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头猎人》 第1章 《摄像头猎人》作者：不明眼【完结】 简介： 嗜酒的酒吧老板娘茅台和她的酒保兼司机狮子是一对活跃在北阳的“摄像头猎人”，科技泛滥的时代，隐形的镜头遍地开花，两人因此也经常接下相关的委托，去帮助饱受困扰的受害人脱离困境…… 见不了光的犯罪，恶意可能来自任何人，被包装成任何东西，而猎人首先要做的，是在黑暗里找到一个对的靶子。 第1章 01 bitter baby 夜幕降临后，北阳城东黎阳路附近一带的小巷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新开的几家网红酒吧门口门庭若市，即便是这两天的冷空气都未能影响他们的兴致，不少年轻人甚至在寒风里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手里提着店里销量最大的啤酒，抽着烟和同伴嬉笑成一团。 “茅台姐，你说咱们的铺子要是能换个位置，保不住生意也能好起来。” 在狭窄的马路中央，一辆有些旧的雪佛兰试图穿越过熙攘的人群，驾驶座上是个面相十分稚嫩的姑娘，一头夸张的金色小卷毫不拘束地披散到肩膀，街边酒吧的灯光照过来，将她眼底浅色的大美瞳打得透亮，相比于外头街上那一众刻意穿着靓丽来炸街的年轻酒客，少女的装扮可以说有过之而不及。 九点，正是酒吧上客的时候，过街的人群没完没了，司机的耐心显然很快就到了极限，她皱眉用力按了两下喇叭，见还有人执意要从车前穿行，姑娘不满地哼了一声，迅速摇下车窗，用力地拍了拍车门：“动一动，没看见绿灯啊？” 姑娘的声音可以说和她的外表截然不同，穿透力极强，几个过街的男生都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人更是借着酒劲儿拍了一下车子的前盖，站在原地骂道：“那你瞎啊？没他妈看到人？我就站在这儿怎么着，还想把我撞死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驾驶座上的司机动作极快地跳了下来，反手恶狠狠将车门甩上了——那是一个个子娇小的女生，一头金发惹眼非常，脸上写满了暴躁，一个箭步便窜到了人面前：“想被撞是吧？” 一时间整条街的气氛似乎都变了，雪佛兰停在马路中央，后头的车更是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四起，而金发少女的声音甚至可以盖过高昂的鸣笛，火药味十足：“想被撞死你就在这儿站着，谁动谁他妈是孙子！” 几个男生显然没料到对方小小的个子会有这样的气势，即便是方才回嘴的男生此时也都像是酒醒了一般，几人正是面面相觑，雪佛兰的后座又下来一个女人，年纪看着要年长一些，羽绒服里裹着一套浅色的西装，不知为何身上还沾着淡淡的酒气，她拉住爆炸的少女：“这么一会儿警察来了谁都没好果子吃，万一要去派出所，杜宾还没喂呢。” 女人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名片递给那几个傻在原地的年轻人，笑道：“我叫茅台，也是开酒吧的，你们挡着我们上班了，这事儿都消消火，下回拿着这个名片来我店里喝酒，给你们打个八折。” 眼看后头的车越积越多，茅台拉着她的司机回了车上，这一次，不到五分钟，她们便顺利地驶出了这条常年拥堵的小巷……似乎是因为之前的闹剧，整条街都不见再有人敢直接挡在车前，金发的少女目光凉凉地扫过道路旁的酒客，一如一头刚刚偃旗息鼓不再咆哮的小狮子。 她们的目的地就在不到两百米开外了。 “狮子，你是不是大姨妈快来了，脾气这么爆。” 车停下后，茅台给她的司机开了门，名叫狮子的少女冷哼一声拔了车钥匙：“早晚要给这些傻逼男的气出卵巢囊肿。” “到时候肚子疼可不值得。”茅台轻车熟路地走到街边一处拉着卷帘门的店铺旁，这里相较之前的街道要冷清不少，因而听不见多少喧闹的人声，茅台拉开铁门，“难怪以前徐涛老和我说，交警不好当啊，事故处理五分钟，调解吵架半小时。” 随着店内的灯被打开，门口黯淡的招牌跟着亮起，几个工业风的英文字母写着“bitter baby”，狮子摘掉围巾，火气还没全消：“这些男的就是惯得，没人骂他们，早晚给撞死。” “这事儿男的女的还不一回事？”茅台像是早已习惯了狮子的火爆脾气，她寻着猫叫找到酒吧角落里的黑猫，给食盆里倒上了猫粮，“杜宾我喂了，你去把台子翻一下，周五，肯定会来几个客人的。” “好，茅台姐你休息吧，杯子也我来洗。” 狮子说着动作熟稔地开始收拾起店里不多的几张酒桌，和她极端出挑的外表不同，少女做起这些事麻利异常，不多时每张桌上的蜡烛都被点燃，而大量剔透干净的玻璃杯也被整齐地堆放在一边，供不久后的调酒使用。 不到九点半，随着今晚的第一个客人到店，这家开在五条巷顶头的小众酒馆也终于开始正式营业，相比于黎阳路上几家爆火的酒吧，bitter baby 来的几乎都是些熟客，两三个住在附近的白领，又或者是爱在这一代寻觅夜宵的夫妻…… 此时此刻，整个酒吧里除了一对坐在吧台上的年轻女生，似乎所有人都一早就对店里脸臭的酒保和醉醺醺的老板娘见怪不怪，而两个女孩儿翻看了一会儿菜单，最后反而对菜单反面印着的内容有了些兴趣，问道：“老板娘，你这边写着的‘摄像头猎人’，是酒吗？” 第2章 茅台一愣，随即噗嗤笑出了声：“那个不是给你们喝的，而且价格可不便宜，我建议第一次来不知道喝什么就喝特调吧，我也不宰你们，40 喝个惊喜，比喝老三样要强。” 女孩儿们很快一头雾水地听从了她的建议，而在茅台调酒时，其中一个姑娘对女伴说道：“说起摄像头，最近网上那事儿你看了吗？” “你说那个叫 vicky 惠的博主性侵的事？还说她男朋友长期跟踪偷拍，我看了长微博，看一半就关了，气人。”女伴明显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拧起秀气的眉，“什么渣男啊，不过这种 pua 的事情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反正咱们这儿女人日子难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希望闹这么大能有个结果。” “少看微博吧你，每天看热搜，早晚气出病。” 在酒上桌前，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一会儿，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酒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狮子给角落里的客人上完啤酒，到底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翻了翻，不多时就在热搜的第十七位找到了那个名叫 vicky 惠的名字。 《北阳财大罗建生性侵偷拍我的始末》 点开热搜，一篇占了将近两屏的长微博作为热门相关弹了出来，而狮子才看了开头两行，脸色已然变得难看异常。 只见在长微博的一开始，名叫 vicky 惠的博主这样写道：“罗建生强奸了我，从此，他变成了我的男朋友。” ———————————————— 开新文了，其实跟之前的恶剪应该属于一个系列吧，都是新媒体相关的罪案故事。 目前阶段日更，喜欢的朋友们可以先行加入书架，感谢你们。 第2章 02 猎人 酒吧下班的时间接近凌晨一点，最后一桌醉醺醺的客人离场时，茅台自己也差不多喝了三四杯了，她轻轻打了个酒嗝，收拾着杯子感慨：“看来新酒还是太酸了点，有人喝不惯，明天得调一调。” 酒吧里的另一人没有应声，茅台对狮子的脾气还是很有数的，今天这丫头几乎没怎么说话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她笑道：“怎么啦？今天的男客人都还算靠谱，也没人一直盯着你看。” 就算不靠谱，茅台心想，以狮子的脾气估计也会当场发作，上回那个喝大了问狮子要手机号码的倒霉蛋估计得有两三个月不敢喝酒了。 “就是看了点新闻不太舒服。”狮子拧着眉头，手脚麻利地将大半的地都拖了，“昨天刚闹出来一个偷拍的事儿，要是能来找我们就好了……想帮帮那个妹妹。” “是刚刚那俩姑娘说的事儿吧。”茅台喝得一身酒味，但神志倒很清楚，她坐在角落里点上一根烟，将穿得脚痛的高跟鞋脱了，又回想起之前那两个客人说的，这两天被曝出的财大性侵事件。 一个名叫林慧的女孩儿在网上哭诉自己曾经遭到前男友罗建生的性侵，最终在罗建生的言语胁迫下被逼成为了他的女友，受到百般控制，就这样痛苦地度过了两年，在不久前两人终于分手，然而即便这样，罗建生却仍然没有放过她，这几个月来一直在用跟踪偷拍的方式继续对她进行无死角的骚扰。 茅台自然清楚狮子为什么对这件事上心，她轻轻叹了口气：“财大在城东区，我可以问问徐涛，至于这事儿能不能来找我们……如果真的是刑事案件应该犯不着来找我们。” “两人曾经是男女朋友，而且都过去两年了……就算真的是性侵，也不可能立案吧。” 狮子想到刚刚看的长微博心口始终像是梗着一口气，将近一万字，林慧陈述了她同前男友罗建生在一起的始末，文字里的绝望和狼狈，几乎能感染所有看到这篇微博的人。 所谓半推半就的性侵，让一个原本正处于花季的女生就此在噩梦里沉沦了两年，林慧在博文里写道：“如果我能逼着自己爱上他，或许我们真的能够成为一对眷侣……我经常这样对自己说，但是从来都没能做到过。” 狮子越想越是不舒服：“她说那个姓罗的把偷拍到的照片都放到网上去了……现在就是没办法证明是这个姓罗的干的，只要能证明，少说也能给他定一点罪名吧。” 这些男人，总是能用这样那样相似的手法轻易地毁掉一个女人的全部生活。 狮子此时脑中如同电火花一般闪过六年前的一切，手心的虚汗不由出得更多了，咬牙道：“最近很久没接过摄像头的生意了，茅台姐，你看要不我们……” “想凑热闹？”茅台看了一眼狮子紧绷的脸，平时如果就做做酒吧里的生意倒还好，但一旦两人开始做帮人找摄像头的副业，狮子的情绪就很容易变成一个大问题。 过去在韩国学习的时候，当地的摄像头专家也同她说过，追溯这种犯罪得有耐心，因为他们往往都是团伙作案，光抓住一个没用，得抓住一个，端掉一窝，否则打草惊蛇，给人逃掉了，之后就还会有更多的隐形摄像头还有受害人出现。 茅台想了想：“最近酒吧的流水确实还过得去，要接不是不行，但是你可得答应我，要沉得住气，别再像上次一样。” 像上次一样，抓到一个在电梯上偷拍人裙底的，结果在派出所来人之前狮子就险些把人痛打一顿，最后还是徐涛从分局那边让人打了招呼，好说歹说才调解成功。 第3章 “茅台姐我错了……”狮子自知理亏，她们有将近两个月没有接任何“猎人”的活儿了，归根究底，没有活儿是一方面，茅台不敢让她接活儿是另一方面，想到这儿她难得露出些底气不足的样子，垂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蹭到茅台身边，“茅台姐，上次的事情我错了，但是咱们也不能一直不接活吧，你还要找线索呢。” “你还知道我要找线索？杨子烈，你还知道这么下去咱们是会没有生意的？”茅台给她气笑了，抬手弹了这丫头一个脑瓜崩，“就你这脾气，我以前当警察的时候都得说你是寻畔滋事，也不怕天天生气到时候皮肤连面膜都救不回来。” “你别生气了茅台姐。”狮子眼巴巴地看着她，两只生气时圆瞪的眼睛都软了下来，像只小狗似的眨巴，“奶茶店出了和白酒的联名款，我明天给你买。” “喝那个还不如直接喝白酒，就是骗你们这群小姑娘的东西，对我这种酒鬼是没用的。”茅台摇摇头，打了个呵欠，“今晚睡这儿还是跟我回去睡？店里的卸妆油用完了吧？” “回去睡！我给你暖床当热水袋！”狮子见有戏，立刻亲热地搀住她的胳膊，“茅台姐，你先问问涛哥，要是能接……” “要是能接，我们明天就去财大……看你的意思也不想赚人家的钱，就当是义务劳动是吧。” 茅台拿她没办法，很显然在这丫头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应当非常擅长撒娇，茅台甚至觉得如果她认识的是 20 岁以前的杨子烈，她多半会给这丫头起个和小狗有关的化名，而不是狮子。 凌晨两点半，两人从五条巷回到茅台位于星河天街的公寓，几乎一进到客厅，狮子就开始兴冲冲地整理装备——这是几年前茅台从韩国扛回来的东西，对付一般酒店还有公共场所的隐形摄像头已经完全够用了。 茅台随手给自己倒了些新酒，现在这个阶段她很喜欢，并不晕，只是感觉身子发热，她说道：“按照现在那个女孩儿说的状况，那些偷拍多半没这么专业，也就是直接拿着手机跟踪她拍的……明天我们这些东西不一定能用的上。” “用不用的上先带着，谁知道那个姓罗的会不会用更下作的手段，在她身边藏一点摄像头什么的？”狮子嗤之以鼻，她想到这些在网上传播照片的人就恶心，想都不用想，肯定就是一帮无所事事的恶臭屌丝，她恶狠狠道，“等找到证据，绝对不能放过这种变态渣男……绝对要叫他身败名裂，以后再也没脸做人。” “你啊……” 茅台无奈，以她过去当经常的经验，狮子这样的情绪在调查时无疑是件坏事。 沉默片刻，茅台上去揉了一把狮子毛茸茸的头发：“你是猎人又不是屠夫，别这么极端，任何人都是可能犯罪的，男的女的都一样……现在这个姑娘只知道她的照片被人放到网上去了，而至于这件事和她的前男友到底有没有关系，那就是我们要查的事了。” 第3章 03 热搜 翌日，茅台和狮子赶到城东分局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了，狮子在门口停车，很快一个一身便服的瘦高男人便大步从分局的院子里出来，坐上后座搓了搓手：“这天儿够冷的。” 茅台喝酒喝得刚刚有些暖和，顺手便把男人的手拿过来捂着：“你们分局供暖不行啊，不跟林局反应反应？” “不是局里的问题，是我刚刚出外勤回来，林道街那边这两天有个抢包的，昨天把人捅了，性质有点恶劣，派出所报过来的。”名叫徐涛的刑警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摸出瓶药递给茅台，“这是之前同事介绍的什么日本的保肝药，白昭翟你先试试，不行我下次再托他买。” 他说着无奈地吸了一下鼻子，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今天又喝了不少吧？今年查过肝功能了吗？” “没多少。”茅台收下药瓶笑笑，“你知道的，要是喝得多了，咱们就得约晚饭了。” “茅台姐这两天试新酒呢，所以喝得多了点儿。” 狮子笑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车后座上的两人，虽说已经离婚了快三年，但茅台和徐涛的相处模式却一直没变，要换了外人，恐怕还会以为他们是夫妻，狮子扭过头：“涛哥，茅台姐之前问的那个事儿……” “先开车吧，我都快饿死了，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碗胡辣汤……本来想吃饭的时候和你们说的。”徐涛一早上忙得像个陀螺，如今在茅台和狮子面前总算能松下来一些，“是那个林慧的事儿是吧，闹出这么大动静，派出所早就派人去看过了。” “怎么样？”茅台隐约听出徐涛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你们管不了？” 徐涛苦笑：“确实管不了，两年前的事儿了，女孩儿也没有任何其他实证，男方那边一口咬死没做过，当时派出所本来想调解，但考虑到到时候又要被人说成是警方为了息事宁人强制删帖，所以这事儿暂时还没有下文。” “那偷拍呢？”狮子冷哼，“偷拍应该是确有其事吧？” “那个小姑娘给派出所看了一些照片，就是网上那些……但问题是都是公众场合拍的，而且女孩儿都穿得好好的，也不像是一般这种案子里，曝光的都是裸照之类，程度很轻微，更加没办法证明就是她口中说的那个罗建生做的。”徐涛无奈，“这事儿现在没法抓人，调查又没个抓手，派出所那边也挺头疼的。” 第4章 茅台抱着胳膊想了想：“这个姑娘想从网上讨公道，也就说明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没办法通过法律制裁罗建生？” “差不多吧，现在不都流行让人社会性死亡吗？这招有的时候确实比报警快。” 三人要去的饭馆离分局很近，因为徐涛的工作性质，每次工作日约便饭都只能在这儿吃，茅台简单点了几个同时能照顾徐涛和狮子口味的菜，合上菜本子说道：“那看来这事儿咱们确实可以管一下……狮子，林慧那边你联系了吗？” “刚联系，还没回。”狮子显然对这件事积极性极高，在亢奋下就连戴了浅色美瞳的眼睛都显得更亮了，“估计是这两天网上的舆论声势很大，所以看不过来了吧。” 她说着又拿出手机翻了翻，社交媒体上财大性侵的热搜热度已经升到第三位了，词条里一边倒都是站林慧的，而目前转发最高的除了林慧的那条剖白长微博，就是一条罗建生的个人信息汇总，相关的评论数字每一秒都在涨，而转发里则全是一片“系统转发”和“网暴是不对的”。 狮子刷了两下像是觉得解气，笑道：“这王八蛋就该被扒皮，自己做的好事，现在报应来了。” 徐涛苦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这么弄下去，我看迟早要出大事儿。” 茅台拧开随身带的酒壶盖，晾了一晚，酒里的酸味更重了，她抿了口忍不住皱起眉：“这事儿之后我和狮子去问问吧，说不定能帮这姑娘找出点实证。” “那这次……”徐涛想起之前差点给狮子弄破相的那个倒霉蛋，明显还心有余悸，“这次别搞出太大动静，我也就是一副队，老跟人打招呼让调解，这可是纪律问题，万一给林局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这次我看着她。”趁着上菜，茅台给徐涛碗里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茄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刑警身上的衣服，还是原来的老三样，里头的毛衣甚至还是五年前自己给买的……她看着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儿松软的土给踩踏实了一些，于是又安心地喝了一大口酒，“到年底了，总不能在你述职之前给你惹麻烦，放心吧。” 下午两点半。 将徐涛送回城东分局后，林慧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回音，狮子有些泄气：“茅台姐，你说她不会是不看微博了吧？” 茅台心知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林慧就算断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正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茅台看了一眼来电人，是过去给介绍过生意的客户。 她接起电话听了两秒，很快就意识到对方要说的正是她们现在正在查的事儿：“都已经吵到你那儿了？” “没办法。”电话那头是个男声，语气无奈，“都是靠互联网混口饭吃的，虽然不是营销号，但也是什么热点都得接啊，这事儿现在好像还没什么实锤，就一篇长微博，风口浪尖的我也不敢下场，不过，查摄像头你们不是专业的吗？” 茅台心想这可真是及时雨，笑道：“下回来店里喝酒给你打折，这活儿我们接了。” 挂了电话，狮子回过头：“来生意了？” “还记得上回曝光情趣酒店装摄像头的那个微博大 v 吗，现在在关注这事儿，但是还不敢下场站队，因为之前站错队被人骂过，还掉了不少粉，这次留了个心眼，想先查查底。”茅台看了一眼对方发来的微信，价格倒也说得过去，相比于义务劳动算好的了。 “不敢站队？”狮子鼻子里出气，“这事儿不已经很明白了吗？有什么不敢站队的，他还怕那个畜生是冤枉的？” 茅台心里倒觉得欣慰，现在这个世道，像是这种有点良心的微博大 v 已经不多见了，大多数人连验证的想法都不会有，也根本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而正如对方所说，如今这事儿虽然吵得沸沸扬扬，但说到底，她们到现在也只听到了一种声音。茅台想了想说道：“要是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还要我们干什么？狮子你可是吃这口饭的，不能像是网上这些人一样，说风就是雨……林慧回你了吗？” “她可能现在不想……” 狮子闻言不抱希望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却见之前一直空空荡荡的私信对话框里突然出现了一条新的信息。 “下午方便吗，抱歉，我现在很难出门，就在学校里见一面吧，找个人少的地方，我怕……碰到外头的人。” 第4章 04 林慧 狮子开车到财大附近时已经接近三点，和网络不同，现实当中的财经大学看上去还是一派安稳平和，年轻的学子三两成群说笑着进出校门，像是丝毫都没有受到网上那场舆论风波的影响。 “这种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边，都不恐慌一下吗？” 狮子甩上车门，她的外表无论在哪里都惹人瞩目，在大学校园这样荷尔蒙旺盛的地方就更是如此，此时似乎是注意到一旁几个男生直勾勾的视线，狮子冷冷地瞪了回去，登时将人吓得扭过了头，她冷哼一声：“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什么培养皿培养出什么样的畜生。” “脾气收着一点，别叫你涛哥难办。”茅台从车上将设备箱拿下来，揽过狮子的肩膀，“林慧约我们在哪儿见面？” “学校的咖啡厅，位置最偏的一个……她说她这两天都快没法上课了。”狮子咬了咬牙。 两人顺着财大的主路一路往下，到了逸夫楼 ，在一旁的图书馆下头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林慧就约在这里同她们见面。上了二楼，狮子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戴着墨镜和帽子的姑娘，林慧整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即便是咖啡馆里的人寥寥无几，她也还是不住地左顾右盼，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人一般。 第5章 茅台心中叹气，她们过去也见过不少遭遇偷拍的受害者，疑神疑鬼几乎是所有人的通病，因为担心隐藏在角落里的摄像头，甚至还有人就此就不再出门，或者即使在室内都要一直佩戴着口罩和墨镜。 除非能把真正的始作俑者给揪出来，否则对于像是林慧这样的受害者，很可能此生都无法再摆脱这样的恐惧和阴影了。 两人走上前，简单坐了自我介绍后，林慧请他们落座，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即便到了这种境地脸上都还化着淡妆，十根细白的指头发颤着握住杯子，明显正住在极大的恐慌当中。 “林小姐，所以您能再跟我们讲一遍整件事的始末吗？” 狮子看着座椅对面的姑娘，连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太清楚林慧如今的处境，不论是谁，就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伤疤昭告天下都不会好受，她轻声道：“如果要我们调查，得需要知道他是在哪些地方偷拍过你，又是在什么平台发布的偷拍内容……” 林慧的脸在奶茶的热气氤氲中显得格外苍白，她深吸了口气：“那些照片，你们看过了吗？” 茅台拿出手机，之前她只在网上看了个大概，微博上有人将这件事做了总结，其中贴出了一些流传在网上的偷拍照，拍到的大多是林慧的背影，但确实都是在公众场合拍的，其中有一张茅台记得很清楚，是林慧独自坐在校园一角的长椅上，而偷拍的角度则在她身后三四米的地方，多半是藏在一棵树后头。 茅台问道：“他拍这些照片的时候，你有发现吗？” 林慧重重吞咽了一口，轻声道：“我知道，他在跟着我……其中有几次我看到他拿出手机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会传到网上去。” 茅台将手机推过去，给林慧看网上有的照片：“除了这些，还有拍过别的吗？比如说，有没有进过你私人的空间进行拍摄？” “我不知道……”林慧看着照片艰难地摇摇头，“这些照片，也是别人告诉我被发在网上了我才知道的，我不知道他还拍了什么，更不知道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没有……” 姑娘说不下去，但话里未尽的意思茅台和狮子却都很清楚，分手后爆出另一半不雅照的事情从来不少，如果罗建生已经到达跟踪偷拍的地步，那之前两人在一起时可能留下的把柄就更多。 林慧的情绪至此又有些崩，狮子见状眉头越锁越紧，眼看那张巴掌大的脸全皱在一起，茅台生怕再这么下去只要来颗火星这丫头就会爆炸，将话接了过来：“林小姐，和我们说一下罗建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相信你在网上说的时候肯定还有些顾虑。” 林慧有些犹豫：“可是你们……” “我们会帮你讨回公道的。”狮子满脸鉴定，“这个事儿绝对不是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谢谢你们。”林慧勉强笑了一下，“只是，罗建生这个人本身就很极端，我这些天一直怕他会报复我，我不知道他手里还有什么料，万一……” “他有打过你吗？”茅台不绕弯子，直接了当问，“这种人平时都会有预兆，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有什么极端行为？” 林慧捏着苍白的指节：“他每天会给我打很多电话问我在哪儿，然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在外头和朋友吃饭，他就突然出现，怀疑我跟其他男生乱来，很多很多……虽然，虽然他没打过我，但是这些事情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我和他开始的基础就不对，我之前一直觉得我是可以克服的，克服不了，是我的问题。” 狮子脸色铁青：“那是你被他 pua 了，这种事儿怎么看都是他的错吧。” 茅台又问：“那他以前有偷拍的习惯吗？” “有。”林慧用力点了点头，“他平时就喜欢拍照，而且，喜欢拍女生，以前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有这种习惯。” “变态。”狮子咬着牙骂了一句，“这孙子现在还敢出门吗？祖宗十八代都给人挖出来了吧？” 林慧低着头，很快大颗沾着粉底的眼泪便接连落在膝盖上，苍白的脸上晕湿一片：“我这两天都没怎么出门，也不敢出门……我怕他找我，虽然说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我都拉黑了，但我还是怕……” “现在不出门是对的，这事儿闹大了，外头也会有一堆媒体来堵你，避避风头吧。”茅台给姑娘递了纸巾，一只手按住马上就要爆炸的狮子，“你不用担心，现在大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林慧两眼通红，“我也不想毁了他，但是他让我毫无办法……”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一定查……” 眼看林慧又要落泪，狮子正打算将带来的装备亮出来好让她安心些，谁料想这时肩膀上茅台的手却突然用了些力气，狮子到了嘴边的话直接给压得咽了回去，而茅台勾起红唇笑了笑：“我们不会放过他，你放心，一定会让他彻底无路可走的。” 第5章 05 端倪 “茅台姐，你刚按着我做什么？” 出了咖啡店，狮子终于忍不住，她不傻，一早看出茅台是不想在林慧前暴露他们的身份：“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调查的事情？” 茅台捏着酒壶微微沉思了片刻：“你之前在微博上联系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狮子说道：“我怕直接说我们是摄像头猎人会让她觉得要付钱，到时候不肯接受，所以只说我们想帮她，手上有渠道。” 第6章 “是吗？”茅台笑笑，开了酒壶盖子，“那还真是歪打正着，还好没说什么，要让她产生戒心就不妙了。” “戒心？”狮子一愣，“为什么会对我们有戒心？” 茅台叹了口气，揉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像是在揉一只小狗：“狮子，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情绪会蒙蔽人的眼睛，以前当警察的时候最忌讳这个……刚刚你就没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吗？” 狮子皱起眉，她不能理解，明明整个过程里林慧都确实是一个十足的受害者：“茅台姐，你觉得她有问题？” 茅台抿了口酒：“有两个问题，第一，之前咱们接的那些委托，你见过那些饱受折磨的受害者，其中有一些人的照片也给人放到网上了，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拿着照片给她们确认的时候，这些人的状态吗？” 狮子回忆了一下，她们接过裸贷的案子，即便最初的裸条是自己打下的，但那些姑娘在面对自己被放上网的不雅照时，大多都会因为强烈的羞耻而无法面对，甚至还有人因为这个而自杀，她反应过来：“你是觉得，她刚刚看照片的时候……” 茅台眯起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拍了多少照片，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被拍下更过分的照片，按道理说，现在每一次看到这些东西，她都该觉得心慌，担心里头会出现新的她没有见过的素材……但她刚刚是直视着那些照片和我们说话的，不奇怪吗？” 狮子深吸口气：“但是她既然决定了要在网上开诚布公，就说明她有这份决心去面对。” 茅台深知以狮子的脾性不可能这么快相信她的理论，又道：“你看到她脸上的妆了吗？” “妆？” “戴了墨镜和帽子，却还是化了妆，还是相当浓的妆，完全没有必要……可惜就是不防水，看着色号像是香奶奶。” 茅台合上壶嘴，发出一声清脆的脆响：“既然是跟踪偷拍，为什么那些照片里她看上去永远都非常精致漂亮，按道理说，都分手了，放上网的偷拍照片，难道不该捡难看的放吗？” “可是……”狮子还是觉得不妥，“或许她本来就有这种出门化妆的习惯呢，这不能说明……” “这当然不能用来说明什么，也不能判断她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但是至少，代表这件事有查下去的必要……狮子，偷拍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能见光，既然见不了光，又怎么能轻易下判断镜头后头的人是谁？” 茅台说着又笑了起来：“好在这次的事儿也不需要我们太过操心，会有人帮我们的。” 狮子这回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网上也会帮我们扒他俩的底？” 茅台拿出手机翻了翻，这才是舆论发酵的第三天，罗建生的全套个人资料都在网上了，按照一般的规律来看，事情的热度上升到这个阶段，就绝不可能是单方面的扒皮，就算林慧真的是一个实打实的受害者，也一定有人会想从她身上挑毛病。 茅台想了一下：“我们可以先查查这个姑娘，男生现在是众矢之的，罗建生就算真有些有的没的，也会给人慢慢扒出来……看他藏得有多好了。” “可是……” “无论如何都是要查两方的，就算一方有错，也不意味着另外一方全对。” 茅台瞥了一眼狮子，少女身上种倔劲儿偶尔会让茅台想起刚进派出所时的自己，她回忆起以前和所长吵架的日子笑道：“活儿都接了，无论如何咱们都是要查明白的，谁真的有问题，一查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对着偷拍照里的参照物，两人在财大食堂二楼的贵州米线附近找到了林慧曾经坐的座位。 狮子对着照片比了一下，在偷拍发生的时候，林慧应该就坐在贵州米线前第二排的桌子上，而当时显然不是饭点，整个食堂里没有多少人，偷拍者所在的位置在林慧身后差不多三排。 茅台四顾看了一下，他们来的时间也不对，应该就和当时的时间点差不多，食堂里的人少到一眼就可以看到另一头。 茅台看着照片：“在当时这么少的人，罗建生就坐在她身后三排，她也没在和人吃饭，这都没有发现吗？” “……” 狮子抿了抿嘴：“可能是在看剧什么的，或者说，发现了但是不敢表现出来？” “这个视角非常低，不太像是把手机拿起来拍的，更像是把手机放在桌上仰角拍摄。” 茅台若有所思地又翻了一遍照片，在网上流传的这些偷拍照里，能找到明确参照点的也只有两张，本来她们还可以直接找林慧来问，但现在如果直接去问林慧却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走吧，这张长椅也能看出参照物。”茅台不愿耽搁，和狮子比对着照片找了二十分钟，终于在学校里的宿舍楼附近找到了林慧被偷拍到侧脸的照片拍摄地点，她目测了一下距离，当时罗建生离林慧的距离应该超过五米，照片的前景里能看到树的轮廓，证明他应该是藏在某棵树的树干后的。 “这个距离，又是在室外，林慧没有发现就比较合理了。”狮子心中始终相信林慧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应该是无辜的，多少女性受到伤害后都无法得到公正的对待，好不容易林慧将要通过网络舆论获得她的正义了，狮子实在不愿打破这个大好的局面。 茅台一言不发地拿着手机尝试照片里的拍摄角度，偷拍和其他任何形式的犯罪都不同，从不缺证据，缺的是愿意顺着证据往下查的人。过去她们碰到过许多受害者，手里都有自己被偷拍的视听资料，但要不是时间过去太久已经很难追溯，就是传播面小没有构成严重的犯罪性质，即便报警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 第7章 前几天北阳刚下过雨，茅台的高跟鞋跟踩在湿软的土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她慢慢退到一棵树后，按照画面里的视角，这应该就是当时罗建生偷拍林慧的地点，而茅台四下打量了一圈，却一眼就在树下的泥土里看到几个极深的脚印。 看大小和深度，应该是个男人。 茅台想到这儿视线很快又落在面前的这根树干上，她用手摸了一下，树干的部分有些轻微的凹凸不平，凹陷部分齐整，倒像是某种支架留下的印子。 第6章 06 反击 在用墨水做过简易的拓印后，树干上留下的印记终于在白纸上变得清晰起来。 “是手机支架。”茅台对纸上留下的印子简直再熟悉不过，偷拍也分很多种，隐形摄像头是近两年流行起来的，在这个东西在市场上还不普及的年代，许多偷拍靠的都是在隐秘的角落里蹲守或者架支架。 茅台哂笑一声：“还挺下血本……这么看来会留下前景是因为支架架的有点问题，多半是歪了。” 狮子脸色发僵，她想说即使有支架也可能是罗建生做的，但想到林慧被偷拍时脸上永远精致的妆容还有重重角度上的巧合，她想的理由都卡在了喉咙口，最后只得艰难道：“可是……为什么呢？这么做，很容易被揭穿吧？” “只怕很快就要被揭穿了。”茅台看着地上那几个脚印，在周围的草丛里没有烟头也没有垃圾，这几个脚印便显得尤其突兀，应当是和她们有一样想法的人提前来到过这里。 罗建生也不傻，这么长时间没有发声，估计也在找证据。 茅台叹了口气：“我马上先跟雇主回个消息吧，谨慎点是对的，这事儿估计马上就要反转了。” 狮子抿紧了嘴唇，她想不通为什么林慧要这么做，一旦被网友发现她是在消费同情心，以后如果再有女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讨公道，岂不是难上加难。 她想到这儿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冲上脑门，咬牙道：“如果真的是她自己做的，那她就是堵死了其他受害者的路。” “有这种想法，才是堵死了其他受害者申诉的道路。”茅台手上发着微信，淡淡道，“消费同情心当然不对，但是不能允许这种反转出现才最可怕，不管男人女人都会说谎，因为一个人说谎就觉得她会影响到一整个群体的命运，这种想法不荒唐吗？” “……” 狮子张了张口，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而茅台发完消息看她一眼：“现在上网的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想法极端点我也能理解，毕竟想要争取话语权确实得靠些舆论上的手段，但是，争取舆论上的话语权和在具体的事件里追查真相是两回事，一码归一码，绝不能带有偏见。” 狮子深吸口气：“那我们马上怎么办？” “继续查。”茅台扶着狮子艰难地从泥泞里走出来，“想要挣这个钱总不能太偷懒，更何况现在其实没什么实证可以证明林慧是自导自演……这个实证也不太好找。” “如果真的是她自己做的，那她做的很聪明。”狮子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偷拍部分没有实证，而在那篇长微博里，真正有煽动性的其实是性侵的部分。” 茅台道：“没错，但这件事外人几乎没办法验证，所以我们得去找找其他的线索了。” “比如？” “比如，她的演技很纯熟，是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茅台说完只觉得脸颊上一凉，一滴冷雨落在她的脸上，她仰头望向阴沉的天气，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寒冬，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墓园里，面前是两座冰冷的碑。 “做好心理准备，狮子。”茅台喃喃道，“马上要查的东西，可能不会让你的心情太好。” 晚上六点。 北阳的冷雨还没下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狮子对着墙上的靶子投了两支飞镖但都歪了，她满脸郁闷地抓了一把茅台刚给她炸的薯条，在酒吧的吧台上开始查网上关于林慧的瓜。 就像茅台说的，这个调查不同于一般，会有许多人帮她们的忙，以至于有关林慧的过往，两人甚至都不需要去实地走访，网上就有各种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爆料。 “怎么样？”茅台尝了一口新调的酒，少加了柠檬汁，但还是太酸了，她拧起眉，“里头有稍微靠谱点的吗？” 狮子想到自己之前一心想证明的东西是一场骗局，如今整个人都蔫了，顶着一头金毛就像只捕猎失败的小狮子在吧台椅上缩成一团：“全都是些很恶心的传闻，就是一群傻逼男人要在鸡蛋里挑骨头，没觉得有什么是真的。” 茅台被她的口气逗乐了，给狮子开了听可乐：“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你现在不愿意相信，马上再有什么反转可是会很难受的。” “茅台姐你也太想得开了……”狮子不爽地嘟囔，“涛哥以前是对你多好啊，你碰到这种事儿都不生气。” 茅台端着酒杯走到狮子身后：“不是不生气，只是我知道在这个阶段要控制住自己，当一个群体开始包庇个体的错误，那么下一次就更会让脑子不清楚的看客把个体的事情上升到群体，我看看……还是老三样，说是交际花？” “林慧长得漂亮，肯定有人说她个人作风有问题，还有人说她当过小三，差点上位什么的……” 狮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林慧今年才研二，就算感情经历丰富也不可能丰富成这样……这不他妈编故事吗，一看是个漂亮点的姑娘就花式造谣，也不嫌累。” 第8章 茅台就着姿势拉了几下相关的微博搜索，非常实锤的瓜几乎都没有，在现在这个阶段，网友的矛头基本上都是对着罗建生的，有几个出来说等反转的几乎也都被骂成筛子。 茅台眯起眼：“看来那篇长微博确实是起到效果了，好久没见过这么清一色的骂男方了。” 狮子冷哼：“这些时候那些男权的大 v 也不跳了，平时成天在外头乱咬人，这时候倒是团结。” 茅台仔细看了几个疑似爆料女方背景的瓜，确实都提到了女方的个人作风问题，其中甚至还有一个人说，这不是林慧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了，之前大学的时候她就诬陷过男生对她毛手毛脚，只不过那时候双方取得了和解，事情也没有上升到社交媒体平台，最终没有闹大。 “不是第一次……”茅台滑滚轮的手一顿。 “反正料很少，翻来覆去就这些，看看有没有新的内容吧。”狮子说着郁闷地按了一下刷新，谁知一下在林慧相关的微博搜索里却突然出现了数量相当的转发内容，她定睛看了一下，这条在五分钟前发布的内容来源于一个叫做罗先生不健身的博主。 狮子心头一跳：“这不会是罗建生本人吧？” 茅台不觉得意外，之前她看到脚印的时候就知道，罗建生恐怕很快就要自己出面回应传闻了，她点开罗建生的长微博，便见男生在开头这样写道： 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但这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和家人的生活，所以不回应不行，为防止很多人没有耐心往下看，我先在开头告诉大家结论吧。 我没有强暴林慧，更没有跟踪偷拍她，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我彻底社会性死亡。 第7章 07 澄清 在长微博里，罗建生主要讲了两件事。 其一，两年前，他和林慧在一起是通过正常追求，罗建生晒出两人那时的聊天记录，他每天约林慧去食堂吃饭，出去看电影，一切正常，甚至林慧还会在聊天记录里同她撒娇，两人言语间看不出任何的冲突，就像是任何一对普通的爱侣。 其二，因为至今林慧没有提供任何一次偷拍发生的具体时间，所以罗建生无法对应地去找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但即便如此，为了证明偷拍是子虚乌有，罗建生也做出了茅台所想一模一样的解释——他在那棵树上发现了明显属于手机支架的痕迹，这种手机支架主要是为了自拍和直播，如果他真的是本人去跟踪偷拍林慧，又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使用这样的道具。 