裴渡整理了衣着,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仿佛不曾沉迷堕落过。他捡起沙发上的毯子,裹在他身上,然后打开了窗,寒风呼啸着吹进来,吹散了一室旖旎的空气。 裴渡靠着窗,风吹乱了他的发梢:“我之前说过要给你一个实习助理的职务,这句话依然有效。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闻秋把自己裹在毯子里抵御寒意,闷闷地说:“我不要。” 裴渡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做了一切情人该做的事,却又想要维持那点尊严,该争取的不去争取,该放弃的偏不放弃。活该他要痛苦。 办公室连着的休息室里有一个淋浴间,闻秋把自己洗干净了,然后换上了自己没有被弄脏的衣服。裴渡要他多留一会儿,下班后送他回去,也被他拒绝了。 闻秋匆忙地离开了公司,然后找到了最近的药店,买了紧急避孕药,直接干吞了下去。他当然愿意相信裴渡的话,他不会想让自己怀孕的,或许是有长期服药,或许是有什么别的黑科技。然而这也不妨碍他心里忐忑——毕竟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承受代价的只会是自己。 料峭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往衣服里钻,吹得他遍体发凉,后面仍然是酸痛,闻秋一瘸一拐地往公交站走去,忽然听到马路上传来喇叭声。 他转过头去一看,是裴渡的车——裴总就是裴总,翘班都那么随意。 裴渡降下了车窗,看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和被风吹红的脸颊,就蹙了蹙眉,“就知道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上车。” 闻秋乖乖地钻到车上,有人送总归是好的,而且车里的确暖和。口袋里避孕药的药盒露出了一个角,裴渡一眼扫到,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好像在说他是个傻瓜。 / 那天回到家后,闻秋便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集,把自己之前练手的短篇小说、剧本、文学评论,连带自己的简历全都整理成一个文档,打包发送给了金绫工作室的邮箱。 他没有在网上搜到公开招募实习生的信息,但仍然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希望能够跟随前辈学习。 其实这也是他拒绝裴渡的原因,在参观过风华娱乐、见到了金绫后,他意识到比起部门繁多的大公司,小工作室或许更适合自己。 这封邮件发出去,就像石头沉入了泥沼,一点回音都没有。闻秋焦灼地等了一周,吃饭睡觉都忍不住往手机瞟。裴渡大概能猜到他在为什么事着急,但偏偏又不说,等着他主动来找自己帮忙。 第二周的时候,闻秋更焦虑了。这天他路过美院,就准备找蒋明欣出出主意。周日中午的美院冷冷清清,看不见多少学生,但闻秋知道他最近在忙展览的事情,从早到晚都泡在画室里,想必饭也没好好吃。他从学校食堂打包了一个手抓饼,准备带给他做午饭。 走到那间小画室外,闻秋忽然听见里面有一些奇怪的动静,然而心里也并没有太在意,就和往常一样直接推开了门。 一阵浓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闻秋下意识捂住鼻子,便看见画室的小折叠床上,一座肉山正在耸动。而蒋明欣正被压在那座肉山下,正对着他的半张脸露出了极为惊骇的表情。 那座肉山也意识到不对,凶神恶煞地回过头,露出一张肥胖的汗津津的脸,“谁啊?!” 闻秋认识他,知道他是美院的领导,蒋明欣经常私下里吐槽他,背地里管他叫肥猪——所以闻秋怎么也想不到,会撞见两个人在公共画室里做这种事! 他脑子里刚蹦出“□□”二字,就见蒋明欣推了推领导的肩膀:“快走。” 那领导还弄不清情况,勉强扯过衣服挡住下身,对闻秋喝道:“还不快走!” “哎呀,说你呢!”蒋明欣用力把他肥硕的身躯推起来,“这里的事我来解决,你先走。” 领导两只手拽着自己的裤子往上拉,蒋明欣则帮忙把衣服往他头上套,好容易把肉都包裹了进去,领导瞪了闻秋一眼,还想说什么,蒋明欣就把他往外推,“没事,他是我朋友,嘴很严的,您放一百个心吧!” “砰”的一声,蒋明欣把人送走了,转身关上了门。 闻秋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他,手里拎着那个逐渐冷掉的手抓饼。 蒋明欣向来做什么事儿都有种理直气壮的劲儿,现在却有点冒冷汗,挠了挠一头乱翘的红毛,“味道太重了,我去通通风……” 结果没走两步,踩到了地上的避孕套,险些滑一跤。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嘟囔道:“就是这么个事儿呗,你可别往外说啊。” 第106章 “他强迫你的?”闻秋问,“是不是他利用职权威胁你?现在就报警,我可以帮你作证……” “不是胁迫,我自愿的。”蒋明欣语气平稳地打断了他。 “为什么?”闻秋的语调急切起来。 “还能为什么,为了零一美术馆的展览呗,一共只有4个学生能去,其他人都陪他上床,就我不陪,那我能被选上吗?” “只是一个展览而已,有那么重要吗?”闻秋想起刚才那只肥猪,就直想吐,“值得这样出卖自己吗?” “很重要,非常重要,不能被人看到的话,这些作品狗屁都不是。”蒋明欣漫不经心地扫过自己挂在墙上的画,“当然啦,你清高,你没那种世俗的欲望,你当然理解不了。” 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某种警惕和防备,闻秋忽然感觉很受伤,是他撞破了不该撞破的禁忌,让蒋明欣展示了不想展示给自己的那一面。他不想就这样结束这段友谊,他只有这一个朋友。 可是他也无法认同蒋明欣的做法,更无法附和他的话,“我一直觉得画画和写剧本是一样的事,你画得那么好,只要继续画下去,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 “‘早晚’是多早?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发光,苦熬了几十年的人多的是。我为什么要受那种苦啊?”蒋明欣斜眼看他,“我只是运气没你好,没傍上裴渡罢了……” “蒋明欣!”闻秋愤怒地打断了他。 他和裴渡复合的事,他只告诉过蒋明欣一个人。出于信任告诉他,不是让他现在拿这件事来捅刀子的。 蒋明欣做了个捂嘴的姿势,“okok我不说了,你也不说了,好吧?这下我可把领导得罪惨了,展览肯定去不了咯,我还得想想等会儿怎么给他解释。” 闻秋被他下了无声的逐客令,满心失望地想要离开,蒋明欣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从他手底下勾走了那个装着手抓饼的塑料袋,一如往常地嬉笑道:“带给我的?正好饿死了,谢啦。” 闻秋一点都笑不出来,深吸一口气就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蒋明欣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变成了无声的啼哭。他狠狠地拆开袋子咬了一口饼,里面是他最喜欢的肉松和火腿肠,还加了重辣。没两下眼泪鼻涕就一起淌下来,在麻痹的舌尖散开咸咸的味道。 他忘不掉闻秋刚打开门时立刻捂住鼻子的那副神情,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震惊。明明好不容易忍下了所有恶心去伺候那头肥猪,可是那一刻他真的差点吐出来。 想到刚才说的话,他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是,他心里的确是那么想的,闻秋能遇到裴渡这样的金主,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自己是羡慕他。可是不该说的,所有人都鄙视自己,只有闻秋不嫌他,他是自己唯一的真心的朋友。 这下好了,全完了,蒋明欣仰天叹了口气,“蒋明欣啊蒋明欣,你他妈真是擅长把什么事都搞砸啊!” / 闻秋心中烦乱,不自觉地就坐车到了裴渡家楼下。今天裴渡并没有找他,是他自己要来的。 他在楼下打电话过去询问,裴渡说要晚点回来,让他自己先上去坐。 闻秋的身份早就被录入了大楼系统,畅通无阻地上了楼,他直接刷指纹进了裴渡家,熟练地挂好外套换好鞋,然后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等裴渡回来的时候,闻秋已经是微醺的状态了,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小榻上喝酒。屋内没有开灯,城市的灯光霓虹透进来,为他镀上一层迷离的冷色光晕。 这种回家有人在等的感觉,让裴渡的心微妙地膨胀了一下,他带着笑意走过去,掰起闻秋的下巴,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今天怎么想到要来?” “来找你还能做什么?”闻秋伸出舌尖在他嘴唇上舔舐了一下,冰块和威士忌恰到好处地构成了刺激。裴渡眯起眼睛,捧着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城市的灯火和星空连成一片河流,流淌在这无垠辽阔的虚空,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在窗口做了起来。 不用特意去感知,裴渡就能察觉闻秋的不开心,他今天格外主动,可状态也格外游离。有的时候仿佛是在主动寻求一种痛感,呢喃的爱语接近于挑衅,“用力点……你没吃饭吗?” 裴渡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在闻秋把性变成自虐之前叫了停。他衣衫不整、随意不羁地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嘴里叼了根烟,懒洋洋地看向他:“所以到底怎么了?” 闻秋并不想说——难道要他承认,他会为蒋明欣的事生气,大半是因为那画面讽刺般地照射了自己,蒋明欣说得对,他只是正好碰到了裴渡,他所做的事和蒋明欣做的毫无区别。可是在画室的时候他竟然如此理直气壮地露出了鄙夷之色,好像他不曾出卖过□□和灵魂。 裴渡还在等他的答案,闻秋却忽然俯下身,夺走了他嘴里叼着的那支烟,自顾自地抽起来。他的身体仍光裸着,只披了件过大的外套,抽烟的姿势很娴熟,只是眉眼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因为蒋明欣的事?” 闻秋缓慢地眨了下眼:“你知道?” “学校里有一些风言风语,”裴渡说,“说看到美院教授衣衫不整地从画室出来什么的。” 果然,在公共画室里做这些真的是疯了,早晚会被人发现的吧……闻秋的眉头深深蹙起,心里又多了份对蒋明欣的担忧。他再没能忍住,还是和裴渡说了白天发生的事,他其实很后悔没有敲门,他宁可没发现这件事。 第107章 “那你有没有想过,”裴渡道,“为什么在教室那么紧张的美院里,蒋明欣可以单独申请到一个画室?” “那是公共的……” “但从来没有别人去过对吧?”裴渡说,“没有必要为他担心,这是你第一次撞见,但绝不是他第一次做。” 裴渡逼迫他去面对现实,闻秋也无法再去忽略那些细节:为什么画室从来没人来,为什么角落里会摆着一张折叠床,为什么总是点着浓浓的熏香,仿佛想要遮掩一些味道……他想起在香水展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蒋明欣就笑嘻嘻地告诉他:世界是个大妓院,每个人都是出来卖的,只是卖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他想他对蒋明欣的愤怒,本质上来源于他对自身无能为力的愤怒。 同为omega,他们不过是同病相怜。 第52章 “让我自己来” 想明白问题的根源后,闻秋无比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出卖尊严的滋味,有时候就是为了一点点钱,一个机会,一些保障,像他们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就会被迫出卖全部。 可是该如何道歉呢?怎样才能求得蒋明欣的原谅?怎样才能弥补他失去的机会?闻秋抬起头,看向裴渡:“我害他没法去零一美术馆参展……你可以帮忙吗?” “我没听过这家的名字,可能需要问一问。”裴渡拿起手机,“不过也可以不那么复杂,与其跟着学校出去蹭展位,不如在博世开独立画展。” 博世美术馆,是全江河市、不,应该说是全国最大的私立美术馆,能在那种地方办展的艺术家,实力和人脉缺一不可。 “可以吗?”闻秋眼巴巴地问。 裴渡拨通了一个号码,示意他等待。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裴潇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哥,找我什么事?” 裴渡简单说明了来意,裴潇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没问题啊,我去和苏媛姐说一声,她上次托我找一幅明朝字画,还欠我个人情呢。我现在就去问,十分钟后给你电话。” 果然十分钟不到,裴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表示档期随他挑,一同被推过来的还有一个策展人的微信。 闻秋心里再次感慨,这世上任何看起来麻烦无比的事,在裴渡那儿或许只消几个电话就能解决。可对自己来说,这又是很大的恩情,裴渡现在为他做的,绝对超出了“安全绳”的职责范围。 裴渡安排好了展览的事,就伸手来摸摸他的脑袋,“做得好。” 闻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夸奖是从哪儿来的。 “夸你开窍了,总算知道怎么正确使用资源了。” “……”闻秋不动声色地挪开脑袋,不让他摸。 裴渡笑眯眯地看着他:“来,既然都开窍了,还有什么烦恼都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闻秋知道他说的是金绫工作室的事,然而他就是死倔到底:“唯独这件事你别管,让我自己来。” / 第二天,闻秋早起做了很多不同口味的青团,分成了三份,一份留家里,一份准备带给裴渡,剩下一份放在了背包里,然后就去了学校。 他和蒋明欣约在了学校咖啡厅,把打包好的青团送给他,然后说了展览的事。 他以为蒋明欣会犹豫,毕竟这个机会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未免太有挑战性了,没想到蒋明欣兴冲冲地就应下了,“好啊好啊!” 然后他张开双臂,热情主动地给了闻秋一个熊抱,好像他们不曾有过口角,“裴渡那小子是真的牛逼啊,遇到这种男人早点嫁了吧,别让人给跑了。” 闻秋心里存着事,忍不住问道:“你不会觉得惶恐吗?” “惶恐什么?”蒋明欣歪了歪头。 “得到一些自己承受不了的东西,而且无以为报。” 蒋明欣听懂了他的意思,倒不如说这一路他都见证着闻秋的挣扎。他笑着拍了拍闻秋的肩:“怎么会,这一切都是我们应得的好吧。” 闻秋不解地看向他。 “我们omega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危险,遭受了多少不公,我们想要做任何事,都必须付出别人好几倍的代价,你想想是不是这样?”蒋明欣说,“就说我吧,我是从穷乡僻壤考上来的,如果我不出来读书,早就被家里卖给不知道哪个alpha做老婆了。我从初中开始自学画画,家里没给我出过一分钱,因为他们觉得omega什么事都做不成。” 蒋明欣握住了闻秋的手,闻秋才发觉他的手指粗糙,和自己一样是一双做惯了重活累活的手,“再说你吧,你长得那么好看,我不用猜都能想到你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恶心事。” 闻秋的脑海里划过了一连串的身影,从卢毅龙到崔经理,从曹老板到魏梓英到张明奇,这些毫无罪恶感的戕害者们,他们选中自己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个没有依靠的omega。 “他们alpha呢,一辈子轻轻松松,想得到什么都很容易。我们千辛万苦才能走到他们面前,还要被他们搂搂抱抱占便宜。”说着,蒋明欣恶狠狠地叉起一个青团,“这个世界本来就对我们不公平,不要怕去争取利益,那不过是夺回我们本来应得的。” 闻秋不由微笑起来,虽然他并不是完全认同蒋明欣的话,然而这种理直气壮的劲儿,还是让他心中宽慰了不少。 第108章 “噢,你又对我笑了。”蒋明欣叼着青团子,挤眉弄眼地看向他,“不生我的气啦?” “没有生过你的气。”闻秋很认真地说,“你以后再遇到这些事,别去找那只肥猪,直接来找我。”我去和裴渡交换。 “我爱死你啦宝贝!”蒋明欣展颜一笑,抓住他的手摇晃着,“到时候记得要带上你家那位,来看我的画展哦。” / 闻秋很庆幸,自己及时地挽回了友谊。而裴渡又一次慷慨地提供了帮助,无疑让他心里十分感激。 凭现在这个关系,闻秋表示感激的唯一方式,就是在床上变得更加予取予求,各种play都很配合,让裴渡十分受用。 这一天,闻秋下课后就去了裴渡家。裴渡正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一时没空招呼他,他就自己钻进浴室洗了个澡,做好了扩张。 洗完澡出来,闻秋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忽然看到屏幕上一条邮件提醒,发件人赫然是“金绫编剧工作室”。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沾满水的手指去划屏幕,三次才把邮件打开。 一目十行地读完邮件,闻秋激动地扑到了沙发上,抱着抱枕打了个滚。他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又把邮件逐字逐句读了一遍,嘴角疯狂上扬。 “什么事那么开心?” 闻秋抬起头,才发现裴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金绫——你知道那个金绫吗?她让我去参加她的编剧研修班!”闻秋眼睛亮亮的,三两步跑到他跟前,把邮件给他看,“你看啊,一共只招10个学生,全程亲自指导,参与剧本创作!她还说很喜欢我的风格,期待我的表现!” “哇哦,”裴渡赞叹了一声,“恭喜啊,金绫的确是年轻一代里很有水平的编剧。”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可以参与创作啊!”闻秋说,“她们工作室正在写的本子,今年夏天就开拍,明年就能上映。我查过她们工作室,参与的编剧全都有署名,如果我能参与进去,就可以有自己的作品了!” 裴渡看他身上香喷喷地冒着热汽,脸颊红扑扑的,淡绿色的眼眸里好像藏着闪闪的星星,看起来实在诱人又可爱。他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的发梢潮潮的,散发着清爽的洗发露气息。 “哎,别亲了……”闻秋被他的发丝扫到,痒得躲闪了一下,“你有在听我说吗?这可是我的人生大事!” “在听啊,我们家小秋实在太厉害了。”裴渡揽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躲,又尽情亲了个够。同时,他的心里也整理好了说辞——他并不打算让闻秋加入金绫工作室。 他身居高位,很多事情看得比闻秋更清楚。金绫前年和风华传媒的合同结束,并没有被涨薪所挽留,毅然决然地离开风华,打算和朋友一起开一家编剧工作室。她的工作能力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当老板需要的是另一种才能。 工作室还没开起来,她就和合伙人闹翻了,当初招募到的很多员工也跟着合伙人离开,只留下一个空架子。剩下的人费尽心血写出的电视剧剧本,却因为半路投资人撤出而打了水漂——这在业内当然是常见的事,对于一家初创公司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工作室自身岌岌可危,合作的影视项目也不被看好,不久之前金绫还主动找到老东家来拉投资。所谓的编剧研修班,参加的人只能算是学徒,连实习生都算不上,给人白打工还拿不到工钱,项目还可能随时黄掉。 裴渡手里有很多顶级资源,即使不把闻秋放在风华娱乐,也可以让他参与进更好的编剧工作室,把他直接塞到陆甲那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他看闻秋正在兴头上的样子,暂且不打算立刻泼冷水,准备先把人摁着享用一番,分散一下注意力,再运用语言的艺术说服他。 闻秋却很兴奋,完全没有想做的意思,非得拉着他出门,说要请他去吃烧烤。裴大少爷穿着昂贵的大衣,纡尊降贵陪他去了那家小店,还被人行了注目礼。不过那家的串儿的确好吃,闻秋叫了好几瓶啤酒,喜气洋洋地和他干杯庆祝。 几瓶啤酒下了肚,闻秋的兴致越发高涨,走回去的路上就握住了他的手,随着步伐轻轻摇晃着,嘴里不成调地哼着最近的一首流行歌曲。 只有现在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才像一个22岁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可惜这热情的缘由并不是自己。裴渡反握住他的手,好在他兴奋过度要撞上消防栓时及时把人拽到一边。 回到家,裴渡脱下大衣,就像以前一样顺手递给了闻秋。闻秋却把大衣往地上一丢,带着三分醉意斜眼看他:“我是你的丫鬟吗?” 裴渡一挑眉,就直接上前把人压倒在了玄关地板上,那件昂贵的大衣便作了垫子,被两人的分量压得乱七八糟。闻秋嘟囔了一声:“操,很贵吧。” “你以为你现在撕的这件衬衫就不贵吗?”裴渡捏捏他的下巴,“专心。” 说话间衬衫扣子就绷到了地上,哒哒地弹跳出好远,闻秋仰起头来,眯着眼睛任他亲吻。 一阵翻云覆雨过后,两人在床上抱着闲聊。裴渡心里装着话,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卸货,结果闻秋还在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一会儿担心自己没有经验会不会跟不上,一会儿又在畅想进组跟拍时能见到哪些明星。 第109章 裴渡单手枕着脑袋看着他,心里存着的话始终没有机会说出来。其实他也不想打断,因为闻秋在他面前总是很沉默,好像一个细口的葫芦,半天也倒不出几句话。只有碰上他真正高兴的时候,才会说个不停,好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闻秋光说还嫌不够,还打开手机,给他放《风起青萍之末》的片段。“这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电视剧,因为太喜欢了,我就去找了它的剧本读。这还是我第一次读剧本,才发现它和影视剧有着截然不同的魅力,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当个编剧也很不错,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我居然有机会能见到金绫本人……” 那部古装剧透着肉眼可见的贫穷,台词却很缱绻深情,成为了当年的一匹黑马。视频里的男女主说着生死契阔的台词,闪烁不定的光映在闻秋的脸颊上,他的眼眸里还是十几岁少年那般的热忱。 裴渡望着他,心里微微一动,好像注视一个谜题太久,突然灵光乍现找到了答案——他能给闻秋很多更好的,但未必就是他最喜欢的。何必一定要去干预他的选择呢?他还那么年轻,即使失败也是宝贵的经验。 况且,有自己作为那条“安全绳”,他即使摔倒也不会摔很惨,一切都会有重来的机会。 就这样吧,放手让他去努力奋飞,他的小雏鹰也许真的有一天能展翅翱翔,找到属于他的无垠天空。 第53章 似是故人来 即使气氛再好,晚上一到十点,闻秋就要回家,说是孩子晚上离了他就要哭闹。裴渡心里对此颇有意见,但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开车送他回去。 闻秋搬过家,据他所说居住环境是变好了,但裴渡压根看不出区别,只觉得更远了一些。按照他的心意,最好是在自己家附近给闻秋找一套好点的房子,这样两个人乱搞也方便。但一想到那个孩子也会跟着过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他又实在心存芥蒂。 闻秋身上有让他着迷的部分,也有让他厌弃的部分,可惜并不能把人掰成两半只取其一,实在是遗憾。 今天小区里的道路格外拥挤,横七竖八地停着私家车。居然还有一辆卡宴,车头勉强挺进了一个空隙,半个屁股歪在马路上。 于是闻秋没让他进小区,两个人在大门口告别,裴渡目送他离开,看着他的单肩背包在肩上一晃一晃,在路灯下晃开数个影子。 明明才刚分别,却已经开始期待着明天的见面。 / 楼道的声控灯早就坏了,闻秋熟练地摸黑打开房门,然后便是一愣——客厅里灯光大亮,门口摆着一双陌生的男性皮鞋,看起来价格不菲。 他的第一反应是警觉,手已经伸进兜里握住了手机,却听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道:“小少爷回来了。” 这时赵妈也走出来招呼道,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少爷,看看是谁来了?” 闻秋怔怔地后退两步,贴在墙上,就看到何羽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道:“不认识何羽哥哥了?” 闻秋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即使再亲切的人,都是那个名为“过去”的泥潭里伸出来的手,抓着他的脚腕要把他拖下记忆的深渊。 更何况何羽还是父亲的人,小时候明明那么照顾自己,可这么多年来还不是对自己不管不顾。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父亲也清楚这件事吗? 何羽发觉了他的不安,像靠近流浪猫一样慢慢地走近。他比记忆中要更加高大,那张脸也要比上次远远一瞥看到的更加成熟英俊。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会跟着浮起温柔的波浪,这点和裴渡就很不一样。 何羽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忽然脸上的微笑就出现了一丝裂痕。闻秋的心漏跳了一拍,立刻意识到了他惊讶的原因——自己身上沾满了裴渡的alpha信息素! 赵妈是个beta,所以他回家时从来不在意身上的气味,然而何羽却是个货真价实的alpha!自己身上的味道何其浓郁,一看就是被里里外外好好地浇灌过。 当着赵妈的面,何羽也没说什么,很快恢复了那种甚至带点讨好的笑。闻秋尴尬得脸都红了,吞吞吐吐道:“我刚回来身上有点脏,能去洗澡吗?” “你去吧。”何羽后退两步,“正好我和赵妈还有许多话要聊呢。” 赵妈也笑:“宝宝已经哄睡着了,你去洗吧。” 闻秋抱着衣服迅速钻进浴室,客厅里何羽和赵妈对视一眼,尴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小少爷……交了男朋友了?那个孩子是他们生的吗?” 赵妈虽然闻不出信息素,但早就火眼金睛地知道闻秋在外面有情况,叹了口气,“哪能呢,说是不知道谁的种,偏要自己养活。小少爷最近天天晚归,从不和我说原因,我也不敢问……你呆会儿也别问啊,别惹他不开心。” “我知道的,赵妈你放心,要说照顾小少爷,我也很在行呢。”何羽低头喝了口茶,心里知道的还要比赵妈多一点——他知道那个alpha信息素的主人是谁,正是因为裴渡的暗中阻拦,所以他到今天才打听到了闻秋的消息。 alpha之间永远存在着排斥与竞争,仅凭这一点,何羽就很难对裴渡有好印象。 刚才闻到信息素,他立刻起了反应,既有对alpha信息素的厌恶,也有对闻秋自身信息素的兴奋。这毕竟是alpha的本能,他只能凭理智勉强维持冷静——三年不见,闻秋实在是长开了,无论是那张漂亮的脸,还是那副沾满情. 欲气味的身体,都足以摧毁任何一个alpha的理性。 第110章 “你们是怎么生活的?哪来的钱?”何羽又问道。 赵妈犹豫了一下,看他浑身精英派头,喝茶的样子优雅沉稳,不敢把他当作曾经的小毛孩对待。被那眼神淡淡地扫过,她情不自禁就说了真话:“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小少爷哪来的钱……我觉得,兴许就是那个alpha给的,他应该挺有钱,开的车是豪车,对小少爷也大方……” 承认这个家靠小少爷卖身过活,毕竟是一件丢人的事,赵妈又急忙找补道:“我是相信你才和你说的,就指着你好好帮衬呢!小少爷命苦啊,不得已才走这条路……等你回去了,要和老爷好好说说这边的情况,让他把小少爷接回去。我年纪大了,干活也还利索,希望老爷念着旧情,也给我一份活干……” 何羽动容道:“赵妈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少爷,当然会好好对他。” 那边浴室里,闻秋先打开了淋浴头,然后埋头闻了下自己的手臂,脸顿时更红了。因为今天裴渡戴了套,他又急着回家,所以没在那里洗。他身上不仅沾着裴渡的信息素,还有他自己的信息素,浓得和发情期一样。 亏得何羽定力惊人,居然还能维持体面的表情。不过他的确从小就温柔沉稳,总是能包容自己的任性,任劳任怨地当跟班,满足他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 何羽是佣人的儿子,因为挺身而出照顾作精小少爷,他甚至还能领一份工钱。但闻秋并不把他当佣人看,走到外面他总是很自豪地对别人说,他有一个超厉害的大哥哥。而何羽悉心地照顾他,很多时候也远远超出了一个佣人的本分。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成为了他不想再面对何羽的原因。 赵妈还好,因为赵妈是他家刚破产时走的,没有见过他最落魄的一面。何羽却不同,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很不好的回忆。 闻秋记得自己18岁的时候,从母亲那里听到了何羽回国的消息。听说父亲在非洲挣到了钱,便派自己的得力手下回国,去偿还一笔银行贷款,顺便打探国内的市场行情。 那时候他已经无法忍受在后爹家的生活,当即收拾行李,准备去投靠父亲。临走前他告诉母亲,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去见了何羽哥,那一次相见的时候,他是非常高兴的,拉着他说了无数的话,抱怨那个可怕的后爹,还有不闻不问的母亲。他恳求何羽带自己出国,何羽却劝他在国内完成学业,将来考上大学就能离开那个家了。 然而闻秋是一刻也等不了了,他恳求何羽帮自己联系父亲,何羽表现得很为难。 跨国电话一直到第二天才拨通,那头传来了父亲低沉冷厉的声音:“你是哪位?”闻秋连忙喊了声“爸爸”,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一连串地告诉了他。 然而父亲只是很冷漠地回答道:“这种事你自己解决。我很忙,挂了。” 之后再打过去,便没再接通过。 闻秋知道了何羽为难的原因——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完全抛弃了,只有自己还像个傻瓜,以为世上还有能栖息的角落。他记得自己当时哭得很惨,哭得何羽手足无措。 后来何羽还想给他钱,说可以养他,给他租房子,像哥哥一样照顾他。闻秋拒绝了,说自己有钱,而且他要回后爹家去了。 跟何羽告别后,他并没有回后爹家,而是开始四处流浪。反正18岁已经成年了,他身上还带着几十万的私房钱。 他当时完全是怀着赌气的心理,想看看自己玩失踪后,哪一方会急着来找自己。结果最先找上门来的,是卢毅龙——父亲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问他们借过一百万,后来利滚利变成了三百万。 那之后,他人生中最噩梦的两年就开始了。一开始他想着,爸爸或妈妈那边会找过来,将他解救出去,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却迟迟不来。闻秋说服自己,或许是自己话说得太绝,两方都认为自己跟着对面生活,所以没留意到自己失踪了。 两年后,他被卖去生孩子,已经完全对父母绝望。他不再想着谁能伸出援手,他只想自己逃。 现在,他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从深渊里爬出来后,何羽却出现了,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仿佛只是一个长假后再见面,任何坏事都没发生过。 楼下那辆卡宴应该是他的,门口那双手工定制的皮鞋也是他的,他已经事业有成,春风得意地回国。而自己落魄到攀附于alpha生存,抚养着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夜归时身上满是被人操.过的味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 闻秋心绪不宁地洗完了澡,也终于冷静下来,想着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他套上了居家服,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便出了门,却见何羽正站在门口。 他吓了一跳,身体有些僵硬,何羽却无比自然地伸出手,在他头顶上虚虚地比划了一下:“三年多没见,长高了是不是?” 闻秋想起自己小时候,总要和他比一比身高,可是何羽总比自己长得更快些,以至于差距越来越大。所以他每次都要踮起脚尖作弊,何羽则每次都装作不知道夸他长得快。 想起过去的事,他不由有些怀念,悄悄踮起脚尖,柔软的发顶便触碰到了何羽的手心:“嗯,长高了。” 何羽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解释道:“本来我是想在小区门口等你的,结果碰到了赵妈,她一定要我进屋来,抱歉……” 第111章 “抱歉什么?”闻秋抬起眼眸,凝视着他的眼睛,“是抱歉不小心发现了我的孩子,还是抱歉撞破了我有情人?” 第54章 人生岔路口 何羽惊讶于他的说话方式,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接下来:“都有吧,我也担心过会惊扰你的生活。但是亲眼看到后,我还是觉得这一趟来得对,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哈哈,什么样的日子?闻秋觉得好笑,绕过他去沙发上坐下,很自然地端起何羽的茶杯喝了口茶。 何羽便跟着坐到他旁边,膝盖抵着他的膝盖,“我今天来这里,父亲并不知情,是我自己决定要来找你的。” 闻秋的心缓慢而沉重地跳了一下。那些埋在他心底深处的根系,他本以为早就枯萎了,此刻却又痒痒地想要复苏。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那个人……这么多年有找过我吗?” 何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话语,闻秋忽然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道:“你告诉我实话!” 何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年,父亲其实很少提到你。” 闻秋心中的石头便落下了,沉闷的一声巨响,扬起久远的灰尘。说不上是失望,倒是一种释然,好像挖出了老树虬结的根,从此这片土壤便可以留给更有生命力的东西了。 他难受地缓过了一口气,才注意到何羽的措辞:“你叫他父亲?” “是,除了你以外,闻先生没有其他子嗣。在非洲的那几年我一直跟随着他,所以他就把我收作了义子。”何羽垂下眼睫,“所以现在你的确是我名义上的弟弟了。” 闻秋听了,忍不住就露出了冷笑。他还没死呢,却好像已经被埋了。闻杰睿宁可收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子,也不来找他——甚至都不再提他!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对父亲说见过你的事。”何羽温声道,“但是你不要抗拒我……说实话,我真的非常愧疚,当年要是我再多关心你一些,你现在也不会……” “我没有怎么样,”闻秋摆了摆手,知道他夹在中间是无辜的,“我也不怪你。”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一直以为你回了谢家,回国后想去找你,才发现找不到……”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也不想说。”兴许是太过熟悉,闻秋很快就在他面前放松下来,“你呢?这些年过得似乎还不错?当闻杰睿儿子的感觉怎么样?” “那也说来话长了……”何羽低头呷了口茶。 两个人聊了很多。闻秋才知道父亲当初为了躲债去非洲,是去投靠一个老朋友。他是某建设局的大领导,拍板直接给了一个职位,父亲实际是做了包工头,每天当牛做马赚死工资,那滋味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必定不好受。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远在英国的奶奶重病,喊他回去。这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了,父亲和家族的关系不再那么僵,便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这一面为他赢得了一笔丰厚的遗产,据何羽所说,比他自己开公司最鼎盛那年的身价还要高得多。 父亲于是就这么实现了财富自由,如今他回国闯荡,不过是为了洗刷自己曾经的失败罢了。何羽作为他指定的继承人,被寄予厚望,他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启动金,之后就打算驻扎在江河市,做一些投资生意。 聊完了这些往事,已经12点多了,闻秋有了些困意,然而又想继续聊下去。何羽便从一旁拿来一本册子一样的东西:“差点都忘了,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嗯?”闻秋有了点精神,就看到他翻开收藏册,里面是好多奇奇怪怪的纸币和硬币,还有很多非洲风情的照片。 “我记得你以前每次去欧洲的时候,最喜欢去古玩店搜罗古币了。我在非洲这几年,总是想起你,所以一直都在收集这些东西,想到将来见了面,可以送给你。” 闻秋惊讶地翻着一页页的收藏册,那些精心保存的钱币非常漂亮,除了常见的领导人半身像,还有很多野生动物图案。一页页那么厚重,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点点搜集起来的呢? 能全世界飞着旅游收集古币的日子,早就已经不复存在,然而这个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便宜哥哥,却仍然为他保留着这个习惯。闻秋心中涌起一股感动,他抱紧了沉甸甸的收藏册,仰头看向何羽,“谢谢,我非常喜欢,谢谢你……一直都记挂着我。” 何羽微笑道:“还有一枚不在册子里,因为它非常特别,当地的萨满说它是‘好运钱币’,谁得到了就能交好运。” 说着,他摊开右手,掌心上是一枚有点古旧的金币,上面画着一只很抽象的狮子。 闻秋想拿起来细看,何羽却忽然合起掌心,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飞,那枚金光闪闪的金币就在他的指尖跳起了舞。 忽然,他的两只手握拳,递到闻秋面前:“猜猜在哪里?” 闻秋笑了起来,何羽以前很喜欢变魔术给他看,小时候自己总觉得神奇,后来死缠烂打才知道,其实猜哪只手都不对,硬币会被藏在衣袖里。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立刻去翻何羽的西装袖口,“肯定是在……咦?” 两只袖子里都是空的,倒是发现男人的手臂肌肉很结实,戴着一只劳力士手表。 何羽看他疑惑的样子,心头一动——明明长大了,可是疑惑时微微蹙起的两条眉毛,和小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第112章 他摊开右手心,金币就在那里。 “哦,原来还在这儿啊。”闻秋仔细回想,是何羽变魔术的手太快了,他根本没看清。 “嗯,它一直都在。”何羽微笑道,将温热的金币放在闻秋手里,“好了,现在好运是你的了。” 闻秋攥紧了硬币,“谢谢何羽哥,我会好好珍藏的。” 时间不早,何羽也要告别了。闻秋送他到门口,何羽便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快不快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在。如果你觉得不顺心了,就来找我,我有足够的钱和能力,可以承担你、赵妈,还有那个孩子的生活。” 说着,他将一张银行卡递过来,“密码是你的生日,没有上限随便花。” 闻秋瞥了眼黑卡,却没有接。依附裴渡为生,或者依附何羽为生,这中间真的有区别吗? 何羽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道:“说实话,站在你面前,我仍感觉对你有愧——现在我拥有的这笔财富,本该是属于你的。你不是在靠我养活,而是拿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或许等你真正全部拿走的那一天,我心中的愧疚才能消失。” 闻秋的心鼓噪起来,何羽说的话无疑击中了他的软肋。对,那本该是他继承的东西,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这是父亲欠他的。 他应该立刻答应的,可是心中又有另一种纠结,让他没有立刻回答。兴许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抱歉,我还需要想想。” “我还会再来看你。”何羽把卡放在了桌上,“希望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我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已经按照以前的样子装修好了。” 何羽离开了,只留下些许淡淡的木质调香水气息。闻秋攥着那枚金币,长久地出神。 何羽说要带他走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裴渡。 何羽很好很可靠,他从小就知道。裴渡给他的,何羽都能给,而且不计回报。 只要他答应跟何羽走,就可以结束这段不对等的关系,他不用等着裴渡按心情翻牌子,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给人操;也不用患得患失地计较每一笔付出和收获,满怀负担地接受裴渡的种种施舍;甚至小知了还可以得到稳定的alpha信息素来源,这对他的治疗也有帮助。 然而他也很清楚,一旦他决定跟何羽走,他和裴渡之间就彻底结束了。哪怕他和何羽并非那种关系,然而alpha都有洁癖,不会容忍自己的omega和别的alpha亲近。 该结束吗?该结束的。 那是不良的、有害的关系,并且不会有未来。裴渡不会再信任他,也不会给他任何“名分”,更不会标记他、和他结婚。因为在他心中,自己始终就是一个怀上了客人野种的、满嘴谎话的前任男妓。 裴渡只是还放不下他的身体,所以把温柔从床上带到了床下。然而热情会冷却,裴渡早晚有一天会腻烦。与其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被抛弃的那一天,倒不如提前潇洒离开。 然而闻秋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清醒地意识到了所有的利弊,他还是放不下、舍不得。他会构思一万个理由去拒绝何羽,然而此刻裴渡只要发一条短信让他去,他会立刻飞奔着去找他。 闻秋疲惫地陷进了沙发里,头顶的日光灯发出滋滋的白噪音。房间里小知了睡醒后没看到他,于是开始哭闹,又传来赵妈哄孩子的声音。除此之外,黑夜是全然寂静的,只有他的心事在脑中嗡鸣不休。 / 闻秋并没有立刻考虑出答案,他和何羽互换了联系方式,也只是平常地相互问候,何羽没有再追问他的选择,而是给他留出了思考时间。 另一件事很快就接踵而至,闻秋收到了金绫工作室的消息,让他去参加第一次编剧研修班培训。 想要进入编剧行业,这无疑是个绝好的踏板,闻秋鼓足干劲,决心要好好表现。 然而叫他没有想到的是,金绫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她的工作室却租在一间老旧的写字楼里。空空荡荡的楼层里零星排列着小贷公司、按摩店、剧本杀店,但更多的是空房间。走廊里没开空调,灯只开了一半,看起来格外冷清。 进了那间工作室,里面倒是很温馨,横七竖八的躺椅和沙发,散发着各种零食的香气,几个员工看起来都很邋遢……嗯,很有艺术家气息。 隔壁房间则是临时留出来的教室,已经到了好几个人,长得都很有特色。最大的学生快四十岁,留着络腮胡子;最小的女生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偷偷画了妈妈的口红,呈现出一种不搭调的成熟。 闻秋在助教老师那里签了到,又等了一会儿,助教就环视一圈,“人都来齐了吗?钱小骏来了没?” “来了!”外面传来急切的声音,一个人急匆匆跑进来,直冲助教面前,“可不可以把这名字改掉,我有艺名!” “啥艺名?”助教嫌弃地抬眼。 “柳星辰!”柳星辰讨好地笑笑,“麻烦您啦!” 拜托完,他才看向室内,恰好对上了闻秋冷冷的目光。他“嚯”了一声,立刻走过去,手撑在闻秋的桌子上,“你是跟屁虫啊?我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闻秋把他的手扫开,不动声色地说:“钱先生,根据比赛的结果,你才是吃我尾气的那个吧。” 柳星辰火气立刻上来了,故意大声说:“你以为在这里你也可以走后门吗?我告诉你,金姐最讨厌那种溜须拍马的人了,你要小心了!” 第113章 “是吗?”闻秋无聊地托着下巴,“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 “柳星辰,回到位置上去。”金绫夹着一沓资料走进来,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人都到齐了,那我就直接开始说了。” 切切的谈话声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各位都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潜力股,我相信你们的天赋,所以愿意为你们的天赋投资。我想大家也都是抱着一颗想要生存下来的心,来到了我这里——是的,‘生存’,这是一个残酷的行业,很多人竭尽全力,不过是只能勉强活下去。这其中,也包括我。” 这番严肃的开场白,让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每周六下午都会有至少三小时的课程,并且每周都会有作业。任何我认为不合格的学员会被直接淘汰,没有第二次机会。”金绫把手里的文件发给每个人,“现在大家拿到的,是我手上负责电视剧的大纲,以及这一堂课的作业。” 闻秋期待地接过了那沓厚厚的文件,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然而看到了第一页上的内容,他就愣住了。 第55章 区别对待 这部电视剧的大名,叫作《恋爱的季节》。 底下是简介:青春靓丽、成绩优异的季卿卿,20年的人生中却从来没有恋爱过。直到有一天,从路边的女巫手中,她翻开了代表幸运的纸牌。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季节里,她的桃花运忽然爆发,冷酷不羁的校草、热情的天才学弟、青梅竹马的不良少年……少年少女们热恋的季节,即将到来! 这显然是一部青春恋爱片,光看简介,还是他平时碰都不会碰的三流言情剧。他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的作业,发现上面陈列着一大堆近几年爆火的言情电视剧和小说,他必须在一周内全部看完并写一份分析报告。 周围已经有人发出了抽气声,闻秋也皱起了眉头。介于他一部都没有看过,这一周就算不眠不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作业。况且,这个剧本和他想象的也不太一样,至少简介读起来实在是太蠢了…… 而这时候,柳星辰忽然站起来,走到金绫身边,“金姐,我有个问题,《好想见到你》也是近几年的爆款,为什么不在片单上?还有这部《上邪》是古装片,是否和我们的定位不一样?” 金绫一一解答了他的问题,柳星辰频频点头,“噢噢,我懂了,谢谢金姐。”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金绫不无赞许地说,“这的确都是我等会儿要强调的重点。” 闻秋握紧了手中的笔,别说提问了,这里面很多剧名他都没有听过。 柳星辰问完问题,趾高气昂地回座位,路过闻秋桌子的时候,非常“不小心”地撞到了他的桌子,将他的笔袋撞了下去,里面的文具散落一地。 “哎呀,真不好意思!”他夸张地喊道。 闻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金绫环视一圈,敲了下讲桌,“还有疑问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上课。” / 金绫连续讲了三个小时,中间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给。每一条理论都带着大量的案例,和强度巨大的随堂练习。一节课上完,闻秋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爆米花机,充满了膨胀的知识,走出门被晚风一吹,才感觉发热的脑袋渐渐冷却下来。 其实一开始看到剧本的时候,他心里是很失望的,甚至产生了退学的想法,觉得写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但是金绫的课实在是太实用了,他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 回到家,闻秋做了详细的规划,想要一周内完成任务,每天必须刷完两部电视剧一本小说,然后还要抽时间写完报告——哪怕再不感兴趣,也绝对要高质量地完成,反正他绝对不要输给那个傻逼柳星辰! 一忙碌起来,他就投入了全部的心神,有时候饭也来不及吃,微信直接开了静音。何羽依然每天发来问候,闻秋却回得越来越拖延,后来何羽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就看到闻秋穿着睡衣,顶着两个黑眼圈,端着咖啡过来开了门。 “这是怎么了?”何羽吃惊地问。 “肝作业呢……”闻秋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在何羽面前完全不在意形象。他没忘记何羽上次的话,也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门,便直言道,“你上次那个提议,我还没有想好……” “没关系。我只是来看看你,不是想要催促你什么。”何羽微笑道,想把手上的花束递给他,正巧这时屋里传来了女主撕心裂肺的喊声:“原来这些年你都在骗我,我的青春全浪费在了你这个人渣身上!” 又是一道嬉皮笑脸的男声:“我交一个男朋友一个女朋友怎么啦,现在不都是一夫一妻制吗?” 何羽深感震撼,仔细一看,原来闻秋同时开着两个视频网站,而且全开了二倍速,桌上还摊着一本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一本写满了字的笔记本。 闻秋回到老位置,把进度条往回拉了一点,“随便坐,桌上有水果,这部马上结束了,等我一会儿。” 然后他就对着笔记本,咬着笔头苦思冥想起来。 何羽便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将手里的一束百合放在了一旁。闻秋的确是不把他当外人,他想起了十几岁那年的暑假,他们总是一起在房间里吹着空调写作业。 第114章 不过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呢?何羽低下头,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尊容,好歹也是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alpha一枚,难道还比不上剧里那个油头粉面还装嫩的男明星? 何羽等得无聊,拿起一个苹果啃起来,瞅准时机和闻秋聊了两句,才知道他正在进行的编剧事业。作业量之繁重,的确超乎人的想象,况且听闻秋的意思,努力到最后也未必能成功。 “如果力用错了方向,等于是做了无用功。”何羽靠在沙发上,咬了一口苹果,“我认识一个富二代,家里直接投资他拍短片,还砸钱上了电影节,现在也混出了点名堂。我正好认识影视公司的人,投点钱把你的本子拍了,先提高曝光……” “谢谢你的好意。”闻秋第一次转过头来看他,“我知道这一行有很多捷径可走,我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望着他微微蹙起的眉毛和一本正经的神色,何羽心中蓦地一荡,想起了一段往事。 闻秋打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还是个混血儿,到哪里都受欢迎。他一直有个当演员的梦想,于是十多岁的时候就去参加了一个试镜。大概是演技太青涩的缘故,他最终败给了一个演技精湛的童星。何羽记得那天试镜回来后,小少爷就一直红着眼眶,鼻子一吸一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老爷看见了,就说哭什么,真想演的话,那就托个熟人直接把他塞进剧组。闻秋听了,又倔强地摇头说不要,他要凭自己的实力当大明星。 多年未见,闻秋身上已经发生了太多改变,他远比过去沉默内敛,思维方式更像是换了一个人。但每每总会有这样一些小瞬间,让何羽瞥见了他小心保护着的核心。那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把手探进了岁月的长河中,摸到了沉底的黄金。 何羽想了想,便道:“我的错,不该提这些话的。作为赔罪,晚上请你吃饭?” “呃……”闻秋有些犹豫,“我不知道忙不忙得完……” “那就点外卖吧,”何羽温和地笑笑,“我看到这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店,都是支持外送的。你这两天肯定没好好吃饭,折腾来折腾去又要胃疼了。” 闻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说了声“好呀”。 电视剧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何羽望着他的背影,又咬了一口苹果。他现在身价不菲,但仍然保留了少年时节俭的习惯,将果肉咬得干干净净。 他拎着苹果梗,晃荡着那细骨伶仃的果核,余光就瞥见了闻秋的睡衣下,不小心露出的一截白皙细瘦的腰。他的脚踝也是细细的,只是上面留有还未消去的指印,看起来格外刺眼。 他的确不再是个孩子了,也尝过了性的滋味,是被粗暴地揉开了花苞、早早催熟的花,不自觉间散发出诱人的风致。 年轻、天真、漂亮,所以招人艳羡,一不看紧就会这样,被人捷足先登…… 忽然,一道突兀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越来越危险的思路。 闻秋立刻暂停了视频,同时不自觉地坐直了,清了下嗓子才接起电话。 何羽有些讶然,他知道闻秋这段时间是开了手机静音的,电话时常就是打不通的状态。是谁的电话让他特地设置了铃声? 那边说得很简短,闻秋“嗯”了两声,然后说了声“一会儿见”,仅仅只是两句交谈,他的嘴角却一直浮着浅淡的微笑。 挂了电话,他直接合上电脑,收拾了一桌的笔记,然后才发现何羽还在那里似的,“不好意思啊,我晚上要出去吃……你还没点外卖吧?” “还没。”何羽不动声色地关掉了下单成功的页面,“和谁有约了?” 闻秋抿了抿嘴唇,把笔记本塞进包里,“没谁,就是出去吃个饭……” “是裴渡吗?”何羽忽然问。 “是。”闻秋不想隐瞒,况且何羽不可能对自己的事一无所知。他弯下腰穿好鞋子,看似很随意地问道,“如果我和他继续下去,你会接受我吗?” “我不是想逼你站边。”何羽叹了口气,“但我觉得你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裴渡并不是一个良配,你们两个也不会有什么未来,我只是站在哥哥的角度不想看你受伤。” 这就是不接受的意思了。闻秋抬起眼睫看向他,“谢谢,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只是……做不到快刀斩乱麻。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当然。”何羽说,“我说过的,我一直都在。” 闻秋就放心地拿起钥匙塞口袋里,“那什么,赵妈带宝宝出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到家,听说今天要做鸡汤,你要乐意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何羽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又不像你,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快准备出门吧,别迟到了。” 闻秋便松了口气,心想何羽倒是这么多年始终如一日的好脾气,跟只与世无争的水豚似的。他的态度也随意起来,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就匆匆地出了门。 少了电视剧嘈杂的声音,室内变得格外安静。何羽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得一干二净。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闪过一丝精明和锐利。 他错估了形势。之前他以为闻秋只是为了生计,不得不被裴渡包养,他不曾想过闻秋居然会对这段关系乐在其中——那样着急地出门,却又在镜子前摆弄了半天造型;忙到不愿意被任何人打扰,却为他设置了专属铃声,用自己从未听过的柔软音色与他交谈。 第115章 他那样聪慧,难道看不出裴渡是个什么样的人?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即使不怀着恶意,也会把人碰得遍体鳞伤。一只被包养的金丝雀,爱上了自己的金主,世间还有比这更危险和残酷的事吗? 他曾经犯过错,间接导致了闻秋身上一系列的悲剧,他发自内心地不想看到自己照顾长大的小孩儿再受伤。况且…… 何羽走到小书桌前,坐在了还留有闻秋体温的座椅上。他留意到了桌上的一支笔,便想起它怎样在闻秋白皙灵巧的手指间旋转,怎样在思考时轻敲着那色泽漂亮的嘴唇…… 何羽的眼神暗了暗,拿起笔在末端落下轻轻的一吻,仿佛这是一个独属于他的重逢之礼。 第56章 “男朋友” 闻秋飞快地下了楼,远远看到裴渡的车子,他又立刻慢下了脚步,装作很沉稳的样子慢慢走过去。结果跑得太快有些喘,坐到了车上心脏还乱跳个不停。 进了车,闻秋就直言道:“我们速战速决,忙不过来了!” “你指的是哪件事?”裴渡瞥了他一眼,“吃饭还是做.爱?” “都有。”闻秋碎碎念道,“来不及了,不睡觉都来不及,根本做不完……而且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三点我都要睡了,忽然看见柳星辰发了一个‘挑灯夜战fighting’的朋友圈……” “你就也通宵了?” “还好,四点就睡了……”说着,闻秋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那路上先睡一会儿。” “嗯。” 车里暖气开得太足,开着开着闻秋就困顿起来,迷迷糊糊地看了裴渡一眼,他脑子里就情不自禁地浮现了何羽说过的话。 他说可以给自己庇护,他说这一切本就是自己应得的。 只要自己离开裴渡,就可以选择一种全新的生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赵妈和小知了…… 自己到底还放不下什么? 闻秋很快就睡了过去,在梦里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裴渡家的车库:“嗯?不是要去吃饭吗?” “你不是说时间紧迫吗?”裴渡倾身过来,帮他解开了安全带,“还困不困?” “眯了一会儿好多了。”闻秋睡眼惺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这个动作透着股懵懵的可爱,让裴渡想起了水族馆里的海獭。 厨子是早就叫过去的,留下了一桌刚烧好的菜,两个人在裴渡家里简单地吃了一顿。吃完闻秋就开始解衣服,熟练地剥下了自己的卫衣,往旁边一丢。 他饿得太狠,于是吃了很多,小腹都微微鼓起来,难得显得有那么点肉感。 裴渡没由来地被色到了一下,就把人抱在怀里,揉捏他的肚子玩儿,“真就速战速决啊?” “快点。”闻秋漫不经心地来扒他的衣服,心里惦记的是自己一个字没动的报告。 裴渡觉得好笑,明明心神都飞到天外去了,但手还在尽职尽责地游移。该说他恪尽职守好呢,还是说有点缺根筋? 他抓住闻秋的手,“好了,不做了,做了你也不专心。” 那叫我来干什么?闻秋心里尖叫,就剩三天时间了,快放我回去写报告! “你不是说报告一个字没动吗?”裴渡捡起他的卫衣,又帮他从脑袋上套了回去,“你就没想过来找我帮忙?” 闻秋的脑袋从卫衣领口里钻了出来,被静电搞得头毛乱翘。他微微睁大的眼睛,显然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他就没想过裴渡还有做.爱以外的其他功能,或者说,他没想到自己能使用这些功能。 裴渡拎起一只卫衣袖子,抓住他的胳膊塞进去,然后如法炮制了另一只。闻秋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呆呆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好半天才轻轻嘟囔道:“可是你又没看过那些剧,而且你也不懂编剧。” “但我懂市场和投资,”裴渡扯扯他的衣摆,把衣服拉平整,“你猜金绫让你们写观影报告,最终目的是什么?” 那自然是写出能赚钱的剧本。闻秋忽然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受:这些天他一直在纠结如何找出这些剧集的艺术价值,现在想来,在大方向上就错了。 他的手缩在卫衣袖子里,静静地打量着裴渡,心想除了和他做.爱很舒服外,的确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啊。他心里有一个来回摆动的天平,又一枚小小的砝码“叮铃”坠落,压着天平发生了一点轻微的偏移。 / 这天夜里闻秋回了家,带回了一份完整的报告框架。裴渡陪他做了每部剧的收视率和评分表,调查了宣发模式,做了赢利点分析。闻秋自己又整理了这些剧中普遍受欢迎的十二个桥段原型,结合分集收视率和好评率展开分析。 只有真的跟裴渡合作起来,闻秋才发现他作为博士的含金量,那种高屋建瓴的视野、敏锐的思维和严谨的学术素养,几乎是碾压性的。他的确不了解那些电视剧,可是看一眼就能提纲挈领地分析出很多问题。 就这样,虽然距离写完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而然闻秋已经胸有成竹,知道自己需要完成一个什么样的作品。 他才发现自己还有些智性恋,裴渡戴着眼镜浏览着资料,语气平淡地帮他分析时的样子,简直叫人心动得不行。而且浸泡在书本和知识里的他看起来是温和无害的,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学长。 第116章 ——如果裴渡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多附加的身份和权势,那么一百个何羽拉他他都不会回头,死皮赖脸也要把他追到手。 回到家又是很晚,闻秋打开门,便注意到了桌上盖起来的食物。赵妈说:“这是何羽留给你的燕窝,他说你最近辛苦,要好好补补,我和小知了都已经吃了一碗了。” 精致的小碗边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何羽工整隽秀的字迹:“好好照顾自己——哥哥留。” 闻秋拿起纸片,心里有一阵暖和的春风吹过。 小知了最近受了冷落,在赵妈的怀里挥舞着小手,一定要他抱。闻秋心情好,抱着他轻轻晃着,哼起了某个言情剧的片头曲。哼着哼着,他忽然神色一凝,模仿某个剧里男主角的口吻道:“念念……她、她是我的孩子?!” 然后语调一转,变成了女主角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不是,求你了,你放我走吧……” “事到如今还要骗我吗?!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怀了孕,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赵妈看他变脸一样自己演起了电视剧,笑得乐不可支,小知了也咯咯笑起来,不停地拍着手。 闻秋品味着台词,心想啧啧不已,这样白烂的剧情,居然能创造当年的收视神话,不过仔细品来,的确有那么点酸爽……看来每个人都有颗狗血八点档的心。 他又想起出演电视剧的那个小孩,显然是千里挑一的萌娃,然而和他家小知了比起来,又逊色了不少。闻秋把粘人的宝宝放在地上,“小知了,走一段儿~” 但小知了不知道是不是累了,顺势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他,像一个等待被主人捡起来的手机。 “站直了。”闻秋像逗小狗一样拿脚尖扒拉了他一下,小知了仍然赖在地上,伸出手要抱抱。 他已经一岁零两个月了。同龄的孩子都已经健步如飞,可是他却还是不会走路,甚至都不怎么爱爬。 闻秋的神色暗淡了一下,弯下腰将他抱起来搂紧在怀里,仿佛是在对他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没事,爸爸现在有钱了。只要坚持治疗,一定能好的。” / 紧赶慢赶,在第二次上课前,闻秋写完了洋洋洒洒万字的报告,如论文一般做了目录,整齐地装订成册。 金绫收到那本册子,就掂了掂分量,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写了多久?” “七天,日日夜夜。” “很好。”金绫露出了微笑,直接翻开读起来。 这时柳星辰也来交作业,把花里胡哨的一叠纸交过来,“金姐,这是我的分析报告,那天我正好碰见《风花雪月你》的王编,和她聊了聊,心得体会我都写纸上了。” “嗯。”金绫接过他那轻飘飘的几页纸,看都没看,就随手放在了旁边的一叠作业里。她的目光完全被闻秋的报告吸引,自然也没注意到柳星辰嫉妒到变形的脸。 上课后,金绫直接把闻秋的报告复印了数份,交给学员们传阅。她批评时很严厉,赞美起来也绝不吝啬:“在这个班里,闻秋本来是阅片量最小的,但是这次的作业,他却是完成质量最高的。一个有天分的人如果同时还很努力,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这句话与大家共勉。” 柳星辰几眼扫描完了报告,忽然站起来道:“这份报告的确质量很高,不,说实话高到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入行的菜鸟能写出来的。恕我冒昧,金姐,我实在是有些怀疑这份报告的原创性。” 柳星辰就是这个性子,所有人都习惯了。倒是他这番质疑把闻秋推向了众矢之的,所有怀疑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他身上。金绫也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向了他。 闻秋依然坐着,不紧不慢道:“市场分析的部分,的确有人给我提供了建议,但所有的资料搜集、文章撰写,都是我独立完成的。” “有人给你建议?”柳星辰冷笑道,“有的人勤勤恳恳地拉片子,每天只睡三小时。有的人得到了业内大佬的建议,轻轻松松就能写出好报告。这真的公平吗?” “对啊,你不会在外面还有别的老师吧?”其他学员也嘀咕起来。 “听说他获奖的那个《埋玫地》文笔就很老辣,不像是新手能写出来的……” “是我男朋友,”闻秋忽然出了声,“他给我提的建议,他也只是个学生。” 柳星辰的质疑、所有人的闲话、金绫探究的目光,都比不上他说出“男朋友”那三个字时心里的紧张。他总不能当众说裴渡是情人吧?也不想说裴渡仅仅是朋友……这是无伤大雅的小谎,可是威力非凡,让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好像掀开了一层不可言说的禁忌。 而众人的注意力也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什么,小闻已经有男友了?!”有人捧住了心口。 “喂喂,你那副失望的嘴脸算什么?你也是omega吧!” “啊啊啊为什么别人的男友那么好啊,我男朋友只会吃饱了躺倒跟死猪一样!” 柳星辰气不过还想说什么,金绫直接道:“寻求帮助并不是可耻的事,我也不介意你们有其他老师。柳星辰,你不是也找了王编剧帮忙吗?坐下,不要耽误我们上课。” 这一次的风波被轻轻地带过,他们很快又进入了快节奏的学习。课程结束后,第二周的作业也布置下来,这次是要求每个学员写一个10分钟的小短剧剧本,要求营造出“怦然心动”的感觉。 第117章 所有学员都抽了一个场景标签,闻秋抽到的是“篮球场”,一个青春事故的高发地。 比起抽到“太平间”的同学,他的剧本可要好展开太多了,然而真写起来,闻秋却发现难以下笔。 想到“怦然心动”,他就只能想到裴渡,紧接着脑内便走马灯一般播放着各种场景下不可描述的r18情节。 即使看了那么多爱情小说和电视剧,他还是想象不出来正常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裴渡只教会他怎样在床上做个好情人,可没教过他怎样恋爱。 他也永远不会和自己做那种事。 闻秋想了想,还是给燕晟打了个电话——他记得最近学校有篮球联赛来着,而燕晟又是美院的篮球队长。 “你要来看我的篮球比赛?!”燕晟惊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隔着电话,闻秋都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脏漏跳一拍。 “是啊,我有个剧本……” “来吧来吧,”不待他说完,燕晟就热情地回应道,“我赢给你看!” 闻秋也被他的热情感染,温声道:“我会给你加油的。” ——此刻的他万万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决定,会怎样地惹怒某人,又会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第57章 纯种二哈x混血波斯? 一下课,闻秋就带着电脑,去篮球场边观摩燕晟的比赛。 在燕晟的身上,他的确嗅到了诸多男主角的要素。这个阳光帅气的alpha异性缘可真是好,哪怕同时要应付几个追求者,他都游刃有余。 在此基础上,燕晟还总能做好时间管理,抽空来陪他聊人生,有意无意地掀起球衣秀腹肌,勾勾搭搭地散发点雄性荷尔蒙,是贼心不死的意思。 闻秋照单全收,把他发射的爱心全都认真地黏到了自己的灵感小本本上。 他看的第一场就是半决赛,美院对上了实力强劲的数院,燕晟作为得分后卫,为球队狂砍40分,一举奠定了比赛的胜利。 大概有一半的观众都是来看他的,观众席上的尖叫呐喊就没有停过。在一个帅气的篮板之后,燕晟高举双手庆祝,忽然朝着观众席wink了一下,然后抛出了一个飞吻。 闻秋一愣,因为他很确信那一刻燕晟看向了自己,那个飞吻也是朝自己发射的,周围人顿时都向自己投来了火热的目光。 “燕晟的新男友?长得好好看……” “等等,他不就是文院的那个……” 闻秋不由地压低了帽檐,坐在他身边的蒋明欣见状,立刻比了一个被爱心击中的姿势,双手比喇叭对着球场大叫:“燕晟,我爱你啊啊啊啊啊!!!”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他吸引。闻秋则悄悄松了口气,这种被当众飞吻的感觉,与其说是“心动”,还不如说是“惊吓”呢。 / 比赛结束,美院97:62得了大胜。闻秋买了两瓶冰可乐,去更衣室找燕晟。一看他进来,那群满身臭汗的男生就嘿嘿嘿地说要走,还朝燕晟比大拇指,要他迅速拿下据点,搞得燕晟面红耳赤。等发现更衣室只有他和闻秋两个人之后,他整理发型的动作就没停过。 闻秋则心如止水地盯着他的脸,脑内记录神态描写若干,顺手把冰可乐递给他。 燕晟接过可乐,就好像被那冰凉的触感烫了一下,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眼,忽然蹦出来一句话:“嘿,洁厕灵啊!” “?”闻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燕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蠢的话,慌张地解释道:“就是、那个,网络上的梗,我是可口可乐派的,开个玩笑,不是真的说你送的是洁厕灵……” “哦,我知道那个梗。”闻秋打开百事可乐喝了一口。 “啊……”要是燕晟是只狼狗,此刻必定狗耳朵都塌下来了。他沮丧地说:“每次遇见你我都很紧张,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话都不会说了。我平时真的不这样。” “嗯?”闻秋好奇地竖起耳朵,金绫强调过的,这种“特殊化对待”正是恋爱的精髓。 燕晟解释道:“就是,你给我的感觉特别高冷神秘,无论我说什么话题,你都好像不是很感兴趣。说了好玩的事,你也不对我笑,一直都是淡淡的样子,所以每次到你面前,我都会很紧张。” 高冷?有吗?闻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说是以前,那倒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明明自己很情绪化啊。 他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这些情绪都是因谁产生的,那些不加掩饰的喜怒哀乐,他都只给了一个人。所以有时候连蒋明欣都会说他难以接近,所以在家里赵妈对他总是小心翼翼……闻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燕晟还在等自己的答案。 他说:“别紧张呀,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我写剧本遇到了困难,所以想问一问你的恋爱经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听他这么说,燕晟既失望又高兴,“那我们找家咖啡厅?” “不,就在篮球场上吧。” 赛后的篮球场没什么人,燕晟一个人孤独地拍着篮球,一个身姿矫健的三步上篮,他猛地跃起抓住篮筐,滞空三秒,浑身的肌肉线条都凸显出来。闻秋坐在球场边的板凳上,呱唧呱唧地鼓掌,“不错,非常帅,女主应该会对这个动作动心吧?” 燕晟听了这话,轻哼了一声,“你别管女主啊,你动心了没有?” 第118章 闻秋只是笑笑不说话。 “虽然我不懂编剧,但我知道一句话,”燕晟叉着腰,站在球场中间微微喘着气,“‘人没法写出认知外的东西’,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写出来的东西也没法说服别人。” “你说得对。”闻秋点点头。 他的青春早就被一键删除了,脑子里只有无数创伤留下的淤泥,要他去幻想这种无忧无虑的小年轻才会幻想的恋爱故事,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其实我很好奇,”夜风将燕晟身上松垮的篮球背心吹得鼓动起来,他看向闻秋的眼睛,“你有对谁心动过吗?” 我有,当然。闻秋想,数不清多少次,为一个不该心动的人。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燕晟也没有再追问,一个跳投将球抛进了篮筐。 一阵夜风吹来,吹散了两人凌乱的心声。 / 裴渡最近的心情欠佳,追究原因,是最近闻秋将自己投身于无穷无尽的创作事业,而大大地冷落了他。 第一次,裴渡主动出击,把人拎到家里来切磋交流,帮他完成了报告的框架。那一次虽然没做成,但是闻秋满眼崇拜与信赖的样子,倒是格外叫人满意。 然而事实证明,投喂猫条也养不熟这只没心没肺的野猫,转眼又一周过去,闻秋再次人间蒸发了。 恰巧最近他也忙起来:赵教授硬把一群嗷嗷待哺的师弟师妹塞给了他,让他喂养一段时间,自己和老伴庆祝金婚,美美地去荷兰看郁金香了。 裴渡忙碌之余,更加感觉心灵空虚,需要找到闻秋好好吸一吸。 这天,他给一个傻白甜师妹修改完她的傻白甜论文,敲着封面说:“拿回去拧一拧。” “啊?”师妹一脸懵逼。 “拧掉点水份。幸亏不是赵老给你看的,他年纪大了还不会游泳,不得被你淹死啊。”裴渡把做了笔记的报告丢回去,“按我的批注,该删的删。” 师妹点头如捣蒜,飞也似地跑走了——裴渡此人,只可远观不可直视。在他还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大师兄的时候,曾引得无数师弟师妹春心荡漾;等他忽然具象化,开始改论文开组会批作业,立刻展现出威严的本相,引得组内人人噤若寒蝉,唯恐被他抓过去做两小时的批评指导(主要是批评)。 裴渡揉了揉眉心,在输出批评的同时,他也受到了来自狗屁不通论文的伤害。他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到门外两个师妹在嘀咕着八卦:“嘿,你听说了吗?美院院草和文院院花谈恋爱了!” “文院院花?谁啊?” “就是那个混血儿啊,给你看照片,我反正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 “卧槽,好好看,禁欲系大美人诶!” 裴渡脚步一顿,竖起了耳朵。 “……我跟你说,最近他天天去看他打篮球……嗑死我了!” 裴渡默默地拿出手机,打开学校论坛。他研究了一会儿,才从重重黑话中,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嗑cp楼。这委实有点难找,因为那幢楼的大名叫:纯种二哈x混血波斯。 点进去迎面就是两张大图:篮球场上的燕晟神采飞扬,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笑容灿烂地朝观众席飞了个吻。另一张图则被舞出残影的蒋明欣遮挡大半,但也可以看到闻秋安静的侧脸,皮肤白皙,嘴唇殷红,被春天的阳光照耀着,有种通透的漂亮。 配文是:啊啊啊谁来把那个红毛p掉啊! 快速浏览完高楼里的内容后,裴渡的心情指数级下降,堪比最近的股市。 比起燕晟大胆的示爱,他更加不喜欢的是那些人的口吻:揶揄的、调笑的、带有情.色意味的……好像他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变成了别人嘴里随意咀嚼的鱼眼睛。 他给闻秋发了一条信息:“在哪里?” “篮球场。”闻秋回复道,“还在写剧本,这两天可能没法来陪你了。” 在篮球场写剧本?裴渡啧了一声,径直朝篮球场的方向走去。 惊蛰已过,校园里满是草木繁茂的气息,草丛里响起聒噪的虫鸣。篮球场被几盏大灯照亮,远远便能听到有规律的拍球声。 裴渡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一幅异常和谐的画面:闻秋动作生涩地运球,燕晟在一旁指导他的动作,先是伸手在按住他的背,“腰往下压,”然后用脚尖勾了勾他的脚踝,“脚再分开点,和肩同宽。”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像是正经练习,燕晟又教他运球过人,将惯用的右手背到身后,“过我试试看,我用单手防你。” 闻秋连运球都运不好,更别提和一个alpha身体对抗了,燕晟不用手光用身体都能防住他。 但燕晟也不急着结束游戏,笑嘻嘻地陪他玩了会儿。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手忙脚乱的闻秋,挑衅似的眨了眨眼,忽然伸手一捞,稳稳地单手握住篮球:“我的了。” 闻秋深感挫败,扶着腰喘气,燕晟就问:“怎么样,有心动的感觉吗?” “比起心动,心烦更多点,我怕女主最后会跳起来暴扣男主的头……”闻秋代入情境在脑海里构思着,忽然噤了声,因为他意识到燕晟并没有在看自己。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他便看到裴渡不知何时站在场边,手插着兜里驻足观看,静静地没发出半点声音。 闻秋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包了一样。他不自在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第119章 “来看看你的剧本。”裴渡却是无比自然地走过来,挨着闻秋的肩膀亲昵地问道,“写得怎么样了?” 他的眼眸几乎是纯黑色的,像是无风无月的夜晚,闻秋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然而却不知该不该解释——他们之间连肉.体上的忠诚都不曾约定过,更勿论别的了,裴渡不该用这种仿佛他有错的眼神盯着他的。 另一边的燕晟忽然插嘴道:“我听闻秋说,这一次的剧本要求写一段在篮球场上怦然心动的故事,我正帮他找灵感呢。” 面对另一个气场强大的alpha,燕晟忽然不结巴了,他的嘴角还挂着属于热心男同学的笑容,但眼神里却带着某种攻击性。 “原来是找灵感啊,”同为alpha,裴渡再自然不过地接收到了挑衅的信号,他忽然伸手,速度快得超出燕晟想象,轻而易举地将他手中的球夺了过去。 “一对一,来两局?” 第58章 怦然心动 燕晟上下打量裴渡一眼,自信地笑道:“好啊。” 篮球毫无疑问是他的统治区,其他方面他可能比不过一个极优性alpha,但是唯独这方面他有自信不会输。 闻秋拉了拉裴渡的袖子,有些担忧地问:“你会打篮球?” 他没见裴渡在任何事情上输过,可他真的不觉得他能一对一赢燕晟。 “以前打过,”裴渡活动着手腕,“后来不打了。” “那不会很生疏吗……” “玩玩罢了,”裴渡脱掉外套丢到他怀里,语调颇为轻松,“你会给我加油的吧?” 这一次闻秋抱着他的外套没有丢,紧张地看着他走上球场。裴渡里面是一件黑色t恤,脚上穿着板鞋,手机还插在裤兜里,看起来更像是路过球场遛弯的老大爷。 第一轮裴渡是防守方,燕晟带球进攻,在三步外缓缓地拍着球。一踏上球场,他浑身的气势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目光如鹰隼,注视着对手的防守薄弱点。 球落地的声音踩着心跳的节拍,忽然,燕晟右肩一沉,侧身提速变向,直接向裴渡发起了进攻! 闻秋屏住了呼吸,跟刚才的小打小闹不同,两个alpha的身体对抗异常激烈,你来我往互不落下风。然而即使作为外行,他也能发现双方经验的差距,燕晟的进攻策略繁多且激进,如暴风骤雨般压向对手。裴渡好几次完全是凭着速度和反应力截断他的进攻路线。 转眼,燕晟就凭着更加优异的技巧压到了篮板下,只见他以一个狡猾的假动作骗过裴渡的判断,原地高高跃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篮球暴扣向篮筐。裴渡比他慢一拍起跳,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篮球入网。 闻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想看裴渡输! 然而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裴渡起跳虽晚,却跳得比燕晟更高更快,直接在篮球入框的前一秒,在空中将篮球大力拍飞出去。 比起燕晟那种充满爆发力的动作,他称得上气定神闲,仿佛还远没有被逼到极限。 “砰——砰——砰——”篮球飞向了场外,落地发出了沉闷的弹跳声。 燕晟落了地,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渡。 在他此前的人生中,他对极优性alpha其实没有概念,这种alpha里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存在似乎只会出现在电视中。而在此之前,他对裴渡的认知也不过是一个土豪富二代,一个校园里的热门话题,以及闻秋从不提起的“前男友”。 只有真正跟他对上,才能感受到那种实质性的压迫感,裴渡的篮球技术实际并不如他,然而无论是速度、力量、反应力,还是弹跳力,他都被全面碾压。这就是极优性alpha规格外的身体素质,向来自信乐观的他在那一刻甚至产生了一种永远无法战胜他的恐慌。 裴渡捡起了咕噜噜滚动的篮球,托在掌心里慢慢走回场内,“换我进攻了。” 燕晟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全身绷紧做好了防御的姿态,他还有机会,只要能断下裴渡的球…… 裴渡看他紧张的样子,轻笑一声,“你很厉害,我还真的没有自信能过你。” 说着,他并没有朝前走,反而慢慢退到了另外半场的三分线上,单眼闭上仿佛在瞄准,燕晟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暗骂一声向前冲去。 即使在最后一秒受到了干扰,裴渡依然以变形的角度将球投了出去,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命中篮筐。 超远三分! 甚至还是个三不沾的空心球! 太帅了!闻秋抱着裴渡的衣服一下子站起来,赞叹道:“厉害!” 他终于知道裴渡为什么不再打球了,除非能给他凑一队极优性,否则任何体育项目对他来说都像是成人组打青年组。所以他才会从容地向燕晟发起挑战,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输! 燕晟怔怔地扭过头,看着篮球落网,背上生了一层冷汗——他意识到在对抗时,自己居然会下意识回避裴渡的目光,无论是篮球还是别的,他都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看来是我赢了。”裴渡并不关心失败者的心情,直接绕过燕晟走到闻秋面前,“怎么样,有灵感了吗?” 闻秋看到他t恤外紧绷的手臂肌肉线条,呼吸节奏都乱了,压根没听清他在问什么。 裴渡又笑了一声,挨近一步,手贴在了他左胸的位置。“要找怦然心动的感觉对吧?” 第120章 alpha运动后的身体散发着灼热的气息,闻秋只感觉心跳又快又急,把滚烫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一颗心砰砰砰地撞击着肋骨,像扑腾着要飞出笼子的鸟,急着要飞进裴渡的掌心里。 “你的心跳得好快。”裴渡被他的反应取悦了,忽然拢紧了手心那团肉,往外揪了一把。闻秋没忍住“啊”了一声,腿都软了,急忙抓住了裴渡的手腕,小声道:“先回家……” 他已经没有心思管别的了,就想拉着裴渡赶紧回家,解决一下迫在眉睫的渴望。 完全被他忽视的燕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球场中央,忽然抬头问道:“闻秋,你们真的在谈吗?” 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为什么在人工湖边上那次,闻秋会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为什么又容许自己靠近,对其他alpha的追求都来者不拒? 闻秋立刻矢口否认:“没有——唔!” 他的嘴唇被堵住了。 裴渡甚至懒得回答,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另一只手在闻秋的后腰上轻轻揉捏,这是一个他们才懂的暗示。然后,就像之前无数次床上形成的默契,闻秋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了回去。 这不是一个回答,而是一个宣告,先将他彻底地打败,然后在他面前为战利品打下烙印。 燕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笑,知道自己输得很彻底——不是说他觉得自己哪里都比不过裴渡,而是他在闻秋眼里看见了无数的心动,像万千闪烁的繁星,而自己连一颗都没得到过。 闻秋被吻得晕乎乎的,然而同时又很清醒,好像有一个永远警惕的人格浮在他上空,冷静地提醒他这只是一个不具备任何意义的吻而已。 裴渡并没有真正回答那个问题。 丢下了燕晟离开了篮球场,闻秋坐上了裴渡的车。裴渡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抓他的胳膊过来嗅了嗅,“你身上有那个alpha的味道。” 这句冷冰冰的话出来,闻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渡可能在生气。原来他这么在意气味吗……等等,刚才忽然挑战燕晟,莫非是因为吃醋? 裴渡、吃醋。这两个不搭的词碰撞到一块儿,闻秋都快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但表面上还是很恭谨的,“他教我打球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沾上了一点。” 裴渡并不买账,抱着胳膊说:“脱吧。” “什么?”闻秋吃了一惊,“我们还在学校啊!” 尽管晚上的校园没什么人,但是在这样显眼的车里搞车震,裴渡疯了? “放心,我没有公开场合草人的兴致,”裴渡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我只是不想再闻到那个恶心的味道。” 闻秋明白他的意思了,将沾上了燕晟信息素的外套脱掉丢到了后座上。其实燕晟也没有主动释放信息素,只是单纯在运动后溢出了一点,自己身上沾到的就更少了,也就是裴渡狗鼻子…… “继续。” 继续什么?他里面只剩下一件单衣了啊?闻秋睁大眼睛瞅着他,就看到裴渡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裤子上也沾到了。” 闻秋咽了口口水,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一场惩罚。其实不该这么做的,可是心脏从刚才开始就鼓噪不停,吵得他无法正常思考了。在裴渡的注视下,他鬼使神差地脱下了裤子,也丢在了后座上。 “继续。” 闻秋身上只剩下了上衣和内裤,在一番内心挣扎后,他选择了脱下后者。 如果光从车窗外往里看,只会看到他穿着完好的上半身,没人会想到他下面是光着的,因为寒冷或是别的什么不停地打着颤。 他不知道裴渡还会不会要求下一步,剥掉他最后一层脸面,于是惴惴地看着他,好像在等待指令。 裴渡像是满意了,总算发动了车子。校园里不能疾行,他开得很缓慢,缓缓路过那些灯光明亮的道路和三两个夜归的学生。 只要他们认真地往车里看一眼…… 闻秋的身体尽力缩成很小一团,双手攥紧了t恤的下摆,脑袋垂得很低,从侧面只能看见通红的耳垂。 车子里的omega信息素浓郁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好像有漫山的桂树同时盛开。裴渡驶出了校门,直接一脚油门加快了速度,揶揄道:“要是我现在打开一条车窗缝,整条街都会知道你在发情。” 闻秋的脚趾紧紧蜷缩着,手指扣着真皮座椅,他第一次知道这种暴露会那样刺激,他没法压抑自己的兴奋。 当然了,在充斥着信息素的狭小空间里,裴渡也不会好受,青筋毕露的手险些把方向盘拧断。在某一个红灯的等待时间,他不满地扇了闻秋的大腿一巴掌,“别发骚了,坚持到回家都做不到?” “哈啊……”回应他的是一声压抑的喘息。 这一巴掌显然起到了反作用,车厢里的信息素立刻变得更浓了。 绿灯亮起,裴渡烦躁地把头转回来,有点后悔自己提早开封了不能享用的美味:“不想清洁座椅的话,就把腿夹紧点。” 闻秋把脸埋在了他的外套里,脚趾紧紧蜷缩着,“知道了。” 两人都没能忍到回家,直接在裴渡的私人车库里做了,真皮座椅自然也被搞得一塌糊涂。 最后闻秋是被他抱回去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还嘟囔着:“就睡一会儿,一定把我叫起来……剧本还没写完……” 第121章 有的时候裴渡真的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他怀疑哪怕是刚才在做的时候,也有二分之一的闻秋在惦记他那个破剧本。 都十点了,写什么写,裴渡直接无视了他的诉求,把人洗干净后就安排到了床上。又听闻秋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什么“回家……小知了……” 裴渡撑着脑袋躺在他身侧,不爽地磨了磨牙。 “不许,不准回家。”他在闻秋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对着昏睡的人蛮不讲理地命令道,“今天就睡我这里。” 第59章 引力场 话虽这么说,裴渡做事却很周到。他找到了闻秋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了锁,然后在通讯里翻到赵妈,发了条消息说今天在外留宿。 之前只有发情期,闻秋才会在他这里过夜,所以赵妈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裴渡接起电话:“是我。” 那边有三秒没敢吱声,然后才传来赵妈战战兢兢的声音:“小少爷他……怎么啦?是、是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地方吗?” 她一开口,裴渡就感觉自己被拉回了封建社会,自己在她眼中高低是个山大王般的角色。他笑了笑,“你们家小少爷伺候得很好,就是现在太晚了,让他在我家休息吧。” 赵妈顿时松了口气,“哦哦好的,最近小少爷真的辛苦,您要关照他好好休息啊。” “嗯,明早他醒了,我让他回你电话。”裴渡说,“再见,你也早点休息。” 赵妈挂了电话,心还砰砰直跳,对方没有自报家门,但她能猜到这是小少爷侍奉的那位alpha。让她意外的是这声音很年轻,而且还挺有礼貌。 闻秋半点没被电话惊扰,睡得很沉,额发凌乱地散落着,嘴角微微翘起,是很恬静安稳的样子。裴渡倾过身来,手指慢慢梳理着他的发丝,心里回味着“小少爷”这个称呼。 都已经混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忠仆跟着管他叫“小少爷”,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也不知道少爷在了哪里。 不管怎么说,这只被娇养着长大,又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小金丝雀,现在的确是落在了自己的掌心里。裴渡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睡梦中的omega,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占有欲。 说实话,他从未感觉过燕晟是个威胁,在他眼中,燕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障碍物,大概高20厘米长宽10厘米,一脚就可以跨过去,即使不小心踩中,小障碍物也只会唧唧叫两声。 哪怕看到两个人那么亲密地练球,他在意的也并不是燕晟的逾越。让他不爽的是闻秋的态度——明明知道谁能给他帮助,却永远不会来找他,宁可自己在那里琢磨、煎熬、犯错,也不肯对自己弯一点腰。 明明会那样沉溺其中,却又仿佛能随时抽身离开,闻秋太清醒太通透,是水和空气一般的物质,让他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以前他还在演戏的时候,至少还是很敬业的,在自己面前永远高度专注,好像一颗永远绕着他转的小行星。现在本性暴露,他的小行星就开始忽远忽近、随意绕圈,似乎随时准备变成一颗流星,转头飞向宇宙深处。 裴渡不想放他走。他是沉重致密的恒星,孤独地锚定在宇宙的一隅,不准备为任何人改变。所以闻秋绝对不能逃出他的引力场,永远要为他而转——尽管他还未想好将他放置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 闻秋睡了很好的一觉,醒来发现天光大亮,都已经9点了! 他竟然一口气睡足了11个小时,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裴渡已经早起运动回来了,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走进卧室,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闻秋不敢抱怨他为什么没叫醒自己,只能哀怨地瞄了他两眼,弯腰去够自己的手机,想着赶紧联系赵妈,解释一夜未归的事。 “我联系过你家的佣人了。”裴渡坐到床边,习惯性地揉了把他乱翘的头毛,“不用担心。” “哦……” “学校那边也帮你请了假,反正今天都是公共水课。”裴渡说,“今天就呆在这里,把剧本写完。” 闻秋的心便彻底放下了,向前一扑又把脑袋埋在蓬松的被子里,“你也不出门吗?” “嗯。”裴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致死量的冰美式,“不过今天要写一整天的论文。” 闻秋知道为什么裴渡要留他在家了,因为写论文写烦了的时候,裴渡很喜欢把自己抱在腿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胸口充电,类似于铲屎官吸猫肚皮。 于他自己而言,这感觉也并不讨厌。哪怕是帮着倒杯水捏捏肩,或者帮裴渡打印资料搜罗文献,只要是能显出点价值的事,他都干得乐此不疲。 而且最近真的是太忙了,好像很久都没有一整天都呆在一起了。闻秋其实很喜欢和裴渡一起呆在书房里,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各自做自己的事,平和地分享静谧的空间。午后的阳光洒进来的时候,会把一切都染成金黄色,等到黄昏日光暗淡,感应式的灯会像街灯一样逐一亮起,照亮裴渡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会因为疲倦垂落下来,在脸上洒下淡淡的影子。 光是想着就会让人感到实质性的幸福,闻秋很快甩脱了困意爬起来去洗漱,在浴室里和赵妈打了个视频电话,和小知了问了早安。然后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从属于自己的那个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换好。 用过了厨师准备好的精致早点,他就带着笔记本电脑去了书房,还是在自己那个小沙发上坐好,信心满满地打开了电脑。 第122章 昨夜的记忆仍旧活泼,像跳跳糖一样刺激着表达欲。他十指翻飞,飞快地在文档里敲出了大纲。故事很老套,男一男二为了争夺女主,在篮球场上一对一pk,最后男一帅气地赢得了胜利和女主的芳心。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笔下能流淌出如此欢欣热烈的文字,洋溢的爱意就像摇晃过的橘子汽水,哗啦啦地喷涌出来。效率远比想象中的高,四千多字的剧本,在中午吃饭前就完成了初稿。 “写完了?”裴渡听他哒哒敲键盘的声音慢了下来,便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让我看看。” 闻秋有点不好意思——虽说他写的每个剧本裴渡都看过,但这个是不一样的,人物的原型太明显了,投射在角色身上的爱意也太明显了。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裴渡就直接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自顾自地欣赏起来。这不是一个能容纳两人的沙发,闻秋缩在角落,半边身体都和他紧密挨着,不一会儿就不自在地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嗯。”裴渡饶有兴味地盯着屏幕,没有抬头。 快步走进洗手间,闻秋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有些红,兴许是最近恋爱剧看多了写多了,他觉得自己脑子也有点不大正常,好像总会产生某种不切实际的冲动,脑海里满是轻盈到要让人飘起来的幻觉。 他打开冷水,洗了一把脸,试图洗掉那些粉红泡泡。然而在哗哗的水声中,他安排给女主的那封情书又清晰地响了起来: “我爱你,爱你汗水滴落的发梢和盛满笑容的酒窝,爱你的每一次闪闪发光的胜利。好想一直这样默默地看着你,就像过去的七百多个日夜;也好想大声地告白,冲到球场上在所有人面前亲吻你翘起的唇角……” 水珠沿着额发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冷却了发昏的头脑。如同唱对角戏一般,脑海里紧接着响起了何羽的声音,带着点忧心和无奈。他说裴渡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说不想看自己受伤。 眼前明明白白是两条路,代表着两个同样固执的alpha,选择了一条就不能再回头。纠结的过程如此煎熬,闻秋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要不要现在就冲回书房,直接和裴渡告白,如果成功了,那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如果告白失败,那自己就干脆利落地切断联系,跟何羽走。 幻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闻秋默默地走了回去,走到裴渡跟前时,心里所有激荡的勇气都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没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他宁可维持现状,没心没肺地暧昧撒娇,不承担责任地纠缠胡闹,以一个随时预备跑的姿势,见势不妙就立刻脱逃。 闻秋静静地站着,等待着裴渡看完,发表指导意见。裴渡滑动着滚轮,很快浏览完全篇。他闲散地靠在小沙发上,夸奖道:“写得很不错,很有感染力。” 他谈正事的时候,态度不会这样慵懒,也许他压根没注意到什么原型什么告白的问题,或者注意到了也没有上心。闻秋忽然松了口气,不再像小学生挨训一样站着不动,挨着坐到了他身边。 这时,裴渡忽然问道:“你和燕晟谈过恋爱?” “啊?” “这里,”裴渡滑动鼠标,把一段文字标注高亮,“写到女主和男二之前谈过一段……” “这是艺术加工啦,”闻秋扶额,“虽然我是从昨天的比赛里得到了灵感,但创作不等于现实,你没看后面女主都和男主告白了吗?” “哦,是这样啊……”裴渡那种故作恍然大悟的语气听得人很火大,他又翻到了女主告白的那一段,慢悠悠地读了一遍,“这段告白还挺感人的,这里也进行了艺术加工吗?” 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如同重锤敲打在闻秋的心上。他猛地转过头去,撞上了裴渡漆黑的眼眸,里面没有窥探,但也没有多少认真。 好像被人从里到外看透了,闻秋心里泛起一种难堪。然而他是这样一种人,越是心情愉快就越是会头脑发飘做出傻事,比如在写这篇剧本的时候;然而越是在重压之下,他又能立刻变得坚决和清醒,比如现在。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脸上的热度退去了,狂跳的心也被按下。他带着和裴渡一样平静的笑意说道:“先告白的虽然是女主,但她其实是很谨慎害羞的性格,她先确定了男主非常非常爱自己,才把爱意说出了口。如果她觉得男主不爱她,或许会永远把爱意藏在心里吧。” 说话时,闻秋深深地望着他,只要裴渡给他一点点具有确定性的暗示,他就能在心里生出无限的勇气。 然而裴渡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闻秋才发现那样广袤的黑暗同时也是一片虚无。 裴渡真的……喜欢自己吗?闻秋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他在脑海中反复搜寻细节,反复确认,他觉得应该是有点喜欢的,不管多与少。然而裴渡会如何处理这种“喜欢”呢? 他也许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即使什么都不做,自己还是会绕着他转,努力讨他欢心,在任何时候张开怀抱或是张开腿。是自己需要他,迷恋他,依附着他去养活一个孩子。如果出现像燕晟那样的威胁,随手铲除掉就好;如果有一天厌倦腻烦了,也能毫无负担地丢弃。 这就是对裴渡来说最好最舒适的关系。换他在裴渡的位置上,他也什么都不会做的,或许还能好整以暇地观赏对方爱而不得的挣扎。 第123章 但万事万物怎么可能完全按照裴大少爷的剧本来,闻秋咬牙想道,如果裴渡是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那他也没道理用体温捂下去,他还有何羽哥这条退路,至少现在裴渡还不清楚他的存在…… 短暂的沉默里,闻秋的心绪起伏不定,裴渡忽然抬眼看向他,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的故事里,还有男三号吗?” 第60章 天平摇摆 闻秋正在想心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古怪的问题。但他注视到了裴渡的神色,并非是刚才随意闲聊的模样,而是带着某种让人发慌的审视。 闻秋决定先装傻:“什么男三号?这么短的篇幅,不适合再安排更多的角色了。” “你还记得我把你从张明奇那里带回来的那一天,你答应我的事吗?”裴渡又问。 他的提问很跳脱,但闻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然不会忘记被偷拍的那一天,不会忘记裴渡说的那句话:“既然都要卖,为什么不卖给我?” 于是他决定卖了自己,换取一条安全绳。当时裴渡对他唯一的要求,是“不许说谎”。 不主动提起是一回事,大概不算犯错,但是裴渡都问了却还说不知道,这就算是说谎了吧? 他在紧张的思考中习惯性地移开目光,裴渡却捏住了他的下巴,不允许他逃避,“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关于你在燕晟之外交往的、别的alpha?” 闻秋艰涩地开了口:“有……但那不是交往。” 裴渡看起来毫不意外,“说说看。” “何羽哥来找我了……就在前几天。他说他找了我很久。” “嗯,他来找你做什么?”裴渡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有点想抽烟了。 他知道何羽的契机有点可笑——最近何羽在江河市的上流圈子里混得火热,他背靠豪门贵族、出手阔绰,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他毫不顾忌地宣扬自己有个走失多年的弟弟,以至于某天安云起打趣地和他提起:“没想到你那个小宠物,还有个隐藏富豪哥哥呐。” 这完全是恶意的讽刺,因为何羽和闻秋不同姓,长得也无相似之处,这个“哥哥”的含义自然无比暧昧。 和毫无威胁的燕晟不同,何羽是另一颗引力巨大的恒星,他碍事地靠近了,想要夺走属于他的星星。 alpha的字典里,就没有“分享”这个词。裴渡甚至不相信“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段恋爱关系只会让他觉得麻烦。他想要的,是铲除异己,是绝对占有,是不假思索就做出的选择,是所有问题的唯一解。 所以他绝对不能容忍何羽的出现,如果闻秋不够坚决,那他会用自己的方式铲除障碍。 闻秋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一厢情愿地将整件事做了称不上说谎的伪饰,“何羽哥……他说要来江河市做生意,还和我聊了一些过去的事,他还说可以给我一点生活上的帮助——他给了我一张卡,但是我没用,因为身上的钱还够花……” 望着闻秋有些困扰和忧虑的眉眼,裴渡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眼睛。隔着一道薄薄的眼皮,他感觉那颗漂亮的眼珠在微微颤动。“这很好啊,”他说,“那么你想要被他帮助吗?”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闻秋试探性地问:“如果我接受他的帮助……” “那就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吧。”裴渡微笑着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先是燕晟,再是何羽,你还挺厉害的。” 那根本不一样,闻秋心想,何羽是他哥哥,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亲人了。裴渡不能那么过分,一边不给他任何许诺,一边又要他放弃所有退路。 因为心里一点怨怼,他颇为硬气地回答道:“何羽已经被我父亲收养了,他是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也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亲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你总要给我一些时间来考虑。” “那你想什么时候处理好这件事?” “……至少这个月底。” “可以。到时候你要是没法自己解决,就让我来。”裴渡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被放弃的可能性,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包容任性的小情人。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想要什么都跟我说,遇到事情来找我,别找他。” “知道啦。”闻秋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在较什么劲啊。 “记住你说过的话。”裴渡伸手把他抱在腿上,仿佛腻烦了讨论这些事,把脑袋搁在他的怀抱里,悠长地呼吸着。这是他在心绪不宁时,最喜欢的充电方式。 闻秋低着头,目光落在了他黑而柔亮的头发上,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困惑,当他和裴渡谈情说爱的时候,好像并不是在说同一种东西。 越是靠近这个男人,就越是感觉涉入了未知的水域,从远处观望时那些美丽的光晕消失了,只有朝深处泅去才能接近那个核心,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深藏的珍珠,还是没顶之灾。 / 周六上课时,闻秋提交了这一次的剧本,金绫看了后很意外,似乎是没想到他能写出这么富含多巴胺的文字。 一开始她只觉得闻秋的文字有灵气,是个可用之才,但同时也会觉得他的个人风格太明显,写作路子太窄。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的可塑性非常强,再调教几日,说不定就可以进组当个牛马使唤了。 第124章 连续三周的高压训练后,这一周的作业内容比较轻松,是经典叙事结构分析。相关的书籍和课程闻秋早就刷烂了,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第二天,何羽又约他出来,说是要给他看个惊喜。想到裴渡故意吊着自己的态度,闻秋果断答应下来,心里也很好奇何羽说的惊喜是什么。 何羽早早地开车来接他,给小知了带了积木玩具,给赵妈带了保健品,然后照例给他带了一束花,插在他家用酒瓶充作的花瓶里。闻秋坐上他的车,一路到了城西的园林区。 这一带距离市中心不远,但是风景优美闹中取静,坐落着好几座高等学院,是江河市有名的富人区。何羽在其中一座别墅前停了车,为他拉开车门: “欢迎回家。” 一看到那优雅奢华的欧式建筑,闻秋就感到了熟悉,他惊讶地走进去,发现连院子里的小池塘和秋千架,都和他家以前的房子一模一样。 屋内还在装修,硬装差不多已经完成,家具还没有搬进来,显得空阔。何羽直接把他带到了二楼,闻秋不用他带领就自发地走到某一扇门前——各个房间的布局也和过去没有区别。 “这是我的房间?”闻秋屏住了呼吸。 “嗯,这是你的房间。”何羽从他的背后伸出手,推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阳光充足的卧室,棕色的橡木地板,暖色的小沙发,装满书的书架,还有深蓝色的天鹅绒窗帘——好像过去的岁月被封存在了琥珀里,一切都完好无损。 整个别墅里,只有这一间是完全装修好了的,闻秋怔怔地走进房间里,打量着每一件家具和小装饰。很多他都已经遗忘的细节,何羽居然还都记得,天知道他对自己是有多么用心。 “我在去年买下这幢别墅的时候,就开始装修这间房,每一个地方都是亲自监督他们做好的。”何羽随手拿起一个陶瓷小摆件,“你看,这本来是个孤品,我请了大师来复原,做了好几版才做出理想的样子。” “去年?”闻秋问,“去年的时候,你不是还没有找到我……” “总会找到的,我从未怀疑过这点。”何羽笑道,“所以我早早地准备好,只要你一来,就好像回到了家里。怎么样,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早就埋藏的记忆都痒痒地复苏了:放学回到家、把书包丢地上、趴在床上翘着腿看漫画、和何羽哥坐在地板上打游戏…… 被囚禁的那两年,他曾发了疯地想要回到那段过去。现在虽然已经不再奢望了,可是能再度得到,就感觉心里缺失的一角得到了些许补偿。 “嗯,喜欢,真的特别喜欢……”闻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忽然上前一步给了何羽一个拥抱,“谢谢你,哥。” 何羽愣了一下,手无措地张开了,复又露出微笑,合起怀抱拍了拍他的背,“喜欢就好,你不知道我也有多么……怀念那段过去。” 看完了闻秋的房间,何羽又神秘兮兮地带他去了负一层,入口很奇怪,是一个城堡的大门,打开机关走进去,里面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儿童乐园! 这里明显还在装修,但是已经能看到连接着滑滑梯的充气城堡,巨大的火车模型轨道,绘本阅读区,影音房和游泳池……整个负一层都被装修成了一座小型游乐园。 “这些都是给小知了准备的。”何羽说,“等孩子慢慢长大,这里的玩具可以慢慢换代。” 这绝对是每个小孩都梦寐以求的地方,闻秋光是想象着小知了在里面玩耍的样子,幸福感就溢满了胸口。他高兴到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何羽观察着他的神情,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意:“怎么样?等全部装修好了,要不要搬过来住?” 闻秋的神情忽然凝固了一秒,然后才仿佛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时候装修好?” “快的话这个月就能结束。”何羽推了推眼镜,“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喜欢吗?” 闻秋摇了摇头。还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他想,足够自己下定决心了。他认真地回答道:“月底,我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给他,给裴渡,也是给自己。 这竟然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何羽眯起了眼睛,要是以前那个小少爷,不可能忍受住在那种破房子里超过三天,也不会这样擅长隐藏情感波澜不惊。 没有那么可爱了,但又多了分诱人,好像一件层层包裹的礼物,吸引人去拆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除此以外,别墅的负二层一半是车库,一半则是巨大的家庭影院。何羽把已经装配好的装置打开,给他看播放效果。从顶级音响中传出环绕立体音,躺在舒服的沙发椅上可以看到整片巨大的荧幕。何羽一如往常地把所有的事都做到极致,而且百分之百地了解他的喜好。 闻秋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着的仍然是刚才那个儿童房,以及它背后的意味——按目前的关系来看,何羽是那孩子的伯伯,他可以像对待自己的幼崽一样接纳他、照顾他。 小知了有信息素缺乏症,国内的专家门诊都看遍了,都说只能慢慢等待痊愈。闻秋读了很多文献,知道美国有个该领域的专家,治好了很多孩子。他一直想要带小知了去美国看看,然而凭自己的力量又很难实现。只要拜托何羽,那这一切都会变得非常容易…… 第125章 可是裴渡呢,他不可能接纳小知了,不,应该说是介意得要死,上一次闹掰不就是因为他发现了小知了的存在吗?他们如今交往,也只是默契地不提那个孩子,装作他不曾存在。 如今他要把精力掰成四份,一份给孩子,一份给学校,一份给编剧班,一份给裴渡,已经感到非常吃力了,常常有应接不暇的感觉。况且孩子总会长大,需要越来越多的心血去栽培,他不能永远在裴渡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他想要治好小知了的病,他想要给孩子、给自己一个家,他想要一个充满确定性的未来。这些是碗里的米饭,口袋里的钞票,维持生命所必需的东西。而“爱”的感觉虽然美好,也不过是高天的明月,可望不可即。 忽然,闻秋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信息素,猛地转过了头。 何羽依然看着前方,屏幕的光在他的眼镜上变幻,“怎么样,排斥吗?” 第61章 修罗场 闻秋沉默了,其实他刚分化的时候,第一个闻到的就是何羽的信息素,檀香味清雅宜人,与其说是排斥,倒不如说是有些怀念。 “我听赵妈说了,小知了有信息素缺乏症。这种病听说是孕育时缺乏生父的alpha信息素导致的,之后也要一直买很贵的补剂来治疗。”何羽真诚地说,“如果你不排斥的话,我希望我能帮到小知了。” 那样自己身上一定也会沾上许多何羽的味道的吧,一瞬间闻秋脑袋里居然浮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让裴渡闻到了,他绝对会狠狠惩罚自己的。 他为自己的想法干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声音很低,几乎被音响压了过去。但是何羽还是听到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似乎是叫他放轻松,不要有压力。 离开那间别墅,何羽又开车带他去逛商场,说是要给他添置一些“必要的东西”,其实无非也就是一些衣服鞋子手表配饰。何羽挑得乐此不疲,好像沉迷于给娃娃换装的游戏。 闻秋一边配合他一边走神,脑子里全是裴渡——其实裴渡给他买衣服的时候不多,他比较喜欢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自然所有的上衣都变成了oversize款,下装则常常失踪,所以无论何种风格的衣服最后都只会变得非常情.色。 “没有喜欢的吗?”何羽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 “没有,哥给我挑的都很合适,不过真的不用买太多,贵的衣服不好打理的。”闻秋说。 这话没起到效果,何羽仍然是挑了一大堆,然后去结账。闻秋也无聊地在奢侈品店里乱逛。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枚戒指吸引了。那是一枚银色的尾戒,造型是相互缠绕永无尽头的莫比乌斯环,看起来简洁优雅,有种浑然天成的美丽。 盯着那枚戒指,闻秋就想起了裴渡的手,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有力的指节,还有在用力时手背上凸显的青筋……如果是那双手戴上这枚戒指,一定非常好看。 “您的眼光真好,这是大师手工制作的尾戒,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孤品。是送人吗?还是自己戴?”柜姐知道他是今天的大主顾,很热情地询问道,“我拿出来给您试一试。” 闻秋心动得厉害,戴上了冰凉的戒指,在自己的小指上有些松,在裴渡的小指上尺寸一定很合适。 柜姐真心地赞美道:“噢,真漂亮!您的手真好看,戴着比我们的宣传画都吸引人……” 闻秋低头轻轻转着戒指,“如果是送给alpha呢?” “送给刚才那位先生吗?”柜姐笑道,“他一定会非常高兴。这个设计简洁低调,正适合他那样的成功人士……” “多少钱?” “这款价格非常实惠,”柜姐觉得十拿九稳了,“只要18888。” 闻秋面上没有露怯,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也太贵了,差不多是他全部存款的十分之一。 可是……一直以来都是裴渡送他东西,帮他度过难关,自己从来没有给出过像样的回礼。即使给他做一桌饭菜,也是吃完就没了的东西,连个能长久作为念想的东西都没有。 况且上次比赛能拿特等奖,完全离不开裴渡的帮助。那88888的奖金里,拿出一部分给他送礼物也是理所当然的。 再说了,就快到裴渡的生日了,不送礼物也说不过去……闻秋一点点试图说服自己,然而想到那白花花的钱还是阵阵肉痛。 柜姐是人精,渐渐察觉出不对了,心想原来这是个漂亮的小宠物,凭着美色傍上了高富帅,所以才有了来这里消费的底气。这种故事她每天看得多了,所以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您要喜欢,我现在给您包起来?” “等一下,我……” “喜欢这个戒指?嗯,的确挺好看的。”何羽不知何时已经结完账回来了,也不问价格,直接对柜姐道,“麻烦包起来吧。” “不用,真的不用。”闻秋连忙制止了他想要付款的手,“我自己买。” 何羽这才瞥了眼价格,不贵,但也不是生活窘迫的闻秋能负担得起的。他拍了拍闻秋的肩膀,“跟哥哥出来还客气什么,我来吧。” 闻秋依然是摇头,握着戒指盒解释道:“这是我要送人的。” 何羽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色微变。送人,还能送给谁,他说这戒指怎么不是闻秋的尺寸。白白送上门给人享用也就算了,居然还傻到给他送礼! 第126章 这两万块不到的杂牌货色,怎么可能入得了裴渡的眼。花了这么大代价,送出去只能得到轻蔑,他想想都替闻秋不值。 何羽又耐心劝了几句,可是这反倒加深了闻秋的决心,一咬牙就付了钱。柜姐把戒指装进盒子里,又放进了漂亮的小包装袋,拎起来轻飘飘的一个。闻秋简直不敢相信他的两万块变成了这么小一块东西,然而想到裴渡收到礼物后或许会一直戴着,心里又飘起了期待。 裴渡的生日是5月20号——这是他无意间在他的驾照上看到的,本人倒不曾对他提起过。 还有两周时间,他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和自己的心意。不想再等下去了,不想再纠结了,他会认真地告白,寻求一个最终的答案。 / 买完东西,何羽把大包小包装进后备箱,默默站着抽完一根烟,才平复下心绪。事情比他想象得要糟糕,他出现得太迟了,而裴渡又像黑墨水一样,但凡染成了他的颜色,其他什么色彩都会被吞没。 omega就是这样,会轻易地被那根东西征服,吸到一点信息素就失了智,爱得死心塌地九死不悔。他当然也可以那样对待闻秋,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何羽暂且还不想那么做,他了解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只能慢慢顺着毛来,绝对不能急。 回到车上,就看见闻秋低着头在查他的账单,嘴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何羽维持着完美的微笑,“走,带你吃饭去,那家餐厅刚开,听说做东南亚菜很有一手,非常难订位置。我还是凭借和老板的私交,才订到一个包厢呢。” 闻秋抱着他的小戒指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啊。” 何羽启动车子,目视前方,豪车猛地飙了出去。在路上,他开始说起裴渡的事,闻秋有些心烦意乱,不怎么想听。可是何羽很坚决,一直在说。他口中的裴渡大多来自于圈子里的各种流言,很多事情闻秋也是第一次听说,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陌生感。 比如裴渡其实早就和家里闹掰了,他母亲据说是个精神病,父亲是个控制狂。他连每年的祭祖都不去,但是因为他手里的股份,没人敢动他。 再比如他多少遗传了一些父母的秉性,他的朋友很多,但知交很少;他手段狠辣凌厉,所以敌人也很少,那些纨绔恶少见了他都得绕着走,就怕被他惦记上。 都说喝醉后会显露本性,据说裴渡喝醉后会变得格外可怕,连他最铁的哥们安云起都受不了要躲着。 很多传闻听着都有点危言耸听,但闻秋总感觉那并不是空穴来风。即使很多时候他接受的都是裴渡的好意,但有时也能透过表象望进那黑色的深渊。 两个人进入那装修得很有异国风情的餐厅,里面果然很热闹。菜单上的每道菜都贵到离谱,然而照样有大把大把的有钱人,点菜时连价格都不会看一眼。 他们订的包厢是半敞开式的,单面临窗,对面是过道。刚坐下来,就听到餐厅老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贵客啊,欢迎!” “那是许老板,她家是专门做高端餐饮生意的。”何羽来江河市没多久,然而对帮子人好像认识十年一样熟悉,“我出去打声招呼。” 何羽正欲起身,正好许老板带着两个客人也路过门外。目光交错,好像有人施展了定身魔法一般,里外的四人均是一顿,神色各异。 裴渡穿着一身休闲西装,领口随意开着,没有系领带。他身旁站着一个女人,身材高挑妆容明艳,穿着香奈儿的小黑裙,手里拎着个柏金包。 闻秋很少会产生外形方面的自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站在一起极为相衬,一看便是来自同一个阶级。 另一边,叶茵也颇有兴味地打量着里面的这一对儿。闻秋她是认识的,不过只见过模糊的照片,照片上就很惹眼,如今一见面,越发觉得漂亮,那浅绿色的眼睛玻璃一样,在阳光照耀下微微透明,淡色的嘴唇看起来特别软特别好亲。 怪不得裴渡喜欢,妈的这世上就他最会享福。 他身边那个alpha,自然就是何羽了,最近风头正盛,可惜还未打过交道。他对裴渡充满了警戒与敌意,身体微动作则是向着闻秋倾斜,是无言的守护。 至于自己身边这位,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然而那种寒意却是实打实地叫人打了个寒颤。叶茵舔了舔嘴唇,唯恐热闹不大似的,赶在所有人之前热情地招呼道:“这位是何总吧?久仰大名!” 何羽这才把目光转向她,微笑着伸出手来和她握了握:“能让叶总记住名字,那真是我的荣幸了。” “哪里,上次我碰到tr科技的mason,人家直夸你很有投资眼光,还想和你再合作一次呢。” “和叶总的生意比,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何羽谦虚地摆了摆手。 “哈哈,其实我老早想约你了。最近ai科技挺火的,我听说你也很感兴趣啊,”叶茵笑眯眯道,“这不巧了,我和老裴今天也打算碰个头,探探这行的前景。要不何总,我们拼个桌,一起探讨探讨?” “欢迎欢迎。”何羽面色不变地让开座位,叶茵就不客气地坐到了他边上,把闻秋身边的位置留给了裴渡。 或许是想起了路上听到的那些夸张传闻,又或许是他身上的气息太冷冽。皮肤不小心挨到,闻秋就颤了一下。 第127章 裴渡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今天玩得开心吗?” 闻秋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起上次他和燕晟“玩得开心”的时候,裴渡罚他在车上脱得只剩一件上衣。 家庭影院里的那一缕檀香,会在自己身上残留下味道吗?闻秋有些不太确定。 他只知道裴渡一定是想起了同一件事,因为那只手在他背后顺着脊柱向下,弹琴一样轻轻敲打着。 第62章 猫耳女仆装 “饮料喝什么?”忽然,坐在他对面的何羽把菜单递了过来,将他从那种气氛里解放出来。 闻秋愣了一下才回应道:“我都可以。” “那就芒果汁吧,我记得你喜欢吃芒果。”何羽很自然地帮他点了饮料,“另外我们还点了这家的招牌冬阴功汤,听说比较辣,你肠胃不好要少吃点。” 叶茵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来回打转,笑眯眯地说:“何总真是很关心闻秋啊。” “那是自然,毕竟是我从小照顾到大的弟弟。”何羽微笑道。 “听说是失散了好几年才找到的?” “那可不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当然要好好宠着。” 他们一来一往非常热闹,菜上了,何羽就给闻秋剥虾、盛汤、递纸,照顾得滴水不漏,嘴里还顾得上和叶茵喋喋不休。 裴渡观察着这一切,如果说他之前对何羽只有一个淡淡的印象的话,现在就更能感受到一种实质性的威胁——这个alpha显然非常了解闻秋,大到食物过敏小到对食材的偏好全都了如指掌。而闻秋也非常自然地接受了他的照顾,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压根不需要言语。 裴渡没由来地想起了“小少爷”这个称呼,在自己面前他从未感觉到闻秋有多少少爷的样子。然而到了何羽面前,闻秋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些养尊处优的小习惯。 当他的目光毫无掩饰地看过去时,何羽也只是含笑地对他点点头,和他聊起了工作上的话题。他的态度很好也很专业,裴渡淡淡地附和了几句,叶茵就在那里聒噪,好像他们三个关系已经好到明天就一起合伙开公司了一样。 闻秋吃得食难下咽,只盼着这顿古怪的饭快点结束。忽然他注意到裴渡的手上沾到了一点咖喱,便顺手拿着湿毛巾过去替他擦了擦。裴渡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以示感谢。 何羽敏锐地察觉了这一幕,心里极为不舒服。一顿饭的时间,闻秋几乎没看过自己,注意力全在裴渡身上。只要裴渡说话,他都会偏过头露出认真聆听的神色;裴渡的手被弄脏了一点点,他立刻就殷勤地帮他擦干净。 他视若珍宝的人,眼睛里却永远装着别人,怎能叫人不气愤? 两个alpha之间的气场越发诡异,闻秋夹在中间,总有种虎狼环伺的错觉。何羽向来护着自己也就算了,怎么今天裴渡也这么不对劲?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叶茵和何羽打了十八圈太极,都想请客结账。在他们推拉之际,裴渡已经直接把钱付清,拉着闻秋站起来,“走吧。” “裴总太客气了,”何羽皮笑肉不笑地说,“改天我肯定回请。” 裴渡“嗯”了一声,“记得先和我的助理约时间。” “都别争,”叶茵完全不知尴尬为何物,笑眯眯地走在他们中间,“下次我请,都到我的酒庄来品酒啊。” 出了门,闻秋本以为能松口气,没想到送命题这才开始——两个alpha的车居然停在了相近的位置,他今晚的归属,忽然成为了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走啊,一起去看音乐剧,”何羽早有准备,把口袋里的票拿出来晃了晃,“听说你很喜欢那个演员,所以就买了a区的票。” 闻秋的确很期待那个剧,更没想到自己随口在朋友圈里提的一嘴会被何羽记住。然而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回过头看向裴渡。 裴渡根本懒得废话,直接打开车门,说了两个字:“上车。” 闻秋又转过头来瞅瞅何羽,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又不想引火烧身,便想等他俩较量出个结果。 何羽磨了磨后槽牙,差不多忍耐到了极限。他那个任性又骄傲的小少爷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到了裴渡面前就那么乖顺听话?难道说三年时间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人格,还是说闻秋落了什么把柄在裴渡手上? 何羽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稍安勿躁。看着裴渡完全不打算退让的样子,他强迫自己露出微笑:“看来裴总说不定是有急事找你。没关系,哥哥一直都有空,我们改天再约。” “嗯,那下次再见啦何羽哥,”闻秋其实也没多少遗憾,貌似乖巧地告别,“今天谢谢你。” 在他心里,裴渡与何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alpha,他几乎没有办法拒绝裴渡的任何要求,可是他可以很心安理得地期待何羽忍耐或退让。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也许这世上都是那么回事儿。 “说什么客气话,”何羽笑道,“回去早点休息吧,那些衣服改天我给你送到家里去。” “好,你也早点休息。” 闻秋便转身进了裴渡的车,车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了。叶茵今天是搭裴渡的车来的,此刻也在车上,看戏看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裴渡转身也想上车,他真是半点都受不了空气中这浓浓的绿茶味了。 第128章 何羽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的确是一个能叫alpha也感到嫉妒的男人,明明没有费多少力气,却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他不会永远成功的,因为闻秋并不傻,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谁是更有利的选择。 汹涌的情绪在心中激荡着,何羽忽然张口道:“你觉得你能永远拥有他吗?” 裴渡的脚步一顿,“为什么不?” “你能为他做的,我都能做,而且做得更好。” “是吗?”裴渡插着口袋回过身,似笑非笑道,“你还能和他□□吗?” 何羽脸上划过一丝错愕,还未待怒气冲上头脑,裴渡就进了驾驶座,砰地关上了车门。 迈巴赫扬长而去,送他吃了一嘴尾气。 裴渡说话时完全没有放低音量,那些话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叶茵已经咯咯狂笑起来,闻秋则装聋作哑地别过了头。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裴渡的嘴里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叶茵笑得直拍大腿,“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管住你的嘴,”裴渡瞥了她一眼,“别让我听到今天的任何事传出去。” “放心放心。”叶茵强忍住笑意,做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姿势,“可惜了啊,他们绝对想不到裴渡谈起恋爱来是这个样子的……” 听到叶茵毫不顾忌地说出“谈恋爱”三个字,闻秋不由抬起了头。上一次,燕晟问他们有没有在谈时,裴渡用一个强势的吻作为回答。这一次呢,他会承认还是否定? 他的回答将决定自己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他的朋友口中——尽管那并不是自己能接触到的圈层,可闻秋还是很想争这口气。 裴渡回答的语气很轻松:“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我在你们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什么形象?”叶茵拿胳膊捅了捅闻秋,“你问问小可爱呀。他对你那么服帖,肯定没少领教过你的可怕之处。” 闻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一点。他们这群人就是这样,自己就坐在她身旁,然而她还是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对自己评头论足。 裴渡好像背后长眼一样察觉了他的不舒服,直接警告道:“叶茵,你的话太多了。” “哈哈……”叶茵笑着耸了耸肩,暂且决定不去惹他。她开始专心逗坐在身旁的闻秋,作为一个女性alpha,闻秋这一款也正中她的好球区,但凡他不是裴渡的人,她早就下手了。 “你男人未免也太凶了,”她挨着闻秋的肩膀,“来来,偷偷告诉姐姐,这一桌人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闻秋眨了眨眼睛:“我最喜欢我自己。” “好巧,我也最喜欢你。”叶茵笑眯眯地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和我约会?姐姐可比那些臭男人温柔多了。” “抱歉啊,”闻秋对于这样轻薄的追求早就得心应手,只是浅淡地笑了一下,“喜欢我的人太多了,姐姐可能要排队哦。” 叶茵被他的笑容闪到了一下——饭桌上闻秋几乎没怎么笑,所以这个骤然出现的笑容才这样动人,仿佛宝石一闪而过的光泽。也难怪何羽和裴渡这样两个顶级alpha,都会被他深深吸引。 她还想再撩拨两句,忽然裴渡一个急刹车,她险些冲到了前面座椅上。 “到地方了。”裴渡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啧。”叶茵不悦地撇撇嘴,拎着包包下了车,还不忘甩给闻秋一个飞吻,“下次见哦,小可爱。” 车门关上,闻秋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胳膊,只闻到自己身上一点淡淡的香水味——不知道这会不会犯裴渡的禁忌。想了想,他还是主动脱下了外套。 裴渡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动作,眸色变得更加深沉。把人藏在家里的时候,他时常会忽略这是一个多么惹人垂涎的宝贝,带出来才能感觉到那招蜂引蝶的体质。先是燕晟、何羽,再是叶茵,他们敢随便动手,是自己没有打下烙印的缘故。 他心中酝酿着风暴,回到家里,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不要回去了。” “哦……”闻秋心里并不意外,甚至觉得这算是裴渡的一个优点——不管对自己有多少情绪,操一顿一般就消气了,“我先去洗澡?” 裴渡看他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今天玩点不一样的。” 他从衣帽间取了一个盒子递过去,“洗完后换上这个。” 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扎着粉色的蝴蝶结,分量不重。闻秋打开来一看,里面赫然是一件满是蕾丝花边的女仆装! 他们之前虽然也玩过一些小情趣,但是这样的角色扮演还是第一次,闻秋揪着那冰凉柔顺的布料,又是紧张又是羞涩,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期待。 “怎么了,可以接受何羽买的一大堆衣服,不能接受我送的一小件礼物吗?”裴渡抱着胳膊问。 “不是……”这分明就是两码事! “穿上这个,我就不过问白天的任何事。”裴渡拉着他的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其实你心里也很期待,对不对?” 他恶意地释放了些许信息素,闻秋的呼吸立刻就乱了,一声不吭地挣脱他的手,抱着衣服盒子去了浴室。 他晕乎乎地洗完了澡,想穿衣服时,才发现盒子里的东西绝不止那一条裙子。毛茸茸的猫耳发箍,连接着不可描述之物的蓬松猫尾巴,还有两个连着夹子的小铃铛…… 第129章 闻秋陷入了问号宇宙,愣愣地对着那些东西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往自己身上组装。 裴渡差不多已经等烦了,才看到浴室门打开。他可爱的小女仆一步一步慢吞吞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似乎是因为背后那条猫尾巴的缘故,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每走一步身上还会发出奇怪的“叮铃”声。 一路磨磨蹭蹭地走到自己跟前时,闻秋的脸颊已经红透了,淡绿的眼眸里水色淋漓,满怀渴求地抬眼看向他。 裴渡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立刻抱住他,神情甚至是有些倨傲冷淡的,双手插着口袋靠在门上,有一种旧式大家长般颐指气使的态度。 闻秋有些心急,“什么时候能把那东西取出来,好难受——唔!” 裴渡不悦地掐住他的嘴巴,责备道:“注意你的身份,该叫我什么?” 闻秋立刻反应过来,按照自己扮演的角色,现在应该叫裴渡“主人”才对。然而他实在耻于把这个称呼说出口,所以别扭了半晌,才轻轻地喊了一声:“先生。” 裴渡却像是满意了,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闻秋便闭上眼睛仰起头去吻他,胳膊缠上他的肩膀,伴随着动作胸口又是叮当一阵响。他以为很快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下一秒裴渡就推开了他,冷淡地吩咐道:“女仆就该做女仆的事,现在去打扫卫生。” 4016字。 第63章 惯性依赖 摘了铃铛,裴渡轻轻揉弄着帮他消肿,忽然想到了初见面时的事,“所以那时候你真的在养孩子?” “嗯。”闻秋任他摆弄,目光有些散漫,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生孩子不久,还在哺乳期就去那种会所打工……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裴渡都无法想象他那时的处境有多么糟糕。 他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闻秋非得生下那么一个没有爹的野种,但是如今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他不会再去责怪,只是感到心疼和不忍。 或许的确是荷尔蒙的交换让他变得感性,竟然还想继续聊聊那个孩子的事,问问闻秋那秘而不宣的过去。然而闻秋这时候却坐起来,主动跨坐在他身上,“继续?” 裴渡没有拒绝,仰头迎接了他不再羞涩的吻。 做完后时间尚早,闻秋拖着疲惫的身子也坚持要回家,理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 裴渡照例是送他回去,与他拥吻作别,在车里目送他上楼。今天的脚步比平时迟缓,楼道里的灯一层一层缓慢地亮起,他手心里的小鸟飞回了巢。 回到了家里,抱过了孩子,闻秋才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来自何羽。他想了想,还是回拨了过去,说自己已经安全到家了。 他的声音里难免带着情.欲的沙哑,何羽立刻听了出来,他似乎忍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他强迫你的吗?还是说他给了你钱?” “……都没有。” 电话里,他听到何羽深吸一口气,似乎硬是吞下去了一句难听的话。闻秋却猜到了,他八成想骂自己是个倒贴的“赔钱货”。 “我不想从裴渡身上得到什么,”闻秋真的有些累了,趴在窗台上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我和他做,只是因为喜欢和他做。哥,我已经成年了,至少有选择对象的权力吧?” “不是你想不想得到什么!”何羽怒道,“而是他能给你很多东西,他都没有给!为什么他的朋友把你当作玩物一样戏弄?