通篇罗建生的长微博有将近两千字，显然罗建生的文笔远不如林慧煽情，加上自证清白心切，其中还有不少错别字，导致狮子看完全文只是哼了一声：“说白了，他现在也拿不出多少实证来说这是林慧自导自演。” “但是确实不回应不行了，他完全处于劣势，如果一直不说话，更像是做贼心虚。” 茅台摩挲着杯子若有所思，如今看来，罗建生被冤枉的可能性确实不小，只是林慧选择的角度很聪明，无论是偷拍还是性侵，都是很难拿出实证来推翻的事情，罗建生一如要证明自己没有偷吃的孩子，闹到这个份儿上，就算把肚肠剖开都不一定能占的上理。 她想到这儿颇为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要命啊，客户要的是真相，但是这次这个真相恐怕很难证明。” 狮子心里堵着一口气，相较于林慧的剖白，罗建生这条澄清至今转发只有三百多，其中还有不少是骂他的……事到如今，即便是她也没办法相信林慧就是完全清白的，而如果就这样放任下去，罗建生社会性死亡就是板上钉钉。 茅台无奈道：“看来只能建议客户不要下场管这个事儿了，咱们继续往下查，到时候给他一个交代就行。” “现在怎么给交代？”狮子丧气道，“女方占理，又没有证据。” 姑娘话语中的郁闷几乎要化为实质，茅台忍不住笑出声：“那这种时候，就更得攻心为上。” “攻心？” “让她心虚，说不定能自己认错……毕竟舆论发酵到这一步，她以后永远都会背着这件事，对她没有好处。” 茅台撑起些身子，她也没料到这个事儿的进展会这么不受控，如今看来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林慧自己，她们得想办法让这姑娘自己悬崖勒马……否则，即便这次的事情网友都站在她这边，未来一旦出现反转，这小姑娘的人生也就跟罗建生一样了。 “罗建生说，林慧的本科是在北理工念的金融。”茅台想了想，“明天去一趟吧，现在看来，不是林慧的爆料少，而是这时候没有人敢爆，说林慧的坏话等同于给罗建生洗地，所以，这件事网友帮不了我们，只能自己去了。” “这钱挣的真憋屈。”狮子听她说完，一下趴倒在吧台上，有气无力道，“早知道不接了。” “现在说这话可迟了。” 茅台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好笑道：“今晚还是跟我回去睡吧，明天一大早就去北理工……这事儿拖不长，万一真把罗建生逼出个三长两短，那真相可能永远没了。” 翌日早上七点。 茅台上车的时候难得觉得有些宿醉，但头痛的根源很显然不是昨晚喝的酒，而是早起。 她的司机还没启动车子就已经打了快七八个呵欠，困得七荤八素，睡眠不足四个小时，狮子的整头金发都是炸着的，眼线下笔凶猛，以至于原本就显得强势的妆容更显凌厉。 第9章 “真的不该接这个活儿。”茅台无奈之下只能点了根烟醒神，“我以前在派出所上班的时候都没起这么早，也就徐涛那种老大爷才能起这么早去上班。” 她抽了两口便把烟递给了司机，昨晚这丫头在床上打游戏打到至少三点，早上起床的时候直接没了半条命，拿着洗面奶当牙膏，美瞳都差点捅进眼睛里去，茅台生怕她一会儿在路上追尾，把烟塞进人嘴里：“清醒点了？” “下次再也不能熬夜跟傻逼打游戏了，连着他妈输了四五把越打越清醒。”狮子就着北风过了两口凉烟，整个人冷的一个哆嗦，“茅台姐，我们今天先去找谁？” “林慧今年研二，才毕业两年，学校里肯定还有认识她的人。”茅台拉上安全带，“直接去找她同系的学弟学妹……如果传闻是真的，总归会有人听说过的。” 早高峰的北阳是每个上班族的噩梦，两人横跨整个北阳到北理工时已经将近八点二十，茅台慢吞吞抿着酒看了昨晚到今早的网络讨论，罗建生的澄清至今转发不过一万，虽说也渐渐有人站在了他那边，但是相较而言，大多数人还是认定他是在诡辩，如今罗建生的词条仍然处在热搜 48 位，同时财大性侵的词条则一直稳居在前 20。 这种时候，如果林慧的黑历史被挖掘出来，舆论又会往什么方向扭转？会完全走向另一个极端吗？ 茅台捏了捏鼻梁，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狮子已经把车停下了。相较于北洋财经大学，北理工的名气更响，门口烫金的巨大题字隔着半条街就能看到，狮子在寒风里裹紧了衣服：“林慧能上这个学校，她的成绩按理说不差，怎么会最后研究生就去了北财？这两个学校都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北财的研究生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茅台淡淡道：“这不好说，有些人可能就是想逃离之前的环境，这么说就很好理解了吧？” 狮子一愣， 五年前她一意孤行离开津海时的种种浮上心头，临行前父母落在自己背后的目光，还有那座城市里针对她的窃窃私语……就像茅台说的，许多时候留给她们的选择，也只有逃离原来的环境了。 早上八点四十，差不多正是第一堂早课下课的时候，茅台和狮子找到经济管理学院，如今没有更多关于林慧的信息，两人不得已只能抓瞎，连着问了六七个人之后，终于有两个姑娘像是对林慧这个名字还有长相有印象，疑道：“是，原来那个学姐吗？” 狮子心里一喜：“你们认得？”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苦笑道：“她原来是我们社团的，后来……后来发生过那个事情，她就退了。” 第8章 08 黑历史 “那个事？” 在经济管理学院的走廊上，茅台和狮子拉着两个女生到了僻静的角落，详细问道：“她原来在你们这儿也挺有名的？” “只能说，在社团里挺有名吧。”其中一个高个子女生无奈道，“她原来算是我们学校话剧社里的骨干了，因为人长得漂亮嘛，经常能演 a 角的。” 话剧……茅台眯起眼，如果林慧真的能做到自导自演这一切，她确实是需要一定表演能力的，之前在她们面前也是一样，说哭便能哭，这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她问道：“那后头是因为什么事情退的？” 另一个短发的女生叹了口气：“和社里一个演 a 角的男生闹了点矛盾吧，具体发生了什么得去问我们团长，不过我们知道的就是，有一天他们单独排练之后，学姐说对方对她毛手毛脚……后头两个人吵到团长那边去，最后男生道歉，学姐也退团了。” 狮子一愣，很快抬起头看向茅台，两人显然想到了一处去，茅台问道：“两年前你们的团长还没毕业吗？现在还在学校里？” 短发女生笑道：“我们话剧社比较奇怪，团长选的都是大一大二的，是为了让新人多锻炼……两年前的团长现在已经不是团长了，但是，还在学校里，也会来社里盯排练的。” 女生说完热心地给两人指了路，话剧社作为理工大最大的三个社团之一，在学校里申请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平时没课的时候经常有学生去排练，故而茅台和狮子如果要找人的话，直接去办公室应该是最快的。 “这么看来，她可能还是惯犯了。”出了教学楼，茅台在寒风中呼出口白烟，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她们说的这个事，和现在发生的简直如出一辙……看来网上那个瓜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狮子心里的不痛快全写在脸上，现在是因为林慧的长微博煽动性强，所以网上才没有人深挖她的过去，但纸毕竟包不住火，一旦大学时的事情给人抖出来，林慧，甚至是整个女性群体都会受到攻击。 她咬了咬牙：“本来现在环境对女生就不友好，还做这样的事情……网上本来没脑子的人就多，她也不怕之后给人骂成筛子。” “所以这事儿要想救她，就不能拖到舆论失控。”茅台道，“罗建生不是傻子，他正在想办法自救，这件事被挖出来是早晚的。” 社团办公室位于学校的大学生活动中心，狮子仗着高中生一般的长相成功骗过了门口的门房大爷，两人径直进了社联的值班办公室，只见偌大的房间里还堆着不少演出时的道具，几个一早就在办公室里的学生转头看见狮子的打扮，眼睛纷纷瞪直了。 第10章 茅台心中好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越活越回去，对待姑娘的打扮有时甚至比她这三十多岁的人还古板。 “戏剧社在这儿吗？”狮子开门见山。 几个毛头小子都应付不来狮子这样的姑娘，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出来一个代表，有些犹豫道：“那个同学，你哪个系的？” 茅台噗嗤笑出了声，上来胡乱编了个校外记者的身份，说道：“我们正在做一系列大学生课外活动的系列报道，就想找个你们社团里的老人问问情况……还是说，来的太早了？” 几个男生脸上的神情这才松弛下来，显然刚刚以为狮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其中招呼狮子的瘦高个尴尬道：“不好意思，这两天来的奇怪的人比较多，你们有什么事儿就问我吧，我在社团里也呆了三年了。” “奇怪的人？”茅台一愣，“你们社团这么抢手吗？” 瘦高个无奈道：“之前一直有人打我们社电话，问之前一些社员的问题，但都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这事儿都取得和解了，对方还一个劲的要问联系方式……都把我们搞怕了。” 几年以前的事情……狮子心里咯噔一下：“以前的什么事？” 茅台按住她，却是不急着切入主题，只是笑道：“看来你们社团还挺有历史的。” 她说着随口扯了几个关于社团的问题和男生攀谈了起来，过去在三里巷派出所茅台成天处理的都是街坊邻里的事，这种程度的套话根本不在话下，很快便和男生言语上熟络起来，她问道：“一大早就呆在社团办公室里，对这儿挺有感情啊？” “我们这个社团也算北阳大学社团里数一数二的了。”男生也笑，“说句实在话，在这个社团里混过，以后写进简历里都好看。” 茅台想了想：“那在你们社团里能演上 a 角的，应该也都是些挺厉害的学生了吧？” “没错，虽说我们社是想要让所有人都有机会，但是毕竟对外活动很多，所以其实大戏的 a 角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那之前演过 a 角的学生你给我介绍介绍呗，写进稿子里也好给你们宣传一下。” 茅台默不作声地将话题引了过去，这些年轻的毛小子没有这么深的心思，立刻就上钩了：“那我对着我们的宣传册子给你讲讲吧。” 他从柜子里抽出一份印刷精美的宣传册，上头印着几个长相姣好的学生，应该都是社里的骨干，男生一一给他们介绍了一遍，茅台佯装认真在听，最后却露出奇怪的神色，指着其中一个年份问道：“这一年你们社里没出 a 角吗？就这年空着。” “唉，这说来话长了。”男生没有起疑，“那年社团里出了些问题，您也知道的，像我们这么大的社团，人员上有摩擦是很常见的，那一年的男女 a 角后头有了些矛盾，最后都退社了。” “矛盾？” “就……这么跟您说吧，我们平时演的那些戏，就跟外头电影一样，男女主角也是要有肢体接触的，当年我们排的一出话剧是有吻戏的，然后，可能女主角不太能接受的了吧，这事儿也算是个教训，后头我们接戏的时候也开始注意这个问题了。” 茅台看着男生欲言又止的神情，想了想又小声道：“那这事儿，对你们来说不是损失很大？” 男生无奈道：“算是吧， 当时是排练的时候出事儿的，那个学姐在我们这儿也算是台柱子了，之前演 a 角的学长还想追她来着，我们本来想撮合，但谁知后头学姐好像不怎么喜欢他，我们也没想到闹到这个地步。” “那怎么解决的呢？” “解决确实是解决了，学姐当时发了朋友圈说学长对她……后头连辅导员都知道这事儿了，学长道了歉，这事儿才结束，但是那一年戏剧社损失了两个 a 角，大家都觉得可惜。”男生说到最后叹了口气，“那个学长也是，后头好像还休学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给这件事闹的，还是真的生病了。” 第9章 09 摊牌 从学生活动中心出来，狮子埋头在网上查两年前北阳理工大戏剧社的瓜，然而无论她换什么关键词，相关的搜索内容都是零。 “完全查不到，看来这个事儿是只有内部的学生知道的。”狮子皱眉，“没有闹大，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被人扒出来。” 茅台晃了晃壶里不多的酒：“把对方弄的都休学了，虽说现在也没办法确定真实情况究竟是怎样的，但一旦叫网友知道她以前做过几乎一样的事情，那这次事件的可信度就会大幅度下降了。” 她想了想又问：“罗建生那边呢？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狮子在寒风里搓着手，咬了咬牙：“我刚看了，今天早上好像有人扒出来他过去就有过 pua 前女友，还说他前女友自杀了，但是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毕竟现在墙倒众人推，说什么的都有。” “我要是罗建生，现在大概也正在拼命找林慧的黑料呢。”茅台摇摇头，“现在看来咱们这个客户算是明智的，这事儿要是轻易下场，之后很可能会被抽个大嘴巴。” 狮子闻言皱起眉：“刚刚那个男生说，一直有人在联系他们话剧社……” “应该就是吧，罗建生对林慧过去还是有些了解的，很容易就会找到这学校，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知道我们刚刚听到的故事。” 第11章 茅台因为酒精暖和了不少，见狮子在一旁冷的哆嗦，她伸手将人的手拉过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叫你冬天多穿点衣服……我们马上还是先去找林慧，虽然现在我们有的东西还不足以摊牌，但是这姑娘实在是在玩火，如果话剧社的事情真的是她栽赃，那只能说当年没有闹大让她尝到了甜头，这次她想故技重施，但是现在这事儿已经出圈了，跟个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要是她作为当事人不低头，马上的麻烦可就大了。” 狮子问道：“那如果她还是不愿意认呢？” “那谁都救不了她。”茅台淡淡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个小时后，两人再见林慧还是在那家偏僻的咖啡馆里。 第二次见面，狮子注意看了林慧的妆容，之前她没有在意的时候还不觉得明显，可如今仔细看，林慧有些发白的唇色是画出来的，狮子一想到之前林慧在她们面前哭得楚楚可怜都是演的，怒气就止不住地往上翻，语气不自觉也生硬了不少：“这么风口浪尖，你还敢天天出来见外人？” 林慧低下头：“我一个人也害怕。” 茅台拍拍狮子的肩示意她冷静，淡淡道：“你看到罗建生发的微博了吧？” 林慧瑟缩地点点头：“看到了……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肯承认，还是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的。” 茅台笑了笑：“理论上来说，他还没开始把脏水往你身上泼，林小姐。” “你什么意思？”林慧终于听出茅台话里的不对劲，抬起苍白的脸，“你们，你们也见了他了？” 狮子冷哼：“看来你没好好看他的微博，他现在找证据证明他自己的清白，事实上他也确实找到了一些，在你被偷拍的地点附近存在手机支架留下的痕迹，如果罗建生真的在跟踪你，他犯不着用支架来偷拍。” 林慧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她话里的意思，慢慢她脸上浮上一丝震惊：“所以……你们也相信他了？” “林小姐，我这么和你说吧。”茅台叹气，“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以前是个警察，虽然不是特别厉害的那种，就是个派出所的小民警，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警察办案都是讲究事实证据的，我们从来不说相信，只看证据。” 林慧皱起眉：“你们不是女人吗？你们不明白吗？碰到这种事情，你叫我怎么拿证据？” “就是因为大家都是女人，所以才来告诫你，情绪是一时的，但是事实却是永久存在的，这时候再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把你往刀山火海上送。”茅台轻声道，“理工大的事，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 林慧神色一僵，猛地抬起头看着她们，而狮子冷冷道：“查到理工大的人可不止是我们，我估计你前男友也在查，他可不像我们这么好心，还会来告诉你……就算你想逃离原来的环境，但是只要是做了的事情，都是可以找到痕迹的。” 茅台淡淡补充：“罗建生应该已经联系了很久话剧社了，他不傻，更何况闹到这份子上，他已经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了，要是再不收手，事情可能会不好收场。” “……” 林慧不说话，只是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茅台见状凑近了一些轻声道：“收手吧，趁着还来得及……你应该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吧，现在这些人都站在你这边，会让你觉得他们都是向着你的， 但是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的在乎你的死活的？你的优势是你是个女人，但利用搞对立这套想要骗过所有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件事，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茅台直视着女人的眼睛，然而就像是过去在询问室里见过的许多嫌疑人一样，林慧眼底涌上了片刻的恐慌，但很快便消失了。 她咬了咬牙：“既然不相信我，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果然。 茅台叹了口气，还没说话，一旁的狮子再也忍不住了，拍桌而起暴跳如雷：“你真的以为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同情你？那些为你说话的人要知道自己被骗了，下次他们还会选择帮助别人吗？你有没有点脑子？很多女人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你就非得他妈给无辜的人添堵吗？” “我……” 林慧给狮子骂的眼眶立竿见影红了起来，茅台按住狮子，她们现在什么实证都没有，想要让当事人说实话又不肯，这么下去事情只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总之，我们俩不是会把你那些事儿抖出去的人，但是罗建生会不会这么做我们就不知道了。” 茅台拉着明显还在气头上的狮子站起身：“你今年才研二，未来的路很长，你现在不知道拿舆论当刀的后果，我们只是来告诉你的，听不听看你自己……毕竟路是自己选的，从小就有人告诉我，人选择什么路，就会有什么结局，你自己选择的路，结局无论如何，也只能由你自己承担。” 她说完，径直拉着狮子离开了咖啡店，原先还阴沉着的天又开始下雨了，茅台在门口点上一根烟：“我们救不了她。” 狮子脸色铁青，还没说话，她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拿出来便见微博的最新推送上写着：财大性侵案女主的惊人背景？大学同社团爆料——我离她还有半米远，她就说我要亲她。 第10章 10 反扑 等到狮子开车回到酒吧，关于林慧的爆料转发已经过了四千了。 第12章 “傻逼。”狮子甩上车门，火气很大，“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人家不但找到了黑历史，还找到了当事人。” 茅台捏了捏鼻梁，和之前罗建生那个不痛不痒的澄清相比，这次的反扑确实是动了真格了。罗建生不但联系了记者，更是直接找到了当年理工大休学的男生，对方这些年也一直憋着一口气，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林慧。 bitter baby 白天并不营业，狮子气冲冲地拖了把椅子坐下，又仔细看了一遍刚刚推送的详细内容，很快便拼凑出了个大概。 四年前，林慧大二，正是北阳理工大戏剧社的头号女主演，常与她搭戏的男生名叫童博，比林慧大一岁，两人本身是通过话剧社认识的，而在当时，由于林慧人长得漂亮，戏也演得好，童博对她一直怀有好感，直到两人合作了最后一部戏，演一对情人，戏里的柔情蜜意让童博再也忍不住，在某天排练结束后他找到林慧，对她表达了爱意，却没想到这个举动最终给他带来的，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她是看不上童博吗？”茅台趴在狮子身后，“看不上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法来报复吧？” 狮子摇摇头：“按照童博的说法，林慧也没有明着拒绝她，但是在那之后对他的态度就很奇怪了，后头两个人单独排练，然后林慧就突然做了这样的事。” “没有明确拒绝，但是却突然反咬一口……”茅台若有所思，显然在童博告白之前，林慧并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反倒是在童博诉诸爱意后，林慧突然就有了很大的敌意。 这种感觉倒是有点像……茅台垂下眼，目光落在狮子毛茸茸的脑袋上，她还记得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狮子走在大街上碰到迎面走来的异性都会不自觉地绕开，这种对男性的敌意一旦深入骨髓，便很可能让人产生某些反射性的行为。 譬如说，和接近自己的男性保持距离。 又譬如说，当异性对自己告白，本能就会感到危险，为了自保，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茅台想到这儿觉得自己似是抓住了一丝头绪，无奈道：“这么看来，林慧也没有傻到随便就用这种招数，童博是对她告白之后才被盯上的，既然这样，罗建生又做了什么呢？” 狮子心烦意乱地刷着微博底下的评论，和上次不同，这次舆论的矛头已经开始指向林慧，四千多条转发里甚至有不少开始对罗建生道歉，狮子烦躁道：“还有人已经在说下次碰到这种事儿不敢转了……这他妈什么事，感觉我姨妈都要气得提前来了。” 茅台拍拍她的肩膀：“先别想下次，这次的事儿还没完呢……林慧之前做过这样的事情不代表这次就一定是她自导自演，这算不上什么实锤，就算有许多人都会跟风骂她，但肯定还会有人站她这边的。” “站她这边有什么用，这样的后果她也承受不起。”狮子叹了口气，又问，“茅台姐，客户的要求是什么？” “查到真相，不是查出谁才是坏人方便站队，而是查到真相。”茅台笑笑，“他出的价格不低，想必是个打包价，不但让我们查，还要出钱买断这个真相。”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查出来之后，他会转手把这个真相发到网上去……相比于下场站队，做这种事儿显然哪一边都不得罪。” 茅台转到吧台后给酒壶里倒了些新酒：“我们拿钱，他赚流量，真希望以后这样的客户多一点，这样我就不用天天为了水电费烦心了。” “真相……”狮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们现在，只查了一半的真相。” 茅台抬起眼看着她，就见狮子很认真地说：“一方有错，不代表另一方全对，如果要看到完整的真相，至少两方都得查吧，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林慧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罗建生是不是就是全然无辜的。” 茅台心中无奈，也不知狮子是把她之前说的话听进去了，还是至今不肯相信林慧会干出这种事，她点点头：“是要查，要不也没办法交差，不过我们马上该换个方向了……按照现在这个架势，马上林慧全套的个人资料就要上网了，之后会有一大帮人想要把她以前的事儿全挖出来，根本轮不到我们。” 狮子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这帮网上的人，说风就是雨，估计前脚黑罗建生的微博都没删掉，转头就来骂林慧，是鱼吗？记忆只有七秒？” 茅台笑笑：“毕竟在网上发泄情绪没有成本……你睡一会儿吧，再不睡你那黑眼圈用水泥都遮不住了，我马上去查一查罗建生的那些传闻，保不准就和林慧一样，一些看上去不靠谱的，说不定就是真的。” 下午三点半，五条巷里的行人极少，狮子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枕在茅台腿上一会儿就没了声音，而茅台给她拉好毯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反倒十分亢奋，她坐在一边翻看着这两天微博上有关罗建生的热门消息，很快就发现里头有不少关于 pua 的传闻。 之前狮子也说了，这样的料虽然不知真假，但自从财大性侵的新闻开始在网上发酵，似乎就有不少人将这次的事件定性成 pua。 毕竟如果罗建生是靠性侵成为林慧的男友，那么他们感情的基础就是错误的，而之后林慧在长微博里反复说她想要逼着自己爱上罗建生，这似乎也符合被 pua 女性的心理特征。 第13章 说到底，为什么林慧的那条长微博能够那么有煽动性？ 茅台看着爆料皱起眉，完全虚构的东西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吗？在林慧的上一次诬陷里，也正是因为童博本身就爱慕林慧，这种诬陷的前提才能够存在，才能够让人相信，童博真的像是因为爱意一时冲动，才对她动手动脚。 换言之，林慧这次的微博之所以能够很快引起水花，也一定是因为其中有真实的部分。 茅台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一条深扒财大性侵男主角 pua 过往的微博上，似乎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提到，罗建生在大学的时候就曾经 pua 其前女友导致其自杀…… ——看来这个罗建生也不干净啊。 茅台内心唏嘘，只觉得这个事儿发展程度远比想象中复杂，而她正有些头疼，腿上的狮子忽地在睡梦里发出一声呓语，整个人翻了个面，背对她又睡着了。 这种放松的姿态，狮子再也不可能在任何异性面前做。 茅台想到这儿将手指轻轻插进狮子的金发里顺毛，内心此时却又浮出一个疑问，如果说林慧也和狮子一样，对异性有很大的戒心，如今陷害男性是出于某种程度的自保，那她为什么还能和罗建生谈两年恋爱，直到今年才分手。 在那个故事里，真实的，又究竟是哪一部分呢？ 第11章 11 pua 晚上六点，狮子睡醒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茅台不在沙发上，而睡在她头发上的杜宾给动静惊醒，喵喵叫着求投喂。 在认识茅台之前，狮子的睡眠质量一度非常堪忧，有将近两年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她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没想到如今自己竟然已经能不靠安眠药就午睡超过三小时。 店里很安静，显然茅台应该是出去了，狮子打着呵欠起来给猫喂了饭，还没来及给店里开灯，门口的铃铛响了一声，一身寒气的茅台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快餐外卖。 “现在这个点打车堵死了。”茅台搓了搓手，“睡醒了？” 黑暗里狮子闻着垃圾食品发出的香味，只觉得胃里饥火正旺，拆开袋子果真都是自己爱吃的，她无奈道：“茅台姐你怎么不叫我？我好歹也是个专职司机，不开车还让老板买饭算什么事。” “女人睡眠不好毛孔要粗大的。”茅台开了灯，露出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脸，“再说我是去见徐涛的，你想当这个电灯泡？” 狮子叼着薯条一愣：“又去见涛哥？” “嗯，问了一下罗建生的情况，还挺有意思的。”茅台一边脱围巾一边道，“没想到之前这些网友挖出来的料真实性还挺高，看来确实是引发了众怒，要是舆论再不反转，连带着往下扒，估计罗建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到罗建生的名字，狮子一下彻底清醒了：“所以……果然罗建生也有问题？” “不好说是不是有问题，但这种传闻不会是空穴来风。”茅台喝了口酒暖身子，“就和林慧一样，罗建生本科的时候也有些不太妙的传闻，比如说在他大二的时候，他的前女友自杀了。” “这是真的？”狮子睁大眼，“真的是 pua 导致的自杀？” “pua 不确定，但是自杀是真的。”茅台淡淡道，“公安部能查到他过去做的笔录，那时候他有个女朋友叫张茉，在学校里跳楼死了，当场死亡，罗建生是张茉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狮子心里一凉，“茅台姐，你不觉得……” 茅台摇摇头：“这种事儿不能靠觉得，我虽然是个关系户，但也不能让徐涛做太违背纪律的事儿……具体情况还是得我们去查，只能说，当年跳楼这事儿是以自杀定案的，罗建生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狮子咬了咬牙：“可惜反转得太快了，现在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几种在林慧身上……本来很多男的正愁找不到脏水可以泼她，现在有了理工大这个事儿，都跳出来了，也根本没人再看罗建生的背景。” “只能说这件事最终不可能善终了。”茅台淡淡道，“罗建生的大学是在津海念的，今天晚上早点关店。” “津海。”狮子一怔，“我们明天……是要住在津海吗？” 狮子的想法在大多数时候都非常好猜，茅台看着这丫头瞬间就有些垮下来的脸，心想要是狮子长耳朵，这时候也该耷拉下来了，无奈道：“你又不回家，我们住不住津海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说，你想回去看看他们？” 狮子不说话，但脸上明显多了些不安，五年前她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便想好再也不回去，也因此这五年她断绝了和家里的一切交流，甚至许多时候她都直接和客人说她是北阳人。 茅台就像是能读心一般，见状笑道：“我们之前不也去过津海吗，和我在一起还不敢回去？” “不是不敢。”狮子轻声道，“只是，不喜欢那座城市。” 不喜欢津海，不喜欢津海大学，也不喜欢那里的每一个人……在五年前，这个城市里的许多人都恨不得将她钉在火柱上，而这些人当中，甚至还包括她的亲生父母。 “你平时在学校里都在干什么？每次说出去拍照片就拍这些吗？女孩子知不知道洁身自好？” 男人的声音犹在耳畔，狮子咬紧了牙关：“都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不会再有人认得我了吧。” 第14章 茅台叹了口气，四年前她刚认识狮子那会儿，这丫头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穿最保守的衣服，头发剪得短短的，虽说容貌姣好，但走在人群里就恨不得将自己彻底藏进角落里消失不见。 对他人目光的惧怕，源自七年前一场来自全网的“凝视”——20 岁的杨子烈就这样死在了在漫展上被摄影师拍裙底的那一天。 如今几年过去了，茅台心知这丫头虽然在她的帮助下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擅长用强势的外表来吓退那些目光，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伤痕彻底痊愈。 甚至，这个伤口至今还在溃烂也说不定。 “就去一天，查一查背景就回来，说不定都不用住。”茅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你这个样子，估计你爸妈见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还担心什么呢？” 狮子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他是什么大学的。” “津海科技大的。”茅台将快餐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吧台上，按照狮子自己的话说，一对麦辣鸡翅哄不好的事就用两对，茅台现在只庆幸自己买了两对，“不过趁着出差，明天去津海陪你吃火锅怎么样？” 狮子的眼睛立竿见影亮了一些，不戴美瞳时，她的样子更像是个小孩子：“吃哪家？” “你说哪家就哪家。”茅台捏了捏她的脸，“你是本地人，比我熟这个。” “茅台姐你真好。”狮子提起吃的嘴便甜了起来，把鸡翅叼进嘴里，“津北高速容易堵，我们明天早点走……我跟你保证，今天晚上再也不在床上打游戏了，昨天晚上是不是也吵到你了。” 茅台摇摇头，她这些年在酒精的帮助下从来没有过失眠的问题，而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在酒吧睡还会偶尔失眠的狮子只要回去睡她的床也很少会出现睡眠问题。” 茅台叹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教会你喝酒，我高三压力最大那阵靠着家里的牛栏山，也从来不会睡不着。” 狮子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丢进纸袋里，好奇起来：“茅台姐，之前我就想问了，你家里……我是说伯母难道不知道你一直在偷偷喝酒吗？” “知道了又怎么样。”茅台笑笑，想起高中时她住的那个狭小的储物间，在夜晚，窗户上结满了霜花，家里的热水袋和炉子都给了弟弟，而留给她的只有一室冰冷的空气还有面前堆得高高的卷子。 在准备高考的时候，母亲甚至还偷偷给她送过两次牛栏山——在发现她的酒量是两斤往上，并且靠喝酒可以御寒之后。 “路得靠自己走，招娣……你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样以后你就会有炉子用了。” 茅台想起母亲的话，拿起酒壶抿了一口，这么多年过去，她手上的冻疮早就不再复发，然而似乎无论怎么调，都再也找不回高三时那几瓶牛栏山的味道。 “酒是个好东西。”结束短暂的回忆，茅台笑着摇了摇头，“你以后就会发现它的好处了。” 第12章 12 罗建生 翌日一早十点，狮子将车停在了津海科技大学的停车场里，坐在副驾上的茅台刚刚睡醒，打了个呵欠问道：“到了？” “到了。”自从进了这座城市，狮子的脸色就不太好，下车前对着后视镜又补了妆——相比于平时，她今天的妆似乎更要重些，嘴唇涂得鲜红，美瞳用了浅绿色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凌厉得几乎让人打摆子。 两人走进科大的一路，无数人侧目，茅台心中无奈，低声道：“你看，没人认出来吧？” 狮子没说话，只是一直以来挺得过分笔直的背脊这时终于松了下来，她抓紧茅台的手：“我们去哪儿问罗建生的事？” “罗建生本科念的是数学系，要问他的消息，还是先找同系的学生来问问看吧。” 茅台不愿耽搁，拉着狮子就往数学院走去，比起林慧本科念的北阳理工大，津海科技大是所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大学，狮子冷哼：“看着这人过去也不像是什么好学生。” 茅台觉得好笑，狮子虽然对林慧恨铁不成钢，但显然更是信不过罗建生，甚至现在看着罗建生被曝光的证件照都觉得贼眉鼠眼，她说道：“我不太了解这学校，跟你上的津海大学相比是什么水平？” “就是个二本，还是算不上好的那种。”狮子冷冷道，“他能上财大的研究生估计都是烧了香的。” 茅台笑笑，她对这些大学几乎没什么了解，上高二时她就想好以后一定要考警校，因此几乎没看什么其他大学的招生讯息，一门心思就想去中国刑事警察学院。 两人走了十分钟不到便到了数学学院附近，茅台心知狮子这个样子容易把人吓跑，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动手，拉着几个刚从教学楼里出来的学生简单问了情况，却发现提到罗建生这个名字，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这两天网上发生的风波，而不是过去在学校里的事情。 “现在的人可比我想的健忘多了。”再一次问询未果后，茅台叹着气拿出酒壶喝了一口，“都闹到死人的地步了，也不过才四年，所有人都忘的干干净净。” 狮子冷笑：“加害者健忘，被害者可不健忘。” 茅台想了想，再度迎上前叫住一个女生，这次她换了一种说法：“请问，你知道你们学校大概三四年前一个叫做张茉的女生吗？她自杀了。” 第15章 女生一愣：“好像……是有过这事儿，你们是记者吗？” “是，我们正在做大学生压力有关的调查，想来问一问这个事儿。”茅台眼也不眨便给自己挂了个记者的身份，“你对当年的事情有了解吗？她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学业压力大吗？” “好像……不是吧，我们这儿好像都说是情感原因，她前男友对她不好，天天骂她，后头才跳楼的。” “情感问题？你们这儿都这么说？” “对，因为那个学姐，自杀前好像刚和男朋友吵过架，很凶的那种，后头突然就自杀了，也想不到其他原因。”女生说得笃定，“肯定是感情问题，那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天天对那个学姐非打即骂，两个人成天吵架，最后一次吵得太凶了，学姐被他骂得受不了就跳楼了。” “好的，了解了。” 茅台谢过女学生，才走到僻静一些的地方，狮子就像是忍不住一般地火药味全开：“就说这个罗建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后逼得林慧这么对他，他不可能没有任何问题。” 茅台晃荡着酒壶若有所思，女生的说法里有很多含糊的用词，应该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这只能说明罗建生原本在学校里的名声就不好，虽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他的过去，但他前女友跳楼自杀的事情却传播很广，一旦意识到他就是过去那场悲剧里的男主人公，他的名字就会和 pua 联系在一起，而这也是导致这次舆论发酵迅速的原因之一。 茅台紧接着又问了两个从数学院里出来的学生，说起几年前跳楼的女生，所有人的回答也几乎趋于一致，都称张茉是因为感情原因才会走上绝路，而她的前男友不是个东西。 “这么看，这个罗建生绝对是有前科的。”到了十一点多，大多数学生都要去吃饭了，两人自知问不出更多的东西，预备离开数学院，狮子在无人的小路上点上一根烟，“也难怪他现在只能靠林慧的黑历史来洗白自己。” 茅台淡淡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张茉真的是因为 pua 自杀的，那为什么她的父母会轻易放过罗建生？” 狮子给问得一愣：“所以茅台姐你觉得，pua 这个事儿是假的？” 茅台道：“即使所有人的说法都差不多，也并不代表他们说的就是真相……如果罗建生真的如他们所说 pua 了张茉，那在笔录里不可能没有任何反馈，警察不是傻子，被害人的父母更不会轻易罢休，如今这些都没有，只能说明这个事儿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一方的当事人已死，所以无论如何给罗建生扣帽子，他也只能受着。” “可是……”狮子睁大眼，显然接受不了这种说法，“罗建生不可能完全没有责任，要不为什么要把帽子扣在他头上？” 茅台想了想：“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罗建生确实和张茉发生了争吵，甚至可能张茉就是因为这次争吵而想不开，但是他并没有一直对张茉进行虐待……狮子你想想，如果罗建生真的是一个虐待成瘾的人，对异性非常敏感的林慧又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整整两年？” “可是……” “不用着急，我们先去吃饭，我一会儿通过徐涛了解一下那个张茉的家庭背景，这种事儿直接问当事人的家人应该更快。” 茅台将烟从狮子那儿拿过来，在寒风里吸了一口：“这件事比我想的要复杂一些，我现在觉得，林慧的长微博里有两件事可能是真实的，第一，她真的被人性侵过，那些具有感染力的感情是真的，但性侵她的大概率不是罗建生，因为如果是，以林慧的心眼，大可以在两年前就报复罗建生，不用等到现在……我们一直想不通林慧做这些事情的动机，然而如果她以前受到过侵害，一切就能解释通了，一定是罗建生做了一些让她感觉到危险和越界的事，才让她决意又用出这种手段来处决罗建生；第二，罗建生的底子真的不干净，林慧一共指控了他两件事，如果说性侵是假，那么偷拍就有可能是真的，虽说放到网上的那些是林慧自导自演，但这不代表罗建生就没有过这种行为。” 茅台说到最后深吸口气：“林慧不傻，她深谙如何将故事和事实编织在一起，当时对付童博就是如此……这次她这样对罗建生，我想，罗建生触怒她的事情，多半也和偷拍有关系。” 第13章 13 张茉 “这绝对是津海最好吃的火锅了。” 下午一点半，从路边的火锅店里出来的狮子不顾形象地打了个饱嗝，隔着厚实的衣服摸了摸肚子：“这个鬼地方什么都不行，但火锅店还是有点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到北阳去。” 茅台哭笑不得地把火锅店送的的薄荷糖丢进嘴里，在她看，这家路边小店的味道也只能算得上普通，想必也还是因为这是狮子从小吃到大的店所以才会让她生出这样的情怀，她看了一眼手机，徐涛的微信刚来，茅台笑道：“时间刚好，地址有了。” 狮子带着一身麻辣火锅的味儿上了车，顺手拿出口红补妆：“茅台姐，你说我们去看望张茉父母要不要带点东西去？” 茅台笑道：“早上那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劲儿哪去了？怎么突然还贴心起来了。” “都这把年纪了，突然唯一的女儿没了，应该挺痛苦吧。”狮子轻声说，“再说要是能让他们信任我们，应该也更容易问出和张茉有关的事情。” 第16章 “……” 茅台一看人忽然垂下来的眼睛心里就明白大半，这丫头整整五年都没有回过家，此时想的恐怕未必是张茉的父母，摇摇头道：“那就买吧，突然来人旧事重提，对他们而言确实未必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两人在路边的超市买了些保健品，随即便径直去了张茉的父母家，正值工作日，茅台本没指望能够直接见到二老，却没想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里却传来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 “家里有点乱，随便坐吧。” 张茉的母亲是个瘦而苍白的女人，个子很小，挂着大大的眼袋，似乎是因为家中久未来客，女人对待二人十分热情，茅台看了一眼明显开始良心不安的狮子，说道：“阿姨，您别忙了，我们陪您说说话吧。” “好久没人来了。”张母叹了口气，“你们是哪家报纸的？” “我们不是报纸的，是网络媒体。”茅台编瞎话眼也不眨，“我们老板还说呢，你们这些年应该不容易，特意叫我们带的保健品。” “谢谢你们，有心了。”女人在沙发上坐下，“也很久没人问起张茉了，因为是自杀，许多人都选择把她忘了……毕竟，是自己选择的路嘛。” 狮子听得一阵心酸，轻声问道：“张茉，有留给你们什么话吗？” “要是有就好了。”女人苦笑，“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很有主意，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了，从来不和我们商量……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周末回来吃饭，结果……” 几年过去，失去女儿后绵长的痛苦依然沉沉地压在女人的心头，茅台看着张母苍白的面容，心中却升起一团疑云……毫无征兆的自杀，为何张茉的父母就这样坦然接受了？ 茅台问道：“是因为外头说的感情原因吗？” “应该是吧。”张母满脸无奈，“张茉从小到大都是很有脾气的人，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后来出了事儿之后，张茉他男朋友小罗也和我们联系了，他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我们，说他们吵架，他话说的确实重了些，大概是伤了小茉的自尊了，当时这孩子在我们面前连着抽了自己十几个嘴巴，还差点下跪，说他也后悔……早知道张茉有这么脆弱的一面，他就应该哄着她让着她了，你说，话说到这种份上，我们做父母的又能怎么办呢？” 这倒是和笔录的说法一致。茅台又问：“那那个男生，你们之前有见过吗？” 张母点点头：“我和张茉他爸见过一次，人还挺好的，平时张茉犯个小脾气什么的他都能忍着，张茉也老跟我们夸他，说他脾气好，也就那一次他们俩吵架，结果没想到就……” “人挺好的？”狮子惊讶地睁大眼，在来之前她设想过很多答案，甚至想过张茉的父母就和茅台的父亲一样，重男轻女，所以压根不在乎这个女儿的死活……狮子再也没想到，张茉的父母不但早就见过罗建生，还对他有这么好的印象。 张母勉强笑了笑：“这孩子在去外地上学之前还经常来看我们，我和她爸对人家也说不出重话，毕竟人家孩子也没做错什么，在张茉还在的时候，他对张茉也是很好的。” “他对张茉很好……”狮子眼睛越瞪越圆，“他……” 茅台将人按住：“我们之前是从学校过来的，学校里有些传闻，阿姨您知道吗？” “传闻？” “传闻，张茉是因为罗建生虐待她所以才选择走这条路。” “说的什么胡话？”张母给逗笑了，摇摇头说道，“张茉在我们面前就老夸他，说他体贴，还说他懂女孩子心什么的，又会拍照……唯一就是担心他太体贴容易出轨，怎么可能虐待张茉？” 体贴？狮子倒吸一口凉气，这和外头传闻的相差也未免太大，难道真的是因为张茉是在和罗建生吵架后自杀的，才会给罗建生扣上这个 pua 的大帽子吗？ 张母不知道两人的心思，回忆起旧事忍不住感慨：“说起来张茉给我们看过不少之前那小伙子给她拍的照片，都可美了，还说每次都给她准备很好的礼物，不像是以前那些男生，忘这个节日忘那个节日的……小罗对她比之前任何一任男朋友都强，本来我和他爸都以为，这孩子这次能定下来呢。” “原来是这样。” 茅台这时已经全然想明白了，也难怪罗建生可以追到戒心很强的林慧，归根究底是因为他的性格并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会讨女人欢心，而之所以最后会被扣上一个 pua 的帽子，无非就是因为张茉除了感情原因全无其他自杀的理由，在一个性别对立情绪如此重的时代，一场吵架，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长期虐待……所有人都急着想给这场自杀找一个适当又刺激的理由，而 pua 显然非常对一部分人的胃口。 茅台眯起眼，现在看来，无论是对林慧还是对张茉，罗建生的问题都不是长期存在的，而是突然出现的。 但为什么罗建生这么多年从未澄清过这个传闻？ 一个能做到在父母面前滴水不露的人，不太像是会做出性侵这种蠢事，他究竟是干了什么，才最终会逼得张茉走上绝路，又会让林慧决定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处决他？ 不是性侵，不是虐待，难道真的是…… 茅台想了想，忽然问道：“阿姨，我们可以看看张茉留下的东西吗？比如说……硬盘，相册什么的？” 第17章 第14章 14 遗物 “小茉留下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她这个房间我们这些年都没动过。” 领着二人进入小房间后，张母脸上的神情明显柔软了下来，一如她所说，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被井井有条地放在原位，而墙上挂着的张茉的写真这些年也一直被擦得干干净净，玻璃上连一丝灰尘都看不见。 下午三点，当阳光洒满这个房间，狮子甚至有种错觉，张茉像是从未离开过。 张母走到桌前，拿开桌上藤盒的盖子，里头放着的都是一些日用品，女人说道：“这是小茉留在学校里的东西，拿回来之后都整理在一起了。” 茅台点头：“我们主要是想从她留下的这些东西里看看她在学校里的生活轨迹，阿姨介意我们翻一翻吗？” 女人苦笑着摇头：“你们翻吧，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小茉了……不用急，我再去烧点水，给你们添点茶。” “麻烦您了。” 茅台目送女人离开屋子，轻声道：“张茉的死跟虐待应该没什么关系，但是罗建生大概率是有问题的，你看看张茉有没有留下什么电子存储用品。” “电子用品？”狮子一愣，“是……照片？” 茅台淡淡道：“在林慧的那篇长微博里，性侵的部分多半是虚构的，但是偷拍却不一定……刚刚阿姨也说了，罗建生喜欢拍照，现在想想，他对着照片去找拍照地点，动作甚至比我们还快，这可不是一般人面对诬陷时会有的第一反应。” 狮子一愣，脸色立竿见影难看起来，她在藤筐里翻了翻，很快便找到一块硬盘和两支 u 盘，而这时张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卧室外，狮子眼疾手快，直接便将硬盘塞进了口袋里。 四十分钟后。 告别张母后的二人步伐匆匆地上了车，狮子问道：“找个网吧？” “之后还得想办法把这个硬盘还回去，看来我们下次上门还得拎一次保健品。”茅台无奈，“没想到为了查个委托还得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津海的网吧，在包厢里，狮子将刚刚带出来的 u 盘还有硬盘依次插进电脑，细致地将所有文件夹都翻了一遍，一如任何念大学的学生，张茉留下的文件大多是学术材料，还有一些是网上下的电影和电视剧，而这些东西的修改日期都永远地停在了四年前。 如果没有出这样的事情，张茉恐怕现在就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一样，在工作，谈恋爱，然后追星逛街。 茅台看着 2016 年的日期内心忍不住感到惋惜，她将最后一支 u 盘插进电脑，而在文件显然出的一瞬间，两人的神色都是一凛。 和之前的修改日期不一样，这个 u 盘里唯一一个文件夹的修改日期停留在她死前的前一天，而文件夹的名字则是一个句号。 狮子和茅台对视一眼，点开文件夹后，里头却是大量的照片和视频，茅台一眼就看出这些视频的命名里有一连串英文字母，而这种命名方式对她和狮子来说都相当熟悉。 “是用微型摄像头拍的。”狮子冷冷道，显然这种东西不会平白无故在张茉死前一天出现在她的 u 盘里，到这地步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张茉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最后才会走上绝路。 她点开第一个视频，在移动的画面里不难看出拍摄地点是在扶梯上，而随着镜头倏然翻转过来，画面里赫然出现的是一个穿着丝袜女性的裙底特写，狮子冷笑一声：“果然。” 自从她俩开始做这行，这种视频看的也不少了，茅台摇摇头：“再看看别的，看看有没有视频里能够看到拍摄者的特征……如果能确定这些视频是罗建生拍的，那么张茉的死我们就要好好再查查了。”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类型的偷拍，狮子心里很清楚她们要找什么，迅速一条条点开文件夹里的视频，只见视频的拍摄地点五花八门，有在公交车上的，还有在扶梯上的，更甚者还有在女厕所里……按照视频的命名来看，这些视频大多拍摄于 2016 年的夏天。 狮子心中憋着一口气，手脚就更是快，不多时她重重按下空格，视频随即被暂停了开头的某一帧——拍摄者在开机过程里直接被拍下了正脸，而这也是很多偷拍犯会犯的错误。 画面上是一个戴眼镜看着十分斯文的男生，年纪很轻，正是罗建生。 茅台冷冷道：“这下抵赖不掉了……而且视频还是专门买了设备拍的，还挺下血本。” 狮子随手点开一些文件夹里的照片，大多也都是偷拍的裙底，相比于视频，清晰度要高不少，一看就是用手机拍的。 狮子火冒三丈：“这个相册里有将近两千张偷拍照，还有快一百五十段视频，这孙子，干这个事情很久了。” 茅台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徐涛和她说的内容，在张茉跳楼当天，许多人都听到她和罗建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而随后在罗建生意欲离开的时候，张茉从宿舍六楼一跃而下，最终当场死亡。 因为张茉身上找不到暴力袭击的痕迹，再加上罗建生在事后表现出的态度，这件事最终被认定为为自杀。 茅台皱着眉沉思：“张茉死时，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发生了争吵，争吵之后张茉立刻就跳楼了，罗建生称自己阻拦不及，折返回去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茉跳了下去……也是因为他是现场唯一的人，所以很多人才会给他扣 pua 的帽子。” 第18章 “张茉手里捏着他这么大的把柄，真的是自杀吗？她在自杀前一天拷到了这些证据，然后第二天就死了。”狮子脸色铁青，“如果说，那时吵架是因为张茉在质问罗建生，那么，罗建生会不会直接想要把她……” “可真没想到还能挖到这种事情。”茅台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这么想的话，罗建生特意离开津海，去北阳上研究生似乎也就能解释的通了，他和林慧一样，都有不能见光的黑历史。” “可他的这个事儿可比林慧大多了，说起来，林慧肯定也发现了他的问题。”狮子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她发现了罗建生杀人吗……但如果是那样，报警难道不会更快？” 茅台摇摇头：“林慧不同于张茉，她在这方面要敏锐得多，会用这种方法，说明她大概率还没有找到实证，只是直觉罗建生要对她不利，就用这种手段先下手为强……对她来说，这可能是她觉得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了。” 狮子翻了个白眼：“真是想得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直觉很准，而舆论把林慧推到风口浪尖也是好事，罗建生再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拿她怎么样，我们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再查一查当年的这个案子。”茅台叹了口气，“看来，我又要有事情麻烦徐涛了。” 第15章 15 猫腻 从津海回到北阳后，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北阳城东分局。 城东和城西是北阳两个最大的区，即便是夜幕降临，分局里也还是灯火通明，狮子将车停在门口：“茅台姐，如果这个事儿真的是谋杀，我们肯定还是要让涛哥他们出马的吧？” “当然，我们又不是警察。” 茅台给徐涛发完微信，安静地眺望着分局三楼那几扇亮着灯的窗户，如果不是因为五年前的那个案子，她现在应该也会是城东大队的一员，整个高中到大学，她都一门心思想做警察，虽然最终得偿所愿，但她现在却还是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按照当年孙所的话说，就是为了一个案子，放弃了她所有的前程。 茅台怔怔地盯着那一点光亮看了许久，半晌又拿出了酒壶，刚把最后一点底喝了，远处徐涛急匆匆地从分局里跑了出来，径直拉开了车门。 “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徐涛开门见山，满脸难以置信，“原本就是个民事案件，怎么查着查着就变成杀人案了？你们俩是柯南吗？开个酒吧都能碰到这种事儿。” “这事儿说来话长。” 茅台捡着重点和徐涛说了一遍现在他们的发现，男人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你是说，张茉发现了罗建生偷拍的证据，所以可能是被罗建生谋杀的？” “太巧了，她前一天考到了证据，第二天和罗建生吵了一架就死了，徐涛，你这种老刑侦听到这种故事，难道不会觉得有猫腻？”茅台摇摇头，“按照当时你们的调查来看，现场没留下没有什么物理证据，现在想要旧案重查，就得让罗建生松口。” 徐涛自然也知道他这个前妻在刑侦调查上的本事绝不亚于他，辞职前本来差一点就要别调进城东分局，他无奈道：“但现在的情况光有口供也很难翻案，都四年了，物理证据没有，无法形成证据链的。” “翻案是一回事，让被害人的父母知道这小王八蛋有问题是另一回事……他们现在完全给蒙在鼓里。”茅台淡淡道，“现在也无法肯定就是他杀了张茉，也有可能是两人发生冲突，张茉意外跌下窗台……但是无论如何，张茉的死有隐情，有隐情就得查。” 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叹着气转向徐涛：“就是，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徐涛看着女人脸上带着歉意的淡淡微笑，和三年前他们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时一模一样，徐涛拿她这幅样子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半晌才翻了个白眼：“白昭翟，有时候我真觉得当时该辞职的是我，就你这个容易把自己搅和进麻烦里的体质，还不如我出来开个酒吧，让你去当这个副队长，这样现在就是你来应付这些队内纪律问题了。” “你又没我能喝，两瓶倒的酒量。”茅台笑笑，“让你开酒吧你还不天天给那些小姑娘灌的七荤八素，我不放心的。” 徐涛说不过她，半晌只能无奈地搓了把脸：“那行，我去查一下当时听到吵架的证人信息，你们直接去问，但是嘴巴给我牢一点……如果目击者能说出更多对罗建生不利的东西，加上你们找到的这些视频和照片，再加上罗建生的口供，说不定还能有点戏。” “好，改天请你喝酒。”茅台得偿所愿，上去亲昵地搂了一下徐涛的胳膊，“你也可以带队里的弟兄来。” “那喝完酒我可以留宿吗，老板娘？”徐涛佯装冷淡地瞄着她。 “看情况。”茅台耸肩，“只要狮子和杜宾愿意就行。” “涛哥我愿意！”狮子听得一个激灵，求生欲让她瞬间就扭过头，“杜宾只需要猫罐头就能收买，绝不坏事！你们该干嘛干嘛！” “……” 车内沉默了两秒后，茅台噗嗤笑出了声。 徐涛无奈地按了按额头：“行了……月底了，队里还一堆事，我先回去了，你们等我消息。” 他说着又警告似的捏了一把茅台的脸，不放心道：“白昭翟我告诉你，不要干出格的事情，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该报警的时候报警，别弄太危险。” 第19章 “好。” 茅台满口答应下来，而直到徐涛下了车，前座的狮子才小声开口：“茅台姐我说真的，你要让涛哥留宿酒吧，我就睡家里，要是你们要回家里，那我就睡酒吧……总之杜宾我也可以带走，这样涛哥想留宿几天都行，你们要二次蜜月我都应付的过来。 “算了吧，他忙成这个熊样，还蜜月呢，能留半宿都算是烧高香了。”茅台好笑似地摇摇头，目光落在男人远去的背影上，“徐涛的动作向来很快，郭队以前都叫他快手，估计我们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去找当年的证人了。” 等消息期间，两人随便在分局附近解决了晚饭，不到八点，徐涛的微信来了，给了她们两个证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其中一个如今还在津海，而另一个则在北阳工作，过去曾经是张茉的室友，名叫陈娟。 八点四十，茅台和狮子来到陈娟工作的产业园附近，行人们三三两两地快步走过街道，都像是不愿在寒风凛冽的室外多做任何一刻的停留，脚步匆匆地往地铁的方向去了。 两人联系上陈娟后在附近的咖啡店等了一会儿，不多时就见一个短发的女生匆匆赶来，据徐涛说，陈娟过去和张茉的关系很好，也因此做笔录时她一度怀疑过罗建生，但当时苦于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只能作罢。 “你好。”茅台还是老样子，在陈娟面前只说她们是为了给这件事写报道的记者，如今希望找一个当年的当事人了解情况，所以才通过张茉的父母问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当年的事……张茉是你的室友，她在出事前有和你提过情感方面的问题吗？情绪稳不稳定？她男朋友人怎么样？” 茅台有意将话题往罗建生身上引，果不其然陈娟立刻便皱起了眉：“我至今都想不明白，宿舍就那么大，他就算走到门口了，回头发现小茉要自杀，跑也就是两步的事情，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 茅台和狮子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狮子问道：“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 时隔四年，陈娟对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是记忆深刻，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是在回宿舍的路上远远听到里头的争吵的，因为隔得太远，她只依稀听到几句“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不恶心吗”，还有“为什么”——那是张茉带着哭腔的质问。陈娟一开始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张茉和罗建生非但很少吵架，而且张茉平时的性格更是要强，做了两年室友，陈娟还从来没看她在自己面前掉过眼泪。 在当时，陈娟因为这动静愣在了原地，大学里男女朋友吵架很正常，她觉得这不是个进宿舍的好时机，正打算回头去吃午饭，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宿舍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下就让她定在了原地。 那是张茉的声音。 半分钟之后，当从惊吓里缓过劲的陈娟冲进宿舍，整个空荡的室内却只有罗建生傻傻地跪坐在门口的瓷砖上，而在他的正前面，宿舍里的窗子大敞，窗户被风吹得四处翻飞…… 刚刚还在讲话的张茉，就这样不见了。 第16章 16 当年 “所以说，你并不是听到惨叫声立刻就进入宿舍的？” 茅台听完陈娟的口述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你进入宿舍的时候，还有什么你印象深刻的细节吗？毕竟我们写稿子的时候，细节多一点会比较好。” 陈娟想了想：“要说印象深刻，我当时也和警察说了……我觉得罗建生的表现很奇怪。” “奇怪？” “按道理一个人在你面前掉下楼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傻在原地，也没有上去确认张茉摔得怎么样……这不奇怪吗？连我这种从外头进来的第一反应都是冲到窗子前头，他后来说他是吓傻了，但那是他女朋友啊！我都缓过来了，他都没缓过来。” 陈娟义愤填膺道：“后头我下楼去看了张茉，发现她已经不行了，当时就有人报了警，但在警察来之前，罗建生也没有一直守在张茉旁边，他还要回一趟楼上，说要去拿手机……太奇怪了，女朋友还满身是血地躺在楼下，然后他居然还要去拿手机，说是什么要通知家里人，这种时候难道不该看着张茉的遗体，不让别人来动吗？” “他可能不是去拿手机。”狮子怒极反笑，如果说吵架当天张茉是在质问罗建生偷拍的事情，那张茉的手边肯定有证据，也就是那些他从罗建生那里拷来的东西，在警察来之前，罗建生显然是想把它们处理掉。 茅台淡淡道：“那后来呢，他上去了吗？” “没有，派出所来人很快，立马就封锁现场了。”陈娟冷冷道，“张茉之前一点要自杀的前兆都没有，然后和他吵完架就突然自杀了，再加上这个姓罗的那些奇怪的反应……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但是和警察说了之后，他们也没当回事。” “应该是证据不足。”茅台心知当时警方调查时缺少的是物理证据，单靠陈娟说的这些确实很难证明罗建生确实是有问题的，顶多证明他并不够在乎张茉，她问道，“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只有这些吗？能不能非常详细地描述一下，你进入室内之后罗建生的姿势……这可以帮助我们，呃……给观众带来画面感。” “我想想。” 陈娟这些年一直为张茉的事情感到不公，在这件事上也是无比热心，回忆得事无巨细：“我推开门的时候，他就跪在门口的右手边，我记得，他当时捂着左手胳膊，浑身都在打颤，而且还在喘气，我就看了他一眼就冲到窗边去了，看到张茉身下都是血地躺在那里，后头我往楼下跑，出门的时候，他还跪在那里，我对他吼了一身张茉不动了，然后就出去了……他跟在我身后，到了楼下，有人给张茉盖了衣服，说她没气了，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都想不起来报警，打电话的是宿舍里的其他学生，而那个时候罗建生就站在我旁边，还是那副抱着胳膊事不关己的样子，然后他就说，他手机还在楼上，他要上去拿手机，通知家里人……” 第20章 “抱着胳膊。”狮子喃喃，她虽然不像是茅台一样警察出身，但是查了这么多委托，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她看了一眼茅台，后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狮子又问道，“他一直抱着的是左手胳膊吗？” “对，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种好像很恐慌，但是却不是担心自己女朋友抢救不过来，而是在恐慌自己会陷入麻烦的感觉。”陈娟冷冷道，“我直到现在都觉得当年的事情一定有问题……所以，我就怀疑平时罗建生也对张茉不好，要不为什么他会对张茉的死那么漠不关心？” 茅台一愣，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罗建生 pua 的事情……” 陈娟瘪了瘪嘴，一下别开眼：“我没说他 pua，都是后头传出来的，我只是觉得，他肯定平时就对张茉不好。” “……” 茅台内心叹了口气，这下终于知道这个谣言的源头在哪里了，陈娟是张茉的室友，又是当时张茉自杀时最直接的目击证人，如果这些年每次有人来问她，她都会说出这个推测，那么显然，相信罗建生虐待张茉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明明是好意，但是一旦被滥用就反倒可能坏事。 这些年罗建生宁可背负着 pua 的名声也不愿加以澄清，多半是因为不希望更多人去深究张茉的自杀，宁可让人觉得张茉是在长期心理压力下跳楼，也不能让人觉得人是被他推下去的。 茅台捏了捏鼻梁，想明白前因后果后很快就和狮子告别了陈娟，两人走在寒风四起的北阳街头，茅台无奈道：“现在一切都清楚了，pua 的事情是从陈娟这里出来的，她确实是想帮张茉，但是用力用错了方向，反倒让罗建生借由 pua 这件事转移了注意力，没人想到这后头可能藏着的是谋杀还有更严重的罪行。” 狮子沉默了一会儿：“刚刚陈娟说，她见到罗建生的时候，他一直抓着胳膊……与其说是恐慌，不如说他可能……” “他可能受了什么伤。”茅台淡淡道，“当时警方的调查方向是在张茉身上找暴力袭击的痕迹，没有找到，因此被认为是自杀，但是现在看来，如果是罗建生袭击了她，那罗建生的身上，可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一般来说，不都可以从被害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什么吗？” “那是破皮的情况，如果没有出血是很难查的，我们现在要换个调查方向，一旦可以确定罗建生在张茉死亡后身上有伤，那我们就算是拿到第一个物理证据了。” 茅台最后匆匆赶了两步上了车，在密闭的空间里她搓了搓手恢复温度，正打算给徐涛发微信说进展，谁料想软件还没打开，一条新的微信便弹了出来。 “见一面好吗，我知道你们还在调查这件事，我有东西想告诉你们。” 茅台在黑暗里眯起眼，她这一天没怎么关注舆论的动向，但想必在戏剧社那事给扒出来后，林慧的日子不会好过。 一整天了，狮子没事的时候就会偷偷拿出手机来，茅台很清楚，她是在关注网络上的动态。 “林慧给我们发微信了。”茅台淡淡道，“约我们见一面。” 狮子抿了抿嘴：“这时候后悔还有什么用，舆论都已经开始发酵了。” “也不算太晚，毕竟罗建生的事儿可比她大多了，一旦查出来罗建生真的杀了人，那公众的注意力立刻就会被转移走，甚至可能还会有人夸她。”茅台抿了口酒，“这件事是因她而起，无论如何如果林慧能想明白，早点把自己撇清楚，那对她的未来都是有好处的……狮子，不要老想着能够全须全尾地救她，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世上也不存在那种拯救，任何人想要走出来，都只能靠自己的选择。” 第17章 17 坦白 两人再见到林慧时，已经是将近晚上十点了。 这一次女生没有再约在学校里见面，在舆论发酵之后，林慧已经无法正常在财大上课，这两天只能回家暂避风头。 林慧定的地点是在一家酒吧里，光照很暗，女生坐在角落里，帽檐压低到几乎看不清脸。 茅台坐下后很快发现这一次林慧是真的没有化妆，在桌上的烛火映照下眼袋深重，看得出来这两天的休息肯定很差，她淡淡道：“喝点酒吧，帮助睡眠的。” “我给你点了，姐姐，上次见面我就发现你身上有很重的酒味儿。”林慧勉强笑了一下，看人的时候更显出憔悴来，“你们说的没错，人选择什么路就会有什么结局，我现在这样也算是报应。” “也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狮子听不下去，变扭道，“虽然你不听我们的建议现在变成这样真的是报应，但是要是你现在道歉，还不至于以后都抬不起头做人。” 林慧摇摇头，正要说话，一旁的男性酒保将酒端上了桌，一时间林慧竟像是给吓了一跳，瞬间便把帽檐往下按了按，整个人都忘沙发的角落里缩去。 果真是有很严重的创伤反应。 茅台内心叹气，如今的林慧让她想起了几年前的狮子，在漫展的偷拍事件过去之后，狮子虽说表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实际却一直患有相当严重的心理障碍症，这个问题一直都在……直到她毕业后来到北阳，创口又被那场办公室性骚扰彻底撕开了。 对于林慧来说，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多半是源于过去的创伤，而由于这次的舆论反扑，这个创伤也再度开始流血了。 第21章 “你其实很害怕男人吧？”茅台不愿再绕弯子，“大学的时候童博对你表白便能让你觉得他很危险，因此说他对你动手动脚将他赶出话剧社，既然这样，为什么会和罗建生在一起？” 林慧的脸色苍白一片，微微坐直了身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茅台的余光扫过狮子，这丫头脸上绷得很紧，咬了咬牙说道：“有这样问题的，也不止你一个人。” 林慧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却突然苦笑起来：“我确实是辜负你们的好意，我之前一直觉得，罗建生的问题这么大，不至于会烧到我身上，我也没想到童博会出来说话，我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当时做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敢赌。” “不敢赌什么？”茅台尝了一口酒吧里的酒，眉头很快便皱起来，显然，这杯子里没装什么好酒，她淡淡道，“我们都是女人，我就直接问了，以前，是不是有人伤害过你？” “……” 林慧抿紧了嘴唇，沉默了两三秒后，她突然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像是为了壮胆，而后她轻声道：“高中……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男生追我，我也有点喜欢他，后头，他叫我去看他打球，然后打完球之后，他说，他要找个地方洗个澡，让我跟他去……我当时以为也就是要去休息一会儿，没多想，然后……然后他就……” 林慧说不下去，似乎是因为某种可怕的记忆，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狮子见状一把抓住她的手：“没事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林慧眼眶通红地喘了一口气：“他说，这样我就是他的人了……完全是他的，我那时候就想，我一定要喜欢他，如果不喜欢他，那么，那么我为什么要让他对我做这样的事情，我试着想喜欢他，但是……” 茅台内心叹息，她现在终于知道，林慧那篇长微博里极具感染力的情感是从哪里来的了，她又问道：“这件事，你后来有和任何人说吗？” 林慧摇摇头，崩溃道：“我不敢和我爸妈说，他们都是很传统的人，连我早恋都不允许……我妈有一次还说，那种高中就怀孕的女生都是自己有问题，我根本不敢……后头，我和他在一起了几个月，他就又和其他女生好了，然后，学校里就有人说我是那种很随便的女生，一追就到手，后头传的人越来越多，连老师都知道了，他们还叫了我爸妈来学校……” “所以……”茅台深吸口气，“所以就是从那时候起，你知道，这么做是有用的。” “没错。”林慧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一直以来憔悴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狰狞，“这是最有用的，我后头就想，他们可以这么说我，那我也可以反过来让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反正，反正我已经不干净了，我也无所谓再拖几个人下水，让他们的日子和我一样不好过！” “你……”狮子看着林慧的样子一时语塞，半晌她心情复杂道，“那罗建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不相信吗，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这么久？” “罗建生……罗建生是个骗子。”林慧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后，她将手抽了回去，轻声道，“我一直没有谈恋爱，罗建生是追我时间最长的一个，他很擅长这个，给我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也从来不过火，慢慢的，我就觉得他可能和以前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不会强迫我做什么，他也会尊重我。” “能够把你都骗过去，那看来他在这方面是真的很会伪装。”茅台冷冷道，“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有问题的？” “准确的说，我还没有完全抓到他的把柄，我有的只有感觉……但是我不敢再拖了。” 林慧深吸口气：“我不知道你们还愿不愿意相信我，但是在那篇长微博里，我并没有完全说谎，罗建生确实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但是……他一开始伪装的太好了，所以不知不觉，我也任由他这么做了很长时间。” “他做什么了？” “他会查我的手机和电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担心我和其他男生有暧昧，但是他每次都只是看，也不说什么，更不会管我加什么人，我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后头才开始觉得奇怪。” “操。”狮子瞬间反应过来，只觉得背后一寒，“这孙子是怕你成为第二个张茉，他怕你发现那些东西。” “发现什么东西？张茉是谁？”林慧不解，“你们……你们查出来什么了？” 茅台知道这么说来话长，摇摇头道：“先说你的事，是什么事情让你下定决心要发那篇长微博的？按照你的性格……应该是已经觉得到了不得不这么做，非常危险的时候了吧。” “是。”林慧将嘴唇抿得发白，“我还没有抓到他的把柄，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我怕他会突然像以前一样，在外头乱发一些东西伤害我，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到底做了什么？” “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拍照。”林慧心有余悸道，“很多次，我睁开眼发现他拿着手机，然后我去看的时候，他的相册里已经没有那些照片了，他每次都说，是想拍我的丑照嘲笑我，但是不可能是这样，我和他分手也有这个原因，我越来越没安全感，后头他还来找过我，想要挽回我，用的还是老方法，给我送几张拍的很好看的照片——这些照片应该都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拍的，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他拍了那些。” 第22章 茅台皱眉，她知道林慧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但让她最终走出这一步，应该会有更极端的原因，问道：“分手之后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没错。”林慧深吸口气，我拒绝了几次他的照片之后，突然有一次他恶狠狠地抓住我，说如果现在不收下这些，以后交了新男朋友保不好就要收到别的东西，我当时就知道，他肯定是拍了什么，而一个多月前，我和他闹的最僵的时候，我一个学妹突然发现，她有一些奇怪的裙底照片在网上，然后我就想起来，那个学妹之前经常和我们一起吃饭，还有几次，就穿着照片里的裙子……” 第18章 18 对峙 “所以说，林慧是害怕罗建生拿以前偷拍的照片来污蔑她，就觉得应该要用这种方法来提前堵住罗建生的嘴。” 将林慧送回家之后，狮子脑袋里还是一团乱麻：“只要她提前把罗建生架上了这个火刑架，就算罗建生后头为了报复她放出照片，也有人会站在她这边，不至于再像高中时一样，所有人都听信了流言……妈的，说到底还是这帮傻逼男人的错，把一个姑娘逼到这个地步。” “她没想到的是罗建生比她想的还要聪明，又或者说狠毒……直接找到了童博，也算是釜底抽薪了。”茅台看着窗外，林慧家住的小区十分老旧，看得出来家庭条件算不上好，这几天事情闹成这样，还不知道本来就保守的林慧父母会如何看待这个事。 狮子叹了口气：“希望明天早上林慧发了道歉之后事情能有所好转，不管怎么样，她得先把自己撇干净。” 时间已经接近零点，街上的行人愈发少了，但茅台却没有一丝睡意，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手头的线索，很快就意识到，以罗建生的心理素质，他们不能给这个小王八蛋任何缓冲的机会，一旦让他有时间去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说不定这事儿就能给糊弄过去。 “狮子。”茅台想了想，“明天早上我们去找罗建生摊牌，看看能不能让他在高压下张嘴……但在那之前，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翌日一早。 茅台在下出租的时候看到了微博上的推送，在一分钟前，这几日一直毫无动静的林慧终于发布了新内容，和许多人想的不同，这条新微博却并非是为了反驳之前罗建生的质疑，而正相反，林慧竟直接承认了前几日的丑闻，并向大学时的社团成员童博道歉，称她是因为性格过度敏感，所以做出了让人难以饶恕的事，并称愿尽自己可能弥补过去的错误。 在林慧将近两千字的长微博中，如果说这前五百字就足够让人难以置信，那么后头四分之三的内容更是让这几日一直在关注此时的网友们惊爆眼球。 林慧，竟然对罗建生道歉了。 在长微博里，林慧称她之前的指责中存在有大量不实的内容，一如罗建生所说，性侵并不存在，偷拍也是她自己所为，但这一切却并不是空穴来风，罗建生本人确实是偷拍的惯犯，甚至从本科开始就有过类似的行为，林慧在微博上直言她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但如今不便在网上公布于众，将会很快交予警方处理，还希望网友能耐心等待处理结果。 林慧的微博至此戛然而止。 茅台在手机上刷新了一下，只见刚刚才只有 260 的转发栏在瞬间变成了 1500，评论的数字更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可想而知，这条微博将会在未来一段时间给这个姑娘的人生带来巨大的冲击，但是，这也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办法，谎言是站不住脚的，情绪带来的站队也只是一时的，当雪球在未来越滚越大，在某一天，早晚会引起雪崩。 茅台想到这儿将手机揣回口袋里，大步朝和罗建生约好的地点走去，她能想象得到，当罗建生看到林慧的微博，会有窃喜，也会有担忧，舆论到这一步对他是有利的，但是以罗建生的性格，看到林慧已经把证据提交给警方，不可能不慌。 现在这个时刻应该会是罗建生最无法冷静的时候，茅台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的心理抗压能力到底有多好，但是，在这种时候给他当头一棒，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上了二楼，茅台在左手边找到了罗建生和她约定好的自习室，远远地，似乎是听到了茅台的高跟鞋声，罗建生放下手机……那是一张丝毫看不出任何危险的脸，戴一副细边眼镜，整个人显得斯文又温和，就是个普通学生的样子。 茅台上去同男生握了握手：“你好，本来最近是非常时期，应该是要电话采访的……但是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见到本人才会比较好一点。” “我明白毛记者。”罗建生点点头，贴心地帮茅台拉了一张凳子，又苦笑起来，“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这种时候也应该要接受一下采访吧。” 茅台假意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说道：“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刚刚来之前，我在出租车上看了林慧的回应，不如先问问，你对林慧的这个回应怎么看？” “那个回应吗？”