他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给你花?你和孩子为什么还住在那么简陋的地方?” 一个个质问像连珠炮弹一样甩过来,闻秋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把烟灰磕到窗外。站在何羽的角度,的确会为自己不值吧,可是何羽并不了解他去年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候的自己连饭都吃不饱,孩子都养不活,暗无天日地连轴转工作,最后绝望到去卖身……现在的自己有温暖的房子住,有养活孩子的存款,还有作品可以写,有梦可以做,这些都是托裴渡的福得到的,他要学会知足才对。 这一切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闻秋也不想浪费唇舌解释,只是道:“今天没能陪你看剧很抱歉,我又辜负你的好意了。” “哪次不是这样?”何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别太依赖裴渡了,人家未必有你那么多真心。” “哈哈,”闻秋干笑了一声,“挂了,改天见。” “嗯,你早点休息……”何羽照旧温柔地叮嘱了一句,然后听到对面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猛地将手机朝地上掷去,眉眼间划过一丝阴郁。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哦,这点倒是和小时候一样,但他始终不明白,裴渡是怎样一脚踏入那条严防死守的线的? 难道闻秋其实是个隐性受虐狂,非得对他坏一点,他才会服帖听话? 手机砸在了厚重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怎么突然和手机过不去了?” 何羽转过身,脸上已经重新戴起笑容,站在那扇巨大的欧式雕花木门前面的,是一位拄着拐杖的中年人。论外貌,他是一个典型的混血帅大叔,五官深刻如雕塑,生出皱纹的眼窝里是一双迥然有神的绿眼睛,岁月流逝的痕迹只会增长他的成熟魅力。 然而这样一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却带着长期患病的憔悴,一头浓密的发丝间,也能看到藏不住的白发。他在非洲得过疟疾,险些丧了命,那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肝肾都出了问题,每天不得不长时间卧床静养。 第130章 “父亲,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何羽体贴地过来扶他。 “睡不着啊,”闻杰睿吃力地拄着拐杖走了两步,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梦到那孩子,醒来更是伤怀——我之前叫你去找那孩子,有消息了吗?” 何羽也露出了忧虑之色,“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是闻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之前得到线索说他在江河市,但仔细搜寻了月余也没有结果。我打算在江河市驻扎下来,利用开公司的人脉继续寻找。” “好,江河市是个好地方。”闻杰睿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钱的事情不用考虑,我把你当继承人栽培,你尽管施展拳脚。” “谢谢父亲。”何羽露出了完美的笑容。 当然,他并不会把这样动听的话当真,多年的相处让他很清楚闻杰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器重自己不过是因为他如今身子垮了又孤苦无依,倘若找到了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的爱和钱立刻就会转移到闻秋身上。 他不会坐等这样的事发生。钱也好人也好,闻家父子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闻杰睿难以入睡,又拄着拐杖到庭院里漫步。这是一处远离城区的宅邸,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雇佣的专业保镖。他的人生历经大起大落,如今继承了大笔遗产,愈发变得惜命,甚至到了有点受害妄想的地步。 忽然,他注意到了一张陌生的脸,那个保镖他像是从未见过。他警惕地叫住那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那保镖转过头来,他的气质极为孤僻冷厉,一看便是个十足的危险人物。他就这样潜入庄园,可居然没有人发现他! 闻杰睿正要大叫,那个入侵者却递过来一张照片,让他的吼叫都消融在了嗓子里,“这、这是……” 那张照片上,是他阔别七年的儿子闻秋,他长成了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侧过脸对着镜头露出了安静的笑容。 “我的老板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李天畅拉了拉帽檐,将照片翻过来,那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如果您想知道更多关于照片的事,就在一个人的时候联系他。” 闻杰睿接过照片,不住地抚摸着那张年轻的脸,犹疑地问:“你的老板?” 李天畅点了点头,“他叫裴渡。” / 这个周末,闻秋照旧参加编剧培训班。在逐渐炎热的五月,他不得不穿上高领的衣服来遮挡脖子上的痕迹。他交的作业依然得到了很高的评价,但今天班里似乎涌动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就连向来要搞点事情的柳星辰,都一副乐呵呵很好说话的样子,课间的时候有两个同学围在他身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还时不时朝自己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闻秋不明所以地上完课,离开时发现唯独柳星辰没有走,还被金绫叫进了办公室里。出于某种直觉,犹豫三秒后他还是走向了金绫的办公室,门并没有关紧,就听到金绫的声音传了出来:“大纲你先拿去琢磨琢磨,今晚的会你也要参加,我会分配给你具体的场次……” 闻秋愣住了,不太确定这是否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含义,同班的女生路过他,轻嗤了一声:“就你还不知道吧?金姐把柳星辰选进剧组了!啧啧,作业一直是你做得最好,结果最后还不是选了个有经验的……” 说不上心头涌起的是什么滋味,闻秋沉默了,一方面他知道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另一方面这种不公平降临到自己头上时,怎能不失望透顶。 实在是心烦意乱,他便想着快点回到家,和裴渡倾诉这些事,问问他的意见…… 漆黑的楼道里,闻秋魂不守舍地踩空了一级台阶,吓得灵魂差点出窍。安抚着乱蹦的心,他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静默的楼梯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仿佛叫作“逃跑”。 裴渡裴渡裴渡,连这种时候脑子里也全都是他。闻秋揉了揉眉心,才发现自己多少也有点恋爱脑。因为有所依靠,反而变得更加胆怯,好像真的变成了那种离开alpha就一事无成的omega。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下定决心要靠自己的力量成就一番事业。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会怎么做? 闻秋脚步停住了。 他回到关了灯的教室里,静坐着等待,直到柳星辰谈完出去,金绫也收拾收拾准备去吃饭。她走出门,忽然看到黑暗里一动不动的闻秋,吓了一跳,“哈,你怎么还没走?” “金姐,我还是想不明白。”闻秋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我以为自己一直都很努力,但好像还是不够,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做到更好。” 他的眼神明亮而专注,直切地看向她:“您知道我一直想要这个机会,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金绫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一点、却又过分清瘦的omega,叹了口气:“你的表现我一直看在眼里,你进步的速度只能用神速来形容。但你知道我手头这个剧本任务很紧张,我需要的是能立刻投入产出的即战力。经过我的评估,柳星辰更加符合我的要求,你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这个剧的风格,或许再练习几周……” “可是您说我学得很快。”闻秋心里一直暗暗和柳星辰比较,连落后一步都不甘心,“我想试试看,哪怕不让我进组,只要给我任务,我都会尽全力完成。” 第131章 金绫沉吟了片刻,心里回顾了一遍从认识到现在闻秋所有的表现,这个孩子勤勉踏实又认真刻苦,而且还有天赋和灵性,是个她绝对不想放手的人才。那么给他个机会又有什么损失呢? 她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颔首道:“我交给柳星辰的是男四的部分,他的出场集中在20、21集,全部加起来大概有20分钟左右的戏份。现在我把同样的任务交给你,但是话说在前头,你的完成质量必须各方面都超过柳星辰,我才会考虑选用你。” 闻秋暗自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好,我会全力以赴。” 第64章 裴渡的生日 “那现在你跟我去吃饭,晚上的会议你也要参加,我们会敲定分集大纲,分配下周的工作。” “谢谢金姐。”闻秋知道这个机会是自己硬争取来的,没有谁能像他一样刚入行半年就有参与成熟商业剧的机会。事已至此,他绝对要不要输。 晚上的会议上,闻秋也了解了他要负责的角色——男四季北枫。他是女主的青梅竹马,也是一个街头小混混。剧本给出的定位是“霸道、痞帅”,他出现在男主女感情危机时期,对女主角巧取豪夺,最后男主英雄救美,挽回了女主的心。可以说这是一个典型的工具角色,出场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凸显男主的好,当男主的垫子。 闻秋陷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苦手。如果说他写自己的剧本时总担心人物不够立体,那么写这个季北枫时,则是平面到让他不知如何下笔了。好在他脑海里已经累积了大量素材,只要搜索类似的人物标签,就能生出无数桥段,拼凑出一个名为“季北枫”的轻飘飘的纸片。 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个角色,却是他自己都无法投入感情的假人。 闻秋纠结了数日,还是写完了季北枫出场的第一幕,发给了金绫。 金绫立刻回复道:“人物出场很抓眼球,这点不错。但是不可以出现抽烟、霸凌的情节,不要频繁使用脏话。附件里是一份避雷名单,你仔细研读一下。” “但这是个小混混啊,”闻秋不解道,“连抽烟霸凌说脏话都不行的话,该怎么表现出他的身份特点?” “审核的细节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做这一行没有敏感度可不行。”金绫甩给了他一长串片单,让他好好看好好学。 闻秋郁闷地学习完了,大抵知道该怎么操作了,比如可以把女同学按在小树林里说油腻的台词,在课上和讨厌的老师顶嘴,在罚站时折纸飞机——因为这是一个负责提供恋爱幻想的角色,事实上他是不能有真正的黑点的。 他改写了第一幕,重新发过去。剧本差强人意,金绫也只回了“还不错”三个字。 这两周他本该好好准备裴渡的生日和告白计划的,可是完全被这个任务打乱了阵脚。“季北枫”本来只是一个空洞的陌生人,然而在他的脑海里逐渐生长出血肉,闻秋在吃饭睡觉时都想着他,像是给雕像塑形,敲打出他人生中的一个个小细节。 尽管如此,他始终无法让自己和金绫都感到满意,写完的稿子被一遍遍退回,一开始金绫还会安慰他:“你写得很好,只是不适合我们的风格”,到后面她的语气也变得凌厉了:“一名职业编剧不能沉溺于自我表达。” 闻秋渐渐有些迷茫,有时候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做这行。周围人也察觉到了他的低落,然而写作毕竟是一场自我修行,别人无法替他领悟。 转眼到了5月20号,裴渡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日,没表现出任何要庆祝的意思。但闻秋不会忘,他还想着在这一天表白呢,无论成功与否,都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天只有上午有课,闻秋早早地去了裴渡家。裴渡今天去了公司,昨天他已经刻意打探过今天不会有特别的行程,那么六点左右应该会到家。 闻秋忙碌地准备起来,先是进了厨房开始烧菜,然后把早就订好的蛋糕摆上了桌子。他还买了一些生日小装饰,把家里装饰得热热闹闹的,虽然远比不上裴渡为他准备的那次,但总归是他的心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礼物,闻秋一万次地摩挲那个天鹅绒的盒子,忐忑不安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黄昏的暮色逐渐笼罩城市。他是个无神论者,然而也在此刻开始祈祷神明。 上天保佑,在这段诸事不顺的日子里,至少要有一件好事发生。 / 5月20日,商家似乎在营销什么情人节,但对于裴渡来说是很平常的一日。他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生日,直到在公司门口被妹妹裴潇截住。 以庆祝生日为由,裴潇把他塞进了自己的电镀粉跑车。裴渡松了松领带,想着正好放松一下,顺便关怀了一下妹妹最近的生活,“听说你最近回家住了一段时间?” “是啊,波比都长成那么大一只了。”裴潇无聊地嚼着泡泡糖。波比是她养在家里的一只伯恩山。 “妈最近怎么样?” “她?她开心死了啊,你屏蔽了她的朋友圈吗?”裴潇吹了个粉色的泡泡,“爸最近抽出时间陪她出去旅游散心,她立刻什么病都好了,容光焕发就像18岁。” 裴渡轻叹一声,所有人都知道症结所在,母亲太爱父亲了,所以才会日渐疯狂。只要从那个冷酷的男人身上得到一点关心,她就能得到救赎——但哪怕是这样一个陪着旅游的机会,她也极少能得到。 第132章 到了轰趴馆,里面热闹非凡,已经被裴潇包场,全都是他认识的朋友,在喝过一轮酒之后全都进入了群魔乱舞的状态。 “靠,主角来了!” “生日快乐啊老裴!” “喝酒,喝酒,寿星先来一杯!” 裴渡接过朋友递来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周围传来了起哄叫好声,说要开几几年的拉菲庆祝。 裴潇推着他的背让他坐下,往他头上扣了一个生日王冠,“最近好久都没见你出来玩,大家都想你了。” 裴渡笑道:“他们是想我请的酒了吧,那就尽情喝吧,今天我来买单。” 闹哄哄的气氛一下子到了高潮,“老板大气”的喊声此起彼伏。 说起来,习惯了有闻秋陪伴的生活,他的确很久没有出来了。但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在场的都是熟悉的朋友们,音乐与酒精、热辣的青年男女、混杂的信息素……这些都是富有刺激性的食材,能填满他的另一个胃口。 作为食物链最上游的极优性alpha,裴渡早就习惯了作为绝对的中心主角,游刃有余地玩着alpha们熟悉的游戏。他与同类交谈,用不伤人的话赶走搭讪的omega,也喝了很多酒,直到有一个讨厌的声音问:“咦,怎么没把那个小漂亮带过来一起玩?” “对啊对啊!”纨绔们的记忆都被激活了,毕竟闻秋那张脸实在是很难忘记的,“潇儿生日的时候不还带出来了嘛,难道这么快就吃腻了?” “操,那可真的是个尤物……好兄弟,你要真的吃腻了,就介绍给我呗。我可是出了名的会疼人。” “放屁,就你!上次是谁把人玩进医院里的?”说话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和你玩3p了。” 不过是熟悉的荤话而已,alpha们聚集在一起,会用类似的口吻评价每一个omega,然而裴渡觉得他们极为聒噪,说出的话格外刺耳。他放下了酒杯,看向那个吵嚷不休的alpha:“钟泽,闭嘴。” 钟泽正在兴头上,还想多意淫两句,然而在裴渡那冷冽的目光下,还是悻悻地闭了嘴。任谁都能察觉,裴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时谁还去触他的霉头,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哈哈,你们不知道吗?那个小漂亮找到哥哥了,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个何羽!”安云起搂着个漂亮小o,欢声笑语地走过来,“听说人家本来就是什么什么大少爷,怪不得气质那么好呢——嗯?都看着我干嘛?” 裴渡眯起眼睛,对他直言不讳道:“傻逼。” 他们两个都是极优性,打起架来估计够好看的,所有人都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不过安云起展现出了惊人的涵养:“操你妈的裴渡,看在今天你是寿星的份上老子先不和你计较了,不然我绝对要把你的脑袋摁进蛋糕里!” 他们两之间的友谊的确非常人能理解,友好交流了一句后,安云起就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催侍者多拿几瓶酒来。 裴渡拿起酒瓶,慢慢倒满两杯酒,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沉浮着。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安云起面前,“今天就算了,以后我不希望听到你再议论他。” 安云起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脸上浮过一丝惊异,心想这小子有情况啊。他耸了耸肩,接过酒一饮而尽,“知道啦,算我的。” 周围人也听到了这句话,心里更是震撼,各自交换了眼色。都是人精一样的家伙,以后自然不会再犯这个忌讳。却不知这个omega究竟是什么来历,能让裴少如此上心。 热闹的宴会仍在无休止地进行,震天响的音乐遮住了手机的震动声,裴渡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比往常都要多。 这一场狂欢里,集中着年轻一辈里最有权势的一帮人,常人所希冀的一切——财富、权力、性资源,在这里泛滥成灾,挥霍无度。 早些年从来不会厌倦的声色犬马,此刻却让他开始感到厌烦。比起无止境的狂欢,他更想回到家里和闻秋一起吃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是酣畅淋漓的性.爱,或者躺在一起聊一晚上天也很愉快。 不知道这是年龄渐长带来的心态上的变化,还是这个omega在他身上施展的奇迹。可是再遥远一些的未来呢?他可以接受一个omega融入自己的生活吗?尤其还是这样一个有着说谎前科、带着孩子的omega。 闻秋并不擅长掩饰爱慕,这么一个冰雪般清冷通透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却盛着明晃晃的春光。好像只要勾勾手指说一声喜欢,他就会傻傻地落到自己掌心里。 然而对裴渡来说,“喜欢”却是最珍重吝啬之物,从来没给过任何人,不知道怎么给,也从未想过要给谁。 他那畸形的家庭带给他的,只有对爱的怀疑和不信任。比起容易变质的感情,他更喜欢切实可行的计划、算无遗策的安排、毋庸置疑的占有。 假如有一日,他真的克服了所有猜忌和犹疑,说出了“喜欢”这两个字,那也就意味着他永远都不会再放手。恋爱、结婚、标记、乃至绵延子嗣,都会明明白白地列入他的人生清单。 在迷离的灯光和嘈杂的音响中,裴渡喝下了今天不知道多少杯酒,思维渐渐变得飘忽不定,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要醉了。 理性的分析渐渐在酒精中消融,在这个醉醺醺的脑袋里涌起了最诚实的念想——他想要现在就回家抱一抱闻秋,想要那双春天般的眼睛看向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 第133章 这就是他26岁生日时,想得到的唯一的礼物。 第65章 醉酒 闻秋一个人待在裴渡家里,从六点等到七点,从七点等到八点,忍不住打电话去问,却一直无法接通。 他又给裴渡的司机李天畅打了电话,李天畅告诉他今天晚上裴潇小姐来过一趟把她哥给带走了。他现在就在车里待命,如果裴总喝酒的话,会随时叫他过去开车。 饭菜都已经凉了个彻底,闻秋实在等得心焦,于是干脆把李天畅叫了上来。有几个挂在天花板上的装饰,他自己挂不上,正好请他帮忙。 李天畅虽然是个alpha,然而闻秋和他独处一室却感觉不到丝毫压力,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沉默地消解自己的存在感,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也不会玩手机,只会像一座雕像般端坐着。 闻秋和他接触快四个月了,仍然和他不是很熟悉,此刻为了缓解等待的焦急,便硬着头皮聊了两句。他问什么,李天畅答什么,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意思。 即使如此,闻秋也知道了他曾是个拳击手,也做过保镖,有一个前妻还有一个女儿。至于他过来给裴渡干活的原因,李天畅只说了六个字:“裴总是个好人。” 好人?或许所有替他打工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吧……连每周来干活的钟点工阿姨都对裴渡赞不绝口,因为新年的时候裴渡会给每个佣人准备礼物和红包,大小节日也都会有招待。他就是那种细心妥帖、礼数周全的人。 连李天畅这样冷硬沉默的人,提起裴渡都带着尊敬,那么自己和他相处这么久,受了多少恩惠,喜欢上他也不奇怪吧。闻秋躺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装饰,长长地叹了口气。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没有陷得太深,没有爱到死心塌地非他不可的地步。他还有抽身的余地,倘若失败了,也不至于像那盒礼物一样被抛弃在垃圾桶里。 / 裴渡喝多了。 但是他醉得非常隐蔽,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没人发现他喝醉,还热络地来灌酒。他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谈吐清晰,来者不拒,还是有人看到了堆在他身边的空酒瓶,才讶然道:“哇,这是空了几瓶?裴少好酒量!” 那些非常熟悉他的朋友,都在同一时间警惕地回过了头——裴渡喝醉后会变得非常可怕,他们早就领教过了。 然而其中又有包藏祸心、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比如说叶茵,立刻嗅到了乐子的气息。她翩然而至,也带着八分的醉意,“老裴喝醉了?真的啊?” “嗯?”裴渡神色如常地抬起头,幽黑的眼眸里一片清明,“没有吧。” “来来来,正好我有个问题,”叶茵醉醺醺地站不稳,搭在身旁一个大美女的肩上,笑嘻嘻地问道,“你觉得我们所有人中间,哪个人最傻逼?” 但凡脑子清醒,就绝对不会回答这种充满火药味的问题。但是裴渡立刻连接上了叶茵的思路,仿佛还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指指向了人群中的某个alpha,“我觉得是吴昊文。” 那个被无缘无故指到的alpha勃然大怒,一下子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平素对自己和和气气的裴渡背后会这样看待自己,“靠,裴渡你什么意思?!” “哦哦——”周围人的嘴巴都张成鸡蛋一样,虽然心里非常认同裴渡的答案,但谁他妈会把这种话说出口啊! “哎哎,别生气,是误会,”安云起急忙冲过来,一只手拽住那alpha的肩膀不让他冲上去挨揍,另一只手硬抓住裴渡的手腕,把他的手指掰向自己,“傻逼是我,他说我呢!” “怎么会?”裴渡很认真地收回手指,反扣住安云起的胳膊,凝视着他的眼睛,“安云起,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要自轻自贱——” “哦哦哦!”周围人的嘴巴张得更大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安云起发出一连串的惨叫,连忙来堵他的嘴,“爸爸,求你别说了,我叫你爸爸还不行吗?!” “呃,不要吧……”裴渡的思路继续打开,有些忧虑地皱起眉头,“孩子我想要聪明乖巧一点的……” 安云起抓狂地勾住他的肩膀,硬把他往外面拖,朝旁边人讪笑道:“他喝醉了哈,真的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去,你们继续!” 比起火急火燎的安云起,裴渡步履稳健,更像是没喝醉的那个。 “回家也很好,”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回家很好。” “对对,回家太好了,你大爷的。”安云起满身大汗地把他送到车库,“等着,我给你叫个代驾……” “不用了,叫我的司机来接吧。”裴渡老父亲一般关切地望着他,报了一串号码,又叮嘱道,“你要好好记住这个号码。” “嗯嗯,纹到脑子上了已经。”安云起一边敷衍他,一边拨通了号码。 “喂喂喂?” “谁?” 两边在同一时间开口,然后同时一愣。安云起猛地喝道:“别挂电话!裴渡在我这里!” 那一刻他的形象伟岸,有如一个绑匪。 “……”李天畅移开了快碰到挂断键的手。 安云起飞快地讲明白了目前的状况,“今天不碰你,你他妈现在过来把这个醉鬼接回去!” “知道了。”李天畅应了一声。 第134章 安云起恶狠狠地挂断手机,瞪了裴渡一眼:“你什么意思啊?把李天畅养在身边,故意消遣我是吧?” 他选在这个时候问是有原因的,因为大量的酒精在裴渡那精密的大脑里发生不可知的化学反应,最后会造成类似吐真剂的效果。虽然这个逼说出的话可能不着边际,但一定是发自真心。 更可恶的是,第二天裴渡就会把喝醉后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把无尽的尴尬留给照顾他醉酒的人——通常就是倒霉的安云起。 “你追人的方法不对,所以他才会跑。”果然,裴渡直言不讳道,“我帮你留住他,不好吗?” 安云起不屑地“哼”了一声,想说去去去用得着你帮倒忙,但转念一想裴渡这手实在高妙,别说李天畅被唬了过去,就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的良苦用心呢。 他瘪了瘪嘴:“你还说我,你追人的方法就好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追他。”裴渡心安理得地说,“因为闻秋不会离开我。” “我有时候真的蛮羡慕你的自信的。”安云起见过闻秋的次数不多,但他已经能感觉到那不是一个很好收服和操控的omega。 说话间,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裴渡只是低头扫了一眼,就冷漠地挂断了。 这是闻杰睿不知道多少次打给他了,对方一直强烈要求在电话里沟通,然而裴渡要的是亲自见面,否则一切免谈。 终于,这一次挂断后不久,那头妥协了。一条短信发了过来:“裴先生,我们见一面吧,但是会面地点我来定。” “好啊,我无所谓。”裴渡欣然答应,“很期待见到您,闻先生。” “谁啊?”安云起看着短信内容,隐约觉得裴渡又在搞什么事情。 裴渡低头摁着手机,有条不紊地给一群手下分配任务:“我自信的原因。” / 时间已经过了12点,闻秋等不下去了,他只想要回家。 这时候李天畅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嗯了两声,很快地挂了电话:“我去接裴总。” “他还在那个生日会?”闻秋不甘心地问。 “是。听安总说,裴总喝了不少酒。” “哦……”闻秋心烦意乱地应了一声。裴渡甚至没有和自己提过会有那么一个聚会存在,让他苦苦等了那么久。 希望膨胀得太丰满,被打湿后才会变得那样沉重,潮湿冰冷地压在身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你……路上小心。”闻秋把李天畅送到门口,“还有,不要和他说我来过。” 李天畅点点头,“我会慢慢开的。” 门一关,闻秋立刻就开始收拾东西,把一桌的饭菜连同那个大蛋糕全都丢到垃圾桶里。他飞快地洗了碗,扯下漂亮的小装饰,把所有东西归到原位,像是慌不择路的贼一样销毁一切痕迹。 挂得最高的那个装饰他碰不到,就咬咬牙把两个椅子叠到一起,胆战心惊地爬上去,踮起脚尖把挂绳扯了下来。 兴许是爬得太高,从椅子上下来后他才发现背后都是冷汗,手指不自觉捏得太紧,忽然“砰”的一声,气球在他手心里炸开了。闻秋不觉得痛,反而觉得爽,把气球丢地上一个个踩爆,在大而冷清的房子里制造出一连串空荡的回响。 愚蠢透顶,连裴渡是否会回家都不确定,就一厢情愿地准备惊喜,还小丑一样兴奋地准备了半天。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变成了他一直嘲笑的恋爱脑,每一步都在犯愚不可及的错误。 终于一通忙碌下,他精心准备的东西变成了两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闻秋关了灯,回头再次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带着两大袋垃圾下了楼。 只要回家,回家就好,抱抱他的孩子,好好睡一觉,就当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闻秋把垃圾丢进垃圾站,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又引起了一段伤感的回忆。他很快地离开了,双手缩进口袋,直到这时才忽然察觉不对—— 他的戒指呢? 闻秋手忙脚乱地找遍全身,始终不见戒指的痕迹,终于不得不悲哀地意识到,他把戒指这个最重要的证据丢在了裴渡家里。 他暗骂一声,立刻往回跑,一颗心都在胸腔里砰砰地乱撞,终于到裴渡家时,灯还是暗着的。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四处乱翻了一阵,终于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盒子。 呼,还好在裴渡回来前找到了…… 悬着的心还未落下,忽然背后传来“咔哒”一声,走廊的暖光潮水一样倾泻进来。 门开了。 闻秋僵硬地转过身,看到裴渡笔直地站在门口,像是有些惊喜似的,面上浮现了朦胧的笑意:“哦,原来你在。天畅刚才还说你不在家呢。” 他的双手插在兜里,右手臂上挂着一只塑料袋,随意地装着派对上收到的生日礼物。一个橙色的爱马仕包装盒,露出了一个尖角。 闻秋不动声色地把戒指盒塞进了口袋里,“我有东西落在这里了,过来拿一下。” “哦……”裴渡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可看起来又像是没有喝醉,望向他的眼眸亮得出奇,仿佛黑夜里的妖魔。 闻秋低着头,想绕过他出去,“我现在就走,不打扰你休息……” 第135章 “别走啊,”裴渡从背后抱住了他,手臂紧紧环住了腰,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亲昵地问道,“没有话对我说嘛?” 闻秋漠然地盯着前方:“你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可是我还没听到你的祝福。”裴渡抱着他的手就是不肯放,好像一只没法用双脚直立的大型犬,体重全部压在他身上。 闻秋没办法,只好偏过头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生日快乐。” “谢谢,我好开心……”裴渡也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用撒娇一般的口吻道,“我的礼物呢?” “我没有准备礼物……喂!”闻秋挣扎起来,因为裴渡的手在他身上乱摸,探入了各个缝隙,像是要把他剥光一样搜他的身。 “都说了没有礼物!”闻秋恼怒起来,可他竭力想要藏起来的衣服口袋很快被发现,裴渡一下子夺走了那个小小的戒指盒,扣在了掌心里,笑吟吟地看着他说: “你又骗我了。” 第66章 告白 闻秋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他一点儿都不想让裴渡看到那枚戒指。那枚他犹豫了那么才咬牙买下的戒指,比不上那个塑料袋里的任何一样礼物。 他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心意,不过都是同款的笑话。 可是裴渡依旧打开了那个盒子,并且打开了灯,所有的一切忽然都变得纤毫毕现。裴渡仰起头,在灯光下打量那枚简洁的铂金指环,眼睛里倒映着那一星半点的光亮,“好漂亮,谢谢,我好喜欢。” 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真挚,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喜爱,像第一次见到下雪的孩子。但越是这样闻秋越知道他是喝醉了,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给我……” 裴渡不还,不仅不还,还硬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套。那尺寸自然是套不进的,他歪着头自言自语道:“咦,怎么戴不上……” “还给我!”闻秋上手去抢,然而裴渡轻而易举地单手擎住他的双手腕,然后用胳膊将他抵在了门上。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将戒指换了个位置,戴在了小指上,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就对了。” 闻秋怔怔地看着,那个银色的小圆环严丝合缝地嵌在了修长的小指上,比之前想象得还要合适。可此时这份完美也仿佛成了一种讽刺,无法珍惜自己心意的人,也不配得到他的礼物。 闻秋很强硬地挣开他的禁锢,握住了他小指上的指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还、给、我。” 裴渡的笑容消失了,以不亚于他的坚决回应道:“我不要。” “这是我的东西!” “这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吗?”裴渡的手攥成拳头,将戒指藏进了手心里,“这是你喜欢我的证明啊,我才不要还给你。” 闻秋心神一震,他藏了那么久的“喜欢”,被他这样轻易地说出口,他急急地辩驳道:“谁说我喜欢你……” “又在说谎了。”裴渡摇了摇头,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的样子,“你不是答应不再骗我了吗?” 裴渡凭什么这样笃定、这样自信,还是说自己的掩藏如此拙劣,所有心事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一样?他明明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啊……闻秋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委屈,眼眶都发酸了,强忍住哽咽道,“我没有,你把戒指还给我……” 可裴渡只是握住了他的肩膀,静静地凝视着他,好像古人长久地凝视夜空,解读隐藏在星宿背后的命运。 “好奇怪啊,”他喃喃地说,“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你。” “什么?”闻秋怔怔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说喜欢你。”裴渡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又来吻他的眼睛、脸颊和嘴唇,在细密的吻的间隙里,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絮絮地说着,“一见不到就会想念,看到你和别的alpha在一起就很生气,想和你一起吃饭、睡觉、看书、做.爱……只要有你在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很愉快。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他说了这样一长串的告白,反而让闻秋从那种头晕目眩的战栗中清醒过来——这根本不是裴渡口中能说出来的话,他是真的喝醉了,醉得人格都不对了。 “说话,”裴渡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凝视着他,“你的回答呢?” 心跳吵得不行,好像乐曲迎来高潮前那密集的鼓点,然而闻秋还不敢高兴得太早,唯恐在极乐的顶峰一脚踩空。他按捺住一切冲动,冷静地告诉他:“你喝醉了。” “我没有。”裴渡嘟囔道,“我是真心的啊……” “等你明天清醒过来,再对我告白一次。”闻秋的心砰砰狂跳,几乎淹没了他自己的话语声,“等那个时候,我就给你答案。” “啧。”裴渡不太开心,夜晚太漫长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的耐心又变得非常差。 “你太狡猾了,好像永远都抓不住,这点真的很讨厌,”他变得十分孩子气,藏不住心里话,“不过谁叫我喜欢你呢,所以你的不好我也要忍耐。” “我不和醉鬼争论。”闻秋听到他幼稚的心里话,不由觉得好笑,搬开他的手,“去洗澡吧。” “不能先偷偷告诉我吗?我听了就立刻忘掉。”裴渡走三步回一次头,反正他喝醉了总是忘事。 第136章 “不行。”闻秋跟在他身后无情地催促着,忽然想到裴渡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就忍不住拍了他的屁股一巴掌,“快去。” 酒精真的是个好东西,裴渡只是困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乖乖进了浴室。 事实证明,喝醉了的裴渡变得特别粘人,心理年龄大概下降了十岁。他举止端庄地坐在花洒下,手里端着浴球,优雅得像是在雨中喝红酒,然而那空白的神情却有种大脑失联的美。闻秋让他抬胳膊,他就抬胳膊,让他闭眼睛,他就闭眼睛。 浴室里热汽氤氲,闻秋有意贴近了,从背后抱住alpha宽阔结实的背。裴渡的脸有点红,神情也变得柔和而迷蒙。他难得没有立刻回应,等气氛到了非得做什么的地步,才哑声道:“我好像真的喝醉了。” “嗯?”闻秋抬起了湿漉漉的眼睫,撩了他一眼。 裴渡低着头,慢吞吞道:“你知道的吧,真正喝醉的人是不会起反应的……” “啊?”闻秋愣了一下,然后噗嗤笑出了声,把泡沫抹在他通红的脸颊上,“你喝醉了之后,怎么那么可爱啊……” 裴渡有点生闷气似的一把抱住了他,他没有清醒时的分寸,完全把分量压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且我有点困了,我们去睡觉吧。” “好啊,但是你这么抱着我,我都没法站起来了。” “可是一松开你就要走了。”裴渡不仅不放,赤.裸的臂膀还收紧了,高热的皮肤贴着他湿漉漉的衬衫,心机地释放出好闻的信息素。 闻秋沉沉地喘息了一声,忍耐住了窜起的欲.望,手指慢慢梳过他湿漉漉的头发,“今天晚上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啊,你都醉成这样了。” 裴渡依然没有松手,直接环住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半扛在了肩上,一路抱到了卧室里,将他放到了床上。 “等等,身上还没有擦干,头发也没吹呢!” 裴渡就拿起一块毛毯,从头到尾把他包裹起来,团成一个瑞士卷放在床上,然后很快地回了浴室拿来了吹风机。做这些时他仍然一丝.不挂,水珠沿着明晰的肌肉线条滑落下来,在地上滴成了一条水线。 这么怕我走啊?闻秋在被子卷里笑弯了腰,觉得他可爱死了。 他从被子里挣出了一双手,坐起来接过吹风机,要帮裴渡吹头发。裴渡就很乖地盘膝坐在地毯上,任他摆弄。坐了一会儿无聊了,他就把闻秋放在一旁的两条腿抬起来,放在自己肩上,然后握住他的脚踝不放,类似于小学生抓紧书包背带的姿势。 闻秋无奈,只好用腿夹着他的脑袋,手指穿过那浓密的黑发,一点点帮他吹干。这个脑袋在清醒时总是装满复杂而沉重的东西,然而此刻在自己怀里,只是一个空空的糖果罐。 温暖的风吹散了一切思绪,只剩下了手温柔抚过头皮的触感,裴渡逐渐困倦起来,眼皮沉沉地向下坠,然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不忘爬上床,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 世界变得朦胧一片,只有模糊的影子、温馨的气息,以及柔和的呢喃低语。在坠入昏黑前,闻秋的声音仿佛从很渺远的地方传过来,“不要忘记啊,明天要对我……” / 第二天,闻秋早早地醒了,或者说,一夜没能合眼。或许路易十六在上断头台的前夜,也会觉得夜晚如此漫长。所有漫长的审判,终究会有一个终结。 六点多的时候,他再也睡不住,去厨房洗了米,先把粥熬在电饭煲里,然后准备了几样小菜。宿醉醒过来肯定不好受,吃点清淡的东西至少能让肠胃舒服。 他忙完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裴渡已经醒了,只是看起来依旧有些恹恹的。清晨的光懒洋洋地照了进来,他赤着半身靠在床头,低头看着手上的什么东西。 他在看那枚戒指,无限延伸的银色莫比乌斯环,在小指上蜿蜒交缠。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闻秋浑身的血都开始高速流淌,他屏住了呼吸,两只手背在身后,汗津津地交握在一起。 “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裴渡的嗓音有些低哑,事实上他还有些宿醉的头疼,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毫无节制地喝过了。 然而即使状态不好,也和醉酒时那种假清醒不同,他有足够的理智,慢慢往前回溯记忆——好像是从某一杯下肚之后断片的,那之后他做了什么?怎么回到家的?闻秋为什么在这里过了夜,是主动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吗? 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闻秋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闻秋沉默地盯了他半晌,很想就这样问出口:你昨晚对我告白了,那些话都还算数吗?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愿意接受我的一切吗? 可是那样乞讨爱的自己太可悲了。裴渡或许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只有在他喝醉的时候才会把喜欢说出口,一旦他清醒所有的利爪和锋芒都会竖起,拒人于千里之外,把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刺得遍体鳞伤。 他别过了头:“对,那是给你的礼物,不是很贵,我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了……” “谢谢,我很喜欢。”裴渡不太确定自己昨晚有没有谢过,保险起见还是夸赞了一句,然后他便发觉闻秋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的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或者说即将要哭了。 第67章 拉黑 第137章 “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吗?”裴渡的心紧缩了一下,试图去回忆,可是脑袋痛得更厉害了,“抱歉,我的酒品不大好。” 闻秋低垂着头,轻轻地说:“没事,你没做什么……早饭煮好了,你来吃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裴渡立刻起身,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但并没有做过的痕迹。他随手披了件浴袍追出去,却看到闻秋在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里?”裴渡没由来有点慌,上前抓住他的手。 “我还能去哪里,今天有早课。”闻秋神色如常地说,“那门课我翘了太多次,教授都发出最后通牒了,再被抓住一次翘课我就要挂科了。” 裴渡探究地盯着他若无其事的神情:“你等一会儿,我换好衣服送你。” “没关系,你家离学校近,坐三站地铁就到了。”闻秋拨开了他的手,“去吃早饭吧,不然都凉了。” “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吗?”裴渡就是不肯放,心里生起一种异样的烦躁,弄不清缘由他不想放闻秋走,好像松开了手风筝就会飞走一样,“总是这样把话藏在心里不说,我不擅长猜你的心思。” 是啊,你只擅长伤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我的心扎个对穿,放空了血,然后塞进一点聊胜于无的希望。你真的很残忍也很傲慢,我光是活着就要竭尽全力了,没有那种余裕继续陪你玩下去。 闻秋用力甩动手腕,语气变得尖锐,“放开!” 然而他的力气还没有大到能甩脱一个alpha,尤其是一个异常坚决固执的alpha。裴渡直接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墙上,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他,压低的声音里还带着宿醉的沙哑:“闻秋,不要闹脾气,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哄小情人的人,好在以前的闻秋也从来不作。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醉酒后缺失的记忆以及闻秋抗拒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好像失去了对现实的掌控感。 “好,那我就问你一句话,”闻秋深吸一口气,淡色的眼眸望向他,“裴渡,你喜欢我吗?” 裴渡一怔,这句话好像一颗火星,落入了他头脑中那片荒芜的园地,所有枯朽的繁盛的都熊熊燃烧起来。那些关于爱情的幻想、顾虑、渴望和压抑,在他的头脑中升腾。然而这短暂却又漫长的几秒里,他只是望着闻秋,没能给出任何答案。 闻秋咬着下唇,那蓄谋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狼狈地低头擦了擦眼睛,然后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去。 “等等……”裴渡下意识想去追,正在这时,过道那头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安云起顶着个乱糟糟的发型,身上是浓重的酒味,一脑袋问号地看他们拉扯,“哟,大早上的,都很有精神哇!” 闻秋一言不发地和他擦身而过,钻进了还未合拢的电梯门,裴渡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像被沉重的东西捆住了手脚,没有追。 / 想不起来是怎么离开君银大厦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搭上了地铁。闻秋坐在靠窗的角落,眼神漫无焦点地望着窗外黑暗的隧道,一时好像有种灵魂脱离肉.体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前往何处。 裴渡没有回答,但那沉默已经揭示了所有的答案——裴渡就算喜欢他,也不会给他任何想要的东西,因为他不配。 踮着脚尖吃力地想要够到他的世界,一厢情愿地付出爱慕和迷恋,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他真的一直在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所以最后总是会被现实狠狠打脸?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闻秋才勉强整理好情绪,打开来一看,是何羽发来了问早安的微信,附带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你最爱吃的牛肉面,连锁店都开到这里来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闻秋看着那碗面,眼眶发酸,很委屈地喃喃了一声:“哥……” 哥,我被人欺负了,你帮我打回来好不好? 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他只是回了这样一条消息:“房子装好了吗?” 今天是21号,就快要到月底,房子快要装好了,离给何羽答复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手机连续震动,何羽一口气发来了好多照片,有给赵妈的温馨房间,还有给小知了的儿童房,以及那个巨大的地下乐园。 “就差最后的收尾了。用的都是无甲醛的材料,非常安全,下次带赵妈和小知了一起来看看吧。”跟着这条消息的是一张在别墅门口的自拍。 闻秋一张张地把照片放大,最后放大的是何羽毫无阴霾的笑脸,脑海里便联想到一只羽毛艳丽、勤劳筑巢的雄鸟,心里泛起一股空茫茫的高兴。 他回复道:“好,我们一定来。” / 安云起自顾自地走进了裴渡的家门,吸了吸鼻子,“哇,好香,有老婆就是不一样啊。你看我没吃早饭就来看望你,是不是要热情款待我一下。” 裴渡心不在焉地走了回来,好像没发现家里多了他这么个大活人。 安云起半点不客气,自己找了副碗筷,呼噜呼噜地喝起了粥,还不忘夸赞闻秋的好手艺。 他吃得正香的时候,裴渡就一个人靠在吧台上,眉头紧锁地抽着一根烟。他没有立刻去追闻秋,是因为眼下的情况他自己都没有梳理清楚。 第138章 抽完一根,他抬头瞥了安云起一眼:“从哪个难民营里回来的,衣服都没有换?” “嗨,别提了,昨天不是遇见李天畅吗,就想顺便找他沟通一下,结果被那孙子锁在车里一晚上,手机也被他掰碎了,早上保安路过才把我放出来,他妈妈的。” 掰得好,怎么不把人也掰了,裴渡毫无同理心地想道。又问:“昨晚我醉酒后发生什么了?” “嗯?没什么啊,我叫李天畅把你送回家了,免得你留在那儿祸害人。你他妈活得真轻松,喝醉了就随便发疯,醒来就全部忘干净。” 这番话让裴渡的心情更加糟糕,他的目光无意掠过厨房的垃圾桶,发现上面沾着一点奶油——昨晚闻秋或许为他准备了蛋糕,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但是他回来太晚了,而且什么都没有记住。 “哈哈,你不会是昨晚把人欺负了,结果今天早上全忘光了吧?”安云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人生难得几回见裴渡吃瘪的样子,他可得抓住机会看个够。 裴渡忽视了他的问题,只是道:“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噢哟?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裴渡叼着烟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不都看到了吗。 “啧啧,那你怎么想的?” “我并没有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裴渡坦诚道,“但是他看起来……很伤心。” “那不是当然的嘛!人小漂亮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你这么把人吊着,他不伤心才怪呢!”安云起扫了眼他小指上忽然多出来的戒指,嘴里嚼着包子叽里咕噜道,“要我说,人家长得好气质佳,对你还那么痴情,最适合娶回家当大老婆,将来生个宝宝说不定还是绿眼睛呢……” 裴渡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只是一言不发地摩挲着那枚戒指。他想闻秋的爱如此小心翼翼,送戒指也只敢送尾戒,他一定是积攒了很久的勇气,才终于决定要送给自己……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要你说句喜欢怎么了?先把人给吃死啊!”安云起觉得他实在是太龟毛了,走过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你听我的,赶紧行动,管他明天怎么样,人跑了你机会都没有了!” 裴渡指出:“你就是这样做事不顾后果,才会乞丐一样早上来我这讨饭……” 话未说完,手机传来“嘟”的一声,是安云起拨通了闻秋的电话,然后递到了裴渡跟前,坏笑着做了个口型:“哄哄他。” 裴渡神情一凝,那一刻脑子里居然真的冒出了低声下气道歉的想法,然而不容他张口,手机就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安云起不信邪,又拨了一通出去,结果这次没打通。他匪夷所思地抬起头,“卧槽,小漂亮好像把你给拉黑了!” 裴渡愕然——大少爷人生第一回 被人给拉黑,这体验的确很震撼。 也很糟糕。 闻秋一直有给他设置特殊铃声,无论什么时候打过去电话,十秒内必定会被接起。omega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总是很甜很软,像是住在耳朵里的蝴蝶。 他已经习惯了事事有回应,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闻秋的偏爱。 然而现在他面对的,只有漆黑的屏幕和嘟嘟的忙音。 裴渡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轻叹一声:“我应得的。” 惹人伤心是他的错,没有回应也是他的错,他至少应该带着诚意去道歉,和闻秋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把话讲清楚。 “我会去找他,把话说清楚。”裴渡想了想,“不过可能需要先准备一份礼物。孙导的电影最近立项了,你有得到消息吗?” “哦,那部犯罪片是吧,那可是个大制作啊,年度黑马预定。”安云起很热心仗义,“你算问对人了,我姐和孙导的侄子有点床上交情,我可以帮你牵线。” “我想把闻秋放进编剧团队。” “嚯,孙导只用他的御用班底,都是行业大腕,可没那么容易哦。” “我会让他带1000万进组,跟着前辈,能多学到点有用的东西。”裴渡说,“他现在写的东西没什么价值,也不适合他。” 安云起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哈,只听说过演员带资进组的,第一次听到赞助编剧的,这个礼物挺有诚意。” 他拍了拍裴渡的肩膀,“不过说实话,你到现在才这么做,反倒让我有些意外。” “怎么?” “你对那小漂亮那么上心,其实早该给他点大的甜头,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你也是,一遇到他的事就变得优柔寡断,半点没有魄力。” 是吗?裴渡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在闻秋的事上顾虑重重,畏首畏尾。但那是因为在乎的缘故,他做不到不计伤害地雷厉风行。 此外,他也并不认为给什么“大的甜头”,闻秋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他要真的那么容易被收买就好了。 灶台上煨着闻秋准备的醒酒茶,裴渡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甘甜微苦,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他也渐渐有了思路,谋划好了接下来了该做的事。经过安云起的牵线,他联系了几个孙导那边的人,确定事情十拿九稳后,便准备约闻秋一起“坐下来谈谈”。 在编辑文字的时候裴渡就想好了订哪个餐厅,预想好了所有该解释和哄劝的话。那条信息既饱含歉意,又充满关怀,妥帖到叫人挑不出毛病。 第139章 然而微信发出去,下一秒却冒出了一个鲜红的叹号—— 闻秋把他的微信也拉黑了。 第68章 可望不可即 直到报站声音响起,闻秋才发现自己坐上了反方向的地铁。他这个状态的确也不适合去学校了,于是干脆出站打了车,直接回了家。 刚打开家门,就听到小知了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赵妈抱着小知了出来,把孩子放到了他怀里,闻秋抱着明显变重的小孩,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 小知了把握在掌心里的东西递过来,“爸爸吃葡萄!” “宝宝非要留给你吃的。”赵妈笑道,“我们家小知了啊,将来肯定孝顺,无论吃什么都想到爸爸,要留一半给爸爸吃。” 那颗热乎乎的紫葡萄被递到嘴边,闻秋一口吃掉,就感觉酸酸的味道一路流到了心里。 小知了好开心,摇晃着手臂,指挥他去厨房,“冰箱里,葡萄,爸爸吃葡萄!” 他平时这个点从不在家,赵妈就问道:“小少爷,今天还要出门嘛?” “今天不出门了,还没开火吧?我来做饭。”闻秋说着,想把小知了放到赵妈怀里,可是小知了揪着他的衣服,忽然就呜哇哇地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闻秋抽了张纸,替他擦眼泪,可小孩脸上的泪水像珠子一样,滴滴答答地掉个不停。 “孩子这是想你了。”赵妈为难道,“小少爷这段时间忙,在家的时间少,有时候还在外面过夜。这孩子太想爸爸了,见不到你就很伤心。” 闻秋安慰着伤心的小知了,自己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把小知了抱紧在怀里,拍着孩子的背,“对不起小知了,我是个坏爸爸,但是以后不会了,爸爸会一直陪着你的,乖,不哭了……” 忍住了那阵哽咽,他才对赵妈道:“下个月我们搬家。” “搬到哪里去?”赵妈一愣,她的心也随时在贫困线上走钢丝,总觉得连这个郊区的破房子也守不住。 “何羽哥买了新房子,就要装修完了。有你的房间,也有小知了的房间,就和以前一样。” “真的?”赵妈面上一喜,“还得是靠何羽啊,我就说那孩子打小就重感情!就是……搬过去不要咱们钱吧?” “不要钱,何羽哥现在自己开公司呢。”闻秋张嘴接过了小知了锲而不舍递过来的葡萄,“他知道小知了现在生了病,也愿意花钱给他治。等七月份放暑假了,我就和小知了去美国一趟,那边有个很厉害的医生,专门看这个病。” “太好了,太好了……”赵妈揉着眼睛,觉得苦尽甘来,未来都是好日子了。 “嗯,真是太好了。终于结束了。”闻秋漠然地跟着一笑,低头在孩子的手指上轻轻一吮,舔净了他指尖上的葡萄汁液。 / 闻秋曾以为,自己会非常纠结非常煎熬才能下定决心,然而一切都比他想象得要容易。他拉黑了裴渡的所有联系方式,向何羽抛出了橄榄枝,开始收拾家当准备搬家。 天地并没有崩塌,世事如寻常运转,没有谁少了谁活不下去。 然而也许是长久以来心中积压的情绪到达了临界点,在这周六的例会上,他当着工作室所有人的面,和金绫爆发了争吵。 数不清多少次,他写的剧本被金绫挑刺,可他也只是一遍遍去改。他给季北枫写了10万字的人物小传,为他在台本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写了注释。 然而金绫只是扫了一眼,就把剧本丢到了一边,“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闻大编剧,你是打算去角逐奥斯卡吗?” 紧接着,他们又一起围读了柳星辰写的部分,柳星辰根据最近的热点话题,给季北枫贴上“二哈”标签,增加了蠢萌、忠犬的属性,倒是赢得了金绫的赞誉。 闻秋本该忍住的,然而或许是最近的一系列事情都让他心情低落,他忽然道:“这种扁平化的人物,就算写上一万个,也不过是制造了一万个荧幕垃圾而已。” 他的确是脑子发昏了才说这种话,而当时他发热的大脑甚至无从判断形势,只能从骤然安静的空气、柳星辰看好戏的表情和金绫冷厉的目光中察觉,大概他在编剧工作室的生涯完蛋了。 之后还吵了几句什么,闻秋都不太记得了,他到最后只感觉很累很累,干脆拎着包直接走出了工作室,把所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丢在了身后。 第一次天还没黑,他就离开了工作室,湛蓝的天空昭示着这是个不错的天气,这大好的时光啊街上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忙。可是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什么?不会再有编剧班的任务和作业了,为了这些事他甚至耽误了学业,好几门甚至只是勉强维持着不挂科而已。 平时如果有这样的空闲,他会满心雀跃地去裴渡家,可是如今他一想起那个家伙,心就一抽一抽地疼,好像又无尽的心碎和委屈要冒出来。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在路边小店买了杯咖啡,然后就在路边公园的长椅上无所事事地坐了下来。 当闻秋一个人对着花花草草发呆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路旁的某个角落,同样有人长久地凝望着他。 裴渡的车停在路边,隔着车窗看向他。因为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他不得已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守株待兔。但是今天闻秋出来的时间比之前都要早,神情也有些不对劲。 第140章 不知道为什么,裴渡失去了一贯的果决,竟然犹豫着不敢下车,害怕去面对闻秋失望的目光。可是他也不想离开,不想回到那个装满回忆的家。 仅仅是几日的分离,就让他尝尽了怅然若失的滋味。走到厨房,冰箱里面还整齐地码着闻秋做的饼干和小菜;走到浴室,就看到他的牙刷、毛巾和小狗毛绒拖鞋;走到书房,就看到他的小桌子上散着一堆没写完的稿纸,和一个陶瓷马克杯——当闻秋苦思冥想剧本的时候,最喜欢嘎吱嘎吱咬着杯沿…… 不知不觉间,他的生活早就深深地打下了闻秋的烙印,他变成了日常习惯的一种。想到以后的每一日都会拥抱同样的空虚,裴渡就感到再也无法忍受。 他很少有机会隔着这样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来观察闻秋,一条街划清了彼此的界限,那个坐在梧桐树下的年轻人让他感到了奇异的陌生感。闻秋仅仅只是无害地坐着,就有三个路过的alpha上前搭讪,然后都被冷漠地拒绝了。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经过,给了闻秋一颗糖,这次闻秋接了过去,塞进了裤兜里。一只雪白的萨摩耶经过,热情地扑向了他,闻秋摸了摸狗狗的头,狗主人一直在一旁对着他发花痴地笑。 裴渡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发现闻秋特别招猫猫狗狗的喜欢。他想起有一次和闻秋一起散步的时候,一只猫碰瓷地在闻秋面前翻肚皮,闻秋就蹲下来使劲盘它,把小猫盘得喵喵叫。 他当时觉得有趣,伸手揉了揉闻秋柔软的发顶。闻秋就抬起头来看他,绿眸里是猫一样的狡黠,对着他“喵呜”了一声。 曾经在自己面前,他就是那只会毫无保留翻出肚皮撒娇的猫。 忽然,一辆讨厌的车忽然停在了路边,打断了他的思绪。何羽下了车,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戴着金丝链条眼镜,是精心打扮的约会装束。他微微弯腰和闻秋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就有说有笑地一起上了车。 美妙的回忆戛然而止,裴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无意识握得太紧,几乎要把方向盘捏碎。 / 当天晚上,裴渡就约了金绫吃饭。 他们约在了一家雅致的中餐馆,包厢极为私密,如果不是服务生领着,金绫会以为这是一个私家园林。她虽然见惯了行业里的大风大浪,被裴渡这种身份的人请客,却还是第一次。 说白了,风华娱乐副总,只是裴渡的履历上最不值一提的注脚。她手上的这个小工作室,这部不值一提的剧,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裴大少爷关注的价值。金绫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很快等她在裴渡对面落座后,这个猜测就证实了。 “闻秋最近还好么?”这是寒暄之后,裴渡的第一句话。 当然不好,肉眼可见的恍惚和状态差。金绫并没有傻到直接说出口,而是问:“恕我冒昧问一句,裴总和我的学生是什么关系呢?” 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男人抬手为她斟酒,很自然地回应道:“闻秋是我的爱人——看你的表情,似乎很意外?” “哈……”金绫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实话,挺意外的……” 何止是意外,她心里并不相信,如果是裴渡的爱人,何至于来自己这种小破工作室打工,闻秋想要什么资源没有?更何况看他平时的穿着打扮、交通出行,都不像是有钱的样子。有时候看他在那里琢磨着抢几毛钱的优惠券,简直有些穷酸气。 “意外也正常,”裴渡的笑容仿佛有些失落,“是我没把他照顾好。” 金绫也陪着笑起来,心里忽然想到了前几个月听到的八卦:风华的王总监忽然被总部调查,他手上的项目全部由调查组重新处理,“文心杯”的名次在最后被调换,获得了第一名的闻秋…… 很多草蛇灰线的片段连成了完整的脉络。如果这件事是她想的那样,那么裴总未必是不上心啊……想到白天自己和闻秋的冲突,金绫心里还有些担忧,怕这位裴大少爷是个小心眼的报复狂,这是给自己上眼药来了。 她试着套话,然而很快发现对方的段位很高,只要是裴渡不想说的,她半点都打探不出来。与此同时他为人处世又很绅士,没有那种富家子弟身上常见的趾高气昂,所以和他相处又很愉快。 话题又聊到了《恋爱的季节》,裴渡似乎对这部剧很了解,知道很多剧本里的细节,甚至还知道这个项目又多少投资人,会上什么平台,大概有多少成本和营收。 看来是有备而来啊,金绫放下了筷子,惴惴地望着他。这部剧或许只是裴渡口中的谈资,但委实是她的身家性命所在。 裴渡终于切入正题:“我听说到目前为止,项目还有一些资金缺口,你作为编剧和投资人之一,为这件事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吧。” 金绫叹道:“是,瞒不过您。” 裴渡直言不讳,因为他知道金绫无法拒绝这个提议:“我可以帮你补上这个资金缺口。” 这下金绫连惊讶都藏不住了,“风华娱乐要注资?!” “不,只是我。”裴渡淡然地喝了口酒,“当然,我希望这件事隐秘地进行,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我会转给你需要的钱,请你以自己的名义投入项目。我不需要分账,最后如果能产生利润,就当作是我捐给工作室的发展基金。” 这根本就是从天而降的超大馅饼!金绫险些被砸晕了,勉强维持理智问道:“非常感谢裴总的厚爱,但是我也很好奇,您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第141章 对面的男人依旧讳莫如深,叫她看不出虚实,然而当他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执着和认真:“很简单,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第69章 金绫的恋爱指导 有付出有回报,金绫这下放心了,殷切地看向她的财神爷,“您说。” 裴渡缓缓道:“首先,闻秋手上在写的剧本,无论是找人手把手教也好,还是帮他改也好,我希望这段剧本最后能被使用,他的名字出现在编剧署名上。” “第二件事,我已经联系好了孙导,他愿意接纳闻秋成为他的编剧。但我希望你来提这件事,以你的名义将闻秋推荐过去。” 见惯了是一回事,真正参与这种资本运作,金绫心里还是“嚯”了一声。要知道闻秋甚至不是个演员,只是一个编剧而已,裴总砸钱也就罢了,背后这复杂的操作可谓是煞费苦心。 闻秋也许真的是被他放在了心尖上疼着的,仅仅是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裴渡话里话外都是小心翼翼。 他不想让闻秋知道背后的运作,显然也清楚那是一个自尊心多强的孩子。金绫不由回想起和闻秋相处的点点滴滴,这孩子的确从未炫耀过自己的靠山,凭着自己的悟性和不怕吃苦的精神,飞快地成长着。 她本该一口气答应这件事,然而这一点对闻秋的欣赏让她犹豫了。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裴渡耐心地问。 “裴总愿意这样为闻秋铺路,真的有心了。”金绫作出为难的样子,“所以我这里有几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请随意。” “我觉得这对于闻秋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排。”金绫道,“他仍然缺乏历练,直接进入孙导的剧组,无异于揠苗助长。” “我会给他找一个师父手把手教,也会打点好其他人,这点不用担心。” “但您觉得闻秋会察觉不到吗?他对这些事情比任何人都敏感,他从来都不会相信从天而降的好运气。”金绫道,“如果让他知道您在背后安排,也许未必会感激您……” 不会,当然不会,恐怕还会和自己疯狂闹别扭,就像在风华娱乐办公室里一样。他那百无一用的自尊心啊,连裴渡都感到无奈,“我很清楚会发生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对他有益的安排,未来的他会感激我的。” 金绫张了张嘴,她深知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该说的,然而她毕竟欣赏那孩子,有时候看到他倔强的样子,会想起许多年前初出茅庐的自己。所以她还是说出了口,对着一个她完全得罪不起的人:“裴总,这些话本不该我说的,我也是真的非常想得到您的投资。但是这件事,您或许用错了方法。 “闻秋是我见过的最勤勉用心的孩子,写作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他的热爱和梦想。他想凭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的心,比谁都要强烈,您如果用上一些手段强行把成功的果实塞给他,恐怕只会让他愤怒和失望,只会伤害他的自尊。” 裴渡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不知是觉得她胆大,还是觉得她不知好歹。金绫有些懊悔,心里责怪自己废话太多,这么优厚的条件,直接接受不就完了吗。 “抱歉,我果然还是不该说这些……” “没关系,我很受教。”沉吟片刻,裴渡问道,“所以你是觉得,我这样做不仅不会有帮助,反而只会起到反效果?即使是作为爱人,我也最好不要插手他的事?” 金绫点了点头:“我想,和您恋爱也许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我不是在指责您——但是你们之间的身份和地位、圈层和认知都太过悬殊了,而且闻秋年纪也小,在这个年纪抱有天真的理想主义是很正常的。有时候对他来说,接受您的好意也会变成沉重的负担。” 金绫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即使是她,有着多年的社会经验,靠着拼搏取得了一定的地位,坐在裴渡对面依然会露怯。她会在意自己的包和衣服是否配得上餐厅的格调,在意用餐的礼仪,在意说出的每一句话是否都禁得起推敲。 闻秋那孩子,和这样一个几乎不是同一世界的人谈恋爱,又会背负着多少压力呢? 裴渡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缓缓摩挲着小指,然而那里并没有戴指环。他以虚心求教的口吻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如果这种方式行不通,我能怎样帮到他?” “我们可以做一个情景假设,”金绫说,“假设您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没有钱也没有势力,那您还可以做什么?” 那恐怕只能提供毫无价值的陪伴和安慰,裴渡无聊地想,然后出一百个瞎主意,陪他一起急得团团转吧。 他毕竟不曾一无所有过,所以对这些事情毫无想象。不过和金绫的谈话依旧是有益的,他第一次从第三方的视角审视了和闻秋的关系,之前他只是凭着心意随意地赠予好意,从来不会在意闻秋是不是真的喜欢,是不是承受得起。 如果只是对待一个召之即来的情人,那已经足够了,但是对现在的闻秋,用以前的手段是行不通的——他不想再见到那天早晨闻秋伤心的样子,那红红的眼眶和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会让他的心也跟着紧缩而疼痛。 “也许您心里已经有一些答案了。说实话,我非常想得到您的帮助,但是我也希望我的学生能获得幸福。”金绫从包里掏出一份企划案,“要是您不介意的话,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我还是想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剧,其实已经预定了x台播出,收益是非常乐观的……” 第142章 “不必给我看了,”裴渡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微笑道,“你的话给了我很多启发,作为酬谢,我愿意继续投资《恋爱的季节》。说实话,闻秋写作的时候我大都陪着他,我对这部剧也有很深的感情。” 金绫微微睁大眼睛,那可是几百万的资金缺口,真的是可以这样三言两语解决的吗?这是从哪路下凡的财神爷,闻秋居然能一直藏着掖着半点不透露风声? “资金的事不必担心,我希望闻秋的第一部 作品能臻至完美,”裴渡举起酒杯,碰了下她的杯子,“祝你们成功。” 金绫露出了笑容,举起杯子向他致意,“也祝您成功。” 两个人相谈甚欢,从餐厅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金绫洗了澡卸了妆,习惯性地敷了张面膜,然后开始一条条回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消息和邮件。接下来她还要追关注的剧集,跟进全组的工作,一遍遍审核稿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亲自开始动笔,处理剧本中最难攻克的部分。 每一天都由这样的忙碌组成,光是维持光鲜的现状就要竭尽全力了。不过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一顿饭就解决了迫在眉睫的资金问题。金绫倒了杯酒,暂且把工作丢到一旁,忽然便瞥见了一沓皱巴巴的纸。 那是闻秋交给她的稿件,厚厚的一沓,光是扫一眼就知道白费功夫的东西,他不知道修改了多少遍。 鬼使神差的,金绫想起了裴渡,想想那清贵的大少爷做派,略带疏离的客气背后,是永远睥睨人间的上位者气场。他随口许诺的东西,也许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这样一个人,居然和她那个可爱的学生有一腿,哈哈,现在的电视剧都不兴这么写了…… 金绫饮尽了杯中酒,重新拿起文稿,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她第一次读得那么认真,仅在第三页后,就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被故事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 同一天夜里,闻秋也满怀希望地出了门,何羽约他出来吃饭,说是有认识的导演编剧朋友,都是同行可以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对于刚刚失去希望的闻秋来说,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他好好收拾了自己,最近有些憔悴了,就在出发前梳理了一下发型,争取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儿。 何羽开车带他去了繁华的闹市区,闻秋看着窗外,只觉得周围的风景越来越眼熟,心里忽然有了很不妙的预感。 果然,当车子停下后,他猛地看见了无比熟悉的招牌:迷星会所。 这是他刚来江河市的时候每天晚上来打工的地方。 也是他不得不穿着情趣制服、忍受无穷无尽的性骚扰、还险些被强.奸的地方。 也是他第一次遇见裴渡,被调戏到哭出来,又被施舍了五千两百块钱的地方。 他以为永远不会回到这片肮脏的沼泽地,从那里带出来的泥浆,他感觉直到现在也无法洗尽。黑暗压抑的记忆疯狂地涌了上来,闻秋坐在车里没有动,何羽替他打开车门,“怎么了?快点下车吧,我们有些迟了。” “……没事。”闻秋揉了揉额头。 他毕竟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他毕竟还有何羽哥。 跟着陌生面孔的服务生走进包厢,他果然感觉到了作为客人的不同,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不会有任何令人不适的目光。 包厢里也不是那种酒臭熏天的样子,那些男男女女看起来都比较有身份,喝酒聊天叙着闲话。座位间倒是有几个漂亮的omega招待,但目前来看只起到了鲜花盆栽的作用。 何羽揽着他的肩膀,直接带他去见了被围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穿得一身漆黑,看起来精神矍铄。闻秋差点惊呼起来,那是业内著名的大导演孙建功! “孙导好啊,”对着孙大导演,何羽也露出了谦卑的笑容,揽着闻秋的肩膀让他也弯腰打个招呼,“这是我的弟弟闻秋,是个编剧,我跟您提过的。” “闻秋啊……”孙建功目光炯炯地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我知道。” 第70章 污浊之地 孙导在业内德高望重,同时也挑剔刻薄。和他合作过的都是老一辈演技派、影帝影后级的人物,年青一代的那些流量他都不曾放在眼里。 如今听孙导说“知道”这个新人,周围人不由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即使是在包厢迷离的灯光下,那个omega都好看得过分了。那是一种很有感染力的美貌,完全能想象经由镜头的包装,会呈现出怎样侵略性的效果。 “哪个公司的新人?”杂七杂八的交流声响了起来,“肉眼可见的能红啊……” “呵,你刚没听何总说嘛,他是个编剧呢。” “编剧?太浪费了……” 孙导在这些嘈杂声中慢悠悠地开了口:“你挺有本事的。” 闻秋莫名其妙,又有些诚惶诚恐,只低头说了句“谢谢孙导”,便跟着何羽在一旁坐下了——他当然不会知道,前后有两个位高权重的alpha,愿意为他一掷千金,将他端到了眼高于顶的孙导面前。 何羽极其健谈,即使这不是他了解的圈子,也很快和周围人热络起来。他有意识地带着闻秋去社交,把他介绍给那些业内有名的编剧、导演、制作人。 敬过一轮酒,何羽极为大胆地开始与孙导攀谈,然而孙导架子很大,别说何羽了,就是其他熟人,也爱答不理的,坐在那边像个大烟囱似的不断喷云吐雾。 第143章 “我弟弟虽然年轻,但很有天分,之前还得了‘文心杯’特等奖……”何羽仍然面带笑意,把闻秋往前推,“他现在在金绫的工作室学习,成绩一直是第一名……” 闻秋虽然感激他,但此刻社恐发作得厉害,勉强对着孙导微笑了一下。这对他来说是个大奖,但对于在座的前辈来说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嗯。”孙导果然从鼻孔里喷出一口烟,包裹在眼袋里的眼珠转过来,上下打量了闻秋一下,“你的老师是金绫?” “是。” “金绫刚出道的作品很有意思,我记得她。”孙导老神在在地说,“不过后来也泯然众人罢了。” 闻秋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其实他心里有点认同孙导的看法,但是自己的老师被当众这样评价,他又有点不舒服。 “你跟着她学到的东西有限。”孙导磕了下烟灰,“我常说,‘什么样的土,种出什么样的粮食。’你要真的有天分,就该到适合你的土壤里去。” 闻秋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好敛眉道:“谢谢孙导提点。” 接下来的聚会中,不仅仅是闻秋发现了,其他人也隐隐感觉到,孙导的确对他很感兴趣。今晚孙导大概有一半的话都是对闻秋说的,显然是对他有栽培之意。 闻秋领受着他的好意,尽力陪笑迎合,心里却越来越烦闷,心想他现在所做的事和跟在金绫后面的柳星辰没有区别。 酒过三巡,何羽已经和一帮子人混熟了,四下散了一圈烟。那些很有眼力见的陪酒omega们,就娇滴滴地拿着打火机来帮客人点烟。 在过去,自己扮演的也是这样一种角色。 闻秋忽然抬起了手,何羽一愣,然后把一支烟放在了他手上。闻秋叼着烟抬眼看他,何羽便无奈地笑了笑,弯腰替他点燃了烟。 好像从旁边传来了轻笑声:“何总对弟弟,真的是宠爱啊……” 闻秋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着,默默抽了一口烟。他忽然站起来,对何羽道:“我去趟洗手间。” “嗯,早点回来。”何羽拍了拍他的背。 闻秋离开了乌烟瘴气的房间,深吸了一口气,留在背后的是纸醉金迷的狂欢,充斥着金钱权力与声名的诱惑,孙导八风不动地坐在这所有一切之中,宛如一尊漆黑的佛像。 向他祈求吧,实现你的愿望——然而这一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曾经写《埋玫地》时的那种快乐和憧憬,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闻秋倚在走廊上,默默地抽着烟。 忽然,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依旧穿着会所的紧身制服,只是看起来有点显老。在经过时他们无意间对上了目光,那人很快地挪开眼,低头加快了步伐。 “你,过来。”闻秋夹着烟的手指勾了勾,“还是要我请你过来,姚领班?” 眼前正是他去年在迷星工作时,对他格外“照顾”的领班。在他险些被曹老板强.暴后,把他骗去了曹老板埋伏的小巷,锁上了他逃生的唯一一扇门。 如果不是当时自己拼了命地逃脱,他会在那条小巷里被殴打和强.奸,然后会被曹老板带走继续折磨,他的孩子会饿死在家里……那是光想象一下就悲惨到让人呕吐的人生。 领班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多年修炼的势利眼立刻察觉了他衣服的品牌和手表的价值。时隔一年,这个曾经在会所里乖巧沉默的漂亮omega,现在显然已经攀上了高枝,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了。 “客人……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闻秋阴恻恻地打量着他:“其实这一年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如果不弄清楚我真的连觉都睡不好。” “什么?”领班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哆嗦了一下。 “我很好奇,你当初把我卖了多少钱?” “什么?我、没有……” “我说,曹老板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把我送到他手里?”闻秋上前一步,将烟头碾在他的领口上。那廉价的布料立刻被烧了一个洞,领班的脸扭曲了一下,但没敢动,“你是不是很惊讶,看到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听说曹老板把那些娼妓玩残后,还会把他们送到店里□□呢。” 领班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发出了恐惧的声音:“五百……他给了我五百块,但、但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那些事,他只是让我锁个门而已!对不起,我错了,但您现在不好好的吗,你去找曹老板报仇吧,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呀!” 五百块,原来那就是自己的价钱……闻秋低头笑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滑稽。他的命居然那么贱,倒腾在不同的手上玩弄,别看他现在在一个小小侍应生面前作威作福,一会儿还要进包厢当婊子陪笑脸呢。 “我,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有事……”领班看他神情不对,悄悄退了两步。 “别走啊,我们店不是有规定嘛,客人的要求要尽力满足,不算耽误工时。”闻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沓钱,轻轻抽在他的脸颊上,“陪我还有小费呢,一个巴掌五百块怎么样?” “真的?”领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真的。”闻秋龇了龇牙,“抽吧。” 领班闭上眼,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回荡在无人的走廊上。 第144章 闻秋抽出一叠钱丢了下去。领班跪下来一张张捡起,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喜色,然后他抬手抽了自己第二个耳光。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命也一样贱。啪啪的耳光不绝,闻秋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散在了地上,不觉得解气,反而只感到悲凉,连领班忙着捡钱的身影都看得惹人生厌。他忽然抬脚踩住领班的手,恶意道:“喂,我这样侮辱你,你想过报复我没有?” 领班茫然地抬起头,那浑浊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你长得好,我早知道你能傍上大老板,所以你要牢牢地守住自己的位置,千万别掉下来。不然啊……”他空洞地笑笑,“所有人都要来吃你一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哈……”闻秋偏过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笑,他妈的连一个贱人都好像知道他是什么处境,都来教训他怎么做人!他气得发抖,可是向一个没有自尊的人发泄毫无意义,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烟,才发现没有火。 “怎么了?”背后忽然传来了温和沉静的声音,“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 何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那个服务生跪在地上,试图拿出飘到柜子下的一张钞票,脸都被抽肿了。 “服务生得罪你了?”何羽心疼地拿起闻秋的手,生怕他太用力伤了自己,看到他手没事才放了心,“这种事叫经理来惩罚就行了。” 然后他偏头扫了领班一眼,“你走吧,别在这里碍事。” 领班抱着满怀的钱,飞也似地跑走了。 “没事,”闻秋的眼睫低垂,萦绕在眉间的戾气还没有散去,沙哑地问道,“有火吗?” “别抽了,对身体没有好处的东西。”何羽抽走了他指节里夹着的烟,“我们回去吧?刚才孙导还问到你呢。” “我不想回去了。”闻秋知道自己在浪费机会,可是他心情又很沉重,甚至埋怨起了何羽独断专行地带自己来,“今天谢谢你,你肯定为我费了不少心思……可是我好像承受不起。” 何羽推了推眼镜,心里的确有些不满。他为了牵上孙导的线,也不知道攀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他也是看最近闻秋写剧本太辛苦,才精心准备了这个礼物,谁知道没能换来什么好脸色,还不知怎么惹得人不开心了。 那个曾经像水晶琉璃一样透明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藏不住任何心事,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可现在呢,何羽发现自己看不透闻秋了,他变成了一个复杂的谜题,一扇挂了一千道锁的门。 “好,我回去打声招呼,然后我们就走吧。”何羽叹了口气,只希望如今的付出能换回想要的东西,“哥哥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羽又返回了包厢,闻秋盯着他的背影,久久地出神。 记得在例会上讨论男主形象时,他曾问过金绫一个问题:“这世界上有绝对的好人吗?会有毫无由来的好意吗?这样脸谱化的形象,真的能让观众信服吗?” 金绫告诉他:“正因为现实里不存在,所以我们才要创造一个理想的形象,让观众有梦可做。” 是的,完美无瑕的好人只存在于创作中,世上也绝不会有毫无缘由的好意。即使是何羽,闻秋也相信他必然有着什么目的,才会那样不计得失地对自己好。 但幸而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也不怕觊觎。闻秋很确信自己不会爱上他,所以倒无所畏惧。不像裴渡,那个家伙会夺走自己的一切,他的爱他的热忱他的希望,最后是他全部的自我。 在漫无目的的思绪中,何羽从包厢里出来,在和谁低声说着电话,“我在和客户聊生意,今天会晚点回来……父亲您早点休息……” 忽然,他脚步一顿,没有想到闻秋会站在门口等他。他神色如常地挂了电话,然后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走吧,时间还早,带你兜风散散心。” 闻秋仿佛是什么都没听到,淡淡地“嗯”了一声。何羽就体贴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揽着他出了会所,叮嘱他不要着凉。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暗处的一个角落里,有人对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悄悄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第71章 对峙 另一边,安静的茶室中,闻杰睿盯着刚收到的照片,一口恶气涌了上来。这张刚从迷星会所偷拍到的照片,证明何羽此时的确和闻秋在一起,然而他居然就这样在电话里欺骗自己,声音没有丝毫破绽! “他背叛了我……他早就找到了闻秋,咳、咳……他到底安了什么居心?!” 什么居心?裴渡双手交扣搭在桌上,心里嗤了一声,闻杰睿明明门儿清,倒也会装相:何羽作为闻杰睿的养子,替身体抱恙的父亲管理着绝大部分资产,然而一旦闻杰睿的亲生儿子出现,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将变成镜花水月。 那么,这个昔日佣人家的儿子想要留住一切,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彻底抹除闻秋的存在,要么彻底将他占为己有。 “我说过我是来帮助您的。”裴渡说,“我很乐意为你们父子团聚,制造一个机会。” 闻杰睿皱眉思索着,他根本拿不定裴渡的动机——当这个年轻又位高权重的alpha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声称是自己儿子的爱人,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相处融洽,然而最近出了点小矛盾。 第145章 闻杰睿只是身体垮了,脑子可没坏,他知道裴渡的身份,这个年轻人手上的资本和权势要远远超过自己,他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自己那傻孩子呢,穷困潦倒又过分天真,落到人手里只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虽然顾虑重重,但裴渡提的条件的确很诱人,闻杰睿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和闻秋见一面,之后再从长计议。 “那就多谢裴先生了。”闻杰睿说,“我这孩子,从小就让人不省心,也让你多费神担待了……” “不必谢,应该的。”裴渡不紧不慢地打量着他,闻杰睿是个alpha,看起来自然比闻秋要更加强壮,然而他们身上好像有着一样的气质,那种忍不住想要引人掠夺的受害者的气质,“你想什么时候和他见面?” “越快越好,我现在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闻杰睿颓丧地揉了把脸,“我真的是瞎了眼看错了人,竟然捡回了一条咬人的狗!我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他了,现在还要靠一个外人才能对付他……唉,实在糊涂啊!” 裴渡不咸不淡地安慰了他几句,心想他当年从上亿身家的大老板亏到欠一屁股债,果然是有道理的。然而闻杰睿蠢归蠢,却很有利用价值,他是一支淬了毒的利箭,可以直接射穿何羽的心脏。 闻杰睿抱怨着抱怨着,情绪越发激动,嚷着要服务生拿热毛巾来——因为他用不惯纸巾。服务员很快拿来热毛巾,放在讲究的小托盘里,闻杰睿红着脸擤鼻涕的样子,倒和普通的糟老头子没什么两样。 裴渡看着这一幕,觉得闻秋很可怜。他的父亲是这样的,可即使是这样的父亲,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根本不要他。 只有自己会真心待他,悉心照顾他,温柔爱护他。他会剪除所有碍事的对手,抵御所有的伤害,成为这世上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裴渡百无聊赖地喝着酒,想起了很小的时候,他曾救过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小鸟,每天多次喂食,它终于慢慢长大,展翅翱翔于蓝天。但它爱自己,所以会来自己的窗台上唱歌,这小小的自由的精灵,是他童年唯一的朋友。 所以要得到它,用漂亮的笼子和精致的食物关住它,剪掉它的飞羽,将它养在手与眼所能触及的地方——六岁的裴渡这样想着,二十六岁的裴渡依然如是。 / 很快到了五月底,何羽的别墅终于装修完毕。那天他开车到了闻秋楼下,想要带赵妈和小知了一起去看看房子,却被闻秋回绝了。 这是他下定决心要给何羽答复的日子,他想要和何羽好好谈一谈未来。等到尘埃落定,他会去找裴渡,给他们之间一个妥帖体面的告别。 “管家佣人厨师和司机也都已经找齐了,赵妈年纪也大了,平时带带孩子就好,别操心家务事了。”何羽开着车,描绘着美好的未来光景。 “嗯。” “附近的几家幼儿园,我都预约了,有空一起去看看。听说现在流行什么全英文授课,老师都是外国人。” “好。” “……”何羽转过头,“你好像兴致不太高?” “没有。”闻秋摇了摇头,“可能是太激动了,昨晚没睡好。” “那等会儿你一定要试试你床上那个15万的乳胶床垫。”何羽微笑道。 闻秋也跟着轻笑了一声,他银行卡里的全部存款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到了别墅,里外都装饰得像主题乐园一样,穿过鲜花长廊,闻秋走到了门口。何羽把大门钥匙递给他,手里拿着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礼花筒,“欢迎回家。” 这毕竟是美好的情景,闻秋的心也雀跃起来,钥匙入孔,丝滑地旋转,发出咔哒轻响。 咔——门开了,枝形吊灯垂下长长的水晶帘幕,散发出盛大的光芒。 砰——何羽发射了礼花筒,彩纸和亮片飞洒出去,灿烂地落了闻秋满头。 然而闻秋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何羽轻推他的脊背,“怎么了?进去呀。” 闻秋的背是僵硬的。 何羽面色微变,跟着上前一步,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到富丽堂皇的室内并没有夹道欢迎的仆从们,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枯瘦的身影——闻杰睿。 “闻秋!”父子相见,闻杰睿再也控制不了哽咽,拄着拐杖上前几步,试图搂住自己许久不见的孩子。 闻秋立刻后退,肩膀撞到了何羽的胸口。被背叛的感觉像一道惊雷劈了过来,他咬牙低喝道:“何羽,这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不,不对!”何羽脸上的神情却比他还要震惊,“父亲,您、您怎么会……”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闻杰睿冷笑道,“要是我没有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闻杰睿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闻秋立刻有些应激,咄咄逼人地问何羽。他又猛地转过头,对想要靠近的闻杰睿吼道,“你别过来!” 何羽的额上淌下冷汗,这对父子连逼问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他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冷静,一手揽住闻秋的肩膀,一手搀扶住闻杰睿,将他们引向沙发:“别激动,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三人坐定,何羽才示意躲在角落不敢吭声的管家上茶。他决定先安抚气坏了的闻杰睿,诚恳道:“父亲,其实在年初的时候,我就找到了弟弟,但当时的他对您还有一些抵触,所以我想先和他建立联系,慢慢化解他的心结……” 第146章 “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卖给闻杰睿?!”闻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倒真的是个大孝子啊!” “我并没有这么做!”何羽露出痛苦的神情,“我一直都、一直都在照顾着你的感受……我想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决定原谅了,我会征求你的同意,带你去见父亲……” “如果他不同意呢。”闻杰睿哼道,“那你就打算花我的钱买大别墅,一直偷偷养着他?何羽,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老迈糊涂了,你凭什么觉得能一直瞒着我?” 何羽捂住了脑袋,“对不起,父亲,但是我夹在中间真的很为难。您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到过去,回到我们一家团圆的日子……” “回到过去?”闻杰睿深邃的眼眸里放出慑人的精光,“那时候我们和你可不是一家人啊。” 仿佛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何羽面红耳赤地抬起头,牙关紧咬,几乎要藏不住满心的羞耻和愤恨。永远是这样,哪怕在异国他乡那样尽心尽力地辅佐他,哪怕真的被收养成为义子,但闻杰睿永远都看不起他,永远觉得是自己赐予了一个佣人的儿子一切。 闻秋看不下去了,挡在何羽身前:“你们之间什么事我压根不在乎,决定不见你的是我。闻杰睿,我真的很好奇,从15岁抛弃我和妈妈到现在,已经7年了,你到底还有什么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那是抛弃?!”闻杰睿也激动起来,“是谁在我刚破产的时候就急着改嫁?我当初让你选,你自己选的要跟妈妈,你们去了谢家,哈哈,谢家好啊,多享福……我背着一身债四处躲藏,最后国内都待不下去……” “所以呢,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句问候,从来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闻秋红了眼眶,“你知道我在谢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才15岁啊,跟着妈妈进门那天,所有人都恭喜谢广明,说他好福气,娶了个大老婆还带着个小老婆……” “你知道谢广明是用什么眼光打量我的吗?我17岁生日,他送给我一套裙子和丝袜,要我当众拆开来看!”闻秋情绪异常激动,话音里藏不住哽咽,“我的房间连门锁都没装,我睡觉都不敢脱衣服……你为什么从来不问问我啊……” 闻杰睿震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怎么、怎么会……” 连何羽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骇然地望向他,一阵惊恐和后悔像蚂蚁爬上他的心脏。他想起18岁的闻秋逃离了那个家,刚一见面就眼泪汪汪地扑到自己怀里,说:“哥,你一定要帮我啊……” 他那时候还在心里嘲笑大少爷不知疾苦,那之后他甚至还……想到自己对珍重之人犯下的罪行,何羽又惊又悔,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第72章 来找我吧 “你妈妈呢?他怎么不管你……咳咳,”闻杰睿胸腔颤抖,剧烈地咳嗽起来,“那个谢广明,哈啊,我早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老畜生咳咳咳……” “妈妈……”闻秋难过得心脏抽痛,急促地喘着气,“他就是那种性格啊,他都自身难保了,根本顾不上我。我、我没办法,才想到来找你,可是你……” 何羽夹在两人中间,一会儿帮老的顺气,一会儿帮小的拍背,忽然扬高声音道:“好了,都别说了,父亲身体不好,别被气出病来。闻秋你也是,我们换个日子,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闻杰睿咳得快背过气去,那长久缠绕着疾病阴影的面孔涨成了猪肝色。闻秋咬着下唇,透过朦胧的泪水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记忆里那个健康硬朗的父亲,变成了这样一个形容枯槁的病人。 “我先扶父亲去医院,今天本来就是他该做透析的日子,不知怎么的突然跑过来,唉……”何羽安抚地看了闻秋一眼,“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家好吗?你们两个还是暂时先不要见面了。” 闻秋望着闻杰睿直不起腰来的样子,心里弥漫着担忧和恐惧,他分外感激此刻还有何羽这个靠谱的成年男人在,能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然而闻杰睿从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缓过来,忽然拿拐杖敲在何羽的小腿上,“你放开,我不走,今天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若是过去,他大概直接就接受何羽的安排了。然而那天和裴渡的一段谈话,他直接被点醒了,一身冷汗地发现了太多不祥之兆,他必须防着养在身侧的这匹狼。 “父亲,您的身体为重……”何羽咬牙道。 “闻秋!”闻杰睿忽然扬起头,高声喊道,“来扶我!” 闻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坐在沙发上。他闻到了父亲身上浓重的药味,还有药味都遮掩不住的病人的味道。 何羽急了:“怎么连你都那么不识大体!” “至少父亲不像你说的那样,完全不在意我。”闻秋没看他,直接在闻杰睿身边坐下,“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 “你说你来找过我,对不对?什么时候?”闻杰睿一把抓住闻秋的胳膊,急切地望着他。 “你不记得了?”闻秋咬牙道,“我18岁那年,你让何羽哥回国清偿债务。我给你打了电话,你亲口说的让我自己解决问题,然后挂了我电话……” “等等,你说什么?我根本没有接到过什么电话!”闻杰睿震怒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吗?”闻秋冷笑一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逃避责任啊。” 第147章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闻杰睿深深地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何羽,那个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孩子沉默地站着,脸上是浓重的阴郁之色。 “那个电话,是何羽给你的?”闻杰睿急切地问道,“他当场就拨了出去吗?号码是不是255开头的?” “什么意思?”闻秋很快也反应过来,“你没接到我的电话?可是当时的确是你的声音,我不可能听错的。等一下,第一天电话的确没有打通,我是第二天才打通的,那会不会有可能……” “是录音。”站在一旁的何羽,忽然出了声,“你听到的那些话都是录音——我从拨给父亲的电话里剪辑出了几句话,然后拜托朋友在电话另一头播放。” 闻秋一下子懵了,一时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意思,茫然地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为什么?”何羽捂住眼睛,嘴角翘起的笑容格外扭曲,“因为那段时间我像狗一样给你父亲干活,眼看就要得到一切了。只要你回来,就能轻而易举地剥夺我的一切,把我打回原形。” 闻秋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即使已经猜到了一些,亲耳听到他承认这一切,还是让他的情绪崩溃了。他捂着绞痛的心口,感觉快要无法呼吸,“我一直把你当哥哥……” “我也把你当弟弟,闻秋。”何羽忽然俯下身来,紧抓住他的肩膀,眼神里闪着狂热的光彩,“我说过要照顾你的,嗯?给你钱给你房子,供你上国内的大学。是你自己不识好歹要走,你想想,你身上的很多悲剧都是你自己的性格造成的。” 闻秋猛地一巴掌扇到他那恬不知耻的脸上,“滚!你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那样骗我、接近我,你从来不会有愧疚的吗?因为你的私心,这些年、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何羽的脸颊浮现红肿,他却完全不恼,扶正了歪掉的眼镜,“所以我想弥补你啊,难道你觉得这些天我对你的照顾都是虚情假意吗?你看看这个房子,看看你身上的衣服,还有我费力给你找的资源,还要照顾你的孩子,我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他抱着胳膊,烦躁地在原地打转,“你就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我们就这样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吗?” “孩子,什么孩子?”闻杰睿愣愣地听着,难以置信地看向闻秋,“你才几岁,怎么能有孩子?!” “我是被强迫的。”闻秋脸上浮现了一个凄惨的笑容,“为了还你欠的高利贷,我被卖去给别人生孩子。我本来不该生下他的,可是那时候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何羽完全没听他讲过这件事,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失声道:“等等,你说那个孩子是、是……” “你想听什么?我被放贷的人抓住了,一开始他们打算让我去卖.淫,不过后来发现生孩子更划算,一年一个能卖500万。后来我为了养孩子,把自己给卖了,你不是嫌我那间房子破吗?那也是我靠陪人上床赚的钱。”闻秋漠然地说着,好像在讲述别人的凄惨故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就是在被你赶走后,我身上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我没听你说过,我……”何羽痛苦地颤抖起来,试图抓住闻秋的手,“别走,我可以解释!” “放开我!”闻秋怒不可遏地甩开他的手,朝门外跑去。何羽想追,却听到身后的闻杰睿发出了痛苦的□□,他双眼逐渐翻白,嘴里吐出白沫,像是快要晕死过去。 何羽慌了一瞬,很快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保安,让他们去追闻秋,然后打给司机,让他备好去医院的车。紧接着他将闻杰睿平放在沙发上,熟练地做起了心肺复苏。 “你把……我的、儿子啊……”闻杰睿躺在沙发上,依然大睁着眼睛,嘴唇抖动着吐出仇恨的音节。 “你省省吧,别说话了。”何羽捏住他的嘴唇,冷冷道,“现在只有我是恶人,你开始装慈父了?如果我把你隐藏的秘密告诉闻秋,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 闻杰睿惊恐地摇头。 “我们是一条心的,父亲,你得帮我,知道吗。”何羽抓住他的肩膀,神色逐渐染上疯狂,“只有我能照顾你,给你赚钱,帮你养老。你离不开我的,父亲。” “放屁!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种畜生儿子!” “是吗?哈哈,其实我也有点厌倦做你的儿子了,”何羽将歪了的眼镜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惊喘不已的闻杰睿,“你得帮我,我要做你的女婿,我和闻秋会有更多孩子——和之前的杂种不一样,那才是闻家真正的继承人!” / 闻秋一个人跑了出去,跑过鲜花装饰的庭院,跑过窗明几净的别墅区,一直到大马路边,也没停下脚步。 忽然,一辆大卡车贴着脸飞驰过去,他才猛地清醒过来,惊恐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机动车道上。耳朵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司机探出车窗骂道:“神经病!找死啊!” 闻秋马上朝后退,险些又撞上电瓶车,他退回了人行道上,茫然地四顾,搞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意识好像和躯体脱节了,漂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自己。 背后追逐的保安越来越近了,闻秋想也没想就钻进了路旁的绿化带里蹲下来,高大的灌木遮挡了他的身形,让他感觉很安全。两个保安走近了,又在疑惑的交谈声中走远了,闻秋想站起来,然而腿像灌满了水银似的,动一下都累得人发昏。 第148章 他就继续蹲着,一动不动,要是被人发现,大概会觉得他精神有问题。可他的确头疼得厉害,胃部又痉挛着泛痛,胸闷气短,怎么呼吸都喘不上气来。 最难受的是没有办法思考,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反复回播着刚才发生的种种,没有办法停下来。 之前他有过类似的症状,但是从来没有那么严重过。他的思绪继续飘远,甚至幻想起刚才如果没及时停住,一下被大卡车撞飞,那该是多么美妙的解脱啊。 想到这里,闻秋的牙关打颤,渐渐有些害怕起来。他摸索着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屏幕上,让手指止不住地打滑。想找的号码已经被他删除,但好在他将每一个数字熟记于心。 颤抖的手指输错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打出去,电话“嘟”了一声,很快就接通了。 “闻秋。”裴渡的声音很安定,从电话的另一头传过来。他似乎还有闲心开玩笑,“怎么?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呼……哈……”电话里只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你怎么了?”裴渡渐渐感觉不对,“你还好吗,回话?” “裴渡……”闻秋把手机贴紧在脸侧,呢喃着他的名字,“来接我吧,求你了……” “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闻秋一片混乱,抬头都是葱郁的绿色,木枝搔刮在脸上有些刺挠,“我躲在灌木丛里了,他们还在找我,我不想回去……” “没事,别害怕。”裴渡快速地说道,“在马路边对吗?抬头看看路牌,告诉我位置,我马上就来,不要怕。” 闻秋没有抬眼看,他渐渐冷静了一点,从记忆里翻找出别墅的地址,告诉了裴渡。 “不要挂电话,我在过来的路上。”裴渡令人安心的声音不停地传过来,“就躲在那里不要动,等我。” “嗯……你还有多久来?我有点难受……”闻秋紧握着心口,心跳得太快了,不像是在泵出血液,而是沸腾着喷出蒸气,身上的动脉都在鼓噪搏动着。 “很快就到。你数一数叶子,数到一千片的时候,我就到了。” 闻秋于是开始树叶子,但集中精神很费劲,不得不重数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连贯地数到343片时,一双手便从天而降,像抱起走丢的家猫一般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眼前骤然一亮,初夏的晴空朗朗,车水马龙和交织的人群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的alpha好像凭空出现一般,光芒万丈,是刺破暗夜的曙光。 “对不起,我来迟了……你还好吗?!”裴渡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颊上淌下汗水,漆黑的眼眸里第一次闪烁着惊慌不定,闻秋从中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闻秋用力地环住他的脖颈,溺水的人一般急喘着,只颤颤巍巍地说了三个字,“信息素……” 第73章 见我真心 “嗯,给你,都给你。”裴渡把他抱上了车,对前座的司机道,“开车。” 前后座的挡板落下,隔开一个私密的空间,轻飘飘的脆弱的omega,像孩子一样依赖着他的怀抱。裴渡安抚地拍着闻秋的背,大量地释放出信息素,风雪般的孤寒气息缭绕,他主宰着这个小小的安全国度。 闻秋迷乱地蹭着他的侧颈,大口呼吸着alpha的味道,满怀渴望地伸出舌尖,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津液顺着舌尖淌了下来,垂成了一道银丝。那神志不清的痴态看得裴渡喉咙一紧,忍不住低下头来吮他的舌头,omega就顺从地分开唇舌,勾着邀请他侵入更深的地方。 闻秋什么都不再想了,过热的脑袋好像浸入了冰凉的泉水中,舒服得快要死掉;急促的喘息被裴渡垄断了节奏,只允许他在亲吻的间隙里呼吸;狂跳的心脏也好像落入了alpha的手中,被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捧在他的掌心里。 好舒服……闻秋半阖上眼睛,又安心又疲惫,脑袋里空空荡荡,一时没有办法形成任何思绪。然而下一秒,他的后颈传来一阵急遽的刺痛,让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紧随着刺痛而来的是从尾椎窜起的电流,他的身体弹动着后仰,眼珠翻白,口中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声音。 没有任何预告,裴渡咬了他后颈的腺体,临时标记了他。 “哈啊……”闻秋的胸膛剧烈起伏,大腿痉挛地绷紧了,过了许久散漫的眼瞳才缓缓聚焦,刚才那阵感受急促又猛烈,现在整个身体都还是麻痹的。裴渡探了一把,果然他前后和后面都已经湿了,明明没有完全标记,不知道为什么闻秋会对他的信息素痴迷到这种地步。 但他也没有继续,只是把人搂在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背,“还好吗?” “嗯……”闻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他实在太累了,只是稍稍地顺了一会儿毛,呼吸就变得又清又浅。 裴渡沉默地注视着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实际上紧绷的身体却久久无法放松。回想起刚才看见的情景,他依然心有余悸,他想起闻秋一个人茫然无措地躲在灌木丛里,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最开始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反应,当他抬眼看向自己时,那阳光下淡到快要透明的眼珠里,只有一片荒芜的空洞。 太多的不祥之兆,他的母亲最开始在抑郁发作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症状,到后来发展得越来越严重,有一段时间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否则就要自杀。 第149章 这不对,一切都不对。他把闻杰睿引入场,不过是想让何羽出局,他会以胜利者的身份出现,宣告对omega完全的所有权。 事情完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现在闻秋无比依恋地蜷缩在他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他如此地需要自己,因自己的信息素而发情,除了自己以外已经别无依靠,再没有别的后路可逃。 然而裴渡并没有半点赢家通吃的喜悦,那些眼泪落在了他的心里,把他的心变成了潮湿的阴雨天。 他不知道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闻秋那么伤心。他隐约感觉自己也许做错了事,好像自己也站在了加害者的一方,是往骆驼背上放稻草的人。 一路到了家,闻秋的状态才稍微好了一些,然而依旧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裴渡把他抱上了楼,打算按指纹开门的时候,他暂且把闻秋放下来,一直浑浑噩噩的人忽然抬起头,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别走……” “我不走,只是开个门。我们到家了。”裴渡把一只手递过去让他抓,闻秋就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手心里热热的潮潮的,好像一个发烧的孩子。往前一引,就带着他走进了家门。 不知道是这个家让闻秋感到平静,还是临时标记起了效果,他逐渐放松下来,迷蒙的双眼逐渐有了焦点,好像才看清了眼前alpha的存在,然后慢慢想起来最近他对裴渡做的事。 全部联系方式拉黑,避而不见,谋划着一刀两断。然而最脆弱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却第一个想到他,本能地向他求救。 闻秋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自责和不安涌上心头。他低着头嗫嚅道:“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该死的,裴渡皱了皱眉头,现在他绝对不想听到这句。他捧住闻秋的脸,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你在道歉什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说做得非常好,你记住了我说的话,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来找我。” 他在闻秋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甜蜜地夸奖道:“做得好。” “不是……”闻秋依旧固执地说,“我不该来找你的,可是还是没忍住,刚才我的情绪好像崩溃了。如果不找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不应该找你的……” 他的脑袋混乱,话有些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的时候,就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可怜地望着裴渡。有些话在他心里酝酿太久了,现在或许不是个很好的时机,但他非常想要说出来。 “你不来找我还能找谁?”裴渡扯出一个笑容,“别想了,你现在去洗个澡,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等明天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然后哄也好骗也好,一定要带闻秋去看心理医生。 “不,现在正好,反正早晚要说的。”闻秋在他常坐的位置坐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双手焦躁不安地握紧了杯子,“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想好好地感谢你,但总是说不出口。” 裴渡在他对面坐下,忽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让我有梦可做。”闻秋说着,居然很郑重地对他弯了弯腰,“不管是恋爱的梦也好,还是写作的梦也好,都太美好了,是我一辈子都会珍藏的记忆。” “你在说什么——” 闻秋忽然伸出手,覆在他的嘴唇上,示意他安静地听下去。他依然是有些无法集中精神的样子,但话音渐渐变得清楚:“但是梦该结束了,因为全部都是假的。我到今天才想明白,我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不切实际的欲望。在遇见你之前,我一样活得好好的,那时候虽然很累,但是不会那么难过。” 裴渡的嘴唇贴合着他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看到闻秋不再哭泣了,那双眼睛被泪水洗得澄澈透亮,好像月光照耀的河流。 闻秋继续说下去,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我要像以前一样活着,继续上学、打工、养活我的孩子。编剧班那里我也不去添麻烦了,毕了业就回外婆家,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过普普通通的生活。那里的物价很便宜,幼儿园我也负担得起。我有自己的房子,前面是菜园,后面是一条小河,一年四季阳光都很好,我还想养一条狗和一只猫……”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逐渐轻松起来,好像给自己安排了很好的前程一样。 每一句话都是一种解脱,一件件卸下了沉重的担子,闻秋感到浑身轻盈得可以飞起来。他打量着裴渡,事到如今看到这张过分英俊的脸还是会忍不住心动,想到过去一年里那些意乱情迷,依旧认为是不值得后悔的事。 “其实我之前……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你是一个混蛋。 “以前总是纠结着没法把喜欢说出口,好像先说出口就输了,但是现在放下了,反倒能随便说出来了,哈哈,这感觉还不错。 “就这样吧,我想回家了,你家太好了,其实我一直待不太惯……我的脑子实在有点乱,如果刚才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我很抱歉。” 闻秋松开手,发现裴渡仍怔怔地看着自己。在这个强大而高傲的男人身上,鲜少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好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无法接受。 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爱不释手的童年玩伴,后来怎么样了?裴渡怔怔地想。 它抓住一次机会仓惶地振翅飞向天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150章 “别走。”挽留的话脱口而出,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和恳求,“如果哪里做错了我会改,你不要走……” “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闻秋抓了抓头发,有些困扰,“还是你就像以前一样,自顾自地从来不听我说话?”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他决定再也不要听裴渡的话了,不再去察言观色男人的表情,他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忽然,他的手腕被握住,力道大得快捏碎他的骨头。alpha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向来沉着的声音此刻却含着某种颤抖。 他说:“闻秋,我喜欢你……我爱你。” 在这个最为荒诞的时刻,他说出了最郑重其事的告白。 闻秋歪着脑袋打量了裴渡一眼,比起那一夜听到告白时擂鼓般的心跳,此刻他的心却异常平静,就好像一个被长久施压的弹簧,已经彻底变了形,失去了对外界的灵敏反应。 他早就知道裴渡喜欢自己,只是他还以为裴渡永远不会在清醒时说出口呢。 “嗯,我知道。”闻秋平静地看向他,“你现在告诉我,是想挽留我吗?” “这是我的真心。”是我输了,你赢了,裴渡不自觉地收紧了胳膊,好像要把怀里的人揉进血脉里,“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只是做情人。我想和你度过每一个白天与黑夜,想陪你实现你的梦想,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这是我的真心……” “为什么,是出于同情吗?”闻秋被他搞得有点痛,但又挣不开他的怀抱,只能蹙着眉忍耐着,“因为看到我这样悲惨,所以高傲的裴大少爷终于肯低头了?” 他自嘲地笑笑:“但你不觉得现在有点太晚了吗,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那个哥哥都像个笑话一样,就算能凭着你一时的同情生活在你身边,以后呢?”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什么都要等着别人施舍,”他哽咽地喘了口气,“看你的脸色过活,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你腻烦,等待着被抛弃的一天,那样太可怜了……所以就这样吧,再好的东西我也不要了。” 裴渡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从指缝里流走的沙,捕捉不了的风,即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越来越鲜明。他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到了这种地步,明明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萌生爱意,明明想要善待他宠着他,最后却让他深爱的人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 “我说过了喜欢,就绝对不会再放手。”很多话还来不及缜密地构思,然而全都自然地说出了口,好像早在潜意识里构思了千万次,“这是一辈子的承诺,我说到做到。” 裴渡深深地看向他,仿佛要向他展露自己的灵魂,那深邃如黑夜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满怀爱意的星辰,“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们就结婚。” 第74章 疗愈 结婚?和裴渡? 闻秋皱了皱眉头,他不曾想过那样遥远的事,也觉得这样的未来太不切实际。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婚礼”,那本小红本刺痛了他的神经,他不由冷笑道:“别开玩笑了,你那个家庭,能接受我这样的omega进门吗?” “你不需要操心那些,他们的意见什么都不是。”裴渡想起了过去那场滑稽可笑的包办婚姻,眼中划过一丝阴霾,“我不会再让那帮蠢货妨碍我的。” “好,那我问问你的意见,”闻秋按了按发痛的额头,“你能接受我的全部吗?包括我的过去,还有我的孩子。你愿意花大笔的钱给孩子治病吗?你能忍受我花许许多多的时间用来照顾他吗?如果将来我们真的结婚,你能接受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成为你的家人吗?” 这的确是诛心的问题,裴渡心里并没有完全想好答案。他的爱是自私而排他的,他并没有准备好接纳一个流淌着其他男人肮脏血液的孩子,然而此刻他心中的爱意和恐惧超乎一切之上,让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我会努力去做。爱一个人当然要爱他的全部,我会把这个孩子当作你的一部分,尽我所能地去接纳他。” “你不需要立刻回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心。”裴渡单膝跪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姿态和神情都带着恳求,“我会耐心等待,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要告诉我,我会尽力去改。但是你不要独自生闷气,更不要一言不合就说离开,好吗?” 闻秋想不到能从他口中得到如此真诚的答案,如果是几天之前他能听到这些话,应该会感动到哭出来吧。然而此刻他只是觉得累,因为只要裴渡想,他总能把话说得很好听,把人搞得无比动摇。但是当他想要伤人的时候,也总是能把人伤得最深。 他不想再痛苦了,所以连他好的那一块,也不想再要了。闻秋疲惫地摇了摇头,“你很好,我一直都知道,是我不好,我没有力气再去爱了……”他轻轻地推裴渡的手臂,那条手臂因为过分用力而肌肉紧绷、青筋凸起,“就这样吧,我想回家了……”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告白,”裴渡却蓄谋已久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相信我,并不是为了挽留你才说这些话。”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银色的指环,正是闻秋送给他的那枚小指戒,但仔细看又有些微的不同。 闻秋的眼眸闪烁了一下:“这是……不是说是独一无二的孤品吗?” “是,所以我托人专门定制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裴渡握住了他的左手,“而且,我定制的尺寸是正确的。” 第151章 闻秋头脑里一片空白,就看到裴渡郑重其事地将那枚戒指套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冰凉的指环妥帖地包裹着手指,像是一个精巧的圈套,将猎物围困其中。 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这个大一号的美丽仿制品,让他想起了自己在送出指环的前后,所有的心情——那一遍一遍鼓起的勇气,一夜一夜辗转的不安,还有那些无法被忘却的眼泪,比失望更沉重的绝望。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古怪的想法:裴渡是不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的人生是不是真的轻松到只要一开口,就什么都能到手? 凭什么他永远都这样游刃有余,自己却总是如此煎熬挣扎? 想不通,得不到答案,无法化解的委屈逐渐积蓄成愤怒,当着裴渡的面,他猛地摘下指环,扬手扔了出去。铂金的指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然后蹦跳着滚入了客厅的角落里。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在裴渡的脸上,看到了震惊、迷茫和痛楚。有朝一日他居然也能伤害到裴渡,这个认知在闻秋的心口划过一道锋利的快意。 “我不接受,谁允许你戴上来的?!你不是觉得我不配吗?!”闻秋揪着他的领子,怒不可遏地质问道,“凭什么你问都不问就给我戴戒指?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有那么贱,只要你开口我就什么都会答应?!”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裴渡攥紧拳头,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让他感到难堪和痛苦,即使一千遍地诉说爱意,一万遍地承诺与发誓,都没有办法消弭过去的伤害。于是他解释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立正挨打,只希望闻秋能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好过憋在心里自我折磨。 然而闻秋的状态渐渐不对劲起来,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手捂住心口说不出话来,脸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滑落。短短一天他经历了太多情绪波动,熟悉的心悸又开始发作,剧烈的头痛像钢针一样戳进脑子。 “闻秋!”裴渡骇然,立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慌忙用手去探他的额头,只触到一片滚烫。 他经验丰富,认出这是惊恐发作的前兆,好在他家里常备有镇定类药物,便立刻找了过来,自己含了口水,嘴对嘴给他把药喂了下去。 “咳、好难受……”闻秋胃里实在不舒服,药咽进去就想呕出来,裴渡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很快手就被口水泪水沾了个湿透,“没事了,没事了,什么都不要想,很快就会好的……” 吃了药的闻秋渐渐安定下来,陷入了昏迷一般的沉睡,裴渡抱着他,不敢用力也不想松开,一颗心砰砰直跳,身上不知觉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 从来不曾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刻,他感觉自己也死了一遭,拿出手机给医生打了电话,又联系了信任的心理医生。然后就战战兢兢地守在床边,握着闻秋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对不起……”他喃喃地说出道歉的话语,不知是在为什么而道歉。 然而睡着的人,注定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 一晚上闻秋做了无数的噩梦,醒过来只觉得身体无比疲累,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他恍恍惚惚地望着窗帘缝里钻进来的一束光,打量着周围,这个房间是全然陌生的,但是看起来很温馨,放着许多卡通抱枕和玩具,点着好闻的香薰。闻秋爬起来,自作主张地扯掉了吊瓶的针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穿着裴渡家的睡衣。 四处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闻秋就犹疑地推开了那扇门。外面是一个同样布置温馨的诊室,一个胖胖的中年beta女性,正背对着他侍弄窗台上的一盆水仙。 “早上好,”听到响动,她转过身来,微笑道,“我姓吴,你可以叫我吴医生。” 果然,这是做心理治疗的地方。有些事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情绪低落的时候,但昨天那副完全失控的样子,叫他自己都有点恐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闻秋有些警惕,后退一步靠在了门上。 “裴先生送你来的。”吴医生说。 闻秋皱了下眉,“他人呢?” “在外面等着呢。”吴医生指了指大门,又笑着指了指阳台门,“放心,我这儿有两扇门,你要是不想看见他,就偷偷从那里溜走,我帮你打掩护。” 她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闻秋无法不被她的笑容感染,略略放松了一点,“其实没有必要做治疗。我是遇到了事情才会那样,平时我一直都很正常……” “并没有‘正常’和‘不正常’的分别,”吴医生温和地说,“只是你的大脑可能生了病,所以要让专业的医生来看一看。就像牙疼一样,光是忍耐并不会好转,只有经过治疗消除病灶,以后才不会疼下去。” 大脑……生了病?闻秋的手蜷在睡衣的袖子里,低头看着脚下那块小碎花地毯。平时要他去看心理医生他肯定会很抗拒,但一睁眼就在这儿,他难免有种“来都来了”的心情。 吴医生就招呼他坐,“牛奶还是咖啡?” “牛奶。” 吴医生倒了一杯热牛奶,然后往杯子里加了糖,一同准备的还有一把小动物形状的饼干,和一碗新鲜的草莓。 然后吴医生便在他对面坐下,手里没有拿任何纸笔,“放心,不会让你填一大堆表的,我们就聊聊天。” 第152章 吴医生还以她的职业素养向他保证,这番对话是绝对保密的,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细节,这里面当然也包括裴渡。 闻秋渐渐放松下来了,从日常闲话叙起,不知不觉和吴医生聊了许多。他并没有说任何关于自己的秘密,吴医生也并没有探究的意思,而是介于体贴的朋友和专业的医生之间,引导着他慢慢打开话匣子,然后给他一些专业的意见。 治疗变成了一件愉快又放松的事,说完好像心里的淤积的情绪都消散了不少。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闻秋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往嘴里塞草莓,感觉心情不是那么糟糕了。 吴医生就朝他眨了眨眼,指了指大门,又指了指阳台门。 闻秋撇了撇嘴,“让他进来吧。” 等了一晚上,也够有毅力的。 吴医生开了门,裴渡就像早就守在那里一样,立刻走了进来。他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神情依然高度紧张焦虑,昨天闻秋忽然发病的那一幕镌刻在他脑子里,让他无法安宁。 然后他就看见闻秋蜷坐在沙发上,陷进了一堆毛绒玩具中,清晨的阳光照亮了他白皙的脸庞,还有那微微泛红的眼角——那是他昨天哭过的证据,但是新的一天来临了,他又像黎明一样焕发着柔亮的光。 一夜的焦虑和担忧忽然被抚平了,心里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安宁和喜悦。他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可是仅仅是看到闻秋好好地坐在这里,他就感到无比地庆幸,无比地满足。 “早上好。”他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闻秋抬头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玩着抱枕上的须须。他不会再像昨天那样情绪失控了,所以表现出来的就是四个字——懒得理他。 裴渡也不在意,上前和吴医生搭话。吴医生站在窗边和他聊了一会儿,并没有回避病人。 闻秋虽然没有刻意去听,但还是捕捉到了“抑郁”“焦虑”“躯体化”等字眼。 裴渡频频点头,在手机上记录了各项医嘱。然后走到闻秋面前,弯下腰来询问道:“喜欢和吴医生聊天吗?” “嗯。” “那以后一周一次,每次大概一小时,就和今天一样随便聊聊天,怎么样?” “好。” “之后可能还需要吃药辅助治疗。我问过了,因为你的病不严重,所以都是些副作用很小的药。只要坚持吃药和治疗,保持心情舒畅,很快就会好的。” 闻秋还是有些抗拒,因为听说那类的药会让人变傻变迟钝,可是刚才吴医生也说他的大脑生病了,不应该讳疾忌医。他闷闷不乐地答应道:“知道了。” “好,我们回家吧。”裴渡的眼睛便弯了弯,朝他伸出了手。 闻秋无视了那只手,自己走到门口去换鞋,结果刚想蹲下来,眼前忽然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裴渡默不作声地走到他跟前,单膝跪地帮他系鞋带,闻秋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脚,就被握住了脚踝,力道不大,但也不容他退却。 就这样系好了鞋带,裴渡抬头问道:“还是头晕?” “没事儿,就是有点低血糖。”闻秋别开了眼,不是很习惯从俯视的角度看裴渡,也不知道怎样面对那双眼睛里的担忧和关切。他心里默默地想:如今你是真的很在意我啊。 裴渡站起来,没再说什么,只是想起刚才那单手能环握的纤细脚踝,心里的忧虑更加深重。 吴医生也关切地抓了一把糖,塞进闻秋手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谢谢医生。”闻秋道了声谢,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和吴医生道别后,他便跟着裴渡出了门,坐上了他的车,任由他将自己送回了家。 