罗建生低下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通了，不过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之前就说了……” “林慧说性侵是假的，但是对于偷拍这一部分，你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茅台毫不客气，直接了当地摆出了正题，果真就见男生的脸色一僵，随即为难地笑起来：“这……肯定也是假的啊，她不可能承认自己全错了，总归还是要说我一点不是吧。” 第23章 “是吗？”茅台眯起眼，笑了起来，“因为来之前我也做了些功课，发现林慧说提交证据好像确有其事，她最近回到你的母校津海科技大学做了一些调查，这件事你知道吗？” “科大？”罗建生微微睁大眼，“她去科大做什么……” “好像是去调查你前女友的事情了，毕竟你也调查了她的本科，不是吗？”茅台看着罗建生慌乱的样子也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这件事我也想趁机问问你，你的前女友张茉自杀，这件事确有其事吗？” “你……”罗建生这下终于意识到不对，猛地抬起头，“是林慧告诉你的？” 茅台淡淡道：“一查就知道了，毕竟她死的时候你还在现场呢……如果去警察那边查，应该也有你的笔录吧。” “……” 罗建生这一次沉默了许久才终于点头，轻声道：“对，我前女友，和我吵了一架，后来她情绪上出了点问题就突然寻了短见，我也没想到，不过，毛记者，这个事儿……和这次林慧诬陷我，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有关系，你看，你能找到童博，证明她不是第一次诬陷别人，她就也能找到以前和你前女友有关系的人，证明你确实如她所说，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茅台笑了笑，“罗同学，林慧对你的回应是道歉，那如果之后她爆出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回应？” 罗建生苦笑：“我前女友都自杀了……我要是再说这个事情，她的父母会很难受吧。” 也难怪能骗到林慧……这小王八蛋，还挺懂得绕弯子。 茅台内心冷笑，心想软的不吃非要她来硬的，过去她在派出所审人的时候最讨厌这种类型的了，茅台合上手里的本子，抬头注视罗建生的眼睛：“硬盘里的那些东西，你打算回应吗？” “硬盘……”罗建生脸上的笑僵住了，“什么硬盘？” “海顿的摄像头可不便宜，这款微型摄像头是从国外进来的，现在国内一般搞偷拍的还弄不到这种高档货，我也是过去在韩国的时候见得多。”茅台晃了晃高跟鞋的鞋尖，脸上的笑容倏然便冷了下来，“小兔崽子，对张茉的死，你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 第19章 19 真相 罗建生的表情仿佛定格了一般，怔怔地看着茅台：“张茉？” 茅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四年前，张茉不但发现了你硬盘里的东西，她还拷了一份拿着质问你，而当天她就在只有你和她两个人的寝室里跳楼自杀了，这件事，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罗同学？” 罗建生咬了咬牙：“你到底是谁，你根本不是记者吧？” 茅台笑笑：“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我知道多少当年的事，那一份被张茉拷走的东西，现在又在谁那里？” “你……”罗建生脸色发白，张了张口，半晌却是硬生生接道，“我不知道什么硬盘不硬盘的，你既然不是记者，也就没什么聊下去的必要了吧。” 他说完起身便要走，而茅台也不拦，只是笑笑：“同学，是你自己拍的，你应该很清楚，你的脸出现在视频里了吧……还是说，要我把截图找给你看，让你看看几年前自己的英姿？” “……” 罗建生的脚步一顿，茅台此时就好似会读心一般地走到他面前：“忘记跟你介绍了，我是个专门找摄像头的猎人……就我过去的经验，做这种事情的人，很多都是为了利益，但其中也不乏有一些小王八蛋，纯粹就是为了下半身那些事儿，就干出这种让人作呕的勾当。” 罗建生脸色惨白，给茅台慢慢逼到了自习室靠窗的一角，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茅台见状笑道：“不会吧，之前被林慧诬陷的时候，不是很知道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吗？这时候突然怂了，还是说……” 她压低声音：“罗同学，你是不是除了偷拍，还干过些别的事？比如……将你的前女友给推下楼了？” 一片安静里，茅台清晰地听见面前的男生重重吞咽了一口，以她过去的经验，嫌疑人到了这一步就是要撂了，而她正打算要再逼问下去，却不想这个个头不大的男生忽然一步窜上了窗台。 “我还不够惨吗，别他妈再逼我了！”罗建生大喊一声，作势便要松手往下跳，而他身子刚刚一歪，领口却被人一把扯住，紧跟着整个人便全然悬空在了二楼的窗户外头。 “你……”罗建生瞪大眼，完全没想到面前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甚至只用一只手就把他死死拉住，而脖子上的剧痛也让他很快意识到，只要这时女人松手，他便会直接一头栽下去。 “你真的想死吗？”茅台咬着牙用脚抵住了窗台，早上喝的那点酒精现在都在往头上涌，让她额头上都沁出一层细汗，“你要真想死，就给我找个五楼跳，不要在这儿他妈做样子！” 茅台说着，手上用力一拉，男生身子一晃便被拉回了室内，重重摔在了地上。 “没出息的东西。”茅台热得脱掉外套，踩着高跟鞋将瘫倒在地上的罗建生翻过来，喘了口气，“心虚就要跳楼，还不是为了死，是为了卖惨让舆论翻盘……你知道这个地方跳楼也跳不死吧，对跳楼很熟是不是？” 罗建生浑身发颤，而茅台看着他这副样子哂笑一声，蹲下身子冷冷道：“真想死一会儿我带你上去死，但在那之前，你要给我老老实实的，把张茉的事儿吐出来……否则，我会让你死都死不成。” 第24章 “你……”罗建生说到底不过是个 24 岁的年轻人，如今在茅台这样连番的刺激下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垮塌，抱着头歇斯底里喊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当年的事，明明没有人……” “纸是包不住火的。”茅台拖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你要说不出来，我也可以把酒借给你壮胆，但是不要再在我面前玩这套要死要活的把戏，我告诉你我看得多了，根本不觉得稀奇。” 罗建生双眼通红地换了个抱膝的姿势：“我不想那么做的。” “做什么？”茅台俯下身，“不想杀她？” 男生别开眼，浑身发颤地说：“我，我也想和她好好说，毕竟，我也没伤害过她……我只是喜欢拍一些东西，这些年我也没伤害过那些女孩儿，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较真。” 茅台冷冷道：“你没伤害过那些女孩儿？那你还把视频放到网上去？那不是伤害吗？” “我也没对她们怎么样……我，我只是看看而已，然后，偶尔也会挑一些漂亮的，拿出去卖些钱买新的设备。”罗建生缩成一团，“我想和她解释，我当时，还打算答应她以后都不干了，但是……她根本就不听，后头我俩吵着吵着就到了窗子边上，她说要想这事儿别人不知道，除非她今天死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就好像，就好像突然空白了一样……” “别给自己找这些好词儿。”茅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是不是把她推下去了。” 罗建生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茅台一把抓住了他后脑的头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把她推下去了？” “我……”罗建生哆嗦了一下，“我当时和她打起来了，然后，然后她就在窗户边上，我手一用力，她人就，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茅台冷笑着松开了手，“掉下去之后呢？你怎么突然从窗户边上到门口了？” “我看到她在底下不动了，就想赶紧冲下楼看看，后头突然又担心……担心自己被怀疑，正在门边犹豫，外头有人进来了。” “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就跟着下了楼，我根本没想过这种结果，应该也不是我的错吧，她，她凑巧站在窗边了而已，后头警察问我的时候，我就……” “你就说她是自己跳下去的，这么长时间来还一直把被害人的父母蒙在鼓里，甚至让他们以为，你是一个好好先生，对他们的女儿非常好。” 茅台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直在录音的手机，将刚刚录下来的东西发给徐涛，用语音说道：“口气够好了，应该不算胁迫吧，现在他身上伤的时间已经查出来了，可以来抓人了徐副队。” 微信一来一回，罗建生的脸色越来越差，而茅台看着微信又喝了一口壶里的酒，突然上前把罗建生的眼镜摘了：“跳吧。” 男生睁大眼：“什，什么……” “我说跳啊，你现在可以死了，怕你会害怕，所以别戴眼镜。”茅台淡淡道，“如果之前让你跳了楼，外界的重点就会是你被网暴，说不定还会有人同情你，但现在你什么都说了，就算死了，也会被说成是做贼心虚吧。” 女人说着，竟还笑了起来，用下巴点点窗户外头，语气轻松：“跳吧，我不拦着你了。” “你……”罗建生颤抖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几秒钟后，男生就如同再也无法忍受一般，腾的一下站起来，紧跟着一头便往窗外扎去。 而这一次，也确实没有人再来拉他的领子了。 第20章 20 自毁 “我说，你就非得这么吓他吗，虽然说二楼又加了消防气垫跳不死人，但这小子都他妈尿裤子了。” 等茅台下了楼，罗建生早已经给几个辅警从消防软垫上拉了起来，年轻人的脸色惨白，像失了魂了一样给架上了警车，茅台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递给满脸无奈的徐涛：“到时候你还给他吧，怕他掉下去把自己戳瞎。” 徐涛把她抓过来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事情才没好气道：“跟你说这种事儿我们来就行了，这小子有嫌疑，又不是不能拉回来审，非要你来？” “你们有纪律，不能吓唬犯人。”茅台冲他挤挤眼，“可怎么办，我就想吓唬他，再说了，也是他自己要跳的。” 徐涛翻了个白眼，还没说话，远处一道金色的影子径直便朝茅台冲了过来，几乎是一头撞进她怀里，狮子满脸紧张道：“茅台姐你没受伤吧！我刚刚去应付记者去了。” “我没事，怎么样？”茅台揉了揉她的发顶，“林慧刚刚作出回应，这边另一个当事人就跳楼自杀还被警察带走了，这事儿够他写一笔了吧。” 狮子嘿嘿一笑：“我就负责把他带过来，后头的事情都是他自己‘撞上’的，会怎么写我就不知道了。”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现在会怎么样还不好说。”徐涛对他这个前妻的胆大妄为向来是没什么办法，满脸头疼，“确实找到证据，证明罗建生在张茉自杀后去医院治疗过手上的淤青，但现在毕竟没有其他证据，具体怎么样还得调查了再说。” 茅台披上外套：“以城东分局的本事，不可能查不出来……这事儿舆论上闹这么大，领导也总得考虑舆情因素，不至于草草了事。” 第25章 “反正之后就是城东分局的事儿了，你们俩不要再插手了，到时候搞得我又不好交代。” 徐涛丢下一句便也上了车，狮子看着驶远的警车有些懊恼：“这孙子刚刚搞得这么难看，我都错过了。” “没什么好看的，脏。”茅台拿起酒壶，却发现里头已经见了底，也难怪她刚刚从楼上下来就觉得有些头晕，原来是喝的太快了，茅台笑笑，“不过很久没碰到过需要这么动真格的委托了，客户那边还得拖两天，等警察出了结果，他应该会很感谢我们按着他不让他下场的。” 解决完委托，以两人的习惯自然是要吃顿好的庆祝，上了车，狮子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茅台姐，张茉的硬盘怎么办？我之前已经当做证据交给涛哥了。” “就让警察去解决吧，等到罗建生这个事情曝光，估计张茉的父母也顾不上管这些了。”茅台打了个呵欠，喝快酒的下场就是人会乏得很快，她已经有很多年没醉过了，又或者说，大多数时间都醉着，只是不会像是寻常人发酒疯罢了。 “还有一件事。”如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狮子扭过头来小声道，“硬盘里的东西我还拷了一份备份，你回去要不要再看看？” 茅台一愣，随即了然地揉了她一把：“你还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我是家养的狮子嘛。”狮子像只猫一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这王八蛋拍的量太大了，我们那天也没好好看，说不定里头就能看出些门道。” “嗯，先去吃饭吧，你挑馆子。”茅台靠回一边，懒洋洋地将自己晒在阳光里，这样的日子总会让她想起五年前小珍珠的父母第一次找来派出所的那一天，明明是阳光普照的天气，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这样在看似毫无阴霾的城市里丢了。 小珍珠要是现在还活着，也该 13 岁了吧？ 以她的成绩，会上什么样的初中呢？ 茅台看着照在自己手背上的阳光，想到那个孩子的脸，她轻轻地闭上眼睛。 当天下午，在酒吧开门营业前，微博上对于林慧的抨击已经趋于白热化，早上林慧的微博最终被转出将近四万条，转发和评论里的内容都相当不堪入目，狮子坐在吧台上看得简直怒火中烧：“这群傻逼金针菇国男，马上等罗建生的反转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脸疼不疼！” “骂脏话可以，不要人身攻击。”坐在一旁翻看罗建生偷拍备份的茅台眼也不抬，“别人可以极端，但你是做这行的，要是因为性别连个靶子都找不准，猎人就白当了。” 狮子深吸口气，把怒火压下去，蹭到茅台边上小声道：“可是他们骂的太难听了茅台姐。” “就会跟我撒娇。”茅台无奈地看她一眼，“你没做过警察，不知道很多时候警察破案，最怕的就是因为一些固有的概念，导致从开口侦查方向就是错的……你说我们查了这么多摄像头，虽然其中有很多都是男人做的，但是你没碰到过女性的偷拍人吗？之前那个在澡堂里偷拍的，她们本来就是女人，偷拍起同性甚至比男人还方便。” “我知道……” 狮子自知理亏地瘪瘪嘴，把下巴搁在她的胳膊上：“说起来，茅台姐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茅台摇摇头：“罗建生确实不专业，一看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用的微型摄像头虽然是海顿的，但他并不会用，用了高清的摄像头还是经常出现过于晃动的废镜头。” “所以说，他没有说谎，拍摄这个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盈利。”狮子想了想，“茅台姐，你说当年跟踪珍珠的人，会属于哪一种？是像是罗建生这种为了私欲的，还是说……” 茅台定定地看着屏幕上一张罗建生偷拍的照片，很显然，罗建生对幼女是没有兴趣的，偷拍的对象大多都是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女性，而拍摄地点基本集中在电梯，公交车，地铁还有女厕所。 从客观角度来说，拍摄成年女性被发现的风险更大，但是技术操作层面却相对容易，如果用手机，拍摄人不需要蹲下身子，只要正常站立翻转手机就可以拍摄到相对私密的画面，而相对的，儿童的戒心低，但因为身量矮，大多数时候在公众场合都很难偷拍成功，要直接接近孩子进行诱骗才能达到拍摄效果。 然而，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一步，犯人的脸被看到，那么罪行往往也就不仅限于偷拍了。 当年在小珍珠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段监控画面里，那个跟踪并且偷拍的人显然并不意在拍摄一些私密的画面，而是始终保持和小珍珠的距离，进行长时间的拍摄。 如果是为了私欲，偷拍人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在拍摄背影上，这种角度显然说不过去。 “偶尔也会挑一些别人喜欢看的，拿出去卖些钱买新的设备。” 茅台想起罗建生的话，皱起眉：“在被监控拍下来的时候，偷拍人只是在拍摄珍珠的样子，就像是卖家秀，他在给别人看这个新猎物的样子......或许，就像我想的，真的是有组织的犯罪也说不定。” 第21章 21 百态 一周后。 罗建生涉嫌杀人的消息上网时，茅台正在跟客户沟通这次调查中的种种细节。 按照她们给的指示，客户在林慧和罗建生频繁上热搜的这一周半内都没有转发和评论任何相关的内容，如今罗建生的案子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茅台也终于可以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完整地讲述出来，方便客户不久后在微博上进行整理。 第26章 “所以，就是这样，鉴于这件事双方当事人身上都有可以争议的点，所以建议您还是不要代入主观评价，光是理时间线就够了。”茅台手里摩挲着颇有质感的威士忌杯，笑道，“以后如果还有这样不敢下场站队的时候，也欢迎您来找我们……一定会帮您找出一个对的方向。” 挂了电话，狮子在一旁两眼放光：“茅台姐，这次打了款之后，是不是马上我们就可以改善伙食啦？” “这个月的水电费算挣出来了，我也要进些新酒……还有杜宾的罐头也快没了，真不知道杜宾和你哪一个比较能吃。”茅台好笑似地摇摇头，走回吧台后开始擦那些玻璃酒杯，“狮子，说起来你现在再看看，网上人怎么说？就像你说的，打脸，你看看有多少人会出来道歉。” “我都忘了。”狮子一愣，立马掏出手机开始看热搜，本来罗建生和林慧这档子事儿都已经差不多平息了，但今天罗建生涉嫌故意杀人的消息被官方放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转眼间罗建生的词条就上了热搜二十四。 狮子点进词条，发现短短四十分钟，城东分局的警方通报转发已经过了五千，转发里许多人都发了长长的一排点表示无语，还有一些说自己早就看出罗建生有问题，还试图在转发的 140 个字里塞下长段的分析。 “马后炮。”狮子嗤之以鼻，随机点进几个人的微博里去看，果真发现不少人上周骂林慧的微博甚至还没删掉，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茅台淡淡问道：“有人对林慧道歉吗？” “有，但是很少。”狮子翻了个白眼，“还有人到现在都在持之以恒地骂林慧，说这种靠诬陷别人自保的行为本来就不可取。” “确实不可取，但是他们这么说，也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这么认为。”茅台摇摇头，“没有人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现实当中给抓现行的小偷都有人不认，网上一没脸二没名字，许多人就算骂错了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狮子在热搜的讨论区里翻了翻，发现说什么的都有，一些博主在骂前几日站罗建生的网友，认为那是男人之间的串通一气，在包容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还有另一些人则认为林慧利用自己是女性的身份去诬陷男性，这种做法本来就是在消费大众同情心，以后要是有其他真正受害的女人无法再通过微博这样的公众平台获得公道，那就要怪大家的同理心已经被这些事磨光了。 狮子冷冷道：“他们又不是林慧，哪里会知道林慧最开始就是因为性侵才会有这种错误观念的？要是能严惩性侵，让更多女性感到安全，谁会想到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法来保护自己？” “观念上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我之前说了，在舆论上发声和在现实中制止伤害是两件事，我们做的是后者。”茅台看着自己的指节，过去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那里一度长满了冻疮……打骂她的父亲，抢走她暖炉的弟弟，在很久以前，在没有遇到徐涛的时候，茅台也曾经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 “如果你只是想在舆论上掀起些水花，走极端或许可以帮你引起更多共鸣，但如果你是想要找到伤害的源头，出了事情就先入为主，那只会在下一次出事时看的更歪。”茅台淡淡道，“因为罗建生就觉得男人都不可相信，又或者因为林慧就觉得女人都是骗子，这些都是很傻的话，小孩子的脑袋都不该这么简单。” “……” 狮子只觉得自己好像给骂了进去，小声道：“茅台姐，说真的，你就不生气吗？” “生气？” “看到这些姑娘受欺负……我们之前调查过这么多委托，很多受害的都是女孩儿，那些男的就因为一些很恶心的原因，就把她们一辈子都害了。” 狮子想起过去调查过的一些恶意散播前女友不雅照的照片，男方最终毫无损失，但受害的女性明明只是受害者，却要承受这辈子都被人指指点点的后果。 每每记起这些事情，狮子就觉得自己很难在这样的案子里保持冷静。 “生气……我作为女人，怎么可能不生气？”茅台抿了口酒，回忆起不久前自己面对罗建生时根本控制不住的脾气，应该不是因为大姨妈快来了，“生气归生气，但是如果单纯是生气，反倒可能错过一些就在眼皮子底下的线索，像是罗建生这次的事情，pua 这个不好的名声反倒差点帮他逃脱了杀人嫌疑。” 她摇摇头：“真想要从实际上帮助这些女孩儿，就得冷静下来找到真正伤害她们的人，像是偷拍这种不见光的犯罪，如果你在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一定是异性做的，那么万一方向都错了，她们的公道又要到哪儿去讨？我们岂不是连制止伤害的第一步都做不到？” “……” 狮子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很难说出话来，以她们两个的力量确实很难改变环境，而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找到伤害的源头这一件事而已。 茅台给杯子里倒了一点薄薄的酒，兑上了果汁和冰块，推到狮子面前来：“网上这些声音听听就好了，在真相未明之前，无论站谁，其实都是胡乱射箭，我们既然是做这行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黑暗里找到一个对的靶子，就算是要在舆论上争取话语权，也总需要人查明真相吧。” “茅台姐……”狮子抿抿嘴，憋了半天才道，“你要是和涛哥有孩子，肯定给你教育得服服帖帖的。” 第27章 “还孩子，我现在养你一个还不够吗？”茅台摇摇头，拿着杯子过来碰了一下她的果酒，“再说了，教育有用吗？我再教育你不还是晚上抢被子，头发把下水堵得一周叫一次修理工吗？” 狮子脸一红，小声道：“茅台姐我好歹也 27 了，你给我留点面子。” “来把这些杯子洗了，我去喂杜宾......这次表现还不错，可以考虑重新开张了。”茅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手把柜台上的两支飞镖投向靶子。 六环和八环。 “希望赶紧碰上那家伙。” 茅台想起照片上珍珠灿烂的笑脸，把一张背面写着猎人的菜单翻了过来：“别让我再次次都跑空了。” 【情侣 完】 第22章 01 小客人 北阳的太阳开始西斜时，狮子艰难地从床上醒了过来。 做酒吧的生意意味着作息黑白颠倒，这样的起床时间在这个家里也是常态，狮子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金发毫无形象地打了个极大的呵欠，听到浴室里传来茅台吹头发的声音。 星河天街的这间公寓本来便是单身公寓，两个人住到底还是挤了一点，一年多以前，为了把侧卧腾出来放衣服，狮子不得不开始和茅台一起挤在双人床上，也好在作为一个酒鬼，茅台的睡眠从来不会因为同床的年轻人半夜打游戏而出现问题，两人便也相安无事地一直住了下来。 “茅台姐，热水器还有水吗，我想冲一下。” 狮子裹着被子出现在浴室门口时茅台已经把头发都吹干了，正在往脸上涂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在刚散的水汽里，女人肩膀上淡淡的伤痕清晰可见，茅台笑道：“给你留了水，但是估计不够你洗头了，谁叫你头发多。” “茅台姐……你没想过去做个激光什么的吗？”狮子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茅台身上那些伤了，但每次看都难免会心惊，几年前她也和家里彻底吵掰，但即使再撕破脸，她和她的父母都没有到达拳脚相向的地步，就更别说在身上留下什么伤疤了。 茅台转头看狮子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肩膀看，好笑道：“这不挺好吗，以后说自己是做警察的时候受的工伤，还能骗骗小朋友。” 她说着，伸手一下把狮子身上的被子给扒了下来：“赶紧收拾，今天新酒到货，要早点去店里搬箱子。” “茅台姐给我半小时！”狮子冷得一个哆嗦，迅速冲进了淋浴间。 “最多二十分钟，迟了今天晚上上床之后就不许进你的王者峡谷。”茅台拂掉镜子上的雾气，难得的，在狮子的提醒下，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左肩那些裸露在外的淡淡伤疤上。 将近二十年了，留下这些伤的人，在他死后，茅台甚至都很少梦到他。 就像徐涛说的，如今的她已经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路，所以，再也没必要去想那个家的事情了。 随着水声响起，浴室里新的雾气重新让镜子变得模糊不清，茅台将自己从简单的回忆里解脱出来，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伸手叩了淋浴间的玻璃门。 “二十分钟。”她再次重申，“包括化妆。” 下午六点，在五条巷的路灯刚刚亮起时，茅台和狮子终于艰难通过了北阳的晚高峰，回到了 bitter baby。 “这群王八蛋，人没来还真敢堆在门口啊。”茅台远远便看到堆在卷帘门外的三个大箱子，好在还没给人顺走，她忍不住骂道，“赶着下班胆子还真不小。” 想到那箱子里放着的十来瓶洋酒，茅台匆匆赶了两步上去，还好，箱子的胶带还好好粘着，不光如此，在纸箱的侧面还贴着一张粉嫩的即时贴，上头用十分稚嫩的字迹写着：姐姐，有事想要拜托你们，我明天放学再来，五点半，请你们等我好吗？ 茅台一愣，将即时贴撕下来：“现在快递公司花样越来越多了啊……以为这样把东西堆在大街上我就不会差评了？” 狮子凑过来看，这字迹很明显属于一个孩子：“她说的是姐姐，看来是认识我们。” “回店里看监控吧，顺便我也要找证据投诉快递公司。” 茅台想起她花了大几千定的东西就被丢在大街上就火冒三丈，之前挣得一点外快差一点就给丢个精光，进了店里，她第一时间便调出了门口的监控，稍稍拉了一下，只见在半个小时前，快递公司的车停在门口，在打了一个电话不通之后，两个快递员将三箱酒直接搬到门口放下，而在车开走不到三分钟，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儿探头探脑地从街的另外一边走了过来，似乎是再三确定了门牌号，最后她的脸上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从包里拿出了即时贴，留下字条。 狮子奇道：“还真是个小丫头留的啊……这，上初中了吗？看上去像是个小学生。” “她是来找我们的。”茅台倒是不觉得奇怪，过去在派出所的时候，也有不少小朋友来报警，最夸张的时候还有说寒假作业找不到的，“她中间拿出一张纸条，是在对地址，她应该就是冲我们来的。” “这么小的小孩子，能找我们干什么？”狮子眼珠一转，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茅台姐，这不会是涛哥……” “想什么呢。”茅台哪能猜不到这丫头在想什么，直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徐涛上学那会儿就和我谈恋爱了，他要能变出这么大个女儿就是活见鬼……除非是他自个儿生的。” 第28章 狮子捂着脑袋越想越好奇：“一个小姑娘找我们做什么，总不能是来喝酒的吧？” “现在小学生压力也太大了吧，虽然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就喝酒了，但可没这排场找酒吧喝。”茅台此时的重点还是在她那三只箱子上头，手上拨着快递的电话，“别瞎想了，她明天既然还要来，那我们就早点来等她。” “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随着茅台开始和快递理论，狮子的目光又落在屏幕上的小姑娘身上，她穿着的校服并不属于附近的小学，而过去这么久，狮子也从未在这附近见过这个小姑娘。 总不能是把她们这儿当做是什么奶茶店了吧？狮子哭笑不得，把监控往回倒了一点，只见在快递的车子走后，一辆出租车驶过监控，而后很快小女孩儿便出现在了画面里。 她是坐车来的？狮子心里一动，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坐出租车来这种不熟悉的地方，应该不会是为了什么很简单的缘由。 如果不是为了酒来的，那只有可能是为了那个工作来的。 在酒吧的吧台上放着菜单，反面印了有关检查摄像头的内容，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茅台都没有打过什么广告，只是委托北阳做相关生意的业内发过一两次的宣传…… 现在的孩子上网早，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知道的她们这里？ 狮子觉得她渐渐理出个头绪了，然而随之涌现的另一个问题却又让她禁不住心里一凉。 这么小的孩子，会要查什么摄像头？ 那段模糊的监控在狮子脑中一闪而过，盛夏的午后，穿着单薄并且毫无防备的女童，以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拿着手机的成年男人，正在用手端着手机拍摄…… “茅台姐！”狮子想到这儿脸色不由一变，她一把抓住刚刚结束战斗的茅台的胳膊，激动地摇了摇，“线索！你一直在找的线索来了！” 第23章 02 乌龙 翌日下午五点。 因为一直挂心着那位小客人导致睡眠严重不足的狮子呵欠连篇的坐在酒吧里，给自己又点了一杯港式奶茶，不住地看手机时间：“你说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准时啊茅台姐……她应该是放了学过来吧。” 茅台无奈地看她一眼：“人家约的是五点半，你三点钟就跑来在这儿等两个多小时，人家小姑娘还在上课。” “可是茅台姐，我真的觉得这事儿可能和小珍珠那个案子有关系。”狮子认真道，“你不觉得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莫名其妙来找我们……总不能真的是因为小升初压力大吧，不是来喝酒，那就一定是为那个来的啊？” 茅台看着她满脸严肃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狮子睁大眼。 茅台摩挲着手里的酒杯：“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会有这种防范意识，退一万步来讲，如果她真的意识到自己被偷拍了，是想找我们解决问题，那她就绝不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至少，不该是蹦蹦跳跳地找来。” 狮子一愣：“是说，她看上去太高兴了？” 茅台点点头：“是，这孩子就算是有和摄像头有关的事情要找我们，应该也没有让她感觉到特别危险，孩子虽说对人的戒心没有成年人那么强，但一旦受到伤害，他们会做出的反应却远比成年人要剧烈。” 她说完抿了口酒，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叹道：“青少年时期的家庭环境对孩子的成长影响很大，有些孩子小时候受过家暴，这样的阴影甚至会让他们在长大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连稍微大一点的噪音都听不了……有的时候真想教会一些孩子喝酒，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是足以解决他们人生百分之八十的问题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 bitter baby 门口的铃铛响了一声，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儿探头进来，有些怯怯道：“请问，你们就是……猎人吗？” 狮子一眼就看出女孩儿背着的书包和昨天监控里一模一样，精神当即为之一振：“小妹妹，你昨天来过，还给我们留了字条是吗？” “是啊，姐姐，你们是特地早来等我的吗？” 小女孩儿走进店里，茅台习惯性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姑娘的猫咪发卡十分精致，校服也洗得干干净净，她见状微微放下心来，笑道：“小姑娘，我们这儿的酒只卖给成年人，菜单上你能喝的，可能只有牛奶了。” 小姑娘给她逗得发笑，这下倒是显露出几分原先活泼的性子来，嘟起嘴抱怨：“爸爸和姐姐都不让我在外头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吃，所以，我的钱应该不够……打车都用掉了。” “那就当特别服务吧。”茅台将之前狮子喝剩的最后一点牛奶热了热，内心却忍不住琢磨了一下女孩儿话里的爸爸和姐姐……是继母吗？以女孩儿的年纪，应该是相当年轻的继母，和女孩儿的关系应该也不错。 狮子将女孩儿抱上吧台的高凳，彻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先和我们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没跑错地方吧？” 女孩儿摇摇头：“我叫小月，杜晓月，晓是那个很难写的晓……我今年五年级了，你们刚刚不是说你们是猎人吗，是的话我就没跑错。” 狮子虽说早有预料，但听到女孩儿真的是为了摄像头的事情来的心里还是不由咯噔一下，当即皱起眉问道：“你知道我们是猎人？你知道我们是找什么的猎人吗？” 第29章 “是找摄像头的，对吗？”女孩儿接过茅台递过来的牛奶眨眨眼，“姐姐，你们找这个很厉害吗？是不是找到之后就会想办法把它弄掉？不论藏在哪儿都能找到？” “……” 狮子抬头看了一眼茅台，这下女人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一些，放下酒杯柔声问道：“是你要找摄像头吗？在哪儿找？” 女孩儿咽下口中的牛奶，随即整张稚嫩的脸便因为苦恼而皱成一团：“在我家里找……” 茅台心里一凉，狮子的脸色更是肉眼可见得难看了起来，她轻轻抓住小月肉嘟嘟的胳膊：“家里？是你家里人装的？是爸爸吗？” “对。”小月点点头，“就是爸爸，在家里装了奇怪的摄像头。” “操……”狮子这时再也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如果牵扯到未成年人，还是家事，事情的严重性就远超她们的想象了，她扶住杜晓月的肩膀轻声问道，“装在哪儿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杜晓月炸了眨眼，想了想却说：“我之前问了姐姐，姐姐说如果找人做事是要付钱的，我身上没有更多的钱……只有姐姐之前给我的一百块，可以吗？” 狮子如今简直是怒火中烧，然而面对女孩儿稚嫩的面庞也只能强压住火气，点点头道：“可以，就当给你打个折了，毕竟你也来照顾我们生意了嘛。” 她和茅台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蹲下身子，看着女孩儿说道：“你的委托我们接了，现在告诉姐姐，爸爸把摄像头装在哪儿了？怎么叫你难受了？” 女孩儿满脸为难：“就是，装了好多……虽然他是我爸爸，但是总觉得他在盯着我。” 好多摄像头……茅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同于在外受到的侵害，一旦女童是在家中受到伤害，那这种行为便会被包裹在亲情的糖衣下，不一定所有孩子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们是在遭受侵害。 狮子听得脸色铁青，她盯着杜晓月清秀的脸庞，显然，这个小姑娘即使只有这个年纪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她的亲生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如今家里只有继母和父亲……这样的故事，她实在是在新闻里看了不少了，也几乎没有一个是有一个好的结局的。 狮子咬了咬牙，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再说具体点呢，比如说是装在哪里，爸爸又看你做什么了？小月，你多告诉我们一点，姐姐才能帮你找到那些摄像头，然后把它们都扔掉。” 小月抿了抿嘴：“可是真的可以说吗……爸爸不会生气吧？” “不会的，爸爸如果生气，姐姐帮你去说好话，最后说不定他不但不生气，还会给你买好吃的。”茅台俯下身子趴在柜台上，做出说悄悄话的姿态，“你告诉我们，姐姐马上把猫猫抱出来陪你玩会儿，怎么样？” “猫猫！”杜晓月眼睛一亮，“那，你们一定只能悄悄帮我扔掉摄像头，不要让爸爸生气。” “好。”狮子满口答应下来，“告诉姐姐，你发现摄像头装在哪儿了，是在什么时候拍你的？” 杜晓月深吸口气。 “我房间里就有，对着书桌，一到做作业的时候就亮起来了。” 女孩儿满脸苦恼：“客厅里也有，对着电视机的，我想看电视都看不了……姐姐，你们帮帮我吧，要不只要我不做作业，爸爸就会发现啦。” 第24章 03 照片 可以说直到第二天坐在酒吧里，狮子仍然对前一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靠，现在时代进步得也太快了吧。”狮子越想越郁闷，到最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以前还全靠摸电视机呢，现在就直接装个摄像头看小孩……这小丫头片子也挺有主见，居然为了看电视就来找我们了。” 茅台想起之前的事情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以说这是她和狮子做这行以来闹出的最大乌龙了，她笑道：“不管怎么样，人家也付了咱们 100 块钱，该出的力还是要出，不能砸了招牌。” “真是给这丫头摆了一道。”狮子叹了口气，抱起一直在她脚边转悠的杜宾，“等她把所有摄像头位置拍回来再看吧，现在小孩儿压力也真是大，写个作业都要给摄像头全程监视……” “看来只能告诉她一些让摄像头断电的小技巧了。” 茅台摇摇头，如今想起来连她都觉得可笑，这孩子的外表明明从外表看上去就不像是受过虐待，虽说父母离过婚，但杜晓月的谈吐里看不出太多对继母的愤懑，不但如此，她的家庭条件应该也能说得上优越，身上的穿戴都十分精致……至少，比她小时候好多了。 在这种方面，她和狮子说到底还是有些过度焦虑了。 茅台想到这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她还未来及将威士忌杯放回水槽，门口的铃铛发出一声脆香，杜晓月一改昨天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满脸兴奋地从门外蹦了进来。 “姐姐！我都拍回来啦！”想到马上可以拆除摄像头，女孩儿的开心都写在脸上，着急地就要拆下手腕上的儿童手表给两人看里头拍的照片，“拍了好多。” 狮子无奈地看了一眼茅台：“现在小朋友戴的手表都这么高级了。” “爸爸就会买这种东西。”杜晓月奶声奶气道，“姐姐，你们快看看吧，然后我还得回家写作业……明天要交周记了，我一个字都没有写。” 第30章 “好，我们看看怎么帮帮你啊。” 茅台接过那只颜色粉嫩的儿童手表，很快便发现手表是崭新的，而且应当是最当下的款式，这显然说明了杜晓月在家里的待遇如何。 她笑了笑，点开手表上的相册，果真发现杜晓月拍了许多张家里摄像头的照片，一如她所说，其中一个就正好架设在书桌的上头，正扣的机位，就是用来看杜晓月的学习情况的。 现在的家长啊……茅台摇摇头，问道：“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对你要求这么严格？” 杜晓月喝着狮子刚给她泡的奶茶：“我爸爸是律师，还说叫我以后也做律师，和人家吵架每次都能赢。” “你觉得律师就是跟人家吵架啊？”狮子给逗乐了，“那你爸爸每次都能吵赢吗？” 杜晓月满脸骄傲：“爸爸可厉害了，之前还有报纸来采访过他，说他还免费给人打过官司呢，是做好人好事。” “难怪你爸爸对你要求这么高，连写作业都要看着。” 茅台一张张翻过手机里的照片，前头十来张拍的都是书桌和电视柜上的摄像头，显然杜晓月对这两个摄像头怨念颇深，因此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了很多给她们，茅台看得忍俊不禁，然而，当她的手指再次往左边划去，新出现的照片却让她神色一凛。 不同于之前的书房和客厅，新的照片拍到了一片瓷砖，在照片的一角还放着沐浴露和洗发水。 这是浴室。 茅台又划了两张，发现杜晓月在拍摄的其实是淋浴间的一角，在瓷砖的缝隙中有一个仿佛挂钩一样的小小黑点，虽然很不明显，但对于就是做这行的茅台而言，她几乎一眼就可以断定，这块瓷砖恐怕是松动的，而在那之后另有乾坤。 “茅台姐？”似乎是发现了茅台的脸色不对，狮子抬起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茅台继续翻着杜晓月拍来的照片，后头还有一个是在厨房里的——也和浴室里的一样，厨房的摄像头被放在了一块瓷砖的后头，机位正对着的是灶台和一旁的刀架。 为什么厨房里也会有，是为了安全考虑吗？ 茅台满心不解，将手表递给狮子，简单说了句“你自己看”便转向了杜晓月，轻声问道：“小月，你告诉我，这些摄像头，都确定是你爸爸装的吗？” “嗯！”杜晓月点点头，“姐姐不是每天都过来，平时都是我和爸爸在家，只可能是他装的。” “平时只有你和爸爸两个人在家？”茅台想到浴室里的摄像头，心中登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你有和爸爸说过这些摄像头的问题吗？” 她问完，显然狮子也看到了浴室里摄像头的照片，两只戴着浅色美瞳的圆眼睁得很大，皱眉道：“这些摄像头……平时都一直开着吗？” “怎么了姐姐……”杜晓月给两人的模样吓到，怯怯道，“是不是……你们也不能关掉？” 狮子深吸口气，谁能料想她们最糟糕的猜想居然到最后还是对了，她矮下身子抓着杜晓月的肩膀轻声道：“姐姐可以帮你关掉，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好。”杜晓月眨了眨眼，“就是你们要快点，我不能每天都晚回家，要不爸爸要说的。” 居然还会监视孩子的行动吗？ 茅台眯起眼，问了第一个问题：“小月，你有和爸爸说过你不喜欢这些摄像头吗？” “我说了。”杜晓月点点头，“但是爸爸说是为我好，不能一直看电视，要好好写作业。” “那浴室里那个呢，还有厨房里的摄像头你也和他说过？” “那个啊……那个爸爸说他从来不开的，是为了怕家里有坏人进来所以才放在那里，这样白天他去上班，我去上学的时候，就有人可以看着家。” 这个畜生还知道要骗孩子。狮子咬了咬牙，问道：“那爸爸平时和你怎么相处？除了对你要求高，他平时会不会……” 她说到最后抬头看了一眼茅台，像是在询问意见，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狮子才问：“他平时会不会……经常抱抱你什么的？又或者，会和你很亲密？睡在一张床上？” “他是我爸爸呀，当然跟我很亲啦。” 杜晓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爸爸倒是不经常抱我，而且都让我一个人睡……不过，偶尔我晚上一个人害怕睡不着，爸爸也会同意和我一起睡的，在姐姐不在的时候，他就会同意我睡到他那边去，还说……他是律师，是懂法律审判坏人的，即使妈妈现在不和我们生活了，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第25章 04 陈荫 在送走杜晓月后，酒吧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离营业还有将近三个小时，茅台在昏黑中点上一根烟：“你怎么看？” “看来我们这一百块钱的活儿没白接。”狮子咬了咬牙，眼睛因为茅台手里的火光而泛着冷冷的光，“一百块钱叫这对自己女儿下手的畜生见光，也够了。” 茅台拧开一旁烈酒的酒瓶盖，把染了口红的烟地给狮子，淡淡道：“还是得上门看看，如果厨房和浴室里都有，家里很可能不止她拍下来的这些……我看了一下，应该不是国内的货。” “一个律师都能对亲生女儿干出这种事儿，看来我们这儿男的确实不行。”狮子吐出口烟冷笑，“明明坏人就在家里，还搪塞小月摄像头是用来抓坏人的……畜生。” 第31章 茅台抿了口烈酒，视线落在不久前杜晓月留下的纸条上，女孩儿的字迹还很稚嫩，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她的家庭住址，这个小姑娘直到现在为止的人生都过得相当单纯，也因此才跟她们见了第二面，她就会相信两个陌生人当真会帮她拆掉家里那些摄像头，还十分放心地把所谓“姐姐”的电话都留了下来。 茅台淡淡道：“不能硬来，对方是个律师，如果我们直接上门还被抓包，很可能给安上一个非法侵入之类的罪名……这件事上必须要谨慎，要不被送进去都是有可能的。” “那怎么办？”狮子烦躁地抓了一把金发，“小月这个情况肯定不能拖了，都不知道她晚上睡着之后那个畜生有没有……就算她自己没意识到，我们也必须要上门才能知道整个家的情况。” 茅台摩挲着酒杯：“找证据的事情也不能让小月做，如果让她知道，她亲手交出去的证据害了她父亲，这女孩儿的一辈子估计都要在内疚里度过了……碰上糟糕的世道，坏人也只能让大人来当，我们不能骗她。” “大人？”狮子一愣，“茅台姐你的意思是说，继母？” “没错，现在还不到找她生母的时候，毕竟我们还没有证据。”茅台沉思了片刻，“听起来，这个继母就算是年纪小也肯定已经成年了，作为家里的另外一个成年人，应该可以想办法，让她在孩子父亲不在的时候把我们放进家里。” “可是对她说实话，她不会把我们给点了吧？”狮子皱眉。 这也是让茅台头疼的事情，她叹了口气：“我们只能想办法说服她，毕竟……无论我们两个出于何种目的去她家里搜出了摄像头，非法搜查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罪名，唯一的办法，就是说通她的继母去报警，这样，我们两个就只是协助报警人，从家里找到了些东西而已。” 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着酒精带来的热度冲上额头，茅台在恍惚间仿佛看见了眼前的重影……女孩儿无知无觉地走在盛夏的道路上，而在她身后不远，拿着相机的恶魔便步步紧逼。 茅台捏紧了酒杯，玻璃冷硬的质感，让她想起小珍珠父母那两方冰冷的墓碑。 这些女孩儿不应该遭遇这些……在马路上不应该，在家里就更不应该。 真正爱她们的人为她们伤心而死，同时竟然还有人假借着爱的名义摧毁这些姑娘的人生。 “我们明天就去见一见她。” 末了，茅台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翌日下午。 在通过手机号联系到那个名叫陈荫的姑娘后，茅台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杜晓月会叫她姐姐。 坐在咖啡厅里，狮子远远看着那个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儿朝他们走过来，满腔的睡意都被驱散了，她咬了咬牙小声道：“这他妈比我还小。” 陈荫个子很小，身板瘦弱，背着一只名牌包，因为长着一张稚嫩的脸，整个人如同个白净的洋娃娃一样，见到他们便文静地笑了笑：“老师你们好。” 茅台让人落座，她没想到陈荫会这么爽快地同她们见面，这么看，大概和杜晓月关系不差。 她伸出手同陈荫握了一下：“你好，晓月妈妈，我们是……” “其实，我算不上晓月妈妈。”陈荫摇头打断她，“她的生母和她爸爸一年前离婚了，我和她爸爸还没有……还没有定下来呢，我现在还在艺术学校上大四，晓月也只当我是个姐姐。” 果然。茅台了然，现阶段杜晓月对陈荫没有丝毫反感，甚至还把她当做可靠的大人介绍给她们，可能是还从未将问题上升到这个层面，一旦杜晓月知道陈荫就是自己未来的“妈妈”，她的态度可能就会发生转变了。 茅台点点头：“主要是小月那孩子让我们找你，所以误会了……陈小姐，其实这事儿我们本来应该要去问孩子爸爸的，但是小月不希望我们去找他，所以，只能让你来代劳了。” “这没关系的，我和小月平时也走得很近。”陈荫腼腆地笑了一下，“如果是小月在学校里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和她说说……就是，为什么不在学校里说这个事儿呢？” “因为我们根本不是老师。”狮子直截了当地摆明了身份，“是小月直接来找我们的，因为这事儿涉及孩子的父亲，所以我们只能直接把你找出来聊一聊。” “孩子的父亲？”陈荫的脸色顿时变了，警惕道，“你们不是老师，那你们是谁？” “我们只是两个擅长找摄像头的人。”茅台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之前从小月手表里拷下来的照片退给陈荫，“您平时有注意到家里有这些东西吗？” 陈荫一愣，接过照片来看了看，很快脸上却露出非常尴尬的神情：“这，这孩子怎么把这些东西拍下来……” 茅台一听这意思，陈荫似乎早就知道家里有摄像头了：“您知道？” 陈荫脸上泛红：“小月说什么了？” “家里有很多摄像头，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尤其是小月还是个女孩儿。”茅台淡淡说道，“如果您知道这些摄像头是怎么回事，不妨和我们说说？” 陈荫似是窘迫到了极点，两只白净的手死死抓着膝盖上的裤子，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声道：“这……这是她爸爸，平时为了逗我，才装的。” “逗你？”狮子一愣，心直口快地直接讲出了猜测，“你是说这是为了情趣才放的吗？” 第32章 陈荫低下头，脸红得快滴出血来，艰难道：“平时……她爸爸都只是在我在家的时候才会开这些，小月单独在家的时候从来不开的，我没想到这孩子会……” “从来不开……”茅台眯起眼，即便是陈荫这么说，这些摄像头的存在还是不合理，明显浴室的瓷砖就是松动的，如果是在陈荫在家时这些摄像头才会排上用场，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干脆在不用时将摄像头拆出来，反倒还留在原地，被杜晓月拍到？ “希望你能谅解，毕竟牵扯到未成年的孩子，这事儿可能非同小可。”狮子不想再绕弯子，“如果可以的话，您能挑一个孩子她爸爸不在的时候带我们回去看看吗？” 陈荫一愣：“真的需要这么……” “孩子她爸爸有没有在您不在的时候打开那些摄像头，您应该无法确定吧。”茅台直接打断她，直视着女人的眼睛，“如果这件事已经让小月感到困扰了，那么确认一下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真的发生了一些大家都不愿看到的事，您对这孩子父亲的看法，还会像是现在这样吗？” 第26章 05 搜查 “所以说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保不齐私底下都是变态。” 第二天上午，开车前往杜晓月家的路上，狮子忍不住骂道：“就算不是拍女儿，一个律师，和那么年轻的姑娘玩这些游戏不变态吗？杜晓月都十一岁了，怎么说这个男的也快四十了吧。” “他是什么职业，又或者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并不是问题，但是如果对未成年的女孩儿下手就是重罪。”茅台坐在后座上捏着酒壶，手边放着全套用来查摄像头的设备，如今她想起陈荫的模样，单看外表甚至像是还没上大学，就是个初高中生……杜晓月的父亲杜峰如果本身就是对这类型的女孩儿有兴趣，那么小月本身的处境确实非常危险。 然而，杜晓月还没有满 14 岁，一个律师应该很清楚，在这个阶段对一个女孩儿出手，他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惩罚。 茅台皱起眉，只觉得这件事里头有很多矛盾的地方，这样一个精英级别的律师，又为什么会大意到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在家里给拍到？难不成正是因为是亲生女儿，所以才放松警惕了吗？ 二十分钟后，狮子将车停在城东区一片高档小区住宅前，在三环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里的房价可能都已经过十万一平了。 狮子震惊道：“这个畜生这么有钱的吗？” “可能正是因为有钱，杜晓月才会被判给他。”茅台倒是不怎么意外，杜晓月浑身的行头都不便宜，虽说杜峰不让她在外头瞎吃，但是每天给的零花钱还是够她打车来到酒吧，陈荫也是一样，背的包实在不像是个大学生能背得起的，茅台喝了口酒说道，“杜峰和前妻离婚的时候，杜晓月已经十岁了，如果是不到五岁，大概率会判给母亲，但是正因为杜晓月已经上了小学，考虑到教育成本之类的问题，才会判给经济条件更好的父亲。” 两人提着行头用陈荫给的临时通行证进入了小区，狮子感受到背后保安的视线，小声道：“茅台姐，咱们这回接的这活儿，是不是又要给涛哥惹麻烦了。” 茅台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多半是……就希望陈荫足够听话，只要能够证明是她请我们来的，那个律师再巧舌如簧也没有用。” 两人一路到了地址上写的三栋楼下，果真发现在这样三环内的小区里，一路上的监控摄像头多到数不清，换言之，两人进入杜峰家的事情，只要后期杜峰查查小区监控就一清二楚。 “茅台姐，你觉得如果杜峰真的……那么小月之后会怎么想？”上了电梯，狮子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已经在她心里卡了一天一夜的问题。对于调查，狮子从来不会后悔，但一想到这个一直以为自己备受宠爱的女孩儿在未来不久可能就要发现亲生父亲的真面目，狮子就禁不住会去担心她究竟是否能够承受这一切的结果。 “孩子的韧性都是很强的。”茅台回忆起在寒冬里艰难写作业的自己，淡淡道，“虽然碰上这种父母对孩子没什么好处，但现在事情还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能成功让她脱离出这个环境，小月未来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 电梯在十五楼停下，两人在 1502 的房门口叩了门，很快便听到室内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你们来了……”陈荫开门时的脸色很难看，她不安地抿起嘴，“杜峰白天不在……” 狮子对人的情绪向来十分敏感，一眼便看出陈荫的感觉不对，皱眉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陈荫深吸口气，苦笑起来，“我和杜峰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他毕竟比我大很多，我平时上学也吃他的用他的，没想到……” “你的父母呢？”茅台将门关上，“你现在上大学，钱家里都不给你出吗？” 陈荫低下头：“我父亲早就去世了，母亲也在不久前病逝，下葬的钱还是杜峰给的呢。” 狮子一惊，虽然她们之前也看的出来，陈荫在经济上多有依仗杜峰，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境地，她脱口而出：“那你做这样的事，小月她父亲如果发现了……” 陈荫摇摇头，脸色苍白地勉强笑了笑：“就算发现了，我也不能冒着小月受伤的风险，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昨天我也仔细想了一下，似乎杜峰之前确实有说过，他觉得小月年纪小小就很漂亮之类的话，我越想越觉得不安心，这种事情，就算是我和杜峰是这种关系，也不能拿小月一个小姑娘的未来来做赌注吧。” 第33章 “陈荫……”狮子心里一热，忍不住抓紧她的手，“小月以后会感激你的。” “还是抓紧时间吧，我刚刚已经在家里看了一圈了，现在我知道的那几个摄像头都是关着的……就是以前杜峰和我用过的几个。”陈荫给她们拿了两双鞋套，“杜峰现在自己有律师事务所，他白天很少回来，但是以防万一，你们动作还是得快点。” “好。” 茅台深知陈荫的处境难做，闻言也不再废话，当即和狮子从箱子里拿出整套调试好的探测仪，在偌大的空间里仔细搜索起来。 “这孙子是真有钱。” 离开陈荫的视野后，狮子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相比于她们在星河天街的小公寓，杜峰的家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平，家中的硬装软装都相当奢华，可见平时在律师事务所赚了不少。两人最先查了浴室，而茅台几乎刚把仪器的边挨上瓷砖，一阵尖锐的报警声便响了起来，茅台轻轻叩开一块松动的瓷砖，从里头拽出了之前杜晓月给他们拍下的那个摄像头。 “是韩国的货。”茅台眯起眼打量着机器的构造，“而且是新款的，不但防水，而且可以联网直播，数据是直接上传的。” “变态。”狮子脸色铁青，本想接过摄像头来仔细研究一下，却不想她刚一抬手，手里的金属探测仪凑上一旁的梳妆镜，竟又开始滴滴滴滴地叫个不停。 “……” 狮子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在镜子下方不起眼的区域摸了摸，很快便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地方，她试着直接掰了一下镜子，却发现这块本身应该牢牢固定在墙上的高档梳妆镜，竟然没有完全被固定死。 “这镜子是定制的。”狮子立刻就反应过来，“镜子底下给镜头留了孔，而且钻面非常平整，只可能是在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这个摄像头你知道吗？”茅台转向陈荫，只见年轻女孩的脸上僵硬一片，半晌才缓慢摇头。 “畜生。”狮子咬牙，火气立马就上来，“这个位置这么矮，能拍到什么，除非就是用来……” 她话没说完，只听陈荫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便立刻变得惨白。 “杜峰知道我在家，今天中午回来吃午饭！” 陈荫到最后恐慌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他现在应该，应该已经在停车场了……” 第27章 06 杜峰 听到男人进门声音的时候，狮子刚刚勉强在衣橱里站稳脚跟。 她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她和茅台还要遭遇这种只会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尴尬境地，两人如同偷情被抓包的情夫，一起在杜峰进门前的五分钟被陈荫塞进了杜晓月房间的大衣橱里。如今狮子一呼吸鼻腔里便满是茅台身上淡淡的酒味，她想动一动，但蓬松的头发却被卡在茅台的外套拉链里，不得已只能维系着这样站不稳靠不住的麻烦姿势，艰难地贴在茅台胸口不动。 “茅台姐……”狮子用气语勉强道，“我这样压在你身上没问题吗？胸不疼吧？” “嘘。”茅台一下按住她的嘴唇，“听他们说话。” 狮子逼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衣橱外头，便听一个男人说道：“我回来了，你把家里的饭热一下吧，我吃完饭再过去。” 就像狮子猜想的，这声音听起来应该至少也有四十岁了。茅台在黑暗中皱起眉，如今她和狮子被逼困在这儿，倒是给了她一些时间去思考之前陈荫说的话，她今年才不过 22 岁，母亲重病离世，父亲早逝，在心智还不怎么健全的情况下，就和一个年长自己将近二十岁的人在一起，这真的是恋爱吗？ 远远的，陈荫的声音传来：“要不我们出去吃吧，难得你回来，不如去吃个火锅吧？ 陈荫还算冷静。 狮子心中刚松了口气，想着估计很快就可以和茅台从这个地方出去，却听杜峰说道：“那也行，今天估计应该能早点结束，连着几天都让小月自己走了，今天我去接她。” 男人话音落下，脚步声竟然是一路朝杜晓月的卧室来了，狮子倒吸一口凉气，她本想往柜子里头再缩一缩，却没想到慌乱之中却是绊到了脚下的设备，狮子身子一晃，紧跟着便被茅台一下按进了怀里。 “老杜你叫我拿不就行了？”陈荫也追进来，“是不是小月的外套？” 杜峰道：“午饭没烧，晚饭也得在外头吃了，是该给她拿件厚点的外套，要不会冷。” 男人说着便朝衣橱走了过来，狮子心中叫苦，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来陈荫把她们塞在侧卧便是因为杜峰很少开这个橱子，谁料想早不开晚不开，杜峰偏偏就今天要来找外套。 茅台压着她一动不动，而狮子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随着对方的脚步靠近，她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正在狮子手心冒汗的时候，外头陈荫忽然说道：“还是穿这个羽绒服吧，那衣橱里她现在穿的衣服没几件，就你喜欢，一次性给她买好多，还有很多都是大小孩儿的衣服……别说是她，我都能穿了。” 黑暗里狮子屏住呼吸，一时间耳边似乎只剩下茅台如雷的心跳声，杜峰便在这时笑了笑：“也是，要是给她带她不爱穿的衣服估计又要闹了，她现在这脾气，比你以前还不好。” “怎么能把我和你女儿比，这话说得……快走啦。”陈荫撒娇一样的声音近了些，像是搀住了杜峰，“我饿了，赶紧吃饭。” 第34章 “好。” 两人的脚步声随即一前一后地从卧室里出去，茅台松开手，狮子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操，吓死我了，跟玩游戏似的。” 陈荫和杜峰换鞋关门的声音很快便传了过来，两人在橱子里又多呆了几分钟，见再也没有动静，狮子小心地推开橱门，和茅台一起从杜晓月的一堆衣服里跨了出来。 “还是头一次搞调查搞成这样。”狮子将自己的两缕金发从茅台的外套拉链里拔出来，无奈道，“还好陈荫机灵，要不真是要了命了……他们家是密码锁吧？我们一会儿把门带上就行。” 茅台抹掉头上的细汗，扯松外套笑了笑：“以前当民警的时候没少碰到这种把奸夫淫妇藏在衣橱里的事儿，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自己体验。” “还是赶紧搜一遍吧，别一会儿又回来了。”狮子心有余悸，转身准备关衣柜门，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被她们搞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上头，脸上的表情一下便僵住了。 “这衣服……”狮子提起一件衣服的裙角，发现这是一件很短的 jk 裙，一如陈荫说的，并不是杜晓月这个年纪穿的，也明显比杜晓月的身量长了一截，是大小孩儿的衣服。 茅台这时也注意到橱子里的情况，不仅是狮子手里的那条 jk 短裙，还有一些明显有大人色彩的衣服，都是崭新的，她冷笑一声：“看来是已经给亲生女儿准备好了 14 岁的生日礼物了。” 狮子脸色难看，她们都知道在这种衣服上可能倾注了什么样的幻想，如果是杜晓月自己喜欢倒也无可厚非，但刚刚在两人的对话里，陈荫分明对杜峰说的是“你喜欢”。 一个父亲不顾女儿的喜好给她买好了全套的衣服，就好像是等着给家里的芭比娃娃换装一样。 “还是好好查一遍吧。”茅台合上衣橱，声音彻底冷下来，“这个家里的惊喜，估计只会多不会少了。” 两人这下都不敢再耽搁，简单分工后便依次细细地搜索过所有的房间，随着机器的报警此起彼伏，半小时后，两人一共从家里搜出了九个微型摄像头，其中除了电视柜和书桌上的是正常位置，其他七个都在十分古怪的地方，甚至还有两个是正对着主卧的床铺的。 “这什么癖好，在自己卧室都装摄像头，陈荫知道吗？”狮子越想越觉得膈应，她和茅台过去在不少酒店里搜过这东西，以至于甚至都不需要看到素材，看一眼机位位置就知道大概能拍到什么样的内容。 很显然，主卧里的两只摄像头都是为了完整拍摄到床而设置的，而狮子敢肯定杜峰想拍的也不会是什么自己在家睡大觉的画面。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在杜峰家里便将摄像头里自带的卡都拔出来，现场将内容拷走，然而随着卡里的素材一点点显示出来，里头拍摄到的却大多都是陈荫和杜峰在一起时的画面。 “就算不是为了拍自己的女儿，在家里搞这种东西也太恶心了，这么多，这不有病吗？” 狮子看了几段十分“亲密”的视频之后就开始心疼起那个父母双亡的姑娘，她随手拉了一段主卧里的素材，只见画面里的陈荫和杜峰原先已经睡下了，突然间，杜晓月从外头推门进来，似乎是想和他们睡在一起，本来这对于一个正常家庭来说也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就在女孩儿爬上床之后，杜峰却似乎对陈荫说了什么，随后陈荫便从床上下来出了卧室，只留下杜晓月一个人和杜峰躺在一起…… “这个畜生……他把陈荫支走了！”狮子看到这儿再也忍不住，她倒吸一口凉气，“在家里还有别人的时候都敢这么搞……要是只有他和小月两个人，鬼知道他都他妈做了些什么！” 第28章 07 公道 看了一晚上监控后，狮子和茅台一共从将近两百段素材里找到了将近二十分钟和杜晓月有关的内容，虽说一如陈荫所说，这些摄像头大多都是杜峰为了拍摄情趣片段而设立的，而拍到杜晓月的情况则大多发生在杜峰忘记关摄像头的情况下，但即便如此，一个父亲拍到十一岁女儿洗澡的画面却仍然不是什么可以被原谅的事。 将近五点，天已经快亮了，狮子将所有可疑素材打包，烦躁道：“妈的，这些东西最多只能证明这个畜生有这种龌龊心思，还算不上锤得很死。” “这很正常。”茅台却像是早有预料，坐在床边长长舒了口气，“看小月本身对她爸爸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杜峰应该还没对她做过什么特别过火的事情……又或者，觉得还没到时候。” “我们拷的这些都是摄像头里的现素材，还不知道杜峰以前拍了多少，要是能直接查他的硬盘，估计收获更多。”狮子冷笑一声，“不管怎么样，这种事儿要想防患于未然就得现在让警察插手，希望拍下来的这些足够让陈荫下定决心报警。” 两人随后稍微眯了一会儿，九点出头便又出发去找了陈荫，坐在咖啡厅里，女人明显对前一天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还好，昨天他没怎么起疑心，后头我回家又收拾了一遍，要不万一给他看出点什么就不好了。” 狮子笑道：“多亏了你机灵，要不我俩估计现在还在派出所……陈荫，我们就不绕弯子了，你对这些摄像头知道多少？” 陈荫有些局促地握着咖啡杯：“他和我说过，在家里装了这些，我知道他一直有这方面的兴趣……以前没离婚的时候和前妻不方便弄，现在他自己一个人住了，就放得开多了。” 第35章 “所以这些，都是他离婚之后才弄的？”茅台抿了口酒。 “没错，毕竟……我比较年轻嘛，对这方面接受度可能高一点。”陈荫脸上泛上淡淡的红，“他和我说他就是自己看，我，我就觉得，他是个律师，拍下来这些东西未来如果他真的放到外头去，他应该知道后果的。” “……” 茅台如今越发觉得这个姑娘和杜峰的关系有古怪，陈荫和杜峰的年龄差摆在这里，在相处模式上也处于极度弱势，甚至还很怕杜峰，即便是这个男人拿摄像头拍下自己的不雅视频陈荫也逆来顺受，这样的关系怎么想都不像是恋人。 她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和杜峰是怎么认得的？” 陈荫一愣，像是没想到茅台会问这个：“这，和我有关系吗？” “不是……”茅台摇摇头，没再为难她，“只是想问，他有这方面的癖好，你以前知道吗？” 陈荫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俩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有一些，这方面比较古怪的爱好，喜欢看这种片子，但我一直觉得没有太过火……更何况很多时候他也就是看看，不会真的这么做。” “片子？”陈荫说的含糊，但是狮子却一下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他看的什么片子？” 陈荫犹豫了一下，半晌才深吸口气：“就是……他喜欢看，和孩子有关的片子，也喜欢看那种偷拍类型的，说干律师这行太压抑了，只能在这种事情上头找刺激。” “孩子的片子。”茅台扬起眉，她们之前见过不少这类自己动手偷拍的人，最早都是从看色情影片开始的，而恋童癖更是如此，她想到这儿凑近了一些陈荫小声道，“能不能冒昧问一下，杜峰对你感兴趣，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荫的头埋得极低，过了很久，她才终于点了点头。 “果然是好这口。”狮子冷哼，“小月养在这样一个人身边，以后早晚会出问题的。” 茅台看着陈荫拘谨的样子，知道这事儿的最终决定权还在陈荫身上，同时她也是重要的证人，问道：“想好了吗陈小姐，你和杜峰的关系，应该不止是恋人这么单纯吧？” “……” 陈荫闻言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隔了许久，她再开口的时候却是苦笑：“其实原本，如果不牵扯到小月，他对我帮助这么多，我怎么也不该背叛他的……但是，小月是个好孩子，以后即使我可以和杜峰分开，但这孩子，她是不可能离开她的父亲的。” “所以……”茅台本还想再劝劝她，但她还没能说完，陈荫便摇头打断了她。 “所以我会报警的。”女人握紧了拳头，声音轻而坚定，“属于大人的事情不该把孩子牵扯进来，也不应该有任何一个女孩儿呆在这样的家里……即使要背叛杜峰我也已经想好了，我会帮小月离开这个家的。” …… 当天晚些时候，当徐涛到了派出所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茅台站在门口抽烟。 女人不在派出所干了之后又瘦了一些，披着羽绒服抽烟的时候还能依稀看出原来那个雷厉风行女警的影子。 从某种层面上，徐涛可以说是相当佩服他这个前妻，即使是从公安部门退了下来，这个女人当个酒吧老板娘也还是能成天把自己搅和进这样的麻烦事里，换了别人简直想都不敢想。 “嗨。”看到他，茅台遥遥冲他招招手，笑眯眯道，“今天徐副队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徐涛翻了个白眼，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的烟头给拔了，没好气道：“那你不如先和我解释解释，你怎么会因为非法侵入他人宅邸被扣在派出所？人派出所所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是懵的，白昭翟，你可是当过警察的，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 “已经解决了。”茅台无奈道，“我哪儿知道这边派出所里会是熟人，还打电话和你说了，就是害的我和狮子午饭都没吃一直在派出所里作解释，她到现在还在麦当劳没回来呢。” 徐涛有点头疼：“怎么回事？说你俩非法入侵那人呢？” “已经控制住了，之前一直在留置室里，现在被带去做问询了，他的事儿可比我们大，要是最近上头严打这种事儿，保不好之后还会捅到你们分局去。”茅台摇摇头，“报警人现在也在做笔录，还不知道能找到多少证据。” “究竟什么事儿啊？”徐涛越听越不对劲，他现在都怕了白昭翟了，扶着额头无奈道，“不会又是你们找摄像头找出来的？杀人还是放火了？” “都不是，但是涉嫌猥亵幼女，还是亲生女儿。” 茅台简单应了一声，还未来及和徐涛多说，在她身后，脸色惨白的陈荫就好像是个幽魂一般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而就在看到茅台的一瞬间，年轻的姑娘脚下一软，一下便瘫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第29章 08 变故 将陈荫扶上车后，抱着一大袋麦当劳赶回来的狮子贡献出了自己唯二的两对鸡翅：“吃点东西心情会好不少。” 陈荫在后座上拿着炸鸡袋子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我刚刚就是没绷住，因为那个警察和我说他就坐在隔壁，我想到他的样子，还是觉得心里有些过不去。” 徐涛之前终于从茅台那儿将事情听了个大概，这样的事情其实每年都不少，但也正因为事主是个律师，性质便也因此变得更加恶劣起来，他轻声问茅台：“这事儿有物理证据吗？” 第36章 茅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摇头：“有视频，但是大概率没有发生性侵，最多是猥亵。” “他是不是……不会被抓？”陈荫擦掉眼泪，终于冷静下来，“刚刚派出所的警员也说，这种情况可能最后很难定罪，就更不要说小月本身根本不知道，有几次小月要过来和我们睡，他都会叫我去客厅里烧水之类，本来我也从来没多想过，但这次想想，那种时候小月穿得都很少，就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确实不太对劲。” 狮子冷哼：“就算很难定罪也不能让这孙子好过，至少得让小月的妈妈知道他的真面目。” 陈荫沉默着不说话，而茅台看着她捏得发白的指节便知道这姑娘的心理压力有多大，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别想了，你已经做到了你应该做的，接下来的事情就看警察吧。” “我知道。”陈荫刚刚才憋住的眼泪这下又止不住，“我就是又害怕伤害小月，又害怕他真的做了这些事，后头我想起来好多，不光是他看那些片子，他还给小月买那些衣服，有的时候甚至会拿小月的衣服去……” “小月的衣服？” “对，我之前回家里的时候，在他房间里看到过一次，小月的衣服皱巴巴地被扔在床上，我当时没有多想，是这次你们发现摄像头之后我才想起来……那些衣服都是小月不怎么穿的，按道理说，不应该被拿到外头来，而且，我翻了一下，上头还脏兮兮的……” 陈荫越说狮子的脸色越差，她想到衣橱里那些明显不该是小月这个年纪穿的衣服，咬了咬牙道：“所以把这个畜生送进来是对的，不管怎么样，小月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晚点我会把小月送到她妈妈那边去的。”陈荫轻声道，“闹出这种事，我也不会再呆在家里，小月总得有个去处。” “等下……你送她去？”狮子睁大眼，“你还认识他的前妻？” “算是认识，毕竟我又没办法照顾小月。“陈荫苦笑，“杜峰的父母都去世了，小月只能让她妈妈来管。” 北阳的天色渐暗，姑娘垂下眼，即便是在夕阳映照下她的脸上也依然毫无血色，愈发像是个消瘦的瓷娃娃。 “这次谢谢你们。”陈荫轻声说，“麻烦把我先送回去吧，我帮小月收拾一下东西，等她回来，我再想办法和她说。” 将近五点半，狮子赶在下班高峰前将陈荫送回了杜峰家的小区门口，一天之内经历过种种变故，陈荫对他们道谢得勉强，三人目送着女孩儿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茅台姐，之后的事情，我们不管真的行吗？”最后狮子还是忍不住，“杜峰多半也就是看准了陈荫孤苦伶仃又缺钱所以才找上她的，与其说是和她谈恋爱，不如说是在用钱控制她，现在让陈荫承受这一切真的可以吗？” 徐涛干了这么久刑侦，这样的事情也看得不少了，苦笑道：“她还算不错了，碰到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还是知道要站出来的……没有因为杜峰给她花的那些钱而迷失自我。” 茅台看了一眼时间，将近五点半，这个点差不多就是杜晓月放学回家的点，过不了多久，这个不久前还烂漫活泼的小姑娘或许就要面对一个相当残酷的真相。 说到底，无论是对于杜晓月或者陈荫，这个夜晚都注定不会太平。 “徐涛你先回去吧，因为私事请假这么久，我要是郭队该生气了。”茅台想了想，“我和狮子再在这儿守一会儿，一会儿如果陈荫带杜晓月去见她生母我们就也跟着去，这样即使发生了什么也好及时救场。” “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徐涛不解，“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陈荫应该也不想让杜晓月察觉到她爸爸出事了。”茅台拿出酒壶，看着远处住宅区里亮起的灯光轻声道，“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家里如果发生变故她们不一定就察觉不到，突然要被送回妈妈那里，如果旁边还有两个外人护送，杜晓月只会更加胡思乱想……我们毕竟收了这丫头一百块钱，至少要照顾一下雇主的心情吧。” “你可真是……”徐涛这下算是听出来了，茅台对这次的事情能说得上是相当尽心，虽说当时两人离婚茅台口口声声说她不喜欢孩子也不想生，但这么多年了，每次碰到这样涉及未成年人的案子，茅台对孩子的态度究竟如何便一览无余，徐涛想起当年珍珠的案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那行，反正这事儿的进展我帮你们盯吧，说不定如果情节严重，还会送到分局来。” 徐涛最后简单跟她们交代了两句便下了车，随着夜幕降临，小区门口进出的人明显变多了……可以说狮子从未有像现在这样不想见到杜晓月，然而，无论她们情愿与否，不到六点，扎着双马尾的杜晓月还是一蹦一跳地出现在了小区的大门口。 “希望她以后永远不要想明白，是因为她来找我们，所以她的父亲才被查的。” 狮子叹了口气，内心的负罪感在此刻几乎要化为实质，两人在小区门口等了快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七点半左右，陈荫一手拉着箱子一手牵着杜晓月从小区正门出来，因为隔得远，两人脸上的神情看的不清，但陈荫应当是换了一身全黑的行头，相比于白天那一套，整个人显得成熟了不少。 “她们像是要打车。”狮子来了精神，“应该是要去送小月了。” 第37章 “我们跟上去看看。”茅台也撑起了身子，“万一陈荫被为难我们也好帮忙，如果没事，也当求个安心。” “知道了。” 狮子聚精会神地盯着陈荫她们，很快发现二人上了一辆快车，而她开车一路跟着，本以为快车最后会停在和杜峰家一样的高档小区门口，却不想陈荫却领着杜晓月在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前下了车。 狮子一愣：“这是杜峰的公司吗？” “应该不是。”茅台皱起眉，“杜峰有自己的工作室，这应该是她前妻上班的地方。” 两人将车停在远处，就见陈荫在不远处的大门口牵着杜晓月打起了电话，不多时一个身穿正装的女人便从事务所的正门匆匆出来，两人攀谈了几句后，女人蹲下身子对杜晓月说话，女孩儿随即便跑进了事务所里。 “看来解决得还可以。”狮子松了口气，正想调侃茅台也有谨慎过头的时候，远处的女人却忽然抬起手，紧接着随着一声车窗玻璃也挡不住的尖叫，陈荫被她一巴掌抽倒在了地上。 第30章 09 疑云 等狮子和茅台赶到近处，律师事务所外已经围满了围观的人群，包括门口的保安还有一些事务所里的工作人员都被这阵动静吸引了出来，而女人的声音气势汹汹：“你还有脸来，你害我们家害的还不够吗！现在还说什么来给我送女儿，你好意思吗你？” 狮子见陈荫倒在地上起不来，赶忙挤进人群里一边护住她：“你干什么！” 陈荫脸上给女人抽红了一块儿，抬眼看到狮子却是一怔：“你们怎么……” 茅台这时也挤了进来，她生怕狮子的脾气上来一会儿不好收场，只能上前干涉：“有话好好说，你是律师，应该知道打人的话是会被拘留的。” 杜峰的前妻看着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工装，明显就是在律师事务所里就职的律师，如今气得脸色铁青，不顾周围有许多人围观，指着陈荫就骂：“当年你在网上说那些鬼话把杜峰害成这样，现在你又来害他了是不是？说！他这次的事儿是不是又有你的份儿！” 当年？茅台一愣，之前她们还奇怪为什么陈荫会认识杜峰的前妻，但现在看来，陈荫说不定就是导致杜峰离婚的原因，而杜峰前妻的怒气也是由此而来。 狮子将陈荫扶起来，没好气道：“这么多人看着你打人好意思吗？这还是律师事务所，打人犯法不知道？” “关你什么事？” 女人还在气头上，眼看就要连着狮子一起骂，茅台没办法只能直接挡在了两人面前，却不想这时狮子像是冷静下来，她一把扯过陈荫的胳膊：“小月还在里头，送完人就行了，我们走吧。” 见陈荫表情愣愣地反应不过来，狮子拉过她径直挤出了人群，而茅台远远听见一声“妈妈”，心知这阵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杜晓月，她如果再呆在这儿可能会让这事儿下不来台，想到这儿，茅台只能匆匆赶上了狮子和陈荫，三人一同走到了街对面的路灯下。 “也不问问杜峰究竟是干了什么好事就把火撒在你头上，她是不是跟你有仇啊。”狮子帮陈荫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没好气道，“就这还是个律师，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要是真和他计较，咱们又得上派出所了。” “她确实和我有仇。”陈荫闻言苦笑了一下，在路灯下脸色惨白，整个人犹如一个摇摇欲坠的幽灵，似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她哑声道，“今天谢谢你们，之后的事情真的不用再麻烦了，我要做的都做完了，至于杜峰那边，接下来的事，就看警察怎么调查了。” 为了让陈荫的情绪稳定下来，茅台和狮子在律师事务所旁温声安慰了人很久才将陈荫送回了她位于北阳艺术学院附近租的房子，经历过一系列事情，陈荫的精神状态已经差到极点，下车时只是勉强冲二人笑了一下，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而狮子看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明显还是放心不下：“不知道陈荫之前依赖杜峰到什么地步，突然变成这样，她能不能适应得了。” 