一路无话,站在家门口,闻秋才道:“谢谢你给我找医生,我会自己支付看诊的费用。” “你的病有我的责任,所以这都是我该做的事,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 “裴渡,”闻秋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以为昨天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不需要你。” “我昨天也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裴渡的声音很平和,一晚上的确让他想清楚了许多事,“我喜欢你,我想要为你戴上戒指,想要和你结婚。如果你不相信,我还可以再说上一千一万遍。” 闻秋沉默了。裴渡有时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可是他从来不对自己说谎。 他说喜欢,那就一定是喜欢;他说要结婚,那就是一定要结婚。 如果不是来得太迟,那真是深情到让人想要落泪的告白啊。 “不是所有喜欢都能得到回应的,”闻秋靠着门框,抱着胳膊看向他,“大少爷,这世界不会总是围着你转。” “的确是这样,昨晚我想了很久,才发现在告白前还有很重要的一步我没有做。”裴渡坦然地说,“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用尽全力地追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如果我永远不答应呢?”闻秋挑衅地看向他。 裴渡微微笑道:“那我就追你一辈子。” 第75章 像猫像狗也像狼 闻秋有着丰富的“被追求”的经验。鲜花、情书、节日礼物、当众告白……从他学生时代就不曾断绝。那个时候他眼高于顶且个性顽劣,会把花直接丢进垃圾桶,会当众朗读情书,也会当面毫不留情地拒绝那些告白。 因为那时他长得好,读书厉害,家里又有钱,所以对待他人的喜欢就像吃自助餐,可以挑一点儿撒一点儿再扔一点儿,反正丰盛到永远吃不完。 第153章 后来他处境悲惨,人尽可欺,便想方设法地将自己隐藏起来,那些alpha的喜欢有可能会演化为某种危险,他避之不及。 因而在长期实践中,他积累丰富的拒绝经验,也见识过、拒绝过无数形形色色的追求者。但是裴渡和前面所有人比起来,都不一样—— 这家伙实在是太执着了,以他自身为杠杆,绝对能撬动地球。 比如说约会邀请,他会提前一天礼貌地打电话询问,闻秋毫不客气地拒绝后,裴渡就会说:“好的,你忙吧。” 结果第二天,闻秋就发现他的车在楼下等了一整天,导致他一整天都坐立不安,频频朝楼下张望。 晚上闻秋借口扔垃圾,实在忍不住下了楼,就看到裴渡摘了耳机,关掉了公司的视频会议,然后神色如常地微笑道:“哦,你忙完了?” 副驾驶座上,摆着一束有点被晒蔫的花,一份精致的早餐,两张博物馆的票,显然他对今天的约会有着充分的构思与准备。 那是夜里11点钟,而他是早上7点来的,闻秋毫不怀疑自己如果不现身,他会一直无穷尽地等下去,堵得他这辈子没法出门。 “你到底来干什么?”闻秋没好气地问。 裴渡抬手看了眼表,发现时间太晚,似乎没有办法执行约会计划,脸上划过一丝遗憾。然后他伸开手臂,用商量的口吻道:“抱一下?” “……”闻秋插着口袋,纹丝不动地站着,“我为什么要让你抱——” 他的话未说完,裴渡就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他。他身上带着初夏夜晚的凉爽,披拂着明朗的月光,懒懒散散地伸手裹住了他,埋在他侧颈嗅了嗅他的味道。 然后裴渡便像是心满意足了,“谢谢,我很喜欢今天的约会。” 做完这一切,他就潇洒地离开了,留闻秋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目送着那辆等待了一整天的车离开,他慢慢蹲下来,冷若冰霜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慢慢泛红的脸颊。 该死的,闻秋暗骂了一声没用的自己,不要那么好追啊! 又有一次,裴渡约他出去吃晚饭,被他以没空拒绝了。于是裴渡直接把那个米其林餐厅的主厨从法国本店请了过来,闻秋早就好奇那家的分子料理,听说还能跟着主厨做菜,就再也坐不住了,最后还是眼巴巴地跟着裴渡去吃饭。 那果然是非常有趣的一顿饭,在那个金发美女主厨的指导下,闻秋用了离心机、低温慢煮机、风干机等各种有意思的机器,用做化学实验般的方式做了几道料理。一开始做出来的成品不太能看,后面倒也有模有样起来。 那个主厨非常亲切,一直在用浮夸的嗓音夸奖他非常有烹饪天赋,闻秋被夸得尾巴都翘了起来,努力发挥出了十二成的功力。 他热火朝天地学做菜的时候,裴渡就西装革履地坐在店里最好的位置,像个最上等的食客,耐心等待着上餐。闻秋做出来的菜,十有八九落进了他的肚子里,最后主厨给他们做了精致的甜点,配上她亲自从法国带来的罗曼尼康帝葡萄酒,两个人吃了非常愉快的一餐。 那天闻秋兴奋过头,睡觉前还在回味做菜的经历,直到半夜从梦中惊醒,他满头黑线地坐起来,忽然回过味来了——自己辛辛苦苦烧了半天饭,最后到底便宜了谁?! 再比如说送礼物,裴渡展现出了猫科动物的属性,完全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决定送什么。 比如他会问:“你想怎么处置何羽和闻杰睿?” 这个问题发生的场景是在学校的教学楼门前,最近裴渡的爱好是早上上课前给他送咖啡。 且不说周围八卦的目光就让闻秋汗流浃背了,这个问题更是让人头秃,裴渡那神情就像是叼着老鼠来自己面前献宝的猫,在询问是直接咬死还是玩一玩再弄死。 “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报复的兴趣。”闻秋说完,又强调了一声,“我爸身体不好,你别吓到他。” “哦,好吧……”裴渡别开眼,看起来有些遗憾。 你遗憾个头啊! 然后这个一米九几、英俊优雅、气质不凡的男人,露出了有些困扰沮丧的神情:“这个你也不喜欢,那个你也不喜欢,我不知道送什么才能打动你……” 如果他有耳朵和尾巴,此刻一定会耷拉下来。闻秋心里警铃大作,心想这是当猫不成就开始装狗啊! 裴渡最近尝试过送手表送珠宝送古董送手写情书,凡是记载在恋爱大全上的东西没有他没送过的。其品类之丰富,范围之广阔,闻秋怀疑他有在背后拉一张excel表格,记录自己收到不同礼物的反应。 可是闻秋的确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只是单纯在享受收礼物的过程而已。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闻秋接过他手里的咖啡,还未启封就闻到了一股醇香,“这个咖啡你哪里买的?还挺香的。” 杯子上没有店名或logo,而且每天的风味都还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非常好喝。 “哦,这是我亲手磨的豆子,今天应该是瑰夏。”裴渡问,“喜欢吗?” “……”闻秋低头喝了一口,被他这样热切地注视着,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喜欢的。” 裴渡就露出了微笑,心情愉快地看着他喝,在心里的excel表格里加了一栏:喜欢手工制作、充满心意的礼物。 第154章 他俩之间那旁人根本无法进入的氛围,再加上出众的相貌,站在一起就好像太阳月亮交相辉映,由不得人不注意。 围观的文院女生,有胆子大的,终于忍不住上去八卦了一嘴:“裴学长是和我们院花在一起了吗?” “没有。”裴渡矢口否认。 闻秋一怔,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裴渡指着自己说:“我在追他。” “咳、咳咳——”闻秋险些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噢……噢噢噢噢!”那女生连忙捂住嘴,可灵魂好像要从天灵盖里冒出来发出尖叫。 那一瞬间绝对有一百双雪亮的眼睛照射过来,有一千双耳朵高高地竖起,裴渡仿佛浑然不觉,继续大言不惭道:“我喜欢他,所以正在努力追求……” 闻秋脸红耳热,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就往教学楼里走。裴渡就笑眯眯地不说话了,单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掌心和骨节,小指上的戒指硬硬地硌在那儿,彰显着存在感。 裴渡不可能不知道那些校园传闻,他在某些八卦的嘴里可没有什么好名声。一开始就是挤掉白宁姝上位的男小三,什么攀权附贵、以色邀宠、卖身上位……有一段时间他和裴渡疏远了,那些话就更难听了,说他是被玩完扔掉了,说他痴心妄想没有自知之明。 人心和流言最难防备,谁叫裴渡是身份高贵地位超然的alpha,而他又是空有相貌没有家世的omega,他们光是站在一起,恶毒的揣测就会绵绵不绝。 可是今天裴渡在大庭广众下承认,是他在追自己,是他喜欢自己却又求而不得。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欣慰也好得意也罢,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在与裴渡的关系中占据上风,享受着被爱簇拥到高处的感觉。 闻秋发现自己大概是飘飘然地在享受这种被追的感觉了。 可是他同样很好奇,高傲的、永远正确的裴大少爷,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或许可以凭着一时的后悔展开甜蜜的攻势,但这种靠激情驱动的追求,究竟能持续多久呢? 闻秋对此感到悲观。 所以他只是享受,但绝不犯傻,他要比裴渡更有耐心,等待他热情冷却、偃旗息鼓的那一天,然后再冷笑着说一声:“你看吧,我早就知道。” 那一天后,关于报复的话题便不了了之了。直到很后来,闻秋才发现裴渡的目的并非没有实现——闻杰睿宝刀未老,居然亲自下场和养子撕逼,和何羽斗得天翻地覆,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 另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何羽在江河市的投资项目全部出了问题,他想要发挥社交才能四处求告,却被所有大佬喂了闭门羹。向来无往不利的金钱攻势忽然失效,好像江河市的所有人在一夕之间都得了某种命令,对他冷眼相待。 于是这位一时风头无两的人物,最后只得黯然离场,灰溜溜地滚出了江河市,他低价抛售的那些不良资产,最后却好像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了同一个人的口袋里。 闻杰睿也离开了江河市,这本不是他的归属,因而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他离开前想要见闻秋一面,却被裴渡不动声色地挡下了。 当着他的面,裴渡转达了闻秋不想见面的话,并给他看了闻秋现在在吃的药,不无警告地说道:“你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不希望你的存在,再影响到闻秋的正常生活。” 闻杰睿心想难道你就是一个称职的恋人了吗?我看我儿子也没被你养多好啊。然而当着裴渡狼一样阴鸷的眼神,他愣是没敢说出口。 对待闻秋,他满心悔恨,也知道如今那孩子不想再看到自己。他无可奈何地说了很多,只希望裴渡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子。 裴渡面上点头微笑,心想我照顾自己老婆用得着你说。 第76章 所热爱的 那一周的周六,闻秋并没有去编剧班,他不知道在那场争吵后,该怎样去面对金绫和那些同学老师们。他想在金绫的名单中,自己这个派不上用场又死倔的家伙,恐怕早就被划掉了。 前段时间他状态太差,恍若行尸走肉一般,告白失败和父亲的出现给他造成了太多打击,以至于暂时遮蔽了编剧事业失利的痛苦,但后来他才发现这事儿后劲巨大,沮丧和失落就像梅雨季节的霉菌一样蔓延生长。 文心杯获奖的时候,他一度非常自信,觉得自己找到了擅长和热爱的事业。在他的诸多梦想中,这曾经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如果以后不能继续当编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事儿很快被裴渡发现了,他试试探探地拿出了一个重磅级的项目,貌似随意地问他对孙建功导演的新电影怎么看。 如今闻秋对他的秉性也了解十分,很知道他能干得出什么事,便一口回绝道:“没兴趣,你别插手行不行。” 说到孙导,他就想起何羽带他去迷星会所的那一天,心头一股恶气淤堵着,久久无法消散。 裴渡察言观色,口风一转:“我只是想参考一下你的看法,来决定风华娱乐是否要投资这部电影。” 闻秋很天真地信以为真,而且很善良地希望他能发财,“能投当然要投啊,原著就是国民级别的小说,再加上孙导的功力,绝对赚得盆满钵满。” 裴渡“嗯嗯”地低头记着笔记,心里很庆幸自己听从了金绫的指导,没有不由分说将孙导的资源塞过去,徒惹人讨厌。 第155章 然而假如不能从权势的角度来提供帮助,他还能为闻秋做什么? 裴渡并没有想好答案,但他隐约感觉到,剥离了所有名利金钱后的自己身上,或许有闻秋真正所爱的东西。 于是他问道:“你被金绫拒绝的剧本呢?我帮你看看。” 闻秋那天是去裴渡家取回自己的东西的,并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件事。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机上的文件发了过去。他最近的确是陷入了迷茫,而在专业领域,他对裴渡总是抱有一种近乎盲从的信任,这和感情上的事儿无关。 裴渡拉他去了书房,打开电脑,认真把剧本和人物小传认真地读了一遍,然后道:“我觉得很好,我很喜欢。”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鼓励,”闻秋单手托着腮,“我想要的是意见。” “这是真心话。”裴渡说,“虽然对于一个言情剧来说,这个角色可能会有些沉重和复杂,但是从一个想要看到好剧的观众的角度来说,我会期待这样的故事。” “可是金姐连看都不会认真看,她扫了一眼就告诉我这种东西是没有市场的。”闻秋烦恼地望着屏幕,“其实金姐说得也对,大家平时都很忙很累,打开电视只想看帅哥美女,想看酸甜无脑的爱情故事,你不能要求观众沉下心去接受你,你只能去适应他们。” “……”裴渡沉默了一下,即使不带偏爱地来看,他也认为闻秋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如果让他来安排,他有一万种办法让金绫仔细读这个本子,或者让更高水准的剧组来接手闻秋。 但是他偏偏又想起在饭桌上金绫说的那番话,自己能够轻易给予的帮助,对闻秋却是有害的。他的恋人自尊心太强,即使把他捧到了高高的位置上,他也只会觉得高处不胜寒。 “没关系,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裴渡想了想道,“现在你已经有了好的产品,剩下的一步就是如何把产品推销出去。” 闻秋心里有些讶异,裴渡帮过他许多次,也给过他很多很好的建议。但这还是第一次,他说“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其实以他的眼界、学识和资源,居高临下地指导自己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没有必要俯下身来迁就自己。 闻秋心里涌起一股很别扭的暖意,放下了准备带走的东西,坐下来认真地准备和裴渡一起想想办法。 两个人膝盖碰着膝盖,嘀嘀咕咕了半天。闻秋的思路渐渐打开,还真的有了个不错的想法—— 他们决定找江河戏剧社帮忙,把剧本演绎出来,剪成概念片给金绫看。镜头非常直观,好坏一目了然。 两人就这个想法深入探讨,越聊越觉得有可行性。想到时间有限,闻秋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下周例会上就要公布结果,必须赶快把成品做出来!” 他掏出手机,想要立刻联系那个号码,忽然想到裴渡在身边,手指又慢了下来。 裴渡他已经看到了闻秋第一时间翻出来的号码,挑眉道:“怎么?” “我想要找江河剧团帮忙,就要联系燕晟,”闻秋眨了眨眼睛,“你不介意吧?” “燕晟怎么了,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没有。”闻秋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在裴渡身上看到了有容乃大、稳操胜券的正宫气场。 联系过后,燕晟那边也很热心,说剧团的人正好都在,让他们直接过来。 裴渡开车,两个人直接回了学校,今天是周日,不过江河剧团最近有排练,因此主要人员都在。白宁姝休学后,继承社长位置的是一个导演系的研究生,名为陆冰,据说是一个不出世的天才。 “你看,那个就是陆冰学姐。”燕晟指给他看,“这一幕演完我们就去吃午饭了,你直接去找她。” 闻秋看过去,便见到了一个齐耳短发的小个子女生,穿着连帽衫和运动裤,正坐在道具箱上大声吆喝。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陆冰的风格有些眼熟。等这一幕演完后,便试探着上前搭话,“学姐你好,我是……” “闻秋?”陆冰回过头,眼神一扫就报出了他的名字。 “学姐认识我?”闻秋有些惊讶。 “我读过你写的剧本。” “哦——”闻秋没想到那个比赛能把自己的知名度搞那么广。 “文心杯的剧本我本来就都会读,”陆冰摸着下巴,“更何况我哥也夸过你。” “你的哥哥是?”闻秋打量着她,脸不像,但神韵很像……陆冰就站起来,从道具箱里拿了个络腮胡子贴在自己脸上,然后在头顶扣了一顶鸭舌帽,粗声粗气地叫嚷道:“现在的娱乐圈里都是些什么勾八玩意儿!” 闻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哥哥是陆甲导演啊!” “他是我大哥,我还有一姐姐叫陆乙,是个摄影师。我本来叫陆丙,但实在难听爆了,就改名叫陆冰了。”陆冰显然出生于一个艺术世家,偏抽象派的那种。 闻秋又介绍道:“这位是裴渡,我的、呃……” “追求者。”现在裴渡嘴上恨不得挂个喇叭,把这事儿四处宣扬。 陆冰的脑袋继续往上抬,把裴渡看了个周全,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哦,我当然认识裴渡……在白宁姝的相机里,你可是个老熟人了。” “是吗。”裴渡微微笑道。 第156章 闻秋不想翻那件事的旧账,便把剧本拿出来交给陆冰,说明了来意。陆冰接过剧本,随意地翻了两页,“嗯,我已经听燕晟说过了。帮你拍样片没问题,不过你也要帮我个忙。” 闻秋有些紧张,他本以为给点赞助费能解决的事,不过看起来陆冰的企图没那么简单,“什么忙?” “现在手上这个话剧演完后,我打算拍一部真正的电影。框架已经搭好了,但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编剧。”陆冰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部片子拍出来,不会比陆甲的出道作差,你有兴趣加入我吗?” 闻秋咽了口口水,他只是想来拍个概念短片而已,居然会收到这样重磅的邀请。眼前的女生个子虽小,然而气质很沉稳,那双和陆甲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隐隐透露出一种王霸之气。 “我的荣幸,不过我也想先了解一下这部作品。” 陆冰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几页,乱七八糟地写满了笔记。第一眼闻秋便看到了电影的名字:《人界七巡》。 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没有心的神子,为了填满空洞的心房,七次降临人间,体验过人间的爱恨悲欢…… 闻秋仔细辨认着越来越潦草的字迹,“故事的结局呢?” 陆冰耸了耸肩:“神子变成了魔鬼。” “听起来很有意思。”闻秋笑道。 “拍出来会更有意思。”陆冰打开手机加了他的微信,然后拿手机敲了敲他的肋骨,“见过一面我就更确定想要你了,日程空出来了就联系我。” “好,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的。”闻秋道,“那我的剧本……” “周五前能拍完,我把每天四点后的时间留给你。至于演员……”陆冰打了个响指,整个剧团的演员都整齐划一地回过头看向她,“我这里的人,你随便挑。” 仅花了一个周日,他们就选好了演员,一地围读了剧本,敲定了各种拍摄细节。裴渡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叫了奶茶和甜点,晚上收工后请客,把整个剧团都拉去了饭店搓了一顿。 “卧槽,这个饭店人均800块……”一群大学生哪见过这阵仗,就差抱着裴渡的腿喊金主爸爸了,“这就是有赞助商的感觉吗!” 闻秋也觉得有点过了,私下里偷偷拉着他说:“不用太破费了……” “请人帮忙就要做到位,人家才能尽心尽力帮你。”裴渡说,“这些场外的事交给我来就好,你专心忙你的。” 当然,显露财力也是彰显主权的一部分,剧团里那些花枝招展的alpha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眼珠子盯着闻秋乱转。 真正合作起来,闻秋才感觉到陆冰有多么靠谱,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在自己的剧本基础上,她还编排了很多具有自己风格的东西,将本身零碎的片段组合成了一个剧情连贯的概念短片。 周六,闻秋带着剪好的片子,去了金绫的工作室。今天便是决定命运的时刻,然而他的心中已经不再有忐忑,即使做到这个程度还没有办法被选上,他也会平静地接受。 并非所有的热爱都能有好的结果,但追求的本身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满足。走上一万里会磨出水泡,水泡又会变成更加厚实的皮肤,帮助他不停地走下去。 第77章 牵手 周六的例会照常进行,金绫坐在主位上,心潮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读完了闻秋的剧本,她欣赏他笔下的季北枫。抚摸着那文字,仿佛能触摸到作者倾注的心血,让她久违地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打磨第一部 作品时的样子。 闻秋坐在她对面,偶然抬眼与她对视,然后对她笑了笑,就像第一天遇见时那样腼腆的笑容。最近一段时间他一定非常失望非常煎熬吧,金绫默默地想,自己居然也到了会摧残年轻人梦想的年纪。 讨论很快进行到了男四的部分,金绫站起来,“之前我将这部分的任务交给了我们的两位学员,现在他们都交出了一份让我满意的答卷……” 柳星辰跟着投来关注的目光,他的嘴角噙着自信的微笑,等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宣布。 金绫清了清喉咙,她能想象出这个结果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不仅仅是柳星辰的诘问,其他编剧恐怕也会提出异议。她虽然可以用身份强行把反对声压过去,但这也必然会让闻秋的处境变得糟糕。 就在她要说出结果时,忽然闻秋站起来:“金姐,我准备了一部概念片,在公布结果之前,可以展示给大家看吗?” “概念片?”金绫目光一凝。 “是我们学校戏剧社的学生帮忙拍摄的。”闻秋将u盘递了过来,“我想要最大限度地呈现效果,所以请给我一个展现的机会。” “好,没问题。”金绫接过了他一直握在手心的、带着温度的u盘。 底下已经有专业的编剧不耐烦起来,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柳星辰靠在椅背上,心里乐呵呵地准备看好戏——电影就是这样一个东西,服化道摄、演员导演,必须各方面都做到极致,才能做出能看的东西。那种学生社团的儿戏之作,往往拍出来的效果都是灾难性的。 投影上最先呈现的是一组空镜,童年的街角小巷、风中摇晃的秋千、纸飞机划过教室、初夏的阵阵风声。男孩和女孩都出生于不幸的家庭,他们一起走过了那物质贫瘠却又精神富足的童年。 第157章 下一个镜头,白皙干净的少年背对镜头,正在朗读课文。那篇课文是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伴随着朗读声,是一组平行蒙太奇镜头。同样贫困,女孩在努力当小工赚学费时,男孩却在勒索低年级学生;同样条件艰难,女孩在寒窗苦读时,男孩却放任自己在网吧游荡。终于,他们的人生在初三那年分道扬镳,女孩考上了贵族高中,男孩彻底沦落成了混混。在每一个人生的关键节点,他们都背道而驰,终有了云泥之别。 “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男孩成为了追逐光的影子,他打跑了欺负女孩的小混混,威胁了传女孩谣言的人,在他以为男主欺负女孩时,也想挺身而出,却被男主反揍趴下。女孩哭着对他说,不要再让我丢脸了。 下课铃响,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了,黄昏的光流淌进空旷的教室里,男孩的声音哽咽:“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我爱的人走向了另一条。” 这是概念片的开头三分钟。在之后的十二分钟里,展开了更加激烈的对手戏。男孩对女孩的爱并不纯粹,掺杂着遗憾、悔恨和嫉妒,好像只要能紧紧握住女孩的手,就能握住被自己挥霍掉的人生。 片子的末尾,朗读的少年转过头,蝉鸣、风声、逐渐远去的同学的交谈与欢笑,还有他注视着镜头的悲伤的眼睛。 概念片播放结束,房间里雅雀无声。 “啪啪啪……” 金绫率先鼓起了掌,其他编剧仿佛才如梦初醒,跟着鼓起掌来。无论是剧本还是拍摄都极为优秀,优秀到根本难以想象这是学生社团的作品。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个片子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种真正震颤人灵魂的、会让观众感同身受地落泪的东西。 阵阵掌声中,只有柳星辰坐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很确信,这是我想要看到的作品。”金绫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向闻秋点了点头,“你的优秀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等一下!这不公平!”柳星辰猛地站起来,“我的剧本要是能拍出来,绝对比他的更优秀!金姐,你一开始选中的就是我,是他硬插进来,还用这种手段……” “柳星辰。”金绫打断他,“我很清楚你的剧本拍出来是什么效果,因为类似的桥段我在热门剧里已经看得够多了。我承认这是很成熟的作品,但是我想要看到更加与众不同的东西。” 其他编剧也道:“的确,这一次是闻秋的更出彩,你也要看到别人的优点。” “没关系,年轻人,下次还有机会嘛……” 柳星辰咬紧了牙关,一屁股坐下来,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动静。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闻秋,心中暗道:“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作品得到肯定更值得兴奋的了。那天从编剧班回来,闻秋仍陷在一种晕乎乎的快乐里,曾经所有的辛苦都变得不值一提,所有的等待和挣扎都有了意义。 那天晚上裴渡照例打电话来问候晚安,做了重重铺垫之后,他谨慎地问道:“明天有空吗?我发现一家不错的餐厅……” 闻秋趴在大抱枕上,愉快地应道:“好啊。” 裴渡没想到他如此好约,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无处发挥,他果断决定得寸进尺:“那明天可以亲你吗?” 闻秋轻哼了一声:“你觉得是个追求者都可以亲我吗?” “那牵手总可以吧?”裴渡是很懂讨价还价的。 闻秋像只烙饼一样在床上翻了过来,抱着手机说:“这个嘛,我要考虑一下。” 电话那头便传来一声轻笑,好像一根羽毛痒痒地搔着心房。裴渡又问了许多允许和不允许的事,两个人像调情一样聊了半天,等挂了电话一看,不知不觉居然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而闻秋在床上翻来滚去,险些把自己给烙熟了。 第二天的约会是在江城公园,那里正在举行游园会,晚上还有焰火看。两个人就像最普通的情侣一般走在公园里,四处吃吃逛逛,坐船游湖,赏花看景。 这也是裴渡第一次,主动陪他来这么平民化的地方。之前即使出门约会,也总是出入那些贵得吓人的餐厅会所,那些地方奢华而冷清,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裴渡天生属于那里,而他却总要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卑,琢磨怎样才能看起来不那么像男宠和玩物,而是配得上身边人的“上流omega”。 可现在,裴渡居然也会迎合自己的喜好,纡尊降贵地陪他一起挤人群买票,顶着大太阳给他买冰激凌,戴着傻不拉几的头箍陪他拍照。每当这个时候,闻秋心里就不由感慨:原来裴渡的确什么都知道,而且只要他想做,就能做得很好——可见之前他只是不愿去体谅和迁就罢了。 这一天玩得很尽兴,然而一整天下来,裴渡好像忘记了昨天电话里说的话,没有来牵他的手。他越是若无其事,闻秋心里就越是在意得要死,甚至装作无意地拿手背碰了碰他,然而裴渡只是无辜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前面爆火的摊位,“想吃黄金大飞饼吗?” 我去你妈的黄金大飞饼,我看你才是黄金大飞饼!闻秋撇了撇嘴,“不吃,看见你就饱了。” 第158章 “哈哈……”裴渡看到他的样子,觉得实在太可爱了,偏过头肩膀抖动着,可惜没藏好笑声。 这家伙故意的吧?!闻秋睁大眼睛,怒火蹭蹭往上蹭,刚要发作,男人的大手就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裴渡笑得像只狐狸:“你昨天说要考虑一下,我一直在等你考虑好啊。” 闻秋瞪了他一眼,“没见你别的事那么尊重我的意见。” “以后都会尊重的。”裴渡耍赖似的握紧了他的手,走到哪里都不肯放了。 闻秋的手很薄,在这样温暖的天气里也是偏凉的,手指修长,能清楚地感知到每一个骨节。想要完整地把他包裹在手心里,但那只手有自己的主意,悄咪咪地回握过来,像是第一次过马路的孩子,紧紧地握住他大一号的掌心。 闻秋拉着他在公园里闲逛,享受那些艳羡的目光——尽管有一半惊艳的目光其实看向的是他自己。 光是个子裴渡就要高出路人一截,更不用提那优越的外貌和气质了,随意的穿搭也好像是刚走下t台的模特。这是个走在身旁就能满足人所有幻想的alpha,而现在他是自己的追求者,是承诺要喜欢自己一辈子的人。 裴渡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涩,只是牵手而已,可是闻秋好像真的非常满足非常快乐。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闻秋一直想做,却从来没敢做的事。在过去作为情人,他知晓分寸、绝不逾越,只会把渴望藏在心底。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些事,裴渡十分后悔,他们也许真的错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一会儿,逛了闻秋看中了路旁的一个奶茶店,“我去买奶茶。” 进了店看到招牌,裴渡才发现这是情侣款,一根爱心型的吸管分成两头。闻秋点了单,然后拽了拽他的手指,“25块。” 这是要他付钱的意思。裴渡拿出手机扫了码,心想放在过去,像买奶茶这种小事闻秋一定会抢着付钱,但凡他自己能承受得起的东西绝不会要自己买单。 这份不假思索的依赖让他感到满意,又拉着他到甜品柜台前,“马卡龙吃不吃?” “中午吃太多了,买了带回去吧,”闻秋的脑袋和他凑在一起,“咦,这个甜甜圈好可爱。” 店员小姐姐捂着嘴看小情侣弯着腰在甜品柜前咬耳朵,嘴角差点没咧到耳朵根。自打这一对超高颜值的情侣走进来,店里就有了蓬荜生辉的效果。 “这是我们的儿童节特别款,特别受小孩的欢迎哦!”店员嘴特别甜地迎上来。 “嗯,那麻烦帮我打包四个。”裴渡说。 “四个会不会太多了?”闻秋问,“里面好多奶油啊。” “多了我吃。”裴渡点了点玻璃柜门,“麻烦这个柠檬蛋糕也来两份。” 逛了半天,裴渡买了许多小吃和玩具。到最后闻秋都觉得有点太多了,“不要买了,这些东西都是小孩子喜欢的……” “就是要小孩子喜欢才好。”裴渡笑了笑,“第一次正式见面,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干脆全都买一点。” “什么?”闻秋忽然站住了脚步。 “等会儿一起去看小知了吧。”裴渡的手腕上挂着一堆卡通袋子,胳膊里夹着一个玩偶,手指上牵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这堆幼稚的东西冲淡了他本身冷厉的气质,显出难得一见的柔软和亲切。 也许有一天裴渡真的成为爸爸,就会是这样的吧,闻秋怔怔地想,但你终将会有自己的子嗣,何必对一个你口中的“野种”做到如此…… “你不用强迫自己做那些事,”闻秋垂下眼,“真的没有必要。” “没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我只是想践行自己的承诺,我说过会努力去接纳他。”裴渡不放过任何表白心迹的机会,有些话说上一万遍总能在对方心里刻下印记,“我这么做,是因为喜欢你啊。” 第78章 秋秋和宝宝 两人回了闻秋家,赵妈正在门口收拾东西,一见面就打招呼道:“小少爷回来了。” 然后她立刻注意到闻秋背后的男人,那个alpha肩宽腿长,整个轮廓就要比闻秋大一圈,光站在那里就有种隐隐的压迫感。赵妈心中猜到恐怕就是那位金主了,“噢,这位是……” “阿姨您好,我叫裴渡。”裴渡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将专门给她买的礼物递了过去。 “哎呀,这太客气了……”赵妈推辞不过,接过那沉甸甸的补品,眉开眼笑地说,“都是沾我们家小少爷的光,实在劳烦您费心了……” 闻秋听得耳朵有些发热,无奈地对她说:“赵妈,我都说几次了,不要叫我小少爷了。” “哦哦,”赵妈一想也是,在人家真正的大老板面前还少爷来少爷去的,好像在自抬身价似的,她直点头应道,“那我还是叫秋秋吧。” “你的小名是秋秋啊,好可爱,”裴渡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垂,“我以后也可以叫你秋秋吗?秋秋。” 闻秋偏过头躲开,眼神飘忽,显然是不好意思了,“随便你。” “秋秋,秋秋……” “……不要在我耳边吹气!” 赵妈站在一旁,嘴角快忍不住姨母笑,“小知了正在房间里玩呢,正巧你回来了,那我买菜去啦?” “行,多买点好菜,晚上我下厨。”闻秋叮嘱道。 “好,好……”赵妈揣起钥匙出门,金龟婿头一回上门,看起来对她家小少爷很有意思,她恨不得把满汉全席都买回来,好好招待着。 第159章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进了房间,小知了正趴在软垫上玩玩具。他现在15个月大,已经是一个大宝宝了。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柔软,是粉粉的水蜜桃,睫毛浓密纤长,像小扇子一样。最漂亮的是一双翡翠般的绿眼睛,比闻秋的颜色要稍深一些。在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他就俘获了无数姐姐阿姨的心,难以想象长大后会是个怎样的妖孽。 第一次见面时,裴渡心情极差,因此也没仔细打量他。如今再度见面,本以为会很抵触,然而一看到那天使般的小脸蛋,他就好像被一支箭射中了心脏。 这、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可爱了?这种想要抱起来狠狠亲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我居然是这种喜欢小孩的类型吗?还是说因为这孩子长得太像闻秋,所以爱屋及乌了?裴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小知了要比一般的婴儿安静乖巧,自己趴着两手并用拼着地上的积木,神情非常专注。等闻秋悄悄走近了,他才发现爸爸回来了,发出了惊喜的“啊呀”声,小手挥舞着,“爸爸回来啦!” 闻秋将他从垫子上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小知了今天在家乖不乖?” “乖!”小知了这时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alpha,害羞地把脸埋进了闻秋的怀里,只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瞧。长睫毛扑扇着,一和裴渡对视上,就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儿又偷偷睁开一条缝,自以为没人察觉地偷看他。 妈的,连可爱的样子都是缩小版的闻秋,裴渡被萌得心肝发颤,露出一个这辈子都没有露出过的和蔼表情。 “这是裴叔叔。”闻秋抱着他走到裴渡面前,握着他的小手递出来,“叫叔叔。” “苏苏。”小知了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然后又把脸藏进了爸爸的怀抱里。 “他害羞呢,不过明显是喜欢你的。”闻秋心里有点紧张,把小知了递过去,“要抱一抱吗?” “好……”裴渡紧张地接了过来,这孩子又轻又小,格外软和,是全世界最珍贵易碎的宝物。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还沾着一点闻秋的信息素,组合成了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甜美气息。 小知了被他僵硬地抱着,但不哭也不闹,只是很安静地眨巴着眼睛瞧他,小小的鼻翼扇动着,似乎在嗅他的味道。 闻秋没好意思说他一直有偷偷地拿裴渡的信息素给孩子吸,这恐怕是小知了不怕生的原因,“小知了好像很喜欢你的味道。” “嗯。”裴渡轻轻地抚摸他柔软的胎发,然后是花瓣一样柔软的脸颊。在心尖发颤的喜爱之下,又生出一种强烈的嫉妒——这样漂亮可爱的孩子,并不属于自己。那个不知名的生父,毫无责任心地留下了这样一个种,就得到了闻秋全部的偏爱和关注。 他从出生起就站在了顶点,这辈子从没缺乏过什么,任何想要的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还是第一次,他发现了一个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他第一次清晰地品尝到“嫉妒”的滋味,那是一种夹杂着愤恨和不甘、酸得发苦的味道。 和那些情敌不同,这个孩子是一个纯白的污点,自己纵然有千般手段,也没法动他分毫。所以裴渡只能藏好自己扭曲的心,在闻秋不安又期待的注视下,低头蹭了蹭孩子的脸颊,“他叫什么名字?” “你直接问他,”闻秋笑着说,“他是极优性宝宝,特别特别聪明,思维和语言能力和两三岁小孩差不多。” “宝宝啊,”裴渡就低下头,手指点了点小知了的鼻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知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苏苏,我叫闻知尧。” “今年几岁了?” “一岁了。” “喜欢秋秋吗?” 未知的词汇引起了运转bug,小知了歪了下脑袋,不解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 “就是爸爸。”裴渡抓着他的小手,指了指闻秋。 小知了立刻咧嘴笑起来:“喜欢!” “真聪明。”裴渡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的脑门,小知了一点也不躲,只是又疑惑地嗅了两下。 除了对答如流以外,小知了还会背唐诗,会复述动画片里的故事,会用积木搭房子,不用的时候再按照形状收进盒子里。这的确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然而和他异常发达的大脑相对的,是他迟缓的行动力。他远没有同龄的孩子那样活泼,只在一小块地方玩,玩累了就自己趴着睡觉。 裴渡想起自己堂哥家那个二宝,和小知了应该差不多大,跑出去就像只野猴子,给根绳就能窜上西天。眼前的孩子显然是有点问题的,他关切地问道:“小知了现在会走路吗?” “能站一会儿,牵着手的话也可以走两步。”闻秋叹了口气,“医院检查都说腿脚发育没问题,但他好像就是不太愿意走动。” 他把小知了放在地上,那孩子就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喊着要爸爸抱。闻秋牵着他走了两步,他就不愿意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能是信息素缺乏症的原因,也可能是我之前陪他的时间太少,”闻秋低落道,“他的性格……的确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裴渡大致知道这孩子身上的病,安慰道:“别担心,我会请专家过来看看,极优性alpha就是这样的,我小时候脾气也很怪,最喜欢咬人。” 第160章 “真的吗?”闻秋觉得新奇,想象不出来裴渡咔咔咬人的样子。 “真的啊,一口一个牙印,知道训鹰用的护臂吗?我家保姆人手一个。”裴渡说,“所以我妈就叫我‘小疯狗’。” 闻秋想象了一下超小号裴渡追着咬人的样子,就忍不住浮现微笑。 裴渡就说了许多小时候好玩的事,逗他笑。当然有些事他是不会告诉闻秋的:他出生后的那几年是他妈妈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稍微受点刺激就发狂哭闹。小时候的自己毫无办法,以为是别人惹他妈妈哭,所以总是龇牙咧嘴地充满攻击性,见一个咬一个。其中被咬得最多的,是他的父亲。 他是极优性alpha,在自我意识还没产生的时候,就知道要守护重要的人。 他们一起陪小知了玩了许久,搭了积木城堡,拼了拼图,吃了小蛋糕,讲了故事。小知了开心过了头,很快就累了,坐着像个不倒翁一般一晃一晃,最后四仰八叉地一倒,彻底睡了过去。 整个地板都铺满了柔软的垫子,所以哪儿都方便他倒头就睡,闻秋替他盖好毛毯,悄声对裴渡说:“他今天玩疯了,让他睡会儿。想不想看他小时候的照片?” “好啊。”裴渡欣然答应。在去年,他倒是见过还是一只奶团子的宝宝,可惜那时他厌恶到不愿给一个眼神。 于是闻秋便从储物柜深处找到了相册,翻小知了的照片给他看。 那是一本泛黄的旧相册,是从外婆家的阁楼里翻出来的,里面保存着所有小知了的照片,从刚出生的一团孩气,到第一次笑,第一次睁眼,每一张闻秋都可以讲出说不完的故事。 翻过某一页,闻秋忽然一愣,脸唰地红了,他想迅速把那页翻过去,然而裴渡已经眼尖地看清了全貌—— 那是一张非常有质感的照片,冬日的阳光照入古旧的木格子窗棂,空气中弥漫着淡金色的微尘,闻秋坐在扶手椅里,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小知了吮吸着奶水,睁着碧绿的眼睛,满怀爱意地抬头看向他。 两人都是赤.裸的,然而并无任何色.情感,反而如这古旧的房间般充满返璞归真的意味,叫人想起教堂壁画上纯洁的圣母像。 “啊,这是小知了的满月照片……”闻秋脸有点发热,因为当时去不起照相馆,所以他自己给自己拍了一组艺术照,而这张模仿的正是达芬奇的《哺乳圣母》。 他从来没把这本相册给谁看过,以至于都忘记了这组照片的存在。 裴渡的呼吸一错,明明之前都忍耐得很好,但不知为何这一刻被唤起了深沉的欲念。那种渴望几乎是兽性的,他想要将照片上的温柔恬静撕碎,将omega按在爪下,咬着那颗肿起的果实,让他不停地受孕,让他哭泣尖叫和求饶。 不过是一瞬的意乱情迷,裴渡将闻秋按倒,迫切地想要低头吻他。他们靠得太近,呼吸彼此缠绕,睫毛都扑打在了一起,直到最后一刻裴渡才堪堪停下,哑着嗓子问:“可以吗?” 不过一指的距离,说话时的气息痒痒地扫着嘴唇,闻秋望见了他眼瞳里深色的欲望,身体不安地绷紧了。他小声道:“别在这里,小知了在……” “他睡着了。”裴渡并不听话,甚至有些焦躁不安,手臂撑在他的身旁,微微抬起身,“只是亲一亲,可以吗……秋秋?” “……不可以做别的。” “嗯,我知道。”裴渡如愿以偿地噙住了他的唇,的确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然而绵密的吻不断,单手按住他的胸口,不允许任何挣扎。 小知了从朦胧的浅眠中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刚要撒娇叫爸爸抱,就发现了惊人的一幕——那个又高又大的坏叔叔,把爸爸按在地上不停地欺负! 爸爸一定非常难受,被压着不能动,嘴巴都被咬红了,嘴里还发出奇怪的声音。小知了急坏了,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捡起身旁的小皮球朝坏蛋丢了过去。 皮球砸到坏蛋脚边就弹走了,那个坏蛋不动如山,反而亲得更起劲了——明明爸爸以前只亲自己的! 小知了往那里爬了几步,下定决心让自己更高大,守护自己的爸爸。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手里攥着三角形积木,就一摇一摆地朝大坏蛋走去。 第79章 进组 “啊啊……”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把积木丢到了坏家伙脑袋上。裴渡揉了揉脑袋,好像大象被蚂蚁咬了一下。 闻秋气喘吁吁地回过神来,惊讶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把裴渡推开,“小知了?你刚刚是走过来的吗?!” 小知了迈着小短腿又走了两步,飞扑到他怀里,坚决地占有爸爸,把他和坏人隔开,“爸爸!” “哇哦,这下会走路了?”裴渡撇了撇嘴,退后一步,然后脸便扭曲了一下——他踩到了地上的积木。 为什么突然会走了?触发机制是什么?闻秋脑中划过了一个惊人的猜想,抱着小知了放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然后拽着裴渡的衣领,“再亲我一下试试。” 裴渡怎会放过这个机会,把他抵在墙上,捏着他的下巴就是一个深吻。闻秋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他身上,用余光偷偷打量着。 小知了一副好生气的样子,脸颊气鼓鼓的,一边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边叫着“爸爸”。眼看积木不能对欺负爸爸的坏蛋造成威胁,他就扒住了裴渡的小腿,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第161章 这和口欲期的什么都想放嘴里咬咬不同,是货真价实的咬,尽管一口乳牙没法造成任何有效伤害。 裴渡嘶了一声,将他拎起来晃了晃,心想这小子还真的得了自己的真传,下嘴真狠啊。 闻秋立马把孩子接过来,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看到了吗,他真的会走路了!我之前一直好担心,天啊……” “再走一个,宝宝,再走一次试试看!”闻秋把小知了放在地上,鼓励地看着他。 然而这一次,小知了却又坐在地上不动了,咿咿呀呀地伸着手要抱抱。 “破案了,这小家伙不是不会走,而是要你抱。”裴渡摸着下巴,“所以说你就是把他宠过头了,每次他只要赖在地上不走,你就会亲亲抱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他。久而久之这个小家伙就学精了,故意不肯走路,让你担心。” 从小就这么人精,长大了还得了,裴渡望着他粘着闻秋不撒手的样子,心想这小崽子长大了也肯定是心机爸宝男一枚,争宠谁争得过他呀。 闻秋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思?然而刚才看到的一幕却不容置疑。 这小家伙,真不知道像谁……莫非是他那位不知名的父亲,遗传给他那种粘人的性格? 然而再仔细想想,其实都是自己的错。是他陪孩子的时间太少,才让孩子这样没有安全感,这样努力地想要博取自己的关注。 闻秋抱紧了小知了,满心都是自责,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小知了觉得自己在与坏叔叔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霸占了爸爸的全部关注,很骄傲地扬着脑袋。 裴渡默不作声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心仍在遭受嫉妒的折磨,然而这对父子是这样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好像那孩子不过是闻秋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而他的臂膀又正好够宽阔,伸出手恰好能一起抱住,为他们遮蔽出一方安宁的天地。 / 那一次见过面后,裴渡就开始尝试更多地承担起“alpha父亲”的责任,从给那孩子送礼物开始,到陪孩子上早教课,到洗奶瓶换尿布,他都驱使自己去做。 那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时常要和心里的魔鬼斗争,压抑属于alpha的独占本能。不过好消息是,他所有的努力闻秋都能看到,除了嘴上没松动,早就给撸给抱给亲亲了。 在两个人齐心协力的照顾下,小知了终于健步如飞起来,他最近的爱好是和裴叔叔一起踢小皮球,每天玩得筋疲力竭,沾枕头一秒打起小呼噜。 转眼到了暑假,《恋爱的季节》于七月正式开拍,借用的场地恰好就是江河大学的百年校园。闻秋也跟着进了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影视剧拍摄,他心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校园部分的剧情,需要在暑假拍完,因此排期非常赶,剧组里的每个人都很忙碌。闻秋在编剧组,本以为会挺闲的,到了才发现需要随时根据拍摄情况调整剧本。有时候演出来效果不好,或者资方导演演员任何一方表示不满,金绫都会带着人整夜赶工改剧本。 十几天彻夜不停地运转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熬红了,闻秋不是编剧组的主力,偶尔会客串场务打杂,白天也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也有许多有趣好玩的事儿,比如有时候会有粉丝来探班,好几次都有小妹妹抓着他问是哪个明星。闻秋说自己不是明星后,小妹妹还给他塞小礼物要签名,双眼亮晶晶地给他打气,“加油,你一定能红的!”搞得闻秋哭笑不得。 除了男女主外,剧组里都是一些小明星,他们也比想象中更好相处。出演季北枫的演员叫钟烨,来自今年刚火的偶像团体,是个眉目锋利的盐系大帅哥。闻秋一开始见到他还觉得难以接近,结果大帅哥读完自己的角色剧情,都读哭了,眼泪汪汪地来找他,说哥你写得太好了,我演不出来怎么办啊啊啊。 闻秋一问,这个嘤嘤怪今年18岁,是个光长了个子没长脑子的笨蛋。钟烨在剧组里举目无亲,闻秋不过给他讲了几次戏,就被流浪狗给赖上了。 这天,钟烨看起来非常心绪不宁,闻秋和他蹲在一起吃盒饭,忽然听他吞吞吐吐地问道:“哥,你长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当演员啊?” 这个问题闻秋快解释烂了,头也不抬地说:“人各有志嘛,我比较喜欢写东西。” “但是这不是浪费颜值嘛,你要是出道,完全不用演技,光凭一张脸就能大红大紫。”钟烨说。 闻秋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说你之前……拍过一些东西,”钟烨小声道,“真的只是听他们说啊——你怕被人扒出来,所以不敢出镜。” 闻秋的手指不可察觉地颤了一下,声音渐渐冷下来,“你听谁说的?我拍了什么?” “就是那个,他们都说你以前在外网做过网黄,还拍过gv……”钟烨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补充道,“我没信啊!我只是好奇所以才来问的!那帮人说的时候我一直在替你说话。” 闻秋放下饭盒,淡淡道:“都是谣言罢了,不信是对的。” 饭才吃了一半,他就没了胃口,直接走掉了。钟烨自知失言,闷闷地往嘴里填了一口米饭。他内心是不想相信谣传的,可是也真的很奇怪,如果不是有黑历史,闻秋为什么不去做演员赚钱呢? 第162章 好巧不巧,当天下午,一个差事就落到了闻秋头上:某个情节需要一个外国人出镜,但是外国群演不好找,而且工资还是国人的十倍。 导演大手一挥:“哎,那个小闻啊,你来客串一把这个外国留学生!” 他那搓手的样子,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觊觎这块移动的美貌资源很久了,这下可算终于给他找机会用上了。 导演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闻秋。不知道那个离谱的谣言传了多久,但想必许多人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眼睛里都浮现了看好戏的神色,也有一些亲近的朋友面露担忧。 唯独闻秋只是轻松地笑笑,放下了手中的杂物:“好啊。” 果不其然,那些看好戏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闻秋答应得那么轻松,他不敢上镜的谣言不攻自破。 化妆师给他戴上网套,遮住他本来的头发,然后给他戴了顶白金色的假发。宽大的oversize卫衣下隐约可见锁骨,脖子上戴着黑色choker,耳朵上戴着亮闪闪的耳钉。 剧情上,他扮演的是一个交换留学生symon,频频出现在女主打工的咖啡店里,喝咖啡是假,想泡妞是实。正当symon逮住机会想要调戏女主时,男主适时出现,揭露了他就是一个利用自己长得好、专门骗炮的洋垃圾。symon恼羞成怒用英文一通辱骂,结果男主用同样流利的英文怼了回去。 真是狗都不演的垫子角色啊……不过闻秋倒是无所谓,他毕竟不打算吃演员这口饭。 背熟了寥寥几句台词,副导演看他是新手,亲自陪他对戏。闻秋指着台词问:“symon是哪个国家的留学生?” “额,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了,不同国家地区的英语口音区别很大。” 很多演员的文化水平都堪忧,英语更是叫人不敢恭维,所以大多会请配音。副导演浑不在意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能做对口型就行,到时候会找配音老师帮你配英文。” “我自己读没问题的。”闻秋看了眼台词,自然流畅地读出了那段英文,“这样可以吗?” 副导演眼前一亮,朝他比了个拇指,“nice!好得不得了!” 大致操练后,导演便喊道:“好,小闻,你先来试一遍找找感觉。” 连着好几幕都是他坐在咖啡厅里,有时候是和朋友聊天,有时候敲键盘,但无论做什么,一双眼睛都会贼溜溜地往女主身上窜。 在剧情里虽然是不同的日子,但是拍摄时是连续的好几场。闻秋稍稍找了点感觉,symon的本性风流放荡,然而此刻还不能原形毕露,所以他的神情是自然亲切的,唯独一双翠绿的眼睛染上了狡黠的笑意,落在女主身上时,那长睫毛就眨啊眨,好像扇动着什么坏主意。 他人生中有那么两年,都是在高强度的演戏中度过的,这是他的求生手段,因此他的演技早就炉火纯青。当他托着腮笑眯眯地和女主对视时,女主情不自禁地一怔,有些害羞地偏过了头——那动作比她之前演得要自然得多,不知道是被带进了戏里,还是真的害羞了。 不仅仅是女主,周围所有人都有些看呆了。闻秋本来就好看,再加上化妆师有意地修饰了他的外形,此刻美貌毫无疑问抵达了巅峰。他平时是很沉默内敛的,然而饰演这个角色时,他的气质完全变得自信张扬,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地发光。 “演得很好!”导演拍了拍手,“好,休整一下,马上正式拍摄,就按照刚才的感觉来!” 闻秋刚松了口气,就看到摄像大哥扛着摄影机靠近了,那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他,让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第80章 探班 导演的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阵喧哗:“我们小闻明明能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 “天哪,他要是出道不火,我倒立吃屎!” “可恶,被闪到了。”女主演捂着还噗通乱跳的心,“我不想和他出现在一个镜头里了,完全被比成了普女了嘛。” “我才惨呢。”男主演坐在一旁,笑着调侃道,“那些粉丝啊什么都能嗑,这张脸不知道要吸引多少邪道cp粉。” 没有人注意到闻秋的不对劲,从几分钟前就冷汗涔涔,一言不发。 拍摄正式开始。从电视里看到的画面是很开阔的,然而在拍摄时完全不同,有时候镜头会近到怼脸,剧组的人都会在镜头外观看。 闻秋神经高度紧绷,几乎无法忽略摄像头的存在,很多动作也台词也都变了形。 “看镜头!”他试图按照刚才的感觉去演,恍惚间却好像听到了卢毅龙的声音,“把你那张漂亮的小脸抬起来,让我拍清楚嘛。” 闻秋咽了口口水,漆黑的镜头、围观的眼睛,触发了他心中某个黑暗的开关,可怕的记忆源源不断,抓着脑神经不断地向上爬。 导演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不要缩着,抬头挺胸!” 为什么要挺胸?对了,赤.裸的胸口上用马克笔写着他的名字,他欠的那些钱,以及一些污秽不堪的词句。卢毅龙拿着相机靠近了,狞笑道:“你要是还不上钱,我就把这段视频发到网上。闻家少爷的裸贷视频,啧啧,网上肯定要传疯了,你说会不会被你爸妈和同学看见?” “卡——”导演直接喊了停,“小闻,专注一点!还有你不要频频往这边看,要当作镜头不存在知道吗?” 第163章 “抱歉……”闻秋恍惚地说了声,拍了拍自己发烫的额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过义龙会被警方捣毁的新闻,那些视频既然当初没有流传出去,以后肯定也不会有问题……他有每天乖乖吃药,有定期和吴医生聊天,所以不会有事的,不能慌…… “没事,素人紧张是正常的。”女主演安慰了他一句,“习惯就好了。” 旁边也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叹息:“唉,看来老天是公平的,给了无敌的美貌和演技,就要搭上一个镜头恐惧症……” 这一条又拍了好几遍,闻秋稍微适应了一点,但还是很难像没有镜头对准时那样放松。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导演也不打算力臻完美,差不多就放他过了。 下一幕是在晚上,所以导演让他先去休息,等天黑了再来拍。闻秋路过时,还听导演在那边自言自语:“可惜的确不是当演员的料。” 闻秋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休息室,继续背台词。背再熟也没用,到镜头前他还是会浑身僵硬,那段记忆是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总是会触发无法逃避的痛楚。 晚上,拍摄继续,他会和男主爆发激烈的对手戏,台词和动作的复杂程度不是白天能比的。 闻秋在排练时做得很不错,气场完全不输男主。尤其是用英文争吵的那段,他一口流利的英文,男主却不得不阿巴阿巴地等着配音来抢救。 男主演员是个英俊的alpha,长得的确很惹眼,而且在对戏时频频对他放电。不过在闻秋看来,这张脸乘以10也比不上裴渡的零头,所以在他面前像块木头一样绝缘。 在开拍前的休整时间,男主演员还很亲切地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若有若无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闻秋一时还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就听到那个英俊男人在耳旁轻轻道:“你在镜头前为什么那么紧张,以前拍gv的时候不是挺放得开的吗?” 闻秋皱眉,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男演员油腻地露齿一笑,“今晚有空吗?我可以教会你怎样放松……” “演员入场,准备!”这时导演发出了命令,打断了他恬不知耻的调情。 男演员还想拉拉扯扯,闻秋却已经失去了耐心,攀着他的肩膀,同样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劝你在惹我之前,先去打听一下我是谁的人,不要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男演员脸色一僵,想不到这番威胁会出自向来沉默腼腆的闻秋口中。然而此刻omega的眼神带着一丝嘲弄,仿佛真的有恃无恐,竟叫他一时有些忌惮。 / 目前男四的剧情还很少,所以大部分时间钟烨只是望着拍摄现场发呆,心里一直回味着早晨听到的那个八卦,难道说闻秋真的做过那样的事?想象着他像那些网黄一样做出种种富有暗示性的姿势,他的喉咙就一阵发紧。 正好,他发现和闻秋同组的编剧柳星辰也在一旁,便上前搭了两句话,话里话外都在打探闻秋的事。柳星辰淡笑一声:“哈哈,哪只你听到的那些?我之前和他参加的那个比赛,他为了拿奖爬遍了高层的床。你以为导演为什么对他这么照顾?那天你们都走后,我亲眼看到他坐在道具箱上,对着导演张开腿……” 钟烨睁大了眼睛,听柳星辰说八卦,就跟听□□似的,特别刺激。 花边流言谁不爱呢,在圈子里浸淫了那么久,柳星辰最知道什么样的软刀子能伤人。他还想多说几句,忽然场外传来一阵骚动,制片人引着一人往里走。 柳星辰眼尖,立刻道:“投资人来了。” 果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信步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打理得很有型,挑染了一抹银色,眉眼凌厉,是一种很有侵略性的帅气。不过他此刻脸上带着笑,嘴角两个甜甜的酒窝将那种锋利的气质冲淡不少。 “安云起,安家的大少爷。”柳星辰小声对他说,“据说我们缺少的资金窟窿就是他补上的,全组上下就差把他跟老佛爷一样供起来了。” 钟烨抬手捋了捋发型,准备见缝插针地上去打招呼。 “安总今天怎么有空来?”金绫恰好正站在门边,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来探班。”安云起不知道哪方面不满意,又转头对着身后喊了一句,“大哥,你动作快点行不行啊。” 金绫也跟着向后望去,便看到裴渡从容不迫地走过来,胳膊里夹着一束花。他和安云起差不多高,同样都是极优性alpha,两个人站在一起气质却南辕北辙,一个狂放嚣张,一个优雅内敛,后者的精致程度大致是前者的十倍。 “我可是替你打工,你倒是一点都不急。”安云起撞了撞他的肩膀,“来探个班而已,你跟新娘子出花轿一样磨蹭。” 裴渡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然后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顺便像忽略尘埃一样忽略了他的调侃,目光直直地投向场内,寻找闻秋的身影。 金绫脸上快绷不住笑了。恐怕在场只有他们三个人,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多少曲折——裴渡的确是答应要给她的剧投资,然而最后一秒却犹豫了,他担心自己的资金入场会让闻秋产生误会,以为他的成绩都是靠自己砸钱换来的。 即使可以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但他一点都不想让闻秋顾虑和起疑。 第164章 所以裴渡思虑再三,果断把安云起拉入了场。他在背后出钱,安云起做明面上的投资人,金绫收钱,皆大欢喜。 之前金绫只是对裴渡有个粗略了解,哪里想得到他谈个恋爱那么费尽心思。他甚至还在剧组安插了内线,负责观察闻秋的日常安排,然后只在闻秋的空闲时间打过来,闻秋有时候不想搭理,就推说忙,裴渡就会很笃定地说:“秋秋,我知道你不忙。” 闻秋挂了电话,就会一脸匪夷所思地抓抓头发,“见了鬼了。” 金绫每天看小情侣谈恋爱,真是有数不尽的欢乐。 咖啡店已经被剧组整个包下了,裴渡走到近前,才透过窗子看到里面的情况。一场戏正演到一半,只见闻秋姿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宽大的领口差不多露出了半个肩膀,白金色的假毛和耳钉都在灯下闪闪发亮。 男主一番慷慨陈词,在女主面前揭露了他的真面目。然而闻秋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脸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男主怒不可遏,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从位置上提了起来。 闻秋淡绿色的眼瞳神经质地缩紧了,兴奋地盯着男主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道:“fuck you, bicth.” 女主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男主也开始用英文对骂。这时候导演喊了卡:“这样不行!这句是特写,口型必须做对!我又不是要你和小闻一样用原声,两句英文台词都说不明白!” 男主演挨了骂,黑着脸练习去了。闻秋也拿起了一瓶矿泉水,喝到一半,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顿时睁大了。 这段时间聚少离多,他惊喜得差点呛到——他其实是想让自己看起来难追一点的,可是真的喜欢的时候,那雀跃的心根本藏不住。 闻秋走到咖啡店门外,本来只想矜持地打声招呼,可偏偏裴渡那样适时地张开了双臂,闻秋只好勉为其难地抱了他一下。 在公共场合,他抱了一下就松开了。裴渡不满意,就勾着他脖子上的choker玩,拎着提高一点,闻秋不得不扬起脖颈,喉结贴着他的指节滚动了一下。 “秋秋啊……”裴渡叫他的小名,然后手指逡巡而上,像逗小猫一样挠了下他的下巴,“想你了。” 闻秋仰着头看他,不说话光是眯着眼睛笑,本来今天想起了伤心事有点低落,看到裴渡的那一刻心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但凡对闻秋有点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性格冷淡谁都不屌,哪里见过他这种予取予求的样子。 现场还有几个知道裴渡身份的人,更是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钟烨刚入行不久,谁都不认识,连忙问身边的柳星辰,“那个人又是谁啊?怎么周围人都对他挺恭敬似的?” 然而柳星辰像是石化了一样,愣愣地看着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是标准的目瞪口呆。 钟烨凭着裴渡的衣着和气场,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你之前说闻秋傍上的金主,就是他?看起来那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什么老头子呢……” “嘘——”柳星辰忽然捂住了他的嘴,“你别乱说话!” “啊?”不是就属你最爱乱说吗?钟烨纳闷了一下,忽然发现柳星辰一脑门汗,眼睛里明显是紧张和害怕。 “死定了,这下死定了……”柳星辰低头咬着指甲,喃喃自语,怎么偏偏是裴渡……怎么能是裴渡!他早就知道闻秋不简单,没想到他这么大的本事,能傍上裴渡! “到底怎么了啊……” “你懂什么。”柳星辰恨声道。傍金主当然是一个黑料,但是如果傍上的金主到达了一定的层次,那么黑料不仅传播不起来,自己还会惹上大麻烦。 想到之前散布了多少谣言,他是真的开始慌了。 第81章 去海边吧 那边安云起作为明面上的金主爸爸,和凑上来的导演聊了几句,然而他对这个剧组有个屁了解,很快就聊得捉襟见肘、抓耳挠腮。再看看裴渡,怀里抱着香艳的美人儿,美人儿抱着他带来的花,两人耳鬓厮磨地说着小话,不知道有多么甜蜜。 “唉……”他走到那两人身边,故意深深地叹气,“唉……” 裴渡飞来一把凌厉的眼刀,在他脸上雕刻了一个“滚”字。安云起脸皮比城墙厚才不滚呢,笑嘻嘻地和闻秋搭话。闻秋也笑着对他说:“安少很有眼光啊,投资我们的剧。” “那是,看到你演的角色,我就知道咱们剧肯定能大爆特爆,”安云起说,“你演的是男几号啊?” “我演的是龙套。”闻秋说。 “哦哦,龙套都有这种水准,不愧是我看中的剧。” 他们说话的时候,裴渡的手一直在撸闻秋头上的假毛,闻秋还低了低脑袋让他撸得更顺手些,“喜欢?”他说,“我去染个金发也行。” “不用,现在这样就很好。”让裴渡心痒难耐的却不是金发,而是刚才表演时,他身上那种张扬热烈的气场。那场演出太完美了,不像是演技,倒像是从他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人格。 的确,他曾经在闻秋身上见过这样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面对大得多的孩子也不害怕,捍卫自己的骄傲。 这些年他一定吃过非常多的苦,以至于变成了现在沉默寡言的性格。然而那个灵魂一定还沉睡在他身体的某一处,或许只要好好地养着,就能再次点亮他眼中的神采。 第165章 很快这一幕又重头开拍,这一次闻秋进入状态比任何时候都快。只要想到裴渡正站在场外,温柔且安定地注视着自己,他忽然就不再紧张了——那个男人爱着自己且足够强大,他象征着无与伦比的安全。 黑洞洞的镜头不再让闻秋感到紧张,他本就娴熟的演技便直接发挥出了百分之两百。 “卡——非常好!辛苦了小闻,演得太棒了!” “我敢打赌这场绝对会爆,”副导演在一旁啧啧道,“我连热搜是什么都想好了。” “果然演着演着就进状态了,”一个小演员感慨道,“这张脸,这种演技,不进演艺圈真的是屈才了。” “人家有必要当演员吗?”他的同伴悄声道,“都傍上裴少了,要什么没有啊?” 另一个人八卦道:“嘘——我倒是听说,是裴少在追我们小闻啊。” “真的?” “不可能吧,裴少那样的……需要追人?” “真的,我听叶姐说的,圈里都知道,千真万确!而且听说是追了很久,一直没有追到手……” 裴渡站在一旁,对流言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看着闻秋闪闪发光的样子,心里的喜欢快要溢出来。 这时,他按插在剧组的那个内线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裴渡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过头,冷冷地看了柳星辰一眼,“知道了。” / 尽管只是演了个无足轻重的龙套,但这毕竟是他的荧幕初体验,闻秋的兴奋劲儿一直没下来。坐在化妆室里卸妆的时候,金绫就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演戏挺有意思的吧?将来想不想做演员?我给你贴身打造剧本。” “体验一回挺有意思的,”闻秋笑着拒绝道,“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编剧的工作。” “那就好,我正要和你聊这件事呢。”金绫从包里拿出一份合约,递到他面前,“这是一份正式的合约,我想邀请你正式成为我的工作室的一员,不仅仅是《恋爱的季节》,还有以后更多的剧集,我都期待与你合作。” “接下来的时间,还想继续听您的编剧课,但是……”闻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想做一些别的尝试。” 金绫十分意外,她很清楚闻秋这段时间最大的目标就是转正,然而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居然就这么拒绝了,“为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很有才华的导演,我有了更想写的东西,”闻秋最近有频繁地和陆冰接触,和她聊电影的构思,他的确是狠狠地动了心。 “哦?哪个大导演挖了我的墙角?不会是孙导吧?” “不是,她是我的学姐,之前还没拍过正式的电影。”闻秋道,“虽然可能挣不了很多钱,可能最后会失败,但是只要聊起那个故事,我好像又找回了最初的热情。” “真的是年轻人啊。”金绫看着他双眼放光的样子,唏嘘道,“我看着你,就总是想起我刚写作时的样子。听说人不断回望过去的时候,就代表真的老了。” “不,我不像您。”闻秋微笑道,“我还没有写出像《风起》那么好的作品。” 可那时我已经28岁了,而你现在不过22岁,就已经锋芒毕露,锐不可当。金绫轻叹一声:“唉,现在想想,《风起》依然是我最好的作品,因为它最纯粹。” “这也是我进入编剧行业的初衷,我想写一些更加纯粹的东西。”闻秋诚恳道,“所以金姐,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和你签约……” “没关系,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忙,创造出了非常棒的角色。”金绫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的我不得不考量更多的东西,恐怕没法再那样光凭热爱写作了,有时候也会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出发。” “所以去追求你所热爱的东西吧,趁你还年轻。” / 所负责的剧情拍完后,闻秋便正式地退出了剧组,连工资带奖金,金绫给了他10万块钱。他仍继续参加写作班,和金绫也一直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 另一方面,他也和陆冰开始频繁联系,开始筹划《人界七巡》的种种。 和他一起退出的还有柳星辰,最近他各种绯闻缠身,有说他卖屁股给老男人的,有说他给组内不对头的演员下泻药的,还有说他插足豪门当小三的……照理说一个小编剧不会引起那么大的社会关注,然而关于他的流言就是平息不下来,真真假假在热搜挂了好一阵,他也成为了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笑柄。 后来听说他“柳星辰”的笔名也不用了,又变回了钱小骏,从风华传媒辞职,回老家避风头去了。 闻秋心里很清楚这是谁的手笔,裴渡的报复就是这么精准致命,残忍地剥夺他最想要的一切。但他是不会同情柳星辰的,因为这个人值得这些报应。 拍剧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暑假,期间裴渡一边cos奶爸照顾小知了,一边殷勤探班给他撑场面,刷足了好感度。等闻秋空下来,裴渡便提出邀请,说要带他去海边玩。 那是一片私人的海滩,建有豪华的海滨别墅,码头边停靠着私人游艇。 而最特殊的点在于,裴渡邀请了许多朋友一起去玩,这帮人非富即贵,都来自和裴渡的同一圈层。闻秋心里其实有些抗拒,但还是被白沙滩和海鲜刺身勾引了。 说起来,上一次去海边,还是小时候呢,他捡了很多贝壳,说要给妈妈穿项链。但是妈妈看到他就尖叫起来,说你怎么把手弄得那么脏——他刚和闻杰睿吵完架,心情很不好。 第166章 然而记忆是可以被重写和覆盖的,留下了不快回忆的地方,更需要美好的记忆去填满。 八月末的海上晴空万里,豪华游艇破开碧蓝的海面,激起雪白的浪花,闻秋站在甲板上张开双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大海的气息。 他一身度假的打扮,穿着花衬衫和宽松的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额发用发卡夹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裴渡站在他身边,衬衣随意地敞开着,很有心机地展露精心锻炼过的腹肌,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只露出线条优越的下颚线条。 很快,裴渡的朋友们也都一一过来打招呼,都是些打扮入时、气场强大的俊男美女,叫人很有压力。裴渡三言两语介绍了一圈,带他们彼此认识。 闻秋本以为会听到一些关于自己外貌的冒犯评价,或者他与裴渡关系的玩笑和调侃——这些人往往没有恶意,只是天性使然——然而事实上并没有。裴渡的朋友们只是友善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各自玩各自的去了。 闻秋不由松了口气,心想这群人或许眼高于顶,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可接下来的事又让他有些改观。他去吧台拿水果,却发现椰子没有切开,正准备拿点别的,旁边一个蜜色皮肤的大波浪美女忽然道:“我来吧。” 闻秋想起来她好像叫什么lisa,是裴渡的大学同学。这位颇有精英范儿的alpha手起刀落,咵咵给他开了个椰子,插好吸管递过来,两个人便攀谈起来。闻秋便得知她出生于学术世家,父母都是知名教授,她自己名校毕业后进跨国公司打拼,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公司亚太地区的总代理。 “听说老裴在追你?”lisa拿自己的椰子跟他干杯。 闻秋点了点头,心想裴渡把这件事传得满天下都知道,算不算是另类的盖戳? “不要让他太容易得手,”lisa的红唇勾起一抹坏笑,“让他也尝尝失败的滋味。” 闻秋也跟着笑,“我会的。” 没聊一会儿,一个男性omega拎着一桶螃蟹兴致勃勃地走进来。闻秋看他眼熟,想起来他好像是个挺有名气的富二代网红,名字叫杜柠,日常就是住遍全世界的豪华酒店然后写测评。一开始可能只是兴趣,后来他的账号越做越大,一年就有百万收入——尽管他也不care那点小钱罢了。 lisa似乎和他比较熟,两人寒暄了一阵,杜柠便放下他的螃蟹桶,狐狸一样的目光在闻秋身上打转,忽然笑道:“你知道吗,我追过裴渡。” 哦?这算什么,情敌挑衅? 闻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嗯,所以呢?” 杜柠脸上很快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啦,这不奇怪,他周围所有的omega都对他起过贼心,不夸张,真的是所有。” “哦,是吗……”闻秋咬着吸管,心想至少从他的角度看,裴渡身边很“干净”,干净得不太寻常。 “裴渡对待每个人都很不差,但其实最难接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难追的alpha,”谈起失恋史,杜柠也笑得很轻松,“不过好在他从不给人无谓的希望,拒绝也总是很果断。” 闻秋默默地想,原来自己得到的,是裴渡所有不那么果断的时刻。 “但是告白失败的那一夜,我还是一个人喝酒到吐了哈哈……”杜柠好奇地打量着闻秋,“有空给我讲讲你是如何征服那座冰山的吧?” “阿柠。”lisa倚着吧台,不满地扫了他一眼,杜柠就耸了耸肩,走上去抱住她的腰,给了她一个热辣的kiss。 原来这俩人是一对,他们旁若无人地热吻完毕,便一人挽着闻秋的一条胳膊,非要拉他出去玩。 这两位都是社交恐怖分子,借由他们闻秋认识了更多有意思的人,有十七岁创业成功的商业天才,也有放弃继承家业满世界冒险的冒险家……他们有和裴渡很相像的地方,良好的出身给了他们更高的起点和更宽广的视野,让他们尽情地施展自己的天赋和才华。 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对待自己都很友善,丝毫没有势利眼,也没有人八卦他和裴渡的种种,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同等的朋友。 一群人天南海北聊了许久,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非常有趣,闻秋也不自觉变得健谈,开始说起剧组的趣闻和八卦。做编剧做久了,他讲话时很会卖关子和抖包袱,时不时就逗着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知不觉太阳西沉,消失了半天的裴渡忽然出现,说要带他去看海上的日落。 闻秋兴奋地拿着相机,早就准备好记录下这绝美的一幕,就像今天的许多美好回忆,他都会深深地铭记。 他低头调试相机的时候,裴渡就插着口袋,眼神慢悠悠地从所有人脸上扫过。他那帮朋友就大惊小怪地朝他使眼色,杜柠还夸张地做了个敬礼的姿势,脸上写着一行大字:保证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第82章 夏风沉醉的夜晚 闻秋所不知道的是,他今天见到的所有人,都是裴渡从朋友圈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质量富二代,学历打底是个常春藤,人品保底十个安云起。经过初筛之后,裴渡又假借请客之名,进行了一二轮面试和岗前培训,反复敲打耳提面命,最后才放心地把人带到闻秋面前。 再不清楚闻秋地位的人,经历过这一遭也知道了闻秋在他心中的分量,更何况裴渡也不曾避讳地表明,这是他认定的omega以及未来的结婚对象——虽然人还没追到手,但裴大少爷的话先放这儿了。 第167章 看着两人肩挨着肩亲密地走远了,杜柠摸了摸脸上憋不住的笑,“哎,你说咱有维持住裴渡的高质量朋友形象吗?” “我不知道,”lisa伸手搭了个凉棚,目送那两人走远,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神色,“我只知道老裴这次真的栽惨了哈哈。” 远离了众人,闻秋坐在甲板上,手里握着相机,等待着夕阳坠海的那一刻。天与海的交界处弥漫着落日的金黄,温柔的海波摇曳着点点浮光,更深更远的天空却是宁静的暮蓝色,好像一只昏昏欲睡的眼睛。 裴渡就坐在他身边,两人都没有说话。微凉的海风掀动衣衫,天边不时掠过海鸟深色的剪影,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鸣啼,而船壁近处,只有海浪舒缓地拍打着船壁的声音。 闻秋耐心地等待,终于如愿以偿地拍到了最好的照片,他低头翻看拍到的画面,忽然兴起,将相机转过来对准裴渡,按下了快门。 那一刻裴渡恰好也微微侧过脸来看他,那幽黑的眼眸也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海,倒映着些许落日的辉光。 “谢谢你,”闻秋微笑道,“好久没有认识那么多朋友了,今天很开心。” 用心良苦到这种程度,他怎么会感觉不到。 “嗯。”裴渡的手肘撑着膝盖,单手托着脸颊,用闲聊的口吻问道,“如果我这时候告白,你会答应吗?” 闻秋眯了眯眼睛:“不会。” “为什么?”裴渡看起来倒不是很惋惜,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因为我也想让你知道爱而不得的滋味。闻秋轻哼道:“你自己想。” 其实只要裴渡锲而不舍地磨下去,他知道自己终将答应的,因为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充满委屈和怨憎了。他的心是一个被摔碎了又拼起来的储蓄罐,裴渡一枚又一枚往里面塞爱心小卡片,终有将他塞得满满当当的那一天。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比我做过的任何题都难。”裴渡转过头去看着大海,海风轻轻地吹动他的发梢,夕阳的余晖描摹出他侧脸的轮廓,“可不可以给一些小提示,怎样你才会答应呢?” 闻秋笑了笑:“除非有奇迹出现。” 裴渡沉吟道:“奇迹吗……” 就是不为人力所能左右的、命运的安排,闻秋想,也许真的等到那一刻,他犹豫不决的心才会得到清晰的答案。 / 白天在游艇上,所有人都玩得很尽兴,晚上则安排了烧烤派对,在海滨别墅宽敞的庭院里,大家松散地围坐一圈,吃喝玩乐,无所不谈。 巨大的投影幕布和麦克风音响也被搬到了户外,时不时就有麦霸上去高歌一曲,唱功有的超神有的超鬼,唯独不变的就是自信。 一首歌结束,lisa忽然道:“诶,老裴唱歌不是很好听的吗?来一首!” “诶,裴少还会唱歌?” “那必须会啊,”杜柠是裴渡的高中同学,立刻跳出来作证,“你们不知道,裴渡当年被音乐老师抓去参加校园十佳歌手比赛,歌唱到一半,会场omega信息素浓度飙升触发警报,直接导致比赛中断……” “哈哈哈,真心啊……” “那不得给我们来一个!” 裴渡闲散地坐在藤椅上,摆了摆手,“不了吧,很久没唱了。让艾琳上,人是专业歌剧演员。” 他不想上,也没人能逼迫他,很快一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beta女孩就款款地上台,不用配乐直接清唱,一开腔那华丽的高音就引起了众人的喝彩。 艾琳唱完后,紧接着又有两个alpha上台表演hippop,为了展现夫家人的雄厚实力,这帮家伙算是把独门绝技都拿出来显摆了。 闻秋果然看得很入神,手掌都拍红了,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下去过。 裴渡的手机嗡嗡震动,低头一看,短信来自杜柠:“干嘛不唱歌?这可是你的杀手锏诶!你的声音那么顶,一首情歌轻轻松松把人拿下好吧!” 裴渡一本正经地回复道:“麻烦下次提前一个月给提案,评估通过后会我进行充分准备。” “噗嗤——”杜柠笑弯了腰,回了一个“还是你牛逼”的表情包。 裴渡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也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因素来影响到这次完美的约会。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让他满意,音乐、美食、啤酒、热情的朋友们,连夏夜的晚风都恰到好处地凉爽,一阵阵吹散欢声笑语。 ——直到一阵强烈劲爆的鼓点响起,事情突然朝着不对劲的方向急转直下。一群穿着草裙和比基尼的美女登上舞台,伴随着富有民族特色的乐曲扭动腰肢,带来了热带岛屿般的热情与活力。 “哦哦,居然还有草裙舞的隐藏节目吗!”观众们顿时都坐直了。 而在这群美女中间,又簇拥着一位英俊帅气alpha。alpha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草裙,脖子上挂着花环,浑身的肌肉线条雕塑一般完美,动起来更是将力与美结合到了极致。 “一起来啊!”alpha热情地招呼着,然后不由分说抓起一位观众的手,很快带动着大家都站起来,加入了热闹的舞蹈队伍。 裴渡不复散漫的姿态,在藤椅上坐直了,浑身的气压低了八个度。而闻秋早就开开心心地钻进人群里,和他们一起跟着音乐蹦跶去了。 想不起来上次这样开怀地笑过闹过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闻秋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跟着音乐和人群唱啊跳啊,好像人生里从来没有这样快乐的一天。 第168章 那位领舞的alpha——也就是安云起——挤过人群过来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扯着嗓门盖过音乐问道:“今天开心吗?!” “开心!”闻秋同样大声地回应道。 “嘿嘿。”安云起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将脖子上的花环摘下来,轻轻一抛,花环就好像套圈一样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一群人疯完了,厨师那边的烧烤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安云起烤了几串滋滋冒油的烤肉,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忽然他的屁股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是真踹,险些让他向前摔个狗吃屎。 “我靠!”安云起向前踉跄两步,猛回过身,就看到裴渡插着口袋站在那儿,一脸不爽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穿着沙滩休闲装,但他这位发小现在即使站在公司会议室里训斥下属,也不会有人察觉画风不对。 “要你来了吗你就来?”裴渡张口就是恶言恶语。 “我呸,你还有脸问我!”安云起揉着屁股,愤愤不平地骂回去,“第一次带老婆露脸的重要场合,居然不喊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裴渡!” “要见面也是以后单独见面。”在完成对你的基本人格素质培训后,裴渡说,“你捉弄过他。” 安云起惊讶道:“啊?我有吗?” 裴渡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好吧,就算我捉弄过他,那时候他不也没跟你在一起吗?”安云起大大咧咧地说,“都多久前的事儿了,刚才他对我笑这么开心,肯定没放在心上。” 裴渡倒也希望闻秋能不放在心上,但这可能吗?很多时候闻秋对人露出笑容,心里可能从没快乐过。 “哎,不和你磨叽了,”安云起抹了把自己古铜色富有光泽的胸肌——他身上抹了美黑油,散发着200%的雄性魅力——然后继续在人群里左右张望,“你家司机在哪里?给他尝尝我亲手烤的肉,他以前可爱吃了。” 为了把这个不安分因素支走,裴渡果断道:“我听说他想去附近的风情小镇逛逛。” “好兄弟!”安云起拍了拍他的肩,兴致勃勃地拿着肉串去别处讨人嫌了。 裴渡目送他走远,打了个电话给李天畅:“你别靠近风情小镇。” 这个要求太奇怪了,所以李天畅难得“嗯?”了一声。 “刚才看到新闻,那里有野生黑熊出没。” “哦。”李天畅轻易接受了,“我不去。” 那个小镇还算不错的景点,裴渡衷心希望安云起能一边享受烤肉一边散步,就当饭后消食了。 至于他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裴渡一一打电话给了手下确认:“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他并没有往常那样胸有成竹的感受,反而发现自己有点紧张,又从这紧张中萌生出一点期待。 也是,毕竟第一次告白就彻底搞砸了,他自嘲地想,所以今天这第二次,绝对不能失败。 第83章 奇迹 这是一个无比美妙的夜晚,大家喝了很多酒,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是醉醺醺的,除了裴渡——上次喝醉酒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惹得老婆差点跑了,自此之后他始终对酒精保持警醒。 唯一的清醒者照料着一群醉鬼,留下的一个个安排别墅房间,要走的一只只送到车上。 他在忙碌的时候,闻秋喝得半醉不醉,就一直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晃晃悠悠地等他,因为两人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去海边散步。 很快人差不多都安排妥当了,裴渡便来找他,两个人手拉着手,沿着那条漫长的海岸线前行。热闹都不见了,四周静悄悄的,好像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哗啦——哗啦——潮水永无休止地拍打着海岸,仿佛整个宇宙有韵律的呼吸。 在一块平平无奇的礁石前,裴渡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天空。 闻秋也跟着抬头望去,但除了深蓝悠远的夜空和明灭闪烁的星星,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在看什么?”闻秋好奇地问。 “我在想,此刻会不会忽然有奇迹发生。” “怎么会,”闻秋笑了笑,“如果期盼就能得到,那怎么能叫作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瞳里倒映着深色的夜空,以及一瞬间绽放的光明。 闪耀的星星从天空划落,好像一条发光的河流,从苍穹坠向人间——不,应该说,坠向了他。 “流星!”闻秋惊讶地喊了出来,然后下一刻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是流星雨,而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无人机表演。 所以才会那么近,那么耀眼,就在咫尺之上,仿佛触手可及。 可即使知道这是人为安排的,闻秋也不可否认在刚才那一瞬,心中真的浮现了一个想对流星许下的愿望,一个他自己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完全发自内心的愿望。 “不许愿吗?”裴渡微笑道。好像魔术师一样,他轻轻地晃动手指,那些星星就停止了坠落,在他的头顶盘旋,先是组成了一只巨大的光环,然后循环交错地飞舞,组成代表“永恒”的莫比乌斯环。 “已经许过了……不,”闻秋抬头望着,绿眸里映照着点点辉光,“已经实现了。” 说话间,其中一颗星星便坠落下来,裴渡抬手一接,正好将其抓到了手里,然后他珍而重之地将“星星”捧到了闻秋面前。 第169章 闻秋才看清这原来这是一颗会发光的琉璃制品,做工十分精巧,中间甚至有可以打开的开关……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忍不住鼓噪起来,砰砰地敲击着肋骨。 “说实话,我不信天命,只相信‘事在人为’。”裴渡打开了那颗发光的星星,里面躺着一枚精巧的铂金指环——在那个混乱的夜晚,闻秋在愤怒中丢掉的那枚。 “所以,如果你想要奇迹,我就尽可能地为你去创造。”这一次裴渡没有擅自为他戴上,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 “亲爱的秋秋,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并做好永远与我在一起的准备吗?” 闻秋在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前就已经开始哽咽,最后他只是颤抖地递上了自己的右手。裴渡握住他的手,先是在手背上落下虔诚的一吻,然后为他戴上了指环。 当微凉的触感落在无名指上,闻秋还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他需要好几个月时间看清自己的心,需要历经无数伤害才能学会一点教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要离开,但只要裴渡愿意追,他还是会忍不住回头。 可这是他的第一个alpha,他的初恋情人,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心动、第一次被抱、第一次被标记……所有的第一次,以及接下来的每一次,都打上了这个人的烙印。 跋涉过了千万里,才爬上了勉强可以企及他的地方。曾经高不可攀的星辰,就这样闪闪发光地落在自己面前。哪怕它有着刀锋般的棱角,也想要抱进怀里,不想要在此后漫长的人生里都感到遗憾。 套上指环后,裴渡就紧紧地握住他的右手不放,他怕闻秋再把指环薅下来扔出去,这里是大海不是他家,那可就真找不回来了。 可是闻秋没有扔,他只是低垂着头,眼角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的,他的小爱哭鬼。裴渡就吻他,从盈满泪水的眼睛吻起,然后是脸颊,然后是嘴唇,最后是他的左手无名指—— 裴渡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用力地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圈鲜红的牙印,并且宣布道:“这里早晚也是我的。” / 夜深人静,裴渡背着醉醺醺的闻秋回别墅,当然闻秋也不是醉到走不动路,但是男朋友的背嘛,不上白不上。 回到了别墅,却发现十分热闹,人们围了好大一圈,好像是里面有人在打架。 远远地就能听到安云起的怒吼声:“你他妈的老子从没搞过你这么难搞的,操也操不听话,打也打不服!你能活到现在多亏了谁?!我他妈一次次捞你,连你老婆孩子都一起养了,你就觉得老子是个提款机是吧……” 安云起在愤怒之中,连方言里骂人的词汇都带出来了,闻秋才发现安云起居然还是他雁市的老乡。 借着高度优势,闻秋很快发现另一个打架的人居然是一向沉稳可靠的李天畅。 李天畅大概也有点喝醉上头,再加上不知是怎么被惹毛了,终于是忍不住动了手。 他有着极强的格斗功底,下手也够狠厉。而安云起仗着自己年轻,身材高大还是个极优性,和他打了个势均力敌。 周围人只敢劝说,不敢拉架,唯恐殃及池鱼,那砂锅大的拳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闻秋有些紧张,当然安云起挨揍他不心疼,但李天畅还是很好的,可别被这疯狗给咬了。他拽了拽裴渡的衣服,“去帮帮天畅吧。” “没事,我去看看。”裴渡把他放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就在这里别动,自己小心点。” “嗯。”闻秋乖巧地应了一声。 裴渡的确是这里唯一能控制住局面的人,他一走过去,人群便自动分开。裴渡看了眼局势,目前是李天畅摁着安云起打,用一手擒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愤怒至极的alpha挣扎如发狂的野兽,随时就要挣脱控制。 “天畅。”裴渡喊了一声。 李天畅立刻回头看他,并且灵敏地躲过一拳,然后便好像被拉住了缰绳一般,满是凶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很快他调整姿态,又变回了高大温驯的看门犬,只是防御不再进攻,且战且退。 然后裴渡就三两步踏入战圈,从背后钳制住了暴躁的安云起,“冷静一点。” “放开!我今天非得操.死他不可!”安云起脸上身上的伤更加可怕,职业拳手下手贼狠,他才是挨揍更多的那一个,“放开我,裴渡!” 失去理智的极优性alpha异常恐怖,狂躁的信息素不加掩饰地向四处散逸,有弱一点的alpha已经脸色发白撑不住,omega们更是差点被强迫发情,不得不赶紧跑回房间去打抑制剂。 裴渡牵制着他,白挨了他两个肘击,痛得眉头皱起,然而他绝不放手,只是克制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疏淡冷冽的气息冲散了烈酒的浓郁,明明同为极优性,他的信息素却能叫人感到冷静从容。 安云起不能动弹,而李天畅又不再继续挑衅,他狠狠地深呼吸几口气,终究是渐渐冷静下来了。 “发完疯了?”裴渡问。 “你他妈滚开。”安云起冷冷地说。 裴渡放开了他,安云起就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抹掉嘴角的血迹,阴沉沉地盯着李天畅看,“妈的,你等着……” “等个屁。”裴渡扇了下他的后脑勺,“对我的员工放尊重点。” 然后他转头对李天畅道:“还能开车吗?” 第170章 李天畅点了点头。 “先你开车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受伤,然后回家休息,这边我来处理。” 李天畅嘴唇动了半天,只憋出来四个字:“……谢谢裴总。” 裴渡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 等人走了,安云起那阵疯劲也差不多过去了,朝围观人群吼了句“看什么看”,就自己进屋生闷气去了。 裴渡也顾不上再管他,心里非常担心这样浓烈的信息素会不会对闻秋造成什么影响。他很快地回到了闻秋身边,却发现omega好像失了魂一样,只是怔怔地盯着安云起离去的背影看。 “还好吗?”裴渡皱了皱眉,心想他果然还是受了影响,一把将失魂落魄的闻秋抱了起来,“回房间,先打一支抑制剂。” 闻秋缩在他怀里,身体不自觉地发抖,即使闭上眼睛不去看,脑海里浮现的也还是安云起——这个来自雁市的极优性alpha,年轻、英俊、出身显赫,他游戏人间,多情又无情……那么想必抛弃自己孩子的事,也做得出来吧? 而他的信息素是烈酒味的,和他前夫衬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闻秋很确定自己不会弄错,毕竟他真情实感地诅咒了他那么久。 所有的条件都不谋而合,记忆中那个不详的阴影忽然有了具体的相貌。 安云起就是那个让他怀孕,又逼他打胎的前夫。他是小知了的生物学父亲,他身上的信息素,是能够治好小知了的唯一解药。 闻秋打了个寒颤,酒一下子全醒了,他下意识抱紧了裴渡的肩膀,然而裴渡身上也沾染了烈酒味的信息素。他靠得越近,那不详的气息就越是阴魂不散地萦绕着,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第84章 人渣款前夫 “闻少,给您倒酒?” 清吧的卡座内,小梨殷勤地弯腰给空杯斟满酒,随着那刻意的动作,他胸口大片白嫩的皮肤一览无余。 他是叶茵带来的小情人,能入叶总的眼,长相自然是万里挑一,一双桃花眼顾盼含情,藏着钩子最会勾人。 在吃软饭这一行,小梨混得是风生水起,可谓是脸在江山在。然而现在他讨好的这位,让他头一次感觉到了颜值被碾压的滋味。 那人同样是个omega,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沙发上,单手拄着下巴听同伴们侃侃而谈。他仿佛属于这里,又仿佛格格不入,他很少参与讨论,只在听到有趣的故事时敷衍地笑两声。 ——只是偶尔他说话时,那些最不可一世的alpha也会投来目光,认真倾听。 金黄的酒液倒了满杯,小梨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那个漂亮的omega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嘈杂的乐声盖过了他的声音,然而小梨通过口型判断他说的应该是“谢谢”。 然而对方并没有接过酒杯,而是抽出了一支细细的香烟叼在嘴上。小梨便乖巧地凑上去点火,叶茵看到了,在一旁起哄:“你们看看,还有天理吗,我带来的小宝贝都被小闻给迷住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围着他打转呢!” “哈,omega和omega之间怎么做?”有人怀着促狭的笑意道,“玩双头龙……”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被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个alpha神情一凛,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哎呀我这嘴,无意冒犯,我自罚一杯!” 小梨也有些紧张,alpha嘴巴上没把门,随口开omega的玩笑,就像是写进了基因里的本能。然而即使作为外人他也能感觉到,能和他们一起在这里平起平坐的“闻少”,显然是特殊的——没人想惹他,甚至当他无聊得打哈欠时,还尽力地想拉他一起玩。 他留神去观察闻少的表情,发现他仍是淡淡的,仿佛根本没在意那句冒犯的话。小梨悄悄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的视线焦点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卡座对面的alpha身上。 那是安云起,小梨心里很清楚,极优性alpha,家世显赫,玩得很花也很大方。而闻少的眼神就虚虚地落在他身上,眉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让那漂亮的眉眼显得冷清。 闻秋抬起手正欲吸一口烟,忽然背后伸来一只手抽走了那支烟。那个alpha按着他的肩膀,很亲昵地弯腰在他耳边说道:“少抽点,秋秋。” 小梨正站在一旁,心立刻就漏跳了一拍。来人正是在场的另一位极优性alpha,裴渡。如果说安云起是他非常心仪的傍大款对象,那么裴渡就是他宁可倒贴也想泡一泡的存在。无论是那张清俊的脸,还是那优雅的气质,都足以惹得人脸红心跳,更别提那完美的身材和迷人的风度,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alpha呢? 闻秋抬头看他,翘起嘴角笑了笑,“管得真严。” 裴渡就着他咬过的湿润烟嘴吸了一口,然后把烟熄灭在了烟灰缸里,“我不管你管谁。” 闻秋旁边留了一个人的空位,裴渡就在那里坐下了。他公司有事来得比较迟,所以闻秋自己一个人先来了。自从确定关系后,闻秋就逐渐融入了他的朋友圈子,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一些人讨好巴结的对象。 见裴渡来了,那群家伙们就叫嚷着说要玩国王游戏:一副纸牌打乱了,每个人抽一张,抽到k的即是国王,可以发布命令,而被命令的人不能拒绝。 平时一群纨绔们玩这个游戏可谓是百无禁忌,什么谁坐在谁大腿上用嘴喂酒了,谁曝光自己的尺寸和持久度了,都不算事儿。然而今天大家玩得都比较克制,因为闻秋和裴潇都在场。 第171章 但凡得罪了其中任何一位,都会把裴渡得罪到死,一辈子被这个记仇的混蛋惦记着。 别看这帮人平时眼高于顶,其实在大家族里长大,一个个都很会审时度势。闻秋体会过太多的世态炎凉,这种优待也只会让他心里觉得可笑。越过那一张张优越的脸庞,他总是会注意到那些被忽略的人——那些omega玩物们,并没有能坐的位置,站在一旁陪笑点烟倒酒,搔首弄姿地希望得到一点注意。 如果他不是裴渡的人,在这种场合他也只配站在那群宠物间。一双双势利的眼睛打量他时,会看到他身上插着的无形的价格标签。 真是奇异啊,仅得到了一人的爱,就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闻秋望着裴渡有些出神,他绝对绝对不想失去这一切,然而…… “快翻牌,这轮谁是国王?” 所有眼睛都看向自己,闻秋一怔,意识到只有自己没翻开牌。他拿起来一看,手里赫然是一张红桃k。 他是国王,他可以命令在场任何人做任何事。 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嗯,叫谁好呢……” “闻少饶命!”被他眼神扫过的男生,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坐在他身旁的安云起,正从盘子里拿起一把坚果丢嘴里。 “就叫10号吧。”闻秋说,“我要拷打拷打10号。” 安云起半边脸颊鼓着,像只偷吃被抓住的松鼠抬起头,“啊”了一声。 他抽到的扑克牌,正是10号。 闻秋毫不意外,这是一副有些旧了的扑克,他尽力记住了不同扑克的细微磨损。 他要拷打的就是安云起。 大家都乐疯了,拷打类似于真心话,被问到的任何问题都必须如实回答。一群人给闻秋出了无数坏主意,其拷打力度之深能把安云起家祖坟刨出来。 “滚滚滚——”安云起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写满信任的眼睛看向闻秋,“来吧,哥为人坦坦荡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还记得自己有多少前任吗?”闻秋果然问得很仁慈。 第一个问题就把安云起难住了,他摸了摸下巴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十来个?要么二十几个?这我哪记得清啊,换个问题换个问题。” “人渣啊!”吐槽的声音此起彼伏。 “嗯,的确有点渣……”酒吧昏沉的灯光下,闻秋深深地看向他,“那就说一说你对omega做过的,最渣的事情吧。” 他的眼神幽暗,仿佛含着冰棱的深绿湖水,安云起表面上放荡不羁,然而绝非不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寒意。他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哪里来的,但秉承着对好哥们的男友的尊重,还是绞尽脑汁想了想:“这个嘛,我可没渣过任何人,我向来不玩强迫那套——喂,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和谁玩都是各取所需好吧。” 他唯渣过的人,不是个omega,所以不能算数。 众人都嘘他,安云起被搞烦了,“唉,我让omega打过胎算不算?但那是个意外,而且我付了她很多钱啊,最后全摆平了。这就是最渣的事了,满意了吧?” 闻秋望着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那一刻他的脸色惨白、血色褪尽,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妖魅一般盯着他,看得安云起都有点背后毛毛的。 大家很快进入了下一轮游戏,只有裴渡始终留心着闻秋的状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闻秋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像是脚底踩着随时会爆炸的地雷,浑身动弹不得。此刻他纵有千言万语,都无法诉说,尤其不能对裴渡说。 安云起刚才那番话,让他很大程度地确信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安云起是他的前夫,小知了的血缘生父。 自从海滨别墅那次闻到了安云起的信息素后,他就寝食难安,心里一遍遍煎熬着那个猜测。 首先,烈酒味的信息素太特殊了,他搜了alpha信息素登记库,全国不超过20人,其中满足生育条件的男性就更加少之又少了。 再来,他搜集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安云起的资料,发现安家是雁市的名门望族,有一定的□□背景,整体的作风就是狠辣果决,很符合崔经理给他的感觉。 他当年怀孕被关的那幢别墅,地处樟山脚下。而整个樟山都是安家开发的旅游风景区! 最后,就是今天安云起堂而皇之地告诉他的这句话:他曾让omega为他打胎,神情毫无负罪感。闻秋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是谁,是否故意装作不知情,是否心里有过一点点愧疚,然而那一刻他的确极为崩溃,不得不费了极大的意志力让自己维持冷静。 为什么偏偏是安云起?是谁都好,但绝不能是他。 他是裴渡的发小,也是最好的朋友。 现在他也是自己孩子的父亲,是唯一能治好小知了疾病的人。 如果让裴渡知道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小知了的父亲,以后他还怎么面对自己和小知了,怎么面对安云起?这只会成为一辈子的芥蒂,永远无法抹去。 “感觉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裴渡的手伸过来,像撸小猫一样捏了捏他的后颈。 “我真的没事,可能有点喝多了。”闻秋握住他的手,脸颊在他的手心蹭了一下。他的脸色应该是冷静下来了,可是几乎不敢与裴渡对视,尽管这荒谬的巧合中也许并没有谁怀有恶意,然而这个巧合还是让裴渡成为了无辜的受害者。 第172章 不……不能这么武断,他还要进一步地确定……闻秋暗自咬牙。如果真的百分百证实了安云起就是那个杀千刀的前夫,他也要把这个秘密死死守住,带进坟墓里。 第85章 咬 “哇哦,终于轮到我做国王啦!”忽然,裴潇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国王牌。 整人可是她的拿手好戏,然而就在今天聚会前,她刚被老哥耳提面命地教育过,绝对不能原形毕露。裴潇在埋怨她老哥小题大做的同时,也彻底清楚了闻秋的地位——能让裴渡如此上心、大费周章的人,她早就在心里管闻秋叫嫂子了。 裴潇决定放放水,可别抽到嫂子了:“这样吧,就请3号来为我们献歌一曲。” “3号,谁是3号?”大家拿着牌彼此张望,直到裴渡沉默地把扑克牌翻过来,他就是那个3号。 裴潇呆滞地“啊”了一声,就差给她老哥跪下行三跪九叩之礼了,“呜呜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 “你错哪里了?”裴渡站起来,路过她的时候在她脑袋上敲了个毛栗子。 裴潇捂着脑袋的大包,却露出星星眼,翘着尾巴对众人说:“我哥唱歌可好听了,你们可以期待一下。” 只见裴渡和台上的乐队说了什么,乐队便把舞台让了出来。裴渡坐到了黑色的钢琴前,试了几个音。 “卧槽,他来真的啊,”安云起又在往嘴里塞坚果,“全天下的逼都让他装走算了。” “去去去,”裴潇瞪了他一眼,“正好帮你陶冶一下情操。” 拌嘴很快不了了之,因为裴渡开始了弹奏。 那是温和宁静的旋律,好像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风声簌簌,溪水淙淙。紧接着裴渡的声音响起,用温柔清澈的嗓音,唱着略显悲伤的歌词。会员制的清吧里人很少,不仅仅是他们这桌,其他人也都在这娓娓道来的琴声中变得安静而专注。 只有闻秋坐在原地,心脏砰砰地跳动着,他知道这首歌。就在上周他们窝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曾提过一句很喜欢唱电影主题曲的那个歌手。 他不过是随口一提,裴渡也像是随口回答,说好啊,下次唱他的歌给你听。 所以他特意地扒了谱,练了琴,不过是恰好被点到的一次机会,他就唱了。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动人的旋律里,只有闻秋知道这首歌是为谁而唱。 喜欢就喜欢好了,随随便便地爱一下,自己就会非常开心了。为什么要那么认真,那么深情。闻秋忽然有种冲动,好想不顾后果地把一颗心撕开来,把所有炽烈的爱与黑暗的秘密,全都给他看。 可每当这个时候,他那谨慎的、内敛的天性就站出来阻碍。他的苦受得够多了,甜头才只吃到了一点点,这一切又美好到叫人目眩神迷,他绝对不要冒一点点可能会失去的风险。 “唉,”安云起又在那里叹气,“这家伙谈起恋爱来,真是腻歪啊。” 闻秋无言地看向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裴渡按下了最后一个音,空气忽然有了一瞬沉默,好像是梦境忽然苏醒的时刻,紧接着是掌声和欢呼。 他不喜欢刻意追求显眼,那些东西只会让他觉得麻烦,今天之所以上台,只是因为想唱给一个人听。 越过场内众多灼热的眼神和喷薄的爱意,裴渡看向了闻秋。他的爱人总是冷静又克制,所以他才最喜欢逼出他的情绪。 他看到了闻秋,可闻秋并不在看他。 他认定的此生唯一的心上人,他唱歌时脑海里唯一想着的人,正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好兄弟安云起,脸上又带着他从来都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裴渡重重地合上琴盖,久违的黑色情绪像毒素一样在心头蔓延。这是一种混杂着嫉妒愤怒和毁灭欲的情绪,搅乱了他长久平稳的心。 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豫之色,如常地走回去,朋友的奉承和调侃适时地响了起来,他一句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闻秋这时候抬头看向他,微微笑着说:“非常好听。” 裴渡也露出了微笑,很亲密地挨着他坐下,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如果你不想听,下次我就不唱了。” 闻秋的身体一僵,呼吸都乱了。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耳鬓厮磨说着悄悄话的小情侣,裴渡的手还揽着他的肩膀,那声音就像冬夜凉薄的风,钻进他们密不透风的缝隙里。 闻秋偏过头,望进了他幽黑深邃的眼睛,望见了被扭曲的情感所包裹的强烈的爱意。这家伙是在表达不满,为自己的心不在焉。闻秋有些歉意地贴回去,在他耳朵上偷偷亲了一下,“对不起嘛,我好像有点喝醉了……” 裴渡撇了撇嘴,不满意这种敷衍的解释,忽然他察觉自己的手被闻秋拿了过去,omega的手攥紧了他的手指,两枚戒指磕碰在一起,交换着彼此掌心的温热。 奇怪,每次只要想到那个戒指,裴渡就无法对他生气,好像他的心都被这枚小小的指环封住了口子,变成了一只晃荡着炽热爱意的瓶子。 就坐在他们旁边的裴潇目瞪口呆地看了全程,不由捂脸:为什么可以这样旁若无人地调情啊,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 随着裴渡越来越多地带闻秋出席各种场合,几乎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裴渡正儿八经地有了对象,正在以结婚为目的交往。而这位将要登堂入室裴家的omega,曾经不过是一只被包养的金丝雀。 第173章 流言在一张张口中流窜,身处风暴的中心,闻秋却没有什么实感。对他生活造成最大冲击的,是裴渡送他的一件礼物——一套精装的江景房大平层。 这套房子和裴渡家相距不到5公里,房价更是贵得齐头并进。虽然面积比不上那一整个楼层的豪奢,但对于闻秋一家三口来说,却是绰绰有余的了。 这一次,闻秋并没有拒绝,直接带着赵妈和小知了搬了家。和房子一起购买的还有两个车位,裴渡嫌空着不好看,给他买了两辆车。 房本和车钥匙是装在一个信封里给他的,而闻秋无以为报,只能回以热烈的亲吻。 裴渡很享受地接受了他的吻,他喜欢闻秋眼睛里装满自己的样子,比如现在。 一个吻搞得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在玄关就心猿意马地开始拉扯对方的衣服。闻秋气喘吁吁地问道:“这算什么?乔迁仪式?” “不好吗?”裴渡的手揉捏着他后颈的腺体,“在本来还陌生的地方打上气味,以后就有家的感觉了。” “就像小狗留标记一样。” “是啊……”裴渡的手轻轻将他隔开,阻止了他过分热情的吻,在一切失控前提醒道,“别那么热情宝贝,我身上可没带套,今天不做到最后。” 闻秋满不在乎地笑道:“做到最后也没关系。” 裴渡一怔,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立刻掐住闻秋的下巴不让他乱咬,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解释一下你刚才那句话,嗯?” “标记我吧,”闻秋坦然地回望他,“我是说最彻底的那种标记……怎么了,你不想吗?” 裴渡快疯了,他怎么会不想?倒不如说想得要死。只是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漫长的征程,要一点点磨开闻秋的心,取得他百分之一万的信任。 毕竟对于omega来说,标记是一件终身大事,一旦被标记就表示他完全属于了那个alpha,只会为他心动和发情,在本能层面变得听话和驯服。有激进的平权人士,甚至把完全标记称作为“装在生殖腔里的现代奴隶制”。 这是一个长达终生的不平等条约,因此,任何omega都必须慎之又慎地对待这件事。 而且裴大少爷脑子里还有一点点封建余孽,他总认为要先把闻秋放在裴家的族谱里,放进户口本的另一页,然后再挑一个良辰吉日把这件大事给办了。 “你不喜欢吗?没关系,我会好好吃药,不会怀孕的。”闻秋抱着他,轻轻蹭他,像是发情的猫一般缠人。然而那双眼睛里是全然的清醒。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很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裴渡深吸一口气,暂且稳住了自己的心,“但是你应该要好好考虑这件事。秋秋,不要太宠坏我了。” 闻秋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 裴渡不会了解的,他的心里有多么的不安,那个生父的存在永远像一个定时炸弹埋伏在身边。哪怕是这样不公平的条约,他也渴望着将自己献给裴渡。 喜欢我,迷恋我,标记我,这样就算发现了真相的那一天,你也永远离不开我。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拉下裴渡的脑袋,然后埋在他的后颈处,先是轻轻地舔舐,然后亮起牙齿,猛地咬了下去。 omega没法标记alpha,他却执拗地在裴渡的后颈留下了牙印,咬出了血又粗鲁地舔掉。伤口和疼痛是他唯一能留下的东西,这些东西能让alpha的身体记住占有他的人是谁。 裴渡束手就擒任他撕咬,混乱的喘息暴露了他的兴奋,“哈啊……你咬疼我了,宝贝。” “怎么,不乐意?”闻秋这才松口,满意地打量着那个深深的牙印,“这是我喜欢你的证据啊。” 他的男朋友就笑得很乖,而且事事有回应:“我也喜欢你,秋秋。” 此刻的闻秋当然也不会知道,裴渡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件事——是时候去医院把结扎复通手术安排上了。 除了送房车以外,裴渡还兑现了另一个承诺——他真的联系上了那个研究信息素缺乏症的专家,亲自把人从美国请了过来,给小知了看了诊。 经过专家的一番解释,闻秋再次确信,这个病没有特效药,要么等十几年后小知了进入分化期慢慢自愈,要么就要给他用上足量的生父的alpha信息素。 问题是,谁也不能确定这十几年的时间,疾病会对发育造成多少影响。相关的案例太少,无法形成有效参考,有轻微到几乎没有影响的,也有严重到无法分化的。 最让闻秋崩溃的是专家给他看了一张照片,一个患有信息素缺乏症的极优性alpha男性,成年后身高只长到了1米6,差不多是个半残了。 他绝对绝对不要小知了变成那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行。 闻秋舔了舔嘴唇,最近他时常会回味起那种味道——咬破裴渡的后颈皮肤时,那种混合着alpha信息素的刺激的血腥味。 要是真的能标记他就好了,或者咬下他的一块肉,留下一个永远的伤疤,最少是一个暴露在外的刺青,这样所有人都能看到,所有人都知道他属于谁。 闻秋沉默地点了一支烟,很快烟草的气息便在口中弥散,压制住了那种越来越扭曲的欲望。 他爱裴渡,可是他也爱自己的孩子,而且他必须为那孩子的人生负责。 第174章 所以他会去找安云起,想办法搞到他的信息素,即使那是一条注定满是荆棘的路,他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第86章 和安云起的交易 想要接近安云起却很难,因为这家伙从来和omega都没有什么纯洁的友谊,而且行事张扬高调,他一旦和什么人交往,第二天全世界都会津津乐道。 闻秋知道李天畅是安云起的前保镖,所以有意地和他拉近了关系,希望搞到安云起的更多情报。然而李天畅始终非常沉默。 这天,闻秋在剧组聚餐喝了点酒,便提前打电话叫李天畅来接。秋天的夜风寒冷,他低着头系紧了大衣的羊角扣,慢慢走到街上。忽然,他听到了男人压低的声音: “你要多少钱?” 闻秋一愣,停下了脚步,就看到李天畅靠着车门,正低着头和谁视频通话。 “你自己算吧!移民的钱就不说了,我们母女俩总要有地方住吧,房子可以买在最便宜的州,还要给孩子读书,平时的生活费……”视频通话那头,是个女人饱含怨气的声音。 “……我这里只有20万,先给你打过去。”李天畅的背弯曲着,看起来有些可怜,“总之先去国外,剩下的钱我再慢慢想办法。”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地传过来:“爸爸!爸爸!去国外之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安静点!”女人拉住了女儿,怒斥道,“全是你的错!害我们不停地搬家,永远没个消停的时候!前两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又找上来了,从幼儿园跟了欣欣一路……这种日子我过不下去了,这次出国我反正不打算再回来……” “没事,我会转钱过去的,你带着欣欣走吧。”李天畅的样子看起来简直是卑微了,“欣欣,听妈妈的话,以后爸爸出国来看你。” “爸爸,我会想——”女儿的声音戛然而止,视频从另一头被切断了。 “欣欣……”李天畅徒劳地点了两下屏幕,然后手臂便缓缓垂了下去。 闻秋一个人背靠着小巷的墙壁,等着外面安静了良久,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李天畅看到他出来,就把手上的烟丢到了地上,用鞋底踩熄了,然后为他打开车门。他看起来神色无异,只是眼圈有点发红。 车上的空气比平时还要沉默,他们都想装作没有发生过这件事。然而闻秋望着车窗外的霓虹夜色,脑海里却总是浮现那个女孩可怜的声音。李天畅也是个父亲,他也要养活自己的孩子。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不是故意听到的,但是如果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和裴渡说。” “裴总已经非常照顾我了,帮我垫付了很多费用,”李天畅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再去麻烦他——那是很大一笔钱。” 你所谓的“很大一笔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的事,闻秋心想,连坚持着无谓的尊严这件事,都让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挣到这笔钱?”闻秋问。 “我有我的办法。”李天畅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车流,“我是个alpha。” 他的办法,闻秋很清楚,他无法不去注意李天畅走路时的一瘸一拐,他衣服下遮掩的伤口。他所谓来钱快的路子,无非就是回到那个生死有命的拳场上。 然而正像他说的,他是个alpha,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固执,不愿向任何人低头。 / 闻秋纠结着怎么搞到信息素的时候,那天一个陌生的号码便找上了他。他接起来,那头是一个痞痞的声音:“有空么,见一面?” 闻秋心虚地移过了眼神,看到裴渡正坐在太阳底下看书,他穿着一件低领的针织衫,后颈上被咬破的伤口还没有消掉,附近又多了许多红色的吻痕——最近闻秋非常执着于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对此,裴渡从来不说什么,很好地包容了他的癖好。甚至在非正式场合他都懒得穿高领遮掩,别人暧昧地看过来或者语出调侃,他就笑眯眯地看回去,那眼神赫然是在说:看什么看,我老婆留的,你有老婆吗? “没空。”闻秋看着这一幕,拒绝的话脱口而出,然后迅速挂了电话。 “谁?”裴渡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广告电话。”闻秋走过去,才发现他看的是一本《牛津世界电影史》。 “什么时候对电影这么感兴趣了?”他的胳膊肘搭着沙发背,把脑袋搁在了裴渡肩膀上。 这个位置刚刚合适,裴渡转过头就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翻过一页,“我这是对你感兴趣。” 喜欢一个人,所以连他爱着的东西也一并产生了好奇,毕竟人所挚爱的东西也是组成他的一部分。作为一个合格的男友,裴渡很清楚必须持久地投入精力去经营,恋爱才能长长久久。 练习闻秋喜欢的歌也好,了解他感兴趣的领域也好,这些都是他发自内心想去做的事。 闻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忽然手机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是安云起锲而不舍地发过来了一个时间地址,并加粗了四个字:“是正经事!!!” 从这个角度,恰能看见裴渡读书时安静的侧脸,搭在书页上的指尖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此刻他对涌动的暗流毫无察觉,这叫闻秋的心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心虚和愧疚感。 “对不起,”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对着男人一无所知的背影,“真的对不起……” 第175章 他和安云起约在了一个私密茶楼的vip包厢。安云起一反常态地非常低调,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坐定之后他先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腰,然后才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鼻青眼肿的脸。 这个一贯是嬉皮笑脸没正形的alpha,此刻嘴唇紧紧抿成一条逢,眉头拧得能打结。 “你这脸,”闻秋扯了扯嘴角,“怎么搞成这样了?” 安云起在同一时刻开口:“你知道李天畅最近到底什么情况?” “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安云起抓着帽子用力扇了扇,好像脑门上顶着一盆烦躁的火,越扇越旺,“你猜我的脸怎么变成这样的?我就是去找他被他打的!” “那你也可以去问裴渡。”闻秋说,“没必要来找我。” “那小子护短得很!”安云起不满地嚷嚷道,“在他眼里每次都是我不对,上次明明是我挨揍,他还帮着天畅说话……” “至于为什么找你——上次出去玩的时候你不还偷偷朝我递眼神吗?”安云起抬眼,锐利地看向他,“要是我误会了,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对你出手的,因为你是我好兄弟的人,你大可不必那么防着我。” 闻秋低头搅弄着咖啡,思量再三还是先谨慎地问道:“我先确认一下,你想追李天畅是吗?” 安云起“哈”了一声:“我?追他?!” “不然你这是在发什么疯?”闻秋白了他一眼,站起来就想走,“如果连承认喜欢都做不到,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好了好了,我是想追他行了吧,坐下。”安云起向后一靠,抱着胳膊道,“但是他不给我好脸色,对我除了打就是骂,自己身上出了事,也什么情况都不肯告诉我,我他妈为了一个又臭又硬的alpha快烦死了……” “你想追他,我可以帮忙,前提是你先改改你那臭脾气。”闻秋重又坐下来,“但是我帮了你之后,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安云起坐直了,双眼放光地看向他。 “我要一瓶你的信息素香水。”闻秋淡淡地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啊啊?”安云起的大脑顿时宕机了,“你要我的……信息素香水?!” 他上下打量闻秋几眼,试图在他脸上找到暗恋自己的痕迹,然而横竖左右只看出了冷漠和防备,“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我的信息素香水做什么?” “难道是裴渡那家伙的信息素太寡淡了满足不了你?”他抓了抓头发,心里涌现可怕的猜想,“还是说你迷上哥的信息素了?等等,这算不算出轨啊……” 闻秋静静地看着他发癫,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衣,推到他面前,“看看这件是不是你的。” 这是两年前他怀孕时,崔经理给他的衣服,上面沾满了他前夫烈酒味的信息素。乍一看只是一件普通的名牌货,但是仔细看标牌的话,会发现上面绣着paris100的小字。 闻秋后来有仔细查过,这件衬衫是该品牌在巴黎举行100周年庆典秀时的特别纪念款,全球可能也就几十件。就在昨晚他顺藤摸瓜找到了安云起的ins,眼前一黑地翻出了这家伙在该品牌周年庆典秀上的自拍大头照。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他心里已经确定了安云起的身份。尽管他现在看起来足够冷静,然而心里是极度的愤懑:就在他为了养孩子奔波劳累、食不果腹的时候,孩子的生父正花天酒地潇洒人生,他甚至不会受到任何良心的谴责,睁着一双的无辜的眼睛问自己这算不算出轨。 安云起拎起衣服,先是一脑袋问号,然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查看了标签,整个人都呆住了,“这、这件衣服是我的……” 闻秋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这果然是安云起的衣服——除非崔经理故意拿一件其他alpha的衬衣来糊弄自己,但是闻秋实在想不到崔经理这么做的理由,毕竟那时的他本就不必为自己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并不打算和前夫叙旧,更何况看安云起的样子,他也被蒙在鼓里的概率很高。毕竟当初他们两个从未见过面,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什么都不要问,就把这当作是一场简单的交易。”闻秋冷漠地看向他,“三天后我还会来这里,你带着信息素香水来见我。” / 安云起只是看起来玩世不恭,喜欢装傻扮愣,可惜他并不傻,反而相当精明。在认清那是自己的衬衫后他就瞬间陷入了问号宇宙,头脑风暴的每一条结论都让他冷汗涔涔。 闻秋走后,他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狂灌了三杯茶压惊,然后胆战心惊地打了个电话给手下,让他把闻秋的资料再发来一次——是的,在得知好兄弟裴渡被这个狐狸精迷住后,他就调查过闻秋。 现在要资料,他是想确认一个事实。 他很清楚闻秋有一个孩子,是去年的2月份出生的,那么往前推算,他怀孕就该是前年的4月份左右。 那段时间的自己,正是最糜烂颓废的时候,整天混迹于夜场酒店,不知多少次喝得烂醉如泥。在那种情况下,他神志不清地抱了omega又忘记戴套,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事实上,的确有一个陪酒女蓄意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来敲诈过他,安云起安排了医院让她把孩子打了,然后给了200万把人打发走了。 第176章 资料很快发了过来,安云起深吸一口气点开来,一行一行仔细看过去。看到闻秋曾经在龙腾夜总会工作过时,他终于忍不住悲鸣出声。这他妈、这他妈就是自己常去的一家夜总会! 然后他又仔细看了看小知了的照片,越看越惊骇,那奶呼呼的脸颊、粉嘟嘟的小嘴、圆溜溜的大眼睛,可爱到叫人心肝儿发颤,这绝对是继承了自己的优良血统! 也就是说,他曾经在喝醉到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和裴渡的男友上过床,还他妈的没戴套让他怀了自己的种。然后闻秋拿走了自己的衬衫当作信物,闷声不吭地把孩子生了下来,现在又阴魂不散地回来了……救命!!! 安云起焦虑得团团乱转,闻秋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只要一瓶信息素香水?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他布的局的话,那他的心机到底有多么深厚,竟一击命中了自己的死穴! 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不可能再塞回去,他会像一颗不定时炸弹慢慢地长大,永远埋藏在自己身边。安云起对亲骨肉并没有什么舐犊之情,然而他非常在乎和裴渡的友谊,这可是他从出生起就穿一条开裆裤的发小! 况且在友谊之上还有更现实的问题,安家绝不能与裴家为敌,他很清楚裴渡这条大尾巴狼的手段有多么狠辣致命。 如果闻秋真的拿揭示真相来威胁,安云起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他或许真的愿意付出非常大的代价,来换闻秋闭嘴。 只期待他的贪婪有限,拿到足够的好处后能够收手带着孩子离开。至于裴渡那边……安云起暴躁地抓着头发,救命啊啊啊他真的有本事瞒住裴渡吗?! 第87章 绝对保守秘密 安云起连着好几天没能睡成一个好觉,嘴唇边都上火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摸透闻秋的动机,只好先老老实实地做了一瓶信息素香水,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那天到来。 那天下着暴雨,他提前赴了约,然而闻秋比他来得还要早。 安云起走进门,只看到闻秋一个人静默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暴雨倾城。暗淡的天光落在他身上,他像一枝被雨水打湿的梨花,清清冷冷,离红尘几丈远。 他之前关于闻秋动机的所有恶意猜想,忽然都销声匿迹了。满心沸腾的战斗欲望冷却下来,安云起走到他身前,将一束花和一瓶香水搁在了桌上,“闻秋,我们谈谈吧。” 安云起是很有情调的人,向来有给伴侣准备花的习惯。不管怎么说,闻秋陪他睡过一场,这束迟来的花是他应得的。 然而闻秋接过花,随手就把它丢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安云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还是决定吞下这口恶气,是自己管不住鸡.巴在先,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接着闻秋打开香水瓶闻了闻,果然闻到了极为浓醇的烈酒味,他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把盖子紧紧合上。 据说omega会迷恋上让他受孕的alpha的信息素,但这说到底也只是民间传言罢了,从来没有科学依据,更是被omega权益保护协会批判为o德洗脑宣传。现在他亲身尝试,果然证明这个说法大错特错。 然而不习惯归不习惯,这是小知了迫切需要的,不喜欢也得忍着。 “好了,香水我收到了,”闻秋把香水瓶放进包里,抬头看站在一旁的安云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安云起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说:“咳咳,我是来道歉的。” 闻秋眯起了眼睛。 男人难得露出了正经的神色:“虽然吧……我花了钱,但是让你怀孕的确也有我的责任。这是一个我们都没有料到的意外,但是它已经发生了,总要有人来负责。” “你怎么就确信这一定是你的孩子?你们这种豪门,不都要先做个亲子鉴定吗?”闻秋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万一我是来敲诈你的呢?” “不会有错的。”安云起非常自信,他已经反复确认孩子的照片了,只有自己的优良基因,才可能生出那么漂亮优秀的孩子。 “那崔经理呢?他怎么样了?”闻秋忍不住问道,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后他有没有受到惩罚,他实在太好奇那个畜生的下场了。 “……”安云起眨巴了一下眼睛,猜测这估计是夜总会里的哪个拉皮条经理。八成是他把闻秋送到了自己床上,又没做好善后工作。他随口道:“那种垃圾我早就处理掉了,收了那么多钱,还办不好事,纯纯废物一个。” “怎么处理的?”闻秋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关切。 “就、就那种人你知道吧,本来就不干净,随便安两个罪名就送他去吃牢饭了呗。别担心,他现在应该在哪个监狱里踩缝纫机呢。”安云起信口胡诌,怕闻秋又问什么早就被自己忘到犄角旮旯里的问题,伸手就把一张卡递到他面前,“这里面有500万,作为你之前生育损失的补偿,之后每个月还会打进去10万,作为孩子的抚养费。但是我没有办法将这个孩子认回安家,也希望你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闻秋瞥了银行卡一眼,心里有点想笑,又是500万这个数字,安云起是故意来羞辱他的吗,摆明了他就值这个价钱。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的钱。”他没有接,只是说,“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信息素,如果这一瓶不够我还会问你要。” “为什么?”安云起有些急了,“我查过资料,孕妇在怀孕的时候会非常需要丈夫的信息素……妈的,我居然连夜偷偷搜这种资料……但你现在不是都生完了吗,还要使用我的信息素吗?万一被裴渡发现了怎么办?” 第177章 “不是我要用,”闻秋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孩子有信息素缺乏症。” 作为万里挑一的极优性alpha,安云起当然知道这个病,因此立刻噤了声。他踌躇了一会儿,才胆战心惊地问道:“这个病,不是需要很多钱治疗的吗,你之前是怎么……” “你猜我是怎么筹到钱的?”闻秋冷冷地笑了下。 安云起现在知道了他需要信息素的原因,丁点大的良心开始了剧烈不安。他摸着下巴想了又想:“那你是要在裴渡的眼皮子底下给孩子用药?不行,绝对会被发现的。你干脆找个由头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来,我亲自给他创造信息素环境不是更好?” 闻秋按了按太阳穴,和这家伙说话他感觉自己随时有被气晕的风险,没好气地问道:“我找什么由头,告诉裴渡你是孩子的生父吗?” “不行!”安云起一拍桌子,“那绝对不行!” “那你他妈在那里废话什么?!”闻秋也拍了桌子,比他更大声。 安云起被他凶得吓了一跳,然而现在在闻秋面前他自带心虚,整个人都缩小了两号,不敢还嘴,只敢小声嘀咕:“被他知道,我们俩就完蛋了……” 闻秋又怎会不知道后果,这一切都太尴尬了,一个是兄弟一个是爱人,换谁谁不膈应?然而他又不想再欺骗裴渡了,如果一直欺瞒最后仍是被揭穿,那后果可能比主动坦白还要糟糕一万倍。 他的心不比安云起少受煎熬,最近为了这件事,他都无法直视裴渡的眼睛,好几次坦白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吞下去。而这件事又太重要,他甚至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他看了眼到窗边烦躁抽烟的安云起,还是忍不住道:“要么,就把这件事告诉裴渡算了……本质上来说我们都没有犯什么大错,只是命运弄人,你恰好是他的朋友……” “哈,不行,绝对不行!”安云起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你还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这家伙自私、骄傲又固执,心里认定了什么就永远不会放手。即使知道了真相,他也不会报复你,也不会和我绝交,只会自己心里纠结难受。而且是每一次看到你、看到我、看到那个孩子,都永远难受下去,我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折磨了。” 闻秋怔怔地听着,他意识到安云起是对的。即使知道了真相,裴渡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他仍然会接小知了回家,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他甚至会表现得全无异常,把所有怨气和怒火都很好地藏起来——他就是那样的人。 闻秋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那你觉得我们能瞒多久?” “不要觉得,而是一定要瞒住!”安云起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妈的这事你知我知,其他还有谁知道?你小心点给那孩子用完药,就把这个秘密烂进肚子里。” “好。”闻秋应了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云起其实比闻秋要悲观,因为他更加了解裴渡的另一面,这家伙生性多疑又善于推理,有时候甚至深谋远虑到有点邪乎的地步。 “既然你帮了我,”闻秋这时说,“我答应过会帮你追李天畅。” “啧,现在哪有空管那些,”安云起揉了揉还未消去的熊猫眼,颇有点焦头烂额,“先把你的事情解决再说吧。” “不,我只有帮你忙,才有和你见面的理由,”闻秋想得比他更周到,“况且……” 况且最近李天畅的情况越来越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似乎更多了。