坐在后座的茅台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说话，她久久凝视着陈荫消失的街角，脑子里却仍然在想之前杜峰前妻说的那几句怒气冲冲的话。 当年在网上说的话，又有你的份儿？ 这么说，杜峰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儿了，他前妻生气的点甚至不在于杜峰进了派出所，而在于是陈荫又一次将这个事情摆在了她面前。 如果是这样，陈荫到底和杜峰在一起多久了？大概率，是在和前妻离婚之前就认识的吧。 茅台手指摩挲着银色的酒壶，隐约从这件事里嗅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她越想越不对劲，最后还是拿出了手机：“先回去吧，接下来就得看派出所的调查结果了……牵扯到不满十四岁的幼女，又是亲生父亲涉嫌猥亵，只要有人盯着，这事儿拖不久。” “有人盯着？”狮子不解地回过头，却见茅台已经点开了徐涛的联系人界面。 “对。”茅台笑笑，又重复了一遍，“有人盯着。” 当晚十一点。 一天当中五条巷最热闹的时刻，bitter baby 里坐满了熟客，而在茅台再次接到徐涛电话时，酒吧里的所有位置已经坐满，狮子正前后忙着给人上酒，茅台走到后厨僻静一些的地方，对着电话那头笑道：“辛苦你了，徐副队，我这算是又给你加钟了。” 第38章 “不用我盯，派出所那边已经查出问题了。”徐涛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开门见山道，“不光有那些摄像头，在小姑娘的衣服上好像还有精斑。” “精斑？”茅台几乎立刻便联想到今天陈荫说的话，在她回家之后发现杜晓月的新衣服被拿出来丢在床上，皱起眉，“是衣橱里的那些衣服吗？” 徐涛叹了口气：“对，就是他那个小女朋友说的，说有见到过杜晓月不穿的衣服被拿出来放在主卧里，上头还不干不净的……今天就是根据这个去查，然后还真的找到了对应的衣服。” 一个律师，竟然会留下物理证据……茅台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还有什么可疑的吗？” 徐涛道：“还有就是些间接证据了，派出所方面说在他电脑里找到了很多儿童色情影片，这也和他女朋友说的内容对的上，现在如果检验那边出了结果，说那个精斑真的属于杜峰，那么视频，衣服，再加上他那个女朋友的口供就够他喝一壶了。” 茅台眯起眼：“那杜峰自己怎么说？他现在知道是陈荫报的警吗？” “据说暴跳如雷，还说了一些陈荫就是要他死之类的话，我也没问的太细，只知道他对于猥亵女儿这一块完全不承认，说摄像头是为了情趣而安装的，之所以拍到女儿洗澡也是因为忘了关了，之前如果忘记关拍下来的视频他都会删掉，绝不会留着自己看。”徐涛冷笑，“不过干这种事儿的东窗事发都这么说，派出所那边讲，这事儿如果再能有女儿证词，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问题就在于，杜晓月多半对这个事儿毫不知情，在她看来，杜峰也就是抱着她睡觉而已。”茅台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她现在越来越觉得整件事顺的有些古怪，无论是摄像头还是陈荫的证词，来的都这么顺理成章，尤其是那个裙子上的精斑……在一般的猥亵和性侵案里，体液是最难保存的证据，但偏偏这个案子里留了下来，杜峰真的会这么大意吗？ 杜峰前妻对陈荫的态度古怪，而陈荫和杜峰是如何认识的如今又是一团迷雾。 换句话说，陈荫在这件事里的角色，真的像是她们想的那么简单？ 茅台想到这儿深吸口气：“徐涛。” “白昭翟你别这么叫我……”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你这么叫我我就知道要出事。” “徐副队。”茅台笑了笑，“事关司法公正，你可是在警徽下宣过誓的，就帮个小忙……之后的事我和狮子会自己查。”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徐涛没好气道：“说。” “陈荫的背景。”茅台淡淡道，“我想知道，她以前有没有什么前科。” 第31章 10 巧合 凌晨三点，当茅台洗完澡出来，难得的，她看到她的室友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沉思。 银河天街的公寓面积虽然不大，但胜在地段好，对面便是商业区的写字楼，本来在租房时大飘窗是卖点之一，但自从狮子住进来，出于谨慎考虑，卧室的窗帘几乎常年都是拉得严丝合缝的状态，也因此无论白天黑夜，房间里几乎都靠床头灯照明，大飘窗也沦为了堆衣服的桌子。 “今天没去王者峡谷啊。”茅台看着狮子脸上连面膜都盖不住的严肃觉得有些可爱，就她对这丫头的了解，发呆是这她最不喜欢做的事，即便是在过去狮子个性还没这么火爆的时候，她下定决心离开津海据说也就花了一晚的时间。 狮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茅台姐，我今天想了一晚上，我觉得……陈荫可能有点问题。” “……” 茅台这下是货真价实有些吃惊，她还没把对陈荫的怀疑告诉狮子，是因为她不确定狮子能不能接受得了，本想着要等找到些实证再说的，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自己想到了。 “想了一晚上，想了什么了？”茅台在床头坐下，扭开床头那些瓶瓶罐罐，“我说你今天晚上怎么送酒送这么勤快，也不来和我说话，原来在想这个。” 狮子窜到她身边盘腿坐定，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猫耳束发带满脸严肃：“茅台姐，其实我之前都觉得还好，直到……她今天带着杜晓月去了杜峰前妻的律师事务所。” “所以你才拉着她走了？”茅台回忆起之前狮子的样子，确实相比于平时要冷静不少，她原来还担心狮子看到陈荫吃亏会直接上去打人。 “我其实……不是不可以理解那个阿姨。”狮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陈荫相当于是抢走她丈夫的人，突然带着自己的孩子来说她前夫被抓了，这就等于当面戳她的脊梁骨。” 茅台看着灯光下狮子眼底晦涩的神情，隐约意识到她过去也一定遭遇过差不多窘迫的境地，在因为漫展事件而备受争议的几年，狮子估计隔三差五就要这么来一回，她想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 “她看起来很关心小月，但却特意把小月带去了她妈妈工作的场所……明明可以找个更私人的场合解决这件事。”狮子抱着胳膊眉头紧锁，“那个阿姨打人是不对，但是后来仔细想想，把一个深明法理的律师逼到当众打人的地步，陈荫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茅台姐你之前和我说过，一方有错，也不代表另一方全对，任何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都可能干出过激的事情，我们也不能指望受害的人保持冷静。” 第39章 “长进了。”茅台褒奖一般地捏了一把她的脸，“陈荫可能确实有问题，你不觉得吗，她和杜峰很早以前就认得了，否则杜峰不可能放心她进家门的。” “对，所以我也在想，是不是陈荫导致的杜峰离婚……” “大概率是了，她和前妻认得，前妻对她的态度又是那样的，以前肯定有点故事，而这部分陈荫并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今天她看到我们的时候才会很吃惊。” “所以她才会一直赶我们走。”狮子皱起眉，“因为她希望我们参与的部分，只有摄像头这部分。” 茅台做好全套的护肤，看狮子还一脸想不通，她伸手一把将这丫头脸上的面膜揭了：“再敷下去水分都给吸回去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明天我们先去查一查陈荫的背景，至于杜峰，徐涛已经和我说了，这王八蛋确实是底子不干净，离婚之后过于放飞自我，导致留下了摄像头这么大的把柄，今天派出所还在衣橱里小月的裙子上找到了精斑……这些都对他非常不利，所以这次杜峰肯定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精斑？”狮子睁大眼，紧跟着脸上写满了恶心，“操，我们今天还……” “不巧吗？”茅台淡淡道，“那个衣橱是陈荫让我们进去的，而里头的衣服也有问题。” 狮子一愣：“所以说，她可能是希望我们发现……” “现在说不好，不过看起来，陈荫之前应该发生过点什么，今天杜峰前妻说她以前在网上讲过一些什么话，把杜峰害得很惨，互联网一定会留下痕迹，查查就知道了。” 茅台说完，狮子只觉得眼前一花，紧跟着室内便陷入了一片昏黑当中，连带着她头上的束发带也被人摘掉了。 “不过这些都是明天的事，相比于在这儿瞎想，还不如直接去问杜峰的前妻来的靠谱。”茅台打了个呵欠，人已经溜进了被窝，“赶紧睡，要不明天早上起不来，可不要怪我掀你被子。” 翌日上午十一点半。 徐涛来电话时狮子和茅台人已经在昨晚来过的律师事务所门口了，这样的企业大多有严格午休时间，也因此从刚刚起就有一些穿着正装的律师们三三两两地从大门口出来，准备出去吃饭。 狮子坐在驾驶座呵欠连连，眼下的青黑靠着水泥一般的遮瑕才终于盖了过去，她拿起一旁嗡嗡直响的手机，看了一眼便递给后座的茅台：“茅台姐，是涛哥电话。” “看着点人，看到前妻立马上去堵。”茅台叮嘱了一句，将手机接起来，“徐副队，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徐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叫得这么见外，白昭翟，有消息也不告诉你啊。”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脾气。”茅台笑起来，在酒精的加持下她现在神经十分亢奋，“杜峰怎么样？” “证据都比较硬，人是暂时出不来了，幼女猥亵毕竟是很难看的案子，他父母都去世了，有一个哥哥不愿意管他，现任的女朋友没结婚，女儿又未成年，派出所也没办法，现在通知了他的前妻正在找律师。”杜峰叹了口气，“罪名是猥亵亲生女儿，这种事通知孩子生母，想想场面都不好看。” 茅台眯起眼，总算知道为什么昨天杜峰前妻的脸色会那么差，问道：“那他自己有解释吗？” 徐涛无奈道：“还说是他那个小女朋友陷害他，还说家里的摄像头那个女孩儿都知道，可能也是她打开的，然后问为什么要陷害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派出所还纳闷儿他一个律师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因果关系都交代不清楚。” 茅台看着不远处的律师事务所门口人头攒动，想想以杜峰的名气，一旦猥亵亲生女儿的事情在业内传开，估计不仅是他自己，连他这个同行的前妻都要脸上无光……而这或许，是正中一些人的下怀？ 茅台皱起眉：“陈荫那边呢？” “干净，没有牵扯进刑事案件的背景，不过，有一件事挺让人在意的，她改过一次名。” “原来叫什么？” 茅台话音刚落，狮子说了句“她出来了”，茅台抬头看去，就见昨晚见过的女人面无表情地从律师事务所里出来，周围没有其他同事，脚步匆匆，也不像是要去吃饭的。 “拦住她。” 甚至还没等茅台说完，狮子已经手脚极快地从车上窜了下去，动作矫健地就像只动物，而茅台这时听见徐涛在电话对面说道：“她原来叫做陈莺，名字是她成年那年改的，而且……是在成年当天提出的申请。” 第32章 11 张燕 “你好。” 直到坐在律师事务所附近的小菜馆里，女人的脸色依然是冷冰冰的，茅台伸出去的手被人晾在原地，她却也不怎么尴尬，只是把手收回来笑道：“昨天晚上确实是有点不愉快，我们今天来找你，也是想要跟你道个歉……毕竟，我们也算是和小月有点交情，昨天是太冒犯了，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吵了一架。” 女人生着一张严肃的脸，听到小月的名字，她终于冷淡地转过眼来盯着茅台：“我姓张，叫张燕，你们跟小月有什么交情？” 狮子简单介绍了一下她们的工作，又推过一张名片：“是小月来找我们拆摄像头的。” 听完事情经过的张燕拿起名片看了看，脸色发僵：“是小月自己……” 第40章 “没错，所以我们也算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了。”茅台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抿了一小口说道，“我们做这行的，虽然没您这么专业，但也算是要追求个真相……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一定打击不小，现在也肯定为了小月她爸爸的事焦头烂额，就算心里有疑问也没时间去调查，不如就把这个事情交给我们，我们来帮你。” 张燕听到最后，冰霜似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松动：“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我没有打算要……” 茅台笑道：“做事要有始有终，小月已经给我们付过委托费了，接下来的事儿本身也在我们的义务范围内，所以你不需要太多顾虑，我们想要调查的事情和你是一样的。” “……” 这一次张燕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却叹了口气，疲惫道：“其实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我自己也是律师，我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好。” 狮子一愣，本来她还以为张燕一定会相信杜峰，谁料想女人却好像对现状毫不意外，她奇道：“杜峰的事……你没有怀疑吗？” “我怀疑什么？”女人淡淡道，“我和他有过十年的婚姻，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我估计现在他那些龌龊事已经被警察查的差不多了，也是报应，我以前就和他说过，但是他改不了。” 茅台扬起眉，现在看来，张燕似乎对杜峰本身的一切不良嗜好都知道得很清楚，而且在她们这两个外人面前也没什么遮掩，说明两人可能已经没什么感情基础了，她问道：“他以前就……喜欢孩子？” 茅台的问题相当直接，张燕脸上短暂地浮现出一丝难堪，但很快便控制住了，冷冷道：“他有的问题，我即使找再好的律师也不可能帮他洗干净，我这几天会带小月去做检查，如果他真的做出这种事……我也不会原谅他。” 这么看来，连张燕都已经放弃了杜峰。茅台心中叹了口气，又说道：“事情不一定上升到这个地步，我们和小月也接触过，看起来她似乎并不知道她爸爸做过的这些事。” “小月还小，无论这件事发生或者没发生，现在闹成这样都对她没好处，所以我只希望早点查出个结果，不要一直拖着让人家看笑话。”张燕脸色难看，显然也很清楚马上要发生的一切会对他们的名誉有什么样的影响，她沉默了片刻后又问，“你们还要查什么？是不是查陈荫？” 狮子心直口快：“你也觉得她有问题？” “当然。”张燕冷笑一声：“这是杜峰结下的孽债，最后竟还报应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来了。” “所以……陈荫应该不是在你和杜峰离婚后才和杜峰在一起的吧？”茅台看着张燕的脸，聊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看出女人本身是个相当严肃谨慎的性格，一如狮子所说，这样的人，昨晚一定是受了极大刺激才会当众动手。 张燕拧着眉头，显然是极其不愿意同人说起这段难堪的过往，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杜峰最早和她搞在一起的时候，小月才四岁。” 七年前！狮子倒吸一口气，七年前，就算是陈荫也才十五六岁，还没有成年，她皱眉道：“你知道他们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她自己都在网上说了，我还能不知道吗？”张燕冷笑，“杜峰有老婆有孩子的，居然突然会有人在网上说她性侵未成年少女，还是带大名举报，弄得很长一段时间我连官司都接不到，也不敢送孩子去幼儿园，就害怕她被别人指指点点的。” 这段话的信息量非常大，一时间连茅台都愣住了，狮子艰难地消化了一下：“他以前就因为这事被人举报过？” “谁叫他自己本来手也不干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张燕鼻子里出气，像是早就有一肚子怨气，“那段时间我也翻过他的电脑，他确实爱看那种东西，又在外头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被人揪住这个小辫子也是活该。” 茅台这下总算知道张燕和陈荫为什么会认得了：“那后头你还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有什么办法。”张燕别开眼，“这事儿后头不了了之，但是把杜峰妈妈的身体闹坏了，最后他妈妈求我不要离婚……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走了。” 茅台听这意思，当年杜峰被实名举报的事情似乎没有立案，最终还被压了下来，以茅台的经验，这样的情况只可能出于一种可能，就是当时的舆论没有闹大到让公安部门知情，而举报人最终也没有报警。 茅台问道：“那如果陈荫就是当年那个举报人，她后头为什么还和杜峰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这对狗男女怎么想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张燕冷冷道，“那件事过后我虽然没和杜峰离婚，但在家里也没什么话说了，都不知道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茅台恍然，也难怪杜晓月虽然父母离婚但性格却还是十分活泼，不如说是她一早习惯了家里父母行动陌路的状况，因此才不像是其他父母刚刚离婚的孩子会出现比较强烈的不适应反应。 她想到这儿又问：“那杜晓月呢？你明知道杜峰有这种问题，还放心女儿被判给他？” “我不放心有什么用，法院觉得他比我有钱，而且本来我每个星期都要见一次小月，以为他再不是个东西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张燕提到这件事就怒火中烧，“当时在法院上承诺得好好的，我也以为他已经在那个小贱人身上吸取了足够多教训了……没想到他竟还死不悔改！” 第41章 “……” 见女人气得脸色发白，狮子小心将桌上的水推过去：“那在你看，当年举报的内容，属实吗？” 虽说站在张燕的立场，陈荫确实是破坏他们家庭的人，但从客观角度来说，如果这件事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犯罪，那么陈荫本身也是一个受害者。 “当年的事……”张燕咬了咬牙，“如果属实，那个女的为什么不报警，而选择用这种方式把我们全家人架在火上烤？杜峰确实喜欢这些恶心的东西，但是他过去也只停留在看看片子的阶段，怎么碰到她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这些年，她从杜峰这里得到的好处还少吗？” 女人一口气说完，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骂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虽然杜峰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个小贱人也绝对不干净，这次竟然把我女儿也拖下水……还假惺惺地跑来说什么想要保护小月，她这么做有考虑过这孩子的未来吗？她自己当年愿意献身给杜峰反咬一口不成，现在就要牺牲我的女儿当做祭品吗！” 第33章 12 恩怨 半小时后，当狮子和茅台送走张燕返回车上，两人坐在正副驾驶一时间竟都不知该说什么。 本以为会站在杜峰这边的前妻显然对拯救他本人毫无兴趣，而如今女人的愤怒更多是源于这件事将杜晓月牵扯了进去，狮子现在只要想到张燕杜峰和陈荫这三人的关系，就觉得脑子里好像装进了一团乱麻，她点上一根烟烦躁道：“杜峰这次算是众叛亲离，这种事儿都是纸包不住火，未来肯定会有人知道他这次是因为猥亵亲生女儿而进去的。” “这样的话，就算杜峰未来被放出来，他也永远洗不脱这个罪名。”茅台淡淡道：“前妻不待见他，女儿长大一点也肯定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心理不留下阴影就不错了。” 狮子没想到事情的内幕会复杂成这样，在张燕的故事里，杜峰和陈荫的结合本身就是畸形的，如果说陈荫早就举报过杜峰，这些年蛰伏在他身边一直是为了报复他的话，那么杜峰又为什么会在当年的事情之后继续和陈荫纠缠不清？ 她想得头疼，捏着眉心骂道：“真是服了，杜峰的私生活这么乱，居然还能把小月判给他。” “这只能说明他伪装得很好，甚至还骗过了孩子的亲生母亲……张燕应该是个很精明的女人，估计连她都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茅台抿了口酒，远远的，她看到不远处街上一个孩子正在母亲身边咿呀学步，在一般情况下，父母都是给孩子挡住危险的最后一道筑墙，但显然对于杜晓月来说，她却是被她亲生父亲连累了。 即便杜峰没有对她做什么，他那些不能见光的爱好未来也一定会成为杜晓月生命里的一块阴影，发展成那一步只是时间问题。 狮子皱着眉道：“杜峰本身就恋童，还有偷拍的习惯，这次就算进去也不冤，只是陈荫……” 茅台知道她要说什么，陈荫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是摆在她们面前的最后一个谜团，她为什么要在成年之后立刻改名，又为什么要这么多年呆在一个自己亲手举报过的仇人身边……只有找到了这背后的真相，这件事才算是真正弄明白。 “先回酒吧吧。”茅台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虽然就算我们查清楚，小月未来的路也不会好走，但是……” 她眼前又浮现出珍珠父母那两方碑，茅台轻轻捏紧了拳头，早在她放弃晋升机会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 “未来无论什么样的案子放到我面前。”茅台轻声道，“我都至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下午两点半。 午后正是酒吧一条街一天当中最为安逸的时刻，整条五条巷除了阳光就只有二人的影子，狮子急匆匆开了电闸，插上电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电脑上细细搜索起了几年前和杜峰还有陈莺有关的新闻，虽说在舆论上没有闹大，但这件事不可能一点水花都没有，只要发生了，就一定留下过痕迹。 “六七年前，微博的影响力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在网络上伸冤也不一定就能落实到现实中解决。”茅台将一大把冷冻薯条丢进炸锅，叹了口气，“如果那孩子当时真的寄希望于网络，只能说是错了时候……她应该直接报警。” 狮子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脑，而茅台心知她心里不痛快，绕到人身后，见这丫头脸绷着便忍不住用手戳了戳：“是同情陈荫？” “不知道该同情谁。”狮子硬邦邦地回答，手上机械地滑着滚轮，“这件事里头除了杜峰，其他三个女人都很可怜，张燕嫁错了人，陈荫还没成年就落在了杜峰手里，杜晓月更是……这辈子都要背负这个阴影了。” 她说到最后翻了个白眼：“所以茅台姐，真的不是我地图炮，这种败类多了，难免让人觉得男的真的不行。” “就知道你要说这个。”茅台无奈地笑笑，沉思片刻却又问，“不过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查下去？你应该很清楚陈荫现在可能不想我们往下查吧？” “茅台姐你想查的东西我当然要查。”狮子抿了抿嘴，小声道，“毕竟当时说好了，你养我，所以我听你的话。” “应该不止是这样吧？”茅台给她逗乐了，将炸好的薯条盛到碗里推到她面前，趴在柜台上看着她，“是觉得一码归一码？杜峰有问题，但是不愿意什么锅都往他头上扣？” 第42章 狮子给追问得尴尬，连吃了三根薯条后才轻声说：“太憋屈。” “憋屈？” “当年陈荫还没有成年，就已经被逼得要在网上给自己伸冤，最终事情还不了了之，就算现在这一切真的是她搞得鬼，杜峰进去了，他的罪名也不是因为当年伤害了陈荫……这不憋屈吗？受害者自己无法伸冤，还要通过别人的事来顺带惩罚坏人，就算现在已经没人在乎陈荫当年的事到底怎样，但是我还是想查个明白。” 狮子说话时难得满脸严肃，以至于茅台竟然生生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刚进派出所时的影子，她愣了一下，很快又笑道：“那万一查出来，这次的事情真的是陈荫一手设局呢？” 狮子当然明白过来茅台在说什么，声音越说越小：“她是一个受害者，和她现在成为一个加害者并不冲突。” “不容易啊。”茅台忍不住给她鼓了鼓掌，“在这世界上，用好人坏人，男人女人，又或者是加害者和受害者来定性人都是很幼稚的，人比那个复杂多了……杨子烈，不容易，27 岁，终于长大了点了。” “别嘲笑我了茅台姐。”狮子无精打采地又把目光放回电脑页面上，关于陈莺和杜峰的搜索记录她已经看了快十五页了都没有任何结果，如今微博的日期都已经到了 2015 年了，她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没有闹大，就算对张燕的生活有影响也只是小范围的，要当时真的弄到上热搜的地步，估计杜峰连律师都没得做了。” “可能也就是因为最后没有闹大，所以杜峰才继续把陈荫留在身边呢。”茅台凑近了看屏幕上的内容，“再翻翻，无论怎么样这件事最终也有人知道了，否则不会传到张燕耳朵里去的。” 狮子依言又往后翻了三四页，终于，她们看到了 2014 年的微博，而就在搜索页面的第二十页上，狮子一眼看到陈莺和杜峰的名字被用红色标注出来，出现在了同一条新闻里。 “自曝养父丑闻少女陈莺真实身份曝光，16 岁非幼女，疑似男友现身，养父性侵传闻竟是子虚乌有？” 第34章 13 始末 “所以，陈莺在法定年龄 16 岁的时候就举报过杜峰了。” 狮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篇 14 年的报道，这应该已经是举报后期的事，有媒体爆出了陈莺的真实身份和年纪，并称她的一面之词不能证明其养父存在性侵行为，只因为在举报当时陈莺是有男友的。 狮子看到最后简直气得头顶冒烟，怒气靠垃圾食品都压不下去了，骂道：“这他妈什么狗屁媒体，就算真实年龄是 16 岁就不是性侵了吗？有男友就不是性侵了吗？” 茅台安抚地拍拍她：“这是 12 月份的报道，已经是后续报道了……再往前翻翻，应该有这事儿的起因。” 狮子咬了咬牙，又往前翻了两页，渐渐的，和陈莺和杜峰相关的内容多了起来，在 2014 年，这件事的最高转发量还没有破一千，可见传播范围应该不大，而当时转发此事的媒体也大多限于北阳本地。 狮子一直翻到 14 年的 9 月份，第一次有媒体报道陈莺和杜峰的事发生在 9 月 14 号，标题为“难以言说的成长痛”，在报道里，媒体提到了一位名为陈莺的 13 岁少女在网络给他们投稿，带大名举报了自己的养父杜峰，称自从其母和杜峰产生往来，她已经遭到过数次猥亵和性侵，而因为母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莺这大半年的生活可以说苦不堪言。 在媒体的报道里，陈莺用了化名小莺，称在 14 年 2 月份，她的母亲因为一场官司认识了杜峰，由于家境贫寒，在最初的时候，小莺只当杜峰是个好心的叔叔，给予了她们母女俩很多生活上的帮助，然而随着母亲越来越信任杜峰，这个男人也渐渐开始在她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小莺告诉记者，杜峰帮助她转到了大城市里来上学，还帮了她妈妈许多忙，但是这一切都是有回报的，一到了晚上，那些妈妈不在的时候，她就要给杜峰回报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又一次，有的时候甚至让她连起床上学都很困难，在学校的时候，她上不了体育课，去厕所还会流血，小莺的妈妈告诉她，这个事情不能和老师说，也不能和警察说，否则的话，她们就会被从现在的房子里赶出去，她也没办法上学，当时打完的官司可能都要节外生枝。 听了母亲的话，本来小莺想要一直忍耐下去，但是后来她用手机在网上看到，也有许多和她一样过得很辛苦的人，只要在网上讲出来，就有人会帮她们。 也就是因为这样，小莺在想了很久后，还是战战兢兢地在网上找到了记者。 她想讲出故事，也想得到帮助，毕竟，对于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女孩儿来说，她所承受的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看完通篇报道，酒吧里一时没有人说话，狮子咬牙的声音清晰可闻，茅台叹了口气，已经大概猜到后头发生了什么了。 这是一篇在情感上非常具有感染力的报道，也因此时隔这么久，当狮子和茅台再去翻当年的转发和评论，在报道发出之初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同情，许多人都要求司法机关严惩杜峰，然而这样的声音在不久后，却彻底发生了扭转。 狮子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分界线，14 年 10 月 27 号，在这篇“难以言说的成长痛”的评论和转发里都出现了大量质疑的声音，甚至还有人上来就说小莺是骗子和碰瓷。 第43章 狮子脸色铁青地翻了翻，这样的转发评论一直延续到了来年的一月份才渐渐平息，愤怒道：“说话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就算年龄造假，难道杜峰就不是实打实的恋童癖吗？要说小莺碰瓷，也至少得承认他杜峰也不是个东西吧。” 茅台抓过鼠标又往回看了两页，似乎也就在 14 年十月底，有人在网上曝光了陈莺的真实年龄，甚至直接晒出了她在学校里的学籍证明，证明她虽然还在上初二，对外声称还未满 14 岁，但实际年龄已满 16 岁，不光如此，网上更是有疑似对陈莺班主任的采访，称她在班上本就有早恋行为，学校一早也对这件事展开过调查，同学们都说陈莺平时和同班的男友走得很近，更是有传闻，两人一早就发生过关系了。 在当时，由于曝光的照片里有真实的文件以及聊天记录，一时间转发数字突破了三千，甚至超过了“难以言说的成长痛”，不少网友都认为陈莺是为了帮助其母从有权有势的杜峰那里讹到更多的财产才会用处这种恶毒的办法……在 2014 年，哪怕反转一词还并未开始流行，在转发里仍然有不少人都带上了陈莺事件大反转的字样，期间虽然也有寥寥几个网友质疑，但这样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大量感到自己被欺骗感情的声讨声里。 “中间就隔了不到一个月。”茅台冷冷道，“寻常的媒体怎么可能在学校里拍到学籍证明，除非是和陈莺有关系的人才能接触到这种材料，并且把它散播到网上去。” 狮子只觉得自己像是个被点燃的炮仗，气得破口大骂：“陈莺当年才 16 岁，无权无势的，怎么搞得过这种律师！她妈妈助纣为虐，为了几个臭钱就把女儿推进火坑里，加上当时网络影响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大，这个东西还没引起更多网友注意就被杜峰用这种阴险的手段按下去了！” 茅台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也还好这事儿在网上还算有迹可循，这么看一遍就能大概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了。当年的陈莺虽然还没有成年，但年纪也不属于法律规定的幼女范畴，在一开始不知是不是为了吸引更多网友的同情，陈莺在诉诸媒体时将自己的年纪说小了几岁，而这最终也让她成为了一个“说谎”的受害者。 说谎的受害者本身是有污点的，而这个污点会让大批盲从的人直接倒戈。 茅台深吸口气：“所谓的‘反转’来的足够快，所以这件事最终没有引起什么水花，虽然足以让杜峰和张燕的生活受到影响，但却不足以拯救陈莺。” 狮子冷静了一点，她抓了一把头发，整个人愈发显得像是头暴跳如雷的小狮子：“所以说杜峰是觉得陈莺根本掀不起什么水花所以后头才会继续把她养在身边？” 茅台摇摇头，杜峰是如何想的她们恐怕很难得知了，但是现在看来，陈莺的母亲对杜峰有经济需求，加上陈莺的这一次“维权失败”，可能也导致杜峰最终也产生了盲目自大的情绪，觉得陈莺之后就一定会老实。 他万万没想到，这么久了，陈莺虽然状似温顺，但恐怕一直没有放弃过报仇，甚至演技还好到，让自己放下了戒心。 茅台没想到内情会复杂成这样，皱眉道：“既然要查明白，我们就连带着当年这件事一并查了……先去看看 14 年的这次所谓反转，究竟是不是人为捣的鬼。” 第35章 14 过往 翌日中午，狮子和茅台按照网上的爆料，找到了陈莺过去就读的北阳市第十五中学。 只要一开始查委托，狮子几乎全天都是睡眠不足的样子，每隔两分钟就打一次呵欠，两只戴着绿色美瞳的眼睛始终水汪汪的，显得又凶又委屈，茅台好笑：“昨晚是谁说气得睡不着的？” 气得睡不着，然后一气之下打游戏打到四点，后头碰到猪队友反复输，又气得打到六点，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起床了。 狮子想到这些自知理亏地瘪了瘪嘴：“我就应该卸载这个垃圾游戏。” 茅台无奈：“上个月疼得吃了两天布洛芬，这个月还不吸取教训，到时可别让我陪你去医院。” 两人在车上准备了一下，为了调查当年陈莺的事，她们特意挑了中午的时间，预备找到学校里知情的老师来问一问情况，而考虑到两人完全没有相关证件，茅台不得不伪装成被老师找来的家长，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狮子难得规规矩矩地将头发扎起来，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小声道：“茅台姐，我装成姐姐是不是有点……” “那怎么办，你还能装我老公吗？我都不嫌把自己说老了你怕什么。”茅台笑笑，想来狮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底还是有罩门的，在这方面的脸皮着实是薄了一点，“或者你要能演好妈，我来演姐姐也行。” “……” 狮子抿了抿嘴不说话了，两人一路到了校门口，正是午休的时间，三两穿着校服的学生都在往校门外的小巷走去，而茅台到了门口就像是突然换了一张脸似的，一边看时间一边匆匆往校门走，被保安拦下来时满脸写着不耐烦：“我去初二找我小孩儿老师！没这么多时间！” “这……”保安噎了一下，“可是要做登记……” 茅台一把扯过狮子，怒道：“我马上还得去我家老大的学校，看到没有，说她上高中就早恋，还化妆，戴美瞳上学！问题很严重！没有这么多时间！你赶紧放我进去，我和老师聊两句了解完情况就走。” 第44章 茅台连珠炮似地说了一连串，一下竟把保安和狮子都说蒙了，茅台见状二话不讲拉着狮子便大步往学校里走去，满脸疾言厉色几乎吓坏了路过的学生，一时间这帮小孩儿看着狮子的眼神里都有几分同情和崇敬。 “赶紧给我过来！”茅台踩着高跟鞋扯着跌跌撞撞的狮子一直走到了楼梯口，见终于出了保安的视线范围，她脸上神情一松，就跟变脸似地拿出酒壶来喝了一口，“这事儿偶尔来一次还挺有意思的。” “…………” 狮子陷入沉默，虽然之前她就从徐涛那里听说过，茅台过去在派出所的时候经常伪装成学生钓鱼，但是也没想到演技能精湛到这个地步，她犹豫了片刻：“所以茅台姐你现阶段还是就养我吧，以后万一涛哥真的要孩子……那还是让涛哥当妈吧。” “那还是先让他当寡妇吧。”茅台给逗得大笑，知道这丫头因为脸皮薄，所以演技还是差了点，她拉了人一把，“走，先找人问问，当年那个接受采收的马主任还在不在，咱们也不能呆太久，要不门口保安真来抓人场面可不好看。” 两人不敢耽搁，上了楼便找到了初中部的办公室，茅台照旧还是那套演家长的戏码，很快便问到了，他们这儿三个年级一共就只有一个马主任，如今就在三楼的办公室里坐着。 为了不落到被保安赶出学校的尴尬境地，茅台争分夺秒地找了过去，发现马主任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性，见到二人，他不明所以地来回打量，像是正在回想自己班上有没有这么年轻的家长：“你们是……学生家长？” 茅台摇摇头，随口编道：“我们是记者，之前已经和校长说好了，要来问一下几年前一个叫陈莺的学生的事。” “陈莺？”马主任脸色一变，“这事儿是校长同意的？” 茅台面不改色地点头：“就是个简单的采访，主要是希望你能回忆一下当年那件事的始末，我们下午还有其他采访对象，很快就要走。” 她直视着马主任的脸，本以为会在那里看到一些心虚或者慌乱，却不想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忽然苦笑起来：“这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年那些断章取义的文章已经把陈莺给害了……现在，我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狮子一愣，在她的概念里，这些学校里的老师根本就是和杜峰串通一气，一起将当年才只有 16 岁的陈莺推到了火刑架上，但如今这个马主任的表现…… 她皱眉道：“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主任叹了口气，又将他们带到了办公室外，找了个僻静的楼梯口才说道：“当年接受采访的确实是我，我也确实没想到……唉，没想到这个采访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呈现，本来我是想要介绍一下陈莺这个学生的特殊性，她比班上的大多数学生年级都要大，据说是因为家境不好，所以上学晚了快三年，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在学校里的刻苦程度是其他学生的很多倍，我当时作为班主任，当然会注意到这一点，平时在这孩子身上投注的心血也就多一些。” 狮子震惊地瞪大眼，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但是当时不是你说陈莺早恋……” 马主任摇摇头：“早恋只是个说法，我们国家教育抓得紧，所以当然不能让学生被这样的事情耽搁，我当时确实谈到了陈莺的早恋问题，但是我这么说，是想要表达陈莺这孩子非常缺少父母关爱，她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之后明显开心了很多，因此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我对记者说的原话是，希望家长平时能多注重一下这孩子心理状态，如果一直缺少父母的关心，那么她就会想办法通过其他渠道来获得这样的关爱。” 茅台这时已然明白过来，问题大概率不是出在老师这儿，问道：“那关于她和那个男生发生关系的事情……” “完全是子虚乌有，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话。”马主任正色，眼底也露出几分愤怒的神情，“也怪我，当时闹出这个事情来的时候，我还以为那些记者是来帮助陈莺的，所以说了很多，却没想到他们最后只挑了对那孩子最不利的东西放上了网，这事儿老实讲，也有我的责任，后来我后悔了很久，导致你们说要来采访我就……” “我们不会胡说八道的！”狮子连忙澄清，“那陈莺和她养父的关系，您知道吗？” “那位杜先生，我印象里就见过两次，就记得陈莺非常怕他来着。”马主任叹气连连，提起旧事更是悔恨非常，“后来我经常想，要是当时我多找这孩子聊聊就好了，明明她在学校里的时候有很多表现都很可疑……她经常上不了体育课，要不就是身体不好频繁请假，我作为班主任最早只以为这孩子是因为年龄问题压力大，没想到背后会是这种原因，后头闹出了这个事情她也就转学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后头到底怎么样了……” 第36章 15 流言 从学校里离开，狮子一言不发地走了一路，茅台心知刚刚班主任的话对她打击不小，在奶茶店门口把人拉住了：“仙草奶茶？” “热的微糖，再加一份布丁……茅台姐你不喝吗？这家有茶兑酒。”狮子垂头丧气，却还不忘给茅台安利她心爱的奶茶店。 茅台笑着拿出酒壶：“上次就说了，我是不喝这种甜兮兮的酒精饮料的，哪天要是喝了，你应该问我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第45章 狮子此时一想起当年的事情就憋屈得不行，小声道：“搞了半天，班主任根本就没说过这些话，我本来还以为，杜峰肯定给他塞了红包了。” 茅台无奈笑道：“不是说了吗，带着滤镜看人容易看的很错，所有的事情都有包装，而包装很可能是假的……现在看来应该是杜峰直接在媒体那边动了手脚。” 狮子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么看来，当年的那出反转很可能就是杜峰搞出来的，如果想要知道事实真相，还得去问那些真正了解陈莺的人。” “没错。”茅台接过那杯热奶茶塞进她手里，“不先给这个故事里任何的人提前下定义，我们就能知道陈莺在六年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下午两点，两人寻着当年被曝光的陈莺家旧址来到了城东一片八十年代的老小区，这里由于建成很早，周围的小街小巷都极为热闹，即便是冬日的这个点，都仍有不少中老年人坐在室外打牌或者晒太阳。 “杜峰把她们母女俩安排在这儿，大隐隐于市啊。”茅台对了一眼地址，如果报道没有偏差， 她们现在离陈莺的旧宅已经很近了，想必也是在那件事发生后，陈莺母女就搬离了这一代。 两人顺着小街走进了小区内部，陈莺住在靠小区大门的单元楼三楼，一路走上去，楼道里甚至还能闻到人家烧完午饭的油烟气味，狮子冷哼一声：“我还以为是安排了什么豪华大别墅呢，就这？杜峰也够敷衍的。” “要安排别墅就太显眼了，别忘了那时候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张燕还是个律师，成天往偏远的别墅跑，家里人老早就起疑了。” 上了五楼，两人并不确定当年陈莺住的是哪一边，不得已之下，茅台只能蒙着随便叩开了其中一扇门。 “你们是？”开门的人是位老人，半头白发，模样却很精干，奇怪地看着两人。 茅台的视线落在老人的身后，屋子里堆满了东西，看样子人已经在这儿住了很久了，她想到这儿便直接了当问起过去这里住着的那对母女的事，却没想到老人竟还有印象。 “你们说的是住在对面那对母女吧，五六年前搬走了。”老人摇摇头，“那家那个小丫头挺漂亮的，可惜……” “可惜？”茅台几乎立刻听出老人的话里有话。 老人叹了口气：“可惜啊，不学好，后头我们才知道，她不是和她妈妈住，是被人养在这儿的，她妈妈就是偶尔来给她送送东西，住两天，平时照顾她起居的都是个老板。” 狮子睁大眼，随即就仿佛引线被点燃一般震怒道：“她才多大！你们就不想想她万一是……” “冷静。”眼看这丫头要爆炸，茅台赶紧一把按住她，“当时具体的情况能和我们说说吗？我们俩其实是记者……之前听说这户人家发生了点事儿，这不是来挖报道的吗？” “记者？”老人一愣，“这都几年了，还有人来问这件事儿？” 茅台一听有戏，几乎立刻顺着话往下说：“毕竟……毕竟当年那事儿还挺有名嘛，现在挖个报道挺难，我们俩都有任务也没办法，您帮帮忙吧，要不我们马上就写不出稿子了。” “那你们进来说吧。”老人也不知是心软还是老早就想同人唠唠这事儿，侧身让她们进了屋子，招呼两人坐下之后说道，“这事儿其实当年闹出来的时候动静不小，也来了不少记者，我们这儿哪儿见过这种架势，就是当时邻里之间七嘴八舌才把这事儿聊出来的。” 狮子还没消气，硬邦邦问：“也就是说现在流传的版本，其实都是当时邻居间的推测？” 老人无奈：“毕竟那家人也挺神秘的，就没见过常年让一个小女孩儿在家的，还没事往家里带男人，有个事儿是我亲眼见过的……那个男的，就在家门口对那个小丫头动手动脚，当时看的我呀，吓一跳！” 茅台眯起眼：“那当时这边流传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就说，那个小女孩儿其实是那个男的包养的小老婆吧，靠这个钱养着她妈妈，毕竟那男的我也见过，穿得衣服都挺高档的，人看着就像是有钱人，平时经常提的两手都是东西过来，里头还有不少衣服什么的。” 老人越说狮子的脸色越差，但现在也只能硬生生压着火，又问：“那后来呢？” 老人唏嘘：“后来不就出事了吗，突然有天来了很多记者，说是那姑娘告那男的强奸什么的……这都多久了才突然弄这出，我们这儿都说是胃口大了，那男的负担不起，所以就被这小丫头反咬了他一口。” “……” 狮子深吸口气，咬着牙没说话，茅台见状拍拍她的膝盖，问道：“那后头这事儿有定论吗？” 老人叹了口气：“后头人都搬走了，这事儿当然不了了之了，不过听说那男的还养着她，据说是包养出真感情了，闹出这事儿也舍不得。” “…………” 狮子听到最后简直气得头脑发昏，茅台又说了点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被拉着出了老人家，她下到一楼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他妈在这儿胡说八道，当时陈莺才多大，什么小老婆，什么包养，她只有十六岁！如果被她妈妈逼着来做这事儿，她还能反抗的了吗？” 茅台捏了捏鼻梁，拿出酒壶来闷了一大口，只觉得酒精的热度一下子烧上来，她皱起眉：“之前陈莺的母亲还在，她做那些确实有可能是为了帮母亲要钱……她当年是否干净，我们下不了定论，但这一次，陈莺的母亲已经病逝，她没有任何预兆就把杜峰送进了派出所，无疑等同于断了之后自己的经济来源，这里头可看不到什么利益，只有恨而已。“ 第46章 “就因为她在年龄上撒了谎，还为了得到一些关心找了一个男朋友，受了这么多的罪就被人说成是碰瓷，仙人跳。”狮子脸色铁青，厉声道，“他们要是哪天摊上事儿，就能保证自己的底子干净到叫人挑不出毛病吗？” “陈莺六年前的事儿差不多查明白了。”茅台淡淡道，“接下来，就要搞明白杜峰是怎么找上她们的，之前那篇报道里说，陈莺的母亲是因为一场官司才和杜峰搭上关系，查清楚这一点，我们就会完整的了解到陈莺这个人。” “了解完呢？”狮子心知有些问题她们还是绕不过去，“那这次杜峰的事儿……” “摄像头是他安装的，视频是他存的，精斑也属于他，没人逼他这么做，这件事杜峰没什么洗白的余地，他到如今都说不出陈荫陷害他的实证，说明这些事他心里也有鬼，而那个案子现在已经铁证如山，我们查这些也不太可能帮上他，最多……” 茅台点上一根烟，悠悠地吐出了一口，声音很冷。 “最多，也只是为了未来去见陈荫的时候能够让她愿意陪我们聊天——仅此而已。” 第37章 16 因果 相比于六年前这场闹得沸沸扬扬的闹剧，陈莺母亲当年牵扯进的案子显然更不为人所知，社交媒体上的信息几乎为零，在没有其生母真实姓名的情况也无法通过裁判文书网进行搜索，无奈之下，茅台只能另辟蹊径，从杜峰身上下手。 杜峰在业内作为刑事律师的名气不小，这些年经手的案件里也不乏有名案大案，两人回去考虑了一下，决定直接去一趟杜峰的律师事务所，顺便也可以探听一下这次杜峰被抓的新闻有没有传开。 下班高峰期，两人艰难地挤过了北阳的晚高峰，将车停在了西四环的一片商业园区外，狮子相当清楚这一块的房价，忍不住鼻子里出气：“这孙子真是有钱，在三环买一百五十平的房子，还在这儿开工作室。” 茅台淡淡道：“他是个烂人也不影响他赚钱，现在这个时代，只要包装足够好看，人越是烂就越是会赚钱也说不定。” 两人很快便找到了杜峰事务所相当显眼的招牌，这个点，事务所里还是灯火通明，狮子冷笑：“看来老板进去了这事儿影响还不算大，这都正常上班呢。” 茅台找到前台，换了一套咨询的说辞，不多时里头便出来了一位年轻的律师来接待她们，据说是擅长离婚诉讼的专家，进入咨询室后，对方热情洋溢道：“这是您女儿吗？现在我们这儿陪着父母来做诉讼的越来越多了。” “……” 狮子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就这还专业律师，在客户的雷点蹦迪倒是一把好手，而茅台倒是挺喜欢这种愣头青，相比于那种四五十岁的老狐狸显然更好套话，她笑了笑：“说起来，上次我们来咨询的时候说是你们老板也挺擅长这种官司的，他现在已经不接了吗？” “我们老板啊。”小年轻明显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我们老板最近是没法进接官司了。” “怎么，生意做大了，现在自己不管底下的工作了？” “也不是……就，我们老板最近家里出了点儿事，有段时间不能来上班了。” 小年轻说得很委婉，但茅台一下就听出恐怕杜峰进局子的事儿已经在事务所里传开了，她内心冷笑，想想在杜峰手底下工作的都是一帮业内，这种丑事不用细说，但凡知道个皮毛就会知道严重性……这次过后，就算杜峰能想办法出来，恐怕身上的脏水也是轻易漂不干净的。 在小年轻给她们拿介绍资料的时候，茅台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些宣传物料，一眼便从里头看到了杜峰慈善先进个人事迹的介绍，在 14 年时，他曾经免费接过一系列的官司，帮助农村的贫苦女性争取权益，在介绍上杜峰是这样说的，虽说对于经济有困难的家庭政府可以提供法律援助，但指定律师有时毕竟不如请来的尽心，他希望能让这些不知如何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妇女获得和寻常人一样的法律帮助，尽自己可能，帮她们赢下每一个官司。 14 年……茅台眯起眼，轻轻推了一下狮子示意她去看，而很快狮子跟着脸色一变，两人明显是想到了一起去。 “你们老板以前还做过慈善啊？”茅台佯装饶有兴致地发问，她用高跟鞋碰了碰年轻人的裤管，扬起眉笑道，“多说说你们事务所以前的光辉事迹呗，让我对你们有点信心。” 年轻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很快笑了：“那个啊，我们老板在成立事务所之前做了一系列这样的事情，后头还有人来我们这儿给我们送锦旗呢。” “那真的都赢了吗？” “当时接的应该都是一些离婚诉讼之类的吧，基本上都赢了，其中就一个刑事案件，委托人老公家暴，结果委托人失手把老公杀了，当时老板按照正当防卫诉讼，也赢了……后头说是也带着女儿来我们这儿感谢过我们老板。” “女儿？”茅台一愣，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恐怕是她们在查的事，趁热打铁又问，“就这些事儿，你们老板真一点费用都没有收？” “没收，当时家里好像都有意见了，但是他还一直坚持做这个，后头也上过新闻的。”小年轻摇了摇头，“我们老板也算是业内很厉害的律师了，只可惜……” 他说到最后脸上又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狮子内心冷笑，有意问道：“可惜，家里的事儿处不好？” 第47章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年轻人摇摇头，“这年头离婚诉讼越来越多了，我们老板毕竟也是人嘛，题外话说多了，姐姐，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事儿的流程……” 四十分钟后。 当狮子从律师事务所里出来，满脑子都还是刚刚小年轻说的那些专有名词，她头疼道：“所以这些律师都是嘴上扯得一套一套的，装的光明伟正，私底下还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茅台喝了口酒醒脑子：“虽说老板不是个东西，但底下的人倒真是挺认真的，只能说专业素养和人品不能挂钩在一起，就跟性别这种东西一样，也就是人身上披的一层皮而已。” 夜色里两人走远了一点，狮子说道：“所以报道上说的是真的，14 年的时候，杜峰接了陈莺母亲的案子，成功将反抗家暴失手杀人辩护成正当防卫……如果是这样，陈莺母亲对杜峰心存感激也是正常的，只是，她之后还是叫那些利益蒙蔽了眼睛，还连带着坑了自己的女儿。” “说是免费，但其实不是免费，之前接的都是普通的离婚诉讼，为什么单单就接了这么一个复杂的刑事案件……”茅台心中早有了些猜测，之前就连陈莺的邻居都说陈莺小时候就长得漂亮，这么一来，就很难说一开始杜峰接这个案子的时候不存在任何私心了。 陈莺的母亲事后带着陈莺来感谢杜峰，便被杜峰安排了住所，这怎么看都像是早有蓄谋。 狮子冷笑一声：“这畜生可真是不冤枉，就这样居然还敢在外头自称自己是搞慈善的……” “杜峰是个律师，精通法律，又有权有势，当年既然有手段可以一手压下舆论，就说明他在北阳还是很有人脉的。”茅台长舒口气，“这么多年，外界一直将他视为社会精英，在这样的情况下，陈莺的母亲又是站在杜峰那一边的，陈莺想要为自己争取到权益非常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直呆在他身边，表现出足够的依赖和忠诚，甚至……” “甚至改名。”狮子咬了咬牙，“为了让杜峰觉得，她已经放弃过去的仇恨了。” “她藏得很好，所以连杜峰这种老狐狸都大意了。” 茅台想起陈荫那张消瘦又苍白的脸，如同瓷娃娃一样，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茅台拿出来之后，却发现是杜晓月打来的。 第38章 17 孽债 两人是在杜峰家附近的麦当劳见到杜晓月的。 两天没见，女孩儿看上去有些憔悴，身后的椅子上还放着书包，两只眼睛发红，像是刚哭过，狮子远远看见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就觉得杜峰的事情杜晓月恐怕已经知道了。 “姐姐，你们来了。”杜晓月点了一桌吃的，看到人来便往两人面前推了推，强打精神地问道，“你们吃晚饭了吗？” 茅台一看这丫头的神情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大人面前做出懂事的样子，往往意味着她内心有非常惶恐的一面，笑道：“怎么了小月，突然请我们吃饭，这可是让我们白占便宜啊。” 杜晓月闻言抿了抿嘴，却还是欲言又止，狮子看不下去她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伸手过去揉了一把女孩儿的脑袋：“和我们都是付过钱的交情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回家住不习惯？” “不是……”杜晓月摇摇头，“我今天还没回家。” “这都快八点了还不回家？”狮子皱眉，对这种有家回不了的状况非常感同身受，“你妈妈凶你了？所以不想回去？” “不是。”杜晓月又摇头，显得心事重重，“妈妈这两天很忙，让我在外头吃，还说，让我去同学家写作业。” 茅台心知张燕恐怕是在忙活杜峰的事，这两天恐怕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吃了一根杜晓月给他们买的薯条，有意想让气氛轻松点：“那岂不是天天都可以吃麦当劳了？” 杜晓月给她逗笑了，但也只有一下，很快她小小的眉头又皱起来，小声说道：“爸爸一直没回来……” 狮子知道这事儿终究绕不过去，轻声道：“爸爸说不定只是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以前爸爸从来不会这么久不回家的……”杜晓月有些惶恐，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裤子，“我那天听妈妈说，爸爸出不来了，还说什么摄像头的事情，不会是因为我要拆掉那些东西爸爸才不回来了吧？” “……” 茅台心里发沉，她早知道孩子比什么人都敏感，家里出了事，即便什么都不和他们说，他们也会自己猜出来。 狮子对她投来求助的视线，这丫头并不擅长安慰小孩子，也更不擅长骗人，因此这件事最终还是只能交给她来做，茅台叹了口气，柔声道：“很多时候大人有很多身份，小月，你有没有想过，外人眼中的爸爸，可能和你眼中的爸爸是不一样的？” 杜晓月一愣：“可是……爸爸一直对我很好的，他不会做坏事。” 茅台淡淡道：“对你来说的坏事，和对别人来说的坏事也不一样，小月，你爸爸有一些秘密没有告诉过你，他现在就是去处理这些秘密了。” 杜晓月定定地看着她：“那，要去很久吗？他是因为做了坏事被抓走了吗？” 茅台摇摇头，她并不愿编造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去欺骗这孩子，毕竟无论如何，她和杜峰的血缘关系都不会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消失，而现在她们也不好说，杜峰就不是一个好父亲，茅台想了想：“等你再长大一点才可以定义好坏，小月，你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爸爸，但是这不是你的错，你要牢记这一点。” 第48章 “见不到爸爸了……”杜晓月睁大眼，就像是一直以来的担心被人印证了一般，她的两只眼睛就变得通红，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真的，真的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吗？姐姐和我说它们是可以拆掉的呀，拆掉也不会有事。” “姐姐？”狮子一愣，“你是说陈荫姐姐吗？她也你说过摄像头的事情？” 杜晓月抹了一把簌簌落下的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姐姐之前有一天，突然说爸爸在看我写作业，让我要好好写，否则以后会被爸爸发现我不认真学习……” 摄像头的事情，是陈荫最早提出来的。茅台皱起眉，而忙着给小月擦眼泪的狮子也对她投来不妙的眼神……小月无意间说出了一件推翻她们之前预设的事。 杜晓月并非是主动发现摄像头的那个，甚至可能，她从头至尾就是个全然被动的棋子。 茅台问道：“那小月，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杜晓月哭得直打嗝：“姐姐告诉我，有人可以拆掉摄像头，这样大人就不会一直盯着小孩儿写作业了……地址，地址也是姐姐给的。” 狮子心里一紧，她们之前的猜想已经被坐实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陈荫的复仇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杜晓月就是那个代价。 她轻声问杜晓月：“那这件事你和妈妈说了吗？” “说了。”杜晓月擦点眼泪，“妈妈好像很生气，之后就让我自己吃饭了……” 茅台内心叹息，以张燕的精明程度，不可能猜不出这一切是陈荫故意设计杜峰，甚至不惜让杜晓月充当其中递刀的人，引她们入局，继而让杜峰被抓。 然而即便张燕知道了，以现在手头的证据，她也不能拿陈荫怎么样，就像是当年那场无望的申诉，一切都是空口无凭。 茅台想到这儿心口越发沉重起来，而杜晓月的眼泪也看得她不忍，她不知道当这孩子未来弄明白自己沦为了陷害父亲的棋子，内心会作何感受。 杜晓月注定成为一个牺牲品，而她们都没能阻止这件事发生。 不到九点，狮子和茅台开车送杜晓月回了家，在小区门口，小女孩儿远走的背影竟有两分像是之前的陈荫，耷拉着肩膀，脚步很轻，心头似是压着千斤重的心事，因此短短一段路也走了很长时间。 “茅台姐，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情陈荫了……”过了许久，狮子低声道，“即便是为了报仇，小月也太无辜了，她现在还不懂那些，以后万一知道了亲生父亲可能想过猥亵自己，小月的未来……” “受害者也可以是加害者，天底下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最终所有人都不是纯黑和纯白的……杜明未必不是个好父亲，陈荫的手也不全然干净，但也正因为她把杜晓月牵扯下水，这对于陈荫而言，才是一场完美的复仇。”茅台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感到整条喉管都烧了起来，“不光是让杜峰的罪行曝光，还永远剥夺了杜峰作为父亲的权利，不但如此，她还要毁了他的女儿，而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可能是她陷害的，也没有人可以做什么，因为杜峰，他本身就不干净。” 茅台疲惫地按着太阳穴，十六岁的时候，陈荫因为说谎而失去了捍卫自己权益的机会……陈荫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当一个人自身有污点的时候，他是百口莫辩的。 世界上不会存在完美的复仇和犯罪，但人的思想却很难扭转，即便未来杜峰被放出来，他也永远会是个罪人。 “对自己极端的人，早晚会发展成对别人极端，如果当时有人能帮帮她，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个地步。”茅台叹了口气，“估计她也不会一直呆在这个城市……趁着她还在，去见一面吧。” 莫名的，她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拿着刀站在父亲床前的那个夜晚，耳边是一片彻头彻尾的死寂。茅台轻声道：“我还是有些话想要当面问她。” 第39章 18 复仇 翌日是个阴天，整个北阳上方都压着极厚的云层，而本以为不会下的雨在狮子开去墓园时还是下了下来，狮子打开雨刷叹了口气：“陈荫可真会约地方，这个天去墓地，想想就瘆得慌。” 茅台看着浇在车窗户上的冷雨，内心倒是并不意外陈荫会选在这儿跟她们见面，据徐涛说，陈荫的母亲就差不多是在一年多以前去世的，而在那之后杜峰便离婚了，这其中有没有陈荫作梗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但是母亲的死，必然是让陈荫最终迈出这一步的原因之一。 狮子一路疾驰，不到十一点便到了离山下，工作日又是中午，墓园的停车场没有几辆车，狮子便大咧咧将车随便停下了，两人撑着伞在门口做了登记，走出不远就看到在小雨里对她们微笑的陈荫。 “你们来了。”陈荫还是不久前的那个样子，苍白，瘦小，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乍一看就像是个高中生，她迎上来开门见山道，“你们帮了我，所以我想让你们见见我妈。” 陈荫的坦诚反倒让本来憋着一肚子话的狮子直接哑了火，茅台笑道：“看来你知道我们想找你聊什么。” “我调查过你们，以你们的经验，看不出问题才会奇怪。”陈荫领着她们朝山上走去，墓园里的石头台阶非常干净，陈荫的步子很小，走路安静到不会溅起水洼里的水，“不过你们能发现问题，张燕应该也会发现问题，连她到现在都没来找我麻烦，就说明，杜峰的事情恐怕真的很难处理吧。” 第49章 茅台叹了口气，陈荫如今的一切表现都说明她对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早有预料，摇摇头道：“张燕对拯救她前夫没有兴趣，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吧。” “知道，女人在这方面还是很懂女人的。”陈荫笑了一下，“但可惜，这次还牵扯到了小月，要不，我们可能会站在同一战线上。” “你就不怕我们录音？”狮子受不了两人一来一去像打哑谜般的对话，直接硬邦邦地插嘴进来。 “录音？”陈荫闻言竟是直接笑出了声，“我好歹也跟个律师处了这么久，要是光录音就有用，我也犯不着折腾这么长时间了。” 茅台拍拍狮子脑袋，在这方面杨子烈虽是受过极大挫折的，但相比于从小生活在水声火热里的陈荫到底还是嫩了一点，情绪几乎写在脸上，她笑道：“找实证这种事情张燕应该比我们积极，你要当心的是她……毕竟世界上没有滴水不漏的事情，只要做过，被揭穿就只是时间问题，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陈荫像是毫不意外：“张燕是个很厉害的姐姐，只可惜嫁错了人。” 三人说着话走到了半山腰，天气湿冷，整片山头上竟只有她们，陈荫走到中间的一块大理石碑面前，上头有一张消瘦女人的照片，眉眼间和陈荫很像。 “这就是我妈了，你们查了一圈，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吧，她叫朱小旦。”陈荫凝视着照片上女人的脸，脸上看不出爱恨，“之前我把她葬在这儿的时候是杜峰花的钱，他说我妈喜欢热闹就把安置在这儿了……但是我妈其实不是喜欢热闹，她就是穷怕了，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吃过太多的苦，所以在过上好日子之后，她也没有办法轻易放手。” 狮子看着墓碑一角的“女儿陈荫留”心情复杂，直到给母亲刻墓碑的时候，陈荫还是用了那个改的名字，她皱起眉：“名字，是你自己改的吗？” 陈荫一愣，随即笑得温柔：“鸟儿只适合放在笼子里观赏，所以还是陈荫好些。” 茅台问道：“是为了骗过他？” “算是吧，更是为了骗过我自己。”陈荫抚摸着石碑被雨水淋湿的部分轻声道，“如果我还做以前那个人，我应该很难活下来吧，变成陈荫之后，才能忘记以前的一些事情……我有的时候会想象自己是树荫底下永远不见光的那个角落，不能见光，但是会一直活下去。” 她说着又像是觉得好笑，摇了摇头问：“你们去打听我的时候，没听到那些传闻吗？” 狮子知道她是在说小老婆之类的传言：“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改名的？” 陈荫抽回手，看着自己潮湿的手心出神：“以前的我也很天真，觉得我既可以做我自己，又可以讨回公道……不过后头我明白了，只要我还做陈莺，我就不可能讨回公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狮子眉头紧皱：“这就是你能下定决心拖小月下水的原因？” 陈荫没有说话，一如既往，她垂下两只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却是轻声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陈荫的声音很低又缓，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有个小女孩儿，从小她爸爸就不喜欢她，因为一心想要她早点嫁出去，所以在上户口的时候，她的年龄被人为地调大了三岁，在她才只有五岁的时候，别人都以为她是八岁，而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别人都以为她是十六岁。” “你……”狮子猛地睁大眼。 “别急，这个故事还有很长，在她所谓十六岁的那年，父亲喝醉了酒，骂她是个养大了也卖不出价的烂货，想要对她动手动脚，那时是正在做饭的母亲挡在她面前，后来父亲就死了，她们抱着哭了一个晚上之后，母亲去自首，她运气不错，碰上了城里来的律师，母亲被关在看守所里，而那个律师把女孩儿上下打量了一遍，问她多大了。” 茅台注视着少女的脸，突然觉得她在此刻是毫无情绪的，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那个女孩儿的前半生。 陈荫淡淡道：“后来官司打赢了，女孩儿的母亲特意带着女孩儿去城里感谢律师，律师很好心，说女孩儿应该去城里上初中，那里的条件更好些，他还可以给她们安排住所……这些都是女孩儿和她的母亲再也想不到的，她们在那时都十分高兴，母亲甚至还让女孩儿认了律师当干爸，也就是，所谓的养父。” “养父……”陈荫忽然轻笑了一声，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养父给了母亲很多钱，让她过上了她不敢想的生活，最后，母亲逐渐便对这种生活上了瘾，也因此，在养父说，他以后一定会离婚，娶女孩儿为妻的时候，母亲相信了，她忘记了之前她就是为了保护女孩儿才杀的人，只觉得养父应该会对女孩儿好的……当然，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对人还不错，他喜欢拍照，也喜欢看电影，在家里装了许多摄像头拍摄两人在一起的视频，有一次女孩儿问起他为什么要装这些，养父说，他只是想要全方位的照看她的生活。” “这些事母亲知道吗？” “当然，但是，为人妻子不是早晚要做这样的事情吗？她以前就对女孩儿说，养父是个好人，以后也会是个好丈夫，她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不容易，所以，要珍惜。” “那之后呢？” 第50章 “女孩儿最初从不喊疼，但后来她在网上得知了这种照顾的真相，于是，她想反抗，用了一种很愚蠢的方法，失败了，养父在那天晚上说，她可以帮女孩儿的母亲打赢官司，自然也可以再把她送回去，女孩儿听明白了，于是那天晚上，她也答应了养父，以后一定会当一个好女儿和好妻子，留在他身边，乖乖的承受他的照顾。” 陈荫说完便陷入了沉默，但茅台知道这个故事还没有说到结局，轻声道：“那后来女孩儿继续反抗了吗？” “后来，女孩儿想要的已经不止是反抗了。”陈荫轻轻笑起来，压低了伞沿，声音像是化在了淅沥的雨声里。 “她要的，是比那要可怕多了的东西。” 第40章 19 代价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沉默良久后，茅台对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叹了口气，时过境迁，陈荫的母亲也只是在这里留下了一张微笑的脸。 陈荫看她一眼：“是有关这个故事的话，你问吧。” 茅台抿了口酒：“去家里那天，女孩儿是知道杜峰要回来的吧？” 陈荫弯起眉眼，似乎很满意她继续沿用故事里的称谓，点头道：“是女孩儿叫他回来的，因为她有些话想让外人听见。” “是关于衣服的那段吗？”茅台问。 陈荫笑了笑：“她只是觉得不保险，毕竟那个衣橱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它需要见光。” 狮子这时已经全然明白了过来，衣橱，还有衣橱里衣服上的精斑，陈荫曾经说，那些都是大小孩穿得衣服，甚至她都能穿，如此一来，应该就能解释那个精斑的由来了。 她冷冷道：“那个衣橱里真的都是小月穿的衣服吗？就算是你穿过的，杜峰可能也记不得吧。” 陈荫还是笑：“杜峰其实对小月其实很好，所以只要有人和他说这是小月喜欢的衣服，他就会买下来，但事务所的事情太多，他能不能记得那么清楚就不好说了。” 茅台心知陈荫到底还是留了心眼，不会正面回答她们的问题，又问：“摄像头的事情，养父无辜吗？” “无辜？”陈荫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字眼，大笑起来，“那个男人过去都在压抑自己，是家庭束缚了他，而在离开家庭之后，就只需要一根火柴而已……欲望会迷惑人的眼睛，在它被无限放大的时候就容易被人钻空子，所以你说，他是无辜呢，还是终于叫人抓到把柄了呢？” “那小……那男人的女儿呢？”狮子咬了咬牙，不依不饶道，“他的亲生女儿，无辜吗？你有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吗？” 听到小月的名字，陈荫垂下眼，雨中的沉默被无限拉长，而就在狮子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陈荫轻声道：“在她长大之后，如果她想去找她的仇人报仇，那在那个时候，她的仇人会等着她，甚至，会把刀亲手交到她的手中。” “……” 又静默了片刻，茅台叹了口气：“听了这么久，要不我也说个故事吧。” 陈荫和狮子都是一愣，陈荫定定地看着她：“也是一个关于女孩子的故事吗？” “没错，也是个女孩子的故事。”茅台习惯性地晃着手里的酒壶，笑道，“这个女孩儿和你说的那个有点像，从小呢，她爸爸也不喜欢她，也经常打她，因为在那个家里，除了她还有个弟弟，爸爸把所有的关心都给弟弟了，那个时候的冬天很冷，家里的两个炉子，一个在弟弟那里，一个在父母那里，女孩儿洗完碗手冷得受不了，只好偷偷开了灶台上的火想要暖一暖，后头给爸爸发现，爸爸就把她狠狠打了一段，用了家里的老皮带，上头有一块儿凸出来的铁片，所以在肩膀上留疤了。” 陈荫眼底神色一动：“所以那个女孩儿，她后来反抗了吗？” 茅台笑道：“女孩儿十三岁的时候给打得最狠，有一天晚上下了雪，她在冷得像是冰窖一样的房间里实在是受不了了，半夜起来去厨房里拿了一把刀，跑去父母的房间，她那个时候很轻，走路几乎没什么声音，也因此没有惊醒任何人，她推开门，发现父母的房间里好暖和，那是从小到大每个冬天她都没有体会过的东西，女孩儿站在床边甚至有点出汗了，她看着睡梦中的父亲，手里的刀越捏越紧，而就在要拿着刀走上去的时候，母亲醒了。” “茅台姐……”狮子过去并不是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只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细节，她伸手拉住茅台的胳膊，却被人反手捉住了手掌，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茅台淡淡道：“母亲其实早就醒了，她是在听丈夫的呼吸声，在确定丈夫不会惊醒之后她才敢起来，因为她知道，如果直接惊醒丈夫，女儿只会被打得更厉害……她推着女孩儿出了房间，偷偷把自己用的热水袋给了女孩儿，然后在那个冰冷的客厅里，母亲在女孩儿耳边说，想要离开这个家，她就一定要上大学，也只有上了大学，她作为一个女孩儿，才会有其他的选择。” 陈荫淡淡道：“那为什么之前她不来帮助这个女孩儿？” “因为她也害怕，丈夫凶起来会连她都打，而母亲知道，她这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家里了，所以不敢为了女儿太过忤逆丈夫。”茅台笑了笑，“但即便这样，在那一天之后，母亲每天晚上都会把热水袋给她，因为她想让自己的女儿拥有自己没有的选择。” 第51章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女孩儿发现了比热水袋还要有用的取暖办法，她就靠着这个方法，熬过了之后的冬天，终于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家，再后来，女孩儿的父亲得了癌症，从查出来到走，中间只过了三个月。” 茅台说完笑笑：“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只是听完你说的，我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陈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那这个女孩儿还是要幸运一些，她还有不报仇的选择。” “报仇也好，不报仇也好，说到底最后为的都是自己，所以只有自己觉得值不值得，旁人无权评价。”茅台淡淡道，“毕竟，报仇都是有代价的，而这个代价也不会有旁人代受，每个人犯的罪，最后都只有自己来承受。” 陈荫一愣，很快笑了：“我还以为你是要劝我。” “一个人自己选择的路别人是劝不了的，很多时候，我能做的只有帮别人争取出一个选择的机会，而这种帮助对于那种一开始就下定决心的人来说是没用的，我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圣母，很少在这上面白费功夫，除非……” 茅台叹了口气，余光落在身旁的狮子身上：“除非碰到一些特别迷茫的，头脑又简单，心思又单纯，放任她们在外头，就好像看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狗，明明眼睛都睁不开，就跌跌撞撞一门心思要往马路上跑一样。” “……” 狮子脸一绿，尴尬道：“我也没这么傻吧，茅台姐。” “我又没说是谁。”茅台无奈，“一般来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应该可以说是头脑简单心思单纯了吧？” “…………” 这一回气氛僵持了两秒后，一旁的陈荫噗嗤直接笑出了声：“你们感情真好，我还挺羡慕的，要是过去也能有人在我跑上马路之前把我带回家就好了。” “抱回家可不好养，吃得多，脾气还不好，不牵绳就要咬人。”茅台揉着狮子毛茸茸的脑袋，“好在还算听话。” 此时一阵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飘来，远处传来其他扫墓人被冻得打颤的抱怨，而陈荫仰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好像快下雪了。” 她盯着天空深处的乌云看了一会儿，又像是突然有些好奇，转向茅台：“说起来，你的那个故事里，在这样的下雪天，女孩儿是靠什么取暖才熬过去的？” “酒是个好东西。”茅台拿出酒壶冲她扬了扬，“事实证明，比热水袋和炉子都有用多了。” 第41章 20 终局 北阳的雪下了三天了。 下午六点，五条巷刚刚亮起了路灯，街道两旁的积雪来不及扫，都积得很厚，从 bitter baby 的窗户看出来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狮子懒洋洋地趴在茅台上吃着薯条：“所以，这个天真的会有客人嘛茅台姐。” “这不至少有一个嘛，徐涛堵在路上，应该一会儿就到。”茅台在吧台后切着西红柿，酒吧里做不出复杂的东西，也因此像是汉堡之类就是给徐涛准备的常备菜品，她无奈道，“希望晚上回去的时候别再下了。” 狮子瘫着刷微博，不一会儿就听门口的铃发出一声脆响，原本睡在桌子上的杜宾给这动静惊醒，一溜烟便跑去了门口，随即又被浑身沾满雪花的徐涛用脚给拨了回来。 “你们怎么虐待这猫了。”徐涛拆掉在脸上卷成一圈圈的围巾，“一有人开门就想往外溜。” “你把门打开，她出去呆不到两分钟就会求你把她放回来。”茅台说着将肉饼和面包组合在一起摆盘，“没开车吧？没开车喝点烈的暖暖？” “别了，说不好一会儿会不会被郭队 call 回去。”徐涛搓了搓发红的手到吧台边坐下，“饿死我了，下这么大雪，分局旁边的兰州牛肉拉面都不开门了。” 茅台好笑：“你还有时间吃拉面？年底应该忙得像个陀螺吧，郭队没让你 24 小时连轴转不错了。” “别提了。”徐涛吃了一大口汉堡，含糊不清道，“年底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冲业绩了，就你们前几天管的那事儿，现在闹到我们分局来了。” “杜峰吗？”狮子一听这个顿时就清醒了，猛地坐直了身子，“他的事儿不是都清楚了吗？怎么还闹大了？” 徐涛无奈道：“要是清楚了就好了，谁想到越牵扯越多，后头从他家里的硬盘上又搜到了很多这方面的录像，有些还是在外头拍的，都是偷拍幼女，而且，数量巨大。” 茅台眯起眼，想起之前陈荫对她们说的，在杜峰离婚之后他这方面的癖好就越发不受控制，虽说中间也肯定有陈荫故意煽动的因素，但是没人把刀架在杜峰脖子上逼着他偷拍，事情发展成这样，主要还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徐涛三两下将汉堡吃了大半，抹了一把嘴说道：“你们应该也看新闻了吧，就前两天，南边刚有个幼儿园老师性侵幼女的案子给人曝出来，上头要求一定要严肃处理，所以杜峰这事儿就送到我们这儿来了，这两天还在审。” “活该。”狮子鼻子里出气，一点都不同情这样的人，“这种人就是报应，能一直让他人模狗样到今年老天爷已经算够给他面子了。” 茅台习惯性地抿了口酒，心想在杜峰离婚后，他失去了家庭的约束，本来一切就在往不受控的方向去，走到这一步也就是早晚的事，又问道：“那他自己怎么说？” 第52章 徐涛冷哼：“都交代了，说是被他女朋友陷害，还说陈荫之前就陷害过他一次，这些年伙同她妈妈从他这里榨了不少钱走，现在局里也查到陈荫的背景，认为她有动机，但是没有实证可以证明她做了这些事情，毕竟什么摄像头还有硬盘上都只有杜峰自己一个人的指纹，抱着女儿睡觉的也是他，人又不是陈荫塞进他怀里的。” 提到杜晓月，茅台和狮子的脸色同时凝重了起来，茅台问道：“杜晓月那边……” “查过了，小女孩儿身体没什么问题，而且对她爸爸干了什么也没有概念，目前为止，猥亵女儿是没有太多实证的。”徐涛喝完茅台给他倒的开水长舒口气，“总之这个事儿不会好好收场了，这个杜峰的身份又摆在这儿，我看这事儿早晚会见光，弄不好还会引起公愤。” “见光是把双刃剑，大多数的事只要见了光都是两败俱伤。”茅台淡淡道，“虽说是让杜峰付出了身败名裂的代价，但是对于杜晓月绝不是什么好事，不会有赢家。” 徐涛叹气：“队里开会也在说要注意舆情，现在几个人正在调查陈荫，还有人去找杜峰前妻了解问题去了……反正这个小姑娘手估计也不干净，杜峰前妻不想放过她，真是一地鸡毛啊。” 狮子回忆起不久前陈荫和她们说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就会离开这里的神情，平静得就好像是解决了别人的事情一样，然而，做完这一切，她真的可以逃得掉吗？ 案子闹到分局，她做的事情说不定早晚会被查出来，到时候也会为此付出该有的代价。 狮子忍不住喃喃：“真的什么后果她都可以承受的起吗……” “什么？” 徐涛没听清，而茅台这时又给他杯子里添了些水，默不作声便转走了话题：“说起来，今年过年要留守么？” “去年是郭队，今年肯定是我了，已经跟家里说过了。”徐涛苦笑了一下，又像是听出了茅台的言下之意，“怎么，白老板，要收留我？” “可以考虑。”茅台撑在吧台上看着他，“到时候作为这条巷子里唯一一家大年三十开门的酒吧，说不定店里还会有点生意呢。” “你今年还是不回去？”徐涛一愣，狮子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因为当年那个漫展的事都已经五六年不回津海了，但茅台毕竟家就在北阳，今年年初的时候茅台的母亲因为心脏的问题住院，两人还一起回去看望过一次。 老太太苦了一辈子，即便丈夫已经去世多年，如今讲话声音却都还是下意识地压得很轻，就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她在我弟弟家，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我年三十回去瞎掺和什么？” 茅台笑了笑，眼前是她和徐涛婚礼上母亲的模样，女人对她说话时眼里含着泪，说之后她该去弥补弟弟了，从那时起茅台就知道，她到底还是因为多年前的出走失去了一些东西，茅台用下巴点点狮子：“再说了，这儿还有个无家可归的，我要是回家了，她和杜宾怎么办？” 徐涛沉默着，内心却暗想，要不是因为五年前的那个案子，说不定他和茅台现在也已经有了孩子，过年的时候还能名正言顺地去看望岳母。 然而一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无法去动摇茅台的选择。 徐涛无奈地摇摇头：“那我们这叫什么组合，一对离异夫妇，再加一个捡回来的失足少女？” “那你还想怎样？”茅台往杯子里添了大半的酒，“让狮子叫你爸吗？你敢认？” 她的话只叫酒吧里的其他两人一起笑出了声，而这时门外一阵寒风呼啸着吹过玻璃，茅台往外看去，只见北阳铺天盖地的大雪似乎下得没完没了。 如果在记忆里的那个寒冬，母亲没有醒，或许，现在就轮不到陈荫来羡慕她了。 即使母亲如今因为弟弟而疏远了她，但如果不是那个人，她不可能走出那个家，也不可能站在那里，所以就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她从弟弟那里分走的关爱是她应得的，她也不能责怪母亲要去弥补弟弟的心思。 