他急着攒一笔钱,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和裴渡说了这件事,裴渡也找李天畅谈过,但谈得并不顺利。裴渡最后也只是说,他没法帮到一个根本不愿意求救的人。 闻秋将那天听到的电话内容告诉了安云起,“我只知道这些了,如果你能阻止他,就去吧。不过我建议你注意一下方式,不然可能效果适得其反。” 救人不成,自己还被打一身伤回来。 “不就是帮他还钱么,他对我还是很会开口的。”安云起呵呵一笑,“你知不知道他曾经滥赌欠了一屁股债,都是我帮他还清的?他早就签了卖身契,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他女儿的学费都是卖屁股给我挣的……” 闻秋皱了皱眉,有些听不下去了,在他看来安云起那不正常的执着,何尝不是一种扭曲的喜欢。“你想追他,至少可以断了在外面的桃花,不然他凭什么要信你?” “为了不确定能不能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弃手里的?”安云起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况且那家伙根本不在乎我操了谁……” “不,他在乎的,”闻秋打断他,“是个人都在乎,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 安云起便不说话了,烦躁地抽了口烟,“好吧,按你说的,我先把他从拳场上捞回来,给他笔钱让他把老婆孩子送出国,然后再收收心对他好……这他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会感激你,至少不会恨你。” 安云起冷笑一声,一个硬邦邦不解风情的alpha,除了操起来很爽以外全无优点,对自己也根本不会有任何好脸色。他不需要这个人的心,只需要他的身体……呃,可惜现在身体也吃不着,那么他安云起能屈能伸,先按闻秋的话把人骗回来也未尝不可…… 打定主意,他舒缓了脸色,很正式地握住闻秋的手晃了晃:“好,那么我们就正式结为同盟了。那孩子……是叫闻知尧对吧,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帮忙。我们要紧紧保守住秘密。” 第178章 闻秋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在裤管上擦了擦,敛眉道:“你管住嘴就好。” 第88章 欺瞒 暑假闻秋忙着剧组工作时,裴渡经常会主动照顾小知了,有时候还会单独带他出去玩。现在闻秋闲了下来,便彻底接手了照顾孩子的工作。赵妈跟着他搬到了新家里,给予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闻秋又给小知了找了很好的早教中心,有空便陪他过去。 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暗度陈仓,不让裴渡有经常接触孩子的机会。他把那瓶香水伪装成了新药,吩咐赵妈按时给小知了使用。按照常理,使用生父的信息素后,三个月内信息素缺乏症就能痊愈。 每次离开家时,他总是很小心地处理安云起的信息素,保证自己绝不会沾到一丝一毫的味道。 感谢他的演技还在,至少能在裴渡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然而紧绷的心情还是影响了身体,他的胃病又开始时不时发作。 于是裴渡最近多了个爱好,开始钻研起了烹饪,尤其是那些养生的汤汤水水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滋补药材,都上了他的研究名单。 闻秋曾纳闷地问:“你学做菜干什么?”再学十年也赶不上他的厨艺。 裴渡一边洗菜一边随口道:“不能因为你擅长,就把做菜的活全都推给你啊。” 闻秋当时就感觉心上中了一箭,后来把这个答案分享给蒋明欣,蒋明欣听得也捂住了心口,“这种好男人真的是世界上能存在的吗?!” 当然,裴渡这么做,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原因:闻秋对待自己做的菜比较随意,再好吃可能吃两口也就不吃了,但是对待他做的菜格外珍惜,哪怕味道不好也会尽可能地吃干净。所以裴渡总是暗戳戳地对着营养表往菜里加料,一门心思想把老婆喂胖一点。 裴渡的手艺,凭良心讲,只能说是不坏。他的眼睛就是游标卡尺,他的手就是天平秤,只要严格按照攻略做,再配上上好的食材,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然而他自己拿着小勺子尝了一口,就感慨道:“还是没有你做的好吃。” “怎么会?”闻秋就着他的勺子喝了口汤,“超级好吃的啊。” “嗯,说不上来……”裴渡小心翼翼地往汤里撒了六颗盐,然后又尝了尝,“就是感觉没有灵魂。” 闻秋看他围着围裙,拿着汤勺的样子,俨然一个家庭煮夫,幸福感就油然而生。他笑道:“因为公式不是万能的,不同的锅和灶,不同季节品种的食材都不同,更不要提火候和调味了。做饭是个经验活儿,你做多了就慢慢有手感了。” 无情的炒菜机器人裴渡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需要时间来培养默契,就和追老婆一个道理。” 闻秋在背后抱着他的腰,听到这话就吃吃地傻笑,热气全喷在他后腰上,搞得人心里发痒。裴渡关了火,转过身一把把人给抱了起来,放在干净的流理台上,“让我检查一下,吃了我那么多大米饭,到底胖了没?” “哈哈……别碰,你手好凉……”闻秋笑着和他打闹,还是没拧过alpha的魔爪,被掀开了睡衣的下摆。 他正是弓着腰的姿势,裴渡伸手一捏,就握住了一团软软的小肚子。他脸上露出了农民伯伯见到丰收一般的喜悦,揉着那团软绵绵的肉,“嗯,还是有点成果的。” 然而等闻秋受不了痒地直起了腰,那团小肚子就消失不见了,他还是偏瘦,沿着肚子往上摸,可以摸到肋骨的形状。裴渡又忧心起来,怎么营养都不吸收的呢。 闻秋笑着一直躲,唯恐玩闹升级成擦枪走火。厨房可不是个适合办事的好地方,四面都太通透了,让人很没安全感。 裴渡却不准备放过他,手继续向上,“咦,看来肉是长到该长的地方去了。” 闻秋羞耻心快要爆炸了,拿脚踹他,结果裴渡一把握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的腿折起来,“让我检查一下屁股有没有好好发育。” “变态啊你!”闻秋的后背贴在了厨房的窗子上,腿被迫向alpha张开,实在忍无可忍地骂了他一句,然后主动服软道,“去房间里,嗯?” “好吧……”裴渡一把抱起他,大步朝房间走去,看起来似乎对没有亵渎神圣的厨房之地还有点遗憾。 这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后的日常,无论做什么随时都会发情,大部分时候是裴渡挑起,小部分时候是自己主动,反正最后都是做个天翻地覆。 而且裴渡这人做事很有连续性,在搞完之后还不忘继续监督他吃饭。闻秋老觉得他本质上就是个黑心农场主,心里设定了宏伟目标,一定要把自己养到多少多少斤。 此外,他仍然在和心理咨询师接触,然而面对裴渡请来的医师,他并不敢透露实情。抑郁症依旧折磨着他,有时候睡觉醒过来,看到身边alpha无知无觉的睡颜,他心里愧疚到快要疯掉。 欺骗就是这样,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在最开始他没有勇气坦白,于是越往后就越难开口,只能望着那个雪球逐渐扩大到一场毁灭性的雪崩。 有时候闻秋会想,也许这就是对他惯于说谎的惩罚,原来世上一切皆有报应,没有谁能逃过。 / 裴渡却也有个不可言说的秘密,绝对不能让闻秋知道,那就是他在某一天忽然遇上了自己的前妻李文斐。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樟山别墅,他亲眼见到了他市侩的嘴脸,并且确认那孩子已经被打掉。义龙会被警方端掉后,夜总会里的工作人员自然都作鸟兽散,裴渡也不曾关注他去了哪里。 第179章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李文斐竟然会来找自己,而且那副鬼样子自己第一眼甚至都没认出来他。 曾经的李文斐作为男妓的确有几分姿色,然而那个挡在自己车前的细瘦竹竿却几乎没了人形。脸上皮肤蜡黄,颧骨突出,眼眶深深凹陷变成了两个没有神采的黑洞。 在深秋他也只穿着一件破旧的短袖衫,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寒冷,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全是注射留下的针孔。 “裴总。”李天畅转头看向他,“要不要绕过去。” 裴渡思忖了一下,“不用,等我一下。” 于是他下了车,不紧不慢地走到李文斐面前,细细打量着他。李文斐的反应很慢,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好半天才缓缓眨一下眼皮。 这是他的前妻,也是一个吸毒吸到快要自取灭亡的人。怜悯的同时,裴渡心里竟然涌上一丝庆幸,他知道闻秋曾经也和李文斐一个处境,好在他没有染上毒瘾。 “老板……”这时李文斐开口了,嗓音就像乌鸦叫一样嘶哑难听,“看在我怀过你孩子的份上,借我一点钱吧……” 原来当年拿了一大笔钱还不够,还要阴魂不散地出来敲诈他。毒品会摧毁一个人的大脑和神志,不能指望瘾君子有什么道德底线可言。 更何况……裴渡的眼神暗了暗,李文斐已经精准地找到了君银大厦的门口,今天不过是恰好只有他自己坐在车上。闻秋和小知了是经常坐他的车的,如果让他们撞见了这个所谓的“前妻”…… 尽管可以解释,但他不喜欢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纵然能够解释,他的精.液让一个omega受了孕,他又花钱消灾,让一个四个月的孕妇去打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凭什么觉得,那个孩子会成为我同情你的理由?”裴渡点起了一支烟,“你胆子大到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报复你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都这副样子了……”李文斐轻轻嘟哝着,“老板,我已经艾滋病晚期了,早就没救啦。您发发善心吧,我这是最后一回麻烦您了,您借我点钱,让我舒舒服服上路行么?” 裴渡知道给了钱他会拿去做什么,不过是去买更多毒品,等钱花光了,就最把最后一支注射进自己的颈动脉,开天窗一了百了。 “我可以给你钱,不过要按我的方式来花。”说着,裴渡扣了扣车窗,李天畅立刻下来,在他的授意下制服了李文斐。 “送他去戒毒所,然后联系市里最好的艾滋病专家,所有医疗费我负责。” 李文斐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裴渡说了什么,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我不去!我不要戒毒也不要治病!我都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再活了……活着太苦了,你把我送去戒毒所,不如杀了我!” 然而他这么个身体,怎么可能拧得过强壮的alpha,裴渡懒得再听他废话,“直接送他去吧,今天没有别的事,送完后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李天畅于是拧着李文斐的胳膊,就要把他往车里塞,李文斐大哭大叫起来,“裴渡!裴渡!你会遭报应的,凭什么一副永远都是你对的样子!我告诉你,你会遭报应的!” 嘶哑难听的哭喊仿佛一种恶毒的诅咒,源源不断地传进耳朵里。裴渡抖了抖烟灰,心中一片平静,他做事从不怕遭报应,因为他能对自己的每一个决策负责。 真的要被塞进车里了,李文斐也恐慌到了极点,尖叫一下子弱了下去,变成了苦苦的哀求:“我错了,放过我,对不起,我不该找你的,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死掉好不好……求求你,裴总,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的孩子没有死!我知道他在哪里!你放了我,我把你的孩子还给你!” “砰——”这时李天畅关上了车门,把他所有虚弱的喊叫都关了进去。只是他抬起头时,看向裴渡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平日里虽然从不作声,然而裴渡和闻秋的许多事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彼此有多么相爱,然而这时忽然冒出一个前妻和孩子……闻秋知道这些事吗? “他吸毒吸出幻觉了。”裴渡很坦然地告诉他,“不用听他的胡言乱语。” 李天畅点了点头,比起疯疯癫癫的毒虫,自然决定信任这位可靠的老板。他重又坐进驾驶座,准备开车去戒毒所。那个神志不清的omega就虚弱地躺在后座上,嘴巴里还在喃喃自语:“裴渡,你会遭报应的……” 第89章 角色扮演 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忽然一件事改变了闻秋的生活——《恋爱的季节》上映了。 这部在年底上映的浪漫轻喜剧,在刚播出的时候就引起了海量的话题度,虽然制作组一看就散发着贫穷的气息,但剧本却极为扎实,笑点和泪点齐飞,爽度和深度俱全。再加上各色帅哥美女管够,每天牢牢霸占几个热搜,参演的明星也跟着火了一把。 而这高歌猛进攀升的热度,终于在14集播出的时候攀上了顶峰。这一集本该是男主替女主出头,两个人心意相通的关键剧集,结果热度全被一个空降的龙套抢走了风头。 一时间全网都在讨论一个话题:那个美颜盛世的混血儿symon到底是谁?! 他出场的镜头只有短短几分钟,演的还是一个又渣又屑的反派角色,然而正是这短短几分钟镜头,每一帧截下来都能当美颜无敌的写真,每一段gif拉出去都能卖出成吨的安利。 第180章 比如symon坐在咖啡馆里装作漫不经心勾引女主的那场戏。和女主说话时就睁着漂亮的眼睛手指勾着金发玩,一副天真无辜的神采。然而等女主一转过身,那翠色的眼眸便眯起来,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 又比如他和男主对峙那场戏,本就是偶像派的男主彻底被艳压。群众纷纷表示女主该去看眼科了,并深深地替男主演员拘了把同情泪:“比颜值输不是你的错,这张脸拿到整个圈子里都能打下一片江山。” 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你能拿我怎样的傲慢,到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和疯狂,照理说是个小丑般的反派,但不知怎么的还有人嗑起了他和男主的□□cp…… 闻秋兴致勃勃地读者网上的评论,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受人喜欢终究是感觉很好的事,尽管他们所爱的不过是电视剧里虚构出来的一个形象。 《恋爱的季节》引发的热潮还不止如此,很快到了男四季北枫出场的部分,这个如流星般短暂划过、却又无比耀眼的男配角,凭借其张扬的性格和浓烈的爱意,瞬间将剧情推向了高潮。无数粉丝为这枚深情又不羁的小狼狗折腰,演员钟烨更是凭着这个角色狠狠火了一把。 后来又有消息传出,据说之前那个神秘的“外国友人”symon,其实就是《恋爱的季节》的编剧之一,还是男四戏份的主要操刀人。这个传言因为太过扯淡很快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然而在业内闻秋的名声却逐渐响了起来。 有天赋有才华的新人谁不想要?更何况明眼人现在都知道闻秋靠着哪座大山,和他搞好关系,搞不好就是和将来的裴家主母搭上了线。 无数知名的大导演大公司向着闻秋抛出了橄榄枝,可惜闻秋正和陆冰打得一派火热。他们像经营学生社团一样经营着人生第一部 电影,很多东西都是凭借灵感和双手搓出来的,这个过程艰辛又充满了成就感。他拒绝了许多叫人垂涎的机会,一门心思扎进了《人界七巡》的创作中。 而在声名鹊起的同时,闻秋的名字也落入了某些耳朵里,在某些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就像所有无所事事的富太太一样,崔锦绣也热衷于艺术。她因为精神疾病不能常出门,所以干脆在裴家的庄园里搞了个艺术沙龙,时不时邀请各路艺术家明星齐聚一堂,清谈小酌,培养高雅情操。 也正是在最近一次聚会中,她再度见到了那张永远无法忘记的脸——尽管那人留着一头金发,神态也与记忆中迥异,崔锦绣还是一下子认出了他。 她当场失态地站了起来,猛地夺过那个太太的手机,“这个人是谁?!” “哈哈,锦绣呀,你居然没看《恋爱的季节》?” “这个弟弟很火的呀,我女儿可迷他了呢,好像叫什么symon……” “这个颜值啧啧,居然一直没红起来,好像到现在也不知道演员是谁,话说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吗?” 众人都看向汇星传媒的某位董事太太,她是资深的业内人士。这位董事太太却很讶异地看了崔锦绣一眼,“你不认识他?” 崔锦绣一愣,面露完全茫然的神色。那位太太就很有眼力见地拉她到了僻静的地方,“他不是演员,而是一个最近刚起来的编剧,名字叫闻秋,听说孙导都很看重他呢,而且听说他……你真的不知道?” 崔锦绣眯起了眼睛,“你说说看呢。” “他是你儿子的人呀!”那位太太压低了声音,“裴少走哪儿都带着,宠得不行,也有说不是情人的,就是正儿八经的爱人,将来要结婚的!” “什么?!”崔锦绣心中大为惊骇,她万万想不到当年那个逃跑的omega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敢继续纠缠她儿子?! 裴渡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男妓?难道说是被那贱货用孩子威胁了?是了,倘若当年那孩子生下来了,也快要两岁了……但是她儿子也不像是会被这种东西牵绊住的人啊? 那个孩子……她的宝贝孙子,假如真的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可是一个极优性alpha继承人! 如果她手边还有可用的人,必定要派出去探查一番,可惜现在她受到重重监视,一举一动都会被儿子知道。崔锦绣思量再三,便道:“我倒确实没听说过这事,阿渡那孩子也真是,身边有了人都不带回来。我倒真的想见见那孩子,给阿渡把把关,最好是单独见面,你有什么主意吗?” “那简单,《恋爱的季节》要办庆功宴,我和我家那位也受到邀请了,到时候你就跟我们一起过去。”那位董事太太微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可别为难人家呀。” “哈哈,怎么会……”崔锦绣僵硬地笑笑,手背在身后,指甲将掌心都掐出血来。 / 即使是在崔锦绣的圈子里,也只有董事太太这样的人物,才知道闻秋的真实身份。有一段时间,几乎全网都在寻找这个神秘的symon,但是狂热的粉丝们一无所获,即使是最爱制造噱头的剧组,被问起时也缄口不言。 闻秋被很好地保护起来,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被蒙上了神秘的面纱,不可掀起,不可窥探。 这背后的原因,有闻秋自己不想被打扰的因素,也有裴渡吃醋的因素。 “这是哪来的发霉土豆。”裴渡锐评男主的照片,“你们还牵手了?!” “这是p的啦,一看就是p的,”闻秋瞥了眼那打了重重滤镜的造谣cp图,乐不可支地笑道,“我看看写的什么,‘情敌变情人’?哈哈……” 第181章 他笑着笑着,发现裴渡脸色不对,就把笑憋了回去,无辜地看着他,“生气了?” “以后别拍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裴渡不满地说。还有这一串串都是什么,一群小女生上赶着喊老婆的,喊可爱想操的……这都哪跟哪,她们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他有情绪,然而并不习惯于表达嫉妒,所以除了安排死死封锁信息外,对闻秋还是体贴如常。 闻秋却动了心思,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有趣的主意。 这天等裴渡下班回家,他就戴着那顶白金色的假毛,穿着拍剧当天的那身衣服,操着不熟练的中文走上去问道:“这位先生,您好,我迷路了……请问,裴氏酒店该怎么走?” 裴渡一眼扫过去,眼前俨然就是剧集里的symon,穿着那身不检点的oversize卫衣,锁骨都露在外面。闻秋那不知从哪里锻炼出来的演技发挥了十成十,那满脸的无辜之色,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迷路的陌生人。 于是他也配合着演出,拿出了对待陌生人的客气疏离的态度:“我知道在哪里,跟我来吧。” “谢谢。”闻秋睁着那双剧情里疯狂朝女主放电的绿眼睛,开开心心地跟上来,“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是啊,幸亏你遇见了我。”裴渡说着,反手打开了家门。 等等、难道不应该左拐直奔卧室吗? 闻秋的脚步一顿,这是他没预料到的剧情,鬼知道裴渡打算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然而既然自己选择了cosplay,不硬着头皮上是不行了。他穿着拖鞋就跟着裴渡到了门外走廊上,听到前面的男人悠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symon,你呢?” “我姓裴。” “哦,是裴先生啊,”闻秋顺口道,然后才发现说得太溜了,又改用那种奇怪的外国腔调,“这个last name挺少见的呢。” “是吗?”裴渡终于站住不动,停在了走廊中央,转过身来看向他,“你的中文很好。有来过这里吗?” 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闻秋有点毛毛的,“这里是……” “这里是酒店旁的巷子。”裴渡靠近了一步,“很黑,一般没人来。” “啊哈哈……”眼前的裴渡仿佛真的是一个陌生人,看向他的眼神里藏匿着危险,闻秋本能地想跑,然而压根也没地方可跑,“那我们还是快点回酒店……啊,不是,谢谢你送我回来……” “你长得那么好看,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这时裴渡再次向前,堵得他无路可退,“听说你在学校里四处招蜂引蝶,脚踩好几条船。有这件事吗,symon?” 我不是,我没有啊!闻秋欲哭无泪,然而自己选的角色扮演哭着也要演完,他自暴自弃地低着头说:“对不起,我听不懂中文……” 头顶传来了男人的一声轻笑,紧接着闻秋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按住了!他的后背抵在了走廊的大理石墙壁上,在那重重的华贵装饰之间。 这条走廊虽然只通向裴渡家,但是三步之外就是电梯啊! 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裴、裴先生,你要做什么!” “你都做了这么过分的事,”裴渡进入角色很深,当他面无表情地说出冷漠的话语时,闻秋是真的开始腿软了,“当然是要好好惩罚你啊。” 送4289字。 第90章 一千万镑的遗产 一个多月稳稳当当地过去了,闻秋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然而小知了的病也丝毫没有起色。 他揣着一颗饱受折磨的心,不得不考虑其他可能性,比如安云起根本不是小知了的生父。但那根本不合常理,他为什么会拿到安云起的衬衫?安云起又怎么可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承认自己的子嗣? 无论如何,他得再去问安云起要一瓶信息素,以及——为了消弭那不安的猜测——要求做一次亲子鉴定。 他又偷偷见了安云起一面,将情况都和他讲明白了。安云起心里也有点毛毛的,从闻秋那里接过孩子的一根胎发,承诺一周就能出结果。 一周的等待无疑非常煎熬,还好闻秋还有别的事可做。《恋爱的季节》收视率屡创新高,制作组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邀请了诸多业内大佬参加,金绫要他一定过去,攒攒人脉,长长见识。 闻秋本来可以把裴渡带过去,然而这家伙只要出现就会变成全场关注的焦点,难免抢了主创人员的风头,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张扬行事。于是他把陆冰选作自己的女伴带去了酒宴,这位新晋导演滑铲进入影视圈,立刻如鱼得水地展开了社交轰炸。 闻秋呢,则跟着金绫认了圈人,然后便躲到一旁吃吃喝喝,乐得清闲。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每一脚都仿佛带着暴雨雷鸣。他疑惑地从小蛋糕上抬起头,便见到一位美颜不可方物的贵妇人杀到了自己跟前。 人到中年难免会有衰老的痕迹,然而这位太太的确是风韵犹存,一双眼睛顾盼神飞尤为动人,让人感到无比熟悉——不,只有形似,但神采完全不同,裴渡的眼睛是幽邃沉静的,这一位的眼眸里却满是浓重的痴缠嗔怨。 “你就是闻秋?”崔锦绣昂着下巴问道,“听说你最近在和我儿子交往啊。” 闻秋放下小蛋糕,站直了,但没有说话。他心里琢磨着下一幕对方会不会忽然抽出一张支票拍自己脸上,说给你500万离开我儿子。 第182章 脑内的场景太逗了,闻秋没忍住嘴角翘了一个像素的微笑,然而没想到对方极为敏感,立刻质问道:“你在得意些什么?你觉得凭着那些不光彩的手段,就可以拿捏我儿子了?” “我没有啊,阿姨。”闻秋作无辜状,“您儿子那段位,哪里是我能拿捏得了的,我们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崔锦绣看他那样,马上察觉这是只不好搞的千年狐狸精,她压低声音威胁道,“你真的觉得,裴渡能接受那个孩子?!” 想当初可是裴渡坚决提出要把孩子打掉的!要是你想凭着孩子登堂入室,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要光骂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阴阳怪气小知了,闻秋立刻就被惹毛了。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也压低声音回应道:“这点阿姨不用担心,起码裴渡现在换尿布已经很熟练了。” “你——”崔锦绣气得手指发抖,这男妓如此大胆,居然敢、居然敢说出这种话!她当即觉得自己快要犯病,立刻扶住桌子稳了稳,低声碎碎念道:“你别想踏进裴家一步,只要我还活着,带着孩子也不行,我还活着呢!我给阿渡早就挑好了人,哪个不比你个卖屁.眼的鸭子强,好呀,你敢跑居然还敢回来……” 一边轻声嘀咕着,她一边来拉闻秋的手臂,“走,跟我走,我今天一定和你做个了断!” 闻秋是隐约听过裴渡的妈妈有精神疾病的,然而第一次见到,心里还是忍不住打怵。她发作起来外表如常,然而那怨毒的眼神和满嘴错乱的语句,就好像被厉鬼上了身。 “别过来。”闻秋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谁知道一挥之下崔锦绣就这么软绵绵地摔倒了,跌在了摆满精致点心的小桌上,哗啦啦摔出极大的动静。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看过来,三步之外崔锦绣的两个保镖没料到会发生如此情况,顿时也围了过来,一个赶紧给她喂药,一个挡在闻秋面前,恶声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闻秋冷笑着反问道,“是这位夫人先来缠着我的。” “不管你做了什么,请先和我们走一趟,我们会搞清楚真相。”裴家的保镖绝对护主,而显然闻秋还未被划入这个“主”的范围里。 听听,“先和我们走一趟”,当自己是执法人员吗?闻秋站着不动,拿出手机,准备拨通裴渡的号码,“我哪里都不会跟你们去……” 然而那保镖迅速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环顾了一圈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低声道:“闻先生,你也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吧?” 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然而仍然用了这样一种冰冷的态度。闻秋忽然感受到了横亘在他与裴渡之间的那道深刻的鸿沟,在那个男人创造出来的温柔小世界之外,他依旧是一个无法被承认和祝福的局外人。 然而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跟这群人走,哪怕是站在这里继续丢人,人群也能给自己提供保护。假如傻乎乎地跟着他们去了没人的地方,谁知道那个颠婆会对他做出什么。 那保镖训练有素,也不跟他废话,就想要动手,忽然斜地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个沙哑又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来:“你们想对我的儿子做什么?!” 闻秋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闻杰睿! 只看了一眼那张颓唐的老脸,他内心深处最不堪的记忆就被触发,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紧接着就是熟悉的胸闷气短、手脚发麻——他对这位生父,已经应激到了会起生理反应的地步。 然而此刻,这个令他厌憎的父亲,却以守护者的姿态挡在了自己身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着,因为疾病而弯曲的脊柱让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萎缩,并不是记忆中那个高大到能扛起全世界的父亲的背影。 可是他毕竟挡在了自己身前。 “闻总!”闻杰睿也是带了人过来的,立刻左右搀扶上来,和崔锦绣的人形成对峙之势。 “你儿子?”崔锦绣早就带着满身的蛋糕碎屑站起来,狐疑地打量着两个人相似的绿眼睛。闻杰睿她是认识的,这位富豪可是继承了亿万身家,而且是真的有贵族血统的……他说闻秋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但是这相同的姓氏,相似的容貌…… 周围人也窃窃私语开了:“那不是闻总吗?听说他就是何羽背后的人,一掷千金的大老板啊……” “那边那个我认识,不是裴渡的情人吗?居然是闻家的公子?” “哈,这张脸不认识也难……我怎么听说他穷得很,一开始是被裴少包养的的小宠物?” “这下有好戏看了,嘻嘻……” “是,他是我闻杰睿的儿子,不是你们随随便便想欺负就欺负的。”闻杰睿坦然地面对形形色色的目光,唯独在看向闻秋时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恳求,唯恐被他当场拒绝。 闻秋别过了脸,没有看他。 这却给了闻杰睿莫大的勇气,他挽住闻秋的胳膊,对崔锦绣道:“崔女士,现在我们能好好协商了吗?” 不愧是在商场经营多年,即使疾病缠身,闻杰睿的神情还是带着不怒自威的味道。崔锦绣本来想的是欺负一个无权无势的金丝雀还不容易么,只要把闻秋带走,那么搓扁揉圆都随她高兴。然而这只金丝雀一旦飞上枝头成了金凤凰,那就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了。 第183章 她的心思一转,病也不犯了,悻悻地一摆手,对着手下道:“我们走。” 想不到一场处心积虑的找茬,就这样被解决了。 闻秋在同一时间把自己的胳膊从闻杰睿手里抽了出来,闻杰睿尴尬地束手站着,“你还好吗?” “我没事。”闻秋没给他任何好脸色,甚至没有说一声谢,“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闻杰睿叹了口气。不看还好,这一看更是揪心,想不到闻秋在外面这么受欺负,当初裴渡可不是这么跟他承诺的! “那你看完了,走吧。”闻秋冷冷说完,自己却先转身离开。 这下围观的人也咂出味儿了,怎么这对父子间的气氛那么古怪呢?好像是当父亲的处处看儿子脸色,绞尽脑汁要巴结他。 “等等,别走……还有一件事,之前没来得及对你说成,”闻杰睿几乎是卑微了,追着他一直走到了室外空旷的走廊,“当初你爷爷死后,给你留下了一笔遗产。” 闻秋的脚步一顿。“爷爷”这个称呼唤起了他很陌生的记忆和情绪,小时候那个老人的确是把自己宠上天的,后来有许多年不见,想不到这份情谊能一直持续到老头临死前。 “包括房产、现金、股票……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有1000万镑,都是你的。”闻杰睿抓住了他的衣袖,那神情称得上是恳求,“等我死后,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秋秋,回到父亲身边来吧。” 闻秋并没有立刻答应闻杰睿的请求,因为他根本不信任他。一个能忍心抛弃孩子多年不管不顾的父亲,在他这里信誉值为0。他现在后悔了,开始挽回了,无非是在苍老和疾病中瞥见了死亡的阴影,本能地开始追逐残存的骨肉亲情。 然而闻秋的确是动了心。 裴渡会把他带去所有正式的场合,会用一切行动和言语来强调自己的地位,然而在许多人眼中,他依然是一只攀附着金主的金丝雀,一个削尖了脑袋想嫁入豪门的男宠。他能跻身上位,无非是他手段了得,成功抱紧了大腿罢了。 因为他们的身份就摆在那里,他永远都打着贫穷和低等的烙印。即使裴渡一意孤行和自己结婚,他的家族也不会承认自己,看看今天崔锦绣那番表演吧,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抢她儿子的仇敌。 然而如果他是闻家的小少爷呢?如果他身家千万血统高贵呢?那么那些势利眼很快就会忘记他的过去,只会艳羡他的无限风光,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裴渡并肩,而不是花他的钱仰仗他的声势。 他始终觉得,爱是虚无缥缈之物,他很确信裴渡爱自己,但是这份爱能持续多久谁都说不准。相对来说,钱是坚定不移的物质基础,银行卡里的一长串零会成为他的底气。 他想得清楚,想得透彻。那一天夜里,他一个人坐在夜深人静的阳台上静静地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拨通了闻杰睿的电话。 当电话那头响起闻杰睿喜不自禁的声音时,闻秋不耐烦地“嘘”了一声,“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闻杰睿,我们来谈谈遗产的事吧。” 第91章 风雨欲来 崔锦绣回到家,立刻找到了丈夫裴至轩。 当然,不用她详细描述,丈夫派来的保镖早就把宴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他们真正的主人。 有这么个随时当众犯病的老婆,裴至轩时常会感到脸面无光,说实话他现在还能忍耐这个疯子的唯一原因,是还不想和儿子撕破脸。 见崔锦绣进来,他便冷冷道:“说说,又发什么疯?” 然而此刻崔锦绣却半点不疯,反而异常清醒和兴奋,她凑到丈夫跟前,没头没尾地喊了一声:“老公,我们的孙子还活着!” 裴志轩“啊?”了一声,当年崔锦绣搞出来那事,他是完全知情的,后来孩子被打了,他也感到十分可惜。 见他认真看过来,崔锦绣立刻眉飞色舞地解释起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和丈夫讲了。 裴至轩手里的钢笔掉了下来,猛地升了个辈分成了爷爷,他脸上不见任何喜色。皱着眉头在心里将整件事盘了一遍,他问出了事情的关键;“这么说来……裴渡还不清楚那孩子是他的亲骨肉?” “是啊,这可不就巧了吗,谁知道他们还能再遇上!”崔锦绣更加兴奋,喋喋不休地讲道,“我本来还以为是那个omega要拿孩子要挟阿渡呢,后来仔细一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那孩子是跟妈妈姓的,叫闻知尧……还有啊,你肯定想不到,那omega居然是闻杰睿的亲儿子!我在宴会上见过,眼睛一模一样!” 在崔锦绣看来,这事情越盘越顺。她的宝贝极优性孙子还活着,闻秋和他儿子也相爱,现在又得知了闻秋有这么一个身世,完全配得上裴家的地位。那么老黄历一翻,选个良辰吉日叫两个小的成了婚,皆大欢喜! 她的确对闻秋没什么好感,但后来自己想想也就想开了——豪门婚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最重要的是儿子喜欢,她这个当妈的忍忍也就过去了。况且闻秋是极优性omega,肚皮也争气,第一胎就是个极优性宝宝,以后他再生几个,生个儿孙满堂…… 然而裴至轩缓缓摸着下巴,脸上堆积着思索的皱痕,所盘算的似乎完全不是一件事。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也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要我把那个男妓迎进裴家的门?” 第184章 “老公……”崔锦绣一愣,“毕竟是阿渡自己选的,难得他喜欢上什么人……”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裴至轩摆了摆手,又想到了什么,对着妻子点了点头,“这事办得不错,锦绣,你难得做了件明白事。” 崔锦绣完全不知道他夸奖的是哪件事,然而这是几年来丈夫头一回夸奖自己,她还是喜不自禁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 裴渡几乎是在宴会事件发生的同时就接到了信息,光是看到崔锦绣的名字和闻秋并列出现,他就开始感到头痛了。 他很了解这位亲娘的威力,也很了解闻秋是怎么一个绝不肯低头的性格,这两味化学元素碰撞在一起,让他的脑袋里升腾起了熊熊的蘑菇云。他立刻抛下了手上的事务,一边打电话吩咐在场的人控制局面,一边打算驱车前往宴会。 结果没过两分钟,那头传来消息,问题被解决了,以一个让他更加不爽的方式——闻杰睿阴魂不散,居然追到了宴会上。他的宝贝只要一刻不盯紧,就到处受人觊觎。 当天晚上,他把闻秋接回来时,他的爱人看起来情绪稳定,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被崔锦绣找茬的经过,并且丝毫没有提起闻杰睿的存在。 裴渡便也不动声色地揭过了这一页,当作什么都不曾察觉过。 只是那天夜里,他怀中的温热忽然消失了,裴渡睁眼,就看到闻秋悄无声息地披着睡衣坐起来,一个人去阳台吹风,回来时身上带着还未消散的烟草味。 第二天,裴渡派出去的手下,观察到闻秋上了一辆车,目的地是闻杰睿购置的一处庄园。 明明被那样地伤害过,然而却又总是回头,总是给出机会,总是给人可乘之机。虽然裴渡自己乐于利用这一点,但他可不想别人也占到这个便宜。 当天晚上,他准备了一桌好菜,耐心地等着闻秋回家。他的厨艺逐渐熟稔,做出来的菜也色香味俱全,然而闻秋没什么胃口——白天闻杰睿准备了无数山珍海味,给他灌进了太多没有必要的父爱。 “你去见父亲了?”裴渡问。 闻秋有一瞬的讶异,然而他很好地掩藏起来,老实答道:“是——之前在庆功宴上正好碰到了。” “闻秋,”裴渡很严肃地叫了他的名字,“你还记得他对你做了什么吗?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对你置之不理,现在需要你了,才回来认错,首先他就不配为一个父亲。” “我知道,”闻秋低着头说,“但他之前毕竟是被何羽骗了,他并不是不想找我……” “何羽?”裴渡挑眉道,“我听说最近他和何羽的关系有所缓和,他们之间可还没断绝父子关系呢。” “……”闻秋没话讲了,因为他也听说了大概——闻杰睿和何羽两个人就像一条船上的两只老虎,一方面斗得你死我活,另一方面却又要维系共同利益的小船,竟然形成了一种密不可分的共生关系。 “秋秋,”裴渡的声音放软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清醒的人,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还有要给他机会。” 闻秋低着头,食之无味地吃了口菜,才缓缓道:“我只是想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裴渡问。 “四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笔一千万镑的遗产。但是因为当时没人能联系到我,所以那笔遗产已经被其他继承人瓜分了。”闻秋说,“今天我去见了闻杰睿,他承诺会为我争取回属于我的东西。他已经在英国请好了律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过不久我和他会去英国一趟。” 这件事他本来还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现在裴渡先挑明了,他反倒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抖落了出来,然后就忐忑地望着裴渡,等待他的回应。 裴渡心里冷笑一声,闻杰睿这算盘打得他大老远都听到了,涉及数十个豪门继承人的遗产官司何其复杂,没个几年根本打不下来。闻秋势必要和他纠缠许久,他的爱人又这样心软,那老病秧子随便卖个惨装个可怜,岂不是手到擒来。 “一千万镑是吗?”裴渡的大手覆住他的手背,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你。” 闻秋讶异地抬头看他,手指在他掌心里颤抖了一下。 “现金、股票还是随便哪个你看中的资产,我都可以给你。”裴渡握着他的手凑到唇边,亲吻他无名指上那枚精巧的戒指,“其实等我们结婚后,本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但我只对你有一个请求,不要轻易原谅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闻秋猝然收回了手,他很感动裴渡所说的话,然而他还是不想要裴渡的钱。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真的不用了。我并不是缺那笔钱,只是我想要得到一些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为什么我给的就不是你的了?”裴渡不悦道,“为什么总是把你的我的分得那么清楚?” 总是这样,明明好像亲密无间,但又总像是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托着水,不经意间就要从指缝里漏下去。想要摘得那朵心爱的玫瑰,就要徒手掰开无数纠缠在外的荆棘。 闻秋望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个从未感受过缺乏的人,去体会那种一无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还有那个孩子的事,他又对裴渡有诸多隐瞒,他是真的害怕,裴渡把他捧得太高了,高到万一有一天不慎摔落,必定会万劫不复。 第185章 他越想越愧疚,越想越难过,深深的疲惫感和沮丧感又涌了上来,好像又滑坡般地陷入了抑郁的情绪中。嘴唇嗫嚅着,连开口都变得艰难,浅碧色的眼睛望着他,瞳孔微微发颤。 裴渡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慢慢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着一个不安的孩子,“不要担心,我不是在怪你。” 闻秋靠在他的肩膀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道,轻轻“嗯”了一声。 “最近南郊刚拿下了一块地,送给你好不好?你想建什么就建什么,商铺、电影院、游乐场,随你喜欢,”裴渡轻飘飘许诺出去的,是一片每年光收租就稳赚一个亿的地皮,“但是以后不要再去见闻杰睿了,好吗?” 闻秋很清楚他想让自己放弃的是什么,那是他的所有退路。假如自己的一切都来自于他,那么自己也将完全属于他。他的爱专制又霸道,必须是独一无二,必须是忠贞不渝。 可是真的已经累到什么都不愿想了,闻秋听到了自己安心又疲惫的声音,“……好。” 其实别无选择,他终究是会答应的,甚至心里还有些甜蜜,因为感觉到自己真的是他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 裴渡便微笑起来,亲吻他的眼睛和脸颊,然后说:“过年的时候,你跟我回家一趟吧。” “我,去你家?”闻秋疑惑地看向他,见识过崔锦绣的威力,他可不会觉得跟裴渡回家是见父母那么简单。 裴渡看起来依然对庆功宴那件事耿耿于怀,认真地说:“我需要让他们知道你是谁,让他们了解正确对待你的方式。你没必要去讨好他们任何人,因为他们的意见完全不重要。” “还有,”裴渡的手缠上去,与他十指相扣,黑亮的眼眸里泛着温柔的光彩,“年后我们就订婚吧。” / 裴渡说到做到,开始全心全意地准备订婚宴。他本来就是个极具仪式感的人,这场目前人生中第一优先级的大事自然要亲力亲为,投入全副精力。 他实地考察了十几个地点才终于选中了想要的典礼会场,亲自确定要用的装饰和花束,反复和裁缝讨论礼服的细节……虽然忙碌,但准备的过程也是享受本身,他就像一只修筑爱巢的雄鸟一样快乐。 ——直到他派出去的手下给他带回了一条消息,如一道晴天霹雳撕碎了这美好的幻境。 派出那些人,他一开始只是想顺着闻秋的藤摸一摸闻杰睿的动向,一开始。 他没有想到会因为这个契机,查出更多东西。 办公室里,裴渡盯着桌上一叠轻飘飘的鉴定报告,双手抵着额头,长久地沉默不语。那周身那可怕的气场,叫敲门进来的实习助理都战战兢兢,吓得手里的咖啡都洒到了地上。 “裴总,有个会马上就要……” 裴渡头也没抬,只是用他从未听过的严厉口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第92章 爆发 摆在裴渡面前的,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的复印件,鉴定的双方是安云起和闻知尧,鉴定结果为“无血缘关系”。 其实闻秋第一次偷偷去见安云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选择了相信,认定自己最好的兄弟和最亲密的爱人不会背叛自己。后来又有第二次见面,他稍微了解了一下,知道是关于李天畅的事,便也没有过问。 他想要信任,这反倒成了他的弱点。包装在理性的外壳下,他其实是非常感情用事的人,到了闻秋这里就变成了处处可钻的空子。 即使鉴定结果为“无血缘关系”,但至少双方都曾有过怀疑,他的好兄弟和他的好情人曾发生过关系,甚至没做安全措施到可能搞出孩子的地步。 这件事越想越觉得无可忍受,好像吞了一千根针,一万把刀,将一颗心搅得粉碎。 决定好了接受所有闻秋的过去?开玩笑。 真的到了这一天,他才发现根本做不到。 也是直到这一刻,裴渡才恍然大悟闻秋去接触闻杰睿的原因,他的爱人的确深谋远虑,每一步都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窗外的晚高峰川流不息,裴渡却不想回去,不想,也是不能。一股暴虐的冲动在身体里回荡,如果此刻出现在闻秋面前,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掐住他的脖子,镇压他所有的反抗,用一遍遍的占有确认自己的主权,进入他的生殖腔将他彻底标记…… 不,这还不够,要用锁链将他锁起来,要将他的社会身份抹去,关在家里成为自己的禁脔。不许他和别的alpha见面,不许他的眼睛里倒映出别人的影子,不许他的嘴里发出呻.吟以外的其他声音……想要亲吻他、啃噬他、吞掉他,万千种狂躁的欲念在心中升腾,裴渡静默地坐在那里,感觉有恶魔在心中生长。 谨慎的敲门声又响起,进来的却是本该在休育儿假的姜助理,她开门见山地说道:“美国分公司出了点事,裴董正召开临时董事会,紧急找你过去。” “知道了。”裴渡将烟头碾碎在烟灰缸里,抬头扫了她一眼,那眼中的戾气叫人心惊。 “怎么了?”姜助理有些讶异,她很少会在裴渡身上观察到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上一次或许还能追溯到闻秋被魏梓英绑架的时候。 “……没什么。”裴渡按了按眉心,心里甚至有些想笑,他难道还能到处说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吗? 第186章 见他不想说,姜助理便知分寸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由她驱车,带裴渡去了裴远集团总部,董事会在裴至轩的主持下,正在讨论迫在眉睫的问题。 裴渡听了一会儿,发现无非就是那边派系斗争严重,现在正在为某个新产品的研发失误互相扯皮甩锅,新季度的产品发布会一日□□近,内部却斗到狗脑子快出来了,急需本部派个人去镇场子。 裴至轩有意无意地想要把重任交付给他,裴渡本来不太管本部的事,然而这次却顺水推舟接下了这个没人想接的担子——擦屁股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活,做好了不过是把事情勉强恢复原状,做差了怨气和责任一个都少不了。 见裴渡愿意揽活,裴至轩看起来也松了口气,点了几个得力干将跟他一起过去。兵贵神速,机票很快订好,凌晨就出发,隔天就能抵达美国。 这一去少说是半个月的光景,裴渡却有着自己的考量,他无法确定自己以这个状态回去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是吩咐姜助理了一些事项,让她通知闻秋自己会很久不回家。 凌晨两点,去机场的路上,闻秋接连来了几通电话,裴渡把手机丢到一旁,任它嗡嗡震动,没有接。 这是他最后的仁慈了。他希望处理这件事的,是十几天后完全冷静下来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个被愤怒和嫉妒吞噬的怪物。 凌晨四点,裴渡和几个高管坐在空旷的贵宾候机室,尽管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在平板上查看工作,浑身却散发着可怕的低气压,几个高管都不太敢跟他搭话。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大步走到他面前,他一把抽掉了裴渡手里的平板,然后字正腔圆地喊道:“裴渡。” 裴渡略抬起眼,漠然地看向闻秋。 “为什么不接电话?”因为匆忙赶来,闻秋还有些喘不匀气,“我问了姜助理,才知道你要出国,就算是急事,通知我一声的工夫总有吧?你要出去几天,为什么连句告别都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因为裴渡的眼神叫他感到陌生。空阔的机场被冷白的灯光照得透亮,一切都安静极了,闻秋忽然有喘不过气来的感受,冥冥中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轻轻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裴渡淡淡地说,“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闻秋又等待了他两秒,却没有等到更多的话语。他勉强压下了乱跳的心,撑着裴渡的肩膀弯下腰来,亲了亲他的侧脸:“好,我等你。” 平时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太会主动做亲密动作,所以此刻无疑是在讨好。然而裴渡依然无动于衷,仿佛还避了避他的吻。 这一避却刺激到了闻秋,他一把揪住裴渡的衣领,把整齐的衣襟都弄乱了,然后重重地吻上他的唇,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我知道。” “不是这句。” “……”裴渡垂下眼睫,轻叹一声,捉着他的下巴回吻过去,“我也爱你。” 闻秋于是松开他,站直了,扯了扯嘴角道:“好像是我硬讨来的一样。” 然后他又自嘲地一笑,“不过能讨来也是我的本事。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来去匆匆,仿佛奔波一个多小时过来,只是为了讨这一个吻和一句承诺。裴渡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擦过嘴唇,那温热鲜明的触感还在,好像一团和煦的暖风。 闻秋走后,一旁的高管们才面面相觑地小声议论开了。其中一位算是裴渡的大伯,此刻便颇不赞同道:“宠情人可以,但千万不能过度,不然把人宠得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恨不得要爬到你头上来。” “谢谢提醒,”裴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自己的人,宠成什么样我都自己担待着,不劳您费心了。” 闻秋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会管,轮不到外人插嘴。他护短护得明目张胆,大伯被他气得摇头叹气,心想薄情寡义的裴至轩,怎么生了这么个情圣儿子。 / 闻秋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裴渡的反常太过明显,那种不满和隐忍是直接写在脸上的。 他追去机场,是冲动之举,但并不后悔。与其在家里忐忑地等待半个月后的宣判,他需要一个承诺让自己安心。 裴渡说了喜欢,尽管是自己讨来的,但这人好就好在从来不对自己说谎。喜欢就是喜欢,如果不喜欢了他会直接说出来。 打车回去的路上,他就电话联系了安云起,然后让司机直接开去那间私密的茶室。 “为什么裴渡会知道?”闻秋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安云起看起来蔫巴巴的,叉着腿瘫坐在椅子上,“别提了,他妈的裴渡安插内线监视我,前脚鉴定报告出来,后脚他就拿到了。” “裴渡派人监视你?”闻秋狐疑地问道,“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拿到报告了?” “废话,当然是我也有安插.我的人,”安云起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我和他是好哥们,裴家和安家在商场上可是对头啊!” “你早就知道这点,你还说要瞒过他!”闻秋恨不得把他拧成麻花,把他脑子里的水份挤出来,“我早说过要坦白的!该死的,现在他都知道了……” 然而虽然他现在这么说,回到两个月前,他可能还是会抱有侥幸心理选择隐瞒。 第187章 安云起也很纳闷,他很确定裴渡平时并不会特地专门派人监视他,这不两个月都没出事,要他说肯定是闻秋那边出了问题。但他看闻秋烦闷的样子,决定发挥alpha的肚量,不跟他计较。 “好了,现在来说说看怎么办吧,裴渡已经知道你是小知了的生父……” “不,等等……”安云起神色古怪,“你还没看到报告是吗?” “什么?”闻秋茫然地望向他。 “孩子不是我的。”安云起把报告的原件塞给闻秋,“你自己看。” 闻秋的手颤抖着,将报告来回翻了三遍,大脑一片空白。 “你确定……等一下,所以说你没有结过婚,精.液没有被任何人拿走过,也没有让我打过胎……” “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当时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小知了的爸爸?!” “你都拿着我的衬衫来了啊,我他妈的又没有裸奔的爱好,只可能在一种情况下被你拿到衬衫!更何况……”安云起咬了下舌头,硬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总不能说自己太自恋了,看到宝宝那么可爱就觉得肯定是自己的种,妈的蠢货废物大傻帽,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 “不是,等等……”闻秋太混乱了,“那你怎么知道崔经理的下场的,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他已经进监狱了吗……” “我不知道,”安云起抹了把脸,颓丧地喃喃道,“我又记不住那些拉皮条的谁是谁,那些话都是随便哄你的。” “哈……”闻秋气得脑仁突突地疼,骂都不知道该从何骂起,只能抚着心口给自己顺气。 而在愤怒之外的还有迷茫,如果不是安云起,那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为什么崔经理会把安云起的衬衫给自己? 还有,该怎样和裴渡解释?这样一份鉴定报告本身,就是抹不去的污点,想到机场临走前,裴渡那毫无温度的眼神,闻秋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瞒着,越瞒越错,越错越多,闻秋满心的惶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如此糟糕的地步。 “所以我才是最冤的,我就说草了你我不可能没印象啊,这他妈的果然就是没有的事,平白无故被卷进来,现在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安云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又大步走到闻秋跟前,“你到底怎么怀上这个崽的,又是怎么拿到衬衫的,全部一五一十告诉我,我非得查清楚不可!” 然而事已至此,闻秋又怎么会让一个局外人再插手,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他低着头喃喃道:“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安云起蹲在他面前,硬是对上了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讲道,“你必须去和裴渡解释清楚,明白吧,把你当年的破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他,我绝·对·不·要背这个黑锅。” 闻秋推开了他站起来:“你不说我也会的。”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安云起的话,裴渡的表情,还有许久之前崔经理丢给他的那件衬衫,全部萦绕在脑海里,缠绕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回到家里,小知了已经洗香香,在床上等他睡觉。他穿着连体的小鸭子睡衣,乖乖地躺在被窝里,抱着他最心爱的小娃娃,见他进屋,就开心地喊道:“宝宝已经洗好了。” 又用清脆的嗓音唱歌一样念道:“爸爸太慢了,爸爸太慢了……” “慢”是他新学会的词,可是爸爸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惊喜的表情夸他聪明,而是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然后蜷缩着将他抱了起来。 小知了吸了吸鼻子,在爸爸身上闻到了眼泪的味道,他立刻慌了,手忙脚乱地来安慰他:“爸爸不难过,不难过了……” 结果没劝两句,自己反倒哽咽起来,最后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哇啊啊啊爸爸不要哭……” 闻秋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抱起来,自己也顾不上难受了,哄了半天才把孩子哄睡着。 望着孩子哭红的小脸蛋,闻秋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今年22岁,总觉得自己像是还没完全长大,可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了,要是他总是露出软弱的样子,在孩子眼里那就和天塌了一样。 只是一次误会而已,只要好好道歉,一定能解决的……他反复念叨着安慰自己,洗漱完后吃了药,很快便挨着孩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个梦都没有,好像能一直睡到时间的尽头。 闻秋是被一阵焦急的推搡弄醒的。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就看到赵妈满脸焦急地喊道: “秋秋,小少爷……快、快起来!出事了!” 闻秋一摸枕边,空的,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了……小知了呢?” 赵妈崩溃地喊道:“小知了不见了!” 第93章 等我回来 闻秋一下子醒透了,飞快地爬起来,抓着赵妈的肩膀问道:“你说孩子怎么了?!” 赵妈哭喊道:“今天早上,我看你睡得沉,宝宝又醒了,就带他出去散步,顺便想买点菜回来……哎呀谁知道,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谁能想到就不见了……小少爷啊,我对不住你……” 闻秋脑子里一片嗡鸣,再加上她哭得厉害口齿模糊,根本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第188章 好在这时一道穿着警服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我可以进来吗?” “快快快警察同志,快进来,”赵妈连忙拉他进来,“全靠您了,活菩萨,救救孩子吧……” 闻秋也投去焦虑的目光,好在那个警察很专业,完完整整地将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今天早晨7点左右,赵妈推着婴儿车带小孩出去散步,路上上了一个公共厕所,就把婴儿车停在隔板门外,结果两分钟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她在周围找了一圈,发现找不着人就急了,赶紧冲到500米开外的警察局报了警,然后又跑回来叫醒了闻秋。 警方高度怀疑这是一起儿童拐卖案件,表示目前正在调取多方监控,一定会积极调查。 闻秋看起来要比赵妈冷静一些,只是不声不响地站着,听着,有问必答。警察觉得他比老人靠谱,就要他一起去警局一趟。闻秋点点头,迈出一步,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就向前栽去。 赵妈惊恐地叫了起来,落在耳朵里却好像隔着一层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闻秋自己扶住了门框没有跌倒,然后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他对吓了一跳的警察说:“谢谢您警察同志,我会配合工作的……我可以先打几个电话吗?” 警察看他苍白的脸色,连忙道:“好,没事,你尽快通知孩子的父亲和其他亲属。” 闻秋打开手机,手指仿佛有着自己的惯性,滑向了裴渡的名字。然而拨打出去,电话却未接通,闻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裴渡现在正在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上。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凑巧,凑巧到很难不让人不怀疑。 无暇多想,紧接着闻秋打给了姜助理、李天畅,以及自己的父亲。 很快,在警察局里,所有熟识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姜助理开始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手,地毯式地开始排查每一处蛛丝马迹。 闻杰睿来是来了,然而在江河市的根基不深,有钱没处使,只能在一旁瞎着急。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就这么没了,急得当场犯病,结果是何羽跑来了一趟,无可奈何地送他去了医院。 李天畅作为保镖,一直陪在魂不守舍的闻秋身边,他同样负责在晚上五点裴渡落地后第一时间打电话。 就在刚才,闻秋已经沿着赵妈走过的路来回搜寻了三遍,到最后跑不动了,就失魂落魄地走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手心都磨破了皮。他只在单薄的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脚上还穿着拖鞋,脚尖都被冻得通红。 李天畅只能强行把他带了回来,把自己的羽绒外套裹在他身上,不熟练地安慰道:“你休息一会儿,大家都在找,会找到的。” 闻秋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仓促地喘着气,明明紧绷到随时好像要昏过去,却又在每一次门口出现动静时神经质地抬起头,满眼都是红血丝。 很快,赵妈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回来,怀里抱着新买的雪地靴。李天畅半蹲下来给他穿鞋子,触到他的脚尖,一片冰凉。 他很清楚裴渡交给自己的职责,在他回来之前,照顾好闻秋是他的使命。然而要去杀人越货,他很擅长,去找人安慰人,则完全进入了他的盲区。他看看闻秋毫无血色的脸,犹豫再三,还是默默发了条短信。 不多时,一个高大的alpha就冲进了警局大门,一进门就嚷嚷开了:“操,怎么回事?不早联系我?!” 安云起大步走到李天畅面前,“你说他孩子丢了?” 李天畅怒瞪了他一眼,安云起才闭上了那乌鸦嘴。这时闻秋抬头看他,眼圈通红,淡色的眼眸浸在泪水里,看起来叫人心尖都跟着发紧。 安云起在他的脑袋上大力揉了一把,“以后裴渡要是不在,遇到事第一时间找我知道吗?你们在这里没头苍蝇一样乱找有什么用,敢找裴渡麻烦的人肯定早就做好准备了!” 然后他又拍了李天畅一把:“知道联系我,做得好。现在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告诉我。” 安云起的加入,极大地推进了找人的进程。这处公厕位于鱼龙混杂的老城区,周围没有监控,路又四通八达,走正当的途径侦查难度极大。 在安云起的安排下,一股并不能上摆上明面的势力加入了搜寻,他在墙上的白板上写写画画,列出了七八条,都是对裴渡抱有恶意并且有条件实施缜密犯罪的人。 “就在这个范围里了,不会有错,”最后安云起叼着笔盖,用马克笔在几个名字上画了个大圈,“等我挨个去找他们麻烦。” 闻秋扫过那些名字,都是些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大集团,他心里也认为这差不多就是一起“魏梓英事件”的重演。对方甚至能抓住裴渡不在的时机,挑选最薄弱的孩子作案,显然是对他有深入的研究。 接下来会是什么,威胁?勒索?小知了现在在哪里?他有没有受到伤害?会不会很害怕?以后会不会永远都见不到他了……无数的猜想在脑海中盘旋,闻秋快被逼疯了,偏偏是他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别人身上,心力交瘁地等待着。 / 美国时间凌晨4点,裴渡下了飞机,准备不休息直接去分公司主持工作。还没出航站楼,他就接到了李天畅的电话。听到他在说什么什么孩子,裴渡的第一反应是烦躁——他已经烦到躲出国了,孩子的事还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第189章 然而渐渐听清了事情的起末,他的神情便严肃起来,“闻秋怎么样了?他现在在你身边吗?” “在,但是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说着,李天畅把电话递到了一旁。 “裴渡……”相隔千万里,裴渡听到了电话里那个沙哑、颤抖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会尽快,等我回来。”裴渡一边说,一边招来身边的助理,让他订最近一班回程的机票,“你找姜助理了吗?” “找了,她说调用了所有能用的人,大家都在找……” “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 “找不到,到处都找了,监控也查不出……”闻秋哽咽地说,“他们说24小时是黄金救援时期,现在已经过去一半了……” “好,没关系,一定可以找到的,”裴渡沉声道,“秋秋,我向你保证。” “嗯,但是我很害怕,真的很怕……”闻秋攥紧了电话,就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裴渡,你不要挂电话……” “好,我现在要去安排一些事,我不挂断,你可以一直听着我的声音。”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闻秋可以听到裴渡在大洋彼端的另一头,通过电话安排下属,布置任务。他的声音仿佛稳定的白噪声,抚平了他头脑里尖锐的噪音,在慌乱到快要崩溃的时刻,他就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alpha的名字,仿佛信徒在向神明祷告,在他心里裴渡同样无所不能。 很快,裴渡准备登机,他的声音逐渐在话筒那头清晰起来:“秋秋,你多久没睡了?” 闻秋哪有心思想这个,“我不知道……你还有多久回来?” 然而事实上从昨天到现在,他一共只有两个多小时支离破碎的睡眠,身体和精神早就到了极限,全凭一股执念支撑着。 “听我的话,吃两片安眠药,好好睡一觉,不要自己也倒下了。等你醒过来,我就带着孩子来见你了。” 闻秋“嗯”了一声。 “好,那我让天畅监督你吃药。”裴渡隔着话筒亲了亲他,“我现在要登机了,不要怕,等我回来。” “你一定要找到他,”闻秋的声音很轻,是一种含着冷意的威胁,“没有小知了,我活不下去。” 说完这句,他就挂了电话。 裴渡脸色骤然一变,然而耳边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无数的后悔涌上心头,后悔当初离开时没有好好地抱闻秋一下,后悔接这个鬼差事,后悔在爱人最需要的时候不能在他身旁。 闻秋挂了电话,眼皮沉沉地往下坠,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根骨头,他根本没来得及吃药,就力竭得昏了过去。 次日早晨6点,几乎两夜没有合眼的裴渡只身回到国内。他满身寒意地踏出机场,手下早已等候多时,飞快地汇报了所有情况——并不乐观,作案者有着极强的反侦查意识,竟然没有漏出丝毫马脚。 裴渡面色阴沉,紧接着驱车去了医院。闻秋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他去的时候也并没有醒。 在病房外,姜助理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之前昏迷了几个小时,醒过来后又焦虑了一夜,刚才让医生打了一针才好不容易睡着。” 裴渡沉默地走到病床边,看到他干燥的嘴唇破了皮,毫无血色,不知道在做什么梦,眼角还渗着泪滴。 他轻轻地摸了摸闻秋有些发烫的额头,睡梦中的人便发出模糊的呓语。他释放了些许信息素,睡梦中的人便肉眼可定地安静下来。裴渡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亲了亲他的额头,好像一个无声的承诺。 此时距离小知了失踪,已经过去了24小时。正如警察所说,救援的黄金时间过去了。 他出了门,姜助理继续汇报:“安少的人已经把您可能的仇家都扫了一遍,没有发现作案嫌疑,现在我们更怀疑是裴家内部人员动的手。” 就像是上次魏梓英事件一样,然而和上次不同的是,崔锦绣不可能再有机会动手……那可能是谁? 裴渡浑身散发着森寒之气,咬牙道:“备车,我回家一趟。” 第94章 真相大白 裴家一处隐秘的住宅内,源源不断地传出孩子的哭声。 专业的保姆连哄带骗,然而那孩子就是哭得撼天动地,丝毫不带歇息。他刚来的时候更可怕,拼尽全力地挣扎,一个成人都没摁住,撒丫子飞跑出去,还是被门口的保镖给逮住拎了回来。 然后这小孩就开始哭,声嘶力竭地叫爸爸,并且开始单方面绝食,不喝奶也不吃东西。 裴至轩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倒是感到很满意——不愧是他裴家的血脉,尚在婴儿时期的极优性alpha就展现出了极强的能力,这么差的服从性和这么强烈的认人意识,他只在小时候的裴渡身上见过。 况且这孩子,还长了一张天使般的小脸蛋,那软软嫩嫩的脸颊,卷卷翘翘的长睫毛,还有深绿色的大眼睛,简直可爱到了人心里去。裴渡小时候其实也很可爱,但是眉眼太像母亲,所以裴至轩并不喜欢。 现在面对这个超级可爱plus版裴渡,裴至轩不知在心里哪个旮旯里泛起了一丝陈旧的父爱。此刻这父爱正如一座大山压向小知了,“给奶粉里拌点安眠药,婴儿能吃的那种,然后用注射器给他喂下去。” 保姆乖乖照做,终于把不知疲倦的小孩儿给弄睡着了。一个医生打扮的人趁机收集了孩子的头发,负责送去做亲子鉴定。但是在结果出来之前,这孩子就会被送去国外。 第190章 在这段时间里,裴至轩详细调查了这孩子的身世,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疑虑,亲眼见到这孩子后,他心里早就已经认可了他的身份。 他有着清晰的目标:他想要得到这个流淌着裴家血脉的孩子,但他可不打算将那个男妓迎进门。他会亲手将这个极优性宝宝养大,将他塑造成让自己满意的模样。在他成年后,裴至轩或许会将他带回来,让他见一见形同陌路的父亲。 某种意义上,他认为自己是在成全裴渡。毕竟裴渡并不知道这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想要得到闻秋,这孩子只会是挡在他面前的障碍。现在他这个做父亲的将障碍给他剔除了,对他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 至于失去孩子的闻秋的心情,并不曾一刻困扰过他的心,那是无关紧要者最无关紧要的命运。假如他能绝望到主动离开自己的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私人飞机正在调度,不出半天,他就可以亲自带着孩子飞去海外,将他藏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给他严格的教育和优渥的生活。裴渡是他教育的失败品,这个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将会和裴渡很不一样。 崔锦绣从保姆手上接过昏睡的孩子,抚摸着他花瓣一样娇嫩的脸蛋,喜不自禁地对丈夫说道:“你看看,这孩子多么可爱,多像小时候的阿渡啊!” 她所喜爱的,恰是裴至轩所厌恶的,他瞥了愚蠢的妻子一眼,没有说话。 崔锦绣抱着孩子摇啊摇,倒想起了当年的伤心事:那时候裴渡刚刚出生,也是她怀里小小的一个。裴至轩听说是极优性alpha,就派人过来接孩子——只有孩子,并不准备把母亲也娶回家。 那时候也没有人问她的意见,就要把孩子送过去。最后是崔锦绣到裴老爷子面前哭,裴老爷子也觉得这事的确不像话,才促成了这门婚事。 想到当年的自己的苦痛,她忽然就有些于心不忍,想起了在庆功宴上所见的那个漂亮又嚣张的omega。听说他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到这么大,不容易呢,丢了孩子该有多伤心? “其实吧,我见过闻秋那孩子,他品貌都不错的,不像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崔锦绣旁敲侧击地碎碎念道,“而且他家里其实也有钱,他爹就是那个jared闻,也是配得上我们家阿渡的……” 裴至轩扫了妻子一眼,只觉得她聒噪且碍事,便冷冷地下了逐客令:“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崔锦绣不敢违抗丈夫的话,最后亲了乖孙子一口,“绍儿乖,奶奶以后常去国外看你。” 裴承绍,就是这孩子的新名字,他将是裴家承字辈的第六个孩子。 崔锦绣一个人回到裴宅,心里仍有些慌慌的,毕竟是做了不地道的事,把孩子从母亲身边抢走了。好在她最近颇信佛教,准备抽空去庙里拜拜,捐点钱修个佛像,替她和丈夫攒攒功德。 刚一进门,她就望见了裴渡站在客厅里,几个管家侍从挨个排排站着,全都大气不敢出。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裴至轩都没有回过家,我查过他的日程,问过他的司机,全都对他的行程一无所知。”裴渡转过身来,“母亲可以告诉我父亲去哪里了吗?” 崔锦绣不待回答,先是被儿子的样子吓了一跳——裴渡衣着不整头发凌乱,一看就是奔波了数日,焦虑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青黑一片,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戾气。 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狼狈的样子,过去裴渡就算是被逼到绝境,也绝不会失去优雅风度。但现在的他就好像一只走到穷途末路的野兽,先是慑人的目光再是爪子和獠牙,全都按捺不住要显露出来。 “怎么、怎么回事?”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闻秋的孩子丢了,”裴渡抹了把脸,嘶哑的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没有了那孩子他会变成什么样,但我很清楚如果失去了他,我会变成什么样。” “……”崔锦绣的脸扭曲了一下,匆匆地朝房里走去,“你爸去哪了我哪知道,他又从来不和我报备。你也是的,事情就交给下边的人去做,自己别那么劳累……” “妈。”裴渡的声音在她背后轻轻地响起,“能不能哪怕只有一次,你站在我这边?” 崔锦绣的身体僵住了。 “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想要怎样阻拦,我最终都会和闻秋结婚。如果两边的矛盾不可调和,我会和家里决裂,自立门户。”裴渡疲惫的声音继续响起,“不管怎么样,闻秋和那个孩子都是无辜的,请不要伤害他们。” “你就真的有那么爱他……” 裴渡笃定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非他不可。” “就算、就算要给别人养孩子,你也愿意?” “我既然爱他,那就要爱他的全部,我会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一样养大。” 崔锦绣捂住了嘴,终于忍不住淌出了眼泪,十几年来心中积攒的愧疚混合着强烈的负罪感,冲破了她的心堤。她几乎是喊了出来:“快去!” “什么?” 崔锦绣飞快地报出了一个地址,“快去!再晚一点你爸爸就要带着孩子上飞机了!” / 车上,裴渡接到了闻秋的电话,他戴上了半边耳机,就听到闻秋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裴渡,你还在找吗?” “嗯,”目光紧盯着车流,车速飙到最快,裴渡还是维持着声音的稳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第191章 “我不是想和你说这些,你听我说,我刚才想起了一件事,有可能不是你那边的问题,我早该想到的,说不定是崔经理带人抢走了孩子……”闻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还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之前对你说了谎,我真的错了,你不要恨我……我现在全告诉你,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们……” “不要急,慢慢说,我在听。” “嗯,就是那个时候我、我欠了钱,所以被卖到了雁市的一个有钱人家,他们让我去生孩子,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知道那个经理姓崔……我本来以为是安云起的因为我在衣服上闻到了他的信息素,但是又好像不是,对不起,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了……”闻秋的声音一直在发颤,“你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有半晌的沉默,然后裴渡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在。” 闻秋蜷缩在病床上,紧紧握着手机,紧张到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我没有见过那个alpha,也没有和他做过,他们把我带去了医院,然后把精.液注射到了我的身体里……后来、后来小知了都四个月了,那个人就要我把孩子打掉,我就跑了……我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肯定是他们找到我了!崔经理,还有那个alpha,肯定是他们要把孩子带走!” 闻秋努力地去想,可是真的什么想不到更多线索了,他也知道这是在强人所难:“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信息了……求你了,你能不能去找到他们,孩子也许是被他们带走的,求你了,裴渡……” 他情绪崩溃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头却仿佛也传来了哽咽一般的声音,男人很轻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秋秋……”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去把孩子带回来。” 裴渡猛踩刹车,将挂断的电话丢到一旁,然而那压抑的哭声却仍在他的耳朵里,像是沉重的水银往下淌,让他的四肢百骸都要痛到爆裂开来,凝聚到心脏将它吞噬一空。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小知了是他的孩子,他的亲生骨肉,而闻秋正是他阴差阳错娶进门的妻子,命运早就为他们连上了红线,却偏偏又嘲弄地打上了死结。 想到过去这两年,闻秋都经历了什么,他都对闻秋做了什么,裴渡便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每一段回忆都是一颗子弹,将他的心射得千疮百孔,而背对着他举起枪的,正是过去那傲慢愚蠢的自己…… “嘟——”直到后车不耐烦地按了喇叭,裴渡才从过去的梦魇中回过神,冷汗涔涔地意识到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孩子还在裴至轩手里! 将速度飙到极限,他赶到了崔锦绣所说的地点,一处非常低调的居民楼。他刚下车,恰逢一伙行色匆匆的人从楼上下来,为首的中年男人正是裴至轩!他神色一凝,瞥见裴渡只有一个人,立刻对身后的几个保镖使了个眼色。 “他只有一个人!拖住他!” 又对抱着孩子的保姆说:“快,你跟我走!” 然而他没能走出两步,十几辆车齐刷刷赶到,训练有素的打手们鱼贯而下,一下子就形成了包围之势。 裴至轩目眦欲裂,断喝道:“裴渡,你要造反吗?!你今天敢跟你老子干仗,明天——唔!” 他色厉内荏的咆哮还未结束,便有一个全身黑西装的alpha从后面反剪住他的手臂,一顶他的膝弯,将他按倒在地。了不起的裴至轩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摁倒,还来不及大吼就吃了一嘴的泥土。 其余几个保镖也被迅速制服,没能掀起半点反抗。 裴渡一身肃杀,走到瑟瑟发抖的保姆面前伸出手。保姆瑟瑟发抖,想也不想就把孩子交到了他怀里。 那孩子分量很轻,然而裴渡却像是不能承受似的,手止不住地打颤。他轻轻掀开襁褓,便见到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清透如玉,懵懵懂懂地瞧过来。 这是他的孩子,流淌着他的血,是在闻秋的身体里孕育出来的,属于他们的血脉。 小知了还记得他,看到他就高兴得笑了起来,抱住了他的手,“裴苏苏!爸爸在哪里?” “……”裴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竟然哽咽到无法作答。 奇怪的是,为什么之前自己没在这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现在看来,哪哪都像自己,当然更像闻秋。眼神明亮,羽翼未丰,是一个不幸落进凡尘的小小天使。 裴渡亲了一口他柔软的脸颊,“叫爸爸。” “?”小知了歪着脑袋瞧他,十分疑惑的样子。 “叫我爸爸,我就带你去找妈妈。” “爸啊啊……”小知了不知所措地张了口,强忍住两泡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委屈哭了出来,“哇啊啊啊你不是我爸爸!” 他粉嫩的小手紧握成拳,啪叽一声打向了裴渡的脸。 第95章 战栗 “爸爸!”进了病房门,小知了第一时间就响亮地喊了起来,在裴渡怀里张牙舞爪地探出身,好像一条抓不住的活鱼,要扑倒闻秋怀里。 “小知了!”闻秋暗淡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彩,赤脚从病床上下来,快走几步冲过去接过了孩子,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 小孩子最忍不住,立刻哇哇大哭起来,用他贫乏的词汇量说着害怕和想念。闻秋也跟着流眼泪,止不住地拥抱他、亲吻他,上上下下摸遍全身,唯恐有哪里受了伤。 第192章 裴渡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泪人,本该是让人欣慰的画面,他的一颗心却在无间地狱里煎熬。 这是他的妻子,和他的亲生孩子。 何等的巧合,何等的讽刺,两年前他满怀轻蔑地要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堕胎,导致了闻秋的逃离。那之后他身上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推倒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如果那时候他不那么无情,去认真地调查,去好好地见闻秋一面。他也许会在第一眼就爱上他,忍不住去亲吻他那双藏匿着世上所有星星的眼睛。他们不会再错失于人海,不会再彼此伤害折磨两年,闻秋和孩子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难。 然而过去已经不可逆转,他成了毫无疑问的加害者。 他忽然想起了李文斐说的那句“你的孩子还活着”,果然早有预兆,然而他却愚蠢到完全没有多想。李文斐还说过他会遭报应,直到现在裴渡才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全部含义。 紧接着,更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在会所里为了几千块钱被自己羞辱到哭泣的闻秋,攒着几百块坚持说要还钱的闻秋,绝望到找自己来卖身的闻秋,红着眼睛说“穷不是我的错”的闻秋,劳累奔波、打工到一口气都不停歇的闻秋…… 而那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悠然自得地享受人生,花一点小钱享用他的不幸,轻慢地和朋友们打赌多久能骗他上床,在发现孩子的存在后百般讽刺羞辱他,察觉他的爱意后不疾不徐地吊着他……每一段记忆都变成了一把刀,将他戳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后悔、自责、痛苦、还有震惊——他向来与人为善,然而对待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会变得如此刻薄残忍。 有因有果,报应不爽。 毫无疑问,他应该说出真相,祈求宽恕和原谅。然而他看到了闻秋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光站着就摇摇欲坠的身体。 刚刚遭到了如此大的打击,他真的能再禁受住一次惨烈的真相吗? 至少不该是今天,不该是现在……那该是在未来的哪个时间点?以怎样的形式坦白?裴渡不知道。 如果坦白、道歉、忏悔,甚至下跪,就能得到原谅,他愿意这样做。但是……如果闻秋不肯原谅呢?他凭什么要原谅一个把自己推进地狱里的男人,一个把他们的孩子称作“野种”的父亲?如果他带着孩子一走了之,永远不再回头…… 那个无可挽回的后果,让裴渡从灵魂深处战栗起来。 闻秋安抚好了孩子,也安抚好了自己慌乱的心,才慢慢将注意力转移到裴渡身上。他注意到了alpha的神态有些不对劲,然而没有细想这件事,有太多情绪魇住了他,让他不太能分心去思考一些细枝末节。 他声音沙哑地问道:“是谁抢走了小知了?” “裴至轩。”裴渡答道,“……我的父亲。” 闻秋睁大了眼睛,裴远集团的董事长、裴渡的父亲、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大人物,为什么要抢走自己的孩子? 这时候,崔锦绣那狰狞的嘴脸像一道闪电般划过脑海,闻秋立刻什么都想明白了,这是一场报复,也是一个警告!因为独裁的大家长绝不容许自己这样一个存在出现在儿子的身旁,所以要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离开。 只是闻秋想不到他的手段会如此残忍,好像从不曾把自己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看待。他一定是站在高位生杀予夺惯了,丝毫无法共情一个父亲失去孩子会有多么痛苦。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样道歉,”裴渡扶着额头,眼神并不敢看他,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然而这是裴至轩的错,闻秋并不会迁怒到裴渡头上,成为谁的儿子本来就无法选择,更何况是裴渡把孩子带了回来。他抱了抱隐隐颤抖的alpha,“没关系,我不怪你……” “他会付出代价的,我向你保证。”裴渡忽然握住了他的肩膀,神情带着隐隐的疯狂,“但是这次可能没有那么快,他会比过去所有人都难对付,但是我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 还有,裴渡无声地在心里补充道,我也会让自己付出代价。这场审判里,所有的罪人都要受到惩罚。 “好,我等着他受罚的那天。”闻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心里很感激也很庆幸,裴渡能这样坚定地站在自己和小知了一边,要知道他对抗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还是整个庞然大物般的裴氏家族。这份不假思索的偏爱,就足以让他得到些许慰藉。 裴渡是那么的好,是完美的情人,未来也会是完美的丈夫和父亲。然而和他比起来,自己却…… 自醒来起,闻秋就想了很多很多,现在更是自惭形秽。趁这个时机,他想是该把话说清楚了。 他将孩子放在床上,走到裴渡面前,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凝声道:“对不起。” 裴渡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仿佛被他吓到了,声音里甚至带着恐慌:“秋秋……你做什么?” 闻秋站直了平视他,心情是难得的平静和坦然,他缓缓道:“我从醒来后就一直在想,我真的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偷偷和安云起联系,去见父亲,还有那个亲子鉴定报告。我害怕自己的不堪被你知道,也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讨厌我,所以又不自觉地说了很多谎,我可能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骗子……” 第193章 代入裴渡的角色,他都能想象发现那张鉴定报告后,他会有多么愤怒和失望。可是即使如此,他对自己也没有一句重话,只会自己躲到大洋彼岸去默默消化,又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义不容辞地飞回来,竭尽全力去救一个本与他无关的孩子。 “所以我应该好好道歉的,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很好的恋人对不对,总是让你操心和生气……”闻秋闭上眼睛,紧紧环住了他的腰,不敢去看他的神情。不管裴渡接不接受,说出来后他的心里都好过多了,几个月来的压力都随着坦白而得到释放,惩罚也好疏远也好,他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然后努力去弥补自己的错误。 裴渡的胸膛起伏着,好像正在经历着剧烈的情绪波动,他不得不紧咬牙关,才忍住了声音,然而闻秋抬眼看去时,发现他眼眶发红,漆黑的眼眸里藏着自己看不懂的复杂思绪。 这无疑让闻秋更加自责了,他继续毫不留情地剖析自己:“我之前一直觉得都是别人的错,是我那个前夫、卢毅龙、崔经理,所有那些恶心的人害我变成了这样。我在仇恨里迷失了太久,都忘记了最该对我的人生负责的人,是我自己。” 他又何曾会想到,自己这一番坦诚的自我剖白,会怎样折磨裴渡的灵魂。裴渡默默收紧了手臂,好像要把怀中的omega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闻秋越是坦荡通透,就越显出自己的自私卑劣。那一秒他几乎要忍不住说出真相,然而下一秒他又极其坚决地咬紧了牙关,死死地将话语咽了回去。 “之前电话里你告诉我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最后,裴渡这样问道。 闻秋有些害怕地打了个颤,原来他到底还是在意。但是话已出口,索性说个明白彻底:“对,都是真的,我那时欠了很多钱,我也没有选择,我被关在那个地方,好几个保安24小时看着我,根本逃不出去……” “那个前夫……”裴渡拉着他坐下来,眼神幽暗地看着他,“你希望我帮你找到他吗?” “不要!”闻秋立刻摇头,他看起来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厌恶和仇恨,“我其实根本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一开始我还会诅咒他,现在我只想彻底忘记他,他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吗……” “而且你知道吗?就是他在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要我把小知了堕掉,如果不是我拼命跑掉,现在这个孩子就不在了!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我和孩子啊,就好像处理垃圾一样要把我们清理掉……”闻秋想到了什么,紧张地抓住了他的小臂,“如果哪天他想要抢回孩子,你一定要帮我!他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好。”裴渡答应了,但是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渐渐的,裴渡的理性接管了摇摇欲坠的心。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他在心里慢慢谋划,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他决定缄口不言。 即使有1%被厌恶和抛弃的可能,他也绝对不会冒险。他要的是百分百的拥有,死都不放手。 闻秋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沉重有力的心跳声,其实被抱得有些疼,alpha好像处在极度的混乱与不安中。他学着裴渡之前所做的,缓缓释放出一点omega信息素,慢慢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没事了,是我不好,让你那么难过……” 裴渡竟然轻易地被那甜甜的信息素安抚了,他沉闷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自责,从一开始就是我对不起你。” 闻秋在他的怀里仰起头,淡绿色的眼瞳里装满了盲目的爱意和信任。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还可以露出微笑,“少来,你从来不做错事。” “……”裴渡说不出话,也希望闻秋别再说了,他每一句无心的话都能把自己折磨个半死。他只好捧住闻秋的脸颊,深情地吻他,以吻封缄。 小知了坐在床上,目睹着亲爱的爸爸被那个可恶的男人搓来揉去,又亲又啃的,生气地拍着床,咿咿呀呀地告状。 “小知了好像有话说,”闻秋难得看他情绪这么激动,把裴渡推到一边,赶忙过去问道,“怎么了宝宝?” 可惜小知了的词汇量还极其有限,不能复述裴渡对他犯下的恶行,只能挥舞着小胖手指着裴渡说:“他、我……叫爸爸……” 闻秋有些尴尬,“不对,那不是爸爸,要叫叔叔,裴叔叔。” 他又抬头对裴渡解释道:“小孩子就是这样,不懂事……” “没关系,叫我爸爸挺好的。”裴渡也半蹲下来,心里多少觉得自己有些恬不知耻,然而他对成为父亲的渴望超过了一切。 闻秋一怔,裴渡的话说明了他的态度。他说过他会接受这个孩子,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甚至愿意接受“父亲”的称呼。他心里有些苦涩又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选择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裴渡无视了小知了张牙舞爪的反抗,一只手把他抱起来,另一只手抱了闻秋满怀,三人便组成了一个紧密整体。 alpha是最高大的一个,张开臂膀就能很好地将两人都拥住,他擅自决定以后这就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了,用故作轻松的嗓音道:“走,我们回家去。” 第96章 绸缪 当天,裴渡以拐卖儿童罪报了警,扭送裴至轩进了警察局。 第194章 裴至轩的人马迅速赶到,一番明里暗里的运作后,裴至轩在拘留所一日游,很快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想要扳倒这样一棵根系深厚的大树都很难,更何况这件事裴至轩做得毫无纰漏。 参与绑架小知了的匪徒早就逃往东南亚,所有蛛丝马迹都处理得干净利落,公安机关没有办法拿出任何证据证明他与绑架案有关。裴至轩做戏做足,编排了全套情节,谎称自己一直关注着孙子的动向,发现孙子居然被匪徒绑架,是他派人将孙子从匪徒手里抢了回来。 他甚至拿出了“抢孙子”的监控,一副十足的好爷爷模样。江河市警署的高层也来慰问,和裴至轩一起喝茶,裴至轩敬了老同学一杯茶,恳求警察同志赶紧把绑架孙子的犯罪团伙捉拿归案。 这件事甚至没有掀起任何社会层面的影响,没有任何媒体敢报道此事,一起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儿童绑架案,竟然就这么被轻轻揭了过去。 裴渡并不意外,裴至轩是不可能被这种小事扳倒的,他的七寸不在这里。 而在表面的平静之下,裴家掀起了新一轮的暗流涌动,其实际激烈程度,甚至要超过裴老爷子死后的遗产争夺。 简单来说,裴渡直接和他老子翻脸了。 他开始频频地向大伯裴至辉和姑姑裴家妍示好。不仅仅是他身上的股份,还有他这个内定继承人的身份,无论偏向哪一方,都会成为决定性的砝码。 裴至轩的日子开始不那么好过了,先是公司的账本泄露,短时间内多次受到税务局调查。然后是裴氏的各个核心产业囊括房地产、化工、电子等都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叫他处理得焦头烂额目不暇接,偏偏手底下的人仿佛都心怀鬼胎,简直不知道能信任哪一个。 频频出错之后,裴至轩本身也开始受到董事会的非议和不信任。 说到底,他并不是三个子孙中最突出的一个,他头上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alpha,早就对他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一旦他露出破绽,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对准自己的弱点撕咬。 他万万想不到,儿子会为这样一个根本就没建立过感情的孩子,和自己对着干!当初还是裴渡自己说要把那孩子打掉的! 他曾经气势汹汹地跑过去质问裴渡,他究竟想要怎么样,而他那个优秀的儿子以一贯冷静的神色告诉他,拐卖儿童罪的最低量刑是5年,假如不能以这个罪名把他弄进去,他会逐一尝试别的办法。 他胆敢亲口对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不打算自己乖乖走进监狱,就要做好失去更多的准备。” / 小知了找到后没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事——赵妈失联的儿子找到了。 这也是裴渡的功劳,因为那个落魄的中年男人已经丢了自己的身份证,在远洋渔船上打黑工。 找到人的时候,他的皮肤已经晒得黝黑,人的精神气也垮了。原来他被合伙人骗了钱,还倒欠了一笔贷款,自觉无颜回家见老母亲,干脆出海去了。 这次被找到,裴渡直接帮他还了债,然后给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工作。赵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差跪下来叫裴渡大恩人了——她之前其实已经跪了一次,在得知裴渡找回了小知了之后,被裴渡好好地扶了起来,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感谢的话。她对闻秋像对亲孙子一样,现在对裴渡这个准孙女婿,就是两个字——满意。 临近年关,赵妈和闻秋告别,和她儿子一起回雁市过年去了。这下就出现一个问题:小知了没人照顾了。 如今这个时候,闻秋也不敢在把小知了放在眼皮子外,他主动提出了分居,自己带着小知了在自己那个家里过,另外还要请一个靠谱的保姆和保镖。 裴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我不放心你们,不如直接搬我家里来住。” “你是说,”闻秋有些不确定,也觉得有点太麻烦他了,“我们带着小知了一起同居?” “对。”不然这么急地把赵妈儿子找出来干嘛?裴渡斩钉截铁道,“你们就直接搬过来,就当预演婚后生活了。” 如今一刻看不到闻秋和小知了,他都觉得自己要发疯。 于是闻秋就带着小知了搬了过去,正式开始了两大一小的同居生涯。 如同之前每一次一样,闻秋并没有追问裴渡是如何处理这次事件的。但他仍然从一些风言风语,以及裴渡最近的反常与疲惫中,感受到了某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裴至轩应该是极难扳倒的,有时会出现他受调查的各种新闻,有时又能看见这个男人风风光光地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裴渡会如此愧疚不安。他的alpha最近变得愈发沉默,时常愣神,有时候只是深深地望着自己看,目光晦涩难解。 他好像一棵沉默的树,内部正在以自身的枯朽为燃料,长久地燃烧,外部却依然黢黑坚硬,只有很偶尔的时候,对上那双幽邃的眼睛,才能窥见深藏其中的火焰。 另一方面,裴渡对待自己和小知了愈发好了,有时候好到叫人简直不知所措。 除了之前所说的那块地皮,裴渡还在源源不断地给自己塞东西,从房产到车子到珠宝,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还未得到的那笔遗产。搞得闻秋对大数字都开始有些麻木,算自己的资产都算到头晕。 第195章 而且不得不说,他其实还有点享受裴渡的愧疚,好像两个人的身份完全倒转,裴渡变成了那个小心翼翼、努力讨好的人。 差不多一周后,闻秋感觉自己的生活已经恢复如常,虽然有的时候会无端陷入抑郁的情绪。他又去了一次医院,换了一些药物,吴医生现在每周会来裴渡家,专程为他做心理治疗。 从各方的反馈来看,他的心理问题似乎挺严峻。但闻秋自己却很轻松,相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裴渡则私下里询问过吴医生,吴医生的神情很凝重,她形容闻秋是“一只早就满是裂痕的花瓶”,他已经承受了太多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的创伤,其实早就到了摇摇欲坠的极限,决不能再经受更多的刺激了。 现在之所以他还能维持着基本的正常生活,是因为他愿意相信自己很幸福,“也就是说,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碎掉的那一刻,心理就会彻底崩溃。” 裴渡听得胆战心惊,在那天夜里他甚至做了噩梦,梦里花瓶坠地,摔得粉碎,然而溅出来的不是碎片,而是浓稠的鲜血。 他急喘着从梦中惊醒,就看到身边闻秋安静的睡颜。宝宝睡在他俩的中间,小手揪着闻秋的衣袖,睡得很香甜。 裴渡捂着狂跳的心脏,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他已经醒来了,梦魇却并没有放过他,满是裂纹的花瓶在桌子的边沿摇摇晃晃,他深深恐惧着在某个不经意间的瞬间,就听到一切崩塌碎裂的声音。 / 闻秋一度以为裴渡会追问关于安云起和亲子鉴定的事,然而裴渡只字未提。他不仅没有问,而且还慷慨地分享了信息素,帮助小知了进行治疗。 他比谁都快地进入了父亲的角色,简直比亲爹还上心,只要是有空余时间,他总是陪伴在孩子左右。闻秋时常觉得他做得太多了,多到简直叫人有些负担。 这天闻秋写完剧本,切了水果,就找到了阳光房,发现裴渡正在陪小知了玩耍。每天无论多忙,他都雷打不动地至少陪孩子两个小时。 冬日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把房间照得温暖又明亮。宽阔的房间里铺满了软垫,两边各安装了一只小球网,裴渡正在陪小知了踢皮球。 小知了人小但气势不小,小短腿摇晃着,带着皮球奔突盘带,居然踢得有模有样。裴渡的角色则更考验演技,他既提供了足够的挑战,又给了小知了发挥的空间,一会儿让小知了急得哇哇大叫,一会儿又让小知了高兴得眉飞色舞。 见闻秋来了,小知了更加起劲,大老远就飞起一脚射门,裴渡作惊讶状,飞快地下地扑球,然而只差分毫,还是让皮球进了网。 “耶——!”小知了兴奋得跳起来欢呼,像只小麻雀一般飞到闻秋身边,绕着他的腿转圈,“爸爸!爸爸!我赢啦!” 裴渡就坐在地上,额头上挂着汗珠,一边呱唧呱唧地鼓掌一边笑着夸奖道:“宝宝太厉害啦!” 闻秋平时也陪小知了玩,但只有裴渡在身边的时候,小知了才会这样活泼这样快乐。空气中弥漫着裴渡刻意释放出来的alpha信息素,在玩耍的过程中,小知了既锻炼了身体又得到了治疗。 他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嗯,小知了真厉害!” 刚运动完的孩子热乎乎软绵绵的,像小狗一样气喘吁吁,闻秋抱着他走到裴渡身边,笑着说:“你去休息吧,这边我来带。” 明明每天都那么忙,姜助理的电话都快打爆了,可是他连手机都没有带进房间。 “嗯。”裴渡说着,也转过脸颊,就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闻秋无奈地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裴渡就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脸上盖着老婆的香吻,裴渡出去洗了个澡,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开了个视频会议,处理了大量堆积的工作。做完后差不多就到了晚饭时间,那边保姆准备好了晚餐的食材,裴渡过去一通利索的爆炒煎煮,漂漂亮亮地做了一桌的菜。 他走到阳光房,准备去喊老婆孩子吃饭。地上开着地暖,房间依然十分暖和,裴渡进门一看,忽然呼吸就止住了,脚步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正躺在软垫上,睡得无比香甜。闻秋侧着身子,怀里抱着柔软的抱枕,小知了大字型躺在他身边,吃饱的小肚皮腆得高高的。 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落一室的纯白,这无垠的辉光也照耀着他们,好像天使的羽翼垂落下来,照拂着他们甜美的梦境。 裴渡没有急于叫醒他们,而是安静地盘膝坐下来,长久地凝视着这副场景,恍若也身在一个不必急于醒来的梦中。 得刚知真相时,他曾一度非常慌乱,然而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当然,也可能是疯得彻底,这事儿不好界定。 他很认真地从头到尾思索了整件事,确认了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以及绝对不想失去什么。毫无疑问总有一天他必须告诉闻秋真相,因为他要做小知了名正言顺的父亲;但何时告诉、怎样告诉,都需要技巧。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并尽量将闻秋的怒火减到最轻。 裴渡冷静地在心中构建好了一张任务清单,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分明,接下来只需要精密严格地执行。 首先,他必须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试着修补花瓶。他必须把过去所有亏欠的都补偿给闻秋,用更多的爱填满那些伤痕的缝隙,以及最重要的,用自己的信息素治好孩子的病。 第196章 其次,所有伤害过闻秋的人都不能放过,无论是他口中的那个崔经理也好,还是自己的父亲也罢,他会一个一个将这些危险因素铲除掉,给予他们应得的惩罚。这份伤害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则是他自己,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裴渡愿意将惩罚的权力交给闻秋。 最后,他们必须建立紧密的不可割舍的关系,比如生殖腔标记,比如结婚。这样即使有一天闻秋得知真相,也再也没有办法离开自己。 就如同之前每一次一样,他总是有办法,有手段,有执行力。他决定要做的事,总是安排缜密,不会出错。然而这一次,他却失去了从容和悠闲,变得痛苦而疯狂。 静谧的月光下,他的爱人和孩子无知无觉地睡着,并不知道他的心中在酝酿着什么样的风暴。裴渡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唯恐惊扰了他们,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来偷幸福的贼,他正在对所爱的人实行犯罪。 那就犯罪吧,他会缄口不言自己的罪孽,只要能够永永远远地拥有他们,他情愿一辈子背着这沉重的负罪感,活在自我构建的地狱里,并甘之如饴。 第97章 修补花瓶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闻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幸福,无论是学业、事业还是家庭都让他感到快乐,连吴医生都夸他的病情有所好转,可以适当减少用药了。 小知了最近喜欢上了画画,经常趴在裴渡家那个巨大阳光房的地上,拿着蜡笔涂涂画画。 为了这个小宝宝,裴渡请了专业的育儿嫂、营养师和早教老师,加起来有足足有七八个人。但是她们神出鬼没的,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出现。另外还有一个安保团队,就更像幽灵了,还是某次李天畅无意中告诉他闻秋才知道,二十几人的专业安保团队正24小时严密地保证他们的安全。 闻秋难免觉得裴渡有些保护过度,但经历了之前那些事,他心里并不排斥,反倒觉得很有安全感。 他本以为一切都在好转,直到那天发生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天小知了正在画画,闻秋自己坐在豆袋沙发上读剧本。过了一会儿,他揉着酸痛的肩膀抬起头,却发现了惊人的一幕:小知了上天窜地笔走龙蛇,蜡笔横七竖八地画到了地板和雪白的墙壁上! 白墙上乱七八糟的蜡笔印极为刺眼,闻秋急忙拿湿巾纸去擦,污渍却越擦越大,变成了一处显著的脏污。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非常火大,忍不住对着小知了提高了音量:“谁叫你画到墙上的?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小知了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眼睛里包着两泡眼泪,泫然欲泣。 “哭什么?”闻秋没好气地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这又不是在自己家,这么漂亮的房子被你弄脏了,裴叔叔会生气的。等会儿要好好和他道歉,知道吗?” “嗯……”小知了咬着嘴唇,一个没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闻秋愣了一下,他以前是不会那么凶孩子的,可是现在却觉得那哭声格外刺耳,让他的头跟着痛起来,心里涌起一股没由来的烦躁和郁闷。 “别哭了,光哭就能解决问题吗?”他板着脸教训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把墙弄脏了,而且这还不是在自己家里,尽给别人添麻烦……” “怎么了?”裴渡循着哭声走进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 闻秋很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小知了画画,不小心把地板和墙壁弄脏了……” 他又拍了小知了屁股一下,小知了就一边呜呜哭一边说:“裴苏苏对不起,我错啦呜啊啊……” 裴渡当然发现了那块污渍,心里纳闷多大点事啊,“没事,叫阿姨来弄干净就可以了。” 他觉得闻秋对宝宝也太严厉了,便跪坐在地上,把小知了拉过来搂怀里,大手抹掉他的眼泪,“没事没事,男子汉大丈夫,不哭了。” 小知了已经和他很亲了,就抱着他的手臂,把哭唧唧的小脸埋在他的怀里撒娇。 “别太惯着孩子,该教育还是得教育,不然要宠坏了。”闻秋说着,又很快地抬头瞥了他一眼,看起来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裴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都僵硬了一下——他意识到闻秋是在看自己的脸色。 他害怕自己会厌烦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所以才一定要孩子道歉;因为紧张和担忧,所以才会反应过度。 这突然的领悟,让他难受到快喘不上气来,好像有一根极细极长的针,扎入了他灵魂最深的地方,引起了深刻而剧烈的痛楚。 “真的没关系,你没有错……”他抱紧了孩子,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该受惩罚的是他,该被折磨的是他,是他的自私和卑劣,让他的妻子和孩子承受了这些。 那么坦白呢?现在就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好像在玩俄罗斯轮盘赌,把装了一颗子弹的枪对准脑门,扣下扳机,等待一个有可能会失去一切的结局? 裴渡缓缓地眨了下眼睛,目光落在了空无处。 “怎么了?”闻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裴渡最近总是会走神。 “我在想怎么让你道歉。”裴渡眯起了眼睛。 “嗯,我做错什么了?” “你错就错在居然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人,”裴渡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所以你要亲我一百次以示歉意。” 第197章 闻秋猝不及防被拉到他身上,被男人抱着亲了好几口。他笑着推他:“别闹,小孩在这里呢……” “他还小。”裴渡捧着他的脸颊,吻细密落在了他的脸颊、额头、眼睛上。 小知了气得哇哇大叫,裴叔叔哪里都好,就是最喜欢欺负爸爸!他拿着小拳头气势汹汹地砸向裴渡,却又忽然闻到了很好闻的味道——和爸爸的不一样,是冰凉浅淡的气息,但是又让他舒服得晕乎乎的……小知了吸了吸鼻子,忽然后衣领被提了起来,那个邪恶的alpha把他搂在了自己怀里,顿时他的视野一片黑暗被胸肌淹没,只听到坏男人赖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下他看不到了,我可以随便亲了吧?” “喂,你最近怎么越来越粘人了……” “我爱你,秋秋。” “唔嗯……我也爱你。” 很快,爸爸甜甜的花香味和坏家伙的冷淡气息交织在一起,盈满了他的鼻腔。小知了舒服地蜷成一团,在好闻的味道里光速睡着了,口水淌了坏男人一胸口。 / 这周吴医生来过后,为他们推荐了新的疗法。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亲密的伴侣间的谈话,来释放患者心中积存的压力。 吴医生特地叮嘱裴渡,闻秋是一个心防很重的人,所以要耐心地由浅及深地引导,让他慢慢地将心中的痛苦倾诉出来。 他必须很小心地把花瓶里的尖锐杂质都取出来,才有将破碎花瓶修补好的可能性。 于是和闻秋商量后,裴渡增加了每周话疗时间,他称之为“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他们必须告诉对方一件关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事,必须毫无保留,毫无隐瞒。 地点就选在了他们的书房,那是个让闻秋很有安全感的地方,他坐在自己的小沙发上,抱着抱枕,裴渡就盘腿坐在他对面的坐垫上,这样故意低一截的姿态也能在无形中减少omega的紧张感。 第一个被选中的话题,是童年。 吴医生曾经帮闻秋做过精神分析,一直潜入到他意识的深处,探寻他潜意识层面的性格成因。一切都可以追溯到遥远的童年时代,有些事他自己都印象模糊了,却极深刻地影响了他的性格。 先讲述的人是裴渡,他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家庭说了出来,以一种不无讽刺的语调,介绍了那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冷酷专制的父亲、疯癫悲惨的母亲、以及不得不庇护的年幼懵懂的妹妹。 “大概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曾经为了妈妈和父亲打架。”裴渡说,“那个时候我已经比裴至轩高了,你猜最后谁打赢了?” 闻秋想了想,见识过裴渡的武力值后,他可不觉得这家伙会输,“你?” “不,我输了,而且被打得很惨,头破血流。”裴渡笑了笑,“当然了,我是故意的,我藏了摄像机,录下了他暴揍我的视频。那个时候我很天真,以为母亲可以以家暴的理由起诉离婚。” 闻秋愣了一下,他几乎能猜出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母亲经常找我来哭,说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和那个男人一刀两断。我就和她约好了,一定帮她逃脱苦海,所以我就傻傻地冲上去挨了一顿揍。 “结果你知道吗,我在医院里半昏迷地醒过来,听到母亲对父亲说:‘孩子不懂事你别计较,咱们夫妻永远是一条心的,老公你先出国去散散心,阿渡这里我给他做思想工作……’” “好恶心……”闻秋光听着就开始生气了。 裴渡把手搭在闻秋的膝盖上,“我那时候就觉得,路都是人自己选的,有些人吃那么多苦,都是因为他值得。大概就是那次之后,我心里就渐渐地和父母划清界限,不再对他们抱有任何期待——我是不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闻秋认真地说:“不,我觉得你比谁都清醒。” 清醒,然而对于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来说,割舍亲情又该是多么痛苦决绝的一段经历。 “你呢,你的爸爸妈妈怎么样?”裴渡抬眼看向他。 闻秋踌躇着开了口:“大概是我九岁的时候,我渐渐发现,爸爸妈妈好像不喜欢我。” 这件事他发现了十多年,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承认不被父母所爱,是一件艰难的事,好像从出生起就无着无落像根草。 “嗯,并不是每个父母都有做父母的资格的。”裴渡说。 “而且他们也不爱对方,总是吵架,不停地吵架……”闻秋的记忆回到了很久远的过去,那天的场景几乎出现在他的每一场噩梦里,“有一次,我们好像是在外面吃完饭,他们不知怎么的就吵了起来,前后脚进了车,砰砰地关上车门。我根本还没来得及上车,但没有人记得我的存在,爸爸就这么把车开走了。” “……”居然把9岁的孩子一个人丢下,裴渡心里把闻杰睿突突了一万遍。面色却很柔和,握紧了闻秋的手柔声道:“很害怕吧?” “害怕死了。我一个人被留在了停车场,拼命地追在汽车后面跑,摔倒了,爬起来,大声哭大声喊,可是他们很快就开走了。我迷了路,就到处乱走,凭着记忆里的地标建筑,竟然自己找回了家,很厉害吧?” “嗯,我们秋秋打小就聪明。” “结果找到家了,发现妈妈气得在房间里哭,爸爸一个人开车出去喝酒——他们居然一个人都没发现我不见了。”闻秋扯起嘴角笑了笑,“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第198章 “……”裴渡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至少在人生的前十五年,那个大富大贵的家里,闻秋是被爱着的,可是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妈妈很漂亮,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迷恋他,可是他没有心,也不会爱人。”闻秋靠在沙发背上,沉沉地叹了口气,“爸爸大概是恨他,所以一并也恨起了我。” 小孩子对情绪是最敏感的,其实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接受闻杰睿的最深层的原因。不仅仅是18岁那次误会,早在更早更早的过去,他就一直能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离。 “其实小时候的事情我差不多已经忘了,但我担心的是我自己,会不会遗传到父母的基因。”闻秋很是自责地说,“前两天看到小知了做错了一点小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生气,把他都骂哭了……我很怕自己会变成父母那样,变成对孩子冷漠又苛刻的人……” “不会的,秋秋,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你是个了不起的爸爸。”裴渡的自责只会比他更深,“人不能选择出生,但好在人会慢慢长大,有能力脱离原生家庭,找到真正值得爱的人。” 裴渡说话时一本正经的神态,好像一个心理医生,闻秋禁不住笑起来,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嗯,所以我找到了你和小知了。” 裴渡摸了摸还留有温热气息的额头,很认真地看向他:“谢谢你找到了我,秋秋,我喜欢你……” 这家伙,最近怎么越来越喜欢说肉麻话了?闻秋有些脸热,好像角色翻转了一下,明明之前最喜欢一遍遍确认心意的人是自己,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裴渡变成了那个告白狂魔。 裴渡说完,手就搭着他的膝盖,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一只执着的狼犬,不等到回应不罢休。闻秋无奈,只好用同样肉麻的语气回答道:“嗯,我也爱你呀。” 第一周的话疗结束后,闻秋感觉心里格外地轻松,大概说出秘密的确有排毒的功效。而且他很确信自己是被爱着的,无论他暴露怎样的不堪,裴渡都会无条件地包容他;如果他做错了事,不小心变成了不合格的父亲,裴渡也一定会宽容地纠正他。 只要有裴渡在,或许真的有一天他能治好满身的伤痕,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健康又快乐地活下去。 第98章 投资 随着心情好转,闻秋渐恢复了手感和状态,便开始忙碌《人界七巡》的事。陆冰也不是吃闲饭的,从天南海北网罗了各式人才,组装了一个豪华初创团队。 于是,在一家路边烧烤摊,卧龙凤雏们初次相会,就着冰啤酒商议大计。 第一位重量级人物是摄影师,名叫鹞子。从外表看他仿佛一个沧桑忧郁的诗人,之前的职业是在全世界各地捕捉风的轨迹,拍摄各种意味不明的短片。被陆冰捡回来的时候,这位诗人正在饿死的边缘,显然西北风没法填饱肚子。 男主演倒是让闻秋眼前一亮,因为他的确长着一张美丽忧郁的脸,据说曾经也是个前途无量的影视新星。可惜他生了眼疾,目前是个半瞎的状态。被陆冰捡回来之前,这位颓废美人正在家里混吃等死,每天画圈圈诅咒全世界。 陆冰说他的眼睛很美,的确,那是一种异常的紫色,有着一种被诅咒的妖异,正适合本作主角那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剧组的统筹兼场务兼司机,则是一位社畜大叔,据说之前在av大厂工作,经验丰富,后来因为行业不景气去干电话销售了。干饭的时候他偷偷把好几串肉都搂到了自己盆子里…… 闻秋一顿饭吃得心情有点沉重。 看着豪迈大口喝酒,和所有人都打成火热一片的陆冰,他叹了口气,心想好歹还有陆冰做导演自己做编剧,发动机和方向盘应该还过得去,没准这辆破车真的能开起来呢? 第二天,陆冰就拉着她的虾兵蟹将,去一家家敲投资人的大门,然而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回来。 闻秋都有点奇怪了,既然是陆甲的妹妹,怎么会一点门路都没有?他越想越可疑,终于忍不住跟着陆冰去见了一个投资人。结果等陆冰一通天花乱坠地吹完,那大老板直接把烟掸在了她身上,“放屁,陆甲哪有什么弟弟妹妹,你当我是傻子啊?!” “哎呀,”陆冰摸了摸鼻子,毫无羞愧之色,“被发现了。” 闻秋:“?!” 出去后,闻秋摇晃着陆冰:“等等,所以你不是陆甲的妹妹?!” “闻编,”陆冰灰溜溜地别开了眼睛,“我有时候发现你还挺好骗的哈哈……” “轰”的一声,那辆老破车的发动机在闻秋的想象中炸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握着光溜溜的方向盘,无语凝噎。 所以他拒绝了那么多大公司大导演的邀约,来这里过家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闻编,你再想想,你看中我真的只是因为我是陆甲的妹妹吗……” “我呸,你他妈根本不是!” “对,我不是!但是我的能力是真的!”一米六的陆冰拍拍胸口,身上绽放出伟岸的光辉,“你看中的可是我的才华啊!” 闻秋转身就走。 “呜呜呜您答应过我的,我帮您拍了样片,您要帮我写剧本,我不能没有您啊……”陆冰抱住他的大腿不放,在全剧组面前导演的尊严尽失。 社畜大叔在一旁抠脚,“但是导演,没有投资咱也拍不成啊……” 第199章 “我真是瞎了眼才来这里,”半瞎的男主演对着墙念念有词,“不如烂在家里算了……” 江湖骗子陆冰听了这话,化身八爪鱼,把闻秋缠得更紧了。 闻秋叹了口气,他还不知道陆冰在想什么吗。然而仔细想想,最初答应陆冰的时候,他的确是赞叹于她的能力,曾经一起商讨剧本的日日夜夜,他也为那些脑洞与构思兴奋得睡不着。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投资的。”闻秋把人给扒拉开,拉了拉皱巴巴的衣服,“你需要多少钱?” 顿时全组十几个人,眼睛都像大灯一样照了过来,把闻秋照得金碧辉煌。 闻秋有钱,他们早就发现了,毕竟穿着和气度摆在那里,更何况他每天还有拉风的豪车和更加拉风的男友接送上下班! “三百万,三百万怎么样?”陆冰咧嘴笑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祖宗啦,咱剧组开机不拜天地四方就拜你。” “好了,三百万就三百万。”闻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还有,别拜我,折寿,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就这样,虽然事后想来仿佛有被诓骗的成分,闻秋还是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人界七巡》的投资人。当然,他也并不是很肉痛那笔钱,毕竟还没有他手上的手表贵。 钱到位后,剧组的方方面面都得到升级,也招到了一些靠谱的人。这个草台班子以数不清的bug相互纠缠,居然真的动了起来,可喜可贺。 他们还重金聘用了一位资深妆造师,因为陆冰坚持钱必须花在刀刃上,不该省的地方绝对不能省。男主角“天使”的第一版造型很快就确定下来,身着石榴红的刺绣长袍,背后是特别定制的华美羽翼,黄金头饰是华贵奢侈的巴洛克风格,妖冶的妆容点缀着闪粉和碎钻。 随着灯光亮起,衣着华丽的“天使”从黑暗的幕后走到台前,身上的金饰琳琅作响。他缓缓地睁开那双妖魅般的紫色眼瞳,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你是火,你的衣服是火焰,”陆冰缓缓念了一句台词,“我是火,我的衣服是黑色。” 闻秋很自然地接道:“我该如何用蜡做成的爱之城堡,免于你炽热的火焰。” “帕拉杰诺夫的《sayat nova》,比起塔可夫斯基我更喜欢他,”陆冰与他相视一笑,眼睛里焕发着亮亮的神采,“我也想拍出这样拥有了不起风格的作品。” 虽然每时每刻都感觉快完蛋了,但没准真的能搞出一点儿不一样的东西呢。闻秋也露出了微笑,心想不管结果如何,大家一起疯一场感觉也不错。 开机当天,闻秋把一伙人拉到了一个高档酒店,结结实实地请他们吃了一顿。在晋升为全剧组的金主爸爸后,他端着酒杯坐在主座上,就丢下一句话:“给我好好拍。” 那天闻秋喝了很多酒,最后大家勾肩搭背唱着歌一起离开,他独自走在人群后,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 自打小知了被拐走后,闻杰睿就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三天两天嘘寒问暖,大多数时候闻秋是电话不接、短信已读不回。然而今天,也许是话疗真的起了效果,他心态很放松地就接了起来。 闻杰睿简直有点受宠若惊,颇有些语无伦次地邀请他来家里做客,一起吃顿饭好好聚一聚。 闻秋说:“好啊。” 然后他就听到电话那头隐隐传来何羽担忧的喊声:“您没事吧,父亲?” 闻杰睿搁那儿激动地喘了半天:“真的过来?带孩子一起来?” “嗯,”闻秋说,“我会带家里那位一起来。” “家里哪位?”老父亲反应了一下,脑海里才血压升高地浮现裴渡那张脸,差点咳出血来,然而自己儿子选的人,他哪里敢说什么,“哦哦,好,带来吧,一块来……” 闻秋挂了电话,抬头望着夜空,长长地出了口气。之所以带裴渡过去,只是想证明给父亲看:曾经不被爱着的自己,也是可以被深爱着的。 / 那边闻杰睿挂了电话,自然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何羽却深深地皱着眉头,“他打算带裴渡一起来?” “他现在愿意认我这个父亲,已经算是不错了……”闻杰睿长叹一声,又抬眼看看何羽,厌烦地挥挥手,“反正这和你没关系,到时候你不用出席。” 他和这个义子斗了这么久,斗到最后才发现不对——何羽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帮他打理资产,他病后更是成为了公司实际的掌权人;他的身体不好,这几年也一直是何羽管理着他的健康。 更何况,他还掌握了自己的秘密,那个绝对不能让闻秋知道的秘密……等闻杰睿反应过来时,他早已经离不开何羽了,只能容忍他的存在,既厌恶又依赖。 “裴渡不是什么好东西。”何羽满脸戾气,只有他再清楚不过裴渡的手段,当初他可是像狗一样被裴渡赶出了江河市,闻秋也落到了他手里。 自从灰溜溜地回了雁市,他就开始着手调查当年闻秋怀孕的真相。费了很大的功夫,他找到了帮闻秋做产检的那家私人诊所,甚至找到了当初那位负责的医生。 可惜那医生嘴很严,不肯透露任何消息。他越是不肯说,何羽就越是觉得可疑。他果断抓着这个线索继续深挖,居然查出来这个医生一直受到崔家的雇佣,而崔家正是裴渡的母家! 第200章 如果是崔家人雇佣医生,一直在帮怀孕的闻秋做检查,那是否意味着……裴渡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可怕,如果一开始就是他,那么他到底布局了多久?!如果他就是小知了的生父,那当初为什么要让闻秋带着孩子流落街头吃那么多的苦?为什么闻秋还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他……等等,闻秋真的清楚这一切吗?! 何羽是不会轻易放弃的鬣狗,从这一切扑朔迷离之中,他嗅到了一丝令人兴奋的血腥味——只要彻底破坏裴渡和闻秋的关系,那么走投无路的闻秋,迟早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吧? 当着闻杰睿的面,他推了推眼镜,将兴奋的目光掩藏在了镜片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立刻拨打了一串号码:“喂,梁医生?对,是我,何羽……” “上次是我的错,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我愿意付出双倍的价钱……不,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我可以送您出国进修,只要您愿意把当年的真相全部告诉我……哦哦太好了,那我们就明天中午见一面?” 第99章 画地为牢 在小心翼翼修补花瓶的同时,裴渡也在考虑为花瓶插上新的鲜花。 思来想去后,他打算让陆甲来拍《埋葬玫瑰花的地方》,作为送给闻秋的礼物。 他深深地记得,第一次收到自己送的生日礼物时,闻秋曾经是那样地幸福,幸福到盲目献身的地步。然后他像个畜生一样做了最垃圾的事情,把所有的礼物都扔掉了。 后来,闻秋亲自去了垃圾站,一张张从地上捡起别人踩踏过的稿纸。只要稍稍揣摩那时候的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做那些事,裴渡就感到心如刀绞。 自那以后,他们分分合合,他送过闻秋很多礼物,然而闻秋总是淡淡的,再也不曾露出过那一夜泪光闪烁的幸福笑容。 这是他心中的一块芥蒂,过去的缺失已不可弥补,他只能试着送出更好的东西。 由他最喜欢的导演,把他精心创作的剧本变成电影,应该没有一个创作者能拒绝这样的礼物吧?裴渡这样想着,便开始尽心推进这件事,所有能用钱打通的环节都很顺畅,问题出在了陆甲那儿。 不愧是闻秋喜欢的导演,果然是一等一的有个性。钱也好、人脉也好、威逼利诱也好,裴渡用尽了一切能用尽的手段,只换来大导演一句话:“我要考察考察。” 他所要考察的,却是这个剧本的主角原型,闻秋的母亲关晴彩。 裴渡调查了他,发现这倒的确算得上一位传奇人物。 关晴彩的本名叫关峰匀——那是他还以男儿身露面时的事了。他先后有过三次婚姻,一开始是风风光光嫁进了闻家,后来如小妾般带着儿子进了谢家,最后被谢家抛弃,傍上了一个暴发户土老板,没两年又离婚了。 他的婚姻可以说是一次不如一次,然而该搂的钱可一点没少搂。他现在颇有钱财,生活优渥,名下还有咖啡连锁店,甚至开到了江河市。 借着电影的名义,裴渡与关晴彩取得了联系——不,准确来说,是关晴彩听说他的存在后,迫不及待地想与他见面“喝杯下午茶”。 他们在关晴彩开的咖啡店见了面,第一眼裴渡就充分理解了这个omega的资本何在——关晴彩穿着淑女的长裙,留着绸缎般的漆黑长发,五官精致典雅,一双略施粉黛的眼睛生得风情万种。 闻秋和他的确长得像,只是气质完全不同,闻秋的眉眼要更冷清锐利,也更有英气,不似这般美得雌雄莫辨。 “你好呀,裴先生。”关晴彩微笑着坐下来,说话带着些南方口音,听起来格外绵软,打招呼也像是在调情,“没想到您会特地花时间来见我,小秋在你那儿过得可好?” 裴渡靠着椅背,直白地审视着他,没有说话。关晴彩被他盯得有些惴惴,他知道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是自己儿子的男友,却不知他想来做什么,只得陪着笑端坐着。 然后他听到裴渡说:“他过得不好。” “啊……”关晴彩万万想不到他会这样说,掩饰般地抿了抿唇,“裴少说笑了,能被您看上,是这孩子的福气呢。就算以后进不了裴家的门,能得您的两分宠爱,他也不愁吃穿了。”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能确定裴渡是哪一种alpha,他心里清楚也有那种表面风光内里阴毒的人,不把omega当人看,只用来泄欲播种和玩弄折磨。他只期望闻秋别遇上那种坏人才好。 他喝了口咖啡,又被苦得吐了吐舌头,“呀,好苦……”这有些少女的动作,在他身上却显得很和谐。 而裴渡似乎根本不感兴趣他说的话,又自顾自地问了第二个问题:“我约你出来,只是有些好奇,你的生活看起来还不错,为什么当初丢下闻秋不管?” 甚至他们都在江河市,他都能想象之前闻秋累死累活打工的时候,这个做母亲的正悠闲自在地喝着下午茶。 “不是不管他,只是这孩子……您也知道,倔得很。之前在谢家,规矩重不自由,小秋也不喜欢这种家庭,我不能强求他回来。”关晴彩说着,用他那条巴宝莉的丝巾拭了拭莫须有的泪水,“其实我在这些大家庭里,也不好过,最近才得了自由……” “况且,”说着,关晴彩停顿了一下,那双如丝的媚眼在裴渡身上勾了一下,“他不是有您了么?” 裴渡幽黑的眼睛盯着他,嘴角浮起一丝不带感情的微笑,“是吗。” 第201章 “我儿子怎么样?我从小就悉心培养教育他,您、您还满意吧?”关晴彩冷汗下来了,想到闻秋那性格,有点怀疑眼前这位是来寻仇的,“我送他去学钢琴、学绘画、还学过跳舞——他没和你讲过吧?因为那个时候他就不喜欢——但那是为他好,练跳舞的omega身子骨都软。” 说他身子骨很软的时候,关晴彩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只是那时候裴渡还没领会他的精神,直到关晴彩继续往下说—— “他十五岁的时候,腰只有这么细,”十根做了美甲的手指比划了一下,“腿又长又直特别漂亮,我夏天都不让他穿长裤的,那时候求婚的公子就踏破门槛了……” 裴渡感到无比反胃,眉头都蹙了起来。关晴彩笑起来妩媚动人,几乎看不出年龄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就是这样一张殷红的唇,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恶心的话。 关晴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只知道儿子攀上了一个了不得的金主,为了儿子的幸福着想,也要好好抱紧裴家的大腿。 他眉飞色舞地说下去:“小秋哪里都好,就是太娇气了,很怕疼,爱闹脾气。我常说你将来怎么办呢,我们omega总是要受疼的……” 是吗?裴渡想,他认识的闻秋从不娇气,也不怕疼,更不会闹脾气,从认识起就一直是很乖顺听话的。原来他不是天性如此,而是被太多的苦压迫到灵魂都变了形。 关晴彩看他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道:“也不知道小秋现在脾气改了没有,希望裴少多担待着,实在不行您就责罚他,给他上上规矩……” “砰”的一声,是裴渡重重地搁下了茶杯,吓得关晴彩立刻止住了话音。 从头到尾都十分沉默、看不出喜怒的alpha面目森冷:“我之前只是不能确定,但现在我已经十分清楚了——你的确不配为人母。” “滚吧。”裴渡盯着那双与闻秋有七八分相似的、却含着谄媚和讨饶的眼睛,“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你要做好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的准备。” 对这种人,任何措施都是徒劳,最好的方式就是隔离,让他永远远离闻秋的生活,最好想也不要想起。 关晴彩吓得捂住了嘴,急匆匆地拎起小包包。他依然没意识到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裴渡,但是走就走吧,他本来也没打算和闻秋再相认的——毕竟该教的omega的本事,他这个做母亲的都教了。闻秋也的确青出于蓝,傍上了这样优越的alpha,他也没什么好再传授给儿子的了。 他匆匆欲走,裴渡忽然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关晴彩款款回过头,娇娇软软地“哎”了一声。 “关于闻杰睿,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 闻杰睿接到了一个电话,顿时吓得面色如土,手机险些都握不住。他火急火燎地叫了家里的司机,急匆匆赶到了雁市第一人民医院,然后拄着拐杖冲进了病房。 何羽今天早早地就出了门,说是要去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在半路就被车给撞进了医院。肇事的卡车司机转弯太急,没有留意到视野盲区里的轿车,何羽的保时捷车头都被撞瘪了,他也被撞出了脑震荡和手臂骨折。 闻杰睿赶到时,何羽已经接受了治疗,头上一圈圈的绷带包得像木乃伊,右手固定了夹板吊在脖子上。他出门时打扮得西装革履,现在人却异常狼狈憔悴,面上的表情更是像是活见了鬼。 “他是个恶魔……”见了闻杰睿,何羽哆嗦地抬起头,面色如土地说,“你知道吗……他就是个恶魔!” “他是谁?你到底在说什么?”闻杰睿大惑不解,“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还有你开车怎么那么不小心,我听说你转弯的时候都没有减速……” 之所以那么不小心,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被电话吸引了,电话那头的梁医生听起来非常紧张,反复催他快一点,何羽想也不想就提了速,谁知道拐角处那辆大卡车会直直地撞过来。 剧痛降临的时刻,他惶恐到了极致,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在医院醒来后第一件事,他就是再次拨通了梁医生的电话,然而那边却无论如何都打不通了…… 直到这一刻,何羽才彻底领悟,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梁医生早就被买通了,他不是来告诉自己真相的,而是来引诱自己上钩的! 而这场车祸,就是那个男人发出的最后警告,大卡车最后还是踩了刹车的,所以自己只受了这么点伤。然而只要对方愿意,司机在最后也可以踩下油门……他错误了裴渡,完全看错了!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变态、魔鬼! 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还幻想要和他抢人……闻秋固然很重要,但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命,何羽在病床上瑟瑟发抖,在生死关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彻底出局了。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闻杰睿快急死了。 “什么都没有。”何羽神经质地抬头看向他,“父亲啊,您不要再去见闻秋了……除非您想变成我这样,真的,离那个疯子远一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 陆甲导演联系上了关晴彩,很感兴趣地和他聊了好久,回来后便告诉裴渡,他非常想要拍摄这部以关晴彩为原型的电影,因为关晴彩是他见过的“人类最空洞、残酷、美丽的形态”。 第202章 确定了初步意向后,陆甲便约了闻秋见面,谈论购买版权的种种。闻秋听得都傻掉了,他最喜欢的导演居然打算拍他那部不成熟的处女作?! 这背后显然是裴渡在推波助澜,闻秋心里感激,甚至有了种无以为报的感受。那天晚饭他陪陆甲喝了很多酒,醉得快不省人事,回到家就拉着裴渡亲亲抱抱,说要把他的名字放在电影的结尾特别鸣谢。 《埋玫地》他或许做不了主,但是《人界七巡》还是可以的,还有以后他更多的作品,都要把裴渡的名字放进去,放在自己的名字身边,好像永永远远都能并肩携手。他的确是照进自己生命的一束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与荒芜。 裴渡抱着他,听他喝醉后的呢喃细语,说着感谢说着爱,很快声音就弱下去,好像要睡着了。裴渡就缓缓地拍着他的背,嘴角噙着安宁的笑意。 电视一直开着,播放着晚间新闻,记者正在报道雁市发生的一场车祸,这是一起大卡车和保时捷相撞的事故,好在双方都伤得不严重,所以很快就进入了下一条。 闻秋的手机忽然震动,裴渡的眼睫垂落,扫了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就心安理得地接了起来。 那头闻杰睿好像急切地想要询问些什么,裴渡安静地听了半晌,才悠悠地开口道:“不要着急,慢慢说。” “!”那头的呼吸一窒,然后是闻杰睿颤抖的声音,“闻秋在哪里,你把我的儿子怎么了?!” 裴渡看了眼蜷在自己怀里安睡着的闻秋,喝醉了他身上也是香香的,闻起来像桂花甜酒。 “他很好。”裴渡的手指缓缓地敲着扶手,“我们聊聊吧,闻杰睿。” / 那之后过了好几天,闻秋还有点奇怪,闻杰睿约了他一次,就没有后文了。明明之前还缠他缠得紧,这段时间忽然又销声匿迹了。 其实他还真的有点想把裴渡带回家,带给闻杰睿看呢,那毕竟是个非常拿得出手的、很值得炫耀的男朋友。 不过闻秋也没放心上,以他现在的身家,早就已经不用在意那笔一千万镑的遗产;而他现在所拥有的爱,也让他不再看得上那点廉价的父爱了。 第100章 业火焚身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随着闻秋渐渐建立起新的亲密关系,这些遥远的符号逐渐都变得不再重要。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做追着父母车子跑的噩梦了。 第二次分享秘密,他开始谈及一些成年后的经历。 从后爹家到义龙会再到那间别墅,那是一段极为折磨的经历,他渐渐开始触碰那些创伤本身。 倾诉也变得艰难,明明都想告诉裴渡的,可很多时候他会痛苦到失语,有的时候也会面露迷茫之色,发现记忆模糊又混乱。 失语和失忆,据吴医生分析,都是大脑本能的自我保护。但那些伤害并没有消失,而是埋藏在了更深的地方,慢慢地发炎溃烂。 闻秋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片段,已经让裴渡感到了痛苦,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够——如果不能改变过去,至少要去了解去体会。如同用刀割向自己的苦行僧,他开始着手调查所有事,越是感同身受地痛,越是爱得虔诚。 最开始,裴渡找到了被查封的龙腾夜总会,有那么两年,闻秋就被关在这个地方。 建筑已经人去楼空了,显得格外破败荒凉,负一层的地下室是曾经□□聚集的窝点,这里油腻又潮湿,墙上溅着很多氧化的血迹,正东方的神龛空空荡荡,上面贴着一张《地狱变相图》。 在那里,裴渡找到了闻秋被关的厨房。 冷。是裴渡走进门的第一感觉,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春天,走进厨房却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所有的采光都来自于顶上那个小小的破损的天窗,三平米见方的地方冷风呼啸,寒意逼人。 忽然,裴渡的余光注意到了灶台下的橱柜,脑海里便响起了闻秋的话:“那个厨房很冷、特别冷,下雨天还漏水,所以我会钻进柜子里睡觉,晚上会有蟑螂、老鼠爬出来……” 他颤抖着手,打开那扇柜橱门,一股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空间不大,刚巧可以塞进19岁身条柔韧的omega。也许就是那时养成了习惯,所以到今天闻秋都还会不自觉地蜷缩着睡觉。 裴渡想象闻秋在寒冬躲在这个柜子里,连条像样的被子都没有,一股寒气就像是从心底冒出来,密密地刺入肌骨。 “有时候他们会忘记我,把我一个人关上半个月,可是想起我的时候更可怕,会把我拖出去打……”闻秋说起那些事,依然会忍不住发抖,“厨房里米面菜都有,但是很多都发霉发烂了,我自己给自己煮着吃,晚上经常会肚子痛醒……” “砰——”裴渡再也无法忍耐地一拳砸在桌上,指骨擦破流出了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外面的几个手下闻声而来,“裴少,您没事吧?” 裴渡漠然地甩了甩手上的血迹,极优性alpha的信息素不加收敛地释放,几个手下都不由后退几步,两股战战。 “监狱那边怎么说?”裴渡问。 队长战战兢兢地汇报道:“我们已经和雁城监狱取得了联系,所有名单上的人都可以任您处置……”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技术人员冲了进来:“裴少,当初的视频都复原了,您看看这个!” 他把电脑交给裴渡,裴渡扫了眼屏幕,忽然整个人都定住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第203章 “出去。”他听到自己竭力维持镇定的声音。 破旧的铁门关上时发出了巨大的动静,所有的手下都如蒙大赦,迅速退了出去。偌大的地下室只剩下他一个人,裴渡撑住了桌子的边缘,仿佛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似的,胸膛里发出了沉闷的喘息声。 被复原的视频有十几个,只有一个标了名字——裸贷。 裴渡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点开了那个视频,便看到摇晃的镜头里,闻秋□□地靠墙站着,在那满是青紫伤痕的身体上,用醒目的红颜料写了他的名字、身份证号码和欠500万的字样。 视频里的闻秋没有哭,脸上的表情是呆滞的,眼神空洞地看着镜头。然后是卢毅龙粗鲁的声音响起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知道吗?过去后乖乖听话,早点把孩子生出来还钱。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就把这个视频发到网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下贱样子!” 回忆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他,裴渡忽然想到了闻秋生日那一天,他拿着相机对着闻秋,想要拍下他拆礼物的画面。然而闻秋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僵硬,用手遮着脸躲闪,“别拍。”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做的?他笑着拨开闻秋的手,拿镜头对准了脸,“为什么不让拍?明明长那么好看……” 闻秋就无奈地抿了抿唇,任他拍摄,但是浑身僵硬地低着头,不看镜头一眼。 他那时候,是在害怕。 还有更多更多藏在细节里的魔鬼:闻秋一开始为什么不去当模特赚钱,香水展那天恳求不要让他的照片泄露,手机里没有一张自拍,说自己不适合当演员…… 这一切都早有征兆,为什么自己能忽视得如此彻底? 剩下的视频,则很多是在虐打时随意拍摄的,那是一群alpha,像对待麻袋一样落下拳脚,用烟头烫,用皮带抽。闻秋总是咬着胳膊一声不吭,身体蜷成一团。 裴渡就赤红双眼看着,一张张盯着那些脸,满怀恨意地将他们刻进脊髓里。他强迫着自己一条条看下去,可是他痛的只有心,身体却不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无助的少年身旁,分担他哪怕百分之一的不幸。 “去监狱。”最后,裴渡走出厨房,所有的手下都呆住了。他们看到速来冷静优雅的裴渡满脸厉色,双手沾满自己的血,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要去索取谁的命。 他曾经把魏梓英交给李天畅处理,希望他在死前得到应有的折磨。而这一次,裴渡没有假借任何人之手,从监狱秘密带走了当初所有参与虐待的义龙会成员,把他们关进了茗山的疗养中心里。 其实当初魏梓英并没有说错,茗山表面上是一家精神病院,但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成为裴家人展开私刑的地方。 那里有许多只出现在古书里的刑具,也有十分现代化的电椅,医生知道注射什么样的药剂能让人感到极致的痛苦却又不会导致死亡,里面甚至还有非法取得的放射性物质和专门的隔离室,可以人工炮制癌症。 卢毅龙是最惨的一个,在被关进去的第一天就被绑在电椅上哭嚎了一整天,然而他连自己为什么会遭受折磨都不知道。有时候那位大人物会亲自来,但每次他都会被蒙上双眼,卢毅龙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alpha那极具威压的信息素笼罩着自己。 他猜到了自己会死,但想不到走向死的路如此痛苦漫长。他猜到了这是一场精心的报复,但因为一生做的孽太多,连报复的人是谁都猜不到。 裴渡每隔两三天去一次,亲自为他们挑选最适合的死法,关押囚犯的刑室仿佛现代化屠宰场,被冲洗得很干净,然而又弥漫着无法消散的血腥气。那些狗彘一样在地上蠕动打滚的人们都戴着口枷,无法发出任何声响。一切都在极端的静谧中进行,只有几台摄像机发出嗡嗡声。 所有的一切都被录了下来,有时也会在暗网上直播。在那里有人愿意为他们的痛苦付费,并且总是提出很有趣的折磨方法。 在这片屠宰场,裴渡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暴戾,然后每次结束时,他就认真地把自己洗干净。带着和煦的笑意,用温暖干燥的手,回家拥抱他的爱人和孩子。 “你最近回家前,好像都会洗澡。”某天,闻秋忽然这样说。 像大狗狗一样一回家就扑到他身上蹭蹭抱抱的alpha忽然就不动了,这句话听起来后面就像跟着一句潜台词,“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然而闻秋紧接着揪住了他的领带,放到鼻子边嗅了一下:“你的领带上,沾到了血。” “是鼻血,今天好像太兴奋了……”裴渡收紧了怀抱,把脸埋在他的后颈上,嗅闻着他的气息。他的嗓音有些哑,仿佛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 “雁城监狱发生了一起恶性越狱事件,一伙有组织的囚犯蓄意放火,意图制造混乱逃狱,结果不小心将自己烧死了。一共19人,都是曾经义龙会的成员,全部烧得面目全非,渣都不剩。” “……”闻秋沉默了,就像他一直知道裴渡最近在做什么,但一直保持了沉默。 “他们死得很惨,我向你保证,”裴渡模模糊糊地亲他的耳朵,他的后颈,灼热的鼻息喷到他身上,却始终没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如果你想看……” “裴渡。”闻秋叫他的名字,打断了他异样的兴奋,“我不想看。” 第204章 裴渡抓紧他的胳膊,眉眼含着阴翳,“就这样吗……你原谅他们了吗?” “我只是想忘记他们。”闻秋凝视着他,“你呢?你原谅自己了吗?” 裴渡被他干净的眸子凝视着,感觉自己像是现出原型的精怪,快要收不住狰狞的爪牙。 他原谅自己了吗?不,绝不。 “这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还没有认识我。”闻秋释放了一些信息素,反过来倒在安慰他,“你又不是神仙,没有办法改变过去的事,所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不,是我的错,我是栖息在你的天真与善良之中的魔鬼,是扎入你头顶的荆棘,是潜伏在你脚下的深渊……你不该这样相信我的,不该用这样干净纯粹的眼睛看着我,不该拥抱我沾满血腥与罪孽的身躯。 在浓郁的桂花香里,裴渡的呼吸渐渐平缓,他忽然道:“秋秋,能不能咬你一口啊。” “好啊。”闻秋乖顺地解开衬衫的第二三枚纽扣,然后将衬衫拉到了胳膊上,露出了光洁的后颈,又主动撩起后颈的碎发。 裴渡一口咬了下去,omega香甜的信息素在口中蔓延。他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浮现了在夜总会地下室看到的那张地狱图景——佛说人在生前做了坏事,死后便要堕入阿鼻地狱,遭业火焚身,受永生永世的痛苦。 / 这两天,闻秋正忙着安抚自家陷入极度不安情绪的alpha,却接到了安云起的电话。 “闻秋,”对面的声音听起来万分焦急,“你现在能不能来医院一趟?” 一听到医院,闻秋就认真起来,“怎么了?”你终于骚包到被人给打了? “是李天畅的事!唉,电话里说不清,你能不能现在过来一趟?” 李天畅自一个礼拜前就请假了,但没说原因。闻秋连忙和裴渡一起赶往医院,到了vip病房外,就看到安云起在走廊上烦躁地转来转去,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怎么回事?”闻秋问道,原来不是你被打了? “你进去看了就知道了。”安云起显然知道什么,但又不肯说,“他现在不肯见我,你帮我看着点他。” 闻秋立刻感到不妙,走进病房,便看见了陷在病床里的消瘦的男人。 曾经健壮有力的李天畅,现在只能用消瘦和颓废来形容,他的脸色灰败脸颊凹陷,目光空洞无神,对进来的两人毫无反应。 他的脖子上则缠着一圈圈的纱布,使他必须歪着脖子,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躺着。闻秋走近了,心猛地跳了一下,那个纱布包裹的位置,正是腺体所在。 “天畅……”闻秋喃喃他的名字,“这是什么……” 李天畅的目光终于凝聚在他身上,嘴角扯了扯,“腺体摘除手术。” 说完这几个字,他试图偏过头,然而脖子上的伤口让他皱了下眉,“你看到了,现在我已经不是alpha了。” 第101章 感同身受 闻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为什么?!” “我和安总做了笔交易,”李天畅用干巴巴的声音告诉他,“现在我前妻女儿都出了国,以后都会生活得很好。过去那些仇家那些债,也全都一笔勾销了。” 闻秋如遭雷击,他无法想象一个生来就处于优越地位的alpha,放弃了自己的性别意味着什么。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为什么不和裴渡说,或者告诉我……” 问完后,他又后悔地咬了下舌头,前段时间他和裴渡都心力交瘁,完全只专注于眼前的麻烦,就算李天畅发出求救信号也许都被他们忽略掉了……况且,当初是自己为了一己私利,将李天畅的情况告诉了安云起,他也是帮凶…… “我不想欠你们太多,”李天畅摇了摇头,“至于安总,我欠他的早就还不清了,所以就无所谓了。” “……”闻秋心酸得说不出话来,上前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那具身躯依然灼热有力,在他怀里平稳地起伏呼吸着。 “我没事……”半晌,闻秋听到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只有我不是alpha了,我和他才能……” 他的声音太轻微,以至于后半句话都湮没在了一声叹息里。 “你到底看上那个人渣什么了?”闻秋怎么想也想不通。 “大概因为我也是个人渣吧。”李天畅漠然道,他拍了拍替自己生气的闻秋,“我曾经做了不少混账事,不算什么好人。” 闻秋听不进去,他只信自己看到的,反正他认识的李天畅忠诚可靠,而安云起基本就不是个东西。 “无论如何,他做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分了!你想走吗?我可以帮你,你去国外的话,就可以经常见女儿了……” 李天畅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心里有些酸涩的感动,闻秋其实比他更加不幸,然而总又对他人过分关切。他发自内心地说道:“真的不用了,多谢你。你要收好自己的钱,照顾好自己,将来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也可以来找我……” 闻秋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犹疑道:“什么意思?”他会遇到什么麻烦? “这……只是个忠告,”李天畅犹豫再三,出于某种同病相怜的复杂心理,他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我比你更了解alpha,所有的alpha都有自私残酷的天性,安云起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区别只在于会不会伪装。” 第205章 站在他的立场上,能比在恋爱中昏了头的闻秋看到更多东西,然而他毕竟拿不出任何切实的证据,只能隐晦地提醒道:“闻秋,你要时刻保持清醒,要学会自我保护。” 又来了,不止一个人告诉他,要他学会“自我保护”,难道说他的迷恋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李天畅说所有的alpha天性都坏,但至少裴渡是很好的,闻秋又想,他和其他所有的alpha都不一样。 他天性正直良善,待人温和有礼,而且深爱着自己,这点毋庸置疑。 如果有一天连裴渡都背叛了自己,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好信任的呢?那他不如直接去死好了。 / 医院天台上,安云起猛烈地抽着烟,一根又一根。 是他步步紧逼,半强迫地促成了这场手术,他早就做好了会面临激烈对抗的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李天畅沉默过了头,沉默到了让他心慌的地步。 “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裴渡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严厉,“你很清楚割掉腺体对一个alpha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同之前每一次一样,他的好友都会试图拽回他理智的缰绳。可惜这次安云起并不准备被任何人动摇了。 “那又如何,他后面的洞被我用了那么久,早就已经不能算是一个alpha了。”安云起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卑鄙,“我呢,可不打算永远抱一个alpha,把alpha带出去也不像话,这事过分归过分,我早晚都要做的。” “然后呢?”夜色里,裴渡凝视着他,“他那样的性格,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不原谅就不原谅吧,我等不及了。”安云起叼着烟望着天,“家里催得紧,我很快就要和王家联姻了,与其等到时候他一个人跑掉,不如现在就抓在手里。反正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会接受一个割掉了腺体的alpha。” 他倒是渣得表里如一,坦坦荡荡,但这一次裴渡无法站在他这边了。 “我能接受。”他说,“出于对员工心理安全的考虑,必要的时候我会提供庇护,将他和你隔离开来。” “你妈的,你永远一副正义化身的样子啊,”安云起瞥了他一眼,忽然咧嘴笑道,“你知道吗,裴渡,闻秋手上有一件我的衬衫,这也是他认为我是他前夫的原因。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有一天,我想起来了……” 他揽住裴渡肩膀,把烟喷向了他的脸,而裴渡依然不动声色。 “好像是我去你家喝酒的那一天,丢掉了那件衬衫啊。”安云起抓紧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快要将骨头捏碎,“裴渡,你不会就是那孩子的生父吧?” 裴渡静默不语,拍开了他的手。 “从小到大,论坏可没人比得过你,可怜的小美人儿,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被你骗得死死的,你可真有本事啊!”安云起戳了戳裴渡的胸口,同样都是对不起自己的老婆,这家伙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一边使坏一边还能让老婆爱得死心塌地的,他对裴渡简直有些钦佩了。 裴渡垂下眼睫,也点燃了一支烟,现在他不得不把安云起这个不确定因素也纳入考量范围了,真是麻烦。 安云起发现了他眼里的不耐烦和嫌弃,扯着嘴角冷笑道:“所以你听着,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坏逼,以后谁也别插手谁的事!” 从医院回去后,闻秋很快就收到了安云起订婚宴的请柬。安家是亟待洗白上岸的□□出身,有钱却处处走钢丝受打压,王家家道中落,然而政治背景雄厚。这两家都有强烈的联姻需求,而安云起是安家的长子与继任者,是当之无愧的联姻对象。 闻秋接到请柬,当面把它撕成了碎片,然后指着安云起的鼻子骂了半个钟。安云起插着口袋任他辱骂,末了只说了一句话:“他最近不肯见我,你帮我多看着点他。” 闻秋也让裴渡做些什么,然而裴渡说,一切要看李天畅的意思。可李天畅除了不肯见安云起外,好像泯灭了所有的情绪,话比以前还要少,只是表示伤好后想回来继续上班。 闻秋最近便常常去到李天畅家看望。这是个干净整洁的单身汉的房子,养了一只可爱的三花猫。李天畅不肯呆在医院养伤,安云起派来的医生也全部拒之门外,闻秋只好亲自帮他上药换纱布,看到后颈那个蜈蚣一般缝合好的伤口,只感觉触目惊心。 他们依然不太交流,然而闻秋对他却常常有兔死狐悲之感。他想,原来凌驾在性别之上的还有阶级,即使是李天畅这样一个强悍的alpha,也会被欺负到这般地步。 这时候,他也会感到一种卑劣的庆幸:还好他遇到的人是裴渡。但凡他的alpha有安云起的十分之一恶劣,他一个无依无靠的omega恐怕会被吃到渣都不剩。 / 周末,他们开始了例行的第三次谈话。这一次,闻秋讲到了从别墅逃跑后的事情。其实很多都是琐碎的日常,裴渡却问得很细,细到每份工作的时薪,每一次受欺负的委屈。 在聊这些的时候,裴渡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放。这双手掌心很薄,指节修长,白皙的手背可以看到血管的脉络。然而这双手并不虚弱,反而十分有力,可以摸到因体力劳作而产生的茧子。 裴渡摸来摸去,闻秋觉得很痒,手指蜷曲着往回缩。裴渡就握住他的手腕不放,忽然低下头来,含住了他的指尖。紧接着那灵巧的舌头顺着手指舔舐下去,钻进了他的指缝里。 第206章 “喂!”闻秋感觉最近他的性癖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温柔的口腔包裹住指节,舌尖扫过掌纹,又湿又热又痒得出奇。他试着把手往回缩,裴渡就抬眼看向他,那幽晦又深沉的爱意让闻秋颤了颤,最后还是允许了他顶礼膜拜一般的亲吻。 而那些落在手心的吻逐渐变得克制,并没有如闻秋所料想的那样成为前戏的开端。闻秋洗干净了手,嘀咕道:“你反省一下,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变态了?” 这个略有些dom倾向的家伙,床上是很喜欢玩一些惩戒和强制的,也热忠于开发各式各样的道具和玩法。但是最近他的风格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喜欢唇舌的亲吻和简单的拥抱。就在昨天晚上,他甚至还舔了那个地方! “有吗?”裴渡这样说着,眼神却淡淡地扫过他纤细的脚踝。他赤脚踩在深色的地毯上,脚背白皙得像一块温润的玉…… 闻秋的脚趾蜷了一下,红着脸道:“你丫是狗吗?不要看到什么都想舔!” 裴渡不是狗,但是嗅觉灵敏。他开始事无巨细地调查闻秋这两年的生活。 他甚至还联系上了闻秋外婆家的医院,那里的医生居然还记得闻秋。 “当然记得了,那年轻人真的特别特别可怜!看起来年纪特别小,像未成年一样,当时我差点就报警了。”护士长说,“他挺着个大肚子来医院生孩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问他他的alpha到哪里去了,也不肯说。” “……”裴渡没有说话,站在那油漆剥落的简陋病房里,缓缓抚摸过闻秋曾经躺过的那张床。 躺在这里的时候,闻秋都在想些什么呢?他会满心仇恨,亦或是满怀爱意?不得而知,裴渡看向窗外,从这里只能看到一棵早已枯朽的树。 “后来孩子出生了,是早产儿,还有罕见病,一出生就开始烧钱。”护士长说起来还想抹眼泪,“我就记得那孩子一个人伤心地躺在那里,和我说他没有钱了,还问我孩子会不会有事……” “他那时候……就没有钱了吗?”裴渡怔怔地问。 “可不是嘛,每天晚上就看他坐那儿,就着白开水吃小卖部里一块钱的面包,拿着单子追在医生后面,问能不能换更便宜的药……”护士长叹息道,“后来我们科室的人都看不过去,就帮他联系各种慈善组织,总算把医疗费给撑下去了……先生?” 护士长惊讶地叫了一声,分明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的alpha胸膛起伏、眼眶湿润,手里握紧了那张老旧的床单,力道之大几乎将床单捏碎。 第102章 喜欢就买 “这位先生,您怎么了?” 面对护士长不解的目光,裴渡缓缓道:“我是他的alpha。” “噢……”护士长其实早就隐隐有了猜测,像闻秋那样好皮相的omega,还有他那个一出生就是极优性的孩子,非得是眼前这位先生才配得上呢。 他看起来非常有钱,真不知道怎么叫自己的omega过得这样凄惨,护士长略带责备地说:“哎呀,那当初是怎么回事呢,再怎么样也不能把自己的老婆孩子丢下呀!你想想,一个omega分文没有地来生孩子,痛得要死要活也没人陪,真可怜哟……” “是啊,我当年的确犯了很大的错误。”那位先生怅然看向窗外,身形显得萧索。 那位先生走了,随后而来的却是一大笔补助。破旧的县城医院重新装修焕然一新,医护们也分得了大笔奖金,各自欢喜。裴家的琴秀基金会特地在这家医院设置了点位,从此有困难的家庭来看病,都可以得到补助了。 病房外的那棵枯树也终于被移走,新栽了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榕树。 资助者慷慨大方,细心地考虑到方方面面,似乎是为了弥补遗憾——只是他现在做得再多,也永远不能回到当年,抱一抱那个躺在病床上孤苦无助的omega了。 除此以外,裴渡还买下了迷星会所。这是他们相遇的地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轻慢地扔下一沓钱,以戏谑的态度轻薄了闻秋。他仍然深深地记得那间黑暗的包厢里,闻秋颤抖地闭着双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他忍受这一切屈辱,只是想赚钱养活孩子。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也是那群欺负他的人中的一个。 曹老板,还有那些欺负过闻秋的侍者、酒客,被他一个一个地挖出来,不留情面地打击报复。那群光头下属被强迫着挨个去侵犯曹老板,场面一度搞得很难看,洋溢着曹老板杀猪般的惨叫声。裴渡插着兜站在监控前观望,并没有忘记录下全过程。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就算苍天放过的,他也一个都不饶恕。 可是他自己呢?裴渡不知道自己的报应在什么时候,在哪里。 在最最无法忍受罪恶感的时候,他没忍住用刀划入自己的手臂,在鲜血奔涌的剧烈疼痛中,才找到了一丝自毁般的快意。 这个方式只有一个不好,那就是容易被闻秋发现。第一次被发现的时候,闻秋简直是惊慌失措,抓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问:“你怎么了?谁干的?” 裴渡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裴至轩。” 闻秋知道他和父亲斗争激烈,而事情的导火索是自己。因为一系列的决策失误,裴至轩在股东大会上逐渐失去支持,而裴家妍却靠着裴渡的支持越来越靠近权力的王冠。 第207章 裴至轩阴狠之极,是完全会做出打击报复的人,最近闻秋甚至不太出门,即使出门身边的保镖也多了许多。可是裴渡似乎总是独来独往,有时候深夜回来,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停手吧,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如果那些事会让你受伤,我宁可你不要去做。”闻秋抚摸着他的伤口,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裴渡会舔舐他的手,原来心疼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希望自己口含良药,仅仅是舔舐就能治愈所有的伤痕。 他安静地垂下头,伸出舌尖轻轻舔过那狰狞的疤痕,虔诚地亲吻那蜿蜒的脉络,“无论如何,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裴渡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冲动,那就是跪在omega的脚下坦白一切,祈求他的惩罚和赦免。 可是他做不到。 雪崩正在无声地进行,无论是惩罚还是自毁,都已经无法停下。 / 这一个春天,蒋明欣的画展筹备了一年,终于就要举行。那天,闻秋好好打扮了自己,带着裴渡一起去了博世美术馆,帮蒋明欣捧场。 他们的穿着并不相同,然而领带和口袋巾的花纹配色,袖扣和领带夹上的珠宝样式,都做了巧妙的搭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情侣装。 两个人到了美术馆,就好像成为了移动的展品,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大多数路人并不知道他们是谁,都在悄悄地嘀咕是哪对艺人过来看展了。 蒋明欣穿得人模狗样的,站在展厅门口盛情迎接,一看到他们就生气地叉起了腰,“可恶,比我画还好看的家伙不准进来,是想抢我的风头吗?!” 闻秋就微笑道:“那我走?” 蒋明欣立刻上前来勾住他的胳膊,“不许跑,今天你要做我的缪斯女神,把美的精神发扬光大。” 他们向来亲密惯了,蒋明欣正想挽着闻秋进去,然而下一秒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裴渡的手臂插入他和闻秋之间,以一种绅士但同时也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他和闻秋隔离开来。 “干嘛,裴少好小气哦~”蒋明欣开了个玩笑,然而在裴渡脸上没有找到任何玩笑的迹象。那双幽黑的眼睛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里面是明晃晃的警告。 这下不仅仅是蒋明欣愣住了,闻秋也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和omega朋友的接触而已,以前裴渡从来不会这样……该说是占有欲吗?还是应激地保护过度? 裴渡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如常地拉着闻秋的手走进展厅里,声音听起来也很平静,“进去吧。” 蒋明欣被甩在后面,从这丝平静里咂摸出了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小声嘀咕道:“疯子啊……” 进入展厅,闻秋很快就目不暇接起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日常在画室里抓耳挠腮大叫着画不出来的蒋明欣,居然能搞出如此震撼的效果。 整个展厅都为他的画作装饰成了光怪陆离的后现代风格,以“孕育”“生长”“繁衍”“死亡”为四大主题,画面上遍布扭曲的肢体、错位的空间、混乱的感官,色彩凌乱而浓烈,充满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闻秋并不能看懂他在画什么,却能够用理性之外的直觉感受到他想传递的主题。在一开始的视觉震撼之后,这些画的确能给人带来极大的解读空间和品味余地。 蒋明欣和那个策展人一拍即合,两个人都是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性格,在裴渡的默许下,他们打着裴少的旗号各路薅人,差不多把所有能找的前辈画家和艺术家评论家,全都拉来了这场竭尽心力准备的视觉盛宴。 闻秋一开始还在看作品,最后却在看蒋明欣。看他顶着一头闪光的银发,正在和一个艺术圈大佬东拉西扯凑近乎,厚着脸皮要他在社交媒体上给自己宣传。 他真的很厉害,好像浑身都是旺盛的生命力,做什么事情都能不顾一切一拼到底。闻秋的记忆又情不自禁回到了一年前,想到自己是怎样和他争吵,又是怎样主动送上门陪睡,向裴渡讨来了这个展览机会。 如今想想,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那时虽然心里很委屈很难过,但能换来今天这场展览,想想真是物有所值。 裴渡把策展人叫了过来,问了几个问题,策展人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后续宣传也都准备好了,媒体老师今晚就会发通稿,王卿松王会长已经答应写专栏,博世这边会将展期再延长半个月……” 这个时代的艺术就是这样,一半靠真才实学,一半靠营销包装。像蒋明欣这样做到极致的,没有不成功的理由。 “做得很好。”裴渡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只是被问了名字,那个策展人却好像深感荣幸,热切地回答道:“蒙裴总厚爱,我叫纪声华。” “我妹妹最近也想办个明清古董展览,规模听说不小,到时候可能要麻烦纪老师鼎力相助了。”裴渡许诺出去一个大好的机会,把策展人欢天喜地地送走了。 闻秋在一旁静静地瞧着,最近跟着裴渡出入各种场合,他也或多或少地学到了一些上位者处事的方式。他现在有了钱有了权势,但性格里自卑和胆怯的部分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所以裴渡一直有意地在教他各种场合该如何行事。 逛完蒋明欣的画展后,他便和裴渡一起在美术馆里转悠着。文学和美术不分家,看到那些直击心灵的画作时,闻秋也会感到灵感在脑海中迸发。 第208章 路过一幅画时,他忽然久久地停住了。 那是一幅风景画,画着被风吹拂的原野,雪白的羊群,连绵的远山,色调温柔多情,好像上帝凝视人间的眼睛。 那幅画的名字,叫《人间》。 闻秋的心颤动着,立刻将画拍了下来,发给了陆冰。他们最近一直在烦恼电影取景地的问题,那是天神来到人间后的第一个镜头,必须足够震撼人心。 “来到人间的第一个镜头,就用这幅画的氛围怎么样?”他很快地打字询问。 “完美!”陆冰立刻回复道,“老板,我们可以公费去大草原拍摄吗?” 闻秋又抬头仔细看了画几眼,越看越喜欢,便欣然答应道:“只要能拍出效果。” 陆冰迅速发了条语音过来,点开里面却只有奇怪的“咚咚咚”三声,她的信息紧跟着弹了出来:“老板,我刚才给你磕了三个响的。” 闻秋差点喷了,连忙发消息道:“爱卿快快请起。” 裴渡看他喜欢的样子,便道:“喜欢就买下来。” 闻秋有点惊讶:“展品也可以买吗?” “当然,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价格。”裴渡对身边一直跟着的讲解员道,“请你们馆长来一下。” “那……应该很贵吧?” “秋秋,你知道现在你有多少钱吗?”裴渡无奈地说,“就算把整座美术馆买下来,也还没到‘贵’的地步。” “哦……”闻秋咋舌,裴渡这样一说他就对自己的财富有点概念了,“其实我就是觉得进门玄关那面墙有点空,挂上这幅画之后,每次进门看到心情都会很好。” 裴渡的心情也很好——只有打心眼里将那个家当成自己的家,闻秋才会这样认真地考虑怎样去装饰房子,况且他老婆的品味真的非常不错。 馆长很快满脸笑意地迎了出来,说可以马上为他联系画家商议价格,顺利的话当天就能完成购置。裴渡有意把这件事交给他自己去做,不介入购买的过程,只有闻秋自己学会花钱了,那些躺在他银行卡里的数字才有意义。 闻秋买画的时候,裴渡一个人又回到了蒋明欣的展厅。他其实早就被角落里一幅速写吸引了注意力,只是当时闻秋在,他并没有显露出兴趣。 那张画显然不是什么重要作品,被放在了一堆草稿中间,画上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清秀的人像,他正望着一处微微出神,嘴角挂着恬静的微笑,画上唯一的色彩是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绿眼睛。 这幅画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叫作《爱》。 第103章 求婚与标记 裴渡找到了蒋明欣,指着那幅画问他,买下来要多少钱。 蒋明欣摸着下巴,心里感慨这家伙的眼光真毒,能从眼花缭乱的作品中一眼命中老婆的倩影,“哇哦,裴少是下定决心要拿下这幅作品了?” “你可以随便出价。”裴渡看着画,越看越喜欢,明明是随意的笔触,可那画上的微笑却妙不可言。 按着本性,蒋明欣绝对不会放过狠狠宰一顿有钱人的机会,然而他全程围观了闻秋和裴渡的纠缠,心里也是感慨良多。他对裴渡眨了眨眼:“你知道这幅画为什么叫《爱》吗?” “嗯?” “因为在当这幅画的模特时,闻秋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所以才露出了这样的笑。我当时心里就想:‘哇,这小子别是恋爱了吧!’在那之前,我可从没见过他这样傻乎乎地笑过。” “原来是这样……”裴渡听得一颗心都软了,随即又涌起一阵酸涩。看画上的日期,那个时候他对闻秋不过是抱着玩弄的态度随意打发时间,可闻秋还是傻傻地对自己动了心。 由此可见,他的确是比自己更擅长爱人。 “‘爱’是钱买不来的无价之宝,看在你对我家大美人儿那么好的份上,所以我就把这张画送给你保管。”蒋明欣拍拍他的胸口,以娘家人的口吻道,“你要好好对闻秋,知道吧?哪天你要是对他不好了,我随时保留收回这幅画的权力。” “嗯,我知道。”裴渡微笑道,“谢谢你,有心了。” 蒋明欣望着他,男人英俊多金又体贴深情,看起来的确是个完美情人,把闻秋也照顾得很好。 可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感觉有点不安,兴许是裴渡太完美了,就好像无机质的金属,坚实而缜密,却不容任何窥探的光照亮他的内里。 “对了,这次也要谢谢你的协助,”裴渡又滴水不漏地补充道,“希望那些人没有打扰到你的展览。” “不不不,怎么会!”蒋明欣连忙摆手,“我特别能理解,毕竟最近是不太平……”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觉得这人贼拉夸张,在闻秋来之前,裴渡至少在场馆里安排了20个便衣保镖,好像布下了一张透明的大网,将人无声无息地紧紧包裹。 等裴渡走了,蒋明欣才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嘀咕:“怎么回事,总感觉这家伙有点可怕诶……” / 这个四月,局势似乎变得更加明朗:裴至轩因为税务问题被带走调查,裴家妍趁机上位成为代理董事长。剩下的所有墙头草在这时都已经看清了形势,纷纷倒向了注定会胜利的一方。 而裴渡来到了雁城监狱,见到了那个憔悴惊恐的男人:崔宇玟——也就是当初安排闻秋生孩子的崔经理。 第209章 谈话在一间私密的会客室进行,崔经理戴着镣铐被固定在金属座椅上,裴渡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沉默地打量着他,那目光仿佛一个老练的屠夫,正在描摹案板上的肉块。 崔经理面色如土,他清楚日理万机的裴少会找到自己,那只可能是因为一件事。他在长久的凝视中很快破防,颤颤巍巍地问道:“裴少,您……您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裴渡好整以暇地问。 “那个怀孕的omega,他没把孩子打掉,他带着孩子跑了……”崔经理嘴唇哆嗦着,“我不是故意隐瞒您的,我已经受到惩罚了,您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嗯,”裴渡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告诉我更多关于那个omega的事吧。” 崔经理死都想不出他想做什么,便将他所知的一切都说了。他口中的闻秋,不过也就是在樟山别墅见到的那几面,都是些啰嗦的日常琐碎,然而裴少似乎很有兴味似的,听得很认真。 听到闻秋跟着刘大厨学做饭时,他忽然插嘴道:“刘大厨,就是以前在崔家的那个胖胖的大厨?” “是……” “哦,怪不得……”裴渡点点头。 崔经理一头雾水,硬着头皮说完了,才问道:“您、您为什么想知道那个omega的事?” “为什么?”裴渡反问了一句,然后扯起嘴角笑了笑,“因为我要和他结婚。” 崔经理骇然地坐直了,镣铐在铁椅上撞出很大的动静。他哪里能想到裴渡不仅找到了那个落跑的omega,甚至还被喂了不知道什么迷魂药,要娶那个狡猾的小骗子进门! 裴渡看着他的反应,似笑非笑道:“你说,我是不是该为自己未来的妻子报仇呢?” 崔经理靠在椅背上,后背湿透,两股战战,“我听说了,义龙会的人全部被您带走了是不是……” “是啊,‘karma is real’,不知道你信不信这句话。”裴渡打开手机,给他放了一段视屏,视频中的卢毅龙肢体残缺,被高超的医术和最昂贵的药物吊着,还没有死透,可是没有打任何止痛,他正在不停不停地哀嚎。 崔经理被迫看了全视频,心理直接崩溃,也跟着发出了惨叫:“不,求求您,放过我,看在夫人的份上,求您了少爷,求您了——” “放过你?可以。”可说这句话时,裴渡脸上并无慈悲,那幽暗的眼神仿佛栖息着魔鬼,“帮我个忙怎么样?” “什、什么……” “我未来的妻子呢,现在还不知道我曾是他的丈夫。”裴渡关掉了视频,“我需要一个人,以不伤害我们感情的方式,将这件事告诉他。” “你在我母亲手下做事,一直很聪明。崔宇玟,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是……求您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看着崔经理不住地崩溃点头,裴渡冷静地在内心计划书上,划掉了又一条步骤。现在,被划掉的部分已经非常多了,等到清单完成的那一刻,他会让事情在尘埃里安稳地落定。 / 裴渡将一颗12克拉的蓝钻扣进了掌心里。这颗纯净无暇的钻石的拍卖成交价以亿计算,其名为“eternal blue”,永恒之蓝。 他精心策划了求婚的每一步,游轮晚餐、星空焰火,极尽浪漫与奢华,花费的心思与金钱,要远远超过闻秋生日那一次。 选在那片熟悉的海滩,是因为他们曾在那里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他只用了一个精心准备的小小奇迹,就骗得闻秋丢盔弃甲,接受了自己的告白。 现在,轮到裴渡期待奇迹发生了。 月光照亮了甲板,铺开一片清辉。这纯净的光芒平等地照耀着世间所有的圣洁与邪恶:奄奄一息的曹老板被丢在垃圾堆上,后面的撕裂伤使他这辈子都必须靠仪器生活;裴至轩望着拘留所地上那方小小的月光,嘴里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而崔锦绣正在家里以泪洗面…… 这一刻,也有一个孤苦无依的omega得到了基金会的救助,在医护人员的努力下,新生的孩子在医院呱呱坠地。这温柔而残酷的世界向他敞开了怀抱,他发出了嘹亮的啼哭声。 裴渡单膝跪地,以俯首称臣的姿势献出了那枚戒指,月光同样落在他虔诚的身影上。 “秋秋,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英俊的alpha露出微笑时,好像有星星在他的眼中燃烧,在同一时刻,一把火焰冲天而起,烧毁了义龙会曾经的窝点,烧毁了那阴湿的厨房和满是陈旧血迹的墙壁。地狱的图景被火舌舔舐,斑驳地烧成灰烬。 闻秋也想要微笑,可是那一刻泪水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世界变成了模糊的幻景。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我愿意。” 被吻过千万遍的手指,缓缓套上了被男人的体温焐热的指环。 这一刻,世界上一定有许多人在欢笑、激动到落泪、幸福到晕眩,可是闻秋仍觉得自己得到的是最好的,就好像在时间之初就开始期待,终于得愿所偿。 丑陋的、圣洁的、痛苦的、欢愉的……这世上的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而月亮只是恒久地照耀着,对所有窥见的秘密静默不语。 / 订婚仪式定在了7月,届时会邀请所有的亲友和大批的媒体记者,来见证和报道这场盛事。 在此之前,他们却还有更加迫切的事情要做。 第210章 那一夜,在游艇套房里,他们紧密地结合,忘情拥抱和亲吻彼此,完成了最终的标记。 标记是这样一个过程,需要经历漫长的成结,让他的身体清晰地感知到alpha的存在,然后alpha会将他的东西给自己,完成a与o之间最神圣的交融。 从那一时刻起,两个人的信息素都发生了变化。闻秋的信息素沾染了两分寒意,仿佛深秋的夜晚沾着冷露的桂花;裴渡的信息素则多了一丝甘甜,好像寒凉的深雪里隐隐埋藏的春天。 自此以后,他们无法再被任何其他的信息素吸引,只会认定自己终身的伴侣,永永远远,至死不渝。 闻秋躺在裴渡怀里,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戒指硬硬地硌着肚皮。他又满足又困倦,可是又不想轻易睡去,只祈祷这样快乐的一天、这样美满的一夜永远不要过去。 肚子里好像藏着一个小小的太阳,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生命的种子浸泡在温暖的泉流里,孕育着无数的可能性。 可这时,裴渡端来了一杯水,然后将托着药的掌心递到他唇边。 那是一颗避孕药。 标记是必然致孕的,如果ao伴侣不想就这么要孩子,那必须做好避孕措施。 闻秋困顿地眨了眨眼,思维几乎停转,只剩下一个刚被标记过的omega的本能。他贴在裴渡的掌心里,却没有吃掉那颗药,而是撒娇地亲了亲他的掌纹。 那声音又轻又软,伴随着呼出的热气搔着他的手心:“我不吃了吧。” 裴渡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一瞬,怀里的omega像只昏昏欲睡的猫儿一样,从成结开始就不是很清醒了。他不确定闻秋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郑重地问道:“为什么?” 闻秋抬眼看他,一双碧色的眼眸被泪水洗得清澈透亮,里面写着清清楚楚的迷恋与沉沦。 他说:“裴渡,我想和你生一个孩子。” 第104章 上膛 这一句话,在裴渡心中造就了开天辟地一般的效果,一团混沌的思维被霹雳四分五裂,最先涌上来的是狂喜,他当然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他们满怀爱意孕育出来的孩子。 同时,他心中最黑暗卑劣的地方也在叫嚣着:留下这个孩子吧,这样即使真相败露,闻秋也永远无法离开你了。 即使这个想法只产生了一瞬,裴渡仍然感到了后怕——如果他为了一己私欲这么做,那就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望着闻秋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就知道他其实只是单纯地爱着,什么都没有多想。裴渡心中又涌现了强烈的心酸和痛楚,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养孩子的时机,他们也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计划。 闻秋很清楚生养一个孩子需要付出什么,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那种操劳,可是他在这脆弱不清醒的时刻,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依旧不安,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omega可以胡乱说着撒娇的话,但他不能不清醒。裴渡把闻秋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对面认真听。然而闻秋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就像冬天打盹的猫一样软绵绵没有骨头地倚在他身上,眼皮又要沉沉地合上了。 “秋秋,”裴渡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我们现在不能要孩子。你还太年轻,身体不能再受一次伤害;我们也还没有正式成婚,就这样生下孩子太委屈你了;还有,你想想小知了,他一定也没准备好接受一个弟弟或妹妹……” 闻秋“嗯嗯”地听着,在听到“小知了”的时候忽然脑子就灵醒了一下。他朦胧地感觉到刚才说错了话:他自己怎么样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但他不该不考虑小知了的感受——那孩子本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忽然又多了个嫡生的弟弟妹妹,他将来该如何自处? 这时候,裴渡又把那粒药递到他嘴边,闻秋舌头一卷,就把药吞了下去,心有余悸道:“你说得对,是我没想到那些……谢谢你,我差点又要做傻事了。” 他心里有些庆幸,好在他的丈夫理性又正直,深谋远虑,从来不犯错。 裴渡领受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谢意,忽然感觉手臂上的伤口开始泛痒,在这最美满的时刻,他很想给自己的手臂两刀,让身体里流窜的毒素随着鲜血放放干净。 他想,万事俱备,是时候了。 闻秋已经彻底打上了自己的标记,已经爱他不可自拔。这张清单上,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崔经理已经安排妥当,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把小知了的身份告诉闻秋。然后闻秋也许会惊讶也许会愤怒也许会不知所措,但他一定会选择告诉自己。 这一次,闻秋不会再有退路,他所有可走的路终点都会通向自己。 他会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法逃逸的黑洞,而他的星星终将会湮没在他幽邃无垠的怀抱里。 / 税务案没有拖裴至轩太久,他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可是他所面对的,是自己岌岌可危的位置,和姐姐裴家妍放肆贪婪的眼神。 他将一直以来的焦头烂额、节节败退,归结于自己太过仁慈,而裴渡差不多从未将自己当作一个有威严的父亲。 他在拘留所里时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在那些半梦半醒的疯狂臆想中,他将刚出生的那个婴儿溺入了水盆里,将14岁的裴渡和他那个贱货母亲一起从楼顶推下去,将18岁的裴渡用皮带抽得血肉模糊…… 第211章 然而渐渐地,那个男孩在他的支离破碎的梦里长大了,他高大的身形笼罩了自己,居高临下的眼神清冷不屑,没有任何疯狂的报复,只是抬手对准他的眉心,射出了漆黑的子弹。 裴至轩大叫着惊醒,在冷汗中思索了半晌,觉得这个梦越发真实了。他意识到不把这个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狼崽弄废,他会自己先疯掉。 想要钓裴渡上钩,只有从崔锦绣下手。 从拘留所回来后,裴至轩就一直对妻子很温柔。而崔锦绣也一如既往地蠢蠢上钩,一边享受着他的柔情蜜意,一边明里暗里劝说,试图修复他们的父子关系。 于是有一天,裴至轩终于被她“说服”了,同意坐下来和裴渡进行一场“父子间的和谈”。 崔锦绣喜不自禁,张罗着准备了一大桌儿子爱吃的东西;而裴至轩不动声色,准备了一辆刹车失灵的车。 晚宴进行得并不顺利,火药味从头弥漫到尾。裴至轩喝了酒,神经都像是在噼噼啪啪地燃烧。他其实压根不相信裴渡是为了一个男宠和自己翻脸,他始终觉得是潜伏的狼崽子无法再藏好爪牙,像裴渡这样的顶级alpha,总是会通过弑父来确立自己在世上的位置。 “你想把那个omega娶进门,可以。孩子要改成裴家的姓,进裴家的族谱。”裴至轩这样说,他试图给儿子最后的机会,“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裴渡,我现在的东西将来早晚都是你的,何苦便宜你姑姑?你要是真的想,我现在就可以退到幕后,让你接手集团。” 然而裴渡似乎完全忽略了他后面抛出的诱惑,只是淡淡地说:“我会把那孩子接回来,但是他不会改姓,闻知尧就是闻知尧,他叫什么不会改变是我儿子的事实。” 这是闻秋一个人辛苦养大的孩子,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他想染指本来就是偷窃一般的行径,他不会让那块珍宝上沾染自己污浊的指纹。 “什么?!”他说的这点恰是裴至轩无法理解和接受的,在他看来迎回那个不光彩的孩子已经是很大的让步,裴渡居然不打算让他改姓?!堂堂裴家的子嗣,居然随母性,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叫他们家颜面何存! 裴至轩义正词严地痛陈了其中利弊,崔锦绣也跟着帮腔劝儿子不要犯傻。 裴渡喝了口酒,目光扫过父亲与母亲的脸,“什么时候你们觉得,我是在和你们商量这件事?” “你——”裴至轩忍不住拍案而起,还未说出个完全话来,就见裴渡满眼讽刺地望过来,“父亲,你到现在还觉得,裴远集团有你插嘴的份吗?” “你他妈说什么?!” 只听“哗啦”一声,裴至轩将满桌丰盛的酒席扫落在地,赤红着眼睛拂袖而去。 “老公!”崔锦绣嚯地站起来,想追却又不敢追,怕盛怒之中的裴至轩把怒火全都撒在自己头上。 明明是想要劝父子缓和关系的,可是今天这一场下来,父子变得仇人一样,斗得永无宁日,自己夹在中间,可要怎么办啊……崔锦绣越想越急,脑子剧痛像是又要犯病。 看到裴渡依然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用餐巾擦着嘴,她就气急败坏地推了儿子一把,“来之前我电话里跟你怎么说的?你是故意看不得这个家好了!你现在快去跟你爸爸道歉,快去呀……” 裴渡放下餐巾,平静地看着她,“你想要我现在去和他道歉吗?” 崔锦绣听到楼上被裴至轩搞出来的巨大动静,花瓶家具都乒乒乓乓地落在地上,不禁缩了缩脖子,又望见儿子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忍不住尖叫道:“算了,你走吧,别回来了!我们阿渡从小那么懂事听话,长大了却变成了这种样子,你走吧!我也不活了,这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 她拉着扯着推着裴渡来到门边,裴家的司机便为他打开车门,要送喝了酒的裴渡回去。 被拉扯着的时候,裴渡一直没吭声,只是瞥了眼那辆奥迪s8,忽然握住了母亲的手,幽幽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想我坐那辆车吗?” “什么?”崔锦绣露出迷茫,觉得今天的儿子实在有些不对劲,如果说裴至轩的狂怒是表现在了明面上,始终冷静的裴渡就像一团幽幽的暗火在烧。 “原来妈不知道这件事啊,”裴渡露出了微笑,可是眼睛里毫无笑意,“我一旦坐上那辆车,就会发生事故,也许会死吧。” 司机听到了裴渡的话,然而纹丝不动。他在裴宅工作了30年,一直忠诚地服务于家主——他心中认同的那一个。 裴渡摆了摆手,司机就恭敬地关上车门,退至一旁。 “上次你帮我找到了我儿子,我真的很感动,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妈妈总是保护我。”裴渡温柔地握住了母亲的手,“这次你也会站我这边的吧,妈妈?” 崔锦绣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地摇头:“不可能!你爸爸不会做这种事!他毕竟是你父亲啊!我去问问他,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们要说清楚……” 崔锦绣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里,沿着那条被裴至轩沿途破坏的楼梯,跑去找她心中神明一般的丈夫。好像又要开始犯病了,像是有人割开她的头皮往里面撒钉子,她眼中渐渐爬满癫狂的幻象,四肢麻痹抽搐,可是不能就这么停下来,她一定要挽回这个家! 崔锦绣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常备的药,一咕嘟咽了下去。然而她在慌乱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药的形状与平时稍有不同。 第212章 “呼……哈……”崔锦绣急喘着,停在了书房门前,看到了丈夫黢黑的背影。 看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了枪,清脆的“咔哒”一声,男人的肩膀抽动一下,给枪上了膛。 “锦绣啊,”拿着枪的丈夫回过头,对她露出了奇异的轻松的微笑,“一切都结束了。” 第105章 枪响 今天裴渡说要回主宅吃饭,让他不用等,闻秋也就乐得清闲,在剧组忙到很晚回来,路上给自己叫了一份特辣麻辣烫外卖,又在路边小超市买了一瓶肥宅快乐水。 裴渡给他准备的食物总是太健康了,今天一定要背着他好好搓一顿。 在君银大厦门口,他下了出租车,正准备走进那金碧辉煌的大门,忽然看见保安在驱赶什么人。 这幢大厦里住的人物非富即贵,保安据说都是什么退伍特种兵,一个个膀大腰圆强悍无匹。被驱赶的人则瘦弱不堪,赖在地上好像一滩无骨的烂泥,软烂得赶也赶不走。 “这里不是你乞讨的地方,再不走我就报警了!”这是保安中气十足的声音。 “放开我!”那个流浪汉的声音粗粝,听起来却又有点耳熟,“我在等我老公呢,对我尊敬点……放开,裴渡什么时候回来?” 闻秋猛地停下了脚步,脑袋上升腾起一个巨大的问号。他调转方向朝那人走去,紧接着便看清了那张掩盖在脏污下的形如骷髅的脸。 “李文斐?”他认出了这个曾经在龙腾夜总会认识的男妓。 那是他被卢毅龙“打傻”之后的事了,他开始变得很听话,卢毅龙就会叫夜总会里的男妓来教他各种服侍客人的技巧。 那些出卖皮肉的人,大多数出身都很可怜,而且卢毅龙为了控制他们,会强迫他们染上毒瘾。 这些可怜人往往也会变得很坏,欺负更加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也就是自己。 唯独李文斐不是这样,他平时很神经质,但对自己挺好,甚至说对自己有点奇奇怪怪的崇拜。他跟李文斐一起住的那几个月,是那两年里难得可以喘口气的时光,他们关系一度好到无话不说,闻秋连想逃跑去外婆家的秘密都和他说了。 “我认识他,他是我朋友。”闻秋走过去对保安说,“别为难他。” “哦哦,好的。”保安立刻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闻秋?”李文斐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惊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有气无力地抬起胳膊,“拉我一把,太久没吃饭,走不动了……” 闻秋把他扶起来,只觉得拾起了一把干燥的柴火,李文斐全身都是干瘪无力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好像里头燃烧着两团鬼火。 他把李文斐带回了家,准备先给他煮点东西吃,否则真怕人给饿死在这儿了。李文斐一直沉默地四处张望,电梯上行攀爬至云端,走过那条艺术品陈列柜一般的走廊,房门洞开,最先出现的是玄关墙上挂着的绝美图画。 占据一整层的豪奢建筑呈现在他面前,保姆追着一个孩子跑出来,那孩子有一双美丽的绿眼睛,飞扑到了闻秋怀里,仰着头叫爸爸。 保姆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外套,“闻先生回来了,要准备饭吗?” “不用,我点了外卖,今天裴渡不回来吃。”闻秋说。 李文斐在门口傻站着,听到“裴渡”这个名字时更是眼神都不对了,狐疑地打量着他手上的钻戒,“这是你孩子?” “是,他叫闻知尧。”闻秋拍了拍小知了的脑袋,“叫李叔叔。” 小知了的cpu短暂地烧了一下,因为他已经认识一个“李苏苏”了,只不过那个李苏苏个子高胸很软,这一个却瘦得有点可怕。 他抱着爸爸的腿藏在身后,害羞地打量着眼前人,小声说:“李苏苏好。” “这是……裴渡的孩子?!”李文斐忽然拔高了声线,“你们在一起了?!” 闻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样激动,“不是裴渡的孩子,但我们的确是在一起了。” 他大致解释了两句,李文斐的神色变得越来越不对劲,看看他又看看孩子,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他像是脑子有点不正常了,闻秋看到他手臂上的针孔和消瘦的脸颊,心里觉得他很可怜。“进来吧,换那双拖鞋就好,”他说,“你先坐,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闻秋亲自下厨,为他煮了一碗豚骨叉烧拉面,汤是浓厚的高汤,撒了把新鲜蔬菜,卧了个溏心蛋,搭配平时准备的几个小菜,十分丰盛。李文斐似乎很喜欢那个可以看见江景夜色的露台,他们就把东西端到了露台吃。 李文斐大口大口地吃面,吃了一身汗,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最后他满足地抚着肚子,打了一声饱嗝,餍足地往椅背上一靠,仰头看着城市的星空。口中喃喃道:“临走前能吃上这样一顿真好啊……” 闻秋看着他,仿佛能找到一丝昔日里清秀的影子。他想问问李文斐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也很想问问那个叫他十分在意的点——李文斐对保安说裴渡是他的丈夫。 但李文斐先开了口,而且内容没头没尾、非常奇怪。他说:“我本来以为你可以逃走呢,结果都一样,你也被困得死死的。” “什么?”闻秋不解地问,他看到李文斐站起来走到护栏边看着远方,大半身体探出护栏,看得人心里发慌,“你小心点,不要探出去那么多……” 第213章 “我是从戒毒所逃出来的……所有的一切都太痛苦了,我早已经不想活了。本来我提着最后一口气跑到这里,是想恶心恶心裴渡,一头撞死在他车上——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要让他好过……”李文斐阴森森地回了头,恍若讨命的厉鬼,“闻秋,谁知道我会撞见你。” / 裴至轩将枪藏进了怀里,脚步重重地踩着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一把推开拼命想要阻拦的妻子,“滚!今天我和那畜生只能活一个!” 崔锦绣倒在地上,甚至忘记了啼哭,看到裴至轩冷酷的背影,好像就是过去二十多年她所得到的一切。恍惚间她看到了她的儿子,年纪还很小,还是非常依恋自己的样子,委屈又伤心地对自己说:“妈妈,能不能哪怕只有一次,你站在我这边?” 崔锦绣猛地跳起来,发了狂地朝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发出凄厉的尖叫:“阿渡!阿渡!快跑!” 她的世界扭曲而迷乱,好像一片混沌未开,而她跑得那样快,仿佛一阵怒不可遏的风暴,所到之处乌云溃散。庭院昏黑一片,树影簌簌地摇晃,她分明看到丈夫对着儿子举起了枪,脖子上青筋凸起,口中喷出怒吼:“我就知道,你他妈也因为我是个beta就看不起我!” 这是一头怪兽,不是一个人,她怎么现在才发现!现在这头怪兽想要咬死自己的儿子! 好像一场大梦忽然醒来,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清醒,冲向了那辆奥迪s8的驾驶座,启动、挂挡、对着拿枪的男人,猛地踩下油门。 刹车是坏的,从踩下油门的那一瞬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但她不后悔,双目赤红圆睁仿佛一只夜叉,猛地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轰鸣,咆哮着向裴至轩撞去。 轰然一声巨响,宛若雷霆霹雳,劈开了静寂的夜晚,紧接着是血雨倾盆,像婚礼的花瓣一样飞散空中。 那鲜红的颜色,让她想起了19岁那年收到的第一束玫瑰,她娇羞地把花抱在怀里,然后追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跑了许多年,不知疲倦,执迷不悟。 “呼……呼……”脑子里充斥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崔锦绣趴在弹开的安全气囊上,恍惚又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裴渡拉开变形的车门,将她从车座里抱出来。他的双手沾着血,热乎乎地搭在她脸上,似乎在检查她是否还清醒,“妈,还好吗?” “阿渡,我的阿渡……”崔锦绣抱紧了她的儿子,泪水淌满了脸颊,“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要杀你,我才这么做的!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谢谢你……”裴渡的胳膊有力地箍住她不让她垮塌,沾着血的手指按着她的嘴角,扯起一个鲜血模糊的笑。 “不要哭,笑一笑吧,妈妈。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 / “你在说什么?”闻秋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他看到李文斐踮起脚尖,忽然往栏杆上一坐,他单薄的身躯在夜风里晃悠着,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下来,不要做傻事啊!” “在做傻事的是你,闻秋,你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被骗得那么惨。”李文斐扭头看着楼下,那灯火明亮的人世间,都在他的身下了。从这个角度看,世界美丽又昂贵,可惜并不属于他。 “裴渡用500万把你买回去,让你怀了孕,然后又让你把孩子打掉,逼你一个人带着孩子逃跑……可是现在你就原谅他了吗?为了他的钱,为了这漂亮的房子,还是为了他能把你操得很舒服?” “等等、等一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闻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大脑故障一般卡住了,无法处理这些信息。他本能地想去抓住李文斐,可是他一靠近,李文斐就嬉闹般地向后一晃,吓得他发出一声尖叫。 “傻子,裴渡是你的前夫,是你孩子的父亲,他什么都知道,还把你哄得团团转。”李文斐歪了歪脑袋。 “等等,你不要动,先从栏杆上下来!”闻秋惊恐地喊道,一步步谨慎地向他移动。至于他在说什么,好像自我保护似的,脑子根本不愿去思考,“我可以帮你,真的,我现在有钱了,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以后我们可以住好的房子、每天吃好吃的,不会再受苦了……文斐,下来吧,你还年轻啊……” 李文斐听了这话,只是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仿佛厌倦至极,“好的医生、好的房子、好吃的……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所以可以忍着恶心对仇人张开腿?” “我没有!”闻秋情绪激动地打断了他,脑袋里传来一阵剧痛,他痛苦地捂住了头,哽咽道,“不,我不是要和你争论这些,我、我也只是想好好活着,我也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求你了……” “啊,我明白了,”李文斐静静地看着他挣扎的样子,仿佛看透了些什么,嘴角浮现一丝悲悯的笑意,“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闻秋怔怔地看着一步之遥的omega,平时不假思索说过千百遍的话,此刻竟然无法回答。他急促地喘息着,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然后猛地冲上前去,试图抓住他的手。 “真可怜。”李文斐喟叹一声,毫无眷恋地闭上了双眼。 松开双手仿佛翅膀一样舒展,他的身体轻盈地向风中倒去。只差一丝,闻秋感觉就要抓住他了,可是竭力伸出的手只握住了一团没有留恋的风。 第214章 “再见啦……” 瘦弱的躯体在风中急坠,只留下叹息般的声音,依然缭绕在人世间,“好自由啊,就像鸟一样。” 第106章 残局 李文斐是当着闻秋的面跳下去的,像一只垂死的鸽子,笔直地坠落。世界陷入了数秒的寂静,然后是轰然一声,天塌地陷。 身后传来了保姆的尖叫声,好像隔着一层塑料膜,听不清晰,眼前一片昏黑,漫天的星星都闭上了眼睛,浓稠的夜晚像是要从天上流下来了。 闻秋的脑子里仍然嗡鸣一片,跌跌撞撞跑下了楼,几个街区外传来了警车和救护车的长鸣,不知是奔向哪里,这世上的悲剧本就会连绵不绝地发生。 在警察到来之前,就有裴家的保镖围住了事发地点,不让无关者介入。 保镖拦着不让闻秋看,然而夜风吹过的时候,他却闻到了扑鼻的血腥味。猩红的气味钻入了他的鼻腔、口腔,沿着他的血管攀爬,攥紧他的脑神经,疯狂地拉扯。 为什么他会拿到安云起的衬衫,为什么第一次闻到裴渡气息时就感到迷恋,为什么小知了也喜欢他的味道,为什么裴至轩要绑架小知了……所以是裴渡,只能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他……真相昭然若揭,不会有错。 七嘴八舌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过来:“没有生命体征、当场死亡……监控、收拾现场……联系……应对警察和媒体……” 保姆战战兢兢地递过一张纸,“闻先生,您流鼻血了。” 闻秋的眼珠向下动了动,看到了浓稠的鲜红的血,他木然地一把抹掉。出血是身体出问题的先兆,各处的疼痛都昭示着这具身体快要从内部坏掉。 嘈杂的声音还在响:“闻先生,请您冷静……裴总……很快回来……” 裴渡这个名字却在他脑子里引起了一串针扎般的痛楚,李文斐的脸忽然清晰起来,像烂西瓜一样粉碎的脸,在对他笑:“傻子,裴渡是你的前夫,是你孩子的父亲。他什么都知道,还把你哄得团团转。” 裴渡知道小知了是他的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闻秋脑海里忽然闪烁出一个片段,那是裴渡带着被绑架的小知了回来时,那副绝望的神情,还有那一句“是我对不起你”。 对,就是那个时候,突然愿意把小知了带回家,突然对他那么好,还有这段时间以来,那所有的欲言又止和长久出神,所有的夜不能寐和夜半惊醒,所有甜言蜜语的讨好和叫人窒息的占有欲,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他早就知道,可还是选择了欺骗。 原来自己早就该发觉,可还是傻傻地信惨了他。 那么这两年算什么,他为了孩子出卖尊严,送上门陪他上床,换来那么点钱去养活他们的孩子,何等讽刺! “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李文斐讽刺的声音穿入他的耳膜,“真可怜……” 闻秋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却又听到男人的声音无孔不入地传过来:“秋秋?” 闻秋晃过神,原来是保姆将手机凑到了他耳边,裴渡的声音就如往日里一样安定,“我听说家里发生了事故,你还好吗?” 闻秋自己接过了手机,“我不好。” 裴渡顿了一下,依然如平时一般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了?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裴渡,”闻秋轻轻地问道,“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男人一贯冷静淡然的声音响起,“是那个瘾君子说了什么吗?” 然而就是这个问题,彻底点爆了闻秋的情绪。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裴渡可以永远像一台精密而冰冷的机器,好像自己输入什么答案,他就能胸有成竹地生成一个应对方式,永远游刃有余,永远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问问你自己瞒了我多少吧!裴渡,我都不知道现在应该叫你未婚夫、前夫,还是孩子他爹?!” “秋秋,你先冷静,听我说……” “你觉得我不冷静?”闻秋短促地笑了一声,“不,我告诉你,我没有比现在更冷静的时候了,你想解释就解释吧,你最好真的有话解释。”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只是想要等你的病好一些、将所有事都处理好后,再告诉你。”裴渡已经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的情绪不对,声音难得染上了急切,很快地说道,“我喜欢你,秋秋,我想弥补过去所有的错误,想和你结婚,永远永远在一起……” “所以这就是你喜欢人的方式?”闻秋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他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骗得那么惨,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所以才那么相信你……那我之前吃的那些苦都是为了什么,你在享受人生的时候,我和小知了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裴渡,你告诉我,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已经活得很艰难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秋秋!”裴渡的呼吸猛地一窒,提高嗓门压住了他混乱的声音,“你还好吗?不要哭,等我回来……” “闭嘴!我根本不想见到你!”闻秋失控地对着手机吼道,“我现在就带小知了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给我滚!给我滚!” 说完,不顾对面的声音,他摁下关机键,把手机丢回了保姆怀里。 闻秋恍恍惚惚的,闷着头回了房子里,找到镇定药物闷头吞了两片,然后抱起了还在睡觉的小知了,就往外走去。 第215章 他想要回家,不是租的房子,也不是裴渡送他的那套,而是回到外婆家回到早些年被卖掉的那个家,带着孩子躲到时光的缝隙里去,宁可这些年都不曾活过。 他身后跟着一大堆人,惶恐地想要阻拦他,又在嚷嚷着裴渡的名字,叫他冷静,叫他等待。闻秋谁的话都不听,只是往前走,然而到了家门口,他发现出不去了——裴家的仆从们站在了门口,组成了一堵人墙。 “让开!”闻秋不耐烦地对着保镖队长呵道。 这个平时看到他都恭敬打招呼的男人,此刻却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寸步不让。 “珍姨……”闻秋又恳求地看向平时最照顾他的保姆阿姨,可那个心善的女人立刻逃避地躲开目光,不愿看他。 闻秋打了个寒颤,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这里从来都不是他的家,只是裴渡精心为他打造的一个囚笼。平日里看起来对他言听计从的仆从们,不过是伪装着的狱卒。平时裴渡即使出了门,也对他在家的生活了如指掌,想必是这群狱卒时时汇报的缘故。 真的好奇怪,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这些。裴渡回到家,无奈地问他是不是中午又没好好吃饭,从背后拿出一个特意买的小蛋糕的时候,他只是开心地扑上去拥抱他,觉得自己是被好好爱着的——好像一条没有尊严也没有思想的狗。 闻秋抱着孩子,沉默地站着与他们对峙。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的脸,最后定格在了玄关的墙壁上。那幅从美术馆重金买回来的画,又刺伤了他的眼睛。闻秋想起自己是怎么指挥工人把它挂好的,又是怎样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还想着要把他们的家装饰得更漂亮。 忽然,人墙自发地散开了,像潮水一般朝两边退去,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神情冰冷肃杀,身上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刚才还纹丝不动站着的人们立刻退至门外,最后一个走的人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屋子里忽然安静极了,小知了还在他的怀里酣睡,并没有被吵醒。闻秋的脑子里一阵疲惫与麻木,无法生出任何像样的情绪——这是刚才他吃的药起了作用。 许多不解、许多质问、许多愤怒,有太多的话想说,闷闷地堵住了胸口,竟然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闻秋低着头缓了一会儿,擦了擦眼睛,问道:“李文斐是不是已经……” “是。”裴渡说,“医生说是当场死亡,痛苦很短暂。” “好。”闻秋捂着心口,难受地闭了闭眼睛,又抬头看向裴渡,轻声道,“我要走了。” 裴渡上前一步,他的神情看起来与往常不同,仿佛多了些残酷的味道,“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闻秋的眼神空洞而茫然,“我现在真的不太想见到你,我什么都想不明白,也很累了……” “我知道,你经历了太多,肯定很累了。所以好好休息吧,等醒过来我们一起解决问题。”裴渡又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胳膊,声音有些低哑,仿佛竭力压抑着什么。 他靠得这么近,闻秋清晰地嗅到了血腥味,不是来自于男人新换的衣服上,而是来自他本身。他本以为是裴渡看过了案发现场所以沾染到了血腥味,但隐约觉得却又不像——他闻起来像一个刚刚餍足地享用完猎物的野兽。 一对上那双幽黑的眼睛,闻秋就止不住颤抖,他并不知道这个alpha刚刚设计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也无法窥见他满脑袋暴虐的疯狂的念头,但已经本能地知道了害怕。他抱紧了怀里的小知了,闷头往外走,“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走了……唔——” 裴渡甚至不屑用他最擅长的言语操控,而是用了最简单粗暴有效的办法——信息素。 从alpha身上忽然散发出极为强烈的信息素,比易感期还要浓郁数倍,就好像头被按进了一捧雪中,闻秋一下子懵了,无法呼吸也无法自控,标记过他的alpha正在对他行使无上的所有权。 他开始头晕目眩、止不住地发热与颤抖、难以启齿的地方洇出湿痕、腿软到站不稳,“裴渡!”他咬着牙,用尽最后的理智低喝道,“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恨你、你他妈畜生不如……” 回答他的,只有alpha隐隐疯狂的眼神,和更加无所节制的气息。他所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只需要先把人留下来,然后再慢慢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闻秋的手已经软得不行了,裴渡很轻易地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了玄关的小沙发上,然后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沉默地给他喂信息素。这下更加无处可逃,闻秋被迫吸入了好几口无比浓郁的信息素,腺体兴奋得肿胀发痒,裤子已经湿到没法穿了。 怀中omega的挣扎变得越来越虚弱,裴渡知道这是信息素过载引起的短暂昏厥。捂着闻秋口鼻的手沾满了湿漉漉的眼泪,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填满了指缝,然后这一切都渐渐变得平静。 裴渡轻轻地将昏睡过去的omega放在了小沙发上,挨着小知了。从始至终他们弄出的动静都非常小,孩子甚至在浓郁的生父信息素中睡得更沉了。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裴渡精疲力竭地靠着墙坐下,望着对面昏睡的老婆孩子,手穿过凌乱的发丝,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并没有被填饱的胃口还叫嚣着欲望,而仅存的一丝理智已经嗅到了大厦将倾的征兆。 第216章 人,他强行留下来了,手段可谓是糟糕,但至少有效。 可问题在于,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第107章 过激 一个仿佛与往常无异的清晨,闻秋缓缓睁开了眼睛。头痛欲裂,身体酸痛,疲累得抬根手指都费劲。 鼻子嗅了嗅,闻到了早饭的香味,啊,今天好像是他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好香,裴渡的手艺又进步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这副画面有点熟悉,莫非昨晚又在沙发上做了?闻秋皱了皱眉,早说过不要在沙发上乱搞了,现在不比从前,万一被小知了看到怎么办?对了,小知了…… 闻秋猛地睁大眼睛,记忆哗啦浮出水面,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裴渡的确是在做早饭,围着围裙,拿着小锅,看他醒了,便微笑着招呼道:“醒了?来吃早饭吧。” 这副平时看到就觉得幸福的画面,此刻却让闻秋咬紧了牙关,他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走到桌边:“小知了呢?” “我抱他去房间里睡了,还没醒。”裴渡说,“等会儿让保姆送他去早教班,正好我们在家聊——” 他故作轻松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眼前的画面扼住了话音——他看到闻秋若无其事地走到灶台边,拿起一把锋利的菜刀,抵住了自己的颈间动脉。 “谁要陪你玩过家家游戏?”闻秋阴沉沉地盯着他,“你可以再试试看,是你释放信息素更快,还是我动刀更快。” “秋秋,把刀放下,”三步之外,裴渡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死死地盯着那把刀,“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是你逼我的,你急什么。”闻秋慢条斯理地用刀尖抵着自己的喉咙轻轻滑动,仿佛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完全不顾alpha紧张得快要窒息。他低声笑了笑,“怎么样,随时随地能用信息素让我发情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只要你释放一点信息素,我就连自己的意志都没有了,只想跪下来给你舔jb……” “闻秋!”裴渡焦躁不安地打断他,他不敢上去夺刀,甚至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凭闻秋现在的状态,是真的敢随时给自己划拉一刀,“求你了,把刀放下……” 闻秋歪着头打量他,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硬硬的东西硌着自己的脖子,哦,是那枚蓝钻戒指,几个亿的“eternal blue”,操他妈的,那场求婚,那次标记,现在想来也全都是算计。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傻,说什么都会信,把你当作神明一样,你随便一个笑就能让我开心好久,随便皱一下眉就让我提心吊胆好几天……”闻秋的手颤抖着,锋利的刀刃在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无论被怎样伤害,最后只要勾勾手指就会跑过来对你摇尾巴,所以随便怎么对待都没关系?!” 裴渡望着那丝血痕,自己的心像是被割了一千刀,惶恐到了极点,然而又不得不竭力维持冷静,“不,你没有任何错,一直以来都是你包容了我的自私,所以不要伤害自己。” 他小心地伸出自己的手,那是一条属于alpha的有力的胳膊,却横亘着几条深浅不一的疤痕。“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从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在对你们犯罪,秋秋,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算了吧,”闻秋扯了扯嘴角,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诮,“你唯一会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把计划做得更完美些。” 裴渡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因为我太爱你了,不想失去你……” 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爱上一个人,而可悲的是他只知道这样一种爱人的方式。 听到“爱”字,闻秋简直要发笑,“昨天知道了真相后,你知道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我们从认识到恋爱的所有经历,因为我真的很奇怪,明明一开始你就像对待宠物一样玩弄我,为什么我还会傻傻地爱上你?”闻秋说,“然后我就恍然大悟,是因为信息素啊——我在孕期一直没得到,所以身体想你想得发狂呢,所以一闻到你的信息素,我就连思考能力都没有了,稀里糊涂地就陷进去了……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信息素,裴渡,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上你。” 这番诛心之言,是把人一刀一刀凌迟处死。裴渡无声地捏紧了拳头,却一个字都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闻秋说的都是真的。 “但至少后来,我们相处了那么久,你也曾对我心动过不是吗?”他竭力地想要挽回什么,几乎是卑微地开口道,“秋秋,你不能否认所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闭嘴吧,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谁他妈要和你谈以后!”闻秋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明晃晃的刀又往里送了一分。 忽然,不远处传来卧室房门打开的声音,现在家里没有别人,只可能是小知了睡醒了,如果让他看到这副情景……闻秋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裴渡忽然冲上前来,迅速制住了他的手腕,夺过了他手中的刀子——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很清楚闻秋不可能在小知了面前动手。 他用怀抱将闻秋箍得死紧,将omega单薄的身躯按在灶台上,不容他挣扎。小知了走到厨房,看到爸爸和裴苏苏又在搂搂抱抱,就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哈欠,爬上他的宝宝椅,捧着小碗说:“不要抱了,宝宝要饿死了。” 第217章 “……”闻秋压抑地喘着气,眼眶通红地瞪着裴渡。裴渡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脖子上的浅浅伤口,在他耳边悄声道:“孩子会看到,不要做傻事。” 不用他说,闻秋也知道,只是软肋被抓住的感觉让他很暴躁,于是同样压低声音道:“那就让我带孩子走。” “你想去哪里?”裴渡盯着他的眼睛,问了和昨晚同样的问题。 “我……”闻秋张了张口,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是“你还能去哪里”——裴渡早就清楚自己无处可去,最近连他那个便宜爹都消失无踪了。 心好像变成了一个柠檬,还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酸涩得他差点眼泪都要落下来。 这时,小知了左等右等不见开饭,脑袋咕嘟倒在桌子上,“啊,宝宝已经饿死了。” “先吃饭,”裴渡按了按他紧绷的肩膀,“孩子饿了。” “……”闻秋没有回答,只是拉高了衣领,遮住那道浅浅的伤痕。 两个以奇怪姿势抱在一起的大人松开彼此,各自带着复杂的神情坐到桌前,陪孩子吃早饭。 闻秋坐在熟悉的位置,吃着熟悉的美味,越来越食不下咽,胃里一阵阵犯恶心。他忽然重重地放下筷子站起来,把裴渡和小知了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裴渡立刻跟着站起来,紧张地扫描了一圈周围是否有危险物品。 “吃药。”闻秋没好气地说,径自找到自己的药箱,熟练地翻出药加大剂量地吞下去。 感谢现代医学,刚才他还难受到快把胃里的粥全吐出来,很快那些强烈的情绪就消退了,变成了熟悉的麻木和想死。 他又坐回去,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剩下的粥,从舌头到脑袋都是麻的,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裴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很多话都咽了下去。他想闻秋已经痛苦到了这种程度,光是面对自己就要这样成把成把地吃药,可事到如今自己仍旧在折磨他。 可是就这样让闻秋走?他不情愿、不甘心、不允许。 小知了则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从他记事起爸爸就一直在吃药,所以他觉得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爸爸本来就是要吃药的。 吃完饭,闻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搜索附近的旅馆。他名下那套江景大平层是裴渡送的,他没道理去住;蒋明欣住学生宿舍,没法让他带着孩子借宿,而他也没有其他亲密的朋友。 所以要先找个旅馆过渡,然后再租个合适的房子,他毕竟带着个孩子,的确不能就这么冲动地跑出去,让小知了跟着他风餐露宿。 这几个月的优渥生活让他产生了某种惯性,闻秋下意识搜索了那些最贵的酒店,等打算付款了看到那张绑定的银行卡,他才猛然惊觉自己还在用裴渡的钱! 如果离开这个家,一文不花裴渡的钱,他就会变回那个无家可归的穷光蛋,很快就会连房子都租不起。所有光鲜亮丽的包装被撕得干干净净,真正的他仍旧是一只卑微低贱的可怜虫。 胃里又难受到痉挛,闻秋跑到厕所,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早饭全都吐了个干净。对着镜子漱口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颊、干裂的嘴唇,和惊恐不安的眼睛。 像个孤魂野鬼,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不由凄惨地笑了笑。该死的是即使都这样了,这张脸笑起来还是很漂亮,算得上是个艳鬼。 闻秋洗了把脸出去,发梢和下巴都滴着水,被他随意地用衣袖抹去,抬眼就看到李天畅也被裴渡叫来了,两个人正在收拾屋子里一切会造成危险的东西。 闻秋倚着门静静地看着,忽然笑道:“不要忘记锁上露台门,我怕我会忍不住下去找文斐。” 裴渡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露台自然已经锁了,而且窗帘全部拉紧,从里面完全看不到外面,只是那不见光的地方透着阴森。 这个家已经不再适合住人,他已经吩咐下去,很快新家就会收拾出来,那地方远离城区,他打算带着闻秋和小知了搬过去住,疗愈身心,把话说开。 李天畅也在打量着闻秋。他并不知道全部事情,但知道那个之前遇到过的、称裴渡为老公的omega在这里跳楼死了,而且是当着闻秋的面。 他很清楚裴渡的高压手段,有时候即使不是出于他的本心,他也能轻易地把人捏在手心里直到捏死。而且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越是在意的东西,他就越是会把自己凌厉的爱强加上去。 他想了想,便走到裴渡跟前,慢吞吞地说道:“裴总,在新家准备好之前,让闻秋住我那儿吧。” 裴渡上下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和您在一起,他会一直处在应激状态,有时候其实没到那个地步,但一被刺激或许就会做傻事。短暂分开对他的精神有好处。” “你觉得我会把他交给一个alpha吗?” 李天畅沉默了一瞬,神情麻木地告诉他:“裴总,我已经不是alpha了。” 这下轮到裴渡沉默了。 他用了很短暂的时间去思考,然后便得出了答案:“好,我信任你……天畅,你要照顾好他。” 李天畅点点头。 裴渡站在窗口,点了一支烟,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被伤害是什么滋味?” 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了解的滋味,李天畅没回答,只是在心里想。 第218章 “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仿佛在自言自语,裴渡又问。 “我不知道,裴总。”李天畅很实诚地说,“但如果是我,我就不。” 裴渡挑起眼睫看了他一眼,李天畅一副实话实话的样子看着他。 因为裴渡和安云起不一样,他想,安云起是一眼能辨认的人渣,但裴渡具有迷惑性。闻秋始终都那样地信任他,而信任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应该被这样践踏。 第108章 软肋 “当日19:48分,君银大厦发生一起坠楼事件,案发楼层较高,男子当场死亡。据知情者称,该男子是从戒毒中心逃离的吸毒人员,案发时处于神志不清状态,经公安机关初步排查,已排除刑事案件可能。后续情况,本台持续为您报道……” 当地电视台上,孤零零地滚过一条消息,除了案发的地点为本市著名土豪楼盘外,并没有引起其他讨论。 至于另一起事后会震惊全国的案件,目前还处于消息封锁状态。 裴至轩死了,死于妻子崔锦绣的车轮下。 然而诸多外部因素,让这起故意杀人案的审判变得扑朔迷离。首先,崔锦绣有长期精神病史,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其子出示的诸多证据表明,她的病症与丈夫长期的外遇和冷暴力息息相关。 其次,在崔锦绣开车行凶前,死者曾手持一支□□,意图谋杀。尽管后续侦查中发现,该枪的子弹早已被替换为杀伤力极低的空包弹。 最后,这辆损毁严重的奥迪s8,刹车系统曾经被人为破坏过,种种证据都直指裴至轩的心腹。 尽管调查仍需一个复杂且漫长的过程,但是情况是再清楚不过的,崔锦绣受到刑事处罚的风险很低。 在谋杀了丈夫后,崔锦绣看起来倒是意外地平静,甚至还频频表示“解脱了”。裴渡暂且将她安置在山中别墅里,由她的心理医生和值得信赖的看护陪伴着。 一切按照他所期望的进行,有条不紊,丝丝入扣——本该如此。 处理这些繁杂事务的时候,裴渡总是会想起裴老爷子,想起在他尚还懵懂的年岁里接受的那些教育。 “裴渡,我对你很失望。”裴老爷子背对着他,亲手侍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他说,“那野种暗地里欺负你,你就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最后吃亏的是你,受罚的也是你。” “你一定要学会谋而后定,走一步看两步想三步,”裴老爷子背着手,夕阳染红了他的白发,“裴渡,在我们这个位置,你绝对不能犯错。” 因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被一系列琐碎的胜利所蒙蔽,输掉最想得到的东西。 / 闻秋被李天畅带回了自己家,那是一间小小的单身公寓,里面收拾得很整洁,除了生存必备的物资外,就是很多的猫粮猫玩具。 那只叫淼淼的三花母猫,一进门就卖嗲地往他腿上蹭,小知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高兴地对着小猫叫:“咪咪!” 李天畅搬了床被子去睡沙发,把自己的卧室空出来,“你就在这里休息。” 闻秋茫然地坐在床边,手无意间碰到了床头柜上的纱布盒和消毒水,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愿意跟他回来——他身上有和自己同样的伤痕。 很快,李天畅泡了杯热茶给他端过来,那只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小知了蹑手蹑脚地跟着猫。 闻秋接过茶杯,望了眼他疤痕未消的后颈,“伤口还痛吗?” “还好,只是个很小的手术。”李天畅坐在他身边,猫跳起来钻进了他怀里,“没有拳击台上被揍时痛。” “这样啊……”小知了也跟着一跳,但是没跳起来,闻秋就弯下腰把他抱到了自己膝盖上,“你觉得……我也割掉腺体怎么样?” 他不是在赌气,而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他凭什么要一直带着这个印记,永远被裴渡影响?他宁可把腺体整个切除掉。 李天畅皱了皱眉,很认真地对他说:“我是没办法,但是你不一样。是他们的错,你不要伤害自己。” 闻秋咬着下唇,久久不言语,忽然又问道:“你喜欢安云起吗?” “喜欢过。” “他让你去割掉腺体的时候,你在想什么?”闻秋抬头看他,他不明白李天畅为什么可以这样平静又麻木。 “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对他本来也没什么指望。” “那你喜欢上他什么了?” “他也有值得人爱的地方。” 闻秋啧了一声,“很隐蔽吧。” “我在擂台上战无不胜的时候,他像其他人一样追捧我,那时候我眼里没有他。后来我赌博欠了很多钱,没人看得起我,可是在他眼里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李天畅说,“他是非常自我中心的人,认定了什么就不会变,所以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只有他伸出手拉了我一把。” 闻秋静静地听着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忽然意识到,李天畅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他在说有些人不过是出现的时机正好,所以爱上他并不是你的错。 说完后,李天畅静静地看向他:“你呢?你喜欢裴渡吗?” 事到如今,闻秋也没法说出欺骗自己的话,因此他更加难过,“我很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 闻秋低下头,看到了右手无名指上的定情戒指,然后是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 第219章 他无声地笑了笑:“但是他背叛了这样喜欢他的我,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 这几天,闻秋一直在吃吃喝喝睡睡中度过,明明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可他的身体那样需要休息,一天竟然能睡上16个小时,搞得小知了很惊奇,说爸爸像大狗熊一样冬眠了! 裴渡来过电话,闻秋直接挂掉。和该打招呼的人都打过招呼后,他就关了机。除了有时半夜会在噩梦中惊醒,有时控制不了泪腺,他像是有一天一天好起来,闲得没事干就一遍遍打扫卫生,把李天畅家的瓷砖地板擦得铮亮,猫猫半夜跑酷都差点劈叉。 大概过了三四天,裴渡终于还是找上了门。他的敲门声永远是那么礼貌又克制,无比有辨识度,闻秋当即就浑身一激灵。 还好李天畅在家,询问地看向他,闻秋立刻摇了摇头。 于是李天畅去开门,他堵在门口,面前是一个气势逼人的极优性alpha,他的雇主和恩人。可他依然寸步不让,只是敛眉道:“裴总,闻秋不想见您。” 裴渡的目光越过李天畅窥向屋内,却什么都看不到,他看起来有些疲惫:“闻秋还好吗?” “他不太好,已经睡下了,孩子也睡了。”李天畅一板一眼地回答。 “你让我进去,就说一句话。”裴渡望着他的眼睛,“你帮我去问一问,天畅,这是我的请求。”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说出了“请求”二字,李天畅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帮您问一下。” 说罢,他关上了门,那砰的一声让裴渡的心也跟着一荡。很快李天畅又开了门,朝他摇了摇头:“闻秋说不想见你。” “裴总,您先走吧,”他想了想,还是低声补充了一句,“他的情绪还是不太好。” “没关系,我可以等。”裴渡站在简陋的楼道里,目光深深地看向他,“等到他觉得可以的时候。” 他说要等,李天畅也并不心软,点了点头就关上了门。他家里储存了各种生存物资,足以支持一个月不出门。 而裴渡有着绝佳的耐心,这一等就是一整夜。仿佛叹息墙边最执着的信徒,他凝视着静默的墙壁和门扉,纹丝不动。 第二天早上,安云起来了,一爬上台阶就吓了一跳,手里的爱心早餐都险些飞了。 “尼玛你怎么在这里?!”他匪夷所思地问,“裴家不是出大事了吗?” 裴渡看都没看他一眼,神色冷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闻秋在这里?”安云起是很有点推理才能的,想清楚缘由后脸上就堆起了坏笑,“你的坏事儿终于败露了?” 裴渡双手插着口袋,眼神阴郁地盯着紧闭的门,只说了两个字:“闭嘴。” 哈,那就是猜对了,他这位向来游刃有余的好友,怎么看着有些气急败坏呢?安云起摸了摸下巴,“要不我和你换岗吧,我也在蹲李天畅呢。听说他最近请假不上班,不知道几点才出门。” 说着,他捋了捋帅气的发型,拎着爱心早餐就去敲门。 裴渡目睹着他毫无胜算的送人头行为,忽然朝他勾了勾手指,安云起不明所以地把耳朵递过去,听他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我去,你还是那么诡计多端!”安云起也不得不叹服,做好准备后便上前敲门。 李天畅还以为是裴渡,就毫无防备地开了门,却见一坨打扮得光鲜亮丽、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生物蹲在他家门口,手里拿着一根香喷喷的火腿肠,嘴里喊着:“咪咪……” 他被这副画面雷得一愣,却见身后飞出一道残影,他家那只馋猫已经冲了出来,直奔火腿肠而去。安云起大手一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猫肚子,往胳肢窝里一夹就往楼下冲,边跑边道:“李天畅,我们谈谈吧!” “你给我回来!”李天畅额头青筋一跳,捏紧砂锅大的拳头,立刻追上去要了结他的狗命。 他的残影还未消失,一个小小的人影也跟着跑出来,挥舞着小手喊道:“小猫、小猫跑了!” 小知了刚跑出门,就猛地撞上了一堵高高的人墙。他傻乎乎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亲切的裴叔叔,不由咧开嘴露出一个傻笑,“裴苏苏!” 裴渡弯下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然后抬眸向前望去,看到了站在门内,凝视着自己的闻秋。 omega满脸厌憎,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含着冷意,但看起来状态已经比前几天好得多,是可以“谈谈”的状态了。 “你想和我说话?”闻秋啧了一声,“何必耍手段,现在就说吧。” “跟我回家。”裴渡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黑发,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暴怒,“这孩子的信息素缺乏症,还要一个月才能好。” 闻秋抱着胳膊,冷笑地问道:“你拿孩子威胁我?” 他曾经那样拼命地打工赚钱,自己吃不饱饭也要去购买信息素补剂;曾经背着裴渡去问安云起要信息素,愧疚到快要疯掉,只是为了这个孩子的病……现在,真正的解药就站在他面前,以此作为筹码,要他回家。 他妈的他居然没想起来,裴渡还藏着这招!这也是他早就算计好的吗? “这不是威胁,”裴渡解释道,“过去几个月里,即使我没告诉你真相,但也从未停止对他的治疗。” “那你猜猜他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呢?”闻秋反唇相讥,“哦,对了,你当然不在意,你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对裴大少爷来说,五百万买的东西也可以随手丢掉……” 第220章 “不,我当初并不知道你和孩子的存在,是我的母亲擅自做了决定。”裴渡很快地说,“后来我才发现了这件事,那时候已经太晚了。之所以让你打掉,也只是因为我不想……” 不想与一个毫无瓜葛的omega纠缠,不想让一个自己无法负责的生命降生于世,不想让这个孩子度过注定坎坷的一生。然而这件事因为种种阴差阳错已然发生,再对闻秋说这些就太残忍了。 他牢牢地闭上了嘴,而闻秋睁着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好像他再多说一句怒火就要被点爆。 小知了察觉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在裴渡怀里挣动起来,要回闻秋身边。 裴渡就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将他放了下来,小知了立刻扑到闻秋怀里,很笨拙地安慰他,“爸爸……” 孩子在他怀里发抖,是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闻秋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小知了抱起来,再怎样对裴渡恼火,他也不可能不管孩子的病,裴渡抓住的是他最深最深的一条软肋。 “你赢了,这段时间我会留下来,你必须治好小知了的病。”闻秋抱着孩子往外走,路过时并没有看裴渡一眼。 “但你不会永远赢下去的。” 第109章 翻旧账 闻秋带着孩子住回了裴渡给他买的那套江景大平层。至于凝聚着他们无数回忆的君银大厦,已经成为了他想都不愿意再想起的噩梦。 至于小知了的治疗,他本来想让裴渡提供信息素香水,这样也免去了见面的麻烦。裴渡没说什么,直接给他转接了专家电话,专家称香水的治疗缓慢,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亲父的陪伴,可能会将疗程拖长一倍。 也就是说,本来一个月能解决的事,可能会变成两个月。 于是闻秋允许他每天来自己家一个小时,只是治疗,不谈其他。 他也开始慢慢思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最后他能想到的,还是只有自己的亲人。 他主动联系了闻杰睿,告诉了他想要离开的事。闻杰睿在电话那一头老泪纵横,恨没有早点揭开裴渡的狼子野心。 在老家的赵妈闻讯赶回来照顾他,只是对待他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处理一地锋利的碎玻璃。有一次他不过是趴在窗台上看看风景,大概是身子探出去远了点,就吓得赵妈惊叫起来。 闻秋不明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表现得还算冷静,但是仔细想想近来的所作所为,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概的确是有点精神病。 赵妈在他背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回老家后的事,还有她那个不肖的儿子。闻秋突然就想:为什么赵妈的儿子出现得那么凑巧?之前找啊找一直都找不到,后来裴渡想要他和孩子一起过去同居了,那艘远洋渔船忽然就返航了。 蒙在眼前的那层名为爱的阴翳消失了,如今看来,全是算计。那个男人的心思如此缜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闻秋阴阴地盯着镜子,把嘴唇上一块干燥的皮直接撕了下来,立刻就有鲜红的血珠往外冒,被他不耐烦地舔掉了。 “小少爷啊!”被赵妈看到了,又是好一通唠叨,拿毛巾过来替他细细地擦了。 闻秋站在原地,安静地低头看她,忽然道:“赵妈,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走了。这套房子送给你吧。” “你说什么?”赵妈一愣,“你现在这样还要去哪里?我肯定要跟着你照顾你哇……” “我和父亲还有何羽哥联系了,他们说会帮我。”闻秋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一个月后等小知了痊愈了,我会去英国,裴渡给我的东西,钱、房子、车子……我都不要了。你不要担心,爷爷有给我留一笔遗产,去英国我也会生活得很好。” “英国……很远的吧?”赵妈有些怯了,她这辈子连省都没出过,更何况远渡重洋去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一定要走吗?” 闻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我已经想清楚了。” 闻杰睿也好,何羽也好,他本来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是裴渡逼他的,逼他放弃熟悉的一切,断尾求生。他尚还有很强烈的自救的意愿,不想看自己一点一点被抑郁吞噬,他知道如果病情继续发展下去,或许连自救的念头都不会有了。 更何况……除了裴渡以外,他还有一个必须要离开的原因。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和谁都没有讲过。 / 那天来给小知了治病的时候,裴渡带了一束白玫瑰,他有个很浪漫的习惯,以前约会的时候总是会送花。 闻秋接过那束他常送的白玫瑰,低头闻了闻,神色古怪地笑道:“你知道我每次收到白玫瑰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吗?” 裴渡一怔,他只知道过去每次收到花,闻秋都笑得很开心,比他怀里的花朵更加明艳。 “我会想到你第一次帮我过生日的时候,把礼物都扔到了垃圾堆里。那些值钱的东西很快被人捡光了,我就一个人蹲在地上,把被人踩烂的稿纸和玫瑰捡起来——因为那时候我还很蠢,还舍不得你。”闻秋自嘲地笑笑,“说实话,后来你每次送我白玫瑰,我都能闻到垃圾的味道。” “……你从没说过这些。” “因为那时候我想认真地和你在一起。”闻秋随手把花扔到了垃圾桶里,“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了。” 第221章 裴渡看着垃圾桶里那洁白的花束,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它捡起来抱回去好好珍藏,就像当初的闻秋一样,因为这是凝聚了他心意的东西。但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只是低头敛眉道:“当初是我错了。” 他从善如流地道歉,如果真的能有用的话他会锲而不舍地说上一千一万遍。顿了顿他又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假如我从发现真相的那一刻起,就主动告诉你,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谁说不是呢?恼怒、怨恨、不甘,难免都会有,但那时候小知了刚刚失而复得,他感激裴渡还来不及,再加上不知者不罪,他或许真的会轻而易举地原谅裴渡——不,说不定还会感到庆幸,因为孩子终于有了父亲,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留在裴渡身旁,可以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但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控制狂,不容许丝毫风险,你爱人的方式就是把人掐在手心里,让整个世界都按照你的心意运转。”闻秋只恨自己没有早早看透这一点,“说实话,我也要感谢这个契机,让我早早认清了你。不然等我们真的结婚了,一切都晚了。” 裴渡无言地站着,就好像站在审判台上,听法官读他冗长的罪名。闻秋看得太透彻,很多东西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然而闻秋就这样不留情面地撕开给他看,每一句话都是一记振聋发聩的耳光。 “你说得对,”他只能这样艰涩地开口,“我从来不知道该怎样爱一个人,我过去的经历没能教会我这点,所以我只能用自己错误的方式去爱你。” “但是……能不能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去学习和改正,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对不起,我已经受够了,裴渡,我连你百分之一的算计都没有,我不想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了。”闻秋闭上了眼睛,抬手指向一个房间,“小知了在那里,你去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闻秋所言,他在自己家给裴渡划了一个有限的活动空间,自己则回避不见。小知了还没有到能理解如此复杂事情的年纪,只以为爸爸和叔叔吵架了。 裴渡表现得很守规矩,没有到他面前来晃悠,只是每天来时,会给他带不同的礼物,有时是限定的甜点,有时是昂贵的奢侈品,有时仅仅是路上发现的一片美丽的树叶。被闻秋看到了,直接把礼物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对赵妈说:“以后他送什么,都直接扔掉。” 赵妈连连点头称是,小知了则吸了吸鼻子,睁着圆圆的眼睛打量着生气的爸爸。 他不希望爸爸和叔叔吵架。因为裴叔叔对他特别好,每天都陪他玩各种游戏,给他讲故事,唱好听的歌,身上还有让人很舒服的味道。可是每天裴叔叔呆一个小时就要走了,说是闻秋不让他多呆,所以他总是每天数着手指盼他过来。 要是爸爸和叔叔不吵架就好了…… 这天他和裴叔叔在玩搭积木,搭了好高好漂亮的一座城堡,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壮观。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以至于不小心碰到了城堡的根基,只听“哗啦”一声,壮观的积木城堡眼看就要倒塌,还好裴叔叔眼疾手快伸手一扶,才让它勉强立住。 “没关系,有我扶着不会倒的,”裴渡两只手都扶着城堡不能动,微笑着叫他的名字,“小知了,你把那块蓝色的方形积木的拿过来,垫在我的左手下面。” “太难了……”小知了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道,“我去叫爸爸来。” 裴渡愣了一下,“小知了!” 然而小孩已经跑得飞快,出门找爸爸去了。 闻秋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本书,然而却心烦意乱到没法做任何事,只是用余光瞟着钟上的时间,算着裴渡什么时候会离开。 忽然小知了就跑进来,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爸爸,要倒了!” “什么?”闻秋被他拉得站起来。 “快要倒了,你来帮忙呀!”小知了不由分说拉着他往房间里走。 闻秋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跟着进了那间房,浓郁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恍若朔风卷雪落了满怀,让他从后腰到小腿都跟着软了一下。 他看到裴渡盘膝坐在地毯上,双手扶着半塌不塌的积木城堡,在他质问前就解释道:“不是我支使的,他自己要去的。” “……”闻秋低下头,就看到小知了抱着自己的大腿,亮晶晶的双眼里写满渴望,“爸爸一起玩呀……” 闻秋叹了口气,不想在孩子面前甩脸色,便也坐在地毯上,隔着摇摇欲坠的城堡抬眼望向他:“该怎么做?” “把那块蓝色的放到瞭望台的下面。”裴渡的声音温和,就好像过去的那些午后他们喝着茶在露台聊着天,阳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都染成了金黄的颜色。然而现在想起那个露台,闻秋只能想到李文斐跳下去时那决绝的一幕。 他们所有美好的回忆,他们本该美好的未来,是裴渡把这一切都毁了,真是该死……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发颤,积木没对准地方,险些把城堡推翻。裴渡立刻扶稳了建筑,把那块积木安稳地塞了进去。中途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闻秋的手,那细腻冰凉的触感,让他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烧了一下。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配合默契地很快将城堡复原,小知了高兴地拍着手,觉得两个人已经重归于好了。他拿起代表王子和公主的两个小人,在城堡上玩过家家,嘴巴里编着童话故事,逻辑能力和表达能力远超同龄的孩子。 第222章 “这孩子是个天才,比小时候的我还要聪明得多,”裴渡在一旁看着,忽然道,“如果能好好培养,将来的前程不可估量。” 他只是有感而发地随意闲聊,然而不经意间对上闻秋的眼神,却发现了那里面烈火灼烧般的恨意。 裴渡的心惊颤了一下,知道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但是他那精密的大脑,却想不出自己错在了哪里。 “小知了是早产儿,小时候身体不好,还有信息素缺乏症,治疗要花很多钱。”闻秋开口了,“你记得我曾经来找过你,想求你包养我吗?你给了我一小时1000块的高价,而且还没有上我,我当时真的是感动得要死。” 裴渡当然记得,他甚至还记得自己是抱着怎样戏弄的心思,想着把人吃干抹净。他想这种底层人最好支配,只要抛出点钱他们就会出卖一切,玩完了就这么丢掉,也不会引发什么麻烦。 “那天前,小知了生病了,发烧到39度,我送他去了医院,可是排队排了好久。我担心到胃痉挛,但还是强忍住没看医生,因为我没有钱,那个月的药费房租学费什么都没有,欠了很多花呗和信用卡……那时候我在想,如果不仅仅是发烧,而是别的重病怎么办?”闻秋抬起苍白的脸,直勾勾地看向裴渡,“要是我没照顾好小知了,他出事了怎么办?” 裴渡怔怔地听着,好像一把刀梗在喉咙里,他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想到了你,想到了卖身。我想你长得帅又有钱,也不像别的alpha那样粗暴,被你上我好像还能够接受……我到了你家,发现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有钱,你家里的每一个摆件都可以买下整个我,当时我其实有点高兴,因为你这样一个有钱人,肯定会非常大方吧?” 将自己剖开反而有种残忍的快意,那些东西淤积在心里都快腐烂了,是时候拿出来见见阳光,闻秋继续说下去:“结果还是没能做下去,因为太紧张了都犯了胃病,我就想自己怎么那么没用,为了孩子这点牺牲都不能做。我又很害怕,怕你生气把我赶出去,那样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最后真的会去卖.淫吧……” “够了,别说了……”裴渡的嘴唇颤了颤,心痛到快要无法呼吸。他竭尽自己所能地调查了闻秋的过去,想要去报复、去弥补。可是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是他所无法触及的,在那些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闻秋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他不敢想象,也无法弥补,也不想看他再这样一刀一刀把自己划得鲜血淋漓。 “我说这些,就是想问问你,”闻秋抬起眼,眼神是一把淬了毒的刀,“你有什么脸,利用孩子来拿捏我?” “哗啦——”小知了玩腻了,忽然伸手一推,壮观的城堡四散崩裂,成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积木。 “倒喽!”他拍着手看着所有努力毁于一旦,孩子气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快乐。 第110章 裂痕 小知了玩够了,也吸了足量的信息素,很快就开始犯困,被赵妈抱到了房间里去睡午觉。小知了一离开,闻秋很快也要走,然而刚站起来,腿又不自觉地晃了晃。 房间里的alpha信息素太浓,他是被完全标记的身体,所以不可避免地会起反应。浓稠的信息素好像文火慢煮,把他的思维都熬成了一锅黏糊糊的糖,闻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发情期快到了。 裴渡没有动,只是坐在地上仰头看向他:“要帮忙吗?” 一个被标记过的omega根本无法拒绝alpha的邀请,几乎就要本能地钻进他的怀抱攫取快乐。闻秋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故意的是吧?!” 算准自己的发情期,让孩子去邀请,然后一点一点地诱发出他最不堪的本能。算准了自己不会走开?那他可太小看自己了! “……”裴渡张了张口,把闻秋叫来不是他的本意,然而解释起来似乎只会越描越黑。他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现在他无论做什么,在闻秋心里都不会有任何可信度。 于是他握住了对方的脚踝,依旧是仰头看他:“只用嘴,不会碰其他任何地方。标记后其他任何方式都很难纾解,我不想看你难受。” 闻秋有些惊讶,心都紧缩起来。他不习惯看裴渡卑躬屈膝的样子,即使对他满心愤怒,他也认为这个男人应该始终高高在上,睥睨一切。他不应该跪在自己身前,用那双黑而深邃的眼睛望自己,好像在祈求着什么。 见他没什么反抗,裴渡就更进一步地把他按在了墙上,坚实的胳膊环住他的腿将他牢牢地固定,然后自说自话地咬住拉链向下拉。 他服务得很用心,而且如他所言真的没有碰其他任何地方,只是一双眼睛始终凝视着上方,不放过omega的每一个表情。 很快,桂花味的信息素弥漫开来,与浅淡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闻秋失神地靠着墙,短暂地忘记了让他难过的一切,只沉浸在绵绵不绝的快乐里。 他开始渴望更多的碰触更多的交换,手自发地握住了alpha的头发,逼迫他吞得更深。 短短六七分钟,他就结束了。裴渡轻咳了两声,然后喉结滚动咽了下去。他伸手擦了擦嘴角,哑声问道:“舒服么?” 有那么两秒,闻秋沉浸在懒洋洋的余韵里,只是困惑地望着他,在想他为什么只给这一点点,为什么还不来亲吻和拥抱自己。渐渐地理智回笼,那些被抛却脑后的现实全部都回来了,闻秋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无比荒诞,他简直不知道裴渡为什么做这些,而自己他妈的又不知道在做什么! 第223章 后颈的腺体肿胀发痒,闻秋忽然伸手抓了上去,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就因为这信息素,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被这种低级的本能操控,永远对裴渡欲拒还迎吗?! “秋秋!”裴渡的心漏跳一拍,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自残行为。然而闻秋对自己太狠,腺体已经淌出了几道血痕,那个地方连血珠都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裴渡连忙找到纸巾捂住他后颈的伤口,很快纸巾便被染得殷红一片,他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对匆忙赶到的赵妈喊道:“去叫医生!” “哎哟我的祖宗又怎么了?!”赵妈急得跺脚,赶紧去打家庭医生的电话。 闻秋冷眼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感到了一丝快意,甚至压过了身体上的痛楚。在一些清醒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会想到裴渡或许也是受害者,可更多的时候他心里只是烧着一团无名火,必须发泄出来,而裴渡恰恰可以很好地接住他所有的情绪。 你是一个很好的情人,尽管你对我做过很坏的事情,闻秋沉默地望着alpha的眼睛,心中默默地想,只是我太脆弱太不安了,所以真的没有心力再走下去了。 刚才的纸巾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裴渡换了一张纸,依旧神色紧张地捂着他的伤口,“还好吗,痛不痛?”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闻秋缓缓开了口,“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标记我,让我永远都离不开你,闻到你的信息素就忘乎所以。现在你得逞了,不开心吗?” 裴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又是一个诛心的问题,让他无从逃避,“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你说得对,我自私、冷酷又爱算计——所以惩罚我吧,只要能让你消气。” 闻秋笑了笑,“你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来吧,我应得的。”裴渡退开两步,是引颈受戮的姿态,“绑架孩子的裴至轩死了,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得到惩罚了,只剩下我了。” “那些不过是你的自我感动而已,我没有要求过你做这些。” “是,我知道。”裴渡伸手撩起衣袖,“所以你最好用力点,至少要超过我自己做的。” 闻秋浑身一僵,他看到那结实的小臂上伤痕累累,新的覆盖着旧的,最早的那一道是自己留下来的,只剩下一条浅淡的印记。 他曾长久地迷恋过裴渡的身体,喜欢他精心锻炼的肌肉和养尊处优的皮肉,那是与生俱来的优渥生活和自律的饮食锻炼才能塑造出的完美躯体,可是现在却布满碎裂的痕迹。 他可以无所谓自己遍体鳞伤,但却看不得裴渡受一点伤害,在他心底最深处,仍然希望他的alpha永远强大、完美、不可一世。 积攒的怒气忽然变成了一种更难以言喻的痛苦,泪水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忽然爆发的情绪难以抑制,闻秋仓促地别过头,不想在裴渡面前哭,可是被抑郁控制的身体却无法自控。心脏难过得要皱缩起来,眼泪湿漉漉地沾湿了衣襟。 裴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是真的想要领受惩罚,可最后又把闻秋惹哭了。他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给他一个拥抱和几句安慰,却见闻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色很难看,“药……” 裴渡立刻扶着他找到了药箱,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闻秋熟练地抠出几粒放进嘴里,然后神色痛苦地咽下去。 他去端了杯水,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闻秋接过水杯,然后反手把水泼了他一身,咬牙低声道: “滚,你给我滚……” / 闷雷阵阵的大雨宣告了夏天的临近,墓园的道路变得湿滑泥泞,但裴至轩的葬礼依旧照常举行。 因为死于这样一起相当于“家丑”的谋杀案,这位裴远集团前任掌门人的葬礼异常低调,蜂拥而至的媒体都被挡在了几条街区外,只有最亲近的家属参加了简单的告别仪式。 生前的权势不过都是一场空,在人间留下的东西,决定了人最后的收场如何。 保镖撑开一柄硕大的黑伞,裴渡站在伞下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等待葬礼结束。从领带到衬衫到西装,他浑身上下一色漆黑,鸦黑色的眉宇间凝着一股肃杀,又被细小的雨沫打湿了。 潮湿的雨水中混杂着土腥味,和青草被皮鞋踏烂的味道,每个人都满脸肃穆,但没有哭声。裴渡就想起了三年前,大概是裴老爷子的葬礼上,几个子女都好好哭了一场,其中父亲哭得最逼真。 那个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他一如既往地分了神,在想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妻子,以及怎样弄掉他肚子里那个该死的孩子。冬日的风声呼啸,他没听见命运沉重的钟声已然敲响。 前天他差不多是被驱赶着离开闻秋家的时候,赵妈就鼓起勇气和他讲:每次闻秋见到他,病症就会加重,讲他怎样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怎样头痛和呕吐,怎样把药当饭吃…… 那一刻,向来运筹帷幄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无计可施”的滋味,至少短时间内,他决定不再去招惹闻秋伤心了。 他身边站着姑姑裴家妍,这位新任董事长身着一席华贵的黑裙,重工刺绣衬托出她十二分的雍容气度,不像是来参加弟弟的葬礼,倒更像是女王登基。 而从他们这个绝佳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见葬礼的全貌,看清每个人脸上形形色色的表情。大伯裴至辉没有和他们站在一处,形单影只有些萧索。 第224章 裴潇眼圈红红地给父亲磕头上香,但是告别的时候她悄悄地对遗照上的男人说:“爸爸,虽然很舍不得你,但我还是觉得你死了比较好,这样妈妈和哥哥都可以得到幸福了。爸爸,每年清明我多给你烧点纸,你在那头也要活得潇洒啊……” 崔锦绣在医生的搀扶下,扶着丈夫的墓碑不停地说着话,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反正丈夫总不能从棺材里跳起来嫌她烦。 她身边的医生大约三十多岁,是个儒雅英俊的alpha,此刻就体贴地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地安慰着。 崔锦绣依靠着他的肩膀,拿出手帕抹眼泪,“江医生,多亏有你,不然这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这是我该做的。”江医生温声道,“雨天湿气重,我们先回车里坐着吧。” “好……今天你再给我讲讲那个瑜伽灵修法,上次做完一轮,我身心都舒坦多了……”崔锦绣便由着他搀扶着向车子走去。 江医生护送她上车,关上车门,然后回头看了裴渡一眼,稍稍欠了欠腰,是“请您放心”的意思。裴渡向他点了点头。 裴家妍冷冷地目睹着这一幕,“你倒是全安排好了。” “这些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必须依附什么而活着,如果树木被砍倒,藤蔓也无法独活。”裴渡这样冷静地评价着他的母亲,“她做了正确的事,所以余生我都会给她栽合适的树。” 裴家妍没有接话,站在裴渡身旁总让她感到森森寒意。之前她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侄子还接触不深,直到这次做掉裴至轩的计划,他们有了紧密的合作——她也真切感受到了这小子的缜密、冷酷、杀伐果决。 她只能庆幸裴渡对权力尚且没有欲望,否则她不敢说自己能在他手里幸终。 葬礼结束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裴至轩的坟前,讨论如何瓜分他的遗产。谈话断断续续,最后裴渡低头看了眼手表,将烟熄灭在了大理石的墓碑上,“走了。” “……裴渡,”裴家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以退为进,“这个位置终究是你的,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直接告诉我。” “我知道。”裴渡的背影孤峭,遮掩在了黑伞下,“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111章 捉奸 裴渡开车回了趟家,身上还带着些许雨水、烧纸和香烛的味道。裴家妍请了大师给发生过命案的裴家祖宅做法事,顺便也让大师去他家走了趟,给他驱驱邪消消灾。 打开门,里面就冒出一阵浓烟雾气,铃响钹响还夹杂着诡异的唱腔。裴家妍说这是从某某山上请来的正经大师,有超凡入圣之能。 他不信神佛,但李文斐这一跳,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何为因果报应。如果大师真的能消灾解厄,信一信又何妨。 大师穿着个金红道袍,拿着三清铃和法鞭,行止有些古怪。一看到他便忽然停住了唱诵,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居士身上杀孽太重,怕是要有劫难啊!” “哦,”裴渡瞥了眼摆满各种法器的露台,脑海里闪现了那个血腥弥漫的夜晚,“会影响到身边人吗?” “……”大师无语,怎么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念什么身边人呢。他的眼神跟着看过去,以为裴渡是找寻李文斐的阴魂,“那位已经了却凡尘,魂归天地了。” 倒是真的身背血债、满身杀孽的恶徒,正在近前。 “安息了就好。”裴渡在露台转了一圈,他是不信鬼神的,只是想起来闻秋那天目睹了这一幕,该有多么惊恐。 他终究是忍受不了这烟熏火燎的味道,信步离开,忽然听到大师在背后模糊的唱诵声:“……种其因者,须食其果……倘若不知悔改,必将不得善终。” 铛铛的铃声敲响,好像墓地久远的钟声。裴渡恍然回头,可那个身影连同那近乎诅咒般的谶语,都隐没在了看不透的浓烟雾障中。 / 闻秋的发情期并不会因为他内心的抗拒而停止,他依然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的问题:没有了裴渡,以后他的发情期怎么过? 昂贵的抑制剂他已经试过了,只能暂且缓解那种焦渴,但随着一次次不能得到满足的积累,发情期只会越来越难熬。 他不可能这辈子都靠想念裴渡过下去,这世上有这么多alpha,他就不信自己非他不可。怀着某种赌气的心理,他拨通了一个久违的号码,告诉了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何羽的声音在那头艰涩地响起:“为什么……宁肯和那些不认识的人做,我就不行吗?” “就是认识所以才不行。”闻秋不耐烦道,“准备干净点的人。” “我知道了,我先来找你。”何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负气。 很快,他们约见在了一家私密的酒店,何羽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过,然而闻秋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路过了他:“房间号?” “……我带你去。”何羽阴沉着脸色,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抓住闻秋的肩膀,“你真的不考虑我吗?我比谁都了解你,比谁都会照顾你……” “松手。” “为什么我不行,你至少要告诉我一个理由!” “啪——”闻秋直接扬起手,扇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何羽的眼镜被打歪了,他难以置信地捂着红肿的脸颊:“小少爷……” 第225章 “你废话太多了。”闻秋冷冷道,“别忘记你该做的事——闻杰睿哪天死了,遗产只会给我,你最好听话一点。” 要不是闻杰睿没用到离不开这个养子,他也不想再和何羽有什么纠缠。但奇怪的是,尽管何羽背叛过自己,闻秋却依然觉得能轻易看透他,他的欲望是赤.裸不加掩饰的。 何羽低着头,在感到屈辱的同时,又泛起了一种诡异的爽,他低声道:“小少爷,你那么恨裴渡,你有扇过他巴掌吗?” 闻秋眯起眼睛看向他,不知道他抽什么风。 问题的答案是没有,不仅没扇过,甚至裴渡给他看伤口的时候,他会应激到犯病。但是何羽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裴渡比? “从小到大,你在我面前最放肆,对别人都很礼貌,但是打过我不止一次。”何羽抚摸着肿痛的脸颊,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我对你来说终究是特殊的,对吧?” 闻秋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这人多少脑子有点问题,然而现在他不会傻到把这个alpha推开了。该利用就利用,他喜欢被抽不是吗?那就给他好了。 “是啊,所以带我去房间吧,我是信任你才把这件事交给你做的。” “好,不过我需要全程看着,不然我不放心……” “滚,外面呆着去。”到了房门口,闻秋自己拿过卡刷开门,把何羽晾在了门外。总统套房里别有洞天,光线昏黄暧昧,六个颇有姿色的玩物呈现在他面前。 alpha,beta,omega各有两人,又分为一男一女。总之六个性别都给他集齐了,全是干干净净的处子,想上或是被上,随他喜欢。 跟着裴渡接触了这个圈子,闻秋也多少知道一些“上流人士”的玩法,只是他想不到自己会有来玩的这一天。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双腿交叠地点起一根烟,静静地打量着他们。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明明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然而一坐上这个位置,就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六个人大概也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比他们都还漂亮的omega,紧张地低着头之余,又止不住地抬眼看他。其中一个alpha胆子比较大,率先走上前来,从冰桶里拿出酒,替他斟满了一杯奉上。 “做得好。”闻秋点了点他的手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路,今年19了,是体校大学生,今天是第一次……”大概是紧张,那个alpha嘴里话追着话,把之前背过的台词全说了,然后就不知所措地站着,等待回音。 站得那么近,他更加看清了omega的脸,比他在大屏幕上见过的任何明星都好看,纤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居然是浅绿色的,像是上等通透的翡翠。 这样美丽的omega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也许还可能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想到这里,他就止不住地兴奋起来。 “愣着干什么?”闻秋听到他浊重的呼吸,心里有些排斥,但还是决定继续他的试验,“脱啊。” “哦哦、好……”小路一把脱掉了上衣,露出了蜜色的肌肤,八块腹肌锻炼得当,不愧是体育生。然后他意意思思地伸出手,来给闻秋脱衣服。 闻秋抬起了胳膊,允许了他的行为,外套下面,他仅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t恤。omega的身材匀称,略显清瘦,可以从宽松的领口看到锁骨流畅的线条。 这时,其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都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有半跪下来趴在他腿上撒娇的,有轻轻为他揉肩的,还有娇笑着来给他喂酒的,闻秋都默许了。 然而也只是默许而已,他微微蹙着眉头,已经为这么多人的靠近而感到不舒服,可是要他现在放弃,他又不甘心。 其中一个女omega胆子比较大,帮他揉着揉着就摸到了他的腺体,轻轻轻吹了口气,“哟,您这里怎么有伤口?疼吗?” 闻秋猝不及防地绷紧了背,发情期的信息素逸散出去,是混合着淡淡寒意的花香。 房间里的两个alpha同时愣住,反应很大地往后一避,他们最能够感觉到,omega信息素里掺杂着一丝极具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仿佛是上位者在无声地向他们发出警告,这种程度的压迫感绝对是个极优性alpha无疑! 小路惊诧地脱口而出:“您、您被标记过……” “那又怎样?”闻秋烦的正是这个,寒意森森地盯着他,“我被标记过,那又怎样?” 小路不敢吭声了,的确,客人本身怎样,又想要怎么玩,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你,”闻秋勾起小路的衬衫领子,“释放信息素。” 小路乖乖听话,放出了信息素,是一种舒爽怡人的雪松味。这也显示出了他的昂贵,放到伯利恒的香水展上,这样上等的气味可以进入主厅展览。 闻秋却皱了皱眉头,不属于裴渡的信息素钻到鼻腔,竟让他涌起了一阵反胃感。别说是产生情.欲了,就连忍受他存在在自己身旁,都需要付出很大的毅力。 真是该死,越意识到这点,闻秋就越感觉到裴渡标记他时的险恶用心。他就是怀着让自己永远跑不掉的心,给自己打下了烙印。 另一边,小路也很手足无措,他也想要按照训练时的样子靠近omega客人,由他主导一段浪漫的前戏,然而笼罩在客人身上的alpha气息太可怕了,让他本能地只想跑。 他欲哭无泪道:“您都被标记了,还是、还是去找您那位吧……” 第226章 没见过这么废物的alpha,然而要他去操那几个beta和omega,他又感觉一阵头皮发麻。闻秋闷闷地喝了口酒,忽然感到兴致全无,摆了摆手,让他们别像木桩子一样站着,滚一旁自己做去。 六个人自发地组团结对,在地毯上滚作几团,终于让房间里添了些活色生香的气息。闻秋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手搭着曲起的左膝,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着酒。 活春宫看多了有点恶心,还有那浑浊不清的气味,更是叫人想吐。他叼着玻璃杯沿,厌烦地叹了口气,如今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那天裴渡跪着为他咬的画面,好像一团无法消散的火凝聚在小腹中。 他喝得太多,逐渐有些醉意,那个温温柔柔的omega女孩频频来为他倒酒,忽然,酒瓶磕到了闻秋手上的什么东西,发出了“叮”的一声。 “啊,抱歉……”女孩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眼神却又忍不住被他手上的戒指所吸引——那是一枚异常美丽、一看便无比昂贵的钻戒。 闻秋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即使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这颗钻石也如此璀璨夺目。记得刚收到的那几天,他无论做什么都用力地蜷着手指,小心翼翼地什么活都不敢做,唯恐戒指丢了碰了。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会儿,忽然问道:“喜欢吗?” omega女孩诚实地点点头,恭维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钻石呢,颜色好漂亮啊,特别衬您的皮肤……” “喜欢就好。”闻秋将戒指褪下来,丢到她怀里,“送你了。” 女孩完全傻眼了,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枚戒指,“不、我不能收……” “为什么?”闻秋低头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给你小费你就收着。” 女孩打量着他的脸色,发现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贪婪便逐渐战胜了理智,“真的吗?谢谢您……” 她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舒展开,便听到门外一阵嘈杂。 厚重的套房大门被推开了,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寒凉之气,以及仿佛是从葬礼上带来的雨水、烧纸和香烛的味道。地毯上纠缠的人们都呆呆地抬起头,望向门口那个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同时打了个寒颤。 第112章 无药可救 何羽一直都守在门外,在这一切发生前,他是试图阻拦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和裴渡的交往给他留下一个对方还讲道理的印象,以至于被枪管抵着后腰的时候,他心里只能爆发出一句“wtf”。浑身冷汗地举起双手贴墙站着,颤声道:“你要冷静……” 他曾经试图找寻真相,然后就被裴渡派人开车撞了,他非常相信裴渡敢当众扣下扳机。 裴渡其实很冷静,他是真心觉得把闻秋带到这种场合来的何羽该死。但当务之急并不是处理他,所以他信手收了枪,然后推开了房间大门。 他依然是从头到脚的黑色正装,带着满身的肃杀,仿佛冷锋过境,吹散了这个浓郁的温柔乡。他径直走到沙发前,脚步声隐没在了厚重的地毯里。那几个人全都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这个贸然闯入的alpha,是他们见都不曾见过的极优性,光是身上的气场就让人胆寒畏惧。果然只有这样一个强大耀眼的人,才配拥有那位omega主顾。 闻秋懒懒散散地抬起眼,但又好像没看到他,眼瞳里的焦点是散的,醉生梦死地依旧在喝,几滴琥珀色的酒液滴落下来,没入衣领深处,他的右边脸颊上是一抹显眼的红色唇印。 “玩得尽兴吗?”裴渡俯下身,冷冷地看向他,纯黑的领带落在了他□□的锁骨上。 他太高大了,笼罩下来好像一团阴云遮挡了光,闻秋在他身上嗅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气息,小腹立刻窜起一阵酥麻。 “还好吧,”闻秋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肚子,隔着一层皮肉,里面正是生殖腔的位置,所以这个动作在此刻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情意味,“说实话,都不如你……” 话未说完,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好像是被裹在衣服里抱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朵清清凉凉的薄荷云,满是裴渡的信息素的味道,让他的思维都要停转了,手不自觉地按紧了肚子,他能感到生殖腔正在为标记者敞开。 裴渡把脑子不太清楚的爱人抱起来,眼神冷冷地环视一圈,并没有收敛自己的信息素。那两个alpha根本承受不住,都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两个omega更惨,都脸色发白,快要晕厥过去。 他正欲离开,忽然一个颤抖的声音叫住了他,omega女孩双手捧着戒指递到他眼前,“先生,这个戒指……” 小小的掌心里,托着价值连城的蓝钻指环,他们的订婚戒指被随意地送给了一个陌生人。裴渡不自觉地收紧了怀抱,低头看到闻秋垂下来的那只左手上,什么都没有。 原来再被珍爱的东西,不爱了,也会被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 “都说了给你了,”闻秋轻轻嘟囔道,“你拿走,反正我不要了。” 女孩看出来他们的关系,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往裴渡面前递:“可是这个太贵重了,我实在是不敢要……” “那是他的东西,他有权自行处置。”裴渡没有接过来。 女孩一愣,这些有钱人脑子都有问题吧!还是说这样贵重的东西,在这两人眼中都不算什么? 第227章 可惜她没有得到答案,alpha也没有再看她或者戒指一眼,径直抱着omega出了门。 / 闻秋半醒不醒的,就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大手在身上游走,是裴渡在摸自己——不,准确来说应该叫“检查”。那只属于alpha的骨节分明的手沿着他的尾椎骨向下,“这里用了吗?” 闻秋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背对他,捂住耳朵,自欺欺人地不想听他的声音。然而后面传来一阵刺激,是手指强行探了进去。 “看来是没有。前面呢?” 讨厌的手往前探去,揉了一把他始终无法纾解的前面,然后又得到了让他满意的结果,裴渡叹息了一声:“所以你去嫖了个什么,花钱买酒精中毒吗?” “别碰我。”闻秋醉醺醺的,胃里又开始难受,又觉得他很烦,总是在眼前晃让自己不得安宁。今天的试验结果更是让人沮丧,他发现自己也许真的是非裴渡不行了,永永远远地,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 他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过,就抱着自己默默地掉眼泪。裴渡看他那伤心的样子,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在进门时他心里的愤怒如风暴般汇聚,然而现在轻易地被这几滴泪打湿了。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明白吗?在那里你只会被当作一盘菜吃掉,没有人会珍惜你。”他好声好气、充满耐心地劝说道,“你难道还不清楚那种地方有多肮脏吗?” 可闻秋半点听不进去,更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只怕冷的小狗一样把自己蜷起来。 “秋秋,”于是裴渡的声音加重了一些,把人掰过来正对着自己,“还是说你做这些都只是为了气我?那你已经成功了,我的确非常、非常生气。” 闻秋就很难过地看着他,带着酒气的声音很委屈地抱怨道:“为什么一开始就是你,凭什么只有你啊……” “什么?”裴渡跪在床边,凑近了,凝聚着黑夜的眼睛看向他。 “我只有过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我不是男妓,我没有卖过,一开始他们想要卖掉我的,我都想办法逃掉了……”闻秋的眼神没有焦点,断断续续地说着,“最穷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卖身,后来也是因为真的没钱了,又觉得你很好,我才想要卖的……” 醉话很模糊,然而裴渡却一身冷汗地惊觉到他在说什么。 曾经,他不止一次地带着轻蔑和鄙夷,将闻秋贬作出来卖的男妓。恋爱后闻秋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谁知道他其实一直都记得,一直都介意,如果不是这次矛盾全部爆发,他或许真的能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对不起,是我的错。一直以来我都在伤害你,对不起。”裴渡闭了闭眼睛,可是他只能品尝这无穷无尽的后悔,却无法回到过去,让那个肆意伤人的家伙闭嘴。 “一开始就是你,所以没有办法再有别的了……”闻秋抬起胳膊遮住了湿漉漉的脸颊,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你让我怎么办?想到爱,想到快乐,想到痛苦,全都是你,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想这样……” 那就这样,永永远远地记住我,将我镌刻在你的灵魂里。裴渡面上仍带着圣徒般的忏悔和怜悯,内心的魔鬼却这样叫嚣着。 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成功占有了他,是他将这个omega带出了天真与蒙昧,完成了他的成人式,教会了他情与爱,从后颈到生殖腔到灵魂,每一处标记都是他打下的。 “我也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只爱过你一个。”裴渡说,所以他也会不安、会恐惧、会犯错。 他大概是本性如此,所以第一次就把自己爱的人伤害到如此程度。 闻秋的身体在发热,酒精和情.欲快把他的脑子给烧干了,omega的信息素不管不顾地逸散开来,仿佛开到荼蘼,散发着一种馥郁诱人的浓香。 从一开始就没得到满足的身体自发地缠了上去,然而当裴渡真的碰触到他时,他又执拗地说:“别碰我!” “这样不难受吗?”裴渡的手停在半空,“我说过,不要为我的错折磨自己。” “这就是你一开始的目的吧,等着我发情期失去理智自己缠上来?以为我离开了你就不行?”这是气话,也是事实,现在这副样子,离开他好像真的不行了,闻秋又想伸手去抓后颈的伤口,“你等着,我早晚要把腺体割掉……” 这一回裴渡迅速抓住了他的手,“我从没那么想过。” 闻秋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啊,那你现在去找个alpha过来,让他来干正事,你坐在一边释放信息素怎么样?” 他所描述的画面,一般alpha光是想象都会发疯,但是裴渡表现得很镇定,倒映着月色的黑眸清冷如水,“我可以帮你,而且我答应不会碰到你。” 说着,他去床边拿了什么东西,闻秋只隐约听到一些金属细碎的碰撞声。然后他感觉有一个冰凉丝滑的东西落到了眼睛上——那是一个眼罩,遮住了所有的光线。 裴渡戴上手套,为他固定好了眼罩,“不喜欢的话,也不要看。” 紧接着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皮肤上,男人温柔沙哑的声音在全然的黑暗中响起:“放心,我会帮你解决问题,但是不会碰到你。” 正如裴渡所说的那样,他不会碰触、不会亲吻、更不会进入,只是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想尽快帮他解决迫在眉睫的困扰。 第228章 白白忍受这种折磨毫无意义,闻秋在完全的黑暗中思索了两秒,决定默许他的行为。 视线被遮蔽在眼罩后面,他什么都看不见,其他的各种感官则被放大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脉搏和心跳,听到了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感受到裴渡的手指隔着一层冰冷的手套,时不时掠过自己的皮肤。 然后是皮革微凉的触感,闻秋感到自己的腿被抬起、分开,紧接着被固定在了束缚带里。他有些慌了,挣动了一下,发现裴渡是给他戴上了分腿器,他现在无法并拢双腿了。 “你做什么……”偏偏什么都看不到,他有些心慌了。 “想要尽快结束发情期,一个是要获取足够的信息素,还有就是身体获得足够多的快感。”裴渡平淡的声音响起,“本来三天的量,我们会一个晚上解决,你可能需要坚持一下。” 伴随着他的话音,浓郁的alpha信息素弥散开来,好像霜雪落了满身,闻秋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可以很安心地将自己交到裴渡手上,相信他只是为了解决问题,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 他大概是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4243字,见评论。 第113章 底牌 第二天,闻秋浑身酸软地从梦中醒来,眼睛还未睁开,手便摸摸索索地向旁边探去。 身旁的被窝是冷的、空的。 他睁开眼,看到了别墅挑高的屋顶,那华丽的顶角线和吊灯完全陌生,昨天他醉得一塌糊涂,从酒店被裴渡带回了这个地方。 然后自己像是说了什么……闻秋捂着隐隐泛痛的头坐起来,察觉自己好像说了一大堆蠢话,而且哭哭啼啼的,非常丢人。 后面是熟悉的肿痛感,他们似乎用道具做了很多次,但身上很干爽,裴渡给他洗过,换了一套新的睡衣。右臂上有细微的疼痛感,闻秋捋起袖子一瞧,看到了注射过抑制剂的痕迹。 托裴渡的福,这个不愉快的发情期就这样结束了。 他站起来走进浴室,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恹恹的神色,眼神里没什么光彩,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压抑的情绪。 他低头将水扑在了脸上洗漱,决定不去看那张叫人不悦的脸。 然后他打了个电话,打给了何羽,先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看门的,然后把别墅定位发给了他,叫他过来接。 “他手里有枪,所以我不敢动,我跟你说,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目无遵纪的恶徒,你别再跟他纠缠了!”何羽愤愤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闻秋走回房间里,转了一圈试图找自己的烟未果。 “可你昨天还在发情期……” “嗯,所以呢?你是听床丫鬟吗这都要管?”闻秋说,“地址发你了,尽快过来。” 别墅很大,闻秋是循着香味找到饭厅的。现代风格的长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点。 另一边的厨房里,裴渡正忙忙碌碌,一会儿洗菜切菜,一会儿照看蒸锅,动作相当麻利。 这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也会有这一天,一个人就能张罗出这样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饭。 然而现在闻秋站在这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心中不会再泛起任何感动。在同居后裴渡对他变得尤其好,想必也是他知道了真相,愧疚心作祟罢了。 “醒了?正好来吃早饭。”裴渡注意到了他,小心地将海鲜砂锅粥端了出来,“都是你爱吃的。” “算了,没什么胃口。”闻秋坐在主座上,但迟迟不下筷子,“这里是哪里?”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市里比较远,很安静。”裴渡殷切地看着他,他一定是刚起床就匆忙去做早饭了,因而黑发还有些凌乱,衬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臂上,手上还带着一点处理过海鲜的腥气,“吃早饭,不然又要胃痛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闻秋还是见不得他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轻叹了口气,拿起勺子舀了口粥送到嘴里。 正想吞咽,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本就不好的胃再加上宿醉,他直接将粥吐了出来,然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裴渡怔了一下,“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闻秋拿纸巾擦了擦嘴,彻底放下了筷子,“我早说过没胃口了。” 裴渡望着这一桌子通宵研究的花样和起早做的菜,没吭声。 “你把我衣服丢哪里去了?”闻秋又问,里面有他的烟盒和打火机。 “洗了。”裴渡说。 “那是不可机洗的……” “手洗的。” 这偏僻的别墅里,可不像是会突然冒出个保姆的样子。想到裴大少爷半夜吭哧吭哧给他手洗衣服,闻秋就不由嗤笑了一声,“怎么跟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 “我只是想照顾你罢了。”裴渡淡淡地说了一句,站起来开始收桌子,“早饭多少还是要吃的。想吃什么我开车去给你买,这里点不到外卖。” “不必了,何羽会来接我。”闻秋跟着站起来,四下里张望,“你不会还想拿枪指着他吧?” “我会尽量忍耐。”裴渡把精致的早点倒进垃圾处理器中,“还有,别找你的烟了,我扔了。” 闻秋“啧”了一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无聊地揪花瓶里的叶子玩。 第229章 很快,何羽便风风火火地杀上了门,一同来拜访的,还有念子心切的闻杰睿。 闻秋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告诉裴渡他的想法。当着亲人和裴渡的面,他坦言道:“等小知了的病治好后,我会带他回英国,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消息太猝不及防,裴渡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闻秋即使离开自己,也会在某个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样一个月、一年、三年,只要他用力去追,总有追到的机会。 他想不到闻秋会如此决绝,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好像就是打定主意从此和他一刀两断,参不见商。 他本该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掩藏好自己的情绪,构思出周密的计划,然而此刻失去的恐惧已经压过了所有,裴渡立刻道:“不,你不能走……” 然后他顿了一秒,才找到一个闻秋不能走的理由,“你走了,你的学业和电影怎么办?” 闻秋靠在沙发上,歪着头打量着他,“我会在英国换个喜欢的专业从头念起,至于剧组那边,剧本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要交给陆冰了,我相信她的能力。” “但是你还有大量的财产和地产在国内……” “那些是你的,不是我的。”闻秋打断他,“裴渡,我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 裴渡抿了抿唇没说话,即使他向来擅长隐藏情绪,但是闻秋也能看出来这句话让他很受伤。 “我们banbury家族有自己世世代代的产业。mark的遗嘱里给小秋留了一千万镑的遗产,我的财产将来也全都会给他。”闻杰睿终于能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一回,儿子终于选择了自己而不是那个狗男人,“裴渡,小秋不再是那个你可以随意欺负的omega了。我会照顾好我的儿子和孙子,他在我身边会比跟着你好得多。” 何羽这时也补充道:“我们也联系了最好的外科医生,那边摘除标记的成功率很高。摘除标记后,你们之间的物理联系也会被斩断。” 他们在说话时,裴渡完全没有看向他们,只是一直凝视着闻秋,好像要从他身上看到一丝挣扎的痕迹。然而闻秋表现得很冷漠,等父亲和何羽说完后,他只是点了点头:“就是他们说的这样。” 裴渡就这样沉默地听着,看着闻秋和闻杰睿相似的面庞,闻秋眼睛的颜色比较浅,所以看起来天真脆弱;闻杰睿的眸色比较深,带着历经世事的浑浊。他们曾经矛盾重重,但闻秋为了摆脱自己,还是投向了父亲的怀抱…… 但是,“父亲”?可笑。 闻秋自觉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精疲力竭地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闻杰睿立刻扶住他的肩膀,“儿子,我们走。” 这也是一只alpha的手臂,虽然苍老但依然强壮有力,以后自己就要慢慢习惯他的支持和依靠……对闻杰睿,闻秋始终抱有一种复杂的心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原谅了他,但是人生走入绝境的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他。 毕竟这是他的父亲,他们之间有割不断的血脉相连。 裴渡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老一少相互扶持离去,瞳孔紧缩了一下。强烈的恐惧让他浑身紧绷,某种熟悉的黑暗爬上他的心,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上前两步,抓住了闻秋的手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 “你不会原谅一个欺骗过你的人,对吗?” 闻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种话,但还是点了点头。裴渡的神情也很奇怪,他没有看自己,而是盯着闻杰睿,眼神里含着某种破坏的欲望。 他感到父亲环着自己肩膀的手在颤抖,闻杰睿似乎是在害怕,他望着裴渡,惊恐地摇了摇头。 何羽也有些急切,叫了一声:“父亲!” 闻杰睿才像是反应过来,汗津津的手一揽闻秋的肩膀,“儿子,我们走。” “闻杰睿,”裴渡的声音像钉子钉住了他的脚后跟,“闻秋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闻杰睿像是一下子被点炸了,情绪激动地反驳道,“他身体里流着跟我一样的血,长都长得那么像,他怎么可能不是我儿子……” “是你的儿子的话,为什么你会在闻秋十岁那年走丢了之后,对妻子说这样的话?”裴渡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说:‘他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我、我没说过!我没有!”闻杰睿大怒,涨红了脸拍着胸口,“你这是狗急跳墙,血口喷人!” 何羽也怒道:“裴渡,你明知道父亲身体不好,是想要逼出他的心脏病吗?!”他一把拽住闻秋的手,“走,小少爷,我们回家,不要听他乱咬人!” 然而他看见的,是闻秋微微茫然的神情。是的,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是他相信这是闻杰睿嘴里能说出来的话,从小他就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有时候看他的目光像一个敌人。 “你在外面的情人很多,不是吗?”裴渡上前一步,仍然紧盯着闻杰睿不放,质疑声扼住了他惊骇的心,“但是始终没能生出第二个子嗣,以至于晚年无可奈何,不得不收养何羽这样一个有着狼子野心的外姓alpha。” “够了,这些都是关晴彩告诉你的吧?那个自私浅薄、不男不女的怪物!他嘴里没有一句真话!”闻杰睿的脖子青筋涨满,不管不顾地怒吼道,“闭嘴!闭嘴!” 第230章 是啊,闻杰睿一直在外面花边不断,但从来没有搞出任何私生子的麻烦。去非洲后他人在壮年,也不至于无法繁衍后代。除非……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可闻秋却好像没法面对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冷汗一层层冒出,整个人快要站立不稳。 裴渡就这样推开了濒临崩溃的闻杰睿,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腕:“秋秋,他不是你的父亲,他患有先天的无精症,是不可能有后代的。” “可是我……”闻秋仓惶地抬起头,望见了那双和自己如此相像的眼睛,“怎么会……” “你是关晴彩和mark banbury,也就是你的‘爷爷’偷情生下的孩子。”裴渡冷静地打出了底牌,“你以为是爷爷的人,实际上是你的父亲,而闻杰睿应该算是你的哥哥,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第114章 不原谅 闻秋一时间有些恍惚,然而很多经年缠绕的谜团又变得清晰起来:小时候回英国时,爷爷对他的过分宠爱,奶奶对他的刻意冷淡,还有亲戚们的奇异目光。 爷爷去世后,孙辈中唯有自己得到了他指定的大笔遗产,这是不是也算是他在人生最后关头的良心发现? 很小的时候,父亲对他还很好,但好像就是十岁那个时间点,他忽然宣布和爷爷决裂,和母亲开始了漫长的口角,对自己射出仇恨的目光……对了,就是那个时候,闻杰睿发现自己的妻子和父亲私通,发现孩子并非亲生…… 而且这也完全是关晴彩能做得出来的是,为了在大家族母凭子贵博取一个地位,爬上公公的床。 所以自己从小到大遭遇的那些冷漠和敌视,都有一个再明白不过的缘由。为什么他总是被推来推去,为什么他失踪了没有一方来找,原来他们早就不想要自己了。 十岁那年追不上的车,也许父亲和母亲就坐在车里,冷冷地看着他追啊跑啊,摔跤、爬起、又哭着跌倒,口中说着:“他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他努力学习,努力扮演一个讨父母欢心的乖孩子,原来只是滑稽的独角戏。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其实早就被遗弃了。 “裴渡说的是真的吗?”闻秋拽住闻杰睿的衣领子,“你告诉我!” 望着闻秋通红的眼睛,闻杰睿再也无法逃避,嘴唇颤抖着说:“是……” 说完这个字,他魁梧的身躯都好像被重拳击垮了,不得不靠何羽搀扶才能勉强立着,一张面孔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这不是我的错,我也是受害者……”他喃喃道,“是那个贱货勾引了我父亲,是父亲背叛了我。我也宁可没发现过真相,小秋,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我对你多好?我是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孩子……” 闻秋望着他,看着他口口声声说不是他的错,那些冷漠和敌视是真的,那些懊悔的眼泪也是真的,这不过一个是逃避责任和现实的男人。 可是自己呢?就活该承受这些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又没有办法自己选择,就这样被生在了世上,为什么所有的代价都要他来承担?闻秋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你说过不会原谅,”这时裴渡轻轻说道,仿佛魔鬼的耳语,“闻杰睿足足骗了你二十多年。” 闻秋恍然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很陌生。他头脑里一片嗡鸣,他觉得自己该吃点药,可是又没有什么力气,原来伤心到极点是这样,所有的念想都变作了一片荒芜。 何羽再也忍受不了了,上前一把推开裴渡,“够了,裴渡!你明知道这对他伤害有多大,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他现在除了父亲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你收手吧,不要再利用他的不幸了!” “利用他的不幸?”裴渡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你们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和秋秋之间的矛盾,就凭你们这样的卑鄙小人,也配再次站在他的身旁?” 够了,好吵,都闭嘴!闻秋捂着耳朵,嘈杂的声音针扎般刺着他的脑袋,他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可为什么这群人还在吵个不停?! “秋秋……”裴渡想要来握住他的手,这不过是一场天平上的较量,而显然他抛出了足够重的砝码,足以让天平倒向自己一边。他也许做得不够好,但只要闻杰睿更坏,那么闻秋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自己。 “啪——” 回应他一厢情愿的期待的,是一声响亮的耳光。 闻秋打了他,这个看到他受伤都会难过到落泪,从始至终崇拜着、爱慕着自己的人,对他动了手。 “所以你也一直都知道真相是不是?!所以在你看来这也不过是一个可以操控我的手段是不是?!”闻秋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裴渡,我对你太失望了。”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野火般的仇恨,烧尽了鲜绿的原野,这是裴渡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像是灵魂都留下了无法痊愈的烫伤。 丢下这一句话,闻秋没有再看他,转身扶着闻杰睿,和他一起离开了别墅。 冥冥中裴渡感觉到,好像就是这一刻,他彻底失去了心爱的人。 像数学一样简明清晰的定理失效了。闻杰睿明明是“更坏的”“骗了更多的”,可是闻秋依旧选择了他。 他会用好多年才会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而此刻包裹着他的心的,只有难堪、迷惘、痛苦、和无可挽回的绝望。 第231章 / 回到了车里,闻杰睿脸上逐渐涌起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闻秋:“小秋,小秋……你原谅我了吗?” “其实在我心里,我早就把你当成了儿子,我们还是血脉相连的啊……”闻杰睿老泪纵横地说道,“过去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对,今后给我机会,我会用尽一切对你好……” 闻秋只是偏过头,目光涣散地望着一处出神。他忽然问道:“去年5月30号,何羽带我去看别墅新家的那一天,你忽然出现在那里,是不是也是裴渡的安排?” 闻杰睿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驾驶座上的何羽就冷笑出声:“当然,你以为这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吗?他早就看透了我的计划,早就在暗中和父亲联系,好离间你我——我们都不过是他掌中的棋子罢了。” “哈……”闻秋空洞地笑了笑,果然如此,真是好算计啊。 那天他好像和今天哭得一样悲惨,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明明想着要分手,又不得不绝望地向他求救。而裴渡就像天神一样降临了,将他拯救出悲惨的世界,他说爱自己,为自己戴上指环,还说要追自己一辈子。 可是世上哪有这样爱人的啊,即使到了最后,裴渡依然是牌桌上最冷静的赌徒,捏着底牌按兵不动,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他就是浑身发冷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想到了要逃离,在裴渡身边多待一秒钟,他又能生出一百种方法让自己沦陷。 何羽转过身,很认真地说:“小少爷,你选得对。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他想,他能一边把你玩死,一边让你对他死心塌地。” 想到过去几个月的种种,闻秋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连李天畅都看出了不对劲,要他保护好自己,然而他就是傻傻的沉溺在恋爱的幻想中,觉得自己找到了全天下最值得托付的男人。 他最恨的,就是自己那样地相信裴渡,是因为那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才让裴渡随心所欲地操控自己。 “还有,你知道吗?我之前调查过你所谓的前夫,”何羽继续道,“就在我快查出真相的时候,他找人制造了一场车祸,险些把我撞死。我真的不知道他能够做出什么来,所以不得不放弃了调查。还有雁城监狱的大火,死了十几个囚犯,全是当初义龙会的人。还有裴至轩,那可是裴渡的生父啊,在自己家里被发疯的妻子开车撞死,你真的没怀疑过吗?那些惹过你的人全都不得善终,裴渡有给你展现过他的手段吗?” 闻秋捂住了耳朵,“别说了……” “何羽,别再刺激他了!”闻杰睿一把心疼地搂住儿子,慢慢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小秋,有爸爸在,以后谁都欺负不了你。” 闻秋靠在他的怀里,睫毛上挑着一颗泪滴,眼神却空洞而漠然。他们都是在利用自己的不幸,但他何尝不也是在用自己的不幸去裹挟他们。 这群狗逼玩意儿,他谁也不想再相信了,谁也不想再依靠了。他只想快一点成长,快一点变强,直到有一天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从容不迫地立足于这个世上。 / 小知了的治疗还剩下最后一周,《人界七巡》的剧本也终于完成,闻秋把剩下的事都细细地交代给了陆冰,并追加了一笔300万的投资——用的是他自己的钱,当初那笔1000万镑的遗产,闻杰睿也瓜分走了一部分,现在全都交还给了他。 “我们还没有去大草原,你就要走了。”咖啡厅里,陆冰拖着腮很遗憾地看着他,“降临的那一幕拍出来会很美,可惜你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了。” 可是我已经对着那幅画想象出了全部的细节……想到那幅名为《人间》的画也是裴渡送给自己的礼物,闻秋的心就感到一阵细小的针扎般的疼痛。 “而且地狱篇去哪里拍摄还完全没有思路,我不想用太多cg特效,又贵又难看。”陆冰烦恼地咬着吸管,闻秋是非常棒的合作对象,有钱、有想法、有行动力、还能抗事,这么一个人要走了,剧组的半壁江山都塌了。 “我只是去英国了,又不是撂挑子不干了,”闻秋微笑道,“我已经做好了环游欧洲的计划,到时候如果发现了合适的取景地,就请全组过来玩。” 陆冰被他的财大气粗震撼到了,抓着闻秋的手晃了晃,“说好了啊!” 两人叙了很久的家常,聊电影、聊生活、聊圈内八卦,唯独对闻秋为什么要放弃学业事业离开只字不提。天色渐渐晚了,陆冰就见一个戴着眼镜、成熟英俊的alpha出现在咖啡厅门口,明明看起来是个事业有成的精英,却甘当司机的角色,尽职尽责地过来接人。 闻秋也不知道离开后何时才会再回来,下次和亲爱的朋友们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有些感伤,和陆冰拥抱作别,小个子的女生安慰地拍着他的背,“我会把《人界七巡》献给你,就放在电影的最开头。这样后世的人们就会说,那个伟大导演的处女作,是和同时代最伟大的编剧一起拍的。” “好,我期待着那一天,”闻秋微笑道,“我们在顶峰相见。” 陆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怅然地靠在椅子上,她没有告诉闻秋的是,之所以要把电影献给他,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更是当她拍摄这部电影时,在主角身上投射了太多闻秋的影子。 第232章 神子本来有一颗如琉璃般通透无暇的心,却在人间沾染了七情六欲,因为沉重的执念而无法飞行,因为爱而生忧怖,因求不得而生怨憎,最后心碎裂而亡,落入了地狱里。 《人界七巡》是一个关于爱的、无可救药的悲剧故事。 第115章 他逃他追 已经进入了离别的倒计时,闻秋和为数不多的朋友们一一告别,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不舍,他在这个世上建立的联系不多,现在全要被他丢在身后了。 他还打算好好请李天畅吃顿饭,感谢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好心收留了自己,然而李天畅却主动提前约了他,说是要告别。 “你要走了,去哪里?”闻秋问。 “回老家。”李天畅讷讷地说。他所谓的老家,是离江河市城区很远的一个小村子,坐落在山坳里,又穷又闭塞,没有年轻人能待得住。 “为什么?裴渡给你的待遇不好吗?”闻秋察觉他的情绪不对,李天畅的神情向来是木然的,如今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憔悴。 李天畅摇了摇头,轻声道:“安总要订婚了。” 闻秋一愣,他是知道这件事的,然而等事情真的临头了,他依然感到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那你怎么办?他不是让你把腺体都割了吗?!” 这样地摧残了他,毁掉了他作为alpha的尊严,然后又要抛下他去和别人订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渣?! “我之前不知道,但现在总算明白了,他一定要我割掉腺体的原因。”李天畅苦笑道,“他觉得这样我就离不开他了,以后他就算结婚,我也不得不继续跟着他……”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越来越低,“但我大概是没法忍受这种生活的,不如早点走了吧。” “他什么时候订婚?我非得问问他不可!”闻秋依然是气不过,不甘心地想替他要个说法。 “明天。” “明天?!”闻秋一惊,忽然打了个寒颤——裴渡知道这件事吗?绝对知道,他和安云起本来就沆瀣一气。 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会做。 口口声声冠冕堂皇地说着要保护自己的员工,但本质上不过和安云起一路货色,只是他过去不曾看透那温柔的云雾里包裹着的冰冷的心。 “算了,没有必要。”李天畅拍了拍他捏紧的拳头,淡然道,“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什么。我家那里很漂亮,我还有房子和田地,也有力气,能养活自己,就在那里结束一生也很好。” 闻秋怔怔地听着,他早就发现李天畅远比自己清醒。但这份清醒的代价是什么?他一定也受了远比自己多的伤害,才会这样心如死灰。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他一言不发地坐下来,半晌才道:“你做得对,远离他们是对的。” 他们强大、冷酷又自私,不可能玩得过他们,在还能抽身的时候,一定要逃。 第二天,安云起的订婚宴如期举行,虽然有意办得很低调,但是安家和王家两个豪门大族联姻,怎能不掀起惊涛骇浪? 闻秋刷着朋友圈,他之前加过很多裴渡圈子里的朋友,显然他们都收到了邀请,去参加那场低调又豪奢的订婚仪式。一张张图片转播着热闹的现场,什么市长也出席了,将第一个发言为新人献上祝福;什么一桌酒席要多少多少万,葡萄酒来自哪个酒庄…… 在那些图片的角落里,闻秋也看到了裴渡的身影,他穿着修身得体的正装,并不至于抢主角的风头,但依然帅得十分稳定。他仍旧是从容潇洒、风度翩翩,脸上挂着得体的社交微笑,看不出任何为情所伤的痕迹。 想到自己和李天畅这憔悴不堪的样子,闻秋就忍不住冷笑。 不过据朋友圈的直播,准新郎似乎也有点不在状态,一会儿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一会儿又搞起了失踪,让准新娘都提着裙摆四处寻找。 忽然,闻秋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赫然是安云起。闻秋的眉头一挑,接起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安云起紧张的声音:“闻秋,你知道李天畅去哪里了吗?他今天本来应该出席的,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的人,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出席?”闻秋冷笑着问,“出席什么?” “当然是……咳、你知道的,今天是我的订婚宴。”安云起略有些尴尬地说。 白痴、蠢货、混账东西,居然让李天畅去参加订婚宴,有时候闻秋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心?闻秋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冷冷地说:“他去哪里我怎么知道?你不该问你自己吗。” “我他妈——你不要骗我了,他如果要走,肯定会告诉你。”安云起咬着牙放软了声调,“看在我帮你找过孩子的份上,你也帮我一回。我现在没法冷静,他不能就这么搞失踪,他答应过我不会走的!” “啊,我的确知道,他对我说过他想要回老家。哦对了,他还对我说——那是个美丽的地方,他想要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什么?!”安云起猛地扬起声调,“他说要自杀?!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阻止过?” “那他还……” “你能拦住一个完全绝望的人去赴死吗?反正我不能。” “那你至少应该告诉我!” 第233章 “告诉你?怕他寻死的决心不强烈是吧?”闻秋不耐烦地说,“他应该是今天早上动身的,现在应该还没回到村子里,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就把电话一挂,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操——”安云起对着嘟嘟的忙音,刹那间感觉天塌了一般,不,李天畅不会傻到去自杀,以前那么多磨难也没有打倒他……不不不,他那么喜欢自己,肯定没法忍受看他与别的女人订婚! 这所有的绝望堆积起来,再强悍的人也有垮掉的那一天,不能去赌那个最可怕的可能性,他不接受! 安云起心里十万火急,觉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他一把扯掉了礼服的领结,快步向外走去。司仪找了他半天,正好在门口逮住了他,连忙拉着他的袖子问:“安少,你要去哪里?嘉宾们都到齐了,仪式快要开始了!” 安云起清醒了一瞬,回望那辉煌壮丽的会场,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纸醉金迷的衣香鬓影,像是他前26年人生的缩影,他与生俱来地拥有这些,也理应继续这样潇洒挥霍无度。 但是如今这一切,在那个人面前都变成了沙子堆成的城堡,当真正的浪潮来临,便会垮塌溃散,最终留下的那枚闪闪发光的贝壳,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安云起一把推开司仪的手,快步向外走去,找到自己引擎盖上堆满香槟玫瑰的车,然后给裴渡打了个电话。 “你又想干什么?”裴渡在人心惶惶的会场中,已经嗅到了天下大乱的味道。 “好兄弟,我要去追求爱情了!”安云起深吸一口气,踩下了油门,“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 反正过去二十多年,他那不计后果的作风惹出了无数麻烦,裴渡经常会帮他收拾烂摊子,已经收拾出了丰富的经验。当然,事后也免不了被裴渡刻薄地冷嘲热讽,安云起也已经锻炼出了足够厚的脸皮。 谁知道这一次,裴渡并没有骂他,只是道:“去吧,这里交给我,不成功就别回来了。” 安云起一愣,忽然意识到他的确和以前有了许多改变,原来冷血动物在爱情里浸泡久了,也是能生出人类的感情的啊。 / 安云起一路紧踩油门,火急火燎,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绿柳子村。山路崎岖颠簸,九曲十八弯,他速度太快,险些在一个急转弯把自己飞出去,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追老婆太急而葬身山沟里的倒霉蛋。 村子里人烟凋敝,都是些没了牙的老头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晒太阳,车子开了一段,就根本没有办法在羊肠小路上开下去了,安云起干脆弃了车,冲下去逮住一个老头就问:“你见到李天畅没?” “李天畅?”老头莫名其妙,看到这个年轻英俊、来势汹汹的alpha还有些打怵,“俺不晓得啊……” 安云起立刻抛下他,转头去问下一个,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的。他今天是婚宴的盛装打扮,开了一辆花里胡哨的豪车,出现在这个闭塞的山村里,效果不亚于一颗从天而降的小行星。老头老太们都在背后议论纷纷,那些小脸小手脏兮兮的留守儿童们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像在动物园里看老虎,既好奇地想看新鲜,又害怕得不敢靠近。 安云起揪着头发,快要疯了。他怎么会想得到这破村子这么大,人家零零散散,都在不同的山头上。等他一家一家地找过去,要到什么时候?更何况天快黑了,李天畅要是想不开摸黑跳了,连尸首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想到那个可能性,他的拳头都要捏碎了,他有气到想要掐死那家伙的时候,可更多的时候只要看到他受伤心都会难过得一阵抽痛。 在绝望的寻找中,安云起脑子里忽然蹿出了一簇火花,他立刻冲进一户人家里,抓住一个老太太问道:“阿婆,你知不知道那个打拳赛的孤儿家在哪里?” 他想起来李天畅和他提过,他打小是孤儿,连名字都没有,是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有老板到山村里,专门去找他这样的孩子训练打黑拳,因为他们能吃苦,而且死了也没人在乎。他是alpha,体格好反应快,所以就被当做好苗子挑走了。 那个老太太果然知道,举起老树皮一样的手,颤颤巍巍地给他指了个方向。 安云起立刻冲出去,直冲到了村子的边缘,那里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但是从倒伏的草丛可以看出有人活动的痕迹。分辨着那一点点的痕迹,安云起拨开重重枝条,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有些荒芜破败的小院子,用篱笆围着一个小砖房,放眼望去,还有几亩荒了的田地。 房子里的灯亮着,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炊烟,安云起眼眶立刻就湿了,恨不得大吼一声来发泄。院门和房门都没有锁,猫在院子里刨地,他冲进了那户人家,一个破旧的行李箱还丢在地上,锅里闷着饭菜,然而他把巴掌大的地方找了三遍,都没见李天畅的人影。 “天畅!天畅!”安云起大喊起来,不祥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天逐渐黑了,他又冲出了院子,一边大喊一边没头苍蝇一样乱找。锋利的枝条划破了昂贵的礼服,皮鞋里早就灌满了泥土和砂石,汗水模糊了眼睛,安大少爷何时如此狼狈过,可是他真的已经害怕到什么都顾不上了。 终于,在悬崖边他看到了那个高挑孤僻的身影,李天畅形单影只地站立着,山风把他的身形吹得有些萧索。眼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他仿佛一匹走到末路的孤狼,正在对人间做最后的告别。 第234章 “李天畅!”安云起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你他妈不许死!” 他饿虎扑食一般抱住了他劲瘦的腰,力道之大直接把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抱了起来,蹭蹭蹭狂退几步,将他搬到了远离危险的地方。 “我、呃……操!”李天畅踉跄两步站稳,低骂了一声,又很快地低头看了看。 安云起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就看到他的裤子拉链还没拉上,鸟还溜在外面——敢情刚才他只是在对着悬崖小解而已…… 安云起闹了个大红脸,知道这下乌龙大了,他干笑了一声,“那什么,我看你站那不动,还以为你要……” “寻死?”李天畅淡定地把鸟塞回去,然后拉上了拉链,“为了你?” 第116章 掌中之物 安云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他自恋归自恋,但还没到失心疯的程度。他也知道自己是个畜生,就算李天畅哪天想寻死,也只会先找到自己家里用菜刀把自己给劈了,然后再自我了结逃避法律制裁。 可是闻秋这样告诉他的时候,他当真是半点没有怀疑,因为焦急而失去了理智,离开了如此重要的一场家族联姻。在失去的惶恐中,他看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早已经一败涂地。 “你不是要订婚吗?”李天畅打量着他身上破破烂烂的礼服。 “我跑出来了,为了找你。”安云起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放不下你、舍不得你,没你不行,这个狗屁婚谁爱结谁结,反正我只要你。” “闭嘴。”他每说一句,李天畅就推他一把,一直把他推到了悬崖边。 安云起向后踉跄一步,脚后跟险些踏空,一颗石子滚落下去,连个落地的动静都没传上来。但是他丝毫不惧,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今天就是死在这里,我也要说喜欢你……不,宝贝我爱死你了,你要是不乐意被我喜欢,就把我推下去吧!”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挺胸抬头,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他心里砰砰直跳,感觉把自己推下去这种事,李天畅也不是做不出来。然而对面半晌没有动静,安云起悄悄掀起一条眼皮缝,发现眼前早没人影了。 “操!”他暗骂一声,脸上又浮现得意的笑容——没被当场弄死就是胜利,他看中的人不愧是□□,舍不得真正伤害自己。 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安云起便像一条挂着涎水的饿狼,追着炊烟和饭香跑了过去。这顿饭他是吃定了,除非李天畅把他的头按进炉灰里;当然,这个人他也要定了,就算李天畅哪天忍不了真的把他给宰了,他化作厉鬼也要再缠他一百年。 / 闻秋已经通过朋友圈直播了解了订婚宴上的混乱,想到自己一手造成的乱局,他心里就很痛快,打开冰箱摸了瓶啤酒出来。 明天就要出发了,房子里差不多已经被搬空,只留着一点打包好的行李孤零零地堆在客厅地上。赵妈被他打发去闻杰睿那儿帮忙,小知了在卧室里睡觉,这个家忽然变得空空荡荡,阒静无声,就像刚搬进来的那天一样。 哦,不对,那天他和裴渡在玄关就滚作一团,这么大的屋子这么好的隔音,他喘得很大声。水滴在地上,裴渡就笑着说他是圈地留标记的狗狗……那时候他还在为误解安云起是孩子生父的事而心慌,狠狠地咬了裴渡的后颈一口,恨不得能反向标记他。 闻秋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心里没有很深刻的悲痛,只有一种无法消解的落寞。 不想在回忆里沉溺太深,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想着随便谁都好,他需要有人在这个脆弱的时刻陪着自己。 大概过了一小时,房门被敲响,闻秋过去开了门,看到了他的心理咨询师吴医生。她还是温温柔柔的打扮,挎着一个帆布包,像纯棉一样温和舒适。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叫您过来,”闻秋客气地迎她进门,“只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这些天太忙都没有机会和您道别,您帮了我很多,我一直都没有好好说声感谢。” “没事,其实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心里念叨你呢。”吴医生微笑道,她换了拖鞋,接过闻秋递过来的茶,坐到了沙发上,“怎么最近都不来治疗了?” “我和裴渡闹掰了。”闻秋耸了耸肩,很直白地说道,“您又是他请的医生……” 他很快意识到这样说会造成误会,立刻补充道:“不,我不是在质疑您的专业素养,只是不想再花裴渡的钱了,所以才一直避着没来……” “没关系,你可以按自己感到舒适的方式来。”吴医生一如既往地露出了理解的神色,她身上的亲和力让闻秋感到很放松。曾经很多话他连裴渡都没有说过,但都和吴医生说了,某种意义上她称得上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是明天就走吗?”两人闲聊了一阵,吴医生便道,“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突然。” “是啊,这个决定做得很仓促,”闻秋喝了口苦涩的茶,然后就低头握着茶杯,“我其实很不舍得,有太多东西都在这里,我也不想走,可是又觉得不走不行……” “因为裴渡吗?”吴医生问,“他的存在依旧让你觉得不安。” 闻秋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慢吞吞地说:“有一部分吧,是他的原因。我一直记得第一次在你诊室里醒来的时候,你告诉我如果不想见他,就从阳台的门离开。其实你是对的,他太执着于解决问题了,我之前又只会盲目地跟从他,其实很多问题都是现在解决不了的,所以还不如分开。” 第235章 “嗯,我理解,你们都是非常尖锐的人,爱情中缺乏的距离感会让你们伤害彼此。”吴医生的手在口袋里探了探,谨慎地问,“那么——另一部分原因呢?” 可闻秋不说话了,只是望着沉浮的茶叶出神。 吴医生了解他,这是一个心防很重的患者,很多话只要他决定闷在肚子里,没有人能从他嘴里挖出来。 不过今天,吴医生决定努力一下,她微笑道:“放轻松,这不是一次心理治疗。我想今天之后,我们的医患关系就会结束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你不妨把我当成一只漂流瓶,把秘密装进来,然后让大海带走它。” “漂流瓶吗?”闻秋为这个新奇又妥帖的比喻笑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会打给吴医生的原因,太多话装在心里,他或许需要的正是这样一只永远不会被启封的秘密瓶子。 “另一部分原因,或者说最根本的原因,是我自己,”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迟疑,“因为我……太自卑了。” 吴医生的手颤了颤,在口袋里握紧了,“自卑?” “是啊,自卑……我什么都不如他,没有他有钱,没有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他聪明、成熟、见多识广,没有他那么多朋友,甚至没什么兴趣爱好,整天很无趣地就是学习和工作……”闻秋低着头,握紧了杯子,这是藏在他最心底的话,是最不堪的他,光是这样诉说出来就让他感到痛苦和难堪。 吴医生张了张口,职业素养让她迫切地想要打断患者自怨自艾的思路,然而另一个不可言说的原因让她保持了沉默。 于是闻秋继续说下去:“我不敢告诉他这些,因为他肯定会说他不在意,让我别多想。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多想,每时每刻都在想——我花他的钱,住他的房子,穿戴他给我选的奢侈品,每次遇到危险和麻烦就等着他来救我,那些人表面对我恭敬背地里对我议论纷纷因为都知道我离了他什么都不是……” 闻秋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可是自虐一般仍旧要说:“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到了迷恋和崇拜的地步。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想很久,因为他的一个表情我就会很开心或是很难过,闻到他的信息素就变成一个白痴……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他养的一条狗,就算他不来有意地操控我,我自己也会忍不住套上项圈把绳子递到他手里……” “闻秋,”吴医生忍不住想要制止他,“好了,够了,你先停下……” 可是闻秋立刻打断了她,“啊,对了,你不知道最近我们吵架了,我也想好好地硬气一回,但是也做不到,总是情绪失控,总是哭个不停,药物依赖也越来越重……可是他情绪很稳定,好像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冷静地应对,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闻秋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很多,最后用手揉了揉脸颊,长长地舒了口气:“就是这样,如果再呆在他身边,要么我就彻底抛弃自尊心,要么我真的会疯掉。所以我只能逃跑,跑到一个看不到他的地方去,我就又能呼吸了……” 吴医生静静地听着,仿佛也沉浸在强烈的情绪中,眼眶也跟着红了。作为一只“漂流瓶”,她知道自己是不该发表任何意见的,事实上闻秋也不需要,他把自己剖析得太透彻了,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谢谢您,说出来后真的感觉好多了。”最后,闻秋恳切地望向她,浅碧的眼瞳里蒙着一层水色,是被月光照亮的宁静湖水,“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出门就忘掉吧。” “……好,我知道。”吴医生艰难地点了点头,“你多保重。” 又说了许多离别与不舍的话,闻秋起身送她离开,吴医生都努力维持着镇定。 门在背后沉沉地合上了,她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手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正在录音的录音笔。 / 裴渡该解释的解释,该安抚的安抚,该搪塞的搪塞,等收拾完安云起的烂摊子已经到了深夜。当然,他只能解决眼前的混乱,准新娘以及王家的怒火,安家内部的不满,舆论和声誉上的影响,就需要安云起自己去面对了。 这件事的确在他心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过去他只会嘲笑安云起的愚蠢和冲动,换作是自己,是绝不可能在订婚宴上做出毅然离开这种事的;但是现在,他却在安云起身上看到了自己所缺乏的决心和果敢——不管后果如何,安云起现在肯定已经追到了李天畅家里,抱着人家撒泼打滚无理取闹,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人追回来。 一种冲动在胸膛里燃烧,裴渡猛地站起来,拿起车钥匙出了门。从来没有这样不计后果地行事过,直到驱车到了闻秋家楼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不,的确有一件事……裴渡摸着口袋里那瓶冰凉冷硬的东西,不知道该怎样开□□给他。 忽然,他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从闻秋家的楼下走出,便按了下车喇叭。那个人注意到了他,立刻走了过来,有些惊讶又有些惶恐地问道:“裴总,您怎么在这里?” 裴渡倚着车门,“没什么,就过来看看。” 吴医生没吭声,心想你大半夜把车停在这儿,跟个男鬼似的幽怨地潜伏在楼下,不知道是想吓死谁。 裴渡又问:“现在不是你的看诊时间吧?为什么半夜过来?” 第236章 “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告别,”吴医生回避了他的目光,“他明天就要走了。” 裴渡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没说什么,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按照过往每一次的惯例,现在她就该把这支记录着全部谈话的录音笔,交给她真正的上司了。 然而这一次,吴医生却无比犹豫,胸口直发紧,大气也不敢出——她忽然理解了闻秋所说的在裴渡面前的窒息感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见她犹豫,裴渡挑了挑眉,“吴医生,今天过后你在这里的工作就结束了。我之前承诺给你的私人诊所,也会如约交给你。” “裴总,这次录音没法给您……”吴医生低着头,嘴唇嗫嚅道,“我全都删了。” 第117章 谢谢你,对不起 裴渡冷冷地看着她,等待一个解释。 吴医生那张胖胖的和蔼的脸早就因为羞愧而胀得通红,鼓起勇气道:“裴总,对不起,我真的干不下去了……” “为什么?” “我……已经违背了自己的良知和职业道德太久,我真的不能再替您做这件事了。”吴医生捏紧了拳头,“病人……闻秋,他告诉了我很多心底的秘密,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痛苦,有时候看到他的样子,我真的于心不忍……可是您要我把每一次谈话都录下来,把所有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您……” 是的,她虽然是执业的心理医师,但其实从头到尾都只受一人雇佣,只为一人服务。闻秋那样信任她,忍着血淋淋的痛把一颗心剖开给她看,可她从始至终都在背叛他。 再多的金钱诱惑,也消弭不了那种负罪感,尤其是今天,那个清瘦的孩子红着眼睛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的心也跟着遭罪。 “我明白了,你不想做就不想做吧,反正也结束了。”裴渡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已经不能再任用她,否则早晚有被闻秋察觉的风险,“我希望你能把这段时间里听到的看到的,都好好地忘掉。” 裴渡也叫她忘掉,但背后的含义截然不同,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我会全部好好忘掉的,请您放心。”吴医生连连点头,“谢谢裴总理解,我也会把这段时间拿到的奖金都退还给您……” “没必要,你一直做得很好。”裴渡说,“而且以后我还会向你咨询一些情况,毕竟你很了解他。” 又要她忘掉,又要她做参谋,吴医生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个,我可能不太擅长这些……” “那我还能再问谁呢?”裴渡脸上露了她从未见过的惆怅之色,“吴医生,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要离开?” 吴医生摇了摇头,“只要您想,总有办法的。” “是,我有很多办法。打抚养权官司也好,或者干脆把人监禁起来也罢,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在他的脖子上套一个项圈,用链子栓在卧室里。”裴渡自嘲地笑笑,“但是怎么办?别说做这些了,现在他好像只是看到我,就会感到非常痛苦。” “那就放手吧,您的控制欲早晚会让他窒息。”吴医生恳切地说,“您想一想,您的爱是占有,还是希望他幸福?如果是后者,您就应该让他走,或许时间会慢慢地治愈他,你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吴医生是硬着头皮说出这段话的,因为她知道雇主有多么的偏执,然而裴渡只是很平静地聆听着,那双眼睛就如同夜空一般深沉幽邃。这是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她却在他的眼睛里望见了荒凉的风与月。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说的那番话,或许正是裴渡心中所想,他只不过想再从自己口中听一遍,好像在积攒着某种决心。 “我明白了,谢谢你。”裴渡道了谢,和她在路边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出租车来了为止。 送走了吴医生,裴渡便点燃了那支晾了许久的烟。黑暗里暗淡的火星,仿佛他的心事闪烁明灭,他静静地伫立了很久,烟头烧到了手指都不曾察觉。 然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散了身上的烟味,因为想到一会儿可能会见到孩子——好像还是不久之前,他还拉着闻秋说要一起戒烟来着,如果瘾上来了就亲对方一下,结果那几天他们大概亲了对方几百下。 那时候是多么幸福啊,裴渡抬眼看向那一扇扇发出明亮光芒的窗户,每一扇后面或许都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寥落地笑了一下,向大楼走去。 有人半夜来敲门,一开始闻秋还以为是吴医生忘了什么东西回来拿。豪宅的安保很好,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人进来,于是他毫无防备地打开门,便猝然望见了男人的身影。 光是看到他,心脏就好像无法负荷一般,钝钝地跳了一下。闻秋的第一反应是关门,然而裴渡坚定地抵着门,并且一脚踏了进来,“明天的飞机是不是?” “是。” “医院的报告我看到了,小知了的信息素缺乏症已经彻底痊愈了。” “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闻秋的话里带着刺。 “但这世上的确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裴渡的目光却很温柔,像月光一样笼罩在他身上,“最近过得好吗,秋秋?” “你觉得呢?”闻秋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面无血色,嘴唇苍白,眼下青黑,他倒是想好好生活,但他实在是没坚强到那个地步,“你到底来做什么?没事的话就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第237章 “我是来告别的,”裴渡说,“最后一面了,我们进去说吧?” “最后”这个词触动了闻秋的心,他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终究还是让男人进来了。他总觉得这件事没个善始,那总得有个善终,这毕竟是他很爱过很爱过的一个人。 而他一退让,裴渡就要得寸进尺,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感受到了他的消瘦,“这段时间,你真的受苦了。” 他还穿着白天在订婚宴上的那身正装,身上沾染着淡淡的香水气息,他的手心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的宽大和温热,叫人想起很多令人眷恋的温存时刻。或许是因为“最后一次”了,闻秋也没有表现得很抗拒,只是不动声色地偏过头,逃离了那温柔的陷阱。 “这次走后,你什么时候回来?”裴渡又问。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闻秋冷漠地回答道,“无论我在国外或是国内,都和你没关系了。” “是吗……”裴渡微微地笑了一下,温和的目光里满是眷恋,“但是我会等你,无论多久。” 闻秋皱了皱眉头,“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愿意等。”裴渡说,“我想了很多挽回你的办法,最后发现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看到我就感到痛苦,那么在一起就违背了我的本意,因为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这是什么?以退为进?攻心为上?闻秋第一时间质疑他的动机,心想他又在使什么手段。裴渡不怎么爱说花言巧语,但他其实最会用语言蛊惑人心。只要他想,自己就会被骗得团团转。所以闻秋只是警惕地听着,没有回应。 “只有时间能让伤口慢慢治愈,所以我想只要我一直等下去,或许能等到你回心转意的时候。”裴渡的声音沉稳而缓慢,“不要紧张,我不是在强求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一直在这里,你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话说得真好听啊……”闻秋的心其实是有所触动的,哪怕裴渡做了那么多欺瞒他操控他的事,闻秋也很清楚他深爱自己。他说会等,那就一定会等下去,他还年轻,还有漫长的人生路要走,但是他此刻坚定的样子,就好像已经锚定了终点的位置,“你想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从来都是那样。你愿意等就等吧,只不过寄希望于未来是很愚蠢的事,裴渡,你现在也会做蠢事了。” “是啊,毕竟你是我的初恋情人,”事到如今,裴渡的心境的确变得非常平和,即使知道未来或许有着无穷无尽的无望的等待,“你的确教会了我很多事。” 他们平静地叙着闲话时,卧室的门打开了。小知了拎着小枕头,揉着眼睛出来找爸爸,轻轻嘟囔着抱怨道:“爸爸好睡觉了……” 裴渡望着他,忍不住眼眶一热,他和这孩子相处的时间那么短,还来不及好好地尽父亲的责任就要分别了。 他蹲下来,紧紧地抱了抱孩子,又吻了吻他柔嫩的脸颊,“以后见不到了,小知了会想裴叔叔吗?” 两岁的孩子还不懂得离别的含义,但他的确是很善良也很重感情的,反过来在裴渡的脸颊上也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吧唧”一声,“会想的!” 裴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好像是强忍住了一声哽咽,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久久不愿松开。 闻秋别过脸,不去看那一幕,但眼眶也忍不住泛了红。 小知了非常熟悉裴渡的信息素,也十分信赖这个男人,被抱着轻轻摇晃,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开始犯困。 裴渡坐下来,把他搂着放在腿上,嘴里轻轻哼唱着摇篮曲。之前他哄小知了睡觉的时候,总是会轻轻地哼着歌。不仅小知了睡得很快,闻秋也经常会被他一起哄睡着。 闻秋深吸一口气,有些无法忍受似的催促道:“已经很晚了,你走吧。” “是吗,的确是很晚了啊……”裴渡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瓶子,“这是我的信息素香水,在手术前的那些发情期,你可以先用它度过。” 那是一瓶香水,有着冬日晴空一般悠远澄净的蓝色,在覆盖着唇印的卡片上,印着这瓶香水的名字:crystal。 crystal,水晶,闻秋看着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晃神。真是合适的名字,眼前的男人正如一簇水晶,耀眼、尖锐、冰冷、通透,不为外界所改变。 而他却是琥珀,看起来温润柔软,却有着千万年岁月不变的固执,封存着一颗同样倔强的心。 彼此吸引,又无法彼此相容,映照着对方的颜色,又擦得满是伤痕。 闻秋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接受任何裴渡给的东西,但还是接了过来,他想说些什么,可张口只剩下哽咽,到后来泪水无法抑制的滚落下来。 而此时此刻,泪水是有益的东西,会洗净他的灵魂,送走他20出头的年纪所经历的一场刻骨铭心的感情。 “谢谢你,”他手心里紧紧握着那瓶香水,就这样泪眼朦胧地看向裴渡,“……为这所有的事。” “那么我应该说‘对不起’,”裴渡深深地凝视着他,好像要将他镌刻进记忆的尽头,“为这所有的事。” 第118章 四年后 伦敦一处低调的街区,坐落着一家古老的剧院,曾经有无数经典剧目在这里上演,如今它的辉煌却如大门上的金饰一般,变得暗淡而斑驳。 第238章 这一天却有些不同寻常,所有座位都坐得满满当当,为了一个上好的包厢位置,人们不惜开出高价抢夺。这些观众里,有戏剧学院的教授,有专业的电影人,也有一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 舞台上,话剧《流莺》的表演已经进入了尾声,演员开始谢幕,台下的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些富于情感的观众,依旧沉浸在剧情中,拿手帕擦拭着泪水。 “的确是一出感人的悲剧,比我这几年看过的哗众取宠的所谓现代剧要好得多,我以前居然从未听说过它的名字。”观众席的第一排,joey向身旁的朋友感慨道,“但我真的很好奇你非得拉我来的原因,bobby,你可不是会欣赏高雅艺术的人。” joey是一名花花公子兼艺术品收藏家,他的家族从两代之前才开始发财,所以和old money的圈子无缘。但毫无疑问他很有钱,非常有钱。 他的朋友露出神秘的微笑,“你没听说过这部剧很正常,毕竟这可是首映,而且还是一个学生的毕业作品。” “你说这是学生作品?”joey有些吃惊,在他看来这个质量完全可以拿到百老汇去演出。 “呵呵那当然不是普通的学生,他可是大名鼎鼎的amber banbury啊。”朋友道,“难道你不知道前两年很火的《埋我之地》《人界七巡》和《二十四桥》吗,那些都是他的作品。还有他成立的青年艺术家发展基金会,投资一部赚一部……” “哦,竟然是他!”joey睁大眼睛,“《人界七巡》毫无疑问是杰作!但我从未想过它的编剧会如此年轻。” “joey,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在中国混,但你真的是太不关心家里的事了,你居然对banbury家族的新宠毫无了解……” 朋友的话没说完,很快就被淹没在越来越响的掌声中,joey也发现观众们非同寻常的热情,每个人都满面红光地紧盯台上,仿佛在期待着某种神迹降临。 终于,演员们如被摩西分开的海浪一般退向两边,一个挺拔高挑的男人踩着这经久不息的声浪走上台前,步伐始终有条不紊,仿佛天生为这舞台而生。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joey情不自禁地暗骂了一句:“holy sh*t!” 那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美人,有着湖水一般清澈的绿眼睛和天使一般漂亮的脸蛋,那精致立体的五官中带着典雅的东方韵味,与那冷清的气质一起构成了他身上奇异的吸引力。 他打扮得像个朴素的学生,松松垮垮的衬衫扎进裤腰里,剪裁得当的西装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然而即便如此,所有精心装扮的演员站在他身后,都成了可怜的背景版,那叫人目眩神迷的舞台灯光,仿佛从一开始便是为他而点亮。 joey真的感觉自己的老二要充血了,他敢发誓这个omega绝对是故意穿成那样的,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爱性感,而且不吝啬于去展示它。 “欢迎来到我的毕业演出,我是amber。”omega的音色干净甜美,也正如话剧中那位人人为之疯魔的流莺,“《流莺》是我构思了一年,自编自导的作品,希望大家能喜欢……” 观众们显然喜欢过了头,不管他说什么都拼命鼓掌。 “我想将这部剧献给我的父亲,他因疾病而躺在医院里不能前来,希望你能早日康复,我永远会留第一排的位置给你。” joey离中间的位置很近,他立刻发现预留的位置是两个而不是一个——除了重病的父亲,他还把位置留给了谁? 他问了朋友,朋友神秘一笑,还未来得及回答,忽然一位雍容华贵的年长女人走上台,将一束花献给了amber,拥抱并且亲吻了他的脸颊。 “那是leona banbury,”joey很快认出来,当然不认出来也难,这可是banbury的现任家主,一个在商场和政坛上都如日中天的女人,“她是……” “amber的姐姐。”朋友微笑道,“我知道你接下来绝对要问为什么他们年龄相差如此之大——其实amber是老家主mark的私生子,三年前才被正式承认身份,他最小的哥哥都比他大18岁,你不知道他回到家族后有多么受宠爱……” 宠爱?的确,第一排几乎都被家族成员占据了,这群平时自诩身份高贵眼高于顶的家伙们,就好像是看五岁的孩子第一次参加幼儿园汇演一般,卖力地在台下鼓掌欢呼叫好。 joey心中觉得有趣,一个半路回家的私生子,能受到家族成员这样的欢迎,他可不会觉得那个omega有那么简单。 很快,amber说完了简短的发言,与演员们一起鞠躬谢幕,帷幕缓缓落下,joey却依然有点意犹未尽。 “你要是喜欢就赶快下手,”朋友坏笑着撺掇他,“据我所知他现在可是单身。” “哈哈,正有此意。”joey潇洒地站起来,这么美味的猎物没有放过的理由。 一路追寻到后台,joey才发现和自己抱有同样想法的alpha可不少,美人儿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鲜花珠宝、甜言蜜语将人围得水泄不通,他就像一朵被蜜蜂们团团围住的鲜花,谁都想要采撷他最芬芳的蜜汁。 可amber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从容不迫地应对交往。他几乎认识所以有身份的人,对每个人都能应对得体,但又丝毫没有那种交际花的油腻圆滑,反而还有些冷淡和厌倦。 joey插着口袋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急于上前搭话。第一面可是很重要的,他不想让自己跌入庸人的档次。反正伦敦那么点地方,只要他想,以后总有机会“巧遇”的。 第239章 他原路离开,却在转角处发现了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系着小领结。他生得一张无比可爱的小脸蛋,长而卷的睫毛,翠绿的大眼睛,唇红齿白,上帝创造他时一定也会忍不住吻他。 “你好啊,孩子,”joey情不自禁地扶着膝盖弯下腰,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在等爸爸,他很快就来了。”小孩的口齿很清晰,语气有种远超这个年纪的淡定。 估计他爸爸是那群追求者中的一个,可真是个糟糕的家伙,joey决定在这里陪他一会儿,等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过来,“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dylan——爸爸喜欢的一个歌手叫这个名字,所以他就给我取了这个英文名。”dylan撅起小嘴,“但是我不喜欢他,他唱歌总是慢悠悠的,还没有调子。” joey情不自禁地笑道:“哈哈,那看来我和你爸爸的口味很接近,我也很喜欢dylan。” dylan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是要恶作剧了——他望着这个高大英俊的叔叔,期待地说:“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中文名。” 果然是个混血啊,joey微笑道:“哦,你的中文名是什么?” “闻知尧。”闻知尧这个名字,外国人从来都读不对,每次听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发音,他都会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 “闻知尧,对吗?”谁知道眼前这位叔叔,字正腔圆地念出了这三个字,然后用几乎没有口音的中文对他说,“我在中国生活过很多年,怎么样,我的中文还不错吧?” 闻知尧惊讶地睁大眼睛,朝他竖起大拇指。 然后他扒拉着joey的胳膊,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调说:“走吧,你和我去房间里等。” joey耸了耸肩,跟他走进旁边的一间休息室。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忽然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人快步走进来,“小知了——” 然后他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alpha,立刻顿住脚步,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对小知了用中文说:“你怎么又随随便便地从外面拉alpha进来?我都说了陌生的alpha很危险……” “哦不,这位先生,我或许很随便,但我可不危险。”joey用中文回应道。 这时那人才又正眼看向他,只是丝毫不见尴尬,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厌烦,就像他在外面应付那些追求者时一样。 “你好,我的中文名叫乔轶。”乔轶客气地伸出手。 “闻秋。”闻秋丢给他两个字,但没有和他握手,走过去卷起小知了,就像母猫一口叼住了小猫的后颈皮,“抱歉乔先生,我和儿子还有事就先走了。” “哦——儿子?!”乔轶甚至没能掩盖住吃惊,他本以为闻知尧是闻秋的弟弟,谁能想到居然是他的儿子?! 他怎么看闻秋也就二十多点的年纪,小孩又至少有六七岁,他已经结婚了?他怀孕的时候真的成年了吗?听说他是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难道之前遭遇了什么不幸…… 乔轶没法阻止自己的猜测,忍不住问道:“非常抱歉,但我或许可以问一句,这孩子的父亲……” 闻秋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死了。” 说完,他便带着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副对谁都不屑一顾的样子,可完全不像他想象中唯唯诺诺的私生子,倒像个从小娇养起来的少爷。 乔轶站在原地,脑子里还回放着“他死了”三个大字。这么一说,闻秋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这么一个美貌、有钱、有背景、有才华的寡妇……乔轶咕咚咽了口口水,感觉又燥热起来了。 第119章 回国 闻秋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事实上他今天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行程:萨里爵士也来看了他的演出,并且约他小聚。他是德高望重的著名剧评人,对年轻人又总是充满耐心倾囊相授,闻秋渴望这次见面的机会很久了。 助理驱车带他们前往郊外的爵士府邸,闻秋问了小知了最近的课业,小知了就乖乖巧巧地回答了,他是个从来不让人操心的孩子,而且小小年纪就表现出远超于常人的智商。 尽管如此,闻秋还是去哪儿都把他带着,比如这场拜访,对孩子来说的确有些晚了。可是他又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带,似乎是小时候亏欠太多的缘故,他总是想要尽可能地陪在孩子身边。 路途漫长,伦敦又在无止境地下着绵绵细雨,闻秋按了按额头,强打起精神打开平板,打算把等会儿要说的话先过一遍。 还有明早要去学校处理一些毕业相关的手续,晚上有必须盛装出席的家族聚会,中间抽空和国内那边对接一下电影进度,然后还要找时间去医院看看闻杰睿…… 这四年他几乎都是这样忙过来的,忙着事业学业,忙着应付家族和追求者们,忙着照顾孩子……忙碌,但同样充实,取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成就。他现在走出去,不仅仅是某个大家族的私生子,更是一个手握作品的编剧,一个成功的影视投资人。 这样充实且强大的感觉让他满意,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四年前他逃离国内时,有多么愤恨于自己的弱小,永远忘不了和那个男人相处的两年里,他有多么惶恐和自卑。 所以他要不断变强,绝不松懈,永远都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第240章 一片安静中,车子驶过被雨水打湿的街道,终于远远地能看见爵士的府邸。 “到了,比约定时间还早半个小时。”助理将车泊在路边,回头问道,“是现在就过去还是……” 她忽然噤了声,因为发现闻秋倚着车门睡着了。闻知尧靠着爸爸的肩膀,安静地在平板上看故事书。 听到询问,他举起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悄声道:“等会儿再去吧,爸爸太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 / 第二天,闻秋正忙碌着准备毕业材料,忽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护工很焦急地喊道:“快来医院一趟!” 闻秋的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忙问:“怎么了?” “闻先生吵着要见您,不然不肯吃饭。” “……”闻秋拳头都捏紧了,还是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中午就来。” 闻杰睿本来就有点那个,年纪大了之后更是变得像小孩子一样的脾气,得要人哄着。闻秋让保姆炖了点虫草老母鸡汤,中午一并带到医院去,谎称是自己亲手炖的。 闻杰睿不疑有他,连忙喝了一大盅,喝得满头大汗,直夸他的手艺好——其实他哪里尝得出好坏呢,自从突发心梗住院后,他就不大有味觉和胃口了。 闻秋沉默地坐在床头,看他病弱不堪、陷在病榻里的样子,无比鲜明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在流逝。他已经很少再去想过去那些亏欠,只是感到淡淡的怜悯和不舍。 “我大概真的活不久了,”闻杰睿一万次地叹气,眼眶微微湿热着,“这世上就是舍不得你和小知了……” “嗯。”闻秋听着,低头翻看着他的病历,看着那一行行直线恶化、触目惊心的数字。 “我呆在这里真是寂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还是要回家去,回咱们雁市那个家,将来死了就埋在白桦林下面,我就没有遗憾了。” 闻秋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抬头看他。 闻杰睿微笑道:“你的事业不也大多在国内吗?是时候回去看看啦。” “……你知道我不想回去的原因。” “凭什么?就因为那个人在国内,所以要害得我们有家不能回?”闻杰睿愤愤道,“已经过去四年了,小秋,他对你的影响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闻秋垂下眼睫,仿佛是在思索,闻杰睿咳嗽了两声:“小秋,死之前我还想去雁城老街逛逛,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家面馆……” “知道了。”闻秋打断了他无止境的怀旧,“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就动身。” “好,那说定了。”闻杰睿心满意足,招了招手,要护工继续喂他喝剩下的鸡汤。 闻秋离开医院,颇有些心烦意乱,他答应得很干脆,但心里远没有那么果断。裴渡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开什么玩笑,前两年总是不间断地梦见他,又哭着从梦里醒来;好不容易才治好的抑郁症,一点一点将自己从卑微和痛苦的泥潭里挖出来;听到任何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会心跳如擂鼓;更不要提这些年来的发情期他都是怎么度过的…… 他看了看表,还有时间,便让助理直接开到了一个地址,那是一个艺术家们聚集的街区,也是他的好朋友蒋明欣居住的地方。 蒋明欣也是四年前过来留学的,而且选择了和他同一所大学——他其实就是不放心想来陪自己。现在他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他的画作已经挂在了不少画廊、美术馆和收藏家的墙壁上。 和以前一样,开门就看到蒋明欣围着围裙、拿着刷子在画布前挥舞,脸颊都沾上了颜料,染成橘粉色的头发亮晶晶的,那边沙发上摊着他的艺术家男友,正裸着上身呼呼大睡。 “honey好久不见!”蒋明欣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新发色很好看。” “那可不是,我自己染的。”蒋明欣得意洋洋,又踹了地上那摊男友一脚,“steven还说不好看,他有什么审美啊他!” 闻秋身上是某大牌春夏款的高定,但毫不介意被弄脏,寒暄两句过后他随意拉了个垫子坐下来,就好像还在当年的江大校园里一样。 他说了闻杰睿想要回国的事,其实他自己不能说没动那个心思,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在用中文创作,他的作品他的事业很多都需要国内的土壤。 “那就回吧。”蒋明欣盘腿坐在他对面,想也不想就道。 “可是……有时候我会害怕想起过去,”对着好朋友,闻秋直言不讳心里的担忧,“我在这里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了生活,小知了也在学校里交到了好朋友,我怕回去后又会变成过去一样……” “不可能。”蒋明欣笃定道,“过去的你什么都没有,才会被人吃得死死的,现在的你什么都有,怕他个吊?除非——除非你还喜欢他,还会被他轻易影响。” 闻秋低着头,玩着垫子上的须须,没有回答。当年吵得最凶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不喜欢那个人,恨并没有浇灭爱意,只是烧得和爱意一样汹涌。 “是啊,我还喜欢他,所以我不想回去,”闻秋抬头看他,“你能理解吗?” “哈……”蒋明欣倒没想到他承认得那么干脆,闻秋比他想象得要更加长情,但也比他所知的任何人都要绝情。 当年《埋我之地》在英国首映的时候,闻秋是和他一起去看的,这部电影改编自他的剧本《埋葬玫瑰花的地方》,可以说是陆甲又一的巅峰之作,全球票房大火。 第241章 结果他们刚看了一个开头,看到屏幕上跳出一行大字:“谨以此部影片,献给我挚爱的秋。”闻秋就猛地站起来,当场离了席。 那部电影使闻秋声名鹊起,然而当事人却从来没有将它看完过。他可以仍喜欢某某人,但也仅此而已,他可以不听不看不想,将某某人拉进人生的黑名单里。 “你其实不用担心,真的见面了,那边肯定比你还慌乱呢。”蒋明欣笑着说,“真的,他绝对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拼命想把你追回来,不想试试看嘛?” 闻秋干笑了一声,觉得他描述的那个场景很滑稽,也不现实。他记忆里的那位永远是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谋划好一切,自如地操纵和利用别人。 蒋明欣却不是乱说,因为他真的见过裴渡的那一面——那是四年前,闻秋离开后不久,裴渡突然找到他,说要请求他做一件事。 看到那时候裴渡的样子,蒋明欣真的吓了一跳,alpha看起来无比颓废,头发凌乱、眼眶青黑、下巴长出了青茬,身上染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他所请求的,是花钱送自己去英国留学,这样可以顺便照看一下闻秋,因为他实在担心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又不敢跑过去亲自看一眼,怕惹人厌恶。 蒋明欣对他能有什么好脸色,当场就骂道:“你自己把人作跑了,现在还来假惺惺装什么好人?现在看到闻秋一个人放弃学业躲到那么远的国外去,你满意了?!” 说完了他又有点怂,毕竟他可是在指着鼻子骂裴渡啊!但是男人并没有动怒,只是哑着嗓子疲惫地说:“你说得对——所以你答应了吗?” “我可以答应你去,而且不用你的钱,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把那副画还给我,就是那副《爱》!” “不行。”裴渡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为什么不行,那是我送你的,条件就是你好好对闻秋,但是你做到了吗?”蒋明欣叉着腰,咄咄逼人地说,“你把画还给我,我就去英国,否则门都没有!” 僵持的结果当然是他胜利了,蒋明欣仍记得裴渡来还画的那一天,那痛苦和决绝的样子,让他都有些于心不忍。有时候他瞅瞅这俩人,明明是彼此相爱的,不知为何要折磨彼此到这个地步,但是他作为闻秋的朋友,当然要坚定地站在朋友这一边。 “所以说回去吧,不用担心,想想你现在有多少追求者吧我的大美人,”蒋明欣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只要你不给眼色,那群alpha一点机会都没有,区区一个前男友算什么,就当他已经死了。” “嗯……”每次和他聊完,闻秋心里都感觉轻松很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担忧过度,毕竟在国内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他的精神病得很重,记忆或许会过分夸大那时的痛苦。 其实现在想想不就是失恋吗?能有多大事呀。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习惯了一个人扛起所有。这四年里他剔除了裴渡的存在,而且活得比过去更好。 回去他又认真征询了小知了的意见,小知了猛点头,因为他最喜欢吃爸爸做的中餐了,而幼儿园里的西餐总是不好吃。想到那个充满美食的国度,他的口水就要流下来。 于是万事俱备,闻秋将回国放在了日程上,这个七月,他以优异的成绩从英国最好的电影戏剧学院毕业,带着闻杰睿和小知了一起回到了雁市。 除了当自由编剧以外,他目前还经营着一家自己的电影公司,并且主管着家族名下的青年艺术家发展基金会。这几年来,他资助了不少国内外的青年艺术家,帮助他们更轻松地走上艺术道路;也慧眼独具地投资了好几部新锐导演的作品,几乎每一部都取得了成功。 因为当年自己吃过的那些苦,所以他才想着要为后人栽树。过去是裴渡庇护和牵引着他前行,现在的他也终于能为别人撑开一片绿荫了。 第120章 重逢 在闻秋投资的所有青年艺术家中,又有一个名叫龚长阳的alpha才华格外突出,让他想起了当年初出茅庐的陆冰。闻秋花了两年的时间写了一个新剧本《自深深处》,全权交由龚长阳来拍摄。在国外时项目就已经开始推进,他这番回国,也是打算亲眼见证电影的诞生。 回国的头半个月,闻秋忙得脚不沾地,安顿新家,安排剧组工作,给闻杰睿联系医院,给小知了挑学校,赵妈也来帮忙照顾。半个月后,他忽然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hi,还记得我吗?我是乔轶。” 闻秋记得他,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追求者中,他的相貌和身世都是最突出的,很难叫人不在意。 “我来中国了,听说你也雁市,这真的是太巧了。”乔轶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我们找个时间聚一聚?我猜我在这里呆的时间比你久,正好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好啊。”闻秋欣然答应,他在雁市本来也缺乏人脉,剧组里很多需要走关系的事难以推进,乔轶认识的自然都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这个机会他求之不得。 于是这个周六晚,闻秋便来到了乔轶所说的酒吧。他之前都不知道雁市有那么高端的地方,光一个大门就富丽堂皇,侍者貌似彬彬有礼地拦着不让他进,说必须要会员资格,然后又倨傲地扫了他一眼:“或者也可以让您的alpha带您进入,在这种情况下omega还可以得到一杯免费酒水招待。” 第242章 叫乔轶出来接人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但闻秋并没有这么做。他信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轻佻地插进了侍者的手套缝里:“会员卡是吗?给我来一张。” 那侍者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瞥见了名片上的烫金字样,脸色立刻变了,匆忙跑进去叫经理。没多久,在经理恭恭敬敬的道歉声中,闻秋得到了一张自己的vip黑卡。 顺利进场,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乔轶热心地介绍闻秋给众人认识,从他的家世到他的工作到他的作品,听到《埋我之地》时,一个女生尖叫道:“我的天,剧本真的是你写的吗?!给我签名吧大大!” “哈哈,阿桃可是《埋我之地》的忠实粉丝。”乔轶微笑道。 闻秋对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接过笔给阿桃签了个名。周围人仍在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问他是不是真的会住进banbury家族那间举世闻名的城堡,问他编剧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问他有没有见过某某明星…… 面对这群非富即贵的名流们,闻秋对答如流,仿佛天生属于这里,早就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谁能想到几年前他被裴渡带到这种场合,只会被当作是卖身上位的男宠呢。 “你真的是闻秋?”忽然,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一个很清秀的男生对着他露出腼腆的微笑,“还记得我吗?我是王樾,我们小学时还是同桌呢。” 闻秋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果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这号人,王家的幼子,像一朵温室的鲜花受尽宠爱长大。 他也露出微笑,“当然记得了,你小时候可爱哭了。” “哈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王樾有意无意地秀了秀无名指上的大钻戒,“我现在都结婚了。” 闻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颗钻石很大,说实话没有他得到过的那颗大,但总归让他想到了不愉快的回忆。 王樾便噙着那抹带点优越感的笑容,和闻秋聊了起来。在他看来,omega最大的本事就是嫁个好对象,闻秋看起来厉害,但忙得半死又挣不到多少钱,简直就是在浪费他这现成的美貌。 他凑在闻秋耳边悄悄说道:“你还是单身吧?听说今天会来一个非常优秀的alpha,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闻秋不太感兴趣地敷衍道:“哦,比乔轶还优秀吗?” “当然,”王樾看起来越发神秘了,“就是有一点,那个alpha离过婚……” 闻秋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在王樾看来,自己已经没人要到了非去找个二婚男的地步了吗? “哎你不要笑,真的他条件好到就算离过婚,雁城所有的omega都对他趋之若鹜呢!要不是我结了婚、咳……”王樾掩着嘴咳嗽了一声,闻秋简直怀疑他馋那个alpha到哈喇子都流下来了,这让他也不由地产生了一丝好奇。 “哦,你看,他来了!”王樾忽然抬起头,倒不如说那一时刻酒吧里所有的omega都和他是一个动作。闻秋饮尽杯底的酒,才缓缓抬头。 然后他便一眼望进那个男人凝视自己的、深沉的眼眸里。 只一眼,就能理解王樾所说的他能迷倒万千omega的原因。那个男人有着极优性alpha的所有特质——英俊、挺拔、自带强大的气场。然而和那些年轻不可一世的alpha不同,他那清冷的眉目间隐去了张扬和浮躁,只余岁月沉淀的内敛与从容。好像一把久历风尘的名剑,你能猜测到他曾有何等锐利,而现在所有的锋芒都隐入了鞘中。 “怎么样,是个极品吧?”王樾见闻秋看得目不错珠,便得意洋洋地在他耳边说,“非得是离过婚的才有这种气质呢。” 闻秋:“……” 裴渡的目光像拂过松林的风,不着痕迹地拂过了他,很快便神色自若地去和认识的朋友们打招呼。乔轶似乎和他很熟,热情地招呼他喝酒,又给他介绍几个新朋友——闻秋自然也在“新”的这一列。 很快乔轶便拉着裴渡走到闻秋面前,“这位是amber,闻秋,我在英国认识的朋友,是个非常棒的编剧,我猜你一定听说过他写的《埋我之地》……” 有人笑道:“《埋我之地》不就是裴总的公司投资的么,他们说不定早就认识哦。” “哈哈巧了,电影开头不还有一句‘献给我挚爱的秋’吗!”说话的人是在开玩笑,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那个“秋”是谁一度成为了观众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旁人其乐融融地聊着天,没注意到这边的气氛古怪起来了——闻秋坐着,裴渡站着,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 乔轶左看看右看看,“哦,你们真的认识?” “不……”闻秋正欲开口,便听裴渡道,“是朋友——虽然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哦哦,”乔轶笑道,“那看来今天我是请对人了。” 裴渡便从善如流地低头问道:“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请随意。”闻秋从容地让开了一点位置。 “诶,我本来还想坐这儿的呢!”乔轶开玩笑道。 “就是啊!”其他alpha也发出怪叫,omega们则暗自咬牙嫉妒,恨裴渡没有临幸他们那儿。 “看来你挺受欢迎的。”裴渡意味不明地打量了闻秋一眼,从他没系几颗扣子的领口,到垂着细细银链的锁骨,从那细瘦的腰肢,到不盈一握的脚踝。 第243章 这副打扮放在过去,闻秋要是敢穿出门,回家肯定是要挨操的。他现在的确是非常了解自己的魅力,并且很知道怎样去挑逗那些alpha的目光和欲望。 “彼此彼此。”闻秋瞥了他一眼,他可太清楚那些落在裴渡身上的目光有多如狼似虎了,“不如某些人离过婚还风韵犹存。” 回应他的是男人嘴角溢出的一声轻笑。 两个人坐得很近,但仿佛又离得很远,各自和熟悉的人交谈,连眼神都没有再交汇过。 几杯酒下肚,闻秋却是有些晃神了,明明没有信息素外溢,他却仿佛闻到了冰雪的肃爽之气。不小心挨到了裴渡的肩膀,他甚至有了一瞬的恍惚,因为被拥抱过了太多次,所以光是轻轻碰触,都能想象被环抱和勒紧的感受。 那些人在聊什么说什么,他再也没听进去,只有裴渡的声音句句分明地落进了耳朵里。他周身好像自带一个奇异的能量场,裹挟了他所有的思维和注意力。明明是坐在沙发的一角,却又像坐在小船里,随着身旁男人呼吸的节奏沉浮着。 但也仅此而已。 闻秋低头喝了口酒,尽管光是他的存在就能让自己动摇至此,但这也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看来这颗心的确是长瓷实了,不会再渗透无用的情感。 忽然,他的目光被裴渡手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那是一枚简朴的铂金戒指,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戴在无名指上。尽管看得出精心保养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旧了,戴出去简直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 等等,当初送他的时候,难道不是小指戒吗?为什么会戴在无名指上…… 似乎是余光捕捉到了他的在意,裴渡搭在膝盖上的手随意地翻过来,露出了掌心。闻秋才发现原来的那枚小指戒已经被改造成了开口戒指,可以随意地调整大小,所以才正好契合了无名指的尺寸。 无数的小心思,都用在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真是可笑。 “戒指不错,就是有些旧了。”他嗤笑了一声,“裴总那么有钱,怎么不换一枚新的?” 坐他旁边的王樾听到这番话,连忙挤了挤闻秋的肩膀,怕他乱说话得罪了这位惹不起的权贵,“哎,那是人家前妻留给他的东西,裴总可是很长情的。” “是么……”闻秋冷冷地笑了一下,随意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为了搭配今天的衣服,他戴了好几枚戒指。那些嵌着琳琅珠宝的玩物一看便价格不菲,缀在omega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裴渡垂下眼睫,将那些优雅精巧的戒指看了个分明,他如今什么都戴,唯独不戴当年自己送的那枚——也戴不了,因为戒指早已被他随手送人了。 这时候,乔轶恰好讲到了和闻秋认识的经过:“你们不知道我当时看了那部《流莺》有多么受震撼!我当时就想,必须和作者认识!演出一结束我就追到了后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在场99%的alpha都和我是同一想法!剩下的1%,就是那位八十多岁的萨里爵士,正拄着拐杖在前来的路上。” “哈哈哈哈哈……”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调笑道,“你是看到了amber的脸,才冲上去的吧!” 乔轶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背,露出一副“这还用说”的神色,“拜托,我可是一个审美和性功能都非常健全的男人。” 又有人趁机刺探道:“joey,你连人家有没有对象都不知道就追了过去,不怕人男朋友殴打你吗?” “噢,这个嘛……”乔轶露出讳莫如深之色,他知道闻秋的一些隐私,但可不会没礼貌到当众说出来。 然而闻秋神情冷淡地说了下去:“我没有男友,只有过一个老公——” “哦?!”众人刚惊讶地瞪大眼睛,就听他淡淡道:“可惜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哇哦……”这番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连一向稳重的裴渡都好像被酒呛到了,低头咳了两声。 然后他站起来:“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闻秋看他离去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死鬼前夫的反应还不错嘛。 他跟着站起来,“不好意思,我也失陪一下。” 酒吧的洗手间,闻秋直接把“正在打扫”的牌子踢到门口,自己走了进去顺手反锁上门。 裴渡站在洗手台边,正在洗手——只见他摘下那枚前妻留下的戒指,收在胸口的口袋里,洗完手擦干净后,才重又小心地重新戴上。戴上还不够,又对着镜子微微调整戒指的位置,那郑重而煞有其事的样子,仿佛在替他的手指戴上王冠——让人看得无比火大。 第121章 谁仍念念不忘 “刻意安排乔轶把我约出来是吧,”闻秋倚着洗手台,抱着胳膊问道,“现在见到面了,满意了?” 他才不会信什么狗屁偶遇,他又不是恋爱脑傻逼——至少现在不是了。 “那倒没有,只是巧合罢了。这几年我在雁市做生意,恰好和乔轶有些交情。”裴渡回答得很坦然,“今天会见到你我也很意外。” 闻秋冷笑了一声,“那种话你拿来骗几年前的我还可以,现在就省省吧。” “不,我不会再对你说谎了。”裴渡说,“这四年我一直在反省你离开的原因,所以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再做,我一直有在好好忍耐着。” 他的语气是克制的,但其下仿佛藏着涌动的岩浆,叫人隐隐察觉那快喷薄而出的热量。直到此刻,与他面对面交谈着,闻秋才格外深地感觉到时间带来的变化——他今年27岁,那么算起来裴渡今年是31岁,四年的岁月足以改变太多东西,他在变,裴渡亦然,至少这份成熟稳重是二十五六岁的他所不具备的。 第244章 “那我要谢谢你的忍耐咯?谢谢你放我好好过了四年,没把我关进笼子里当宠物养。”闻秋开口,依然带着满满的讽刺,“不过你现在想做这些恐怕也难了,毕竟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除了你之外一无所有、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的omega了。” 哦,裴渡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心想,更喜欢了妈的。 闻秋所说的这一切,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了,那些思之如狂的日日夜夜,他不知道把闻秋拍过的电影看了多少遍,还有电视上少得可怜的新闻和影像,他当初留下的那些零散的手稿……闻秋所取得的成就,都被他用思绪擦得铮亮,挂在自己的天空当星星,日思夜想地凝神眺望。 “是啊,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当初放手是对的,”裴渡微微笑道,“你的病好点了吗?” “托你的福,已经好了。” “小知了呢?他过得怎么样?我经常看到他在钢琴比赛获奖的消息,他现在长得那么高了。” “啊,他好得很,”他的态度越自如,闻秋就越不舒服,好像被一根鱼刺卡着喉咙,急于把刺给吐出来,“而且他也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这些年你打的抚养费我都存着没有动,改天找个时间还给你。你也不要出现在孩子面前,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困扰。” 这番话一定是伤到他了,因为裴渡少见地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嗓音干涩地问道:“那么你有找新的伴侣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没有?”闻秋挑眉问道,他靠在洗手台上,随意地挑开胸前一粒纽扣,“说实话,我今天来赴乔轶的约,本来还打算和他玩玩呢——他是个还不错的alpha对吧?” 裴渡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向下,忽然便凝固住了。他看到那黑色绸质的衬衫里雪白的胸口,再向下,却见一点黑色的蕾丝勾边露了出来。 意识到他穿着什么下贱东西的那一刻,裴渡当真感到有一团火从胸口烧了上来。闻秋的确是很了不起,知道如何挑战他的耐心。愤怒、嫉妒、欲望交缠在一起啃咬着他的心,他的确是用了极大的定力才维持住了镇定。 可是下一秒,闻秋就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伸进自己的衬衣下摆,带着他一点一点摸上去,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味:“怎么样,喜欢吗?以前你就说我学得很快,现在的我操起来应该比那时候更舒服吧。” 当然,这并非邀请,而是挑衅,如果裴渡真的忍不住动了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嘲笑他的虚伪。 果然,裴渡的眼神暗了暗,眉间压着一层阴翳,周身散发的气场叫闻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既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然而即使这样,alpha都不曾释放一丝信息素,明明在过去他很知道怎样利用这个利器,每每只要释放一点就能让自己迅速服软。 “秋秋,”裴渡忽然叫了他的小名,让闻秋的心无端漏跳了一拍,“如果我真的顺从自己的本意,那么你在下飞机的那一刻就会被我绑走,我会撕碎你的衣服,堵住你的嘴,日夜不停地灌满你直到里面装不下都溢出来……” 裴渡的手贴着他左胸,好像隔着肋骨捏住了他狂跳不已的心,“怎么,听不下去了吗?这只是我想对你做的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闻秋心神一震,好像之前男人低眉顺眼的样子都是他的错觉,只有这一刻蛰伏的野兽才露出了爪牙,尽管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也足以让他不自觉地战栗。 裴渡很快又垂下了眼睛,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替他一个个系上了扣子,“所以你要感谢我的确变得比以前更有耐心了。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全部都很喜欢,所以你尽可以在我面前放肆一点。” alpha有力的手一路向上,贴着他的咽喉为他系上了最后一颗扣子。闻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依然昂着下巴不屑地笑道:“所以到头来你只有这些废话。” “我还能说什么?”裴渡微微笑道,“毕竟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 那一天从酒吧回来,闻秋就一直都在走神,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双目放空,怀里的抱枕都快被他给抠烂了。 闻知尧从钢琴课回来,吸了吸鼻子就对保姆说:“爸爸喝醉了,给他煮点解酒汤吧。”又对管家说:“空调温度有点低,开高两度。” 管家为难道:“这是闻先生要求开的……” “你不要听他的。”闻知尧脱下鞋放进鞋柜里,然后放下小书包,“他不知道冷和热的,晚点又要感冒了。” “感冒?”那边沙发上的闻秋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 他起身想去拿茶几抽屉里的感冒药,闻知尧赶忙跑过去夺过药片——再过一秒闻秋就要丢嘴里了——急着喊道:“爸爸,感冒药不能和酒一起吃!” 闻秋咂了咂嘴,感冒药而已,又不是头孢,以前他穷的时候有钱买药吃就不错了。他长臂一捞,把小小年纪就特别爱操心的宝宝揉进怀里,亲亲他的小脸又亲亲他的头发。 闻知尧毕竟是大了,也知道害羞和男子汉的尊严了,就不大乐意被他转着圈儿亲来亲去。可是他毕竟又很乖,所以只是绷着一张小脸坐在爸爸怀里,嘟囔道:“你怎么又出去喝酒了?” “没有喝很多啦……”闻秋笑眯眯地说,“一点都没醉……” 第245章 闻知尧听了这话,小脸更臭了。 忽然他吸了吸鼻子,在爸爸身上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味道,便想也不想地惊叫道:“爸爸去见裴叔叔了?!” 闻秋的身体立刻一僵,脸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天才宝宝就有这点不好,两岁的事情他是真记得。 闻知尧记得的事情可多了呢,在他很小的时候除了爸爸,就是很慈爱的赵奶奶,然后就是特别好的裴叔叔,会陪他玩游戏给他唱好听的歌,他身上一直有很好闻的味道,每次闻到自己就晕乎乎的,又好像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见爸爸不回答,闻知尧又兴奋地追问道:“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见裴叔叔呀?” “我们不去见他。”闻秋冷着脸道。 “啊?为什么呀……” 闻秋拍拍他的屁股,摆出专制家长的嘴脸,“没有为什么。” / 过了两天,闻秋重新振奋精神,决定不要再为臭男人费一点心神了。他去了一趟公司,监督电影的筹备工作。 青年艺术家发展基金会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组织,虽然得到了家族的不少助力,但很多事他都亲力亲为。比如他连续在国内举办了三届青年导演短片大赛,挑选优秀人才,助力他们发展。 其中一个叫龚长阳的导演,是所有人中杀出重围的佼佼者,他的短片后来还去国外电影节拿了最佳短片奖。闻秋花了两年写了一部剧本《自深深处》,全权交给他拍摄。 为了不受拘束地拍出自己想要的电影,闻秋又收购了雁市一家濒临破产的影视制作公司,改名为恒星传媒,自己做了老板。这两年也的确拍出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尽管目前还处在玩票阶段,入不敷出,还烧钱烧得厉害。 而自从有了《自深深处》,他也逐渐认真起来,打算利用手上这套优秀的班底做出些像样的作品来——他并不想别人提到他就是《埋我之地》或是《人界七巡》,那都是打着别人烙印的东西,他想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杰作。 《自深深处》讲述的是一个风流放荡的作家和他美丽堕落的情人间的爱恨情仇,改编自著名作家王尔德和他的情人波西的故事。电影大半的场景都发生在监狱里。为了筹备拍摄,剧组租了一大块地皮,利用废旧工厂改建了一块真实的监狱场地,只为了构建出最真实的画面效果。 “消防被卡了。”闻秋抵达公司,屁股还没坐热,制片人就臊眉耷眼地和他报告。 “上个月在邮件里就听你在说这个事情,”闻秋皱了皱眉头,“消防楼梯还没建好吗?” “建好了,而且为了融入整体建筑风格,不得不做了很多工艺,预算超了两倍。”制片人不安地搓了搓手,“但这次检查的人过来,又说我们没有购买指定的灭火器材……” “指定器材……”闻秋啧了一声,“不管多少钱,买就买吧,过路钱总是要花的。一天过不了消防检查,就一天不能开拍,这里头的损失更大。” “我明白您的意思,”制片人说,“但是我担心下次来他们又会翻出新的花样,不是电源老化就是消防通道有杂物,他们要找肯定能找出问题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被针对了?”闻秋沉吟道,“你在本地朋友多,有没有去上面打听过?” “上面的人我早就去打点过,礼也送了酒也请了,但总行不通,感觉这次不像是花钱消灾那么简单,”制片人也很苦恼,最近为了这事头发大把大把掉,“或许是我们碍了谁的路,或是不知不觉得罪了什么人?” 闻秋有些茫然,他都已经那么多年没回雁市了,上哪里得罪人去? “不必担心,交给我吧。我去问问熟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秋安抚了一下焦躁不安的制片人,“你先按照原定计划筹备,一旦检查过关,我们好立刻开拍。” 他所谓的熟人,其实是闻杰睿当年还如日中天时的几个“朋友”,一些位高权重大腹便便的家伙们。 “好,那就麻烦您了!”制片人与他握了握手,满怀信赖地说道。尽管老板不常露面,但遇到麻烦他是真的能顶事。 有时候制片人会觉得,公司只不过是老板的一个玩具。第一次在视频会议里见到老板时,他看到的是金碧辉煌的巨大会客厅,跟在谁家城堡里似的,而坐在那张华贵书桌前的美丽omega,就像金王冠上的宝石一样耀眼。 “我买下这个公司,是为了拍自己想拍的电影。”老板对初创团队这样说,“但是如果你能拿出比我更好的东西,能说服我,那我们就拍你的东西。” 他说到做到,基本只做大方向上的决策,小的方面完全放权,任由底下人发挥。同时,他会大量地砸钱拍自己想拍的东西,用自己想用的人,为了艺术效果不计成本,不在乎营收。 当公司遇到问题时,他又总是能挺身而出,用一些制片人无法理解的手段迅速解决问题。 遇上这么好的老板,制片人每天做梦都会笑醒。所以这一次,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只有老板说一句“交给我吧”,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第122章 图谋不轨 求人办事总是不会容易,但好在闻秋早就习惯了挫折和打压,他从来没觉得任何事简单过。既然这电影要在雁市拍,就必须遵守雁市的一些潜规则,他心态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困难的局面,并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做好了清晰的计划和准备。 第246章 他并没有意识到,如今他的行事风格,从待人接物到解决问题,全都很像某个人。甚至每次遇到问题时,他都会不自觉地参考心中的某个影子,思考如果是那个人会如何做。 这一切潜移默化地发生着,直到如今他也能够独当一面,成为被人信赖和依靠的存在。 这几天饭局连着饭局,然而事情并不顺利。那些大人物都是一副讳莫如深之色,仿佛他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其中也有人给出了暗示,说是可以把他介绍给真正能摆平事端的那一位,只是恐怕要付出一些“代价”。闻秋问是花钱买路么,那人色眯眯地瞧过来,意味深长地说闻老板的资本丰厚,可不仅仅是钱啊。 果然又是那档子下三路的破事,闻秋听得心中冷笑,颇想把桌上的砂锅扣在他的猪脑子上,面上则客客气气地回绝了。 如此消防问题一直拖着难以解决,电影也迟迟无法开机。闻秋盘算着如果雁市行不通,搬到隔壁江河市去拍也是一样的。他就不信那一位真的手眼通天,能够在全国对他围追堵截。 他心里不慌不忙,但底下人逐渐都有些焦躁了。导演龚长阳性格急躁,格外坐不住,很快便提出要请他吃饭,约在一间清雅的私房菜馆里。 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闻秋还觉得环境怪好的,四处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一楼全做了亭台水榭的景致,二楼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包厢。他循着龚长阳给的地址找到了207号房,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闻秋的脚步却顿住了。他看到华丽的大圆桌后,坐着几个衣冠楚楚的老男人。他们正坐着随意喝酒聊天,高声谈笑,恭维拍马,各自带来的omega情妇们站在一旁端茶倒水,一副秩序井然、爹味冲天的场景。 看到门开,那群老男人一起看了过来,很多眼睛立刻一亮,散发出叫人恶心的兴味。 “不好意思,”闻秋后退一步,看了眼门牌号明明是对的,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走错房间了。” “别走啊,闻秋,”坐在老男人中间的那一个喊住了他,“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那个男人鬓发全白,目光深邃,面貌庄严,一副人中龙凤的长相。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曾经是雁市首富,这两年虽然被安家超了过去,但毕竟根基深厚,一句话说出去地都要摇三摇。 谢广明,他母亲的第二任丈夫,他曾经的后爹,也是在他生日时送他裙子和丝袜的恶心老变态,当年害他不得不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 而现在,他恐怕就是那个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的幕后黑手。 而坐在他身边的,有雁市的各位老领导和实权人物,甚至闻秋还发现了广电局的高层——换句话说,他想把电影拍出来,以后还得小心地给这群人上供。 所以他克制住了马上摔门就走的冲动,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谢伯伯好啊。” “我们小秋长大了,我却老了。”谢广明感慨道,“第一面都没认出来是不是?怪不得要走了。” “哦哦,他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啊,我记得是跟着关晴彩一起进门的,我那时候就说长大了肯定比他妈妈还好看,果然,啧啧……” “老李的眼光什么时候有错了?”谢广明老神在在地一笑,朝闻秋招招手,“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李伯伯,以前是咱雁市的教育局副局长,你孩子以后要读书,可以找你李伯伯……” “哪里哪里,人都退了,说话不管用了……”姓李的哈哈一笑,“也就是在局里还有点薄面,偶尔照拂一下后辈罢了——不过小闻啊,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闻秋走过去,拳头暗地里捏得死紧,他妈的谢广明,连他有孩子的事都知道,果然是有备而来的吧! 他面上却维持微笑,不等他们灌酒便主动道:“是啊,我那孩子要是将来不成器,以后还要靠李伯伯照顾。来,李伯伯,我先敬您一杯。” 说着,他主动拿起一个空酒盅倒满了,给姓李的敬了酒,然后也不管他喝不喝,自己豪迈地一饮而尽。 “好!”立刻就有人给他喝彩。 谢广明眯着眼睛笑了笑,把他一个个介绍给那帮有权有势的老头,闻秋一个都不怠慢,挨个敬过去。不知多少杯下了肚,他依然眼神清明谈吐清晰,把那群老头哄得满面红光。 这番表现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谢广明终于也没有强留他的理由,似笑非笑道:“好了,知道你还有事,先去忙吧。要是醉得厉害,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有劳谢伯伯了。”闻秋微笑地退出去,刚关上门,脸色就阴沉下来,口中无声地咒骂道:“操你妈的谢广明……” 他站在邻水的栏杆边,给龚长阳打了个电话,龚长阳的脑袋很快从隔壁房间探出来,满头大汗地解释道:“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发错地址了!” 闻秋扶了扶额头,额上青筋直跳。 “菜、菜都上得差不多了,要不您现在进来……” “不吃了,没胃口。”闻秋不信这一切都是巧合,所以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你开车过来的吗?送我回家,我喝酒了。” “我没车,”龚长阳搓了搓胖胖的手,灰溜溜地打量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也没考驾照……” “算了。”闻秋给家里的司机发了条短信,让他打车过来接,又拉着龚长阳进了屋,多少准备吃两口。他是空腹过来的,肚子里现在只有酒,一会儿醉了事小,万一又犯胃病就不好了,回去得被小知了念叨死。 第247章 龚长阳陪着笑脸,一直试图搭话,和他聊剧组的事,闻秋脑子又晕肚子里又满是火气,根本没心情搭理他。草草吃了两口,他放下筷子直言道:“下次我请你吧,我来选地方,这里太晦气。” “哦哦、好,都听您安排……” 正巧司机发短信说他快到了,闻秋便出了门,酒劲儿渐渐上来了,他下楼梯都有些摇晃,还没找到司机在哪儿呢,忽然一辆宾利斜插过来,车门擦着他的面打开,谢广明赫然坐在后座,“巧了这不是?我送你一程。” 闻秋忍不住皱眉道:“谢谢,真的不用。” “和你谢伯伯客气什么?”谢广明的老脸褶子摆出一个微笑的模样,“我们还有下一轮,去蓬莱阁按摩放松,市局的老领导也在,我听说最近你不是想托人办事吗?等会儿机灵点,人家开心了,三言两语就给你把事给办成了。” 闻秋面上嗯嗯地应着,心里已经把谢广明的脑袋当皮球踢飞了。 之前拍《人界七巡》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流程,数不尽的申请、审核和检查,可那时候他好像从来没觉得棘手过,办什么都没有阻力——想来那是因为裴渡暗地里早就给他铺平了道路。 现在他不过是个兜里有几个臭钱的归国投资人,很多事情亲手去做了,才发现没有关系步履维艰。谢广明抓的就是他这个软肋,就是要看他忍气吞声献媚讨好的样子。 看来刚才自己豪爽喝下的几杯酒,是给他脸了。谢广明大概不会知道,他要是真被逼急了可是会掀桌子的,大不了电影不拍了,等闻杰睿死了就给他敲锣打鼓风光大葬,他自己麻溜滚回英国去。 肚子里刚酝酿出几句嘲讽,忽然见谢广明神色微变,那胜券在握的微笑变成了深深的警惕。闻秋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便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裴渡的车停得讲究,直接别住了谢广明前行的路,他不紧不慢地下了车,俨然是一副抢人的架势。 “这不是裴总么,”谢广明皮笑肉不笑的,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好久不见,怎么最近常驻雁市了?” “老婆孩子在这里,不能不多来看看。”裴渡很自然地走到闻秋身后,他个子高,往那儿一站,活脱脱就是“靠山”两个字的写照。 老婆孩子……闻秋委实被他的无耻震惊了一下,然而当着谢广明,他并没有出言反驳——谢广明显然对裴渡有所忌惮,一见到人老脸都黑了,他不趁机利用才是傻瓜。 “要是谢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家里人离开了?” “不比年轻人,我这个老头子当然没什么正事,”谢广明头往车窗里一缩,靠着椅背上,要是他有把大胡子,此刻肯定会倚老卖老地捋起来,“不过小秋啊,说真的,你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说完这句,他便升上了车窗,指挥司机蛮横地转了个大弯,强行掉头开走了。 闻秋僵立在原地,谢广明个老畜生说他像关晴彩……这句话杀伤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着实戳中了他心里最不能忍的点。 “秋秋?”裴渡唤了他一声。 闻秋半点不想听他说话,一把推开他,结果alpha纹丝不动,他自己却极大地晃了晃。 裴渡按住他的肩膀,眉头蹙起,“你喝了多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 “因为我他妈是关晴彩生的,”闻秋阴着脸嘟囔了一声,“我妈是陪酒女出生,所以我骨子里就带着出来卖的基因,陪老男人喝几轮酒怎么了……”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因为注意到了裴渡的目光,里面有温柔的怜惜,也有冰冷的愤怒,是一种糅杂着无数复杂情感的黑色旋涡。他的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上颚,感觉喉咙发紧,渴得要命。 第123章 打在棉花上 “冷静下来了?”见他一声不吭了,裴渡便伸出手,打算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但是闻秋反应很大地避了一下,同时“啪”地拍开他的手。 “谢谢你没必要的解围,”闻秋深吸一口气,“帮我复习了一下被监视的宠物生涯。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他的司机就把车停在路边,刚才若不是裴渡硬插着一手,他早就摆脱谢广明回家睡大觉去了。 裴渡立刻拉住他的手臂,“等等,先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有指责你什么吗——” “我没有监视你。” “哦——那你来得可真巧啊,每一次我一倒霉你就像个超级英雄从天而降,这种老掉牙剧情现在拍出来已经没有市场了。” “那是因为你以前总是遇到危险,所以我想保护……” “哦,所以我为什么总是遇到危险,多少次都和你有关,你心里没点逼数?”闻秋伶牙利嘴,咄咄逼人。 “是我的错,所以才要弥补错误。”裴渡一再被他打断,但仍然锲而不舍地解释道,“是安云起在监视谢广明,他们的人发现了你可能有危险,所以通知了我,我才赶来的。如果我真的在监视你,一开始就不会让你来这里。” “操,所以又是我的错了?”闻秋根本不信他的鬼话,“直说了吧,没有必要,我有自己的人。” 他拍了拍手,路边的车里立刻下来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是他从英国带回来的值得信赖的手下。刚才即使裴渡不出现,谢广明也没法拿他怎么样,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玩物了。 第248章 裴渡的目光从那些保镖绷紧的脸上扫过,看得出来面对自己让他们感到紧张,“所以你很信赖这些人?” “当然。” “好,我问你,”裴渡看向为首的一个保镖,“根据你的观察,你的雇主最近有被跟踪或监视吗?” 那个人高马大的alpha一愣,感到自己的职业素养受到了挑衅,立刻坚决地摇了摇头,“绝对没有。闻先生的任何行程都由我们妥善安排,绝对保密,不可能受到监控。” “嗯,你们做得很好。”裴渡点了点头,仿佛是他的直系领导似的。他又看向闻秋,“现在你可以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闻秋一怔,才明白他还在纠缠着那个点不放,固执地想要为自己澄清。他心里有些烦躁,觉得裴渡纠结的事毫无意义,即使他不是故意监视又如何,他们之间是因为这种小问题掰的吗? “你不必自证什么,因为我对你没有信任可言,”闻秋干脆将话摊开来说明白,“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种不重要的小事,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对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裴渡凝视着他,嘴角一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像光是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就能感到莫大的满足。 四年的时光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除了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从容,好像包容一切的海,那笑容是舒缓的海浪,让闻秋的心无端变得潮湿了。他别开眼,“我、我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裴渡毫不纠缠,甚至体贴地替他拉开车门,又站着目送他离开。 回去的路上,闻秋越想越不对,明明是他气焰嚣张咄咄逼人,裴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一想到他那副始终淡然处之的样子还是有些火大,好像砸过去的拳头都落在了棉花上。 难道说这副忍气吞声的小媳妇样是裴渡的本来面目?开什么玩笑? “他不是变温和了,”闻秋给自己提了个醒,“他只是变得更狡猾了。” / 当天晚上裴渡回到在雁市的家,他的发小安云起拎着两瓶酒登门拜访,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又晒黑了一点,造型更加落拓不羁,要不是一张帅脸和身材撑着,真有点那个农村杀马特的意思。 裴渡上下打量他的造型,有点不想让他进门。 安云起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沾着泥点子的t恤,“啊,这个,村里唯一一家服装店卖的,你别说,比那些大牌衣服结实多了,做农活只能穿这个。” 他脚上穿的更加惨不忍睹,是一双沾满泥的劳保靴子,“没办法,山上下雨路滑。我可是开了半天的车回来直接见你的,知足吧。” 安云起把靴子一甩,把两瓶农家自酿酒丢到裴渡怀里,大摇大摆地走进家门。尽管努力掩饰,但裴渡还是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像是有什么隐疾。 “怎么,不是说要在村里过完冬回来吗?”裴渡明知故问。这几年来,安云起每年都要去绿柳子村住上几个月,实行一种在裴渡看来完全属于骚扰的追爱活动。 “别提了,他非得帮村东头的寡妇修屋顶,存心气我你说是不是。他非要去,我就跟着去监视、不是、跟他一起去修屋顶,结果当时氛围很好嘛,我就忍不住摸了下他屁股,谁知道会被那寡妇看到……”安云起黑着脸,“他下手狠得要命,要不是我跑得快,命都要折那里了。” 该。裴渡毫无怜悯地心想,又问道:“那这次不走了?” “啊?那不行!”安云起一拍大腿,“春天种的那一波瓜果蔬菜很快就要熟了,我得去看看长势怎么样,还要除草、追肥、杀虫,活多着呢。而且我也不放心那寡妇,整天卖弄风骚的,不知道想勾引谁……” 裴渡看着满脑子种地浇田挑大粪以及和村里寡妇争风吃醋的好友,眼神怜悯。 不过也要感谢安云起这几年坚持不懈地趟地雷,他心里建立了一本错题本,上面记满了安云起在追老婆过程中犯过的种种血泪教训,时刻提醒自己不可重蹈覆辙。 “嗨,别光说我啊,听说你家那位回来了?”安云起人在山沟沟里蹲着,依旧消息灵通,“怎么样,见过面了没?” “见过了。”裴渡慢悠悠地喝了口酒,“他看起来过得不错。” 当年走的时候就和蔫了的小白菜一样,如今气色健康,神情灵动,能吃能喝能怼人,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啊?然后呢?”安云起是知道他这几年怎么过来的,都替他着急,“你采取行动了没?这下可别让人跑了。” “急不得,慢慢来。”裴渡说。 安云起往沙发上一靠,斜着眼睛瞅他,“我不信你真的不急。” 他要不急,就不会把闻秋所有的电影版权买下来,自己一趟趟地去剧组,亲眼见证每一部作品登上荧幕。 他要不急,就不会四年来断绝欲望,过得像个苦行僧,像守节一般戴着那枚破戒指,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爱而不得。 他要不急,就不会将那么多的钱与精力投入慈善事业,去救助一个个身世悲惨的omega,仿佛是在赎罪,又好像是在为某人积福。 而且安云起知道,这还只是他看见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因为裴渡最善于隐藏自己,他从不多言,从不解释。 如同过去,裴渡依旧不为自己辩护什么,而是轻飘飘地跳到了下一个话题:“谢广明那边怎么样了?” 第249章 “哦,怎么问起他来了?”安云起有些纳闷,“你之前不是对他没什么兴趣的吗?” 安家和谢家都盘踞在雁市多年,彼此盘根错节,有时合作,但更多的是争斗不休。这几年安云起逐渐掌握了大权,就对这位老冤家起了杀心。 四年前,他大张旗鼓地翘掉了订婚宴,导致安家腹背受敌,自己也差点被剥夺了继承权。而且那时的他又忙着追老婆,是裴渡及时的介入和插手,控制住了局面,为此他不惜常驻雁市,调用了大量裴家的势力帮他镇场子。 安云起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承诺过裴渡,把谢广明吞掉后,会将最肥的肉割一半送他。裴渡自然乐得接受,尽管他在家族的位置要比安云起稳得多,对钱权的欲望也比安云起淡得多,但是送上门的肉嘛,不吃白不吃。 裴渡说:“谢广明是闻秋母亲的前夫。” “啊?”安云起吃了一惊,“听说他风评很不好,最喜欢老牛吃嫩草……不会吧?” “应该是没有,”裴渡的眼神暗了暗,“但是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因为闻秋那张比蚌壳还严的嘴,他不愿说的事,没人能从他嘴里撬出来。 而谢广明又是这么个阴险狡诈的畜生,他实在无法放心。 “谢广明那个老东西很难搞,而且和上面勾结很深,我和他交手多次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安云起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不过好兄弟,有你在,不怕那老狐狸翻出花来——但是有句话我要提前和你说清楚,我现在是真的打算洗手上岸了,以前那些手段,咱就不玩了。” 安家的前科累累,上面尤其盯得紧,而安云起本人经过多年的磨炼,心性里最尖锐的部分竟真的被一个和他同样粗粝的人磨平了。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把自己的生意洗得比阳春白雪还白。 “我明白。”裴渡点头。在过去,他的手段或许没有安云起那么激烈残暴,但也好得有限。 然而曾经的那些事过后,他冥冥中感到了“业报”的存在,他无所顾忌种下的恶因,或许有一天会报应到他自己和周围人的身上。 他不是变得更慈悲了,只是更在乎了。 / 尽管被谢广明拉着敬酒很恶心,但不能说没有效果。闻秋不过是腆着脸说了几句好话,多喝了两杯,便讨得某位大人物眉开眼笑,当场给了一句保证。 于是就这样,卡了许久的消防问题解决了。 项目能够继续推进下去,闻秋却并没有松一口气,他能感到这只是个开始,麻烦还会源源不绝地滚来。 他去医院看了趟闻杰睿,看他瘦骨伶仃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里有些怜悯也有些嫌弃。他心想人谢广明比他大十来岁,还整天精神抖擞地到处兴风作浪,越作越年轻;他这个废物老爹就躺这儿整天哼哼唧唧,屁点用也派不上。 都说祸害遗千年,要是闻杰睿再坏得彻底一点,说不定就能长命百岁了。 何羽也在医院陪护,闻秋找的正是他,趁闻杰睿睡着了,便拉着他交代了几句话。 “龚长阳?不是你很看重的那个导演么?”何羽推了推眼镜,“你让我去调查他和谢广明的关系?” 闻秋点了点头,他可不会傻到真的相信龚长阳报错了地址。 “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电影都快开拍了,如果导演查出问题,你打算怎么办?”何羽问。 “能怎么办,有问题就换掉,换到我满意为止。”闻秋冷冷一笑,“我可不想看到脏东西污染我的作品。” 第124章 家长会 很快到了九月份,学校开学了。闻知尧今年六岁,直接跳级上了雁市第一小学一年级。 这是雁市最好的小学,他入学并没有走后门,而是直接参加了考试,取得了所有科目的第一名,其中甚至包括语文——要知道他从小在英国长大,只在考试前参加了两个月的中文突击补习而已。 他个子长得快,比其他一年级孩子还要高一点,此刻穿着整整齐齐的小西装制服,好像一棵挺拔葱郁的小树。 开学第一天,闻秋送他去上学,就看到很多一年级小孩在校门口哭鼻子,抱着爸爸妈妈不肯走。他有点触景生情,不由低头看了看闻知尧,发现他果然也是一脸凝重,抓着自己的衣摆不肯放。 闻秋心软得一塌糊涂,心想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这样的告别只会越来越多。他蹲下来摸摸孩子的脑袋,温声安慰道:“别担心宝宝,你一定能适应学校生活的,还可以交到很多新朋友,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和老师说,回来就告诉爸爸……” “我还是不太放心,”闻知尧依然皱着小脸,担忧地对闻秋说,“我去上学了,谁来照顾爸爸呢?万一你又通宵工作怎么办?万一你又喝好多酒不吃饭怎么办?还有天都那么冷了,你都不知道加衣服……” 闻秋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敢情这孩子是在担心自己啊!听他一条条历数自己的罪状,闻秋冷汗都下来了,“咳咳,宝宝别担心,爸爸会照顾好自己的!” “真的吗?”闻知尧怀疑地瞅着他。 “真的。”闻秋和他拉钩,然后亲昵地碰了碰他的额头——虽然有些奇怪,但看起来的确像是做爸爸的在对孩子撒娇。 闻知尧好像才放心一点,背着小书包进了校门,一步三回头。闻秋站在校门外,微笑着朝他挥手,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里,心中感慨万千。 第250章 结果第一天上课回来,闻知尧就兴奋地宣布道:他喜欢学校,而且他已经交到好朋友了! 闻知尧适应得很好,不,应该说是雁市第一小学努力适应了这位天才的存在。开学没多久,班主任就找闻秋开会,说很多课对这孩子来说就是浪费时间——闻知尧已经在跟着家教老师学微积分了,英语更是没有学习的必要,就连最薄弱的语文,他差不多也是过目不忘,买书的速度都快赶不上他看书的速度。 “没关系,”闻秋努力安抚班主任,要说被天才宝宝吓到,谁比得上他呢,“知尧说很喜欢学校,哪怕不是为了学知识,我觉得让他认识一些同龄的孩子也有好处。” “他的确是个好孩子。”这点班主任深有同感,这么多年的教学生涯她不是没见过天才,但很少见到如此健全的天才。闻知尧懂事礼貌有教养,见谁都会甜甜地打招呼,会保护受欺负的同学,会替老师管纪律……班里的所有小孩都喜欢他,想和他做朋友,甚至还会为了谁是他最好的朋友吵起来。 她是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家长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孩子,所以特地约家长来见面。这一见,闻知尧爸爸果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首先是年轻,几乎不像是爸爸,更像是哥哥,而且他的举手投足间有种很难形容的魅力,像是橱窗里那种精美而易碎的展品,那样的气质天生会引起人的喜爱和追逐。 再盯下去就不礼貌了,班主任低头掩饰般地喝了口茶,随口问道:“孩子的alpha爸爸呢?上班去了吗?” 对面沉默了一秒,“他没有alpha爸爸。” 班主任心里一惊,连忙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吃点饼干吧?我自己做的。”闻秋微笑地招呼道,“听知尧说,这个饼干在学校里挺受欢迎的?” 那可不是,小朋友们都快抢疯了,果然一个罪孽的宝宝背后会藏着一个更加罪孽的家长…… “对了,还有一件事,知尧爸爸,本周我们有一个新生家长会,您能不能作为家长代表来发言?不用紧张,简单分享一下您的教育经验就好。” 闻秋欣然答应:“好啊,没问题。” 其实他很忙,但这种场合再忙也要去。人家小孩都是父母齐上阵,他一定要拿出一个顶俩的气势,给孩子撑腰。 闻秋精心准备了发言稿,比上台拿奖时都准备得用心。然而等到家长会那天他一走进门,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什么词都忘了—— 他看到裴渡堂而皇之地坐在教室的一角,正拉着闻知尧的手,笑眯眯地和他说着话! 因为是小学第一次家长会,所有父母都非常重视,打扮得都很隆重。在所有的这些人里,裴渡却穿得很休闲,好像只是来参加一场愉快的秋游。 可即使如此,他也是在场绝对瞩目的焦点,不会有人因为他穿着随意就忽视他的存在,那种上位者的气场好像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里,随意的一举一动都叫人不得不在意。 “爸爸!”闻知尧兴奋得像只小麻雀,飞到了闻秋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你看,我遇到了谁!” 热乎乎的小手拽着他的手,硬把他拖到裴渡身边,他太高兴,以至于没有发现闻秋阴沉着脸色,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他攥紧了拳头,冷冷地看着裴渡,没有吭声,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要骂人。裴渡是这世界上最没资格利用这孩子的人,他怎么有脸出现在孩子的家长会上,好像他真的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而裴渡依旧坐着,微微仰头看他,他的头发不像穿正装时打理得那样完美,也是随意散乱着,就好像在过去许多的清晨他朦胧地睁开眼时,会看到的慵懒随意的样子。 闻知尧发现了他们之间气氛古怪,看看爸爸,又看看裴叔叔,决定做出一番努力。他摇了摇闻秋的手,“爸爸,这是裴叔叔呀。” 又对裴渡说,“裴叔叔,你还记得爸爸吗?” “当然记得,”裴渡的眼睛弯了弯,抬手捏了捏闻知尧的小脸,“不会忘的。” 闻秋深吸了一口气,场合不对,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拉着闻知尧的手,“走了,我们去那边坐。” 他倒要看看家长会开始后,身边连个孩子都没有,到时候丢脸的是谁。 家长会开始了,班主任上来就很激动地介绍道:“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秀琴基金会的负责人裴先生。这三年来,基金会赞助了无数有困难的学生,给予他们无私的关怀。这一次,裴先生更是作为刘同学的家长,来参加本次家长会……” 闻秋一怔,那个刘同学他知道,是一个很可怜的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一转头,便看到那个瘦小的女生很骄傲地握着裴渡的手,迎接大家的目光——她是孤儿,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有人来参加她的家长会,而且这个人看起来比所有同学的爸爸都更高大更帅气。 全场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献给无私的慈善家裴先生。当然某些家长知道的更多些,心里清楚裴渡远不只是一个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那么简单,他们更是把手掌都拍红了,脸上散发着兴奋的红光。 闻秋咬了咬下唇,好吧,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他也没法指摘什么。而且……他心里也有点小小的疑惑,不是最近才帮助了这些学生,而是足足帮了三年,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这场见面布局那么久,倒更像是单纯地在做好事…… 第251章 他又神色复杂地看了裴渡几眼,恰与他的目光撞见,裴渡就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十足的温顺无害,当他温柔地和那个小女孩说着什么的时候,身上更是闪耀着父性的光辉。 错觉吧……回想起自回国后见到的裴渡,好像真的剥离了所有尖锐的刺,洗练出了更加沉静敦厚的气质。的确,已经过去了四年,也许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闻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动摇,想了很多本不该想的东西,或许是周围成双成对的家长给了他某种刺激。 他曾经问过闻知尧很多次,羡不羡慕别的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每一次闻知尧都坚定地抱住他,说他只要有爸爸就够了。 而且他的确是非常强大的孩子,不会为这种事情敏感自卑。可是他不在意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剥夺他这些东西,在闻秋内心深处,始终藏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愧疚感。 “啪啪啪啪……”忽然一阵掌声响起,所有目光都看向他。闻秋才发现是轮到自己发言了。 他收束思绪,走上讲台,没有看稿子,从容地看向台下。而家长们都万分热切地看向他,在这个班里,“望子成龙”有一个更加现实的版本,那就是“望自家那个流着鼻涕的大傻孩子全面向着闻知尧的样子长”。 闻秋发表了一番精彩的演说,听得下面掌声不断。闻知尧小脸红扑扑的,被夸得都不太好意思了。 裴渡也在鼓掌的人群中,脸上挂着微笑,仿佛与有荣焉。他赞助的那个小女孩悄悄对他说:“闻知尧的爸爸真好看啊!怪不得他长那么好……” “是啊是啊。”裴渡微笑点头。 “叔叔也长得特别帅,”那女孩扬起天真无邪的小脸,对他说,“我觉得闻知尧和你长得也很像呢!” “……”裴渡鼓掌的手顿了顿,落在她头上揉了揉,许久没有说话。 第125章 小知了操碎了心 老师发完言后,便是家长们的自由活动时间,闻知尧拉着闻秋的手,要把他介绍给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有很多朋友,但冠以“最”这个头衔的,从来只有一个。 闻秋也有点好奇,就被拉到了教室角落里,只见一个孩子小猫似的蹲在那里看盆栽,细细瘦瘦的,从背面就看见一头绸缎似的漂亮长发。 咦,他的好朋友是个女孩子吗?闻秋疑惑了一瞬,就见闻知尧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兰泽!” 兰泽立刻受惊似的转过身,露出一张巴掌大的、楚楚可怜的小脸。 哦,是个男孩子,而且还是个过分秀气漂亮的男孩子。 “兰泽,这是我爸爸。”闻知尧兴奋地介绍闻秋给他认识。 兰泽就慢慢地仰起头,细声细气地说:“您好。” 他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像只没睁眼的幼猫。 “你好啊,小兰泽。”闻秋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心想他这个姓还挺少见的。只是这孩子看起来有点迟缓,脑子不大灵光的样子。 说起来闻知尧这小孩有点恃才傲物的毛病,最看不起笨蛋,他课间比较喜欢去找他们那个六十多岁见识广博的历史老师聊天——他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笨兮兮的朋友的? “兰泽,你又乱跑了!”一个尖细的女声传过来,紧接着是一阵浓烈的香水味,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过来,没好气地冲兰泽吼道。 兰泽立刻很紧张地握紧双手,闻秋注意到他甚至在发抖,那个女人只是一个眼神,他立刻就乖乖地跟她走了,也没顾得上和闻知尧打招呼。 “那是他妈妈,可凶了。”闻知尧吐了吐舌头,“平时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他的话会多一点的。”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闻秋问,除了长得好看些,似乎哪里都够不上闻知尧的择友标准。 “嗯嗯,悄悄告诉你哦,”闻知尧拉了拉闻秋的袖子,好让他弯下腰来方便在他耳边说话,“其实开学第一天,我就看到有人在欺负兰泽,他很笨的,被欺负了也不还手,也不告老师……所以我就到处说,兰泽是我最好的朋友,谁欺负他就是跟我过不去,这样就没人敢动他了。” 闻秋听完了前因后果,大力揉了揉闻知尧的脑袋,夸奖道:“好孩子,做得对。” 他心里想的是:不得了了,这孩子没法成天在家里管自己,就自个儿上外面捡人来照顾了! “嗯!”闻知尧不知道爸爸的心理活动,很得意地扬起了小脸。 “哎,知尧爸爸,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吗?”这时,一群家长见闻秋得了空,便围过来要向他取育儿真经。 “我们家小越的数学成绩怎么也提升不上去,可以问问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吗?” 闻秋被围得水泄不通,只好瞎掰扯了几句不存在的育儿经——他总不能说闻知尧五岁的时候就无师自通,知道摸他的笔记本热度来检查他有没有熬夜工作吧! 闻知尧听了一会儿场面话,觉得无聊,便趁机偷偷溜走,四处张望打听,终于在隔壁僻静的器材教室找到了他裴叔叔。穿着休闲随意的男人坐在课桌上,长腿支着地面,似乎是在开电话会议,从他嘴里流出来的都是好几亿的天文数字。 “裴叔叔!”闻知尧目的明确地跑上去,甜甜地叫了一声。 说来奇怪,这个只存在于幼年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存在,却让他感觉无比亲近熟悉,只是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第252章 即使不是这种本能的冲动,他也觉得裴渡很特别,英俊、成熟、优雅、而且特别善良,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完美最厉害的alpha。 见他过来,裴渡想也不想就暂停了会议,把手机丢到一边,然后一把抱住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你爸爸呢?” “被围住了,走不开。”闻知尧小心翼翼地坐稳了,小手抓紧他的裤子,鼻子吸了吸,总觉得裴叔叔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 “你爸爸太受欢迎了。”裴渡说。 “对呀,好多人都喜欢他。”闻知尧掰了掰手指,仿佛是在数数,“追爸爸的人可以从操场排到校门口呢!” “那么你爸爸呢,喜欢他们吗?”裴渡幽幽地问,“有和谁交往吗?” 闻知尧摇了摇头,很天真地说:“不知道,每次那些人来找爸爸,爸爸都借口说有正事,然后就把我丢给ms.celine了,ms.celine就是我在英国的保姆……” 他虽然聪慧,但对于这方面的事毫无了解,自然也不会知道这番话会在裴渡心中引起怎样的震动。 他只是感觉裴叔叔的手环过来,将他抱得更紧了,他又有些害羞了,悄悄在裴渡耳边问道:“那裴叔叔呢?喜欢爸爸吗?” 没有丝毫迟疑地,裴渡告诉他:“喜欢。” “是很喜欢很喜欢吗?” “嗯,很喜欢。” “裴叔叔是不是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没有。” “哦……”闻知尧打听清楚了所有情报,一句话在肚子里酝酿,他想说——裴叔叔你来当我的alpha父亲吧! 倒不是他特别渴望一个alpha父亲,他有爸爸就足够了,可是他觉得爸爸还是有一个alpha照顾比较好,让他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多多锻炼、少喝点酒。还有那些爸爸很难过的时候,可以安慰他,孤立无援的时候,可以帮助他…… 他毕竟太小了,很多的事他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还有更多的事他只能隐隐感觉到,并不能想明白。他每天都很想快点长大,就像albert哥哥一样,他才16岁,可是已经一米八几了,像座铁塔一样。差不多长到那么高,他就可以在爸爸酒醉后把他抱回房间里了。 他望着裴渡,肚子里藏着很多话,但也知道贸然对一个没那么熟悉的alpha说这种话是很没礼貌的,而且爸爸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喜欢裴叔叔…… “怎么了?”裴渡又揉了揉他的小脸,好像怎么捏都不够似的,“怎么突然难过起来了?” “我不知道……”闻知尧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又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他感到那只属于alpha的有力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像唤醒了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那个时候裴叔叔一定也这样温柔地抱过他吧…… “小知了,”裴渡又在他耳边问道,“你的记忆力是不是特别好?” “嗯嗯。”闻知尧连连点头。 “那我来考考你,这串数字我只报一次,看看你能不能记住。” “嗯嗯!”闻知尧双眼放光,严阵以待,特别想在裴渡面前表现自己。 于是裴渡报了一串11位的数字,闻知尧立刻跟着复述了一遍,又反着背了一遍,都分毫不差。 “好孩子,”裴渡摸了摸他的脑袋,“记住了就不要忘了。” “不会忘的,”闻知尧羞涩地拽着他的手指,“那么、裴叔叔,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裴渡正要回答,忽然器材室的门打开,一个逆光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闻知尧。” 爸爸几乎不叫自己的全名,每次一叫都意味着他生气了。闻知尧一缩脖子,很快地从裴叔叔怀里钻出来,闻秋指了指门外,闻知尧就垂头丧气地往外走,然后主动关上了门。 他背贴着门,听到里面模模糊糊的交谈声。两个人都刻意地把声音放得很轻,可是闻知尧就是能感觉到,他们在争吵。 小小的脑袋耷拉下来,他难过地想,要是自己能快快长大就好了。 等他长大了,一定能弄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 那天从家长会回来后,闻秋看起来始终不咸不淡,似乎并没有为任何事大动肝火。闻知尧便悄悄松了口气,生气的爸爸很可怕,倒不是说他会打人骂人,而是他会把自己关起来喝闷酒。 那天一切如常,晚安时的亲亲也是有的,闻知尧早早地爬上床,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还在想裴渡——他发现自己对裴叔叔的味道有些上瘾了,吸不到就总是想,要知道他闻到其他成年alpha的信息素时,心里可是非常排斥的。 烦恼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闻知尧抱起自己的小被子,准备去找爸爸睡。走进爸爸的房门,迎面却有一阵凉风吹来,原来是阳台的落地移门没有关。 借着星光与月色望过去,便看见闻秋一个人倚在阳台栏杆上抽烟,他身上只懒散地披了件睡衣,指尖夹着烟,正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黑色的山脊线。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他所呈现给外界的所有华丽装饰都被剥离了,只剩下素净的底色,月光落在他身上,皮肤好像是温润的玉凝成的。林中偶尔有不眠的鸟啼鸣一句,夜风簌簌地吹过,带走了他指间缭绕的轻烟。 这也是爸爸不愿呈现给自己的一面,但闻知尧能感觉到,爸爸其实一直都很寂寞。 第253章 “好冷啊,”他走上前去,踮起脚尖把自己的小被子盖到闻秋身上,“要感冒了。” 闻秋为他的到来意外了一下,顺手把烟在栏杆上熄灭了,“不睡觉吗?” “睡不着,”闻知尧握住他的手,就感到一阵冰凉,于是他固执地想把闻秋拉到床上去,“要爸爸陪我睡,还要给我唱摇篮曲。” 飘远的思绪还没有收束,闻秋轻轻嘟哝了一声:“我唱歌可没他好听……” 让后他低下头,凝视着孩子的脸庞,那种微微蹙眉、严肃认真的样子无疑让他更像裴渡了。再一次,闻秋问出了那个问题:“小知了,你想要个爸爸吗?” 闻知尧仰头望着他:“爸爸想要个丈夫吗?” “哈,”闻秋笑骂了一声,食指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闻知尧,你几岁?”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爸爸想要,我就想要。”闻知尧耍赖似的,抱紧了他的腰,“爸爸不要,我就不要。” 闻秋揪了揪他的耳垂,“起开。” 闻知尧偏不,反而埋得更紧了,爸爸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身上有甜甜的omega花香味,花香味中又渗着隐隐的寒凉之意。今天遇到裴叔叔后,他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爸爸身上一直都有裴叔叔的味道,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第126章 隐秘的骚动 那天不愉快的会面过后,闻秋就要何羽去调查龚长阳。何羽的工作能力一流,很快就查出了龚长阳的全部资料,全部呈到了他面前。 “龚长阳是两年前和恒星传媒签约的,那之后就一直在筹备《自深深处》。”何羽道,“因为你长期不在公司,又对他很信任,所以他在公司里一直以领头人自居,飞扬跋扈,风评不是很好。” 闻秋点了点头,想起在饭店和龚长阳见的那一面,那个矮胖结实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献媚讨好,肉脸上堆满谄笑,可没有任何跋扈的样子。不过他清楚这世上有一类人就是这样,对上越是谄媚,对下就越是骄纵。 “但是这不影响他的能力很出色,”闻秋沉吟道,“还查出了什么吗?” “有一点,”何羽翻开了文件的某一页,“过去两年,他一直在接外快。” 闻秋拿起文件细看,眉头便渐渐皱了起来。做影视这一行的人往往独立产出的能力很强,挣外快的比比皆是,只要不搞得太过分影响到正常工作,他这个做老板的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问题是出在龚长阳赚外快的对象上。 “他给雁川酒业拍了两条广告?”闻秋啧了一声,“雁川酒业不是谢广明的公司吗?” “不止,他还和百颂集团、奇望影业、雁声传媒都合作过,这些公司或多或少和谢广明都有联系。”何羽补充道。 “我就说,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凭什么替这些大公司拍广告?”闻秋冷笑一声,“敢情都是谢广明塞给他的。” 所以那天为什么谢广明会在那间饭店,为什么他会得到错误的房间号,根本不是巧合,龚长阳背地里吃了谢广明不知道多少好处,转手就把自己给卖了! “他可真行。”闻秋把文件丢回桌上,对何羽道,“你去把龚长阳叫过来。” 很快,龚长阳便战战兢兢地过来了,手里拿着何羽给他的复印件,胖墩墩的身子缩得很小,像一只见了光就蜷成球的西瓜虫。 我有那么可怕吗?闻秋单手托着腮,有点无聊地想,他见惯了很多人在裴渡面前是这幅样子,没想到自己也有用气势压人的这一天。 “说说看呢,和谢广明联系多久了?” 其实所有资料都在纸上了,他就是想听龚长阳自己解释一遍。龚长阳搓了搓手,“这个、我的确是有接谢总的单子,但是只用了休息的时间,绝对没有影响本职工作,也绝对没有跳槽的心思!闻总,您能看得出来,我为《自深深处》花了多少心血,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走呢?” 然而老板似乎完全不关心他跳不跳槽的问题,只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打量着他,“哦,那么那天的房间号,是谢广明让你发的?” “这个……是的,但是闻总,我真的没想那么多,”龚长阳欲哭无泪道,“谢总说和您是旧识,想给您个惊喜,我当时脑子一抽,就想着顺手帮他点小忙……” 他哪里能想到闻秋会被那群老男人灌那么多酒!他也是事后才一身冷汗地惊觉,把一个漂亮的omega送到那群老男人的房里有多么不合适。但好在最后也没有什么大事,他也不是有心的,闻总兴许只是生生气,他立正挨打便是了。 闻秋冷冷地盯着他,听他慌张地辩解,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点着桌子,像是在给他数死亡倒计时。 最后,他缓缓开了口:“龚长阳,你被开除了。赔偿一分都不会少给你,现在去人事那边办离职吧。” “什么?!”这回不仅是龚长阳目瞪口呆了,连何羽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闻秋。 要知道龚长阳可是《自深深处》的总导演,这部电影的地基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如今消防检查过关,随时可以进组拍摄,演员也都全部到位——这个时候开除导演?! “闻总!”龚长阳没在闻秋脸上找到任何开玩笑的意思,立刻慌了,“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我的错真的没到这种程度啊!您现在或许还在气头上,不如再考虑考虑清楚,公司不能没有我……” 第254章 他情绪激动地撑住了桌子,闻秋嫌恶地往后避了避,“好了,我没有那么生气,你也不要激动。这是我慎重考虑后的决定,谢广明用过的人我不会再用,我嫌脏。” 龚长阳人都傻了,嘴唇嗫嚅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大吼道:“你、你这是私人恩怨!” “所以呢,这不是我的私人公司吗?”闻秋往老板椅上一靠,好笑地看着他,“你们不是在背后说什么来着,‘公司好像是老板的玩具一样’,嗯,事实就是这样。我不介意花钱,但必须用我喜欢的人,因为我要我的作品百分百合我的心意。所以你出局了。” 龚长阳一脸呆滞,就见老板的跟屁虫何秘书客气地走到他跟前,“龚导,我送你?” “我不走!”他一把推开何羽的手,三两步冲到闻秋面前,忽然双膝一软,直直地跪了下来。 “闻总!求您了,不要赶我走,我真的、真的……两年啊,我都在准备这部电影,您一开始写剧本的时候,不就说要给我拍吗?!”这么大一个男人,眼泪说来就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再说我走了,您的损失也很大,求您在考虑考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闻秋面无表情地听完了,默默地点了一支烟。其实全公司他和龚长阳的交情最深,如他所说,《自深深处》打从一开始就准备交给他。如果是几年前的自己,肯定硬不下心赶人,可惜龚长阳碰到的是现在的他——自我、冷酷、绝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你走吧,这样很难看。”他站起来,绕过赖着不肯起的龚长阳,自己走了出去,何羽紧跟他身后,替他带上了门。 “所以电影怎么办?”何羽问。 “龚长阳不行,就换个人拍,还怕找不到人选吗?”闻秋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踢掉了眼前一块碍事的石子,“至于延迟开拍的损失,我会负责。你去拟一个通知,让各部门领导四点钟来一号会议室开会,然后尽快去把龚长阳请走。” “明白。”何羽领了命,立刻去行动。闻秋自己提前去了会议室,一个人静静地思虑片刻,给陆冰打了个电话。 如今陆冰混得风生水起,也是个脚不沾地的大忙人了,然而对他的电话还是秒接,“喂……” “在睡觉?”闻秋听她声音是哑的。 “嗯,我现在在威尼斯,这儿还是半夜呢。”陆冰说着,就打了个夸张的哈欠,“怎么了?” 闻秋把龚长阳的事简单和她讲了,然后便问有没有合适的导演推荐。 “你把龚长阳给炒了?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虽然吧听说人品的确不咋地。”陆冰啧啧道,“青年导演这一茬里,没有比他更合适拍你电影的了。” “那范围扩大,有推荐的吗?”闻秋问,“不管国内国外,我应该都还说得上话,要价贵点也没关系。” “哈……”陆冰为他狂妄的口气笑了一下,可她知道闻秋并没有夸大,如今他左手资金右手作品,背靠一个庞然大物的家族,足以让许多大导演为他折腰。 “我说啊闻秋,你就没想过自己当导演自己拍吗?”陆冰说,“没人比你更了解你想要的东西,我敢说你只要能拍出来,绝对比龚长阳出色得多。” “……”闻秋没有说话,陆冰言中了他心中一个隐秘的期待,但他同样也同样顾虑重重。 缺乏经验或许是他最大的障碍,但他从来不怕去学,而且他已经合作过了太多导演,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些人能做的事,自己一样能做,甚至能做得更好。” 最大的问题在于,成为导演必定要消耗他大量的精力,等真的进了组,几个月不着家都是正常的。可是他还需要照顾孩子,闻杰睿还躺在医院里,这都是他不能逃避的责任,他没法全心全意地把精力交给拍摄。 不能做到最好,那不如不要开始。 “为什么不试试呢?”陆冰还在诱惑他,“《人界七巡》最好的台词都是你写的,场景和基调都是你定下的,人物都是你花了大量心血塑造的。可是提到《人界七巡》,所有人都会说这是陆冰的杰作,和你闻秋有半毛钱关系吗?你既然有这个能力,就该放手试试看。” “……我还要再想想。”闻秋叹了口气,“谢谢你的建议。” “首映式给我留个好位置。”陆冰笑道,“挂啦,明天上台的演讲稿还没背熟呢。” 在等待高管过来开会的这几个小时,闻秋又给很多熟人打了电话寻求建议,最后他把合适的导演人选拉了一张名单摆在面前,每一份履历都光辉耀眼,代表着一颗在电影界然然升起的新星。闻秋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最后把文件一合,轻哼了一声:“都不如我。” / 今天闻知尧放学后有钢琴课,所以大概会在六点到家,闻秋尽可能快地开完了会,这样就可以回家陪孩子吃饭了。 结果正凑巧,他前脚刚迈进家门,后脚闻知尧就到了。不知道是天热还是刚运动过,他的小脸红扑扑的,背上都被汗水浸透了。 “去哪里疯了?”闻秋摸了他的后背一把,责怪地对保姆说,“车上没开空调吗?” “呃、这个……”保姆欲言又止。 “爸爸,今天裴叔叔陪我踢球了!”闻知尧拉着他的衣摆,兴奋地说。 “什么?”闻秋睁大眼睛,“你的钢琴课呢?” 第255章 “今天老师有事请假,本来我想直接回家的,可是在校门口遇上了裴叔叔,他就说要带我玩。”闻知尧仰着头,高兴得不得了,连额头上的汗珠都在闪闪发光,“我们就去小公园踢球了,他还给我买了巧克力冰激凌!” 听听,多么标准的拐卖儿童流程!闻秋揪着他的小脸,“他让你去你就去?他给你买你就吃?你怎么不干脆跟他回家算了?!” 他又抬头看向负责接送的保姆和两个保镖,“你们怎么做事的,行程有变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吗?!” “打过了,您没接……”保姆战战兢兢地说,“小少爷又说是认识的人……” 闻秋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在开会,所以没有接到。而他不能做主的时候,全家都听闻知尧的,他俨然是个很有主意的小主人了。 “啊啊,爸爸、疼……”闻知尧脸嫩,被他揪了一会儿,很快就红了。他眼泪汪汪地抱住闻秋的大腿撒娇,“爸爸我错了呜呜……” 闻秋才松开他,捋了把他汗湿的黑色短发,“去洗澡,大热天的,玩了一身汗。” “嗯嗯。”闻知尧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立刻冲去洗澡了。 闻秋望着他沾着草屑的t恤有些出神,忽然问保姆道:“他踢球的时候……玩得很开心?” “是呀是呀。”保姆连连点头,“我还从没见过小少爷玩那么疯的样子呢!不过也多亏那个裴先生,真的很会带孩子,那样身份的人,陪孩子在公园里玩了两个小时……” 有句话她没说,闻知尧是个性很强的孩子,除了闻秋的话谁都不听,某种意义上比那些问题儿童还难管。但不知怎么的他对那位裴先生服气得很,好像将军手底下的士兵,让往东绝不往西。 闻秋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从来不知道小知了那么喜欢踢球,以前在英国他受的一直是贵族教育,除了一些文化课和艺术课外,他也精心安排了很多适合的体育运动,比如网球、滑雪、骑马,保证孩子充足的运动量。 闻知尧一如既往地在所有运动中都全力以赴、表现出色,但闻秋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表现出这样纯粹的喜欢——或者说,他喜欢的不仅仅是踢球而已,而是会花时间陪他踢球的人。 很快,闻知尧冲完了澡,穿着个小裤衩香喷喷地跑到闻秋跟前,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低下头。只见他绷着一张小脸,很严肃地说:“爸爸,要是你真的很生气,我以后就不跟裴叔叔出去玩了……不,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闻秋的心里蓦地一酸,他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一个很好的家长,而闻知尧总是那么懂事乖巧,在很小的年纪里就学会了包容和退让。他蹲下来,摸了摸他刚洗完的柔软发丝,“没关系宝宝,你想和裴叔叔出去玩就出去玩吧,就是下次记得和爸爸说一声,不要让爸爸担心。” “真的吗?”闻知尧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闻秋脸上吧唧了一大口,嘿嘿嘿地笑起来,“太好啦,正好裴叔叔明天也约我放学出去玩呢!” 等等,明天?闻秋一愣,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蹬鼻子上脸了。他匪夷所思地望着这孩子和裴渡有几分相似的脸,嗅到了一丝被父子俩联合算计的味道。 第127章 父亲与榜样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小孩就频频外出和裴渡鬼混,有时候明明是从钢琴课回来,还满身大汗的。 有人消耗孩子的精力,也正好给了闻秋喘息的机会,他一鼓作气地收拾了驱逐龚长阳后的烂摊子,公司重又走上正轨,并且一口气面试了好几个导演,想要尽快确定一个人选。 到了这周末,他终于得了空,逮住了正在准备出门的闻知尧,“先别走。” 闻知尧球鞋都换好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和裴叔叔约了9点……” “过来。”闻秋往琴凳上一坐,掀开了琴盖,“最近练到哪一首了?” 闻知尧只好脱了鞋,慢吞吞地走过去,“《月光鸣奏曲》第三乐章……” “嗯,这首练很久了吧,来弹弹看。”闻秋把乐谱翻到了那一页。 “哦……”闻知尧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乐谱,硬着头皮坐到琴凳上,开始弹奏。 错误百出,从一开始就弹错了好几个音,到后来他自己都弹不下去了,停了手,沮丧地低着头不敢看爸爸。 从他开始练琴起,就没有哪一首曲子弹得如此糟糕过。 闻秋问:“最近有好好上课吗?老师有没有好好监督你练习?” “有的,就是这首太难了,所以我还要多练练。”闻知尧的声音越来越小,“快9点了,我要出门了……” “是么。”闻秋淡淡地说,“不用去找他了,我会把人叫过来。” 闻秋两个电话,把钢琴老师和裴渡都给找来了,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在闻家别墅的大厅里坐定,场面颇像三堂会审。要不是闻知尧小朋友打小心理素质过硬,此刻怕不是要被吓哭了。 随着钢琴老师的诉说,闻秋很快还原了事情的真相:原来闻知尧为了每天有时间和裴叔叔出去玩,私下里找到他的钢琴老师,张口就是:“mr.gordon, let's make a deal.” 他提出每次用一个小时时间学完两个小时的课,而他那个钢琴老师是个外国钢琴家,生性爱自由和偷懒,很快和他一拍即合,还帮他打掩护。于是闻知尧这几天就玩疯了,早就把什么练习都抛到了脑后。 第256章 听完了前因后果,闻秋先把这位mr.gordon送出了家门,顺便宣告他被炒鱿鱼了。大钢琴家灰溜溜地走了,还说要返还一部分高昂的学费。 回到客厅,就见闻知尧躲在裴渡怀里,战战兢兢活像一只淋了雨的鹌鹑。闻秋冷着脸走过去,闻知尧就换了个位置,扭头躲到了裴渡身后。 裴渡:“……” 他还想躲到孩子身后呢。 “好了,小知了其实也没做错什么,爱玩本来就是孩子的天性。”裴渡温和地拍了拍闻知尧的肩膀,“你先回房间吧,我来和你爸爸说。” 闻知尧不敢动,扒拉着他的腿,露出紧张的小脸瞅着闻秋。直到闻秋摆了摆手,他才如临大赦,一溜烟地窜回了房间里。 然后裴渡便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一般,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我们谈谈?” 闻秋站着没动,静静地打量着他,大概是为了陪孩子出去玩,所以裴渡今天穿着运动服和球鞋,看起来格外年轻帅气,让他想起了好几年前他们还在江大校园里的时候——他的篮球打得真好,还为了他和当时学校里的篮球明星pk过呢。 他的目光一定具有某种沉重的分量,裴渡脸上轻松的神色也隐去了,为了掩饰不自在似的,他端起凉了的茶杯喝了口水,“其实偶尔放松没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你不能期待他在学校里坐了一天,放学后还要在琴房里坐两小时。” “你觉得我是在为他玩耍生气吗?”闻秋抱着胳膊,“那我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你陪他玩了。” “那是为了什么?”裴渡看向他,尽管四年不见,但他总是能很敏锐地察觉闻秋情绪不对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为了出去玩,他在对我说谎。”闻秋冷眼打量着他,“你和我本来就很会骗人了,我可不希望流着我们血的孩子,小小年纪也长成一个骗子。” 裴渡的心震动了一下,闻秋从未对他提过“我们的孩子”,第一次提就是这个时候。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知道吗,小知了和我说,他其实不喜欢弹钢琴。” “是吗?当初我让他试过很多乐器,他自己说喜欢钢琴的。” 而且这么多年这么大的练习量,参加那么多的比赛得了那么多的奖,不是光凭耐性就能撑下去的,这孩子本来就有天赋也有热情。 “嗯,他的确也说过,想要把钢琴学好——这样爸爸就会为他感到骄傲了。” 闻秋一怔,“你是说他是在为我而学?” “倒不如说很多事他都在努力为你而做。”裴渡拉着他,“过来坐吧。” 闻秋被他拉着坐了下来,心绪也有些不平,他当然知道小知了总是努力照顾自己,但是没想到这么明显,连没接触多久的裴渡都察觉了。 裴渡望着他的脸,心里只想叹息,比起二十出头的时候,闻秋的确是长开了,美得张扬而不讲道理。然而有一些东西这么多年都未曾改变,就好像名贵的瓷器,越是被摆在高处,就越显得精巧易碎。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叫人操心,多么叫人想要照顾,而极优性alpha骨子里的本能,会让他们会情不自禁地为认定的omega付出一切。因为家中alpha父亲的缺席,闻知尧这孩子便不自觉地想要承担起这个角色,他一直做得很棒,但也让裴渡感到心疼。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他为什么总是找我玩。其实不是他特别特别粘我,而是只要我每天陪着他,你就可以不用抽空陪他玩了。”裴渡说,“这也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说爸爸每天活都做不完,但晚上却总是陪着他,然后每天熬夜到很晚把工作做掉。” 闻秋怔怔地听着,他从不知道闻知尧那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小脑袋里,每天都在思考这样复杂的事情。 “其实你真的不该对他生气的,反而应该夸奖他。”裴渡说着,声音格外温柔,仿佛具有某种蛊惑性。闻秋忽然想到一开始他是想把人抓过来审判和问责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陷入了裴渡的思路里,还觉得他每句话都说得很有道理。 这也是操控的一种吗?过去吃的亏让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地方保持警惕,不断地审视和做出判断。然而当他看向裴渡的眼睛,看到的只有真挚坦诚的爱意。 他做的这些,说的这些,或许只是因为单纯地深爱着。 这个认知让闻秋的脊背上滚过一阵战栗,他也借着喝茶冷静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和他好好谈谈,我也不希望他为了我这样辛苦。” “其实真正辛苦的是你。”裴渡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都是你一个人照料着那孩子,又忙着那么多工作,其实你不必让自己如此辛苦……” 如果不这样,我又怎么能这样坦然地坐在你面前,坐在这套几百万的沙发和施坦威钢琴间,和你淡定自如地聊孩子的教育?闻秋握紧了茶杯,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一定又会在你耀眼的光芒下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无时无刻不被自卑所折磨,做什么都要手心向上,向你乞怜。 “你想说什么?”他不客气地打断了裴渡的话。 “我想说——你现在不接受我没关系,但是让我也来照顾小知了吧,我有太多没尽到的责任,而你也该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一瞬间,闻秋简直怀疑裴渡在监视自己,否则怎么能这样精准地命中他的心事。然而当导演的想法只在他自己的心中酝酿过,顶多再加一个陆冰知道,裴渡又不可能在他的心房里装监控。 第257章 他垂下眼睫,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只是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我自会看。如果这对小知了的成长有好处,我没理由拒绝。” “那就够了。”裴渡很满足似的微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做给你看。” 那天裴渡离开后,闻秋又和闻知尧聊了许久,聊到最后两个人都动了情,彼此都说了许多对不起。 闻秋搂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忽然想到很多年前,他也经常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一遍遍耐心地哄着……说起来,那时候的自己也不过是个迷茫的孩子呢。 还好一直有你在,我的宝贝,我的天使,我的小知了。闻秋亲了亲他头顶的发旋,感受他在怀里沉甸甸的分量,心想他真的很快地在长大,逐渐羽翼丰满,终有一天会渴望着更高远的天空。 所以放手是对的,裴渡或许不一个很好的情人,但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以及榜样,如果小知了将来能长成他那样,闻秋会为他感到无比骄傲。 / 说来也怪,裴渡头顶上挂着那么一长串头衔,掌管着裴家那么大一个摊子,居然能成天在雁市蹉跎时光,一天到晚陪孩子疯玩。 新的钢琴老师也不用找了,裴渡说他可以教,闻秋怀疑地检验成果,闻知尧弹得那叫一个惊艳。有一次这死孩子还给他放录像,录像里是裴渡坐在钢琴前弹唱,他说爸爸你知道吗裴叔叔唱歌真的很好听啊!闻秋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我知道,我很久之前就知道。 于是不知不觉,闻知尧的各科补习老师和网球老师也被裴渡鸠占鹊巢,他还带孩子去徒步露营,攀岩和玩帆船,带他diy了一个超复杂还会动的模型送给爸爸……很多东西闻秋可以花钱请人来教,但他没有时间自己带孩子做,而裴渡就像一个365天随时恭候的圣诞老人,每天都能带给孩子数不尽的惊喜。 他做到如此程度,闻秋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和孩子见面。 他也逐渐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忽然多了大块的空余时间,一颗种子在心里蠢蠢欲动地发芽,顶开头顶沉重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冒出了尖。 “我想要当导演,”他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在某一天晚上打通了陆冰的电话,认真地告诉她,“我想要拍《自深深处》。” 第128章 花环 既然要拍,就必须拍到最好,这几天闻秋忙前忙后,请了一位已经息影的老前辈来做副导演,又物色了几个看得过眼的演员,来替代龚长阳选中的人。 照顾闻知尧的任务,他比较放心地交给了裴渡。本以为他陪孩子玩得开心就好,后来却发现事情在向着未知领域一去不回头…… 比如说,裴渡带着闻知尧,可不只是玩,还开始教他很多精英课程,从经济到管理到法律无不涉及,而闻知尧居然真的感兴趣。闻秋还听说裴渡会把闻知尧带去公司里,让他跟着看和学,好像他将来有亿万身家要继承似的。 有一天闻秋回到家,发现闻知尧目不转睛、一脸严肃地盯着pad,他心里还纳闷是什么游戏这么叫人沉迷,走过去仔细一看,屏幕上赫然是一片飘绿的股市大盘……闻知尧一脸沮丧地说裴叔叔给了他一百万让他练练手,于是他一顿操作猛如虎,如今已经只剩下90万了…… 闻秋当即感到血压飙升,把孩子抓起来打了顿屁股,然后自己贴了十万把股票账户退回去,和裴渡就育儿问题进行了一个小时的严肃谈话。 又比如闻知尧有天回来告诉他:“裴叔叔家的房子真漂亮啊,里面种的桂花全都开了,特别香,闻起来就像爸爸一样!” “哦……”闻秋拿起孩子的手,看到他的手上戴着的是亲切的裴叔叔给他亲手编的桂花手串,“的确很漂亮。” 闻知尧一听,立刻从小书包里掏出一束桂花花环,戴在了闻秋头上:“这是裴叔叔给爸爸编的。” 闻秋没想到他还埋伏着这一手,猝不及防就被戴上了花环,看着孩子闪闪发亮的眼神,他也没好意思立刻摘下来。结果那天他戴着花环,而闻知尧走到哪儿都跟着他,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滴溜溜转。到了晚上,闻秋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闻知尧一本正经地说:“裴叔叔让我看的。” “看什么?” “戴着花环的爸爸特别好看,”闻知尧说,“裴叔叔要我记住,然后说给他听。” “你是不是傻,”闻秋撇了撇嘴,“你偷偷拍张照片不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闻知尧猛点头,“但是裴叔叔不让我这么做,他说爸爸会不开心的。” “……”闻秋沉默了。他没有不开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第二天闻知尧去见裴渡,把一张拍立得照片递给裴渡:“看!” 照片上是穿着居家服的闻秋,很松弛地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应该是刚洗完澡,仍有些潮湿的发梢垂在白皙的颈间,前额的发则被随意地向后一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他的头上戴着那一束他亲手编织的金色花环。 裴渡久久地凝视着那张照片,好像隔着薄薄一张纸,就能感受到omega温热的气息。然后他才虚与委蛇地说:“不是不让你拍的吗?” “是爸爸主动让我拍的啊。”闻知尧说,“爸爸还让我转告你:‘想看就看个够,以后别做无聊的事了。’” 第258章 裴渡听了,便微笑起来,把照片收在了贴身的口袋里。如果闻秋知道他晚上会拿这张照片做什么不纯洁的事,一定会后悔给他的。然而在这漫长的守望中,像这样的慰藉不可得多,他可不会错过。 闻知尧自觉完成了伟大的使命,小手背在背后,充满期待地仰头看向裴渡,“裴叔叔,你为什么不去找爸爸玩啊?” “我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所以你爸爸不想见到我。” “你做错了事,有认真向爸爸道歉吗?” “有……但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轻易原谅的。” “说的也是,像我就永远不会原谅小北,他表面上说是我哥们,背后一直在说我坏话。”闻知尧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可这样的话,你什么时候才能追到爸爸呀……” “我正在努力追呢。” “在追吗?”闻知尧疑惑地歪了歪头,是他错过了什么细节吗? 裴渡笑而不语,心想孩子你要学的事还多着呢。 当天裴渡带孩子开游艇出海,玩了冲浪和潜水,晚上亲手给人做了海鲜大餐,果然把小孩迷得七荤八素。 到了晚上,孩子玩得尽兴也累坏了,分别时还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裴叔叔要是你做我爸爸就好了……” “嗯,我们都还要继续努力。” “要我做什么吗?!”闻知尧一听就来劲了。 “不用做什么,”裴渡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告诉你爸爸今天有多开心就可以了。” 把闻知尧送回了家,裴渡的手机震动,是一个叫人意外的号码。裴渡挑了挑眉,颇为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关晴彩?” “是我,裴总,好久没联系,冒昧打扰您……”那头是一把矫揉造作的甜美嗓音,似乎还带着点焦急,“但我也想不到其他人了——求您帮帮我儿子吧!” / 投入工作了一段时间,闻秋估摸着差不多了,果然闻杰睿的电话如期而至,说他躺在医院里也没人陪一天天就等死,闻秋翻了个白眼说别哭丧了,有空就过来。 挂了电话,他便推掉了下午不那么重要的会议,抽时间去了趟医院。 打开高级病房的大门,一股幽香先扑了出来,闻秋的脚步一顿,定睛望去,便见一个高挑美艳的黑发女人坐在床边,握着闻杰睿的手说着什么。 听见门开了,那人望了过来,便见他一张保养得当的脸楚楚动人,不知道的人绝对会以为他不超过30岁。他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嘴角却又急忙勾起一抹笑意,“小秋。” 闻秋站着没动,看到8年未见的生母关晴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如果是早几年孑然落魄的时候,他见到了母亲,或许会情绪激动地发出质问和谩骂,或许会止不住眼泪地躲进他的怀里大哭。 可是都8年了,曾经的眷恋和怨恨都变得很淡了,所以他只是脚步顿了顿,便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将水果放在堆满慰问品的小桌上。 关晴彩殷勤地注视着他,发现他神情冷淡后,眼神便暗了暗,有些尴尬和失落。他站起来,意意思思地凑近了,“小秋,是妈妈呀,这都多少年不见了,我们小秋长那么大了,还出落得那么漂亮。来,让妈妈好好看看……” 闻秋笔直地站在他对面,身高要比他略高一些,那向下审视的眼神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任关晴彩温言软语地套着近乎,他也只是一言不发,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是,过了那么多年了,小秋和妈妈都不亲了……”关晴彩尴尬地退了一步,“是我不好,听说你爸生了重病,才想到过来看看,你爸和我说了你这几年的事,听得我特别心疼……” “别‘你爸’‘你爸’的了,”闻秋不耐烦地打断他,“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闻杰睿还没和你讲到这一块?” “不是,我们没有讲这些,”关晴彩仓惶地瞟了闻杰睿一眼,见到他脸上的苦楚神情,心里便明白了,“唉,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啊,都知道了。正好我想问问你呢,关晴彩,”闻秋的话音里藏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在他身上比划,“闻杰睿不是我亲爹就算了,你应该算是我亲妈吧?” “当、当然……” “听说你的连锁咖啡店经营得不错,名下好几套房产。你猜你最风光的那几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闻秋微微笑着,嘴里却吐出残忍的话语,“你猜猜看我卖身的身价,有没有比你当年高一点?” “咳咳!”闻杰睿倚着病床,猛烈地咳嗽道,“小秋,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别再提了!” 闻秋扫了他一眼,事到如今还在维护关晴彩,怪不得闻杰睿当初吵着嚷着要回国,原来他舍不得的旧物里,还包括这个背叛了他的前妻。 他说过去了,可是在自己这里过不去,永远过不去。 “我只是不知道你过得不好……”关晴彩讷讷地说。他说的是实话,他就有这样一种本事,让他忧心的事可以装作不存在不去想,每天都活得轻松自在没烦恼。况且他前几年还见过裴渡一面,当时就放了心,儿子能傍上这么个大老板,怎么可能过得不好呢? “是啊,你不知道。”闻秋冷冷地嘲讽道,“因为我只是一个不光彩的私生子,是你爬上公公床的罪证,所以无声无息地死在外面最好,不是吗?” 第259章 “你怎么能这么说!”关晴彩急了,“我当初也是被逼迫的!” 让他意外的不仅仅是闻秋说的话,更是他那副冰冷不屑的模样,好像他单纯地只是想要伤害自己,记忆里那个乖巧阳光的孩子都去哪里了呢? “哦,”闻秋笑了,他在家族呆了这几年,或多或少对当年的事也有所耳闻,“所以你是被逼着爬上mark的床咯?被他逼着生下了我?被他逼着接受了那些珠宝和钱款?” “我、我……”关晴彩颤抖着握紧了拳头,“如果你在我那个处境里,你会明白的,有些事看起来是我自己做的,但我也是不得已……” 他悲哀地看向闻秋,“你当年不也是把自己给了裴总吗?你看,也没有人逼着你对不对,但又好像全世界都在逼你……” 闻秋的心一沉,好像有人把他灵魂最深处的一道伤口给挖了出来,狠狠地砍上了一刀。关晴彩甚至都不会意识到,他说的这些话有多么残忍和诛心。闻秋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调整好了情绪,咬紧牙关忍耐住了没有说出更伤人的话。 可是他那锐利而幽暗的眼神,还是把关晴彩给吓到了,让他想起了当年面对裴渡的时候那种压力。他的孩子或许是跟了那个男人太久,身上也不知不觉浸淫了他的威势。 他不知所措地望了闻杰睿一眼,然而闻杰睿脸上也写着惊慌,怕闻秋把事态搞得无限升级,他已经老了累了,不想再看吵架了,“好了,两个人都别说了,我身上不大舒服,可能刀口又裂开了。小秋,你帮我去把医生喊来吧。” 闻秋不置可否地站起来,走到门边,才淡淡地开了口:“闻杰睿,以后没事别叫我来了,我是看在leona的面子上才一直照顾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病房门沉沉地合上,关晴彩与闻杰睿面面相觑。半晌,关晴彩才讪讪道:“这孩子,这些年变得也太多了。”变得那么不可捉摸,叫人心慌。 “他吃了很多苦,”闻杰睿抹了把脸,“我宁可他不那么厉害,就跟小时候一样天天真真快快乐乐的,多好。是我们没养好他,让他一个人承担了太多。” 关晴彩忧虑地皱起眉头,刚才闹得不欢而散,他其实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和闻秋讲呢。他不该就这么贸然回到雁市来,他不知道黑暗中有个男人,对他虎视眈眈了多久。 当年他也是太想保全自己了,所以没能从谢广明手里保护好闻秋,这一次怎么说也不能再看着他遭遇危险。 他咬咬牙,立刻追了出去,在医生办公室找到闻秋,气喘吁吁地说:“等一下小秋,你别走,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是关于谢广明的……” 闻秋从病历上抬起头,“哦,好啊,你说说看。” “说来话长,我们一起吃顿饭,饭桌上慢慢说吧。”关晴彩恳切地看着他。 “……”闻秋打量着他,心思转了一圈:消防问题暂且解决了,然而对谢广明,他不敢掉以轻心。那次不愉快的酒桌会面,谢广明看他的眼神叫人毛骨悚然。 而关晴彩曾是谢广明的妻子,对于他必然有所了解。那么捏着鼻子和他吃顿饭,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答应下来,关晴彩便欢喜起来,说要请他吃最好的餐馆,点他最爱吃的菜,好像他的口味这么多年都不会改变似的。 闻秋为了情报而去,结果在进包厢门的第一秒就后悔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裴渡会出现在这里,关晴彩居然同时请了他们两个人! 第129章 我干杯,你随意 那一瞬间,闻秋脑海里立刻炸雷般地浮现了关晴彩对他说的话:“你当年不也是把自己给了裴总吗?你看,也没有人逼着你对不对,但又好像全世界都在逼你……” 他已经有些炸毛了,只不过外表还能维持冷静,扭头便问:“为什么裴渡在这里?我以为你请的人是我。” 言下之意,早知道裴渡会来,他就不来了。 “是我特地请裴总来的。”关晴彩连忙走进去,替闻秋拉开椅子,“真的是有正事,小秋,你先坐下来,耐心听我说。” 四人位的方桌,关晴彩坐中间,裴渡就坐他对面,好在桌子够大,酒和菜都已经上齐,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菜。 闻秋的目光从那些精致的菜肴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了裴渡脸上。裴渡对他微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关女士找我做什么。” 然后他的眼神补全了下半句:只是知道你会来,所以我来了。 关晴彩身上沾着点大家族女主人的臭毛病,坐下来就开始劝酒劝菜,把气氛搞热。闻秋几乎没怎么喝,但是关晴彩敬的酒裴渡都豪爽地喝了。 几杯酒下肚,关晴彩终于不再局促,话也密了起来,“小秋啊,我听说你开了个电影公司,还签了个导演叫龚长阳是不是?” “是啊。” “你不要再用他了!”关晴彩紧张兮兮地说,“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是你窦伯伯告诉我的,句句属实……” 原来龚长阳可不只是帮谢广明做事那么简单,私底下对他也是极尽奉承之能事,那天他找了几个十八线明星嫩模,就邀请谢广明去私人会所玩乐。 那些明星嫩模都是个顶个的年轻貌美,然而谢广明扫了一眼,便道:“年轻倒是年轻,可惜姿色都太普通了一些,加起来都比不上你老板万分之一。” 第260章 龚长阳立刻赔笑道:“我们闻总的确是长得好,谢董要是喜欢,我给您牵线搭桥!” “哦?我听说他背景可不简单,怕是不好到手啊。” “谢董这话说的,以您的身份地位,想要谁不是手到擒来?”龚长阳眉飞色舞道,“再说了,omega嘛,用点小手段,他们自己都会主动凑上来呢……” 现场的老男人都发出了暧昧的低笑,其中有一人和关晴彩的关系不错,就把这段故事当笑话讲给关晴彩听了,“你儿子魅力无穷啊,你不知道谢董放了话,为他花几个亿也乐意!” 多年不见的儿子,忽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耳边,关晴彩当夜就失眠了。第二天连忙来找闻杰睿打听,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码事。 闻秋听完了前因后果,神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在他的人生里早就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倒是裴渡的神色凝重,浑身气压低得吓人,闻秋无聊地单手托腮望着他,心想你生什么气,倒霉的又不是你。 “你窦伯伯私底下告诉我的——其实他们那个圈子里都知道,”关晴彩抿了抿唇,“他们都说你是一张珍贵的‘邮票’。” “邮票?”闻秋歪了歪头。 “谢广明……我当时嫁进谢家的时候还不清楚他的本性,我是后来才慢慢看透他的。”关晴彩又喝了一口酒,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他喜欢睡年轻没有经验的,而且一旦看上了谁就一定要得到。他睡到了人后,就会收集人家的一撮头发保存起来,得意洋洋地说是‘集邮’……”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在不言中了——他曾经对自己的继子起过邪念,可惜还没来得及下手,闻秋就跑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显然还没放下邪心,早早布局好了龚长阳这枚棋子,准备找个机会把闻秋吃到嘴里,来填补他“相册”上多年的空白遗憾。 “所以你当年离家出走,我也不敢去找你。”关晴彩红着眼圈说,“我怕谢广明找到你,会对你下手。我听说你跑去找你爸、呃、闻杰睿了,是真的松了口气,觉得你至少安全了。” 闻秋愿意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关晴彩或许对自己有过好意,可惜不多。明知道丈夫想要□□自己的儿子,可他连提离婚的勇气都没有。越是意识到这点,他就越觉得吃了苍蝇般恶心,“所以你是专门来提醒我,要我小心谢广明?谢谢,他已经对我动过手了,我以后也会防着他的。” 听到他无所谓的口吻,关晴彩急切道:“不,你不了解他有多么可怕!他就像毒蛇一样又阴又毒,整个雁市都是他的天下,被他盯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闻秋当然不至于小瞧了谢广明,心里也非常清楚他的手段有多脏。但他也不是十七八岁任人宰割的少年了,谢广明可以尽管来试试,看看最后谁吃不了兜着走。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不屑了,关晴彩心中更加担忧,他忽然站起来,又端着满满的一杯酒,对裴渡道:“其实我今天叫裴总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裴总,我先敬您一杯。” 说完,他仰头豪爽地喝了,裴渡也很给面子地饮尽了杯中酒。 “裴总好酒量!请您听我的不情之请,”关晴彩鼓足勇气道,“我知道裴总对我们家小秋是很关心的,如今在雁市也发展得很好。我这个做妈妈的没本事,只能把他拜托给您。谢广明不好对付,还请裴总多多关照我们小秋……” “关晴彩!”闻秋跟着站起来,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能不能闭嘴。” 关晴彩凭什么自作主张把人叫过来,自作主张地把他托付给裴渡,他到底搞不搞得清楚情况?他以为自己还像四年前一样,是裴渡养着的一只小宠物吗?! 裴渡面沉如水地坐着,心里门儿清,关晴彩不敢自己出头,所以想把自己请过来当门神,弥补心里对儿子的亏欠。 他的确想和闻秋见面,想得发疯,但不应该是这种见面法。所以他保持沉默,坚决不引火烧身。 关晴彩被闻秋吼得缩了缩脖子,但仍执意道:“你看,你又逞强了,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omega在外面,没有alpha保护怎么行呢……” “为了我好,哈哈,为了我好……”闻秋被他气得脑子嗡嗡的,不怒反笑,“关晴彩,你知道我和裴渡早就已经分手了吗?” “这个……”关晴彩的脸色白了两分,可他那天分明看到裴渡正带着闻秋的孩子玩闹。 “我再问你,你知道我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吗?”闻秋逼近一步。 “我当然清楚!你拍的电影,参加的颁奖典礼,我全部都看过!”关晴彩急忙道,“我也一直为你感到骄傲,逢人就说那是我的儿子……”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是个保护不了自己的废物,凭什么觉得我离开了男人就不行,凭什么自作主张找人来保护我?”闻秋勾起了他脖子上昂贵的珍珠项链,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惊恐的眼睛,“就因为你自己是一个离开男人就不行的一无是处的废物omega?” 关晴彩捂住了嘴,闻秋的话说得太伤人了,他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 他挣扎起来,尖尖的长指甲划伤了闻秋的手,闻秋面色都不变一下,扼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捏碎。他的眉眼间凝着一层可怕的戾气,好像有一只野兽蛰伏在那双绿眸里,随时要扑出来咬断他的脖子。 第261章 直到这时,裴渡才将将插了手,从后面握住闻秋的肩膀,“好了,不值得跟这样的人生气。” 他其实不介意闻秋再多羞辱关晴彩一会儿,但也心疼闻秋太动肝火。 关晴彩越想越心酸,禁不住落了泪,精心化的妆都花了。他这辈子难得这样一片苦心地想替儿子做些什么,就落了这么个结果。 “我不管你了,你也管不了你了,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我从小都是怎么教你的,怎么把你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拿手背擦了擦泪水,拎起包扭头就往外走,高跟鞋都踏出门了,还听到闻秋讽刺的声音从后面跟出来: “我所做的全部努力,就是为了忘记你给我的教育,不要活成你这个样子。” “砰——”摔门声格外响亮,越发衬得屋内一片寂静,闻秋缓缓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还未等他摸到打火机,裴渡便递来了火,替他点燃了。 在缭绕的烟雾里,闻秋打量着他不甚清晰的面目,缓缓开口道:“一点家事,让裴总见笑了。”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但我很庆幸自己能听到这些事。”裴渡邀请道,“这一桌好菜都没怎么动筷,我们继续喝两杯?” 闻秋喝得不多,但感觉有点上头——可能是被气的。他呵呵笑了一下:“喝什么?把我灌醉,然后方便你为所欲为吗?” “那我喝,”裴渡拉着他的胳膊,用了点力气,带着他坐下来,“你陪我。” “凭什么?”闻秋问。 “凭我最近带孩子带得还不错?”裴渡坦然道。 闻秋心里很认可这一点,不过嘴上并不留情:“我把小知了交给你,并不是你做得有多好,而是孩子需要一个alpha父亲。” 他可以教孩子许多事,但有些东西却不太擅长,比如体育,比如社交,比如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极优性alpha。很多时候是闻知尧在迁就自己,陪他蹲在家里长蘑菇,闻秋能感觉自从有裴渡后,闻知尧的性格都开朗多了。 裴渡笑笑,没有反驳,“至少能帮你分担一些压力,我很高兴——为什么要拒绝关晴彩的提议?其实他的思路没有错,要对付谢广明,我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谢了,但没必要,我妈看不起我,但我看得起自己。” “没有一个母亲会看不起自己的孩子。” “是吗?可我无论做出什么成就,在关晴彩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要靠alpha为生的omega。”闻秋冷笑道,“他根本对你一无所知,可是他偏偏相信你能给我解决所有问题,就因为你是个天生优越的alpha。” 裴渡心里很清楚闻秋在意的点是什么,他那要强的本性所对抗的是整个世界的偏见,连自己的存在都仿佛是证明他“不行”的一部分。 所以他并不反驳,而是另起话头道:“如果说,我本来就是要拿谢广明开刀的呢?安家和谢家是死对头,我这几年在雁市布局,很大程度上就是想和安家联手吃下谢家。谢广明非常狡猾,而你比我更了解他,秋秋,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闻秋不客气地反问道,“为什么非要在一起?” “在我看来,合作取得更好的成果,与你是个独立的人并不矛盾,”见他油盐不进,裴渡依然非常有耐心,“就像你把小知了交给我一样,你本来就不必自己承担所有事。” 闻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他或许可以坦然地利用别人,但唯独裴渡不行。依赖他是一种不自觉的惯性,过去的教训太惨痛了,他怕自己重蹈覆辙。 自回来后,他接触到的裴渡都是温和有礼知分寸的,连所谓的追求都如春雨一般润物无声。好像一只藏起了獠牙的野兽,只在自己身边不远不近地徘徊,制造一些若有若无的存在感。 和过去一样,他仍然看不透裴渡的真正想法,所以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闻秋的心思一转,忽然主动拿起酒瓶,替裴渡的杯子里斟满了酒。 裴渡之前已经被关晴彩灌了许多酒,望着酒杯一点点满上,便笑了笑:“再喝我可就醉了。” “怎么,关晴彩敬的酒你来者不拒,”闻秋掀起眼帘瞧他,“我倒的你就要拒绝吗?” “你说得对,”裴渡接过酒杯,“我从来都没法拒绝你。” 他拿着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空的杯底朝闻秋晃了晃。那枚戒指依旧安稳地呆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熠熠闪光。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多久闻秋成功地把裴渡给灌醉了。这家饭店的楼上就是豪华酒店,倒是方便,闻秋去前台开了间房,就带着alpha往楼上走。 裴渡喝酒丝毫不上脸,也不发疯,但别看他走路四平八稳,其实早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闻秋扯着他的手,就感觉他的手心很烫,像个发烧的孩子,好像无论拉着他去哪,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走下去。 上楼,刷卡,闻秋把人推进房间。裴渡茫然地环视了一圈陌生的总统套房,很快眼神又飘回来。那幽黑的眼瞳里散落着星星,一个劲地盯着他看,好像他是那天上唯一的月亮。 闻秋合上房门,“咔哒”落了锁,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身,迎着他赤.裸裸的目光,微微笑道:“看什么?” 第130章 旖旎 “看你。”裴渡带着十分朦胧的酒意,试图用目光将他捕捉清晰,“看了那么久,依然感觉像是在梦里一样……” 第262章 说着他伸出手,仿佛想要确认什么一般,握住了闻秋的手臂。四指陷入了柔韧的皮肤间,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臂弯,那触感真实而细腻,一千次求而不得的梦醒后竟然能真正拥有这一瞬,“真好啊,不是梦。” 闻秋没有逃避他的碰触,甚至当裴渡得寸进尺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时,他也只是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了身体。 令人怀念的炙热的拥抱,还有那有力的臂膀和安稳的气息。胸膛紧贴着胸膛,有力的心跳声有节奏地敲击着肋骨,像是要从一个囚笼逃到另一个囚笼。 裴渡的手慢慢掠过他的小腹,像是在抚摸又像是在丈量,然后他很高兴地说:“真好,你的身体也变好了。” 以前在温室里怎么也养不好的花,在野外却兀自热烈蓬勃地生长了。 放手值得,等待值得,这一切都值得。 “是啊,我那么辛苦地锻炼,真是便宜你了。”闻秋笑道。昂贵的私教和营养师,再加上每周自律的运动,他的身体要比过去好很多,摸起来应该也比以前瘦巴巴的时候舒服。 “秋秋……”裴渡带着醉意的灼热气息让他的耳朵发烫,“真的很想你。” “有多想?”闻秋任由他抱着,手臂垂在身侧,眼睛里一片清明。 “四年里,每时每刻。”裴渡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像一只委屈的大猫,明明已经长得比人还高大了,却执意把浑身的重量都往人身上靠,“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秋秋,可我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喜欢你。” 果然喝醉了啊,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闻秋摩挲了一把他后脑勺的黑发,“喜欢我啊,为什么不追我?” “怕你反感。”裴渡不老实地咬着他的耳垂,低哑的声音痒痒地吹拂着他的耳朵,“怕我只要稍微上前一步,你又会像当年一样逃跑。” “当年我会逃跑,”闻秋嗤了一声,“是因为你是个混蛋,知道吗?” “我知道——我一直在反省,想你想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买去英国的机票,买了几百张,可没有一次敢真的去见你。”裴渡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好像在倾诉委屈,“看到觉得你会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但又不敢真的寄给你,所以我把那些礼物都堆起来,已经堆满了整座屋子……” 听听,多么不可一世的裴大少爷,不,现在应该是裴总了,这样乖乖地等候了四年,这样束手束脚地不敢靠近,这样可怜兮兮地抱着他撒娇。闻秋的心情复杂,有点怜惜,也有点报复的快意,还有点莫名的爽,以及一点暗火般越烧越旺的欲念……所有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他的心涨得很满。 磨磨蹭蹭地抱了很久,裴渡才肯松开手,满是期待地看着他,“秋秋,这四年来你有想过我吗?” 闻秋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只是抱着胳膊打量着他。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只有今夜皎洁的月光,为一切渡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银辉。他的alpha静静地站在那里,俊美无俦的脸颊,清凌凌的黑色眼瞳,还有那因为拥抱而凌乱的衣衫和因为醉酒而迷乱的神情。 人都过三十了,怎么还风韵犹存呢,组成他的一切,都该死地叫人心动,该死地叫人怀念。 他那打量的眼神大概很像一个挑剔的嫖客,而裴渡在令人焦灼的等待中失去了耐心,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袖,示弱地喊他的名字:“秋秋……” 说实话,听到他那小心翼翼含着讨好的声音,闻秋就有点来兴致了。他舔了舔唇角,“哦,当然,我也很想念你……” 他一把按住裴渡的胸膛,将他按倒在床上。 一米九几的alpha,和一朵娇花似的,被他毫不费力地推倒了。裴渡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毫无抵抗之意地用眼神询问他,“你想……” “你以为呢?”闻秋跟着上前,单膝压在床上,“这间房我花了八千块,是为了和你盖着棉被聊天吗?” 说着,他利索地解开他的第一枚扣子,然后便笑了,“裴总这几年锻炼很得当啊。” 裴渡像只温顺的绵羊一样躺着,神情甚至是略带迷茫的,好像还完全没能理解眼前的情况。只是他的胸膛的起伏得更厉害了,有汗水顺着紧绷的胸肌往下淌,闻秋的手按在他的心口,隔着肋骨,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裴渡,你也学会示弱卖乖了啊。”他居高临下地说道。 裴渡眯着眼睛对着他笑,“你喜欢吗?” “嗯,尝尝看才知道。”没有受到任何像样的抵抗,闻秋就拆开了alpha精致的外包装,然后用衬衫牢牢地将他的双手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闻秋满足地欣赏了一会儿眼底的风光,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吃起了自助餐。 反正裴渡喝醉了第二天会通通忘光,这样上等的霸王餐不吃白不吃。 一开始,裴渡的确是温顺地任人宰割,任由他掌控着节奏。闻秋怕疼所以动作格外小心缓慢,裴渡的眉头微微蹙着,比起享受绝对是难耐更多一点,偏偏又不敢动弹,被衬衫捆着的双手紧紧握着,绷紧的小臂上青筋毕露。 他的信息素也禁不住地散逸开来,散逸得到处都是,于是闻秋的呼吸也渐渐急促,即使一直在注射长效抑制剂,身体还是对这熟悉的气息起了反应,腺体肿胀发痒,微凉清甜的omega信息素溢了出来,好像浸在凉水里的糖桂花。 第263章 闻到信息素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一愣。裴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清醒,直直地望向他,仿佛一句震惊的质问。 而闻秋仓促地回避了他的眼神。 刹那间心底涌现的强烈情感冲昏了理智,裴渡轻而易举地挣开了束缚,猛地翻过身将omega压在身下,闻秋刚慌忙地想要挣扎,就被他握住了咽喉。 无法动弹,闻秋睁大了眼睛,落在喉咙上的手很轻,像是大猫叼着幼崽的力道,但又给人一种绝对无法挣脱的恐慌。裴渡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陈述事实: “你没有摘掉标记。” 闻秋的喉结在他的掌心下滚动了一下,才扯开一个挑衅的笑:“是啊,所以呢?”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闻秋无所谓地望了望天花板,不去看他像是要把人吞掉的眼神,“就是想提醒自己记得……” 闻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裴渡已经细密地落下亲吻。他哑着嗓子问道:“你带着我的标记,还有办法去和别人睡吗?” “够了,别舔了,你是狗吗?”闻秋有种秘密被戳穿的恼怒,使劲揪着裴渡的头发想让他滚开,“我为什么不能和别人睡?我他妈又没对不起谁……呃,操!” 似乎是为了报复他的挑衅,裴渡夺过了主导权,以一种截然不同于他的方式,几乎因兴奋而失去对力量的分寸。 闻秋一开始是结结实实地痛到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裴渡那副扭扭捏捏、任人宰割的样子果然都是装模作样!他断断续续地骂道:“哈啊、你他妈不装了是吧?你他妈就是个畜生,纯种的……” “嗯,我是。”裴渡俯下身来拥抱他,很紧很紧地抱住他,仍然在他耳边执着地问着那个问题,“为什么不摘掉标记?” 你是不是从没打算忘记我?是不是还喜欢我? 思绪一片混乱,闻秋骂骂咧咧,逃避不能,那种感受太久违了,久违到就像回到了第一次。他怀疑裴渡简直疯了,才会这样无所顾忌,不得不提起全副精力去应对,所以他也是用了很久才感知到,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哽咽。 闻秋的心里陡然一慌,努力将人推开,望向他的眼睛。他看到那漆黑的眼眸中凝着一滴泪水,好像整片夜空都被雨水打湿了,那深沉的情感好像整片宇宙坠落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一刻闻秋的心都好像被一只手给攥紧了,他忘记了挣扎,情不自禁地吻上去,双唇碰触到了裴渡湿漉漉的睫毛,然后伸出舌尖去舔他。裴渡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甚至没有眨眼。闻秋觉得好像碰到了他微凉的眼球,尝到了泪水咸涩的味道。 “我也问问你,”他捧着裴渡的脸,喃喃地问道,“裴渡,你为什么哭?” 那之后,他容许了男人所有的胡作非为。他们很快找回了昔日的节奏,沉浸在彼此的信息素中。 完事了,闻秋望着天花板思维放空,他想自己真的是个神经病,居然跑过来和裴渡做这种事;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能忍住四年不和裴渡做这种事,也真的是毅力可嘉。 不过好在裴渡喝醉了,反正第二天什么都不会记得,就像他会忘记那一夜告白的约定一样。 就让醒来后的他疑惑和后悔去吧,闻秋决定肇事逃逸,概不对此夜的事故负责。 / 裴渡第二天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八千块一晚的酒店套房里,床巨大无比,然而旁边已经空了。新风系统孜孜不倦地置换了一夜的旖旎,所有疯狂的痕迹都被抹除一空。 唯独身体里暖洋洋的感受没有消退,满足到好像灵魂都快要融化了。裴渡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脸上缓缓浮现了一个餍足的笑容。那温顺又懒洋洋的样子,像是一只吃饱了草反刍的食草动物。 收拾好离开酒店,他去前台问了一下,发现全部账单都已经被结清了。前台看他的目光很奇异,大概是结合各种线索,怀疑他是被包养的那一个。裴渡但笑不语,假如此刻前台真的问他先生您昨晚是被omega嫖了吗,他也只会微笑着点头说嗯嗯你说得都对。 按照原本的日程,他又去见了安云起,对齐信息,商量下一步的策略。 两人约在了一个钓鱼度假村,安云起戴着一顶草帽,跟个老农民似的坐在小板凳上。钓上来一条就嘀嘀咕咕:“这条肥,给天畅炖鱼汤不错……” 然后他就对着那条鱼触景生情,哀叹连连,一会儿又转过头惆怅地对裴渡说:“你知道吗?农家土灶炖出来的鱼汤特别鲜,汤奶白奶白的,再撒一把香菜……我不会吐鱼刺嘛,天畅就把鱼肚子让给我吃,唉,他对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裴渡对他的话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敷衍地嗯了两声。他握着根鱼竿一直在出神,嘴角始终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安云起觉得十分诡异,鼻子嗅了嗅,嗅到了一丝极淡的酒精味:“你喝酒了?” “嗯,昨晚喝得比较多。”毕竟是老婆亲手倒的。 “那也该醒酒了啊。”安云起纳闷道,“而且你酒量不是练出来了嘛,千杯不醉不说,也终于不再忘事了,算是给我省了不少心。” “嗯嗯。”裴渡心情很好地托着腮,望着水面继续出神。 安云起狐疑地拎起他的杆子一看,发现他根本连鱼饵都没装,就上这儿发痴来了,这他妈是扮演姜太公钓鱼,等愿者上钩呢? 第264章 “老裴,你终于是疯了。”想到最近裴渡求而不得的那位回来了,安云起心里完成了丝滑的推演,“唉,可怜我们两个难兄难弟,也算是alpha中的翘楚了吧,居然一个两个都独守空房,这世道是怎么了?” 裴渡笑而不语,心想谁跟你难兄难弟了,你老婆会主动骑乘你吗?你老婆的腺体上还留着你的标记吗?哦不,你老婆的腺体已经被你割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安云起捏紧了拳头,莫名火大起来,“但就是让人感觉很不爽。” 第131章 博弈 裴渡深谙妻不外露的道理,并不在失意的安云起面前炫耀,改聊起了他们的生意。 前段时间他们联手爆出了谢广明旗下的化工厂污染水源的消息,安家和裴家的资本趁机入场,做空了谢家的股票,狠狠大赚了一笔。 安云起打蛇随棍上,派人撺掇当地村民集体诉讼化工厂,媒体新闻也跟着轮番轰炸问责,争取每天给谢广明上个热搜。谢家的股票跟着一路飘绿,但凡谢广明心态稍微脆弱一点,这会儿估计已经上天台了。 “化工厂无所谓,钢厂才是谢广明的七寸,”裴渡说,“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南城没建好就倒塌的大桥,用的是谢家的钢材,倒塌的部分原因据说是钢筋里掺了废渣。” 大桥造价18个亿,死了三十几个施工人员,新闻爆出来后震惊全国。这条罪责如果能坐实,谢广明就是九千岁的王八也翻不了身。 然而安云起立刻摇头,“不不不,我们不掺这趟浑水,大桥倒塌是国家级的事故,上面派人下来查都没有查到这一层,说明里面的水深得很,弄不好就得不偿失了。况且我要的是谢家完好的产业,把厂搞垮了对我没好处。” 裴渡心里自然知道这一层,但是不能由着性子狠狠整谢广明,他还是有些失望。 “怎么?手段这么激进,不像你啊。”安云起斜了他一眼。 以前裴渡只是浅浅地入局,帮他之余喝口肉汤而已,但现在他显然对整倒谢广明抱有了浓厚的兴趣。 “没怎么,”裴渡为鱼钩装上饵料,抛钩入湖,耐心地开始等待,“心情好,想大开杀戒。” / 闻秋这边回到家,满足之余浑身上下依旧酸软无力,后面太久没被使用,又一次性被用得太过火,到现在还留着鲜明的被贯穿的感受。 也就是他的身体锻炼好了,要是以前被裴渡这么疯地折腾一晚,他现在就该躺医院里挂水了。 闻秋趴在理疗床上自己给腰做了热敷,又摸索着给自己上了药。清凉的药膏挤进去,滑腻的感觉触动了回忆,闻秋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心想前夫在床上的表现的确没话说,嫖起来可够带劲的。 晚上他把自己调理好了,自觉一切正常地出去吃饭。然而闻知尧坐在饭桌上看到他,就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散发出甜甜的香气,脸色更是红润有光泽,便惊奇道:“爸爸开花了!” 闻秋拿勺子敲了他脑袋一下,“我看你是脑袋想开花了。” “嘿嘿。”闻知尧抱头傻笑,心里真高兴,因为爸爸自己不知道,他身上都是裴叔叔的味道。 闻秋本想多休息两天,没想到就在那天晚上,他突然收到了一条可怕的消息。 最开始是陆冰的一条短信:业内朋友发给我的,怎么回事?图片.jpg 闻秋点开图片一看,赫然是电影《自深深处》的宣传! 然而问题是,这根本不是他的电影,所有的主演都很陌生,唯独导演是他熟悉的人物——龚长阳! 而电影的出品方,则是雁市一家老牌电影厂——雁声传媒。 闻秋立刻打通了陆冰的电话:“你的朋友在哪里看到这张宣传海报的?” “雁声传媒的各大社交媒体同时发布的,说是定档明年暑期。我朋友看到了,立刻就跑来问我,说这难道不是你公司的项目吗?”陆冰的声音也带着焦急,“闻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秋定了定心神,大致猜到了是谁在搞鬼,他感谢了陆冰的及时通知,说会去调查清楚。挂了电话一看,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公司里的人和亲近的朋友们打来的。 来不及一一回复,闻秋在公司的核心人员群里面发了消息,让所有人到公司开会。他自己换好衣服驱车前往公司,路上先和制片人打电话通了个气。 很快,制片人、副导演,以及市场运营财务法务等各部门的经理,全都聚集在会议室。焦灼的气氛四处弥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困惑和不安。 闻秋坐在长桌的首位,汇集了目前已经得到的所有信息,开诚布公道:“各位,这是一场由龚长阳和雁声传媒对我们发起的,恶意的商业竞争。雁声传媒雇佣了龚长阳,企图以先发制人的方式,干扰我们的电影拍摄。” “另外,我必须提醒大家,雁声传媒背后的大股东是谢广明,拥有32%的股份,他是我们真正要小心的敌人。” 众人面面相觑,雁市人不会不认识谢广明这个名字,不会不了解他的手段。 “可这不是明晃晃的侵权吗?!”有人气不过地问道,“我们早就决定拍《自深深处》了,显然是龚长阳盗走了我们的商业机密!” “不,事情没那么简单……”制片人头疼地摇摇头,“《自深深处》的电影版权,是龚长阳以个人身份申请的……” 第265章 之前闻秋不在国内,将电影全权委托给龚长阳,便给了他暗箱操作的机会。现在看来,这人从一开始就心术不正。 “可剧本是我们闻总写的啊,他要是敢拍,我们就直接告他,把他告到破产!” 闻秋摇了摇头,他的确是对历史原型进行了大量的改编,使得人物和立意早已与原型不同,如果龚长阳敢直接用他的剧本,自然是侵权无疑——问题是,对方可不会那么傻。 只要龚长阳先一步把名字用了,再随便乱写一个剧本,把电影先拍出来上映,那么无论故事有多么的不一样,对后来者绝对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观众可没耐心研究是非对错,只会觉得你是跟屁虫、炒冷饭。 “不是,但龚长阳身上不还有竞业协议吗?!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去别的公司拍电影?!” 法务尴尬道:“这个,就在刚才雁声传媒联系到我们,说愿意为龚长阳支付80万的违约金。” “80万?怎么会就80万……” “我的错。”闻秋按了按额头,“是我太仁慈,不想断他的后路,所以只设置了象征性的违约金。” 开公司的坑,他到现在还没有踩完,一路上获得了无数惨烈的教训。归根到底,他还是不够狠,不够赶尽杀绝,只要流露出一点点仁慈,就会被苍蝇嗡嗡地盯上。 “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制片人举棋不定地望向闻秋,好像紧紧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全公司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投入了这一本电影上,而且没有接受任何外部投资,风险全部自担。他们输不起。 一双眼睛,更多双眼睛,全都含着热切的希冀看过来。闻秋握紧拳头,知道没有时间留给懊悔和担忧了,他必须站出来力挽狂澜。 “雁声传媒不是什么大公司,所以电影宣传还没在观众里炒起热度,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地阻止这部电影上线。”闻秋看向制片人,“舒晨,拜托你去雁声传媒走一趟,看看还有没有谈判的机会,拍电影花费的可不是小数目,我们没有必要搞两败俱伤的战争。” “明白。”制片人郑重地点头。 “如果那边没有退让的意思,”闻秋又看向公司的法务,“文渊,我不是专业人士,但我认为法律不可能允许这种明晃晃的不正当竞争。一旦谈判破裂,我们就立刻对他们提起诉讼,至少要拖慢他们的制作进度。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交给我吧!” 闻秋一口气给所有人分配了任务,整个公司就像一个巨大的机器飞快地运作起来。这些他亲手挑选和培养的人才都爆发出了百分百的斗志,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散会已是凌晨三点了,闻秋把制片人单独留下,他端着热腾腾的咖啡杯,凝神看向窗外,“舒晨,你去和雁声那边说,如果是针对我,那就尽管朝着我来吧,我可以陪他玩个痛快。” 他的眉眼蒙着一层阴翳,在夜色的掩映下,显得冷清而阴郁,“但是谢广明如果打定心思对我的电影下手,我会让他下不了牌桌。” “我明白您的意思。”制片人道。明明是要去和雁市的地头蛇对峙,但每每看到他们老板,他心中便会升起一种奇异的自信,好像天大的困难也无法将他击倒。 闻秋就笑了笑,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么大半夜的让你过来,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明天再说。” “不辛苦,刚才您的布置很详尽,就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制片人犹疑道,“如果我们真的没法阻止那边的电影上映,那怎么办?其实我们也不是非得用这个名字,反正故事都不一样……” “你叫我主动给他们让路?”闻秋缓缓吹散了咖啡上的热气,低头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道,“舒晨,那样我们才是真的输了。” “但我们是大制作,肯定没法赶在他们之前上院线,这样舆论会对我们非常不利……” “垃圾的电影无论包装得多精美仍然是垃圾,很快就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而伟大的作品永垂不朽,口碑会证明一切,”闻秋轻笑一声,然而那笑意并没有到眼睛里,“你想,还有比正面击溃他们更过瘾的事吗?” 第132章 关心则乱 正面击溃谢广明和他的雁声传媒? 制片人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事谁想着不热血沸腾?然而他天生是个操心的命,最操心的无疑是钱,多少电影真金白银地砸进去,一砸一个不吱声。 “可是万一不成呢,您的投资不就打水漂了……” “不用担心钱的事,”闻秋说,“事实上,我还打算追加一笔投资,他们能高调宣传,为什么我们不能?” 壕无人性啊!制片人睁大眼睛,说实话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老板多有钱,怎么几百几千万听起来就跟洒洒水似的?但即使再有钱,也不能就这么拿去填无底洞啊,制片人连忙劝道:“不不不,我还是建议您拉投资……” 这事儿以前也提过,但老板任性又傲气,尤其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宁可自己花钱自己做主。可现在毕竟形势紧迫,制片人苦口婆心,拉着闻秋科普了许多分散风险的必要性。 这一次,闻秋没有坚持。目前为止,他投入项目的资金都是自己赚来的,他的小金库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要追加投资,必然要去拿家族的钱——不是不可以,但那又是另一种人情上的麻烦。 第266章 而最触动他的是制片人的一句话:“当导演和做编剧不一样,可不能太独啊。我知道您能力强,但拍电影真的不是靠单打独斗能做成的事。” 闻秋抿了抿唇,他也意识到如果想要拓宽职业道路,就必须逼迫自己做出改变,“好,那找投资的事……” “交给我!”制片人拍拍胸脯,“这可是我的老本行,而且您要相信,业内愿意和您合作的公司多着呢!” 闻秋对他很放心,便放了手地交给他做。 制片人效率奇高,没过几天就筛选出了不少不错的融资对象,整理成册后交给闻秋审阅。闻秋接过那厚厚一沓纸,翻看第一页,眼睛就睁大了,那四个字赫然是“风华传媒”。 他就说裴渡怎么没趁机来嘘寒问暖,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闻秋的手指在那个华丽的logo上敲了敲,问投资人:“为什么找风华传媒?” “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而且表现得很有诚意。”制片人眉飞色舞地说,“风华传媒之前投资过很多您的作品,每一部都大赚特赚……” “哦……”又不是乞丐拿着碗讨饭,他为什么要接受裴渡的施舍?闻秋直接翻过了那几页,“先看看别的。” 闻秋带着手底下人加班加点,做了一份完整的融资计划书,接着便和制片人兵分两路,大量地去见投资人。 过程困难重重,他没有人脉也没有经验,况且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正处于困境,甚至有人当着闻秋的面直言道,他不想与谢广明作对。 即使愿意考虑投资的公司,给出的条件也很吓人,有的只愿意出100万,却要求票房对半分账,有的甚至想染指公司的股权。 从别人口袋里掏钱,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闻秋连吃了几天闭门羹,虽然没拉到多少投资,但应对大场面的经验着实提升了不少,心里素质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放在一个月前,他都很难想象自己可以在大公司的高管面前吹得天花乱坠,把一个影儿都没有的电影吹成好莱坞拿奖热门。 他的精神越挫越勇,可惜身体本质上还是个菜鸡,陪着投资方连喝了几天酒,就隐隐感觉不太对劲了。 这天他又喝得大醉,迷迷糊糊回到家里,只觉得胃隐隐犯疼。随意剥了两粒胃药塞嘴里,他就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结果后半夜,他就被剧烈的胃痛给疼醒了。闻秋睁开干涩的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腾。八成还有点发烧,喉咙里像吞了块炭一样灼热。 他爬起来想喝口凉水,谁成想酒跟本没醒透,脚一软就栽在了地上,肩还磕到了茶几,撞出了好大的动静。 “嘶……”闻秋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缓了会儿,胃疼得却越来越厉害,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淌下来。四下里没找到手机,他挣扎着想自己爬起来,却听到卧室的门开了。 “爸爸!”闻知尧光着脚,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你怎么啦?!” “没事,有点喝多了。”闻秋搭着他稚嫩的肩膀站起来,有气无力地坐回沙发上。 闻知尧快气死了:“上次你答应我说以后不会再喝那么多了!” 闻秋叹了口气,这酒他也不想喝,然而酒桌文化避免不了,他不身先士卒,难道指望他那三高的制片人和项目组里的小姑娘去陪酒吗? “对不起嘛,”他轻轻哼着道歉,“宝宝去给杜医生打个电话好吗?” “我马上就去。”好在闻知尧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情况了,不会像最开始那样急得直哭。他跑去拿自己的手机打给了家庭医生,然后又跑到厨房倒了杯温水给爸爸喝。 医生来了之后,给他做了检查开了药,闻秋勉强洗了个热水澡,感觉好了些,便在闻知尧的监督下去床上休息了。 闻知尧守在他床边,眼眶红红的。他想了又想,明知道这是爸爸明令禁止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机,打给了一个他信赖的人。 / 闻秋睡得并不安慰,胃不舒服,头也痛得要死,翻来覆去把被子也蹬开了。 可腿肚子刚察觉凉意,就有一只手锲而不舍地把被子给拉了回来,严严实实地给他盖上。朦胧间他又感到什么凉凉的东西覆在了额头上,好像是湿毛巾。 更舒服的是气息,好像陷入了一片清凉的雪,浑身的燥热感都消散了。 那气息的主人,仿佛就在很近的地方,很快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落了下来,像揉搓小狗似的,缓缓梳理过发丝间,帮他按摩隐隐作痛的脑袋。 闻秋舒服得发出唔嗯声,脸颊不自觉地凑近了温热的掌心里。因为太熟悉了,太依赖了,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一锅热粥似的脑袋才感到些许不对劲,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直坐在床边、尽心尽力照顾着自己的男人。 四年多了,不记得他们之间何时有这样平和地相处过,像是真实,又像是梦境。闻秋努力想把自己撑起来,酸涩的眼睛眨了眨,“裴渡?” “嗯。”裴渡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好,又给他掖好被角,“别起来,小心着凉。” “你怎么在我家?”闻秋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是又轻又哑的,“哦,是不是小知了……” “他说爸爸又把自己折腾病了,”裴渡说,“他要我来照顾你。” 这孩子,是嫌他现在还不够烦吗?要是放平时,闻秋早就竖起全身的刺,鼓成一只胖河豚了,但是他现在烧得晕晕乎乎的,说话的力气都不大有,所以只是半阖上了眼睛,“我没事,你走吧。” 第267章 “你一直都和我说,你现在过得很好。”裴渡没有离开,不仅没有离开,还伸手掰着他的下巴,不允许他回避目光,“但是这幅样子,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过得很好?” 是啊是啊,又被你看到狼狈的样子了。我的确不如你,操纵着一个商业帝国还游刃有余,我光是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要竭尽全力了。闻秋脑子嗡嗡地想着,但是我又没上赶着到你面前现眼,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闻秋说不动话,就凶巴巴地瞪着他,可惜因为发烧眼角都是红的,很没有威慑力。 “无话可说吗?”裴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厉,手指缓缓摩挲着他有些干燥破皮的嘴唇。闻秋才注意到他胡乱套上的衣衫,和眉眼间竭力压抑的愤怒。他想象裴渡是如何在半夜接到小知了的电话,如何心神不定地匆匆赶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默默照顾了整夜…… 可这又不是自己的错,是他自己关心则乱。 “才不是,”闻秋顺嘴咬了他的手指一口,“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裴渡很快地收回了手指,但不是疼的,而是被他口腔里的温度烫了一下。他知道闻秋接下来所有要说的话都是为了惹自己生气,所以他虽然心中极度不悦,但仍然把嗓音放得温和: “为什么不接受风华传媒的投资?” 唾手可得的好处不要,跑出去看人脸色,把自己喝到伤了为止。为什么要这样偏执、这样倔强、这样不留余地? “你那是投资吗?你那是白送一个亿。”闻秋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花你的钱,走你铺好的路,做你的情人和宠物……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要求过那些回报,你是自由的。” “那我就更不能白要了,”闻秋拍了拍他的手背,“裴渡,你到底明不明白?” 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又不愚钝,况且那是四年辗转反侧的痛苦思索,他不会不明白。 裴渡反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里,他带过了这个永远争论不出答案的问题,换了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那么抛开人情不说,只是站在公司发展的角度,你也该清楚风华传媒是最好的选择。” “融资最重要的是信任,你能获得多少信任,就能撬动多大的资金。但是现在谁都知道你被谢广明针对,没有人敢轻易给你下注。”裴渡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你第一次做导演,没有人相信初出茅庐的你,但我相信——不是出于感情,而是我了解并认可你的能力。我愿意为你投资,是因为相信你能给我带来丰厚的回报。” 即使是说服者,他也永远是一副稳操胜券、从容不迫的样子,也好像全天下的理都在他嘴里。闻秋都能想象当裴渡站在那些他费尽全力才能走进去的会议室里,能多么轻易地说服那一个个挑剔而精明的商人。 “好啊,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尽管仍有些虚弱,闻秋还是撑起了身体,靠在床头上,与他平视,“接受风华传媒的投资可以,但是我不想要特殊对待。你对别人有多狠,就对我也不要手软。” “……”裴渡沉默地扫了他一眼,病中的omega看起来苍白荏弱,好像一枝被雨水淋湿的梨花,只会让他感到怜惜和心疼。对着闻秋,他连“狠”这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闻秋好像读懂了他的眼神,提了一口气,严肃地告诉他:“一个亿的投资,我可以收,但是我们要签对赌协议,如果赚了钱,我把三分之二的票房收益权给你,如果亏了钱,我就用公司股份连本带息地赔给你。怎么样?” 和自己老婆签对赌协议,我疯了吗?裴渡觉得荒谬,然而透过那执着的目光,他仿佛望见了永不黯淡的星星,心蓦地一动,比起呵护掌心里的雏鸟,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更爱看他展翅高飞的样子。 “好,就按你说的来。”裴渡煞有其事地和他握了握手,心想票房大爆最好,但要是亏了钱,能不能把老板本人赔给他抵债啊? 达成了口头协议,闻秋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便落了下来。虽然他给自己提出了很苛刻的条件,但他很清楚这次还是得了裴渡的恩惠——那可是一个亿的投资,没有重重的评估和考察,没有要求任何担保,除了色令智昏的裴总,谁敢这样一掷千金? “我会尽快派人与贵公司接洽,把合同敲定下来,”闻秋往被子里缩了一寸,“以后都正式一点,我不想再在被窝里谈生意了。” 裴渡赞同地点点头,心想谈判桌前西装革履、运筹帷幄的闻秋肯定也是极有看头的。 闻秋像条软绵绵的无脊椎动物,很快就已经完全滑到了被窝里,眼皮也沉沉地合上了,一副消极赶客的样子。 一定是很累了,还被迫打起精神和自己谈生意,“累了就早点休息吧,等你烧退了我就回去。” 裴渡伸手想再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闻秋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说话时那灼热的气息便痒痒地挠着他的手心。他说:“都来了,就这样走了吗?” 裴渡的呼吸一错,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神。那绿眼睛清澈柔亮,显出一种病态的水润,眼神里藏着钩子,一点点要勾住他的心。 闻秋沿着他掌心的脉络缓缓啄吻过去,声音也是绵软沙哑很好欺负的样子,“听说发烧的人身体里面又烫又软,而且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裴总不想试试看吗?” 第268章 第133章 身份调换 说没有受到诱惑是假的,然而在闻秋心中,自己有饥渴到会对一个病人出手吗?裴渡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手伸过去揉乱了他的头发,“在想什么呢,都不舒服成这样了,睡吧。” 闻秋眯着眼睛瞧他:“上次和我做得不爽吗——哦,你忘了,那没事了……” 裴渡完全不被他激将,只是顺着毛儿慢慢揉搓他,慢慢把毛柔顺了,便问道:“那我问你,为什么嘴上说着不接受我,却要和我做?我这个人其实是很保守的,只和妻子做。” “你保守,那当初把我骗上床的人是谁?”闻秋嘀咕了一声,闭上眼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不做算了,你走吧。” 裴渡却执着地把他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胳膊肘撑在他耳侧,很近地看向他:“回答呢?为什么要和我做?” 闻秋一睁眼,就被帅脸暴击了一下,连忙稳定了一下心神,“我不想要确切的关系,我只想维持现状。见面可以平和地说说话,偶尔打个炮,不用负责,彼此独立,这样不好吗?” 哪里好了?一点都不好,裴渡心想,但是如今他却可以理解为什么闻秋会这样说。他戳了戳闻秋的脸颊:“不是说这样不可以,但我觉得你回避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也许你比自己想象得更需要我呢?” “你好自信啊哥。”闻秋笑了一声,“我用了四年时间,证明了自己不是非你不可,没有你也能活,而且活得更轻松。我不想再把曾经那些事情经历一遍了,我现在决定要做不负责任的渣男,你自己看着办吧。” “哈……”裴渡也跟着笑了,但笑容中有些无奈和唏嘘,“我想起以前了,想起你在我身边得不到承认的那些时候,我现在好像更加能理解那时的你了。” 他们的位置调换,他变成了曾经惴惴不安的闻秋,小心翼翼地期许和祈求;而闻秋变成了曾经高高在上的他,凭着心意生杀予夺。也正是到了这一刻,切身落入了这个处境,他才能完全体会到那种卑微和心酸。 “不过没关系,”他微微笑道,“过去的你没有放弃,我也不会。我已经等了四年,还可以继续等下去,直到你承认我的那一天。” 一边说着,他一边缓缓地挑开衬衫扣子,台灯的暖光将那一片要露不露的皮肤照出诱人的蜜色,隐隐可见锻炼得当的胸肌,形状完美得叫人很想把爪子贴上去。 闻秋眼睁睁地看着他脱衣服,就感觉脑袋有点晕,“你干什么……”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做吗? “留下来照顾你啊。”裴渡大言不惭道,“我有个有趣的提议,在你回心转意之前,让我来当你的宠物和情人怎么样?” “……”说实话,当裴渡衣襟半敞地坦露在自己面前,闻秋真的很难进行有效思考,更别提这家伙还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腹肌上! “你可以随意地对待我,”裴渡的声音带着蛊惑,“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救命,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裴渡还有当男妖精的潜质呢?闻秋有点体会到昏君坐在龙椅上的感觉了,美色当前,真的……很难拒绝。 见他的手从善如流地往下摸,裴渡就知道勾引起效果了——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蓄意勾引人,动作和神态都流于生疏,没想到闻秋真的会被他吸引。像是发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裴渡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了。 他赤着上身爬上床,第一件事是把闻秋的手拿开,“不做。” “你刚才还说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呢。”闻秋啧了一声,不想做那就别勾引啊,他都被钓得来感觉了…… “现在做,你想晕过去吗?”裴渡俯下身,“别动,我帮你解决。” 他用的是嘴,服务得很用心,闻秋本来头就晕,这下彻底不知东南西北了。 做完一次,他英俊的情人抬起眼,幽深的目光透过浓密的睫毛,满怀柔情蜜意地看向他:“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刚才还没回答我。” 闻秋正爽着呢,不管不顾地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往下按,“别问,继续吃。” / 那天晚上,闻秋在精疲力竭中昏睡过去,睡了四年来最好的一觉,alpha的信息素一直萦绕着他,好像柔软的薄荷云,托着他在黑甜的梦乡里轻轻摇晃。 等醒来时,烧已经彻底退了,甚至连宿醉的头疼都没犯,身上舒爽轻松到不可思议。闻秋满足地睁开眼,眼前便见一块完美的胸肌,登时眼睛都睁大了。 融资、协议、勾引、我来做你的情人和宠物、别问继续吃……一时间,过载的信息涌入脑海,昨天他病得晕乎乎的时候,裴渡这家伙都趁虚而入做了什么?! 闻秋瞪着眼前那块胸肌,头脑清楚地开始复盘。琢磨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似乎也并不算亏,资金问题解决了,性.欲也顺便解决了,他还理直气壮地宣布自己要做渣男,果然喝醉了什么真话都敢往外说啊! “醒了吗?”裴渡低头看向他,“你的睫毛扫在我的身上好痒。” 这样一个阳光疏懒的清晨,这样彼此依偎着醒来,全部都太久违了。即使过去了那么久,却仍在第一时间唤醒了一种极为温馨愉快的感受,他人生里有那么两年,最渴望的不过就是这一瞬的幸福。 闻秋坐起来,拿起整齐叠放在床尾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裴渡仍赤着上身,懒洋洋地趴在柔软的被褥里,好像一只欺君祸国的妖孽,“睡得好吗?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第269章 闻秋站起来穿衣服,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冷淡,是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裴渡的心便一点一点沉下来,他想自己的确算是趁人之危,美男计都使出来了,才把自己强行打包塞到人床上,要是闻秋不买账甚至发火,他都认了。 闻秋就这么打量了他一会儿,手指翻飞给自己打上领带,然后才缓缓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我记得。” 他弯腰在裴渡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丝绸的领带凉凉地落在他赤.裸的肩头,“我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说完,他便潇洒地离开了卧室。 裴渡怔了一下,才慢慢回过味来,终于知道闻秋在笑什么了——这分明就是四年前的翻版,只不过那时趴在床上起不来的是闻秋,而在告别时给出早安吻的是自己。 所以他的确记得,不仅记得,而且还要一比一复刻到自己身上。 但是做小宠物不是很有趣吗?裴渡脸上浮现一个充满兴味的笑容。 早知道这样放低姿态有用,他并不介意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 / 那天到了公司,闻秋就把高管们叫来开会,宣布了风华传媒注资的消息。 “多少?一个亿?!”制片人的嘴张得能塞下一枚鸵鸟蛋,这他妈老板的钱真的是大风刮来的啊,自己有钱也就算了,怎么拉投资也不费吹灰之力,这一个亿的钱拿得真的不烫手吗? “不是,这还是那个风华传媒吗?我从没听说谁家和他们合作能占便宜。” “风险会不会太大了,万一没达成要求,我们不可能赔得起……” 闻秋认真地听了所有人的顾虑,最后一个开了口:“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赢。赢了,我们一起共享胜利果实;输了,损失我一个人承担。所以大家不必有顾虑,放手一搏吧,我相信我的团队是最优秀的。” 他的一番话,无疑给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很快便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由制片人牵头组成了一个精英团队,做了充足的准备,与风华传媒的负责人对接,约定了会面的时间。 尽管已经得到了裴渡的许诺,闻秋还是希望一切都走正规流程。或许是拿了裴渡的投资的缘故,他身上的压力和动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拼着一口气也想让电影成功,给裴渡的信任带来丰厚的投资回报。 这样,或许是第一次,不是裴渡给他花钱,而是他用自己的实力给他赚钱。 如果最后失败了,闻秋咬了咬牙,他就是把自己后半辈子卖了也会还上裴渡的投资,不接受他的任何怜悯。 不管如何,破釜沉舟的时刻已到,他没有退路了。 双方公司的办事效率都很高,很快全部合同都签妥,整个公司都进入了高速运转之中。 闻秋是第一次当导演,很多事情都还生疏,幸亏有经验丰富的副导演带着,又有陆冰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他开小灶。 “你对镜头的感觉是天生的。”陆冰看过他拍的镜头,也不由感慨道,“而且品味真他妈牛逼,当初选拍摄地点的时候我就发觉了,你说不定做摄影师也能成!” “下一步就是剪辑,最难的也是剪辑,故事就藏在拼贴之中,”陆冰摇头晃脑地说,“这是一种和写作不同的语言,万分晦涩也无比美丽,即使是我,现在也感觉自己的‘词汇量’远远不够。” 那么相比之下,我更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婴儿了,闻秋看着自己剪辑出来的场景,就是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你能行的,相信我,”陆冰笑道,“因为这是你写的故事,全世界只有你能诠释它的真意,其他人都只是俗不可耐的模仿者。随便动动手指,碾碎那群小瘪三吧!” “借你吉言。”闻秋也微笑起来。热爱天生要胜过仇恨,他和龚长阳在作品里倾注了不同的东西,他们的作品最终也会不同。 于是这几个月,闻秋全心全意地投入了拍摄中,只能偶尔抽出一些间隙,宠幸一下前夫。裴渡则表现得贤良淑德,尽心照顾孩子不说,在床上也十分有服务意识,在闻秋不想的时候,他就会安分地消失,丝毫不打扰。 也就是这时候,闻秋才发觉包养一个情人有多么爽,他可以在想要爱的时候轻松地爱一下,不用顾及对方的感受;不想爱的时候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原来当初他给裴渡提供的是这种体验,怪不得裴渡愿意给他开高价,敢情真的是情绪价值拉满啊。 第134章 运动会 就这样逐渐到了年末,闻知尧的学校组织运动会,邀请各位家长来观看。据说闻知尧还将代表他们一(3)班参加四个比赛项目,并且有望取得大满贯好成绩。 这个消息闻秋还是从裴渡那里听来的,他说怎么闻知尧最近天天起大早,原来是跟着他裴叔叔去晨练了。 这天早上,裴渡带着孩子跑步回来,一大一小穿着同款的运动服和跑鞋,身上都散发着刚锻炼完的蓬勃热气,是如阳光雨露一般清爽的大帅哥和小帅哥。 反观屋内,闻秋浑身笼罩着睡眠不足的低气压,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右手拿着筷子往嘴里塞饺子,左手鼠标狂点,微信消息响个不停,他一会儿就抓起手机狂回一通消息,用语音把不知道哪个倒霉蛋骂得狗血喷头。 第270章 “周五小知了有运动会——你要忙就不用去了,我去学校给孩子加油。”裴渡在他喝水的间隙飞快地说道,“以叔叔的名义。” 闻秋抬起头,脑子还没从工作里转过弯,最近请了位当红大明星,除了贵没有别的缺点,给他们留出的档期非常紧凑,她出现在剧组一天,日薪都得按百万计。 闻知尧刚锻炼完,脸颊红扑扑的,很乖巧地在一旁说:“嗯嗯,爸爸去忙吧!裴叔叔答应我要参加家长运动会,爸爸你不知道,裴叔叔超级厉害的,什么运动都会……” 想到运动会上,自己有这样一位强大的alpha叔叔,绝对拉风极了,光想想他就兴奋得睡不着,恨不得一觉醒来就是周五。 “裴叔叔,你来给我选鞋子吧,感觉之前那双有点小了。”闻知尧把脚丫子抬起来。 “好,我给你看看。”裴渡笑着说,“长这么快,将来肯定是个大高个。” “比裴叔叔还高吗?” “嗯,肯定的。” “?”闻秋看他俩其乐融融、旁若无人的样子,脑袋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怎么像是在这个家里,他才是那个多余的? 他闷头看了会儿日程,左推右挪地挤出了一天的空档。 一大一小正坐在玄关的矮凳上,一双双试新球鞋,大脑袋挨着小脑袋,叽叽喳喳鸟语花香的。闻秋如一阵寒风幽幽地走到他们身后,“周五是吧,我也去。” 两人同时回过头,闻知尧举起双手,两眼放光地欢呼,“好耶——!” 他一个熊抱抱住了闻秋的腰,像只撒欢的驴一样绕着他转圈。 哼哼,孩子果然还是跟我亲,闻秋一把把孩子抱起来,还没得意多久,忽然感到身体一轻——裴渡从背后,把他连人带孩子地抱了起来。 “你和我们一起去,”男人的声音贴着他的背响起,带起一阵温暖的震动,“真是太好了。” 运动会当天,因为彻夜处理了很多工作,闻秋颇有些睡眠不足,可是孩子兴奋极了,一大清早就钻进他被窝里哪吒闹海,“爸爸!爸爸!起床啦!” 闻秋打了个哈欠,像条毛毛虫一眼扭曲着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去洗漱。孩子一身用不完的牛劲,鞍前马后地给他打点,龙卷风一样裹着他出了门。 门外,裴渡的车早已等候多时,两人上了车,他先是揉了揉闻知尧的脑袋,然后又把闻秋抓过来亲了亲。挨个问候完早安,又帮两个人都系好安全带,才正式出发。 到了学校,运动会的气氛早已弥漫开来,很多孩子的爸爸妈妈都来了,但谁也没有闻知尧拉风——他在学校里本来就是个风云人物,谁知道他把爹妈拉出来一溜,那更是不得了。 闻秋身上只套了一件卫衣外套,穿着牛仔裤和板鞋,打扮得像是不知从哪里乱入的大学生义工。然而他毕竟脸在江山在,路过的没有不回头多看两眼的,还有人上来问他是不是某某明星。 与他相比,裴渡则受到了另一种灼热的关注,有年轻的omega老师看到他便红了脸,也有一些作商业精英打扮的家长犹犹豫豫地想上前打招呼。不过裴渡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单肩挎着闻知尧的小书包,手里拎着三个水瓶,口袋里塞着巧克力能量棒,好像一个会移动的后勤服务站。 “话说回来,那是闻知尧他亲爹吧?这浑身的优点都遗传到了。”有眼尖的同学家长嘀咕道,“怎么听他叫叔叔啊?” “不知道啊,话说你不觉得眼熟嘛,他是不是裴远集团那个……” “我看不像,哪有总裁亲自来陪小孩过家家的。” 这边闻秋也发现闻知尧这小孩年纪轻轻,却很有那什么祸害众生的意思,一个个花骨朵儿般的小omega,都围着他打转,那叫一个花团锦簇。alpha小孩们则争着来当他的好哥们。偏偏闻知尧混得如鱼得水,竟然将他庞大的朋友圈管理得井井有条。 闻秋看得眼睛都直了,满脸怀疑地对裴渡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就这样?” “没有啊。”裴渡摸了摸下巴,心想还是随了你吧?闻知尧比一般的alpha小孩长得可爱,一看就是随了闻秋的美貌,这能赖自己头上吗? 闻知尧坐拥一大堆朋友还不够,又在人群里左右乱转,寻找他“最好的朋友”。可惜运动会人太多,半天他都没能找到。他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奇怪,怎么没看到兰泽呢……” 运动会就在这样乱哄哄的氛围中展开了。闻知尧足足参加了四个项目,有跳高、50米跑、定点投篮,还有一个800米跑。其中800米是一到三年级的混合赛,只有他一个一年级的报名了,而且实际上闻知尧还要比普通一年级学生小一岁,看得闻秋都替他捏把汗。 第一项跳高,闻知尧一看就是接受过专业训练,以运动员一般标准的姿势起跑、跳跃,像背上插了翅膀一般轻盈地背身翻过栏杆,然后又轻巧地落在了垫子上,翻滚了一下站起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场的老师同学全都欢呼起来。 闻知尧像只骄傲的小公鸡,跑过来和爸爸叔叔击掌,裴渡夸奖道:“不错,比训练时动作标准。” “嗯嗯!”闻知尧伸出手,拇指食指大大地分开,对闻秋说,“我还可以再跳高这么多。” “宝宝真厉害!”闻秋由衷地夸奖道。 “爸爸!不要叫我宝宝了……”小酷哥急了,左右张望了一下幸亏没有同学在,颜面得存,他才松了口气。 第271章 接下来没几轮,闻知尧就没了对手,他继续往上加高度,一口气破了学校的跳高记录。他也没再强求继续挑战,为接下来的项目储存精力。 闻秋才知道,那四个只是单人项目而已,闻知尧还参加了班集体的接力跑和跳长绳。 到了下午最后一个项目800米,闻知尧已经累得蔫蔫的了。闻秋替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可以坚持吗?如果很累的话,千万不要强求。” “我没问题的。”闻知尧说,“裴叔叔找专业的教练给我量身定做了方案,我们这一个月一直在做体能训练。” 的确,这一个月天天见裴渡一大早来接孩子,原来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干了这么多事…… “只是运动会而已,这么认真做什么?”闻秋怜惜地摸摸孩子的小脸,总觉得他都锻炼瘦了。 “因为爸爸会来看啊!”闻知尧拍了拍胸口,“我和裴叔叔还一直担心爸爸忙得没空来呢,幸亏最后你来啦!” 闻秋一怔,透过孩子稚嫩的小脸和碧色的眼眸,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这种认定了就绝不放手的执着,真的像极了裴渡。 “怎么会不来呢?”闻秋微笑道,“爸爸就算被困在外太空,也会坐着火箭下来看宝宝的运动会的。” 他们正说着,裴渡鬼鬼祟祟地拎着个不透明的包进来了,打开一看,竟然是三杯奶茶。 “学校不是不让点外卖的吗?”闻秋奇异地问道,怕小孩子不好好吃饭,门卫看得可严了。 “嗯……”裴渡斜眼,“后门的栏杆有点低,我就让外卖小哥递进来了。” 闻秋汗颜,希望闻知尧别遗传到这家伙违法乱纪的基因才好。 裴渡把奶茶递给闻知尧,“不是从中午就叫着想喝吗,喝吧,你最喜欢的西瓜味。” “哦哦!”闻知尧接过来,眼睛里闪着崇拜,不是他平时喝不到奶茶,而是没有人会像裴叔叔一样,为了他一句话就会义无反顾——就像一个月前他说想要当着爸爸的面拿下所有第一名时,裴叔叔就告诉他:“我来帮你实现。” 一杯奶茶下肚,闻知尧满血复活,摩拳擦掌地开始为800米热身。这也是今天最后一个大项目,所有家长孩子都挤在跑道边围观。广播里热闹地响个不停,时不时传来各个班撰写的加油口号。 随着裁判一声哨响,一群孩子如箭一般飞出了起跑线,闻秋的心也提了起来。在一群大孩子里面,闻知尧个子不算高,中不溜秋地混在大部队里面,很快就被第一梯队拉开了差距。 不过他没有着急,而是有技巧地呼吸着,按着自己的节奏不慌不忙地跑着。很多孩子一开始跑得飞快,到后来都累得气喘如牛,他却始终保持着恒定的速度,不慌不忙地一个个将前面的人赶上。 最后两圈了,闻知尧的前面只剩下两个同学,一天的剧烈运动消耗太大,体力的劣势便开始显露。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锚定着前面的目标,一步一步将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腿甩出去。 “小知了,加油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爸爸和裴叔叔的加油声……闻知尧咬紧牙关,在最后一圈就开始提速,在风一样掠过那个吃力奔跑的第二名时,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难以置信。 近了、近了,他快要碾上那个从第一圈就保持第一的同学,然而对方毫不松懈,竟然在同一时间也开始冲刺,此时距离终点还有200米,闻知尧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浑身的力量都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 闻秋紧张地揪着旁边裴渡的胳膊,加油快把嗓子喊哑了,他看出孩子已经到了极限,心疼得不行,其实不需要赢得那么漂亮,第二名也很好。可这时身旁传来了裴渡坚定的加油声:“闻知尧,去赢吧!” 对,我要赢,一定要赢,闻知尧咬紧牙关,不用任何人教,他从骨子里就不想输。 大脑因为疲累而一片嗡鸣,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残影,最后50米,他连前面的身影都看不到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终点线,以及终点线后等待着他的爸爸和裴叔叔。 好像一支箭对准了靶心,他穿过了迎面扑来的烈风,穿过了山呼海啸般的喧闹,穿过了终点的彩带,然后一头扑进了爸爸的怀里。 闻秋被他巨大的力道冲得后退两步,只觉得自己抱住了一颗灼热的炮弹,他一把骄傲地将孩子抱起来,兴奋得忘乎所以,“啊啊啊第一名!宝宝你是第一名!” 闻知尧高兴的笑刚露出一半,眼前就是一黑,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是爸爸的宝宝了! 第135章 兰泽 800米跑完后,闻知尧的电量就彻底告罄了,他成了裴叔叔背上一个软绵绵的小挂件,被他背着到处去玩儿。 学生的项目过后,是家长的趣味运动会,几个同学爸爸被拉去打篮球赛,裴渡也下场玩了两把。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和别人的技术和身体素质都不在一个量级,不过他玩得很有分寸,游刃有余地将比分控制在大家都乐呵呵的阶段。 闻知尧从坐在场边起,眼睛就没离开过裴渡一秒,嘴里喃喃着:“太帅了,真的好帅,我要裴叔叔教我打篮球……” 除了崇拜,还有渴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和小脚,真想快点长大,成为裴叔叔这样的男人。 闻秋比他看得还认真,心跳也跟着篮球的节奏砰砰跳,他可以说裴渡有千般不好,但绝不能否定他的帅气和魅力。那是一种纯粹的赏心悦目,任谁看到都会心动的。 第272章 裴渡下了场,捡起了场边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闻秋下意识给他递了水,裴渡倒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口。喝水时他的喉结滚动,汗水顺着脖颈淌下来,性感得要命。 闻秋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顺着一滴汗滑进了他的衣领子里,逐渐晦暗起来。他轻咳一声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早点回去吧,宝宝也累了,今天早点上床休息。” 裴渡接受到了他的信号,眼神暧昧地勾住了他的目光,然后缓慢地眨了一下,很像一只尽职尽责的男狐狸精。 三人正欲离开,闻知尧却好像在校门口看见了什么,忽然大喊道:“兰泽!” 他找了一天的好朋友,终于在这天的尾巴见着了,闻知尧兴奋地挥舞着胳膊,“兰泽,你看到我跑800米了吗?我没吹牛,真的跑了第一名哦!” 那边兰泽被他妈妈牵着手,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他又不听我说话。”闻知尧气鼓鼓的,小手插在自己鼓囊囊的口袋里,“我糖都不想分给他了。” 闻秋和裴渡却发现兰泽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两人对视一眼,带着闻知尧走了过去,好让两个小朋友说再见。 走近了,闻秋就听到母子两个在争吵,先是兰泽带着哭腔细声细气的声音:“我不想回家……” 然后是他妈妈不耐烦的威胁:“那我丢下你不管了,你一个呆在这里吧!” “不要走,不要……”留着绸缎一样漂亮黑发的小男孩握紧了妈妈的手恳求道,“我们今天、不回家好不好?” 只听过有孩子不想上学的,第一次听到有人不想回家的,闻秋觉得稀奇。也就是他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怕谢广明骚扰,天天赖到学校关门才肯走。 而且他仔细一看,发现这孩子的穿着也不对劲。今天是运动会,大多数孩子都穿着轻便舒适的运动服,可是兰泽穿着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衬衫和短裤,脚上是一双干干净净的皮鞋,不像是来参加运动会的,倒像是放到橱窗里来展览的。 “兰泽!”闻知尧从背后拍了拍兰泽的肩膀,兰泽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闻秋才瞧见他红通通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深深的畏惧和惊恐。 “啊,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闻知尧很快锁定了嫌疑对象,义愤填膺道,“你妈妈又骂你了?” 兰泽抹了抹眼睛,立刻摇了摇头。他妈妈已经很不耐烦,用力拉着他的手腕,“谢兰泽,你到底走不走?!” 闻秋本来也没打算管人家的家务事,尽管他觉得这个妈妈教育小孩的方式很有问题。然而当听到“谢兰泽”这个名字时,他耳边不亚于炸响了一枚惊雷。 “等等,兰泽姓谢?”闻秋抓着闻知尧问道。 “对呀,他的名字特别好听,”闻知尧点头,“不过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姓。” 华贵却又如同玩偶一般的装束、年轻美丽又自私刻薄的母亲、惊恐的不愿回家的孩子、还有这个诅咒般的姓氏,一系列的巧合在闻秋的脑海中炸开,组成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立刻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兰泽的另一只手腕,在兰泽妈妈“你干什么”的惊叫中,他一把捋开兰泽的袖子,便见到他手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就像是捆绑后留下的那样。 闻秋的心沉重地跳动了一下,怀着一丝侥幸,他扯开孩子的领口向里看去,然后他的眼睛像是被烫伤了一般,难受地闭了闭——孩子的胸口也都是青紫的痕迹。 “你对我儿子做什么?!”兰泽妈妈大叫道,“松开,我要报警了!” 周围人全都朝这里看来,裴渡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威胁道:“你报警吧,看看被抓进去的会是谁。” alpha的威压叫人胆寒,兰泽妈妈缩了缩脖子,立刻压低了嗓音,神情里却透着有恃无恐:“这件事我们可以私底下解决——私了,明白吧?你们不要想着多管闲事,有些人你们是惹不起的……” 闻秋将兰泽拉到自己身后,寒意森森地看向她:“好啊,你回去尽管告诉谢广明,对孩子做出这种事,他早晚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你、你怎么知道……”兰泽妈妈吓得花容失色,她不敢和这两个男人纠缠,小碎步往后退,一边打电话搬救兵一边虚张声势地喝道,“你们等着!光明正大抢孩子,法律会制裁你们的!” “妈妈……”兰泽没想到她会抛下自己走掉,急得想要追上去,闻秋一把钳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压抑着怒火道:“这种女人还要叫她妈妈吗?!” 孩子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看又要哭了,裴渡对闻秋摇了摇头,蹲下来摸摸孩子的头发:“知尧请你到我们家里来玩,今天就住在叔叔家好不好?和知尧一起睡。叔叔家很安全,坏人进不来,你也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得非常会哄小孩,又朝闻知尧使了个眼色,闻知尧立刻挽住兰泽的胳膊,“对呀对呀,到我家来玩嘛,我们可以通宵打游戏,我爸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小兰泽不知所措地站着,被闻知尧连拉带哄地骗到了车里,犹豫地张嘴想说什么,闻知尧就剥了一颗糖塞进他嘴里。糖在他口袋里藏了一天,已经微微有些化了,是甜甜的橘子味。 前面副驾驶座,闻秋心绪仍剧烈起伏着,拳头攥得死紧。裴渡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先回家,叫医生过来看看,也许还没有那么糟糕。” 第273章 “还能再怎么糟糕?”闻秋都不忍心想下去,这孩子才7岁,和闻知尧差不多大,就要被迫去经历这些。他那时是17岁,仍然会惊恐到整夜做噩梦,每天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个七岁的孩子又能怎样应对这种恐怖?他甚至连离开一同迫害自己的母亲都做不到。 他们直接带着兰泽回了家,安排在了闻知尧的房间里,到了陌生的环境,兰泽居然不吵不闹也不哭,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害怕地发抖。闻秋心中的担忧更甚,这种平静反而意味着更加严重的心里创伤——不是不哭不闹,而是因为哭过闹过却没有用,所以心灵陷入了封闭的状态。 很快,家庭医生到了,着手帮兰泽做检查。当开始检查后面时,兰泽终于开始有些慌了,胆怯地摇着头。闻秋把他抱在怀里,慢慢抚摸他的脑袋:“没事,医生叔叔在帮你做检查呢,很快就好了。” 他释放出淡淡的omega信息素,对于还未分化的孩子来说,成年omega的信息素能起到很大的安抚作用。兰泽安安静静地抱着闻秋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肚子上,感觉这个陌生的长辈比妈妈要更加温暖。 医生检查完了,神情很凝重。闻秋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怎么样?” 医生道:“没有撕裂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旧伤,目前只能断定发生过一些边缘性行为。” 闻秋刚松了口气,又听医生道:“不,您听我说,这只能证明近一个月没有发生最可怕的情况,不能代表从未发生过。” 闻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办法提取证据,把侵害者送进去?” “一般最有效的证据是残留的精.液或毛发,这个已经无法提取了。”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再次是孩子及家属的证词,但据我刚才观察,这个孩子非常封闭,可能很难做出强有力的指控。” 至于家属,他的妈妈本来就是加害者之一,更不可能指望她有所作为。 医生给他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正色道:“我可以给您开一份医疗证明,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出庭作证。另外我建议您带这孩子看一下心理医生,他真的非常需要帮助。” 闻秋暗自捏紧了拳头,认真道了谢,送医生离开。 裴渡和闻知尧都在房门外等待,见他出来,都迅速看过来,“怎么样?” “爸爸,兰泽没事吧?他为什么会受伤呀?!” 当着闻知尧的面,闻秋只是道:“兰泽爸爸很可怕,一直家暴他。你见到他也不要提起这件事,知道吗?” 对于生活在爱中长大的闻知尧来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暴力”,闻秋有时候打他屁股,也只是轻拍两下以示惩戒。他只在电视和书上看到过那些事,就觉得很可怕了——至于更加可怕的一些东西,他连想象都想象不来。 “我就知道他爸爸是个坏人,他妈妈也很坏……”闻知尧抹了抹眼睛,很快又重整旗鼓道,“不行,我去安慰安慰他。” 他把自己最喜欢的游戏,最爱看的影片和漫画,最喜欢吃的零食全都翻出来。闻秋拍了拍他的背,“去吧,今天你陪兰泽一起睡,吃完零食记得刷牙。” 闻知尧拿着一堆东西进了房间,兰泽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一本侦探小说。闻知尧爬上床,咋咋呼呼道:“这本书我刚看完,可好看了,你别看罗伯茨奶奶特别和蔼,其实她就是……唔唔!” 兰泽爬过来捂住他的嘴巴,秀气的眉头拧起来,“不要说了!” “嘿嘿!”闻知尧笑了,其实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俩在一起玩的时候,兰泽是很活泼的呢! 他又剥了一颗糖,塞进他嘴里,“尝尝这个,这是我爸爸亲手做的牛轧糖哦。” “好甜,”兰泽嚼着糖,口齿不清地说,“你不要再给我吃糖了,书上说新长出来的牙是要用一辈子的,蛀掉了就没有了……” “那我们打游戏吧,还是你要看电影,”闻知尧献宝似的把他的好东西都翻出来,铺满了整张床,“不止这些呢,我爸爸有一个房间里面堆满了碟片,有一面墙那么多,世界上所有的好电影都在里面。” 兰泽艳羡地一个个摸过去,又想起那迷宫一样的美丽庭院和大得不像话的别墅,情不自禁道:“你家好大呀……”而且装饰得那么漂亮,有那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还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爸爸。 闻知尧点点头,其实他还没说呢,因为这幢别墅只有他和爸爸住,所以其实整个三楼都是他的,楼下的游泳池和小球场,基本也是他的地盘。 “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经常来住呀。”闻知尧立刻发出邀请,翠绿的眼睛里闪着天真与无忧无虑的光彩,“不,一直住在这里吧!我去和爸爸说,爸爸肯定会同意的。” 兰泽的脸上划过一丝与他的年纪不符的忧虑,心里并不把这句话当真,因为无论是哭闹还是逃跑还是求救,都没有用的。他把隐隐作痛的身体陷在云朵般的床铺里,不抱希望地答道:“好呀。” 第136章 与我有关 闻知尧进房间后,闻秋那平淡的神情立刻一扫而空,把医生说的真实情况告诉了裴渡。他越说越恼火,恨恨地一拍桌子,“这个恶心的老畜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裴渡的眼神也很冷,商场上玩阴的或者私生活放荡那是一回事,但谢广明所做的已经突破了做人的底线,适合直接火化。他先前吩咐手下去查关于兰泽的事,很快邮件就传了过来。 第274章 资料显示,兰泽并非谢广明的亲儿子,他的母亲名叫戴梦雅,曾经是一个有名的交际花——或者用高级妓女来形容更加恰当。在年轻时她凭借美貌,一度流连于富豪名流的床笫间,后来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未婚先孕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兰泽,结果却被那负心汉抛弃了。 戴梦雅逐渐年老色衰,又带着一个拖油瓶,有那么几年日子很不好过。这时,谢广明对她伸出了手,她自然乐得享福,成为了谢广明的第五任妻子。 当然了,除了第一任以外,谢广明没有和任何人再领过证。更加奇怪的是,他挑选的妻子都是带着个漂亮小孩的。圈内的流言早就盖不住了,戴梦雅应该很清楚谢广明是冲着兰泽来的,但仍亲手把她的孩子推入了火炕里。 闻秋听得握紧了拳头,太像了,一切都仿佛是当年的重演,校门口那个美艳嚣张的女人,渐渐和他记忆里的关晴彩重叠在一起——当年关晴彩带着他嫁入谢家时,知道这些事吗?他也曾为了那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将自己献祭给魔鬼吗? 他当年跑掉了,那又有多少和他一样的、甚至比他更加年幼的孩子,遭受了厄运呢? 忽然,他的手被握住了,裴渡的拇指揉开了他紧握的拳头,神情很是怜惜。闻秋才发现掌心都被掐出了血痕,然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抬头看了裴渡一眼,“我有话对你说……谢广明为什么那么恨我,是有原因的。” 裴渡的神色一凝,他心中一直弥漫着隐隐的担忧,此刻不由屏住了呼吸,“嗯,告诉我吧。” “我可能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谢广明是什么样的人,对他非常防备。”闻秋缓慢组织着语言,“但是他对我的兴趣始终没有减少。应该是我读高三那一年,有一天家里举行宴会,我觉得太吵了,就借口喝多了回房间睡觉,其实我压根没喝醉。那天夜里,我忽然惊醒,就感到有人在悄悄摸我……” 闻秋还记得那时他朦朦胧胧感到一只手在摸自己的腿,浑身一激灵就醒了个透彻。他腾地坐起来,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就看到了一具干瘪的老男人的身体和一张色欲熏心的脸。 “是谢广明,他以为我喝醉了,就爬到我的床上来。问题是……”闻秋竖起了一根小拇指,在裴渡面前晃了晃,“你知道吗?他起立后的那玩意儿只有这么大,真的不夸张,比牙签粗不了多少,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小的玩意儿,所以愣了一下之后,我就笑了出来。” 一开始闻秋的确是吓了一跳,然而在见过那根牙签之后,他心中升起了一股荒谬与轻蔑的情绪,将恐惧冲得一干二净。 谢广明完全没料到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还会发出嘲笑,面上涨得通红。而那时候的闻秋——说好听点叫年轻气盛,说难听点就是狂妄嚣张——直接冲出了房间,大喊大叫:“有贼啊!家里进贼了!快来人啊!” 于是管家们仆从们,还有一些未散去的宾客和他亲妈,全都急匆匆地跑过来抓贼。 他们一窝蜂地冲进房门,看到的是刚来得及用床单裹住自己的谢广明。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弥漫开来,后面的人则还在大叫着往里涌,接着就被卷进了沉默的漩涡。 这件事的结果是这样的:谢广明恼羞成怒,将所有人都吼了出去,好几天没在家里露过面。大家都努力地选择性遗忘了事实,一切舆论都按真的进贼了处理,他们的口风之统一,叫闻秋都怀疑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也就是那时候他彻底感觉在这个家混不下去了,牙签虽细,但扎人也疼啊。所以听到了何羽哥回国的消息后,他连夜打包行李离家出走,打算去投奔老爹——那时候的他怎能料到,那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跳到了另一个地狱。 闻秋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完了这个故事,因为没受到什么正儿八经的侵害,最后还痛快地做了报复,他也从未觉得这件事造成了什么心理阴影。可是裴渡的眼睛里却写着难过和痛苦,好像听到了一个多么悲惨的故事。 他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自己,仿佛是无声的安慰。 我又不是脆弱的孩子了,还需要爱的抱抱来治愈,闻秋有些无聊地想。不过被抱着的感觉还不错,所以他也没有动,心想裴渡有时候真是情感丰富,替自己愤怒,替自己悲伤,一辈子是个忧心操劳的命。 他把脑袋搁在裴渡的肩膀上,“现在想想,之所以他会变成恋童癖,是因为他那个情况差不多已经算一种残疾了,成年人看到只会觉得可笑,他只能在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身上发泄兽.欲。” 裴渡“嗯”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杀了他吧。” 闻秋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虎狼之词,“啊?” “即使判猥亵或□□,能判几年?更何况很多像你这样受到侵害的人,根本没法固定证据,”裴渡冷冷道,“我不觉得这种人渣有活下去的必要。” “我能理解你的愤怒,我也很希望他立刻原地爆炸,”闻秋将他的怀抱推开,望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但是你一直这样解决问题,不怕有败露的一天吗?就算你杀的都是该死的人,但没有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你放心,”裴渡不为所动,即使是闻秋也没有办法理解他此刻心里的风暴,不吞噬一些东西那愤怒就无法平息,“我会把风险降到最低。” 第275章 “风险最低?”闻秋说,“但总会有意外的。” 最大的意外,不就站在你面前吗?四年前你布局深远、落子从容,谁能想到会突然杀出来一个不讲道理的李文斐,直接把你的棋盘都掀了。 “更重要的是,”闻秋用了点力道,握紧了他的肩膀,“我不希望看到你手上沾满血腥。” 裴渡深深地望着他,半晌才“嗯”了一声,是被说服了的意思。强压下心中的杀意,他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然而瞥见近在眼前的闻秋,他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然后他一把揽过闻秋的脖子,重重地吻了上去,用唇舌去占领,用犬齿去啃咬,极尽缠绵地亲了个够。闻秋站直了任他亲吻,胳膊环住他的腰,轻轻拍着他的背。 一吻完毕,裴渡才哑着嗓子道:“但是至少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闻秋气喘吁吁地抹了抹嘴,“正有此意。” / 如果说之前闻秋还对和裴渡的合作避之不及,在发现兰泽的惨状后,他很快就下定决心和裴渡结成了同盟。要说他认识的人中最小心眼、最老谋深算、最会折磨报复的,非裴渡莫属。 他相信,这不仅仅是帮助闻知尧的好朋友,更是帮助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帮助未来有可能受到侵害的无辜孩子们。 那天晚些时候,他们正讨论着对策,谢家暂时没传来什么动静,倒是学校那边打来电话询问。 闻秋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只说兰泽是到朋友家来玩,可能是和兰泽妈妈有什么沟通上的误会。 班主任深知这两家学校都惹不起,就把兰泽妈妈的电话给他,让他们自己沟通清楚。 闻秋打通了兰泽妈妈的电话,张口便挑衅道:“不好意思,兰泽可能要在我家多玩几天。戴女士,你报警了吗?” 那头传来怒不可遏的呼吸声,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谢家那边不敢动,不,我猜戴梦雅甚至没敢把这件事告诉谢广明。”闻秋道,“但谢广明迟早会知道的,你觉得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孩子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唯一担心的只有他身上的痕迹。”裴渡推测道,“他会向律师咨询法律风险,如果评估风险不大,他可能会暂且按兵不动。” 闻秋点点头,“我也这样想,他现在有恃无恐,知道我们光拿一个兰泽没法对他怎么样。如果能找到更多对他不利的证据就好了,最好能关他个终生监禁。” “嗯,你来看看这个。”裴渡打开了电脑,登录自己的秘密账户。 闻秋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惊讶地发现裴渡对谢广明的调查非常深入,此人的斑斑劣迹,又绝不止性的方面,那些罪行加起来都够他枪毙几个来回的了。 “所以不用担心,就算不用你不喜欢的那些方法,我也有一万种途径搞死他。”裴渡冷峻道,“但我们不能鲁莽行事,谢广明恶贯满盈却还能几十年平安无事,必然是有其原因的。” “嗯,必要时我也可以去作证,”闻秋抓住他的手腕,“不,我一定要去,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时间指向了三点,裴渡关掉了电脑,催促他去休息,“今天的事还有这所有的资料,我会整理一份详细的备忘录给你,我们再慢慢从长计议。”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闻秋也很疲倦了,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谢谢你陪我到这么晚,其实这件事本来也与你无关……” 是他自己和谢广明的恩怨,是他想要拯救这个有着和自己同样遭遇的孩子,其实裴渡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什么叫与我无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裴渡真是天天都要被老婆气得血压升高,不爽地伸手掐了掐闻秋的脸颊,“一利用完就急着撇清关系,就仗着我喜欢你是吧?承认需要我有那么难吗?” “……”闻秋咬了咬嘴唇,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厚道,可他也不是故意的,情不自禁就……他心虚地移开眼神,顺便拍开他的手,“我要上楼去看看孩子们。” 裴渡掀起眼睫扫了他一眼,以极佳的耐心忍住了没有继续逼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起上楼。 闻秋被他盯得背上毛毛的,“你跟着我干嘛?” “去看我儿子。” “……这话当着我的面说就算了,别让小知了听到。” 裴渡此刻心情不佳,耐心见底,所以只是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什么意思?”闻秋最近已经被他的百依百顺惯坏了,便也开始炸毛,“你这是对待金主的态度吗?” 我以前被你包养的时候,有这么无理顶撞过吗?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我也需要奖励,”黑暗的楼道里,裴渡眼神幽幽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想要我配合,你得喂饱我啊。” 闻秋知道他想要的奖励是什么,身体给他还不够,他想要的是心。他眯起眼睛斥责道:“别腆着脸来要,给你的才是你的。” 两个人一边小声争论,一边推开卧室门,忽然都愣住了,齐齐地止住了话音——床上只有兰泽一个人,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睡得十分安恬。 可闻知尧却不知所踪。 第137章 精诚所至 第276章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架也顾不上吵了,连忙分头去寻找,先在房间里仔细翻了一圈,又去其他房间搜寻,终于在三楼角落的浴室里,闻秋发现一盏小灯还亮着。 闻知尧躲在这个平时从没有人来的地方,小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干嘛。 虚惊一场,闻秋快步走进去,“闻知尧,你半夜不睡觉躲这儿干什么呢?” “爸爸……”闻知尧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个烂桃子一样,深绿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小脸上涕泗横流,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闻秋顿时心疼坏了,闻知尧的神经比钢铁还粗,自上幼儿园起就没怎么哭过了,更何况是这种哭法! 裴渡也快步走进来,抽了张纸巾抹掉他脸上的泪痕,“怎么了,小知了?” “裴叔叔……”闻知尧很难过地抓住裴渡的手,好像在寻求一些力量,“就是我、我让兰泽去浴室洗澡,然后我就想给他拿睡衣进去。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看到他身上全是伤,胸口上、大腿上和屁股上,都是被他爸爸打的,都发紫了……” 闻知尧一边哽咽地说着一边抹眼泪:“兰泽好可怜啊,爸爸、裴叔叔,你们能不能帮帮他……” “放心,交给我和你爸爸,”裴渡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要哭了,哭是最没有用的事情,比起躲在这里偷偷掉眼泪,你还可以为他做更多的事。” 闻秋刚想说哭也是一种有益的情绪,不要对孩子太严格了,谁知道听完裴渡的话后,闻知尧真的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了眼泪,认真道:“嗯,我以后要好好保护他!” 他用凉水洗了把脸,情绪便慢慢冷静下来了,只是还有一件事让他始终不能释怀,便不解地问爸爸和裴叔叔:“为什么兰泽受了那么多伤,却从来不告诉我呢?要是他早点告诉我,我肯定会给他想办法的!” 这其实也是他躲起来哭的很大一个原因。他很确定无论是在校内校外,兰泽就只有自己一个朋友,平时他被欺负了自己总是挺身而出,有任何的秘密和心事也都会告诉兰泽——可为什么兰泽不肯告诉自己呢? 难道、难道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朋友?!躺在床上想到这个可能性时,闻知尧小小的玻璃心咔嚓一声碎了,眼泪啪嗒啪嗒滚下来,把枕套都沾湿了。 天真好奇的眼睛望着两个大人,两个大人却都没能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好像他们也为这个问题感到困扰。 “兰泽可能只是太痛苦了。”最后,还是裴渡缓缓开了口,“还记得我带你去滑雪那一次吗?你摔得很痛的时候,是不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对哦,”闻知尧点点头,“那个时候我脑子都摔懵了,除了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所以最痛的时候,人是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的。你再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人总是总是受到这样的伤害,渐渐地他就被这种痛苦吞噬了,就再也没法发出声音了,”裴渡缓缓地说着,黑眸里有种更深切的更加难以言喻的东西,“不是他不相信你,只是他做不到。” 闻知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像大人一样沉沉地叹了口气:“要是他能更相信我就好了……” “会的。”裴叔叔这样坚定地告诉他,“只要你一直一直守护在他身旁,努力地帮助他,总有一天他会对你敞开心扉的。” “嗯嗯!”闻知尧重又燃起了希望,“我会努力的!” “好了,明天再努力吧。”闻秋揪了揪他的耳朵,“以后不要默不作声地躲起来,害爸爸担心。现在回去睡觉。” 闻知尧被两个大人送回了房间,他看着兰泽旁洋娃娃一样恬静的睡颜,忽然有了一个发现—— 兰泽睡觉的样子和爸爸很像,都会把自己蜷缩起来,好像在抵御黑暗中某种不可名状的危险。 闻知尧爬上床钻进被窝里,抱住了蜷成球的好朋友,好像守护着财宝的恶龙。把下巴搁在好朋友柔软的发顶上,alpha幼崽的保护欲终于得到了满足,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分别亲吻了孩子的左右脸颊,道过晚安,裴渡和闻秋悄悄地退了出去。 走楼梯下了一楼,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闻秋走在前面,径直去了储存酒水的吧台,从他的收藏中拿出一瓶好酒,“要喝点吗?” 裴渡在月色下凝视着他,“如果喝醉了才能说出口,那就不要说。” 他那幽黑的眼神如夜般深邃,仿佛能参透玄妙的人心。闻秋低头扫了眼酒瓶,琥珀色的酒液仿佛什么灵丹妙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借此麻痹痛苦。 “你明知道,很多事情我都……我说不出口。” “没关系,我可以等。”裴渡靠着吧台,心平气和地告诉他,“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清醒地面对我,以及我们之间的感情。” 闻秋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心中充斥着这么多的情绪,明明没有喝醉,却充满了倾诉的欲望。他扭头看向窗外,仿古的木格窗子切割了庭院里深深的树影,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只等待他开口。 他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我知道,我一直都对你不够坦诚。” 四年前是这样,如果他能早一点坦白孩子的出身,他们早就可以解开误会,远不必闹到那种程度。四年后也是这样,他永远选择回避问题。 第277章 “其实我一开始也这样想,和小知了一样,希望你能什么都告诉我。”裴渡却依然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我把你当作一个谜题,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你解开,不惜用了恶劣的手段。” “我用了很久才想明白,我其实一直在指责一个溺水的人为什么不张口求救。”裴渡轻叹道,“而我的那些行为,其实是在逼迫你往水里藏得更深……” “我那时候病得很重,脑子就好像坏掉了一样,要么就情绪激动,要么就麻木得想死……”他说得敞亮,闻秋也渐渐变得坦诚,“我其实一直在推卸责任,把所有错都怪到你头上,不那样想我也许就会崩溃。” “你没有错怪我什么,”裴渡说,“是我一直在用错误的方式,做着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他们居然也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讨论,争着抢着要为当年的事负责,裴渡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他开始相信自己那漫长而无望的等待,真的能等来一些东西。 “你的确伤害过我,可在我那狗屎一样的人生里,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比现在悲惨一万倍。我以为我会恨你入骨,可是这四年来想起你,总是想起那些很好的事。”闻秋摇了摇头,“但是你越好,我就感觉自己越渺小,我很讨厌站在你身边时,自己那种卑微忐忑、等待垂怜的样子。” 四年前的他无法说出的话,如今真的能坦然地说出口,不再歇斯底里,只有淡淡的遗憾和怅惘。 “我从未那样看待过你,我对喜欢的人总会忍不住付出过度,是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裴渡几乎不敢呼吸,心中燃烧起殷切的希望,“现在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许可以……” “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吗?”闻秋握住他的手,殷切地望着他,“我是真的很想要这次机会,给自己一个证明。对赌协议我也是认真的,我想给你赚大钱,我想拍出好电影,我想功成名就,我想把谢广明那种人全都踩在脚下—— “等我找到我自己,等我确信自己足够强大的那一天,我一定会给你回应。” 裴渡反扣住他的手,拉到唇边落下一吻,一如既往地回应道:“好,我等你。” / 两人一番合计后,决定先把兰泽养在闻秋家里,仅仅是保护,而不指望他能出庭作证,毕竟这很容易造成二次伤害。收集其他罪证的任务交给了裴渡,闻秋这边在准备电影的同时,也没有放弃与雁声传媒的谈判。 制片人一直在积极地与对面沟通,也取得了一些进展。事实上,除了谢广明与龚长阳外,雁声传媒内部没有一个人想拍这部电影,好几个股东也都对制片人大吐苦水,表达了同仇敌忾之意。 如果能从内部瓦解他们并不坚固的同盟,自然是上上之策。然而今天制片人从雁声传媒回来,脸色却并不好。 进了办公室,制片人的脸更是整个垮下来了,嘀咕道:“妈的,让我等了两个小时,连杯热茶都没有,大公司了不起啊?你还没看到龚长阳那小人得志的嘴脸……” “没事,那边不做人也不是一两天了。”闻秋安抚道,“来,我给你倒一杯,不比那儿的劣质茶叶好多了?” “我今天见着谢广明了,”制片人喝了口他亲手倒的香茶,脸色才好看点,“说起来有点奇怪,他的态度很傲慢,但提的方案倒挺诱人,说不仅可以放弃拍摄,还可以无条件给我们投资……” 闻秋双腿交叠倚着沙发,轻笑了一声:“条件呢?” “条件就是要您亲自去谈判,”制片人将手里拿着的纸袋子递给闻秋,“而且还让我把这个袋子交给您,说您知道怎么做能表达合作的诚意。” 那是一个精致的白色纸袋,上面还装饰着精美的蝴蝶结。闻秋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重,于是就随手放到了一边。 制片人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不打开看看吗?” “我能猜到是什么,”闻秋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意,“怕把你吓到,还是先不打开了吧。” 制片人好奇得抓耳挠腮,还是被他礼貌地送了客。闻秋掩上门,回到一个人的办公室,才不紧不慢地将礼盒拆开。 盒子里面,不出他所料,是一套兔女郎的情趣内衣和黑色丝袜。 谢广明要他穿着这身亲自去谈判,然后再许诺给他一点狗都不要的甜头。 闻秋不屑地把盒子往办公桌上一丢,都能想象出对面流着涎水的样子,“老家伙品味还是这么糟糕啊。” 被羞辱的感觉?或许有点,但是他现在更加摩拳擦掌地想把那老东西一拳干碎。 这天下午,闻秋便拎着轻飘飘的纸袋子,去找裴渡。 自从确定了在雁市发展的计划,裴渡就在雁市的核心cbd建了一座写字楼,把许多的归他管的产业都迁进了这幢楼里。 闻秋是第一次来公司找他,但这绝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座极具设计感的大厦了。刚落成的时候,连远在英国的他都看到了新闻,说是某某建筑大师亲自操刀设计,拿了某某大奖,被评为“艺术与实用的巅峰”。 走进了那开阔的大厅,便见到公司的员工来来往往,各个都很有精英气派。听说他们裴总开的工资在业内遥遥领先来着,但要求也是别具一格地高。闻秋不急着上去,很有兴味地左右看看。 第278章 不过前台很快发现了他这个没戴工牌的外来者,很客气地询问道:“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嗯,我找一下裴渡。”闻秋说。 他好像淡淡地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尽管声音不大,前台和周围的人还是向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前台打量着他,这个omega的确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恐怕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以往凭着这张脸走到哪里都畅通无阻……可惜他不了解他们老板,想到这美人要碰一鼻子灰,她心里就暗自期待起来。 她保持着职业的微笑:“请问您有预约吗?” “哦,是我疏忽了。”以前在江河市的时候,闻秋早就习惯了畅通无阻地出入裴渡的地盘,早忘了还有预约这回事,“您现在帮我预约一下吧。” “好的,请您稍等。”前台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很快就得到了答复。她遗憾地挂了电话,“抱歉,这边日程上可能有些冲突呢,建议您下次预约后再前来。” 嚯,大忙人呀,闻秋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手机打通了裴渡的电话。 秒接。 “现在有空吗?”闻秋问,“我在你公司楼下。” 那头微妙地停顿了一秒,似乎是呼吸乱了。 “要是你忙的话我下次再来……” “别走。”裴渡立刻答道,“我下来接你。” “好。”闻秋挂了电话,就看到那前台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又是怀疑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闻秋觉得有趣,忽然想起了裴总的深情人设,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指环,递给前台看:“不瞒你说,其实我是来找我前夫的……” 全公司的人都不会不知道,他们裴总一往情深,虽然离了婚,但一直都还戴着前妻送的戒指。他对那戒指格外珍惜,多年来都保养得很妥帖。 而这个omega拿出来的,正是一枚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前台吃惊地捂住了嘴,路过有眼尖的瞧见了那枚戒指,也纷纷惊掉了下巴。 白日见鬼,敢情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美貌高冷的白月光、连他们裴总都求而不得的前妻是真的存在的?! 第138章 占有欲 “闻秋?”这时,旁边一道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姜助理快步走来,也有些难以置信似的,“你回国了?” “嗯,我回来了。”闻秋看到她,便觉得亲切,自己当年也受了她不少照顾,“姜助理好。” 哪怕过了这么久,姜助理对他还是怀着微妙的想要照顾的情绪:“四年不见了,很高兴看到你过得还不错。” “嗯,你也是。”没想到你还在替裴渡干活,真是神经坚韧。 他们一来一回的,无疑坐实了闻秋总裁前妻的身份,大厅里的人似乎平白无故多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八卦的味道。 “这枚戒指……”姜助理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戒指,微笑道,“原来你还留着。” 几个亿的钻戒说送人就送人,可是这枚简朴的指环却一直留着,而且保存得不比裴渡差,该说闻秋是无情还是长情呢? “不值钱的礼物罢了。”闻秋随手想把指环塞回口袋里,可是斜地里却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腕,那力道不轻,直接将他的手拽了出来。 那枚戒指就这么出现在男人面前,象征无限的莫比乌斯环,日日夜夜无尽的后悔与思念……裴渡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可是闻秋能感觉到。 他们裴总一现身,所有人都开始装模作样看风景,只有耳朵竖得老高,眼珠子快偏到太阳穴。这种场合下,谈情说爱显然是不合时宜的,然而裴渡并没有松开,反而握紧了闻秋的左手,将那枚戒指牢牢地扣紧在了两人的掌心里。 “这里处理一下。”裴总对姜助理交代了一声,然后便目不斜视地拉着前妻往专属电梯走去,“我们上去说。” 电梯门一关,整个大厅便小声沸腾起来,员工们交换着兴奋的眼神: “卧槽!刚才那个真的是我们裴总的前妻?!我之前一直以为那枚戒指是挡桃花的……” “那还能是谁,你懂不懂这个亲自下来接的含金量!”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两人站在一起是绝配吗,希望嫂子多多过来,对眼睛好……” “居然是混血儿诶,所以那天裴总带在身边的绿眼睛孩子?不会吧,不会吧……” “你们不觉得他很眼熟嘛?我记得前几年有个很火的电视剧,里面有个全网都找不到真身的神颜角色,嘶……怎么看怎么像,这张脸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咳咳!”姜助理大声咳嗽了两声,某种意义上她比裴总的威严更甚,于是众人便作鸟兽散,三五成群地去偷偷咀嚼八卦了。 闻秋跟着裴渡,走在最高层寂静的走廊里,他的手一直握得很紧,好像要把那戒指嵌入骨血里。 “原来你还留着,”终于,裴渡艰涩地开了口,“我一直以为……” “你以为我会扔掉,就像那枚订婚戒指一样?”闻秋淡淡地说,“至少你送我这枚戒指的时候是真诚的。我说过,那些很好的回忆,我一样记得。” “我很开心。”裴渡弯起眼睛笑了笑,拉起他的手在唇边落下一吻,又得寸进尺地问道,“可以再为你戴上吗?” 第279章 “不要,”闻秋想也没想就拒绝道,“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复婚了呢。” 裴渡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仍有些遗憾,握着闻秋的手指把玩了一会儿,摸摸亲亲舔舔,直到闻秋不堪其扰地把手缩回口袋里,“别弄了,我找你有正事呢。” “嗯,”裴渡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说。” 闻秋信步踏进去,扫了一眼他那个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刚想调侃裴总的排场一如既往地大,忽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omega信息素,是馥郁的玫瑰香气。 这个办公室有omega来过,释放过气息,而且恐怕就在不久前——前台跟他说裴总在开会的时候,没准他正在办公室里和不知道哪个omega调情呢! 闻秋一言不发,阴着脸转身就走,他妈的裴渡都有美人相伴了,还要自己这个送上门来的前妻做什么?他可不想一会儿打开柜子,一个衣衫不整的omega掉出来,他会想要杀人的。 “等一下,”裴渡也闻到了气息,立刻拉住他解释道,“刚才来的人是雁声传媒的大股东,也是谢广明的女儿……” “啪!”闻秋根本不听解释,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这几年他活得相当随性自我,谁让他不开心他绝对也要让谁不好过,对裴渡他更是肆无忌惮,翻脸比翻书还快。 裴渡看着他前脚踏出办公室门,久违地有了耐心告罄的感觉。他一言不发地大步走过去,直接把人拦腰抱了起来,手臂箍紧,用蛮力压制了他所有的挣扎。 “操,裴渡,你他妈放开我——”闻秋用力挣扎,可是只是把自己的衣服弄皱了而已,他很快想起了alpha的力气究竟有多大,只要裴渡想,实际上可以轻轻松松地强迫自己做任何事。 裴渡把他丢在了自己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上,然后撑住了椅子扶手,以自己的身躯作为牢笼,微微蹙眉道:“我的确可以无限容忍你,秋秋,但你至少也要对我有点耐心。” 闻秋的胸膛起伏着,或许是这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心里竟然有点紧张。他望着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没有吭声。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解释了吗?” “你先说说看。” “我打算收购雁声传媒,而谢广明和第一任妻子生下的长女谢雨心是该公司最大的股东,占有37%的股份。想要达成收购,必须先搞定她。”裴渡一口气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我给出了合作的诚意,但是她没有,而且还在谈判时释放信息素试图干扰我的判断,所以我直接将她请了出去。事情就是那么简单,我会让保安处把办公室的监控录像发给你确认。”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闻秋自知理亏,小声嘟囔道,“监控发我私人邮箱里。” 现在回想一下,他也觉得自己这火发得莫名其妙,好像他打心眼里就觉得裴渡是他的私人所有物,哪怕是一点信息素都是对他纯洁性的玷污。这个男人已经为自己等候了四年,而且他也发誓说会永远等下去,所以他只能是自己的,哪怕自己不要,也不能被别人所染指。 放在四年前,他可从来没敢妄想过能占有裴渡,看他和那些上流圈子里的omega们交好,他从来不说什么。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也会有这样强烈的占有欲。 “消气了吗?”裴渡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对不起,”闻秋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该道歉,“我不该不问清楚就甩脸色。” “没关系。”倒不如说反应不错,至少他真的很在乎。裴渡俯身亲了亲闻秋的额头,而且刚才被这样对待,居然也没生气,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被允许偶尔摸一下猫肚皮了呢? 闹了这么一通,两人才开始聊正事。闻秋依然坐在老板椅上没动,裴渡就倚着自己的办公桌,把收购的计划讲给他听。 倘若能将雁声传媒整个吞下,对闻秋电影的威胁自然也会不复存在。然而谢广明虽然只拿了雁声传媒31%的股份,在公司的影响力却无与伦比,没有人敢忤逆他。 他接纳龚长阳,要他拍一部注定血亏的电影来找闻秋麻烦,也没有人敢明着唱反调。 但明着不敢说,暗中的怨气必定存在,裴渡今天找谢雨心密谈,也是为了试探她的想法。 “我能看出谢雨心的犹豫。”裴渡道。因为父母离婚早,谢雨心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财产并不多,雁声传媒是她收入的很大来源,她也很珍惜自己的公司,“我们只需要稍微加一把柴火,就能扭转她的心意。只要她下了决心,其他小股东也会跟着倒戈。” “正好,”闻秋握着拳头一敲掌心,“我有一个能让她彻底死心的办法,你听我说……” 两人挨着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彼此交换情报,商议细节,很快便敲定了所有的步骤。 等闻秋要走了,才留意到脚边那个一直被忽略的纸袋子。裴渡也在意很久了,便问道:“里面是什么?” 是和以前一样,他亲手做的饼干?还是一叠新的剧本,自己能有幸成为第一个读者?亦或是一件迟来的重逢礼物?裴渡的想象力还未充分展开,就见闻秋一脸神秘地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兔女郎套装给他看。 “……这是什么。”裴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谢广明送我的,要我穿给他看。”闻秋扒拉了一下那件低胸露背的衣服,“照着我的身材定做的,应该很合身。” 第280章 短短两句话,非常成功地点燃了alpha的怒火,闻秋发现他的眼神明显暗了下来——裴渡对自己,大概有着不亚于自己对他的洁癖。 “所以击败他吧,”闻秋眨了眨眼,在他耳旁轻声道,“如果这次赢了,我就穿给你看。” 第139章 庆功宴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差不多已经没人记得龚长阳发的宣传了,当这朵小水花逐渐没入深不见底的影视圈时,一场让整个圈子都侧目的海啸正汹涌而来。 闻秋发布了《自深深处》的预告片。 仿佛一颗横空出世的流星划过天际,每个人都抬头望见了它的辉光,一时间各大话题引爆了社交媒体。 “缄默者的爱,自深深处来。”新生代实力派影星领衔主演,老牌影帝影后联袂加盟,同台飚戏叫人大呼过瘾——这是顶流媒体发的通稿,银子收足,自然夸得天花乱坠。 手握《埋我之地》和《人界七巡》的新锐编剧闻秋,即将推出首部自导自演的电影?据说他就是当年在《恋爱的季节》中小火一把的symon?据说他有英国贵族血统?据说他和某位p姓总裁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这是某八卦论坛的热帖,不知为何删得比发得还快,似乎更加坐实了他与某位p姓总裁的不清不楚。 紧接着是更加重磅的消息,据说风华传媒为这部电影投资了一个亿。这个数字放在一个新人导演头上,简直叫人匪夷所思。更加叫人想入非非的是,p总旗下风华传媒其实投资了闻导不止一部电影,还有那句至今无人认领的“献给我挚爱的秋”…… 网友:p总别删了,你的心比24k黄金还真,你的爱比你在佳士得3亿拍下的蓝钻还闪,听说你离婚后至今未娶啊…… 而这个预告片本身的质量所引爆的话题,甚至压过了以上的种种八卦。短短两分钟的预告片,每一个镜头都极其抓眼,精彩到叫人无暇呼吸。爱情、悬疑、惊悚,显然闻导对这个题材已经驾轻就熟,而一些眼尖的影评家发现,在这熟练之下,还隐藏着一种极其珍贵的可以称之为“个人风格”的东西。 而在这波热烈的讨论之下,很快又有人挖出了不对劲之处,比如预告片宣布的上映时间是在九个月之后,要显著早于一般电影的预告发布时间。又比如有人发现雁声传媒也要拍一部同题材的电影,甚至导演龚长阳早先就任职于闻秋的公司…… 种种阴谋论也风生水起,不过在对比了两者的预告片之后,人们纷纷感到了对比之惨烈:就算龚长阳的电影上映更早,但真的有人会放着山珍海味不要,提前去吃一口热屎吗? 当然,这其中有闻秋请的水军在煽风点火,把龚长阳的电影贬得屁都不是。这时又有“知情人士”跳出来爆料,称龚长阳是个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他的电影完全剽窃自闻导的灵感。 很难有一部电影在上映前,就显现出如此的扑相,舆论环境之恶劣叫人咋舌。投资龚长阳显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百分百血本无归的生意,如果雁声传媒再头铁拍下去,还可能赔上整个公司的声誉和前途。 闻秋这边借着炒作猛猛地吃了一波流量,曾经对他冷若冰霜的投资人们,居然纷纷舔着脸回来加他微信,也着实让他体会了一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当然最让他兴奋的,是几天后裴渡那边传来的电话: “谢雨心投降了,小股东也全部跟着投诚。”裴渡笑着告诉他,“秋秋,雁声传媒是我们的了。” / 雁声传媒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蚕食还在继续。 谢广明手下经营着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帝国的主人却惯用残酷高压的手段,几十年来胡作非为,早已在暗中积聚了不满。 这一次成功卖掉了雁声传媒,谢雨心怕被父亲报复,拿着大笔现金火速移民国外,其中自然也受了裴渡不少照顾。整件事做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无疑给那些有意摆脱谢广明的股东们释放了积极的信号。 安家和裴家的资本雄厚,对投诚的企业不管优劣来者不拒,均愿意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这细密的蚕食虽然无法动摇谢广明手里最核心的产业,却也足以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电影拍不成了,龚长阳自然也成了弃子,被谢广明无情地抛弃了。他做出那些事让他早就声名扫地,纵有再多才华,也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愿意要他。据说他也跪在地上求过谢广明,可惜谢广明是个烂心烂肺的坏东西,手下人也是个个坏种,还把他跪地的样子拍了下来,发到公司大群里供人取乐。 听说他还回来找过自己,当然闻秋也只是听说,龚长阳应该是被保镖拦在了大门外,连自己的一片衣角都没摸着。闻秋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从一颗才华横溢的新星落到这般下场,全得益于他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在这高歌猛进之时,庆功宴如期举行。 这庆祝的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是对老牌影厂雁声传媒的吞并,无疑更加扩大了风华传媒的影响力,隐隐有了行业老大的潜质。 第二件,便是庆祝电影宣传大获成功,恒星传媒和风华传媒决定达成深度合作,闻秋打算把整个新电影的宣发口都交给成熟有经验的风华传媒,自己专注于做电影。 庆功宴地点是在裴远集团名下的酒店里,闻秋宣布要把高管们带过去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打怵——说起来都是高管,但他们这小破公司和风华传媒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啊! 第281章 更何况风华那边,居然是他们裴总亲自出席——风华传媒在业内做得再大,对于裴总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资产,真的有必要亲自出席这种场合吗?! “干嘛,是去见合作方,又不是去见甲方。”闻秋好笑地扫了一眼紧张的众人,“都打起精神来,别给我丢脸。” 他们老板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度,给众人喂了颗定心丸。唯有制片人心里仍然怀着些担忧,特地单独留下来对闻秋说:“闻总,您还是要小心一点。” “嗯?”闻秋从文件上抬起眼。 “我还是担心人家大老板为什么突然出席……对方是极优性alpha,而您是omega,所以一定要做好准备。”制片人和他混得熟了,有话也直言不讳,“到时候抑制剂要打足,千万不能喝太多酒,也别和他单独相处……” “嗯嗯。”闻秋貌似认真地听着,然后对他笑了笑,“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事实上,制片人的确是多虑了,因为庆功宴当天,闻秋表现自如,和金光闪闪的裴总站在一处,气势居然完全不输。双方会面,领头人先握了手,彼此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分别落座,场面一直相当融洽。 他们闻总今天少有地穿了正装,打理了头发,显出不一样的帅气来。尤其是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更加修饰出颀长的身材,整个人都挺拔利落,走路带风。 制片人一开始还挺紧张,后来发现那位传说中的裴总,比他想象得更加温文尔雅,对闻总也真是礼数周全。两人仿佛多年的好友,在饭桌上谈笑风生,眉来眼去、不是,惺惺相惜。 闻秋带来的高管们便都舒了口气,渐渐融入了愉快的宴会中。 而风华传媒那边,因为早知道了前妻上门那档子八卦,看待两人的眼光自然打上了桃红色滤镜。就见他们裴总殷勤地忙前忙后,人闻总上台致辞讲话的时候,裴总的目光就肆无忌惮地黏在人身上,目不错珠。 热闹持续了整夜,闻秋没怎么动筷子和酒杯,却像是有些喝醉了,主要表现是他有些坐不住站不稳,而且还有些酒醉上脸。 “还好吗?”裴渡看他一直有些分神,便关切地问道。 闻秋的眼波缓缓飘过来,在他身上流转了一下,忽然道:“去下洗手间。” 说话时他下面并不老实,在桌布的掩护下,用鞋尖挑起他的裤管,搔了搔他的脚踝。 裴渡的呼吸一紧,就看到闻秋已经站起来,态度自然地和周围人打过招呼,便离了席。 他不动声色地等待了片刻,和身边手下交代了几句,便也借口去了洗手间。 酒店的厕所也保持着富丽堂皇的风格,打扫得格外干净,裴渡刚推开门,便有一只手拉着他进去,紧接着是闻秋的抱怨:“好慢。” 裴渡却盯着他没有说话,将他抵在洗手台上,不由分说地就吻了上来。 那是绵长炽热的一吻,半晌后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裴渡的眼神晦暗,描摹着他湿漉漉的唇,哑声道:“今天真漂亮,真想在外面就吃了你。” “我没意见,”闻秋笑道,“不过建议你吃点好的。” 他拿起领带叼在口中,拉着裴渡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不用他引领,裴渡的手就一寸寸摸进包裹严实的西装领口。 忽然,似乎是摸到了什么材质更加柔韧的东西,包裹在这身严严实实的西装下,裴渡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就见闻秋舔了舔唇角,“你知道这东西有多难穿吗,紧得我饭都吃不下一口……喂!” 话未说完,他就被男人推进了最深处的厕所隔间里,闻秋毫不抵抗束手就擒,笑得轻佻放荡,“我答应你的,赢了就穿给你看。” 当然,就算他不打算兑现,裴渡也没打算放过他,问题是他想不到闻秋如此大胆,居然堂而皇之地穿在这身西装之下。想到这楚楚的衣冠之下隐藏着什么,他的体内便好像有一团燥热的火在烧。 送上门来的美味,岂有不吃之理,裴渡蛮横而热烈地吻了他,“时间有限,我们速战速决。” 3401字。 第140章 裴渡的收藏 两人穿戴整齐,又变成了风度翩翩的裴总和闻总。不过闻总身体忽然抱恙需要提前离场,只露了个面打了声招呼。至于裴总依然如常地主持庆功宴,尽管在场的人谁都猜不到他的口袋里装着怎样的□□之物。 庆功宴圆满结束,裴渡回到了自己的车边,却见一个冷冷清清的身影靠着车门,正叼着烟出神。 “秋秋?”裴渡微笑起来,“怎么没走?” “你做尽兴了吗?反正我没有。”闻秋的眼神里是明晃晃的邀请,“去酒店?” 裴渡不由分说把他推进车子里,“回我家。” 裴渡在雁市住的是别墅。其实他更喜欢高处的风景和视野,但出于某个原因,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住高层建筑了。 不过他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房子里充满了主人的趣味和居家的气息。从踏进门的那一刻,闻秋就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回忆中。 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踏入裴渡家的时候,就被深深地震撼过一次,好像看到了一种不可企及、不可奢望的生活。现在再看,他的心态却已经截然不同,只会嫌弃客厅窗户的采光以及中厨的开放式设计而已。 第282章 “跟我来,”裴渡拉着他往顶楼走去,“给你看个东西。” 整个顶层都打通成一个房间,验过指纹锁进去,里面没有开灯,闻秋乍一眼以为看到了一个仓库,就见大大小小的物品分门别类地放在陈列柜上。 靠左的分区,收藏的都是用过的旧物,比如还插着书签的读到一半的书、写满灵感的草稿、用过的毛巾杯子、穿过的睡衣、睡过的枕头……甚至还有当年卧室里的那张床。裴渡几乎把那个家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这所有的旧物被凝固在了时光里,好像在等待一个不知何时归来的离人,无数的回忆像是柳絮一样纷纷扬扬,闻秋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另一面的柜子里却摆了很多未拆封的礼物,它们有的价值连城,有的却只是好玩或者有趣的小玩意儿。每份礼物上都别着一张小卡片,闻秋随意拿起一张翻开,便看到裴渡苍劲有力的笔迹: “xx年9月15日,捡到一片漂亮的黄叶,才发觉秋天已经来了,院子里的桂花不知什么时候开?天气渐凉,甚是想念。” 那片被精心保存的叶子边上,则是一个精美的首饰盒,闻秋继续看下去:“xx年3月3日,这枚绿宝石很漂亮,像他的眼睛。” 等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条项链在去年的拍卖会上被拍出了天价,据说是被一个神秘的中国富豪拍走的,原来就是他…… “我说过,想你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买很多礼物。”裴渡瞥了眼那占满了半层楼的礼物,“其实这是克制后的结果。” “你克制了个什么……”闻秋轻轻嘀咕道,视线又落在了尽头那个柜子上。整个楼层只有那个柜子遮挡得严严实实,显得格外神秘。 “哦,那个啊。”裴渡带着他过去,打开柜门,里面别有洞天,首先是很多冲洗出来的照片,上面的主角都是闻秋。不过闻秋当年不太爱拍照,所以留下的照片不多,其中绝大部分是裴渡第一次帮他过生日时拍的,照片上的他很幸福地坐在地上一件件拆礼物。 再里面则是很多他们以前用过的小玩具,还有闻秋贴身的衣物,摆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早已空了的香水瓶,卡片上的吻痕因为多次摩擦已经变得模糊,里面的香气也因为无数次的汲取而早已流逝殆尽。 这个柜子里的东西派什么用显而易见,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吧!闻秋光是看着,都忍不住替他脸红。 “所以这四年,你就对着这些东西做那种事……” “嗯。”裴渡平静地点了点头。其实最开始沦落到只能对着这些东西抚慰自己的时候,他也感到很荒谬、很可悲,然而那无法排解的思念和欲望一点点累积,最终变为压垮理智的洪流。 裴渡郑重其事地把那团破破烂烂的丝袜和湿漉漉的兔子尾巴都放到架子上,然后抬眼看向他,“那你呢?” “什么?” “想我的时候,有欲望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他那口吻仿佛已经确信,这四年来闻秋有着与自己同样的思念。 “我试过开始新的恋情,但是你的标记太霸道了,那些人都被吓跑了。我自己对那些人也有点……生理性厌恶。”闻秋摸了摸后颈,“后来我就一直吃药控制了,有那么几年一点欲望都没有,也没有硬过,不过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些东西。” 裴渡深吸一口气,将他紧紧揽入怀里,“我那时候应该来找你的,不管你会不会厌恶,我就应该抓紧你不放手……” 那可是整整四年,太多的隐忍、太多的思念、太多的求而不得。 “没什么好后悔的,”闻秋乖乖地被他抱着,“说不定你一直来找我,我就不会回国了。我们都做了当时情况下能做的最好的决定,所以现在一定是我们能达成的最好的结果。” “嗯……”裴渡埋在他的颈间,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alpha高大的身躯都压在他身上,让他感到了熟悉的沉重……以及安心。 “但我还是得说,”闻秋缓缓地拍着他的背,“你收藏这些东西的习惯真的很变态。” “其实有一个东西,我不知道要收在哪……” “嗯?” 裴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今天你给我的那句‘我爱你’,该放在哪里?” 闻秋知道他又在骗表白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胸口,“收在你自己心里吧,笨蛋。” /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他们已经掌握了谢广明大量违法犯罪的证据,然而当这些罄竹难书的罪行一项项摆在面前,事情却变得更加棘手。 正如裴渡所说,问题就是太充分、太嚣张、太明目张胆了。然而谢广明在雁市兴风作浪数十年,从没有人动得了他。 他的身后是一个连根错节的利益集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不被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身后的人也会拼尽全力保他。 闻秋只想解决谢广明一人,并不想树敌太多,给自己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和裴渡商议后,他们一致认为从私德入手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必须把恋童癖和强.奸犯的帽子给谢广明扣严实了,把他的存在本身变成一个污点,让他背后的人也嫌捞他还脏了手。 问题是,谢广明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行事极为谨慎,几乎不留任何破绽。 第283章 这天,闻秋一边吃饭一边读着资料,试图找到遗漏的信息。他伸出手想去够自己的水杯,虚抓了两下都没有碰到,忽然那水杯自己凑了过来,填进了他的掌心里。 他抬眼一看,原来是兰泽小小的身躯探过半张桌子,给他递了水。 “谢谢。”闻秋对他笑了一下。 兰泽也对他露出腼腆的微笑,让后就着这个软软糯糯的笑,他缓缓地说出了惊人的话:“闻叔叔,我可以作证的。” “咳,”闻秋喝水呛了一下,放下资料看向他,“你知道什么是作证吗?” 兰泽点点头,磕磕巴巴地说:“就是在法庭上,然后我要说出爸、谢广明对我做的事,让他被抓起来,进监狱。” 坐在他身旁的闻知尧鼓励地握住他的手,好像要给他传递力量,显然两个孩子自己做了调查。兰泽鼓足勇气说下去:“我以前不知道,他对我做的事情,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但我现在知道了,全都可以说出来,不只有我一个,我还知道有别的人……” 兰泽的话还未说完,闻秋的手就落到他脑袋上,大力揉搓了一把。 “你很勇敢,小兰泽,”闻秋表扬道,“但是没有关系,你不用站出来,这样的事就交给我们大人好了。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忘记。” 兰泽仰着头,睁着懵懂的眼睛望着他。他并不知道当证人意味着什么——对着不同的人一遍遍陈述那些伤害,被谢广明视作眼中钉而遭遇危险,还有无法摆脱的同情的目光、不怀好意的打量、无法停息的流言蜚语……闻秋从没想过让他承受这些。 “不过,你说的别的人是怎么回事,除了你还有其他孩子吗?” “嗯,有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哥哥,还一个头发很长的姐姐,”兰泽回忆道,“每次都是一个很高的男人送过来的,然后晚上再送走,走的时候他们都是被抱出来的……” 这个很高的男人恐怕就是专门负责替谢广明管后宫的,闻秋继续问道:“这个很高的男人,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嗯……别人都叫他雷哥。” 闻秋的心倏地跳了一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左脸颊上有颗痣?” “对。” 闻秋心下了然,又问了兰泽一些问题,便叫孩子们出去玩。拄着下巴思忖片刻,他给裴渡打了电话。 / 次日,关晴彩的咖啡厅,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高大男人,行色匆匆地钻进了店里。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径直上了二楼,敲响了店主的门。 门很快打开,只见关晴彩打扮得艳光四射,娇笑道:“哎,大忙人,你终于肯出来了。” 来人猛地搂住关晴彩的腰,先和他卿卿我我地腻了一会儿,步步紧逼将他推到床上去,还不忘细致地关上房门。 “你不知道最近宅子里查得有多严!别说我这个顶头大哥了,就是普通的小喽啰也不能随意出门。”那人一把扯掉帽子口罩,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脸来,左脸颊上有一颗痣,正是兰泽口中的“雷哥”。 “哼,你就是借口多,心里没我,”关晴彩勾了勾他的下巴,嗔怪道,“当年在谢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次你叫我不来的?” 当年的雷哥还是阿雷,谢宅里的一个普通保镖。也是凭着一幅好皮相,和风流浪荡的女主人厮混上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冒着被那老家伙弄死的风险,跑来见你了嘛……”说着,雷哥急不可耐地解着自己的皮带,却发现身下的关晴彩神色有异,仿佛格外紧张。 “你紧张什么……唔——!” 背后一只大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痛得嚎叫起来,来不及奋力挣脱,紧接着一根针头插入了他的肩膀,雷哥顿时晕头转向地向前倒去。 从他的衣柜里、床底下、窗帘后,迅速涌出了更多的保镖,有条不紊地将雷哥捆成了粽子。 关晴彩连忙哭唧唧地爬到一边,险些没被他压扁,他望着进门的二人道:“我再也不干这个事了,说什么都不干了!” 闻秋敷衍地安慰道:“好了,又没真的怎么样。” “你不知道这姓雷的手段有多可怕,等他出来肯定要报复我!” “不用担心,”裴渡检查了一下彻底昏迷过去的雷哥,“他不会再出现了。” 第141章 袭击 雷哥被关进了安家的一间秘密刑室里,安云起重操旧业,打算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这方面他可比裴渡擅长得多。 那雷哥虽然色欲熏心,倒也是条汉子,无论面对多少严酷刑罚,都不肯泄露一个字。两颗门牙都已经被钳子生生掰下来,他还能咧开鲜血淋漓的嘴,发出嘲笑:“你们完了。” “这孩子脑袋被打傻了。”安云起扼腕叹息,下了结论,“僵尸吃了都得食物中毒。”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知道他私人手机号的人不多,可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安云起随手丢了钳子,褪下手套接起电话,“谁啊?” “安云起……”那头是嘶哑的气声夹杂着破碎的喘息,然而安云起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那是李天畅虚弱的声音! “天畅!你怎么了?”这家伙从来没主动打过自己的电话,第一次打就是这幅腔调,安云起快急死了,“该死的,说话啊!” 第284章 “是刀伤……咳……”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好像快死了……” 安云起好像被一道天雷劈中,霎时间脸上血色全无,一旁的雷哥却抬起了头,得意地笑道:“这只是个开始,你们等着吧!” 安云起一脚踹飞了绑着他的椅子,然后单手将身边的手下提起来,露出了野兽般狰狞的神色:“直升机!准备直升机!快去绿柳子村!” 一小时前,绿柳子村。 趁着最后一点残阳的暮色,李天畅修缮好了小院的篱笆,把结实的木条深深地打入泥土,再用藤条紧密地编织起来。这样的篱笆结实又防风,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在院子里煮露天火锅,躺着晒太阳也不会冷——虽然他不太爱躺,主要是安云起喜欢猫一样窝在那儿无所事事一整天。 他这种人,吃的是大米和自家种的有机蔬菜,产出的是无限的麻烦,想到安云起雷打不动地又要跑来过年,李天畅就有点头疼。 但他也并没有拒绝。寥落的冬日总是让人的心变得很空旷,他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孤独地过年,听到外面欢声笑语,他只能一个人在院子里放一串鞭炮,那满地的红纸就是唯一的年味了。所以有人陪着热闹点总是好的,不管那人是谁。 抱着没用完的木头进屋,刚走到门边,李天畅忽然站着不动了。多年打黑拳的生涯让他对危险极为敏锐,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一根木条,猛地转过头去。 背后空无一人。 “砰——”面前的家门却被撞开,两个黑衣蒙面的彪形大汉冲了出来。 李天畅就像背后有眼一般反手一抽,正中红心,一棍子将那人抽得头破血流。然后他猫身一矮,以这个身材少见的灵活躲过了迎面挥来的撬棍,然后迅速扑上去,一个擒拿将人狠狠掼倒在地。 这不过是两秒之内发生的事,李天畅用余光捕捉到屋内还有更多的人涌出来,立刻扭身向往跑去。然而下一刻,他刚扎好的篱笆被轻易地掀倒,又有七八个大汉翻过篱笆冲进了小院里。 腹背受敌,李天畅拎着棍子,在原地站定了,漆黑的眼底凝聚着杀意,有节奏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如果这群人知道他当年是怎样从死人堆里杀出来、在拳场上称王的,一定不敢就带这么点人找上门。 / “喵——喵——”凄厉的猫叫声响在耳边,李天畅从失血过多的昏迷中醒过来,发现有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连腹部伤口的疼痛都很模糊,他勉强伸手过去一摸,外面的血是凉的,里面还有温热的血在淌出来。 他还活着,但那些人应该都死了,他把人引到了夜里的山林里,将自己的身形变成模糊的树影,将自己的呼吸变作深林的野兽,将自己化身为莽莽山林的一部分,吞噬了外来者。但他自己也无可避免地中了刀,他毕竟已经不再年轻了。 夜风很冷,像冰水浸入骨髓,夜空在很高很远的地方,到处都洒满星星。小猫在他身边凄厉地叫着,拿湿凉的鼻子拱他,想把他叫起来。 对于“死”这件事,李天畅向来十分坦然,做他这行的不坦然也不行。可万一他死了,安云起绝对会大疯大闹,万一对自己的尸体做出什么变态的事,他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想到这里,李天畅的心就不那么平静了,他勉强睁开眼睛,那灿烂的星空又在他的眼底摇晃。他爬起来了一点,从身旁那具逐渐冷却的尸体上摸到了手机,然后拨通了那个号码。 “安云起……我好像快死了……”这是通知。 “过年的时候你不要来了……不,还是来一趟,猫你带走养着,把我埋在悬崖边,其他东西都烧了吧……”这是所有的遗言。 那头似乎在大喊大叫着什么,撕心裂肺的样子,但他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 “算了,不知道说什么,”越来越冷,越来越昏沉,李天畅的手垂了下来,喃喃道,“就这样吧。” 他彻底昏迷过去,对之后的事情无所察觉,所以并不知道安家的直升机在两个小时之内就抵达山村,医生现场对还剩一口气的他做了包扎,也并不知道那个家伙在他身边哭得撕心裂肺如丧考妣。 等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就发现一只头发凌乱的脑袋搁在病床边,底下垫着自己的手,手心里湿乎乎的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鼻涕。 李天畅又嫌弃地闭上了眼睛,这都没死成,让他着实有点烦。想到有生之年这纠葛都将持续下去,他就有了些力气,不小心挪动的手指蹭到了安云起泪水模糊的脸。 安云起像触电一样腾空而起,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动静,一脸大悲大喜地跟他说:“所以都说了,你是我的,死神也抢不走的!” 他爬上病床,硬生生把自己一米九几的个子填进病床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搂着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嗯?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对不对?这世上只舍不得我一个人对不对?” “……”李天畅死死地闭着眼睛。 “没关系,你继续睡吧,我还有点事。”得不到回应,安云起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去把那家伙的人皮剥下来,肉烤了祭天,你等我一会儿。” 放在过去,安云起只是馋谢广明的生意,对干瘪猥琐的老头则毫无兴趣。但是这一次谢广明居然敢动他的人,这就犯了他的大忌讳。也就是他家天畅神勇无比,一个人干翻了十来个杀手,不然他必定已经红着眼冲到了谢广明面前,当众一刀把他捅穿了。 第285章 他眼睛里满是兴奋嗜血的凶光,迫不及待地给裴渡打电话,想要宣布自己的报复计划。 然而裴渡的电话居然打不通。 安云起一愣,忽然意识到谢广明敢对李天畅下手,那必然也会动闻秋!恐怕在李天畅受袭的同一时刻,针对闻秋的行动就展开了! 事情正如他所料——两小时前。 又是在剧组加班加点的一天,好不容易送走了大明星,整个剧组都快累瘫了。最后走的勤杂工关掉了走廊的灯,只剩闻秋一个人留下来,加班到很晚。 裴渡照常来等他下班,占据沙发的一角处理自己的工作,时不时端茶倒水捏肩,亦或是把人的脸掰过来讨个解乏的亲吻。 忽然,一条消息让他从平板上抬起了头,“我们先回家。” “嗯?”闻秋看了眼时间,“这才几点,明天的戏很重要,不做完不行……” 明天要拍的是整部电影的最高潮部分,主角在误以为被情人抛弃后彻底绝望,在监狱中纵火,带着所有的文稿准备自焚。为了将这幕戏拍得逼真,闻秋打算真的烧掉一幢楼。 为了拍这短短几分钟的戏,全组上下准备了一个月有余,必须一次成功,他可烧不起那么多大楼。 “出了点事。”裴渡的神色看不出波澜,“外面不安全。” 闻秋不大乐意动,在他看来最近每天都不太平,就现在他雇佣的保镖和裴家的保镖都还恪尽职守地守在楼门外。 不过裴渡一反常态地没有征取他的意见,而是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一会儿跟紧我。” 见他语气严肃,闻秋心里就有些不安。他主动伸过去握住了裴渡的手,紧跟在他身后,悄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裴渡沿路将走廊的灯全部打开,没有坐电梯而是谨慎地带着他沿着楼梯下行,“李天畅那边遭遇了袭击。” “什么,他还好吗?”闻秋吃了一惊,“他一个人住在山村里,身边连个能照应的人都没有……” “受了点伤,但应该不严重,”裴渡故意隐去了叫人担忧的部分,“安云起那边已经开展营救了。” 见他神色如常,闻秋也松了口气,“呼,那就好……” 裴渡又给底下的保镖打了电话,确定没有异状后,便要他们把车直接开到楼下来。这幢楼是废弃的工厂大楼改造的,装修成了灰白色的监狱风格,白天用来拍戏,晚上闻秋就在这里干活。 他们从正门出去,司机的车却还没有开过来。保镖嘀咕了一声:“奇怪,车库就在楼下呀——” 他的话音未落,裴渡忽然喝道:“闪开!”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退役特种兵,那保镖想也不想就闪身一避,黑夜里划过一道森冷的刀光,正贴着他的头皮扫过。 “小心!有偷袭!”那保镖就地一个翻滚,砍刀紧追着劈上来,在黑夜中扫过一道森冷的寒光。这下保镖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睁睁望着屠刀落下,却见裴渡飞起一脚,直接将凶手踹飞出去。 偷袭者素质惊人,也是一骨碌爬起来,没想到裴渡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追击!alpha力道惊人,一脚踩住他握刀的右手,生生踩断了他的手腕。 裴渡紧接着拾起刀,敏锐的目光锁定了藏匿在黑暗中的敌人,刀刃划开了浓郁的夜色,一行灼热的血溅在了他的身上。 “啊啊啊——”伴随着另一个偷袭者的惨叫声,四处响起了混乱的声音:“全员集合,不要乱!” “小心,对面有枪!” “老板,您先进去,外面太危险了!” 裴渡沉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紧缩的瞳孔里散发出野兽一般嗜血的凶光,极优性alpha骨子里的战斗欲望都被激发出来。论战力,他在这里能发挥的作用,会比任何一个保镖都大得多。 然而他的余光瞥见躲在人群后的闻秋,那凶性便很好地藏匿住了。他丢掉了手上那把可怕的凶器,抹了抹身上的血迹,然后过去抓住闻秋的手,“我们先进去,别担心,保镖会把外面清理干净的。” 闻秋有些发抖,不敢抬头去看,暴力与血腥唤醒了他可怕的回忆,恐惧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用力回握住那只温热的手,任由裴渡牵着他去任何地方,尽管他身上弥漫着同样血腥的味道。 他们回到了大楼内,前后共有两道门,后门应该是紧锁着的。裴渡并不放心,叫人去后门查看,不让任何危险进入楼内。 早就防着谢广明这一手,他们的准备充分,无论是保镖的人数还是素质都远超对方,所以在最开始的慌乱后,他们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占据了主动。 裴渡担心流弹误伤,带着闻秋去了二楼,在高处观察战局,他们的优势更加明显。他把闻秋裹在怀里,手遮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口中轻轻地哄着:“不要怕,很快就结束了。” “嗯。”被alpha的气息和温度笼罩着,闻秋不再颤抖了,可一种莫名的不安仍笼罩在他心头——为什么是今天? 明知道他每次来剧组,都会带着很多保镖,为什么要布局一场必输的偷袭?他独自去参加各种宴会,去逛街散步购物时,身边的保护者都会比现在少得多。 谢广明不是会做亏本生意的人,他精明得很,所以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正忧虑着,鼻子里便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刺鼻气息,似乎是从一楼飘上来的。闻秋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裴渡的衣袖,惊恐道:“不对!这里很危险,我们快出去!” 第286章 第142章 搏杀 那是一丝汽油灼烧的味道,闻秋飞快地说道:“明天有一场纵火戏,所以一楼堆放着很多易燃品,我们快出去!” 他竟然没想到这一层危险,也没提前告诉裴渡这么重要的事! 然而火势来得极为凶猛,他们刚跑到楼梯口,便见浓烟滚滚而上,吞噬一切的热浪扑面而来,一楼转瞬间就已经烧成一片火海。 裴渡眉头紧皱,他下午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楼那堆用塑料布盖着的杂物,但是居然没有想到多问一句,这是不可饶恕的失误。然而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他飞快地关上楼梯间大门,带着闻秋回到了二楼。 所有的窗户都装着铁栅栏,连从窗口跳下去都做不到,这座戏中的监狱现在的确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牢笼。 手机里传来保镖的呼喊声:“老板,他们刚才往窗子里扔了□□,把一楼给点着了!两个大门都堵住了,您千万别下来,先去楼上避险!” “别慌。”裴渡冷静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控制住了,抓了一批,没跑掉几个。” “很好,消防来之前,你们先试着灭火,一时半会儿火还烧不上来。” 的确,这里不是居民楼,除了一楼堆放着易燃品外,上面的楼层都比较空旷,很难烧得上来。然而浓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耳旁都是噼噼啪啪的灼烧声和刺耳的消防警报声,叫得人心惶惶。 两人在厕所里用水把全身打湿,又用浸湿的衣服将口鼻捂住,等待楼下控制住火情。 然而一分钟后,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这里的消防用具都是坏的!用不了啊!” 闻秋的心一沉,想到为了通过消防检查,他花了大价钱买了“指定消防用具”,那件事也是谢广明在背后操控……这条毒计环环相扣,布局深远,一出手就绝对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下只能等消防队过来,偏偏这个工厂改造的影视基地极其偏远,等消防队赶到,怎么也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了。这段时间他们的大批人手只能在外焦急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买了能烧半天的燃料,一时烧不完的,咳、我们去顶楼,那边有大阳台,这里烟太浓了……”闻秋拉着裴渡的手焦急道,他知道很多火灾的死者都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毒烟活活呛死的。 “嘘,”可裴渡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拉着他走得很慢,沿着楼梯上行时,他左右环视,似乎在警惕着什么,“不要说话。” 闻秋一个激灵,一下就想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他们知道火烧不上来,谢广明怎么可能想不到?火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围猎的屏障,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危险,或许还潜藏在浓烟的深处。 他毛骨悚然地四处张望,就听裴渡在他耳边轻声道:“他们或许有枪,但是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瞄得很准,一会儿遇到危险,你就立刻趴下找掩体。” “那你呢?”闻秋也用气声问道。 然而裴渡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一路小心,慢慢地上了四楼,这里的烟雾总算淡了一些,勉强可以呼吸了。然而电力系统已经烧坏,没有灯光,四处还是黑得叫人心慌。沿路上来,他们只找到了一根钢筋和一把水果刀作为武器。 哒哒、哒哒……他们的脚步声轻轻地响在四楼的走廊上,两侧的门有开有闭,好像一只只黑暗的眼睛。闻秋的手心潮乎乎的都是汗水,可裴渡的手竟然还是干燥的,紧紧地握着他,带来叫人安心的力量。 路过四楼转角处的厕所时,裴渡忽然停下,手指朝里面比了比。闻秋点了点头,立刻理解了他的想法——虽然大阳台视野开阔、空气流通,但同时也是最容易被埋伏且没有退路的地方。 他伸手想去开门,然而正在这一刻,他听到了轻而沉闷的几声响动。 那是被消音器所吞噬的、子弹发射的声音。 下一刻,那乒乒啪啪打在墙上的声音,便在耳旁炸响,声音之近,好像死神的镰刀贴着耳际划过。 闻秋谨记教诲,立刻想要趴下,裴渡却迅速推开了厕所的门,一把将他给推了进去,然后砰地拉上了门。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闻秋根本不及反应,眼前便只剩下紧闭的门板,他失声喊道:“裴渡!” 那可是子弹,肉.体凡躯挨一下就得死,谁都无法幸免! “别出来,”裴渡沉着的声音贴着门传进来,“你出来我们更危险,稍微等我一会儿,保护好自己。” 他说得是对的,闻秋无法反驳,可是一想到裴渡或许会受伤甚至死亡,他的大脑里就一片嗡鸣,无数可怕的猜想像是尖锐的玻璃揉碎在脑袋里。 “裴渡、裴渡……”闻秋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惶惑地小声念着他的名字,身体应激到快无法动弹,指甲抓紧自己的手臂,无意识划出一道道血痕,“千万不要有事,求你了……” 没有你,我没法一个人活下去。 门外,裴渡一个人贴墙而立,手里的武器唯有从楼下捡的一根钢筋。这里是一个拐角,地形复杂,反倒限制了枪的发挥,只适合近身肉搏——那样倒正合他的心意。 裴渡数着自己沉稳的心跳,头脑变得异常冷静,五感敞开捕捉所有细微的动静。浑身的肌肉适度地紧绷,调整到了最适合狩猎的状态。这是极优性alpha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后天严格锻炼的成果。 第287章 一道压低的脚步声在靠近,裴渡微微眯起眼睛,想象这个蹩脚的猎物如何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然后伺机扑上来。可惜他并不打算后发制人,数三声心跳,他出人意料地率先发起了进攻。 那人正举着枪甚至来不及发射,就被裴渡制住手臂大力反折,喀拉一声脆响,那人的手臂以奇怪的角度扭曲,失去准头的子弹砰砰地炸在墙上。 惊恐的眼睛里倒映着他幽黑嗜血的眼瞳,裴渡用手臂扼住他的脖子,神情冷漠就好像只是在掐断一根草叶,又是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喀拉声,那双眼睛失去了神采。 他并没有立刻放下那个沉重的男人,而是当作盾牌一样竖在自己身前,那些紧跟着到来的子弹并没有避讳他们的同伴,就这样沉闷地陷入了死者的躯体。 而就在枪手冒头的那一刻,裴渡做了事先在脑子里预演过三遍的事,将手中的钢筋掷了出去,势大力沉,正中靶心。 惨叫声凄厉地响起,鲜血从另一个拐角处淌了出来。 一个,两个,裴渡活动了一下指骨,还剩下几个?他逐渐兴奋起来,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其中找到了某种乐趣。弯腰捡起那把枪,试了一下,他遗憾地发现没有子弹了。 对了,一共是五把枪,30颗子弹,裴渡在脑海里清晰地数了一遍,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分配给每个人的子弹应该是有限的,应该是打算一开始就用完。因为他们必须竭力避免这样一个情况——自己解决第一个人后,弄到一把枪和多于他们人头数的子弹。 聪明的决定,毕竟他可不会射歪,他从不浪费子弹。 裴渡随手丢掉了枪,改用从那人身上搜到的刀。他捕捉到了三道呼吸声,他们已经慌了,所以粗喘如牛,想必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所以下一刻,他们同时冲了出来,手里拿着长刀和棍棒,怒吼着为自己壮胆。 然而人数竟有四个! 唯一没有慌张的那一位,唯一赤手空拳走出来的那一位,缓缓地走在那三人身后,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 裴渡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他,眉头便微微蹙起。那人有着死囚一般的目光,大嘴兴奋地咧开,磨尖的牙齿下,两道涎水淌了下来。 这是一个极优性alpha。 / 闻秋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守在门边焦虑地听着。他听到了沉闷的枪响和撞击声,还有惨叫声,但都不属于裴渡。 然而麻烦并没有被立刻解决,那些声音逐渐变得驳杂、混乱、遥远,似乎是离开了这片拐角的区域。 他无法抑制颤抖,疯了般想要出去看一眼,看不到裴渡情况的每一秒他的心都好像在烈火中灼烧。可是不行,他太弱小了,出去只会添乱而已,理智死死地拉着缰绳,所以他只能任由裴渡为他出生入死,一个人绝望地等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一道脚步声靠近了,有人在拧动门把手——是裴渡回来了吗?闻秋的眼中燃起希望,抵着门小心地问道:“裴渡?” “是我。”一道低沉粗粝的嗓音回应了他,“是我呀,闻总。” 龚长阳!闻秋的心里刚刚冒出这个可怕的名字,忽然一道巨大的力量猛地向里面撞来,厕所门没法反锁,龚长阳凭着几乎是他两倍的体重,生生将门给撞开了! 闻秋猝不及防被撞倒,头磕到了洗手台,额头传来剧烈的疼痛。 血淌下来模糊了左眼,透过血色,他看到了龚长阳狰狞的脸。 他的脸垮得厉害,几乎被酒精和仇恨几乎扭曲成了另一个人,嵌在肥肉里的眼睛炯炯发光,闪烁着不正常的兴奋。 “见到我是不是挺意外?我竟然没有死外面的臭水沟里,还能见到您一面,这是托了谢董的福啊。”龚长阳脸上浮起了一个病态的微笑,他揪住闻秋沾满血迹的头发,膝盖直接压下来,压在闻秋的肚子上。 “呃——!”闻秋惨叫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他压烂了,别说挣扎反抗,那一下都足以他痛昏过去。 龚长阳听了这声惨叫,脸上的笑容便扩大了,好像听到了什么美妙的音乐。他揪着闻秋的头发,端详着他的脸,啧啧道:“闻总,说句实话,您可真漂亮,怪不得谢董老是念叨您呢。我们以前私下里聊天,都在幻想操进您身体里该是个什么销魂滋味。” 闻秋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什么都看不清楚,然而又什么都看到了。不同的狰狞的脸,侮辱他的加害者们,下流的话和下流的欲望……每一次都是这样,以为会有所改变,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不过我听说越漂亮的人越无情,您对手下人是不是还像对我一样狠?反正啊我只出了点小钱,就有人愿意把您的情报卖给我了。” “嗬……嗬……”闻秋艰难地喘着气,不回应也不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门外。 龚长阳恼羞成怒,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他妈看什么?!” 闻秋被打得偏过头去,咬紧了嘴唇没说话。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在提醒他还活着,身体里还剩下一点点力气,他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我告诉你,你等的人活不了啦,哼哼,今天‘疯狗’也来了。”龚长阳笑道,“闻总您抖得真厉害,别怕,我现在不会动您,不然谢董要怪罪的。不过谢董也说了,等他玩腻了,就把您赏给下面的人,见者有份。当然啦,听说您以前当过男妓,想必应付这点人也不算什么……” 第288章 他越说越兴奋,把心中所有的愤怒和痛苦全化作了下流的羞辱,喷吐到闻秋身上。可是让他恼火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蒙了,闻秋的目光始终是涣散的,好像他不存在一般,只是虚虚地落在门外。 “我说了不许看!”龚长阳又恼怒地抬起了巴掌。 然而闻秋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神采,好像看到了什么,嗓子里发出惊喜的喊声:“裴渡!这里!” “什么?!”龚长阳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回头看去,门口依然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然而同一时刻,他的肚子却传来了一种陌生的痛感,好像热刀切入黄油,皮肉融化般向两边绽开了。 他愕然地低下头,看到一把水果刀插入了自己满是肥油的肚腹,闻秋双手握着刀柄,当着他的面将刀用力向下划去。 他惊骇地张大嘴,尖叫跟着喷出来:“啊啊啊啊——!” 闻秋费力地从他的桎梏下爬出去,满身的衣服都被鲜血浸得湿透,他拿着刀子缩在角落,胸膛剧烈起伏,劫后余生地急喘着。 他不想永远留在过去,永远都是受害者,他必须自己救自己。 涣散的眼睛变得清明而锐利,终于如龚长阳所愿地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哀嚎打滚、自取灭亡。 第143章 灰烬 谢广明呼风唤雨几十年,老谋深算,做任何计划他都喜欢万无一失。 裴渡是极优性alpha,尽管并没有什么可以查到的战绩,但谢广明绝不至于小瞧他。他满打满算派出6个精锐alpha,其中还有他最器重的打手“疯狗”。 “派疯狗一个就够了,”彼时雷哥还在谢广明身边出谋划策,“虽然都是极优性,但疯狗可是我们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兵器。” “不要小看裴渡,”谢广明摇了摇头,“真要撕咬起来,他可以比谁都疯。” 尽管如此谨慎,但他们还是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虽然拥有这样的暴力,但裴渡本身并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在他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喜欢用脑子。 如果是被关在狭小的斗兽笼里肉搏,裴渡猜想自己大概坚持不了十分钟,他和“疯狗”简单地交过手,很快就发现他过量嗑药、没有痛觉,撞击自己的力道简直就是一辆泥头车,能生生把骨头震碎。而其余三人训练有素、配合紧密,如同铁板一块。 幸运的是,他们身处在一座浓烟弥漫的大楼里,而裴渡比任何一个杀手都更了解地形。 他迅速地脱身,将追击者分别引开,利用地形埋伏将他们一一击破。到处都是趁手可用的道具,警棍、防爆盾、□□、电线……都成了他手里冷酷的工具。 他动手干脆利落,几乎不制造出响动,然而疯狗仿佛具有非人的嗅觉,始终紧紧地追击在他身后。更可怕的是他的动作同样悄无声息,好几次那嘶嘶的呼吸声好像贴着后背响起,裴渡才悚然发觉他的存在。 他不上当、不吃埋伏、不中圈套,也绝难击败。随着时间的流逝,裴渡逐渐焦虑起来——他很担心把闻秋一个人留在那里,担心杀手不止这几个。 头脑晕眩的程度在加剧,应该是轻微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体力在飞速流逝,也受了伤,肩膀上无法止住的鲜血让他掩饰行踪越来越困难,整条胳膊都在陷入麻痹的状态。 “想不到还有要和人拼命的一天……”裴渡自言自语着,低头检视手中的装备。然后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将手臂上的布料扎紧,走向了四层的北面阳台,这是“监狱”的一块放风地。 整面墙上都是大片的玻璃窗,当然也都被铁栅栏封死了,但至少他得到了新鲜空气。夜风袭来,卷走了大片灼热的浓烟,也卷走了神志的昏聩。一切都变得清晰,离开阳台的唯一过道上,出现了疯狗提着刀的身影。 这是一条末路,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疯狗的眼睛浸满了兴奋的红色,浑身青筋不正常地凸起,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低沉吼声。前一秒他仿佛还在那里微笑,下一秒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裴渡很艰难地避过了第一下,刀子几乎是贴着他耳朵劈下来的,凌厉的破空声划过,紧接着是砍爆窗台的巨大动静。 裴渡毫不怀疑这一刀如果落在自己身上,能把他从头到底劈成两半。他一咬牙,在第一下闪过后就径直撞了上去。为此他不得不用了左肩,只感觉伤口撞上了钢板,痛得他咬紧了后槽牙。 疯狗是第一次遇到敢和自己正面对抗的人,而且力道可怕至极!他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踉跄两步,卡在窗台上的刀也脱了手。通红的双眼睁大到快要裂开,疯狗喉咙一耸,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裴渡依旧贴着身后的窗子,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丝遥远的噪音,正从高空之上传来。他轻笑了一声,盯着疯狗,口中训犬一般轻喝道:“来。” 话音未落,疯狗已然扑了上来,他在疯狂中失去了理智,尽管也受到了裴渡的攻击,他却浑然察觉不到疼痛,沸腾的脑海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杀死他!杀死他!杀、杀、杀!!! 很快他就做到了,伸手掐住裴渡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抵在窗户上。这个他平时只配仰望的位高权重的alpha,很快就要像那些无关紧要的生命一样,死在他的掌心里。 第289章 裴渡被迫仰着头,眼神里渐渐失去光彩,可是那令人厌恶的微笑却一直浮在他的嘴角,好像他透过自己必死的结局,看到了命运不一样的指引。 “咻——”一枚子弹破空而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烟尘,越过破碎的窗户,贴着疯狗的脑袋,刮走了他的一块头皮。 疯狗在剧痛中仓促地一避,紧接着第二枚幽灵般的子弹从空中降临,这一次带走了他的整片右耳。 裴渡气息不稳地倚靠着窗台,扬起的脖颈上满是青紫的伤痕,然而他的神情倨傲,冷漠眼神仿佛在凝视死物。在他的身后,那些狙击子弹如同神罚般降临。 疯狗立刻扑倒在地,没受致命伤,然而整个脑袋都已经被自己的血浸透了。他匍匐着向走廊爬行,一枚子弹命中了他的右侧小腿。 他像鲤鱼一样弹动了一下,然而没有发出任何尖叫,反而加快了爬动的速度,直到子弹打不到的角度,他才粗喘着停下了。 他仰起头,终于看清了,那满月照亮的窗棂后,几架直升机嗡嗡地悬停在暗夜里,仿佛魔王的扈从。 裴渡拿着手机,哑着嗓子骂道:“妈的,什么水平……” 手机里立刻传来慌忙的道歉声,“裴总放心,我们已经做好突入准备!” 也正是这时,楼下传来了消防车的声音,用不了多久,大火就会熄灭。 疯狗迟疑地想要靠近一步,然而立刻有子弹点了他的名,将他前方一厘米的地面射了个窟窿。他缩回了爪子,怔怔地坐在原地,好像路边被人踹了一脚的狗,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明明是极优性,却被训练成了一只听话的狗,裴渡怜悯地望着他,有些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学过说话。 而这只凶猛却又可悲的狗,手足无措地在安全区外徘徊,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翻自己的口袋。 裴渡的神情忽然一凝,他看到疯狗开玩笑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 所以不是五把,而是六把枪,枪里还有六颗子弹。而这里毫无遮挡物,他也没有力气再躲避了。 “裴总,小心!”手机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您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进入大楼!” 裴渡想将自己撑起来,然而整条左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大腿骨大概也被这畜生踢断了,在他能够勉强移动之前,疯狗就毫无犹豫地对着他举起了枪,果断扣动扳机。 来不及感受或回忆,子弹会快过一切,带走他的命。 “咔——”扳机空洞地响了一下。 什么都没发生,裴渡凝视着黑洞洞的枪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冷汗浸透了后背。 这个傻子不会用枪,连保险栓都没打开,自然射不出子弹。怪不得他之前都没想过用枪。 但显然他看到过别人如何使用,一直低下头拨弄着那个玩意儿。只听“咔哒”一声,裴渡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畜生有着出色的动物直觉,尽管不熟练,但他会射得比那些同伴准得多。 “死吧、去死、杀了你……”疯狗呢喃着唯一学会的词语,露出了死神般的微笑,再度朝裴渡举起了枪。手机里传来了焦急的大吼、警笛的鸣响由远及近、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浓烟,消防车的水雾透过破碎的窗户,雨一般洒落下来…… 生命的最后时刻,裴渡唯一后悔的事,竟是没有把闻秋带在身边,死前不能再见一面,不能好好地说再见。 然而想到闻秋能安全地被解救,裴渡又从心灵深处感到了安宁与喜悦,至少他是一辈子也没法忘记自己了,这算不算是一种在爱中永垂不朽? “砰——” 下一刻,一声巨响,不是子弹射出,而是那个魁梧的躯体倒下的声音。裴渡的心灵巨震,前一刻他都已经准备赴死,下一刻他却激动得不能自已,急切地想要站起来。 在疯狗倒塌的身影后,出现的人正是闻秋!他披着猩红的血衣,手里紧握着一根警棍。刚才正是他竭尽全力对着疯狗的脑袋一击,才将他彻底击倒。 闻秋的手在抖,瞳孔都在发颤,然而做出的事却和惊恐的样子截然相反,他跪坐在地,对着那个血肉模糊的脑袋用尽全力打了第二下、第三下。他忘不了赶来时那枚将要射出的子弹,从那一刻起他的脑子就忘却了一切,被一种陌生的杀意填满。手麻木得像是脱离他在行动,但他心里又很清楚自己就是想让这人死。 “够了,秋秋,停下,他已经动不了了。”直到裴渡的声音在他嗡鸣的耳边响起,闻秋才怔怔地抬起头,看到裴渡对自己招了招手,“过来,到我这里来。” 闻秋触电般扔下了手里的警棍,不敢再低头看一眼,他想站起来,然而腿软得没了知觉,他就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在地上拖出了长长一道血痕,一直爬到了裴渡的怀里,颤抖地环住了他的腰。 裴渡用尽全力收紧了怀抱,明明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却又贪婪地想要融入闻秋的一切,好像他能弥合撕裂的伤口,填补流失的血液,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警笛声、灼烧声、淋漓水声的包围中,他们共享了此刻巨大的寂静,两颗心脏紧紧地贴在一起,共振出有力的鸣响。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先是拥抱,很快便开始接吻,交换着彼此的呼吸与唾液。直到营救人员闯了进来,裴渡还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警告地望过去,好像连他们都嫌碍事。 第290章 来营救的保镖们早就傻眼了,一路从一楼上来,他们看到的是无比惨烈的战况。很难想象只有裴渡和闻秋两个人,被困在火场中时连武器都没有,就这样战胜了数个蓄谋已久、携带凶器的歹徒。 保镖们齐心协力,分别扶着受伤的闻秋和裴渡,终于走出了那幢着火的大楼。一楼已经被烧得一片焦黑,天花板上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四处弥漫着烧焦的恶臭。走出那面目全非的门口,闻秋恍惚地回头看了一眼,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被留在了大火中,烧成了灰烬。 那是他的恐惧、他的懦弱、他的胆怯。 在他握紧刀柄的那一刻,在他决定去找裴渡的那一刻,旧日的躯壳便落在了火中,他感到了一种全新的力量盈满了自己的身体,也就是那一刻,他理解了为什么裴渡敢把他关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所有敌人。 原来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冲动,真的能唤起无限的勇气。 第144章 鲸落 在去医院的路上,闻秋就陷入了昏迷,主要是心力交瘁,身上的伤口倒没有那么严重。医生给他包扎了撞破的脑袋,给各处的伤口也做了应急处理。 裴渡的伤情则要严重得多,不过他一直坚持到看着闻秋被送进病房,才肯接受注射麻药。经检查,他全身有多处刀伤,两处子弹擦伤,大腿和肋骨皆有轻微骨裂,最严重的是左肩处,剧烈活动导致刀伤进一步撕裂,伤口深可见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光是缝合那些破破烂烂的伤口,就花了医生大量的时间,闻秋醒来后手术还没有结束,他只能坐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 身边有个人比他还焦虑,安云起左右乱转,鞋底就差把地板给擦冒烟了。李天畅也在同一家医院接受治疗,闻秋问了之后才知道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大出血被送过来,医生看了一眼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凌晨三点,裴渡的手术结束,医生出来问道:“哪位是家属?” 闻秋立刻站起来,“是我。” “好的,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醒了,术后要注意……” 不等她说完,闻秋就已经冲进了病房,便看到裴渡倚着病床上,身上包着多处绷带,微微垂着眼睫,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但看到他来,就很快地抬了头,细致地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的喉咙上也包着绷带,因此说话有些艰难:“太好了,你没事。” “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闻秋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难受得要命,“痛不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真的,不骗你,”裴渡费力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脸颊,“被这么英勇的秋秋保护着,我怎么会有事呢?” 他的安慰似乎起了反作用,闻秋咬紧嘴唇,似乎是很用力地才把一声哽咽咽下去。他在病床边坐下,甚至不敢拥抱,怕牵动伤口,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眼圈慢慢红了。 “别哭,”裴渡勉强撑着坐起来了一点,变戏法一般从手心里掏出一枚叶子——刚才从床头柜上的盆栽里薅来的,“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他把那片细细的叶子放在唇边,修长的手指捏着边角,轻轻吹起来,居然真的能吹出像模像样的旋律,是轻松明快的调子。 闻秋怔怔地听着,直到此刻他才感到所有噩梦都已经远去,他们真的获救了……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大滴大滴地划过脸颊,想用手抹掉,泪水就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哄老婆失败,反而把人惹哭了,裴渡是真的没招了。他看着闻秋哭红的眼角和湿漉漉的脸颊,心疼之余心里又有点痒痒的,叹息道:“你终于哭了啊……” “嗯?”闻秋不解,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他。 “你以前那么会哭,回来后却再也没哭过了,”裴渡怜惜地擦拭着他的脸颊,“我还以为你身体里的水流干了呢。” 这句欠揍的话,比一万句安慰都管用,闻秋的眼泪顿时止住了,抬眼愤愤地盯着他,只是那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挑着一颗泪,“把我弄哭,你很自豪吗?” “你每次一哭,我的心也要碎了,所以还是笑比较好,”裴渡笑吟吟地看向他,“笑一个?” 闻秋咬着下唇,笑不出来半点,但是双手撑在了床边,主动凑过来吻他,嘴唇也是湿漉漉的,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柔软的舌尖热情地探过来,像小猫一样乖巧地舔着。裴渡很受用地闭上了眼睛,享受老婆难得主动的服务。 他心里有个声音雀跃地冒了头,告诉他抓紧这个机会吧!趁闻秋的心中充满了后怕、同情、感激和失而复得的喜悦,不会再有比这更加合适的时机了! 于是在亲吻的间隙,裴渡很郑重地望向他,黑眸里写满了真挚的爱意,“我爱你,秋秋。” 跟在这句告白之后,是一句珍藏在了心中四年、如那枚戒指般被他反复擦拭的一句话: “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闻秋一怔,然而并不十分惊讶,好像早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嗯……”他拄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然而眼眸里是狐狸般狡黠的笑意,故意慢悠悠地说,“其实我想象中的求婚会更加正式和隆重一点。” 这下轮到裴渡愣住了——尽管不是答应,但也不是拒绝,这无疑是巨大的胜利! 第291章 况且正式和隆重的求婚?他可能是全天下最擅长这件事的人了。 不过一个闪念之间,裴渡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这是一辈子只一次的豪赌,他必须孤注一掷,用自己的一切,换他的一切。 / 这天下午,闻知尧来了,他是放学后才听说了这场巨变,连忙赶到了医院。 闻秋没想避着他,主要是避不过,而裴渡说他这个年纪已经可以面对这些事了。作为极优性alpha,他们总是要先知道恐惧和痛苦,然后再学会坚强和勇敢。 闻知尧果然很坚强,忍住了没有哭,他捏着小拳头问是谁干的,闻秋就告诉他坏人已经全部被打跑了。 “可是裴叔叔伤得好严重……”闻知尧伤心地说。 “不要难过,为了保护心爱的人而受伤,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裴渡将他的小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缝合好的伤口上,“这是荣誉勋章。” 荣誉勋章……闻知尧摸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眼睛里顿时装满了崇拜,恨不得给自己也整一个。闻秋见他越学越偏,赶紧支使人去倒水。 到了晚上,闻知尧被保姆送回去睡觉,闻秋继续在医院陪护。晚饭是特地叫阿姨做好从家里带来的,都是清淡营养的汤汤水水,裴渡行动不便,闻秋就一勺一勺喂他。 吃完饭,他又让护工在vip病房里又支了一张床,这样半夜如果又什么情况,他还能照应着。 他张罗这些事的时候,裴渡就窝在病床上,眼睛跟随着他移动,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心想挨几刀就能换来闻秋无微不至的照顾,值。 和医生聊完,闻秋回到病房,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安云起把谢广明老巢给炸了。” “嗯?”裴渡叼着苹果抬起头。 “就在刚才,几辆油罐车冲进了谢家大门,先是发生了爆炸,然后烧起来了。” “哦,很像他能做出来的事。”裴渡一边咔嚓咔嚓地咬苹果,一边露出很不赞同的神色,表明他绝对不会做出此等鲁莽残暴之事。 “李天畅的手术很成功,已经转icu了,”闻秋是刚才在走廊上碰见安云起的,都能看见他身后实质性的杀气,“也幸亏手术成功,不然我怕他要把自己变成核弹跟谢广明爆了。” 说来也奇怪,谢广明的眼中钉肉中刺显然是他、裴渡和安云起三人,可这次唯独安云起没有受到袭击,反而是李天畅受了无妄之灾。 “谢广明想过对安云起动手,”裴渡说,“只是发现没地方下嘴。” “嗯?” “他家是黑.道出身,如果玩黑吃黑那套,谢广明玩不过他。” 别看安云起现在身边带着的手下都人模狗样,但其实个个都是能打能杀的主,就说他那个娇滴滴的小秘书,随时都能拎起两百斤的杠铃往人脑袋上砸。 安云起和谢广明爆了的第二天,谢广明被警方逮捕归案——某位匿名的举报者提交了几千页的材料以及大量视频音频,里面证据详实、逻辑严谨,一条条列数了他的罪行。 一同现身的,还有几个实名的证人,其中最重量级的便是他的心腹手下雷哥,这条狗咬人狠毒,咬起自己的主人来更是凶猛。在他的指控下,一条强迫儿童卖.淫的黑色产业链暴露出来,其中还牵涉一家谢广明资助的孤儿院,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对于谢广明来说,被警方缉捕反倒是好事。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也就是人在地下室,才侥幸躲过了油罐车的死亡袭击,但也被吓破了胆。看守所里的冰冷栅栏,倒让他觉得安全。 进去的时候他就被安排了单独牢房,警长是他的老朋友了,也特地来慰问。吃过一顿格外丰盛的午餐后,他不慌不忙地要了电话机,打给了某位大人物。 电话显示关机。 他气定神闲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裂痕,连忙拨打了第二个,这次打通了,然而对方秘书听到他的声音后,竟然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谢广明面色如土,手指情不自禁地有些发颤。 一整个下午,他就坐在那里拨电话、等待、挂电话,最后忍不住狠狠地把电话往地上一砸。那老旧的塑料电话机裂成了两半,他才如梦初醒,连忙跪在地上试图将它拼起来,发现不成功后,便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啊!来个人!给我换个电话!” 一个下午不见,他的“老朋友”又回来了,然而神情已经大不相同,他不耐烦地敲敲栅栏:“损坏公物,记一次过!你的联络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出来吧!” “等等,我还没打给你们宋局长,我和宋局长可是老同学啊!聚铭的股份,乐业地产的房子,你帮我跟他提一提……” “好了好了,你以为是什么时候呢?”老朋友咧开嘴笑道,“话说你知道吗?爆炸把你家地下室的掀开了,里面据说挖出了不少好东西啊?” / “嗯嗯,宋局长,麻烦你了。”这边病房里,裴渡用肩膀夹着手机,在和人通电话,“哦,不用了,正常关着他就好,我没有私人打击报复的兴趣。” “哈哈,原来谢广明把他的小金库建在了自家楼下,每天枕着几千万的现金睡大觉,里面还有几十年的账本,每一笔贪污和贿赂都记得清清楚楚。”安云起坐在一旁刷手机,笑得开怀,“你神了啊,你怎么知道那里埋着地下室?” 第292章 “我不知道,单纯想炸了他老家罢了。”裴渡挂了电话,眼睛就半阖上了——伤口痛得厉害,但凡闻秋不在,他永远是一副冷淡困倦的样子。 “你少来,在闻秋面前装上瘾了吧!”安云起笑着推了他一把,“你他妈私自把上下都打点通了,连我不知道上下游牵扯了这么多人,整个雁市、不,更上面估计都要大地震咯。” 所以抓捕谢广明才会如此顺风顺水,几乎没有任何阻力——那自然是因为有人提前一个个将障碍清扫干净,最后只消轻轻推杆,球自会入洞。 他这一下不知轻重,裴渡拍开了他的手,坦白道:“我没那么神,只是因为谢广明急不可耐地对我们出手,我才能确定他已经被自己人放弃了。” 也正是谢广明如此疯狂地撕咬,他才想到了更加疯狂的报复。否则他这几年沐浴焚香积善积德,不至于把人房子炸了。 当然,计划是他躺在病床上提出的,具体执行完全是安云起干的,谁能想到他会干得如此轰轰烈烈,就差往自己头上戴个恐怖.分子的高帽了。 这是破釜沉舟之意,安云起为了报复已经杀红了眼。裴渡也不再瞻前顾后,跟着抛出了手中的砝码,将所有的证据和证人都摆上了明面。如果这一举不能彻底搞死谢广明戴罪立功,他和安云起——尤其是安云起,恐怕会惹上巨大的麻烦。 这一切,他都没有和闻秋说过,只是用一如既往的缜密和细心,默不作声地为所有人准备后路。 结果第三天,忽然传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谢广明死在了看守所里。 宋局长那边,只漏出了语焉不详的片段,大概是谢广明想申请保外就医,结果被拒绝。他气急败坏,立刻提出要当污点证人换取减刑,而且得意洋洋地宣称靠自己的情报,能抓住了不得的大老虎。 在一系列打击下他已经有点失心疯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仿佛在注视一具尸体。 当天下午,谢广明“突发心梗”,还未来得及送医便死在了看守所里。 当然,他掀起的风波远未结束,根据后续挖掘的资料,已经盖棺定论的大桥垮塌案也掀起了新的波澜。中央派出专门调查组,切切实实地抓住了几只大老虎,整个雁市都经历了一番雷厉风行的洗礼。 安云起踩着谢广明的尸体上位,终于得愿以偿地将他心心念念的钢厂吞下,坐稳了雁市第一把交椅。裴渡则挑肥拣瘦,拿走了自己感兴趣的一些新兴产业。谢广明这条盛大的鲸落,喂饱了两条更大的捕食者,裴家和安家本就是庞然大物,如今在两个年轻当家人的主持下,更是风头无两。 时代的潮流涌动不息,陈旧而腐朽的东西在死去,而新兴的力量在崛起,老旧的都市焕发出新的生机,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45章 庇佑 在这所有的喜讯中,对于闻秋来说最大的好消息,是他终于为兰泽讨了一个公道。 这孩子在他家已经养了好几个月,每天和闻知尧同吃同住,跟朵安静漂亮的小花儿似的,得了点阳光皱巴巴的叶片就全舒展开了。 如今谢广明身死,整个谢家风雨飘摇,自然不能让兰泽再回去,闻秋又开始忧心起他的将来。 “这孩子很很乖可爱,身世也很可怜,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干脆收养他,”闻秋坐在病床边,有些烦恼地嘀嘀咕咕着,“但是把没有血缘关系的ao小孩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太容易出事了。就算他俩没什么,外人也会说闲话……” “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养好两个小孩,感觉责任太大了,而且他妈妈那边也是个问题,抚养权还在她手里……”他戳了戳身边的男人,“你怎么想?” 裴渡没什么意见,小口小口地吃着他煮的病号餐,好像在品尝什么美味大餐,“按照你的想法来就可以了。” “不不,你的想法很重要,”闻秋拧着眉头道,“将来我们要一起养孩子的啊。” 听了这话,裴渡倒是一怔,就好比一个吃惯了粗茶淡饭的人,忽然嘴里被塞了一块肉,需要咂摸一下才能尝出惊喜的滋味。 将来……一起养孩子……他慢慢品味着这句话的含金量,嘴角就扬了起来。 闻秋看着他喜上眉梢的样子,心想恋爱果然会让人降智,裴总一世英名也不能幸免。他上去挤了挤裴渡肩膀,故意道:“孩子他爸,快给点建设性意见。” 裴渡不知道别的alpha怎么样,反正他是抵抗不了这个称呼的,趁势把闻秋圈在怀里,贪心不足地说:“多说点,爱听。” “没有了,起开。” 裴渡笑眯眯地起开了,然后拿手机翻出邮件给他看。邮件来自裴家强大的律师团队,他们针对谢广明的残党发起了一系列的起诉,其中也没有漏掉兰泽的妈妈戴梦雅。 “哦……”闻秋望着那无比漫长的名单,就觉得自己是瞎操了半天心,没有人能从裴渡比针孔还细的心眼里钻过去,裴总平等地报复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 “等着吧,她会主动送上门来的。”裴渡说,“至于兰泽将来去哪儿,我心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 之前戴梦雅虽然不敢报警,但并没有放弃过上门讨要孩子。谢家的人也曾不止一次尝试过暗中将兰泽抢回去,可惜都被强大的安保团队拒之门外。 第293章 闻秋一直记得戴梦雅衣着光鲜、咄咄逼人的样子,以至于她最后一次上门的时候,闻秋差点没认出她来。 站在院子里的女人憔悴至极,身上值钱的首饰一个都没有了。见到他来,便胆怯地缩了缩脖子,眼泪说来就来,“求求你,谢广明都已经死了,他才是作恶的那个,我也是被逼无奈呀,求求你放过我吧……” “哦,你收到法院传票了?”闻秋抱着胳膊,冷笑地看着她。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从来没惹过你……”戴梦雅的脸扭曲起来,然而想到现在的落魄处境,她不敢在闻秋面前造次,只能强忍住怒火道,“你抢了我的孩子还不够,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为什么呢?”闻秋歪了歪头,轻笑道,“大概是因为踩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而我正好有点看不惯你。” 戴梦雅想不到他会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尖指甲颤抖地指向闻秋,“你、你——” 而她刚表现出一些攻击性,立刻有保镖上前制住她的胳膊。 闻秋懒得听她大声嚎叫,摆了摆手,“送出去吧。” 闻知尧和兰泽挤在三楼的窗口,脑袋顶着窗帘一起偷偷往下看。 兰泽瑟瑟发抖,心忐忑地跳个不停,在闻家的生活太幸福了,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然而每次他的母亲一出现,都会提醒他梦的短暂和易碎。 “不要怕,”闻知尧很有义气地揽着他的肩膀,“我爸爸肯定会把你妈妈赶走的,我爸爸可厉害了!再不行阁楼上有一个密室,我可以把你藏进去,这样谁都找不到你了……” 不过观望着观望着,阁楼密室应该是用不着了,因为戴梦雅生生被骂哭了,又被两个高大的保镖拖着往外走。戴梦雅尖叫哭嚎着,忽然望见三楼窗户里的两个孩子,泪水朦胧的眼睛里忽然放出光亮,大喊道:“兰泽!兰泽!是妈妈呀,你快下来,帮帮妈妈!兰泽!” 然而兰泽被她发现后,第一反应是惊恐,立刻一缩脑袋,像只蘑菇一样蹲到了地上。闻知尧朝楼下比了个中指,然后狠狠地把窗帘拉紧了。 那哭嚎声便渐渐远了,直至消失不见。 闻知尧又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兴奋地大叫道:“大坏蛋被赶跑咯!兰泽你不用回去了!” 兰泽这才抬起脑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变成了一朵舒展的蘑菇。下一秒他就被闻知尧扑倒了,两个小孩抱在一起,在地毯上兴奋地打滚——主要是闻知尧跟个擀面杖似的抱着他滚来滚去。 兰泽捂着嘴悄悄地笑起来,闻知尧就很高兴:“你笑了啊,兰泽,第一次看你笑诶!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要多笑笑!” 闻秋打开房门,便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闻知尧骑在兰泽身上,手伸进他衣服里四处挠痒痒,兰泽扭来扭去又逃脱不了,被迫笑得停不下来。两个小孩都是玩得热火朝天,满身大汗。 闻秋的眼睛眯了一下,年纪小这么玩倒没什么,但是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这样亲密,进入青春期可就不妙了。他没有表现出异样,走过去一把拎起闻知尧,“好了,别欺负兰泽。兰泽,我有话对你说。” 兰泽就坐在地上,像一朵等待浇灌的小花一样仰头看着他。 闻秋蹲下身,温和地望着他的眼睛:“小兰泽,你愿意去新家生活吗?那是很好的一户人家,是你认识的叔叔阿姨,以后也可以常来找知尧玩。” 兰泽眨巴着大眼睛,懵懂地点了点头。他的心智年幼,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个世界,但是也知道谁对他好。在他眼里,闻秋是一个厉害到闪闪发光的大人,有无数人告诉他omega应该是柔弱胆怯的,可是闻秋和他们说的都不一样。 如果是他的安排,那肯定不会有错。 很快,闻秋便安排兰泽和他的新父母见了面。这对夫妻都在闻家别墅里工作,一个是园艺师一个是女管家,两人四十岁出头,一直都没有孩子。闻秋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他们性格都淳朴良善,家里生活条件也不错。 闻秋顺便给兰泽存了一笔信托基金,每月都能领到两万块,这样其实也不用养父母多少花费,即使他将来一事无成,这笔钱也足以让他衣食无忧。 第一次正式会面,场面就很煽情。管家阿姨握着兰泽稚嫩的小手,眼泪汪汪地说:“多漂亮的孩子,可惜没投身在好人家,以后到叔叔阿姨家生活好不好?” 那个不善言辞的园艺师激动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送给了兰泽一盆盛开的太阳花。兰泽听说新家里到处种满了花,倒是很高兴,因为他平生一大爱好就是盯着盆栽发呆。 闻秋心里没由来十分紧张,一直观察着兰泽的反应,闻知尧比他还紧张,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兰泽一直安静地听着大人讲话,那对夫妻都手足无措地看过来,他忽然轻轻地喊了一句:“爸爸妈妈。” 这也是闻叔叔告诉他的,他说:“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家人。” 一瞬间夫妻俩都热泪盈眶,蹲下来把兰泽抱在怀里,闻知尧也忍不住哭了鼻子,当然,他是开心的。 最后兰泽抱着太阳花,和新父母一起合了照。此刻懵懂的他并不能预见此后的人生,并不知道他会拥有很好很好的父母,幸福美满的生活,以及一个让他仰望和追逐的omega长辈,一直照拂他成长。 第294章 当天兰泽便搬到了养父母家里——其实就在闻秋家附近不远。他父母白天来上班,就把他带过来,两个小孩结伴上下学,和过去也没多大分别。 中午,闻秋一人躺在庭院里懒洋洋地晒太阳,肚子上盖着暖和的毛毯,反复读着剧本的最后一章。阳光清澈,风声缓缓,隔了一道花墙的远处隐约传来两个小孩的嬉闹声。 闻秋眼皮沉沉地往下坠,思绪像风中的口袋逐渐胀满,渐渐飘远,飘回了很多年前—— 那些在被窝里的默默哭泣,那些竭尽全力的挣扎谋生,那些追不上的车子,求不来的关怀……其实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它们只是过去了。 而他在过去中幸存,终于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拯救那些同样不幸的孩子们。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慢慢腐烂的伤口,好像都晒到了光,竟然都在慢慢地愈合。闻秋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裴渡开始热衷于做慈善,他是不是也在这样的拯救中找到了疗愈之途呢? 好想见到他,和他说说兰泽的事,和他说说关于自己的事……闻秋在摇椅上轻轻摇晃着,不知不觉间坠入了梦乡,身体舒展放松,好像被阳光温柔地抚平了。 那天他睡了很好的一个午觉,从睡梦中醒来,他收到了闻杰睿病逝的消息。 第146章 家人 闻杰睿死于肝脏移植后的并发症,没能挺到第二年春天,看成他心心念念的古街桃花。 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关晴彩和何羽都在,每听一句脸色就白一分。直到律师读完,关晴彩还不死心地问:“这就没了?闻杰睿真的把所有遗产都给了闻秋,一分都没留给我?” “是的,关女士,这就是遗嘱的全部内容了。”律师点了点头。 这份遗嘱由闻杰睿早早立下并做了公证,清晰到不会产生任何歧义。 关晴彩不死心地抓着律师问东问西,何羽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攥紧的手上青筋毕露。 闻杰睿躺在医院的那段日子,关晴彩天天殷勤地跑来嘘寒问暖,比结发夫妻还体贴;他则鞍前马后地照顾,比亲儿子还孝顺。而闻秋很少来看望,来了也没什么好脸色,可闻杰睿还是把什么都给了他。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预感,闻杰睿在最后的日子里重拾了宗教信仰,也不止一次喃喃地告诉他:“我们都要向他赎罪……” 何羽只是没想到,当真是一点不留给自己,他仿佛能听到那个男人在坟墓里发出嘲笑。 “我明白了。”闻秋穿着一身黑色正装,淡漠的表情同衣着一样肃穆,“谢谢您,律师先生,我有话想对两位说,可以请您先回避吗?” 律师大概没处理过如此平和的巨额遗产分割现场,客气地点了点头,出去时为他们带上了门。 闻秋便将手边的两份文件推到两人面前,“看看。” 关晴彩和何羽都一脸不解地翻看起来,这一次,他们脸上的神情比刚才更加复杂。关晴彩抹了抹眼角,颤声道:“小秋,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吗?”闻秋瞥了她一眼,“我会从闻杰睿的遗产中拿出5000万给你,以每月支付的形式。只要你签下这份协议,这笔钱就是你的了。” “但是协议上说要断绝我们之间的母子关系,以后我再也不能以任何形式接近你!”关晴彩咬牙道。 “是的,如果你违反协议,以后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小秋,我是你的妈妈啊!” “签完字就不是了。” “那如果我不签呢?!” “你一样见不到我,而且也拿不到赡养费了。”闻秋微笑道,“怎么样,选吧?” 关晴彩咬牙切齿、哭哭啼啼,但是几乎没怎么犹豫地就在纸上签了字。 闻秋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转向何羽道:“给你的条件是差不多的,你之前帮闻杰睿经营的公司,现在我都交给你。我会每年转让给你2%的股权,前提是你必须消失在我的面前,否则我有权随时收回公司。” 何羽苦笑着摇了摇头:“小秋,你比我想象得更加绝情。” “不,”闻秋说,“我反而觉得现在才走出这一步太晚了。” “可你以后怎么办?”至少此刻在闪烁的镜片后,男人眼里的担忧和不舍是真实的,“你和我们划清界限,以后就没有家人了……” “怎么会?”闻秋挑了挑眉,“我还有裴渡和小知了啊。” 他这样平静地说出那个名字,叫何羽无比惊讶。而闻秋嫌刺激还不够多似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且嘛……以后也不是不能制造更多的家人。” 何羽额上青筋一跳,再也忍耐不住一拳砸向了桌子,“你还记得自己四年前是怎么离开江河市的吗?!你过量服药的时候,抑郁到一个字都创作不出来的时候,一个人挨过发情期的时候……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都忘记了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样原谅了他!” “嗯嗯是啊,”闻秋一脸无所谓地听完他的怒吼,“但那不只是裴渡一个人的错——你、你们,全都清白无辜吗?可是一直以来被迁怒被惩罚的只有裴渡一个人。” “不,不是这样的……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的愧疚?!”何羽的脸痛苦到扭曲,“我们一直都在试着补偿你!” 面对他的激动,闻秋只是向后一靠靠在了椅背上,“可是我不需要那种廉价的补偿,包括闻杰睿给的这几个臭钱。”他浅碧色的眼睛始终清醒,清醒到显得残酷,“你也不能指望我永远留在过去,何羽哥。” 第295章 那是他最后一次喊“何羽哥”,带着一种轻嘲的口吻。何羽颓然地坐了下来,他忘记自己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双玻璃般的眼睛,是透明的青空色,明晃晃地像是能容下整个世界,却唯独容不下自己。 何羽在协议上签了字。 关晴彩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不平地嘟囔着:“公司做这么大,你分到的可比我多多了……” 何羽嫌恶地瞪了她一眼,用胳膊挡住自己的协议,“关女士,以后我们也划清界限吧。” “哎哟,仆人家儿子现在得意了啊,也就是我们家小秋菩萨心肠,不然你配呢……” 两个人争辩不休,都红了脸。闻秋站了起来,径直走出房门,没有再给他们一个眼神。 送走了关晴彩和何羽,闻秋又联系了丧葬公司,讨论葬礼事宜。除了身体上的疲累,他的心也空空落落的,好像有一部分东西被永远地抽走了。那些人的离去和死去,都代表着一段过去走向消亡,从此它们只是泯灭,永远不会再生长。 可他知道那些不过是有毒的记忆的渣滓,将位置腾出来后,他从此便可以在人生里填入新的、更好的东西。 离开暖空调叫人发昏的室内,闻秋走出医院大楼,寥落的寒风拂过面颊,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便看到路边街灯下,有人正在长椅上等候。 父子俩穿着同色系的长风衣,戴着同款的羊绒围巾。闻知尧坐在裴渡的腿上,正在啃手里热乎乎的烧饼。他率先发现了闻秋,隔着个大门就用力挥手,“爸爸!我们来接你啦!” 裴渡也跟着抬起头,如同过去的每一次等待,看到他便露出微笑,好像仅仅是等到他出现就有莫大的幸福。 他的爱人,他的孩子,他的家人。 闻秋的心一热,不由加快了脚步,等走近了,便张开双臂,默不作声地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裴渡更紧地回抱住了他,有力的胳膊环住他的腰,叫他的鞋子都离了地。 “裴渡……”闻秋叫他的名字,其实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此刻他心里有许多的遗憾和惆怅,却又难以言说。 “嗯,我在。”所以裴渡也仅仅是这样回应,温热的吐息与温柔的目光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缝隙。 “还有我,我也在呀!”闻知尧不知所措地被夹在中间,是一块被压扁但是十分幸福的饼干夹心。 / 闻杰睿是个喜欢排场的人,虽然人死灯灭,闻秋还是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又斥巨资买了块墓地,将他安葬在老家的白桦树下。 墓碑上有一张笑着的彩色照片,是很多年前拍的,人显得精神又年轻。闻秋便想起很小的时候,闻杰睿把他放在肩膀上骑大马。那种像飞一样兴奋到晕眩的感觉,他至今还记得。 闻秋心头有些发酸,可是哭不出来,或许正如裴渡所说,他的泪水早在多年前就流干了。 将不多的遗物全都收拾了,他回了趟英国,将遗物交给了家主leona。在教堂里,家族成员们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告别仪式,告别这个打小就十分叛逆的兄弟。 回国后,闻秋又不得不抓紧一切时间,投身于本就被拖延许久的电影工作。 以至于裴渡隐晦地提起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的时候,闻秋只会两眼呆滞地从电脑和咖啡前抬起头,“啊?” “算了……”裴渡无奈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忙吧,正好我也要准备一段时间。” 闻秋不上心,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然而四年来失落毕竟是常态,裴渡已经很习惯和这种情绪相处。 他所不知道的是,闻秋单手托腮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主意。 / 当闻秋全身心投入一件事时,就可以完全屏蔽对外界的感知,日夜颠倒地连轴转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调动着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高效地运转——他知道自己正在拍摄非常棒的东西,而且发自内心地喜欢自己正在做的事。 结果就是,一次两天两夜的拍摄后,闻秋刚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是在偏僻的荒郊野外,拍摄肉眼可见地还要持续一周,没了导演可不行。 剧组的人面面相觑,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打通了家属的电话。没超过两小时,家属——也就是天生操心命的裴总便神速赶到,冰冷的眼风扫过众人,“人呢?” 制片人连忙将他带到保姆车上,他们闻导正睡得昏天黑地,这个月在野地里摸爬滚打,他显然瘦了,状态肉眼可见的疲惫。裴总揉了揉眉心,“我叮嘱过你,让他好好休息。” “可是裴总,”制片人满头大汗,“您又不是不知道,闻总除了您的话谁也不听啊!” 一致对外时,闻秋身上顽强的意志和拼命的架势,固然令人安心;但等到和他共事起来,制片人才发现这家伙我行我素到令人发指,犟起来能把人活活气死。 比如为了赶进度,闻秋会自作主张地节约掉睡觉和吃饭的时间,然后主观唯心地认为别人都能和他一样能实现永动;比如拍不出想要的效果时,他就像鬼魅一样整夜游荡,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员工吓得半死;比如有大明星耍大牌,他直接揪着人一通狂骂,把人生生给骂哭,大明星当晚就自己上号在微博上对闻导一通阴阳怪气,人几千万的粉丝火速出征,险些把他们的赛博老家都夷为平地…… 第296章 幸亏裴总早就料到这个情况,那天庆功宴后就给制片人塞了名片,让他有事务必打电话,堂堂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差不多是随叫随到、有求必应。 当然实际上裴渡的话闻秋也不听,只是裴渡有丰富的办法对付他。 比如为了解决不好好吃饭的问题,他会强制要求闻导每周称一次体重,瘦一斤就扣掉一百万投资,多一斤就多追加一百万。于是全组的人就看到了这样的奇观:他们素来不爱吃饭的闻导每天苦大仇深地往嘴里扒饭,平日里就时不时从口袋里摸出小零食窸窸窣窣地啃着。 某天制片人路过,闻导突然掀开衣服露出了他无比平坦的肚皮,努力地抓起一团肉问他:“舒晨,你觉得这里有一百万吗?” 可不敢看啊我滴祖宗!制片人满头大汗地挪开眼,我还不想被裴总戳瞎双眼! 至于那次舆论危机就更别提了,裴总友好地约了对方经纪公司的大老板吃饭,第二天大明星就乖乖认了怂,跑来找闻导道歉。结果他们闻导不耐烦地一抬眼:“谁让你回来的?你已经被开了。” 大明星嘴巴张成了o型,在巨大的震撼中,他指着闻秋怒不可遏地骂道:“你他妈这么嚣张,以为傍上了裴总就了不起吗?!” “是啊,我就是了不起。”闻秋笑眯眯地怼回去,“你今天才意识到?” “你、你——” “你什么你?玻尿酸打进脑子里了吗?” 制片人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他知道这大明星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这梁子结大了以后必定麻烦无穷。然而后续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被摆得服服帖帖,制片人终于在心中下了结论——裴总的确是非常了不起,对他们闻导也是真的宠啊! 现在很会宠老婆的裴总站在保姆车外,盯着昏迷的闻导,脸色阴晴不定,显然非常生气。制片人低着头偷偷拿余光观察,就见裴总一个人生了半天闷气,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他坐上车,抱着闻秋让他睡在自己的腿上,又用自己的外套将人细致地盖好,然后才抬头看过来,轻声道:“你先去忙吧,这里我来照顾。” 制片人大力点头,帮他们关好了保姆车的门。整个剧组顿时紧张活泼地摸起了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微笑——唯一能降服这妖孽的裴总终于来了,此时不摸更待何时? 两个小时后,闻秋悠悠转醒,感觉头底下垫着的枕头软硬适中、十分好睡,手贱地伸过去摸了摸,才发现好像是某某人的大腿…… 他无辜地抬起头,正对上男人冷冷俯视的眼睛,不由缩了缩脖子,立刻又把眼睛闭上装死。 “睡吧,”裴渡的手指贴着他的头皮帮他按摩,“我会在这里监督你好好睡满八个小时。” “啊,那不行!”闻秋立刻把眼睛睁得铜铃大,“下个镜头只能在日落的时候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完美的氛围,啧,现在几点了?过了六点光就不对了……” 他刚想爬起来,立刻又被给摁了下去,裴渡的手游移到他的咽喉处,阴恻恻地问:“你是想自己睡,还是我帮你睡?” 闻秋被他身上笼罩的低气压给震慑了一下,小小声地说:“可是我心里装着事根本睡不着啊,你又不可能真的帮我睡……” “那不难,”裴渡的手指滑入他的衣领,在锁骨上轻轻画着圈,“每次做完后,你都会睡得很好。” “你还好意思说,全怪你不知节制……”闻秋说着,突然发现这的确能达成裴渡的目的,而且这家伙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不由有点慌,“喂,这里离剧组那么近,会被发现的……” 保姆车停的位置距离拍摄地不远,中间顶多就几棵树遮着。 “哦,那你的反应一定很棒。”裴渡不为所动,手贴着他的腿根插入腿缝中,“这车还挺宽敞,要不你骑上来自己动吧。” “……我睡还不行嘛,现在就睡。”闻秋认命地眼睛一闭,嘟囔道,“你别搞我了,这场真的很重要,给我留点力气……等这场拍完,你爱玩什么变态的我都奉陪。” “我不明白你这么拼命做什么?”裴渡当然没打算真的在这里做,他看到爱人憔悴的样子心疼还来不及,“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了。” “没人逼我,”闻秋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但我就是想让电影准时上映。” “……”裴渡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纯粹被他气的。 “你会明白的,”闻秋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很认真地向他许诺,“再等我一会儿,我会让你明白的。” 第147章 回响(正文完) 面对这样一个固执又任性的爱人,裴渡不能说没有怨言,心疼和生气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真恨不得把人抓过来打一顿屁股,或者真的用上一些手段整治一番。有时候他甚至会怀念过去,的确曾有那么一段时间,闻秋又乖又软、对自己百依百顺——尽管那时候他的抑郁症状也在飞速恶化。 想归想,裴渡没有把任何一条付诸行动。这必须感谢四年的时间锻炼了他的心性,让他有了无穷无尽的耐心。况且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闻秋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或者说他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就根本没法挺到现在。 只是有一件事,的确拖得太久了。 第297章 那一天被袭击后躺在病床上,裴渡曾提出过求婚,闻秋也表达了默许的态度。 后来先是要处理谢广明,紧接着闻杰睿离世,再之后电影的拍摄日程变得极度紧张。他们连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谈婚论嫁。 唯一的好消息是,裴渡也有了足够的时间,来运转这件阻力巨大、无比庞杂的事情。 由于牵涉众多,这件事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几个核心人物知道了,他的姑姑裴家妍是反对最激烈的。这位稳重的裴远集团现任董事长,在听到风声后差点晕过去,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来指着鼻子骂:“裴渡,你疯了吧?!” “我很清醒。”裴渡笔直地站在她面前,坦然地复述了一遍他的想法,“我会把我所有的资产都赠送给闻秋和闻知尧,公司我还会继续经营,但将来所产生的全部利润也都属于他们。” 裴家妍没有聋,她只是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裴渡现在手里掌握着的可是集团的半壁江山,怎么能这样拱手送人?她们一家人都流着薄情寡义的血,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情圣? “裴渡,你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我只是觉得,将这些作为求婚礼物还不错。”裴渡微笑道,“如果我想要得到他的全部,那么献出自己的全部不是应该的吗?” “你要送出去的是半个裴远集团!” “别担心,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的话,我就能拿回一半了。” “那如果闻秋不答应和你结婚呢?!他拿着所有的钱就跑了呢?!” “那我也会追上去的。” “我是在问你这个吗?!到那时你可就一无所有了啊!” “是啊,就像他当年来到我身边时一样。”裴渡不为所动,那种平静下的偏执让裴家妍觉得他早就已经疯了,“不过是经历一遍他受过的苦,那很公平。” “呼……呼……”裴家妍气得喘不过气来,扶着办公桌捂住额头,“你别想了,我不可能同意的!而且我跟你说,你还年轻,不要为了一时的迷恋做出头脑发热的事情,你将来会后悔的……” “姑姑,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来通知你的。”裴渡平静地看向她,“而且这不是一时的迷恋,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 这一年九月,《自深深处》在所有员工夜以继日、全身心投入的努力后,终于迎来了首映式。 首映式选在了雁市最大的影院,届时会有大量媒体、影评人、同行嘉宾前来观看。而这部电影在上映前就已经声势浩大,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它最终的模样。 那天早上,裴渡便开始收拾自己,准备出席晚上的典礼。不过他所做的准备,与以往参加那些重要仪式时很不相同。 他把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取下来,这块表是他戴惯了的,很多年都不曾离身。取下来便放到了盒子里,与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和一对昂贵的袖口摆在一起。 这些也是他的资产,光是浅浅的一个盒子就够买下雁市最贵的房子。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早已准备完毕,只要闻秋签下那份协议,这一切都将属于他。 他给自己留下的,只有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老旧的戒指而已。 一会儿,一个小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是闻知尧。他昨晚太兴奋此刻就有点没睡醒,揉着眼睛喊道:“爸爸帮我系领结……” 裴渡蹲下来揉了揉他脑袋上的乱发,帮他把黑色的小领结系好,“是裴叔叔。” 闻知尧无语地瞅了他两秒,然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还在装。” “……”这小子,裴渡掐了掐他嫩出水的脸蛋,“别在你妈面前这么叫,知道吗。” 闻知尧瘪了瘪嘴,“你就不能努努力嘛,我也想光明正大地叫你啊。” “在努力了,”裴渡帮他把衣领子翻出来抚平整,“快的话就今晚。” “哦,怪不得你要我在首映式后先回家,”闻知尧大喜过望,“daddy你终于打算求婚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蹭?”他们正说着,闻秋忽然快步走进了房间,“哎,闻知尧,你头发怎么这么乱!” 父子俩同一时刻闭上嘴,抬头看向他。好在闻秋这会儿已经快紧张炸了,压根没留意他们在偷偷嘀咕什么,一手拽着闻知尧去做发型,又对裴渡说:“一会儿你开车,我现在好像有点紧张出幻觉了,我怕到时候分不清油门和刹车……” 然后他嘴里念念有词,一遍遍过着要上台说的话,闻知尧被他拉着出门,回过头朝裴渡挤了挤眼睛,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入夜,首映式正式开始,闻秋和家属及其他主创成员坐在第一排,左右分别是裴渡和闻知尧。 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反而不紧张了,眼睛紧盯着大屏幕,如同其他观众一样专注。 灯光暗灭,一阵舒缓的钢琴响起,花了两百万美刀请好莱坞大师作的曲果然不同凡响,前奏便十分抓人。 紧接着荧幕亮起,一个虔诚的吻落在信封上,一双戴着镣铐的手将信投入了邮筒中。 镜头跟随着落入了深绿的邮筒,一段丝滑的交叉蒙太奇剪辑,火漆的烙印、邮差的车铃、拆信刀划过信封的沙沙声……最后只剩下那些无法寄到的信,又一封封被退了回来。 镜头继续跟随主角被退回的信,回到了铜墙铁壁的监狱里,被狱警粗暴地拆开检查,然后伴随着一声嗤笑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298章 琴声渐缓,小提琴悠扬的独奏响起,《自深深处》的大标题浮现在屏幕中央,主创人员的姓名跟着一一闪现,最后是居中放大的一行字“导演:闻秋”,下面是唯二的出品方:恒星传媒和风华传媒。 闻秋不知道在大屏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会有这样的冲击力,他紧紧地握住旁边人的手,而裴渡也没少比他激动,两个人无声地交换着此刻的兴奋与雀跃。 电影继续。首映式的观众素质很高,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唯有紧张处不自禁的抽气声和煽情处微微的抽泣声,真相揭晓的时候,则有人小声惊呼起来。 闻秋此刻并不能知道,这部电影带给了观众们什么样的震动,他只知道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做出了让自己满意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每一个镜头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含义,所有的艰辛、汗水、灵感、苦思,几百个日日夜夜都凝聚在这里。 第一次看完成片的时候,制片人就兴奋到跳起来,告诉他一定能票房大火,而经验丰富的副导演告诉他,这是一个艺术品,大家会喜欢它的。 后来他又请了很多影视圈的朋友来看,陆冰骂骂咧咧地警告他说不许再拍了,给别的新人留点活路吧;金绫看完后则久久无言,最后欣慰地对他说,很高兴你做到了。 而现在闻秋悄悄地回头,在那一双双被荧幕点亮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同样的惊艳和赞赏。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一个最重要的时刻,然而很多人身处其中时,往往都不会意识到它已来临。可是闻秋现在清楚地感受到了,现在就是他人生的重要时刻。 他的目光悄悄游移到了裴渡的脸上,看到他清晰的侧脸线条和高挺的鼻梁,砰、砰、砰,他听到自己的心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仿佛出征前最后的战鼓。 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提前给裴渡看过这部片子,所以对他来说,一切都会是一个惊喜。 电影进入尾声,在片尾曲响起的那一刻,整个影院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一波又一波,一直持续了整首片尾曲的时间。第一排的主创人员全都面带兴奋的红光,制片人更是激动到哭了出来。 闻知尧倒是没哭,他只是傻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爸爸,连吃饭都能把自己吃睡着、从来不知道怎样照顾自己的爸爸,一直以来都在拍这样的作品。他心中涌起无限的自豪,骄傲地挺起胸膛,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爸爸的孩子。 片尾曲后还有彩蛋,掌声立刻止息,人们又专注地将目光投向屏幕。彩蛋是一封封的回信——原来电影开头那些未寄到的信,此刻都等到了回音。 在远方的游子回应了思念的母亲,答应在下个春天归来。 女孩回复了男孩的情书,用了浸满香水的粉色信纸,诉说着蒲公英一般羞涩的爱意。 在军中的丈夫回应了忧心的妻子,欢欣鼓舞地说又打了场胜仗,随信附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祖国美丽的边疆。 所有的残缺都得到了圆满,在钢琴缓缓的余音里,最后一封信徐徐展开。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任何故事,只有一行短短的字: “我也爱你。” 落款更加简单,只有一个字: “——秋” 观众们皆是一愣,恰巧此时琴声间断一拍,仿佛在同一时刻屏住了呼吸。 然后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没忍住发出了啊啊啊的叫声,后续跟着反应过来的观众都激动疯了,开始拼命鼓掌欢呼,其中还夹杂着嗑疯了的声音:“卧槽渡秋是真的啊啊啊啊!!!” 没有人会忘记,在风华传媒投资的电影《埋我之处》开头,有这样一行字:“献给我挚爱的秋”。没有落款,没有解释,也从来无人认领,好像对着世界尽头发出的宣告。 然而谁能想到在许多年后,闻秋会用一部电影的铺垫,给这句告白一个郑重的回应——我也爱你。 在看清那行字的一瞬,裴渡心头涌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一切都美好到不像现实,他甚至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个疯狂的梦。他猛地转过头去,试图在爱人身上寻找一些真实感。 然而闻秋只是对他眨了眨眼,然后站了起来。他信步走上台,接过话筒,手掌微微下压示意大家安静。观众们立刻止住了嗑生嗑死的动静,兴奋地盯着他,看他要说些什么。 “大家好,我是闻秋,很高兴诸位能来到《自深深处》的首映式,希望大家能喜欢我的作品。”闻秋对着提词卡读完了平平的开场白,然后便停顿了一下——他用了很多天反复修改这份发言稿,可当真的站到这里,他脑海中激荡着全新的话语。 他随手将卡片塞回了口袋里,抬起头对大家笑了笑,“当然,我能看出来大家都的确很喜欢,谢谢你们。” 底下一阵山呼海啸,观众们都快疯了,不知道是为了回应那句话还是为了那个叫人目眩神迷的微笑。 “正如电影想要传达的那样,在心灵最深处写下的诗句,一定能被所爱之人听见……”闻秋将电影的故事娓娓道来,舞台的灯光照在他身上,照亮了他隽秀挺拔的身形,“我想正是因为知道终点有人等候,所以主角能够穿过火焰与灰烬,回到爱人的身旁。” “‘信’是片中一个重要的意象,在构思剧本时,我决定以‘信’贯穿始终,以一个圆满的结束回应残缺的开始。” 第299章 “曾经有一个人,很固执地给我‘写信’,即使可能永远得不到回音,他也从未放弃。我想在这里感谢你——在我人生的黑夜中,你是我一抬头就能望见的星星,真的……谢谢你一直都在,如果不是你,我没有办法抵达这里。” 说到最后,闻秋都有些动容,浅绿的眼瞳泛着泪光,好像春天的新叶沾染露水。 “也祝愿大家的每一次努力都有结果,每一场等待都不会落空,每一句心声都能听到回响。”说罢,闻秋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听到台下浪潮般的掌声为他响起。 裴渡坐在台下,黑眸里浸着泪水,心中的酸楚、感动、欣喜都难以言喻。其他人只是在听一段故事,而他却是故事里的那个人,只有他清楚那些年的等待有多么绝望和漫长。 如果那时的他知道有朝一日可以听到这样的回音,或许真的还能心甘情愿等一万年,因为他的恋人真的也在很努力地、竭尽全力地爱他。每一次裴渡都觉得自己倾尽了所有,给出了自己能给的全部,可是每一次闻秋都能还给他更慷慨更丰盛的爱意。 用不了多久,随着《自深深处》的上映,全世界的观众都可以听到他热烈的告白。这是创作者的特权,镜头的光影能凝固光阴,将这份爱意镌入永恒的时光里。 导演的话说完后,接下来主演们便要一同上台,其中不乏知名演员。观众们意犹未尽又有些意兴阑珊,胃口已经被这段劲爆的表白填得满满当当,再也吃不下更多刺激了。 谁知演员们都坐着没有动,仿佛经过统一的排演,台上的灯光再度亮起,却是闻秋倒退两步又回到台上,轻轻地敲了敲话筒,“对了,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哦?!观众们又纷纷抬起头,兴奋地竖起耳朵。而裴渡早有预感似的,轰鸣一片的脑海里响起了几个月前在医院里,闻秋煞有介事地告诉他:“求婚我想要更正式和隆重一点。” “咳咳。”闻秋清了清嗓子,紧握话筒的无名指上,莫比乌斯环的戒指闪烁光亮,无穷的开始与结尾连缀成最后的诗行。在他开口前,仿佛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 所有人都投来期待的目光,而裴渡屏住了呼吸。 闻秋看向台下、看向他,嘴角翘起,声音明朗: “亲爱的裴先生,你愿意和我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