如今这样，也是母亲的选择。 “过年吃火锅吧。”过了一会儿，茅台忽然轻声道，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就像是想要驱赶走记忆力的寒冷一般，“把家里的电磁炉拿过来，冬天了，也该暖和暖和了。” 【完】 第42章 01 跟踪 茅台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她的大半被子都在她的室友身上。 要说睡相差，茅台敢说整个北阳可能都难以找到可以和狮子匹敌的，如今这丫头裹着一条半的被子像是个球一样的缩成一团，除了露在被子外的一缕金发之外，几乎找不出任何特征可以进行辨认。 时间指向早上十点半。 茅台艰难地将身旁这个球身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被子给拔了回来，随即她摸到床头的手机，却发现来电的是一个未知号码。 “要是来给老娘推销学区房就让狮子骂死你。”茅台没好气地接起电话，连着“喂”了两声，电话那头却始终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一阵阵古怪的摩擦声。 “搞什么？”茅台掐了手机，心想得还好是打了她的电话，要是狮子这个点给吵醒，估计能直接能把房顶给掀了。 上班到凌晨三点势必意味着上午的时间是不存在的，茅台打了个呵欠，正打算溜回被窝，一旁的狮子到底还是给惊动了，迷迷糊糊地问：“茅台姐，我是不是又抢被子了。” 第53章 “你还知道。”茅台给她气笑了，话音刚落，一旁的手机竟又开始铃声大作，还是刚刚那个号。 “操。”狮子这下彻底给弄醒了，顶着一头爆炸般的乱发坐了起来，要是背后有引线恐怕这时也已经着了，骂道，“他妈没完了是吧。” “拿来。”茅台叹了口气，这种情况怎么看怎么像是打错电话了，她接过手机，结果点开通话还没来及说一个字，对面却已经传来一个少女惶恐又迫切的声音：“你们是做那个摄像头的……” 茅台一愣，很显然不是每一个知道她手机号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做摄像头生意的猎人：“你是？” “我叫苏晓，我现在就在你们酒吧附近，有个事情想要拜托你们，你们能过来吗？”少女压着声音说话。 “有人在追你？”茅台凭借着过去当警察的经验几乎瞬间就觉出不对，警惕起来，“你现在安全吗？人在哪里？” 苏晓低声道：“我在一个麦当劳里，我好像把他甩掉了……你们能快点来吗？” 茅台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道当年发广告的时候就说清楚，她们是下午才营业的了，无奈道：“你先在原地待一会儿，我们大概一个小时能到。” “一个小时？”女生顿时恐慌起来，“一个小时，我怕他找到我怎么办？” “谁在追你？”茅台示意狮子赶紧去洗漱，按照对方现在透露出的信息，这个叫苏晓的姑娘明显处在某种相当紧急的事态里，“是你认识的人？” “他跟我好多天了。”苏晓低声说，“我原本不认识他，我们都不算见过面。” 原本不认识？就是在路上碰到的跟踪狂吗？这种人会跟踪很多天？ 茅台皱起眉，却也很难在电话的三言两语里就百分之百了解对方的处境，不得已之下她只能简单安抚了两句少女，约定好马上要在酒吧附近的麦当劳碰面，随后便把电话挂断了。 四十分钟后。 “说起来，这种情况为什么不报警，反倒来找我们啊。” 时间太紧，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的狮子只扎了个乱蓬蓬的马尾辫，和茅台下了车便急匆匆地往街对面的麦当劳走去。在五条巷附近一共就只有这么一家快餐店，要不是怕胖，狮子几乎恨不得住在里头。 茅台如今也很难从之前少女简单交代的情况里判断出事情的始末，但以她的第一感觉，这个叫苏晓的姑娘多半是碰上了类似于跟踪狂之类的变态，过去在派出所她见得不少，最夸张的还有跟姑娘到家门口然后撩人家裙子的，还好当时受害的女学生装了监控，花了一天人就抓到了。 如果被人跟踪，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来找她们。 难道说，报警不能解决她的问题吗？ 两人很快就在麦当劳的一角找到了那个精神状态和旁人格格不入的少女，在这样一个门庭若市的地方，少女虽然面前放着一盘快餐，但至今一点未动，不但如此，她还戴着非常不符合季节的渔夫帽，整个人缩成一团，虽说是在尽力的避人耳目，但对于像是茅台这样有过侦查经验的人而言，这样的举动甚至可以说是更显眼了。 狮子远远看着苏晓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回忆起她的大二生活，似乎每天也是这样过的，然而无论穿再多的衣服，坐在多偏僻的角落，旁人的目光都如影随形，更不用说，还有如同跗骨之疽一般存在的手机镜头。 狮子想到这儿咬了咬牙，径直走到了少女对面的位子坐下，由于动作来的突然，苏晓似乎给吓了一跳，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看清她的模样才缓和下来，小声道：“你们，是不是那个酒吧的……” 茅台也走过来坐下：“苏小姐，你要知道，开酒吧的都是凌晨三点钟才下班的……” “对不起，但是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苏晓的年纪应该不到 25，原本清秀的脸上没有画任何妆，看上去异常苍白和憔悴，“我闺蜜说她在网上听过你们这儿，说说不定能帮我。” 狮子如今看着苏晓就像是看着六七年前的自己，直接了当问道：“谁在跟着你？” “是一个我原来不认识的人。”苏晓脸色惨白，“他说，他在书店见到我，就很喜欢我，后头就在网上找我……半个月之前有人给了她我的真实地址，后头他就一直……” “他就一直跟踪你？你来找我们……说明他还偷拍你？”茅台皱起眉，这样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过去确实有不少人会担心网络求爱后女生被骚扰，然而，担心归担心，网络上却总是看不到后续的报道，以至于每次这样的新闻都像是石沉大海，她问道，“那为什么不报警？” “我报了！”苏晓激动起来，“但是，派出所说他现在也没有过激行为，只是个正常的追求者而已，说起来他也确实没有袭击过我什么的……但是，我中午和同事吃饭，他就会突然出现在那个餐厅，我下班去买个面包，他也在旁边，我现在一个人在外头住，我连窗帘都不敢拉开，我生怕会在楼下看见他。” “就这还叫正常的追求者？”狮子气的瞪圆了眼，像个小型燃烧弹一样眼看就要炸开，“非要等到杀人放火了才能抓人吗？” 茅台淡淡道：“警察也有警察的难处，对方就算是个跟踪狂，也算是公民，在没有犯罪依据的情况下直接抓人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做出反应，也顶多是带回派出所进行教育，之后也还是会放出来。” 第54章 “没错……之前就有个派出所的民警帮我教育了他，但是根本没有用，只是让他删除了手机里拍摄的一些内容，后头他还是继续这么做。”苏晓低下头，死死捏着衣角，“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好人，是我太敏感了……但是我现在每时每刻都觉得很害怕，甚至坐在这里，我都担心他会突然冒出来，和我搭话……” 第43章 02 前因 处在公众场合，因为恐慌跟踪的人会突然出现，苏晓本身的精神状态相当恍惚，茅台看出这姑娘已经有很久没有睡好觉了，干脆将人带回了酒吧，她去吧台后给苏晓倒了一杯烈酒：“看来麦当劳不是个适合谈生意的地方。” “要不是谈这种跟踪狂的生意还挺好的。”狮子看苏晓浑身僵直地捏着酒杯，从脚下一把捞起懒洋洋摇尾巴的黑猫塞进人怀里，“喏，撸猫，放松一点，这就我们三个，你怕什么？” “谢谢。”苏晓浑身僵硬地抱着猫，坐了一会儿脸色才稍稍缓和些，“谢谢你们，最近我每次和朋友说这个事情，他们都不怎么相信我的，我爸妈也是，也就我闺蜜，和我说了你们这个地方。” “你爸妈也是？”狮子一愣，脸上的神色立刻便冷了下来，“看来这事儿还真的天下大同。” 当年她带着满腔的愤怒和委屈回到家，面对的同样也是这世上她最亲近的人的冷脸。 茅台内心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无奈道：“你这么突然跑过来，我们两个也没做任何功课，这样吧，今天反正你也不上班，把这杯酒喝了，在我们这儿睡一会儿，反正酒吧是我们的地盘，你也不用担心他找上门。” “可是……”苏晓一愣，显然没想到茅台会是这种提议，她拘谨道，“可是，我还没问这是怎么收费的。” 茅台笑笑：“那也得取决于你这件事的麻烦程度，我们俩得研究了才能有结果，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养足点精神，你应该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吧？这个黑眼圈，靠化妆都遮不住的。” “我们两个都在这儿，也都是女的，你有什么好怕的？”狮子不像茅台这样有耐性，将杯子推到苏晓手边，“快喝吧，喝了酒容易睡着，人也会容易放松下来……放心，我们两个绝对不会把你怎么样，我杨子烈对天发誓，要是干出什么出卖你的事情立马天打雷劈。” 苏晓本来还在犹豫，但听到最后却像是被狮子打动，猛地仰头将一整杯酒喝得见了底，随即被辣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酒好烈……” “烈酒才能忘掉烦心事。”狮子将她拉到沙发上，“你和我们说下在网上搜什么才能搜出这事儿，我俩负责补课，你负责睡觉就行了。” “就……搜北阳前锋书店网络求爱。” “好。” 狮子将毯子丢给她，二话不说地拉下了酒吧的卷帘门，在隔绝了外界后，室内的日光顿时黯淡下来，苏晓似乎也放松了不少，在沙发上蜷缩着，不一会儿便没了声音。 茅台轻声道：“一看就是个乖巧的丫头，根本不会喝酒，这酒下去，至少能睡三个小时。” 狮子拿出笔记本，在微博上简单搜了一下北阳前锋书店网络求爱，出来了大量的信息，大多都是一个月前的内容。 “北阳前锋书店，网络寻找一见钟情的女孩儿……” 狮子往前翻了翻，找到了一个月前北阳瓜视频发出的网络新闻，称一位名叫林先生的痴情人给他们来稿，说自己在差不多一个星期前在北阳前锋书店见到了一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儿，由于太喜欢了，他在事后甚至去找书店的工作人员调取了监控，之后更是整个星期都在前锋书店徘徊，希望能够再见那个女孩儿一面。 “这他妈不就是变态吗？”狮子看得脸色铁青，火气一触即发，“根本谈不上认识，就这还说是爱上对方了？这什么媒体，就这种事儿都要包装成爱情？这跟女孩儿被当街砍杀硬是说成是因为感情纠纷有什么区别？一个个事不关己就来当帮凶，还要硬是给这种严重的犯罪包糖衣？” “先看完。”茅台按住躁动的狮子，“看看后续发展。” 狮子压着火气继续将视频播放下去，只见这位林先生在新闻的最后还希望认识这位女孩儿的好心人能给他提供线索，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再见人一面，亲口对对方说出自己的爱意。 茅台眯起眼：“瓜视频其他新闻的转发最多不过一万出头，这条过了三万了，看来所谓的‘好心人’还不少。” “说是好心人，其实根本就是一群乐于把女生推进火坑里的帮凶而已，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狮子咬了咬牙，想到了几年前自己于一夜之间完全曝光的个人信息，有些认识她的人甚至打着替她说话的名号直接发出她的朋友圈或者微博，说是为她做澄清，到最后无非就是更加助长了网暴的气焰。 她往下翻了翻，就在这条瓜视频的新闻被发出来之后，“北洋前锋书店网络求爱”甚至还有了自己的专属词条，虽说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清醒的网友，认为这种所谓的“网络求爱”其实是一种相当危险的骚扰行径，但在词条下，还是有无数“热心人”进行了一场“爱心接力”，希望新闻里的女主角能出来见一面，促成一段美好的姻缘。 “这儿有不少在帮林先生分析那个姑娘身份的。”狮子冷笑地用指节敲着屏幕，“你看这儿说，‘背着的包牌子不错，可能是刚上班不久的小白领，工资还行的那种，目测年纪不到 25’，还有这个，说‘女生逛的是诗集的专区，多半是个文艺女青年，上像是豆瓣这样的平台可能更容易把人找到’……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说的好像都对这个林先生知根知底了一样。” 第55章 茅台仔细看了一下词条下的讨论，其中时不时就有人出来说他在北阳的某个区域见过这个女生，虽说真假难辨，但说明真的有不少人在积极地想要将女生的真实信息挖出来。 “就这还都是明着讨论的，大概率，还有不少人直接给媒体发了私信。”茅台叹了口气，现在想想，也还好狮子的事儿是发生在七年前，虽说事件本身还是对她本人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在 2013 年，微博的影响力还远不如今日，要换做是 2020 年在漫展被人偷拍裙底挂出来，那狮子受到的伤害恐怕是她也难以想象的。 狮子如今看着网络上的一切，只觉得就像是看到 2013 年的重演，那种很久没有过的心悸还有愤怒又在她心底开始翻滚，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齿关咬的生疼，又往下拉了两页，便见在瓜视频的新闻被发出来的一星期后，新闻里的男主角林先生第一次在微博上发了声。 “感谢大家对我的成全，目前还在寻找梦中情人的道路上，虽说是大海捞针，但我要再接再厉，也希望知情的朋友们可以直接联系我，告知我在哪里可以见到我的女神……大家放心，如果这事儿能成，我会带着她出来一起感谢你们的帮助的。” 第44章 03 痴情 在微博上，名叫痴情人小林的账号如今已经有将近两万粉丝，而论注册时间才不过短短大半月，茅台看的嗤笑一声：“打着痴情人的名号，还骗了不少傻子。” 狮子翻了翻小林的账号，他到目前为止一共发过不到十条左右的微博，都是在跟网友直播他的“追求”进展，而从差不多十天前，痴情人的微博内容突然从“寻找”变成了“追求”，两度称女神是很难追的，但他绝不会知难而退，反而会越战越勇。 狮子草草看了这些微博下的评论，发现一如之前网络求爱时的声势，除了零星几个网友谴责林先生，其余人大多都是在为他加油打气，甚至还有人自称受到林先生的鼓舞，也打算对自己心爱的女孩儿进行死缠烂打的战术，争取早日脱离备胎。 “这些人永远搞不懂，女人也是可以有自己的选择的，不需要别人替她来做决定。”茅台叹了口气，余光里瞥见狮子铁青的脸色，她伸手戳了戳这丫头的脸颊，“先别太生气，他能展示出来的，已经是相对能见光的部分了。” 狮子深吸口气，努力把心口蠢蠢欲动的那股怒气咽下去：“他一个字都没提偷拍的事情，应该也知道这个事儿上不了台面，一边干着龌龊的事情，一边居然还在拿着这个事儿吸粉。” 茅台望向在沙发上睡着的苏晓，心知对方的偷拍应该也不过火，如果真是什么拍裙底之类的事情，在当时民警检查对方手机的时候就该把人拘留了。 偷拍只是对方在跟踪中使用的一种增加事后回味的手段罢了，这个林先生，本质应该就是个相当执着的跟踪狂。 狮子安静地继续翻看词条下的讨论，发现就在林先生疑似找到女神后，在相关词条下还有另一条转发和评论相对高的热门内容，来自于一个名叫“热门瓜姐”的投稿，称收到了前锋书店被追求女生的投稿，对方在投稿里也恳求大家不要再让这件事继续发酵，因为林先生的追求已经对她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希望大家能认清林先生并不是普通追求者的真面目，不要再纵容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 狮子皱起眉：“这应该真的是她自己的回应吧……” 她的手指往下滑了一段，只见在回应底下的热门评论里，点赞数最高的竟然说这个回应通篇概括下来就五个大字——甜蜜的烦恼，狮子看得翻了个白眼：“真是时代变了，狗都能上网了。” 茅台无奈道：“之前很多人都说这是年度有爱事件了，带着滤镜看这事儿，怎么都觉得是个爱情故事，根本不会往更严重的事情上头想。” “我倒觉得，他们就是热衷于毁掉了一个普通女孩儿的生活，反正事情又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狮子面色冷峻，想了想又道，“不过底下还有很多人都觉得这不是事主本人的回应，认为如果真的是严重影响到个人生活，至少事主本人应该现身说法……” “大概是被网络吓怕了吧。”茅台从第一眼看到苏晓就有这种感觉，就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估计这辈子都没有碰过这么大的声势，“你看这个投稿底下都有人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是本人跳出来说，估计就要有人上升到炒作层面了。” “但是如果现在不说，等未来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可能还会被人指责没有早点发澄清，乐享其成结果又玩脱了。”狮子语气冷淡，仿佛能预料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即便是受害者在这种时候脑子也要清楚，因为光是受害是不够的，你得想办法让自己像是一个受害者。” 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就是因为根本学不会怎么让自己像是一个受害者，所以最后她反倒成了那个不知检点，靠暴露自己来炒作的“恶人”。 狮子压抑着冰冷的怒意轻声道：“她马上得先开一个号作澄清，无论如何得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否则后头会被那些不肯承认自己站错队的事后诸葛亮骂死。” 茅台倒是很少见到狮子这么冷静的样子，也不知是这丫头最近终于成长了一些，还是苏晓的处境实在和她当年太像了，一回生二回熟，虽然不是什么好经验，但狮子确实是从过去的痛苦经历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第56章 “那我们呢？”茅台索性把问题抛了出去，“苏晓要做澄清，那么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查起？” 狮子抱着胳膊：“首先要证明的是，这个姓林的对苏晓存在恶意，所以得先想办法接触到他。” “不错，现在警察没办法抓人的原因也是这个，我想他大概没有前科，要不不会轻易这么教育一番就把人放了的，现在派出所不会这么不负责任。”茅台给杯子里倒了一些刚刚给苏晓喝的烈酒，对于苏晓来说一杯倒的量，他差不多可以喝六杯，“这丫头的麻烦不小，而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都还是一个人住，这就说明……” “说明她的的父母，根本没把这个事情当回事。”狮子补完了后半句话，冷笑起来，“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要实在不行，我陪她住店里。” 在愤怒下，狮子原本便画的惹眼的妆容更显得凌厉了几分，很明显已经陷入了什么并不算太美好的回忆里，茅台相当清楚她的心病所在，叹了口气：“你可以不要，但人家要不要，你问过她吗？” 狮子一愣，半晌却冷哼出声：“解释不通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女儿的人身安全都受到影响了，这时候还能不为所动，算什么父母？” “那也要试试才知道，在这种时候，家庭应该是可以给她提供最多庇护的地方，我们两个最多只能解决她一时的问题……她现在已经出现一些对公众场所和陌生人应激的反应了，要治疗这个创伤，她需要亲人。”茅台再度看向沙发的方向，眼前却浮现了四年前的那个雨夜，她看到自己不久前才见过的报案人无知无觉地站在大雨里，刚刚烫染过蓝色的头发沾了水，正在一缕缕往下流淌着颜色，露出底下被漂成金色的发根。 一个因为严重创伤了压抑了自己将近三年的姑娘，在准备自我了断前染了自己过去喜欢的颜色，画了自己喜欢的妆，要不是被她从桥上拉下来，杨子烈再也变不成如今的狮子。 “狮子，你应该很清楚吧，创伤会越拖越严重，可不是谁都那么好运气，能在大雨天碰到一个捡自己回家洗热水澡的傻房东的。”茅台轻声道，“你还有我养你，但是在她的未来，父母应该才是最能安抚她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说服他们，至少，不要让她也回不去家吧。” 第45章 04 澄清 苏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酒吧的卷帘门紧紧拉着，只留了两盏黯淡的灯，而她习惯性地翻了个身，就听喵的一声，一只滚圆的黑猫从她身边走过，尾巴上的毛轻柔地刷过她的脸，终于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你醒啦？我就说，茅台姐的烈酒就跟蒙汗药差不多。” 远处吧台上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苏晓借着灯光看清那头惹眼的金色卷发，记忆跟着回溯，她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小声问道：“现在几点了？” “快五点了，醒了来吃点薯条，这都算在客户服务里的。” 狮子过来将她拉起来，而苏晓闻到酒吧里油炸食品的香气，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说这个是要付定金的，你们告诉我要多少，我马上支付宝先打给你们吧。” 正在盛薯条的茅台闻言忍不住乐了：“还是喜欢你这样的客户，这正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就这么自觉要付钱。” 苏晓惴惴不安地坐在高椅上：“所以，可以解决吗？” “当然可以解决，你也可以不用急着付钱，完事儿了再给，反正你这段时间都要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了，也不担心你会跑。”茅台将番茄酱也推了过来笑道，“只是在解决对方之前，我们希望能先解决一下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苏晓睁大眼。 “你让她讲吧，这方面，狮子比较有经验。”茅台用下巴点点站在旁边黑着脸的狮子，又凑到苏晓面前小声道，“她脾气可是很爆炸的，之后咱们一起行动，你可要担待点。” “茅台姐你别笑话我了，我现在很冷静好不好。”狮子无奈地揉了揉额心，又转向苏晓，“你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开一个微博账号，找官方认证，直接澄清这件事。” 苏晓一愣，原本拿薯条的动作也顿住了：“可是我之前已经……” “你之前那个根本不能叫澄清，你自己不出面，给什么平台投稿让人家发，第一人家会质疑真实性，第二也会有人怀疑你是心虚。”狮子冷冷抱着手臂，“毕竟很多人压根不觉得你现在受的罪是罪，都觉得你在尽享走红的红利，保不准在哪儿吃香喝辣呢。” 苏晓皱起眉：“可是我如果自己跳出来说，他们岂不是更要说我是在想红想疯了？之前……我看已经有人在这么说了。” “你现在不这么说，未来等真出了什么事，就会有人说你自己炒作玩脱了。”狮子看着苏晓的脸，就和前几年的自己一样，单纯又无辜，“那些男……那些人不管怎么说都会骂你，因为他们就以践踏别人的生活和感情为乐，你现在做这些是为了未来做打算，以免到时候这些现在就在骂你的人又反咬一口，说是因为你自己没有早点作澄清，所以才导致所有人误会的，到时候你里外不是人。” 狮子说得相当直白，苏晓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好，我一会儿就做，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你要回家。”狮子硬邦邦地说，“你要……再和你爸妈尝试沟通一下这个事。” 第57章 “……” 果不其然，苏晓的脸色立刻就黯淡了下来，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他们，现在还在劝我试一试，毕竟我一直没谈恋爱，又已经 25 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来追求我……他们还挺高兴的。” “找不到男朋友也不能去垃圾堆里找吧。”狮子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找个变态当女婿就高兴了？” “狮子。”茅台眼看着苏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好说话。” 狮子冷哼一声，可以说直到当年那件事过去很久，她才知道事后候将她的个人信息传得到处都是的人里头有过去她的追求者，这样的人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得不到的，早晚会亲手毁掉。 她冷冷道：“不管怎么样，你之前和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吧，要不不至于现在还在想着他们，你不用担心，这次你回家我们两个陪你……” 狮子说到最后顿了顿：“我会给你爸妈讲个故事，如果听完之后他们还是觉得这次是个好事，那么你就暂时不要再回家了，直接住在我们这儿。” “住在……这儿？” “你一个人住不安全，马上等你在网络上进行澄清之后又会有一波热度，你应该能料想到那个场面吧。” 苏晓闻言脸色又白了一个度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等你做完这些事呢，我们就可以专心去调查跟踪你那个人的背景了。”茅台拍了一下手，“行了，事不宜迟，马上就发澄清吧，让狮子帮你把把关，等到东西上了网，我们就陪你回家。” “好……” 酒吧里开着暖空调，而卷帘门则隔绝了外界的人声，睡了一觉的苏晓最终还是在两人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时隔数天鼓起勇气登上了社交媒体，不到一小时后，她用小号在相关词条下发出了一篇长达将近 1500 字的澄清，而甚至还没有等到苏晓的微博认证通过，转发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看来闲的没事干的人还挺多。”狮子看着转发里那句“疑似正主回复”冷笑，苏晓的小号名不见经传，只是发在了前锋书店网络求爱的词条下居然就能被人立刻发现，只能说明时隔将近一个月，还有人在天天关注这件事情。 很快，随着微博的新消息提示响得越发频繁，苏晓的脸色跟着越发苍白，忍不住想要去看却被茅台一下按住了手腕，女人笑道：“说好了，发完了就不看，任他们吵去，都和你没关系，你是受害者，做出澄清已经是底线，接下来如果还要一一解释，那即便你把心剖出来都还是会有人不相信。” 她说完，随着一声尖锐的脆响，是狮子将酒吧的卷帘门拉了上去，外头的五条巷已经亮起了灯，偶尔有行人踩着未化的积雪路过，也都不曾朝酒吧里看上一眼。 从门缝里渗进来的冷风拂在狮子脸上，她恍惚想到几年前处处害怕人目光的那段日子，即便是有人从身边经过，她都会感觉那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即便她再怎样避开旁人，伪装自己，最终却还是会有人欺负到她头上，哪怕当时赶来调解的女警白昭翟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但那个在茶水间里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男人，最终也不过就是挨了一顿教育——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一时的逃避，会换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在那个时候，在那场大雨里，如果不是茅台将她捡回了家，她现在又会在哪里呢？ 狮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然后慢慢地捏紧。 过去是茅台带着她走出来的，现在她不能再让苏晓步上自己的后尘了。 “走吧。”狮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是时候，该去见见你的父母了。” 第46章 05 父母 晚上八点，站在城东区一栋寻常住宅楼的三楼，茅台和狮子在一片昏黑中等待着苏晓伸手去按门铃。 明明是过去每周都要回来几次的家，但如今却仿佛成为了某个不敢涉足的禁地，苏晓回忆起之前和父母发生的那几次争吵，连做了三四个深呼吸，却还是迟迟没有抬手。 “有我们在还害怕？”如此反复好几次后，已经快喝空三分之一酒壶的茅台笑道，“我觉得你爸妈就算再凶，看到你带着一个酒鬼和一个小太妹回家，更多的应该也还是担心你的现状吧。” “茅台姐你别催她了，这种事确实要费点时间。” 罕见的，狮子表现得比茅台还有耐心，她看着面前防盗门上贴着的对联，想起自己离开那年门口贴着的那副“辞旧话吉祥年年如意，迎新添喜气岁岁平安”。 已经过去五年，现在应该也已经换成新的了吧？ “没什么的。”狮子将手按在苏晓的肩膀上，轻声道，“说得通就说，说不通就走，他们虽然是你父母，但你并不欠他们什么。” “好。” 苏晓点头，似是从狮子的话里汲取了某种鼓舞，她抬起手，然而，甚至还没挨上门铃，防盗门却是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紧跟着，被从里头拉开了。 “晓晓？”门里站着一个穿毛背心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两袋垃圾，看到苏晓似乎有些吃惊，“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跟我们说？她们是？” “是我的朋友。”苏晓抿紧了嘴，感到狮子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肩膀，而接下来要说什么，她们在来之前都对过。 “爸，你先别倒垃圾了。”苏晓深吸口气，“我有事想和你还有妈聊聊。” 第58章 “那……先进来吧。” 在门口站了将近二十分钟后，终于进入苏家的茅台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苏晓会这么惧怕她的父母。 在苏家的两室一厅里，几乎随处可见苏晓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和奖杯，而两老客厅的一角还放着一台相当高档的钢琴，上头摆着苏晓在比赛时的照片，明显就是她平时弹的那一台。 茅台内心叹息，也就这么简单地扫一眼，这个家里和苏晓有关的东西都太多了，这姑娘平时甚至不回来住，家里还摆着这么多东西，也就不难看出来两老在她身上给予的期盼有多高。 一个优秀的女儿，在 25 岁还迟迟不谈恋爱，不愿意结婚，对于苏晓的父母而言，这当然是一件非常着急的事。 苏父引着她们到沙发上坐下，似乎是闻到了茅台身上的酒味，中年人笑得勉强：“晓晓啊，刚和朋友聚餐完过来，还喝了酒了？” “不不，我自己喝的。”茅台拿出酒壶来晃了晃，“今天喝的不算多了，您瞧这酒壶还满着呢。” 苏母方脸短发，看着便是个个性严谨的女人，闻言却像是丝毫没相信茅台的澄清：“晓晓，酒是要少喝点啊，容易误事的。” 狮子内心翻了个白眼，和满脸忐忑的苏晓不同，从她们进门开始，这对中年夫妻脸上就没有一个表情是真诚的，估计是不愿在外人面前丢面子，因此装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但却不知这种伪装在常年混迹酒吧的二人面前几乎是毫无用处的。 明明女儿在网上都已经受了这么大委屈了，甚至现实中还在被人跟踪和偷拍，做父母的居然还在担心这种面子问题，说不好，还在暗中埋怨女儿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 狮子越想越是火大，硬邦邦道：“没办法，苏晓太害怕回来了，才叫我们两个来助阵的，叔叔阿姨，你们不妨先听听她想说什么。” 苏晓的父母一愣，随即视线便落在了多日没见的女儿身上，苏晓给两老的视线看的浑身发僵，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咬了咬牙：“爸，妈，你们上次叫我试试……我，可能还是不行。” “试什么……”苏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没想到女儿会在外人面前聊这个，尴尬地笑起来，“晓晓啊，你朋友还在，这事儿可以后头你回家再……” “可是不行就是不行！”苏晓想起这些日子的胆战心惊，巨大的委屈瞬间袭上心头，“他根本就不是追求我！他在网上把自己包装得很好看，说什么对我有好感一见钟情，但他根本就只是跟踪狂而已，我不可能和这样的人谈恋爱的。” “晓晓……”苏母给苏晓吓了一跳，视线在坐在她身旁的狮子和茅台身上游移了一个来回，小声道，“晓晓，你朋友还在呢，这事儿之前爸妈不都说了吗，你就和他试试，毕竟这种事儿都是试出来的，你不能一直不结交人，要不怎么碰到对的人啊？好不容易有个人来追求你，他不就是表现得热情了一点，这都在网上写的清清楚楚的，还接受采访了……这不会是坏人啊。” “你们根本不懂……”苏晓虽是早就料到了父母会搬出这套说辞，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从小到大，她什么都可以听话，学钢琴，考名校，在本地工作，每周回家，本来以为这已经足够让他们满意了，谁想到居然又要逼着她谈恋爱和结婚，苏晓捏紧了衣服，“你们根本不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 “他可能单纯就是个变态而已。”狮子听不下去，冷冷接过苏晓的话，“一个男的，就见过你们女儿一面就说他一见钟情了，紧跟着居然每天去书店踩点守株待兔，这要不是他自己在采访里说这是求爱，我还以为是要抢劫呢。” 茅台给苏晓递了纸巾，也跟着帮腔：“越是心里阴暗的人越会给自己这种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打着爱的名号做龌龊的事情这年头见得还少吗？叔叔阿姨，以你们的阅历，应该不会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吧？” “你们到底是？”苏晓的父亲此时终于觉出不对，警惕地看着二人，“晓晓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时候倒是关心起女儿来了。狮子冷笑：“我们就是单纯想要帮你女儿，要不也不会带着她回来，毕竟你们身为她的父母，在这种时候要做的应该是要拉她一把，而不是和个幸灾乐祸的外人一样，直接把她推进火坑里。”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苏晓的母亲给狮子这样一激，终于上了脾气，睨着她不屑道，“穿得不三不四的，叫我们怎么相信你？” “要不是为了苏晓，你以为我他妈想来见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 狮子本来就压着火气，此时眉毛一扬，就像是颗瞬间爆炸的小型炸弹一样，中气十足的声音震的苏晓的母亲直接哑了火，而茅台看着苏晓瞬间落下来的眼泪叹了口气，心想今天这出谈判到底还是没法好好收尾，无奈道：“先消消火，这事儿可能有点误……” “没什么误会的，还是让我先跟你们说个故事吧。”这回不等茅台说完，狮子难得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抬眼冷冷看着坐在对面面色难看的中年夫妇，语气冷硬道，“我希望你们听完，再来决定是否还要劝你们的女儿继续走这条不归路。” 第47章 06 故事 “这个故事是从七年前开始的。” 第59章 在苏晓家的客厅里，狮子淡淡道：“有个女孩儿，从小到大，都过得衣食无忧，没什么烦恼，想吃什么就吃，想染什么头发就染，喜欢什么就去做……她大学考的还不错，上了本地的重点大学，进入大学后，女孩儿也终于有时间开始做她的兴趣爱好，参加了大学的动漫社，那时候，许多人都说她就像是动画片里走出来的角色， 性格也像，打扮也像，女孩儿傻乎乎地信以为真，后头就越发迷这个，几乎北阳的每一届漫展都会去，玩一种叫做 cosplay 的东西。”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一脸莫名的苏晓父母：“怕你们不懂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角色扮演，但是游戏和动画里的角色毕竟和现实不同，穿得衣服和化的妆都不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能接受的，算是比较暴露，本来就是个小众的兴趣爱好，但是，在漫展的时候却要拿出来给很多人看，也因此，女孩儿根本不知道围观的人群里都有什么样的畜生存在。” 苏晓的父亲听得一头雾水：“你和我们说这个做什……” “你们平时是不是也从来不听你们女儿说话？”狮子毫不客气打断他，“都到这份儿上了，你不会觉得我还是讲个故事要哄你们开心吧。” 男人的脸色一僵，随即尴尬地点点头，像是默许了狮子继续说下去。 狮子冷哼一声，又道：“大二那年，女孩儿去参加了上一年也去参加的漫展，扮相是普通水手服，本来也就是去现场摆摆造型拍拍照而已，但是，那天的人群里有个摄像，让女孩儿摆出一个跪地的姿势，因为是常见造型，女孩儿也没有多想，当时就这么做了，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摄像还有其他同伴，在她拍照的时候绕到了身后，紧跟着也拿出了相机……” 狮子短暂地陷入沉默，一旁刚刚止住哭的苏晓终于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看着身旁人瞬间绷紧的侧脸，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覆在狮子的手背上，轻声道：“没事的，不一定非要说这个故事。”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嘛。”狮子回过神，冷笑一声，“在七年前，虽然互联网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不过也算是有传播度了，那样的照片上了网之后，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估计也就跟你们一样，觉得世风日下，现在的姑娘都能不知检点到这种地步……总而言之，说难听话的人很多，而女生一开始一直是默默承受，没有出来辩解，这也导致这事儿越演越烈，直到在三天后，有人将她的全套的个人信息都放上了网。” 苏晓的母亲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想说什么，而狮子垂下眼：“这些信息，包括她叫什么，在哪儿上学，家住在哪里，原来谈过几段恋爱，人品怎么样……女孩儿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些信息都是被过去追求过她的一个男生放上网的，但是在当时，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因为，随着这些信息上网，她的朋友开始疏远她，她的男朋友和她分手了，后头，当她万念俱灰地回到家，她的父母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个不知检点的骚货，这些年拿着家里的钱就在外头做一些不三不四的兴趣爱好，女孩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些，她……” 狮子声音越来越急，最后她咬了咬牙，重重地喘了口气：“她当时真的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错，所以父母让她退出动漫社她就照做了，同时也没有上网做任何澄清，因为她真的觉得，这就是自己该受着的……本来，这种事情热度也就能持续一个星期，但是差不多在事情发生之后一个多月，女孩儿突然在一次意外里发现，她的个人信息都是她的那个追求者放上网的，而当她去质问这件事，对方只是笑嘻嘻地说，反正他也不可能得到她，还不如就趁着着这个机会，让她彻底烂掉就好了。” “……” 苏晓听到这儿倒吸一口凉气，而整个客厅里一片死寂，半晌还是茅台拧开了酒壶的壶嘴，发出的声音好似石子被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狮子凝视着客厅地砖上的一道裂纹，好像忽然能够理解了，为什么当时陈荫明明在说着自己的事却好像事不关己，她轻声道：“女孩儿从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是一个受害者，她应该要做澄清的，所以她下定决心去网上注册了账号，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回应了当时漫展上的事。她原原本本地将整件事讲出来，本以为，至少能争取到一些同情她的声音，但是，和她想的正相反，大多数人都说，她是来炒作自己的，这一个月她已经火过了，现在这个时候再出来说这些，明摆着就是要让自己再火一次……还有人说，如果她真的觉得难受，就应该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的第一时间作回应，而不是隔了这么久再出来说一个大家都记不得的事。” “所以你才……” 苏晓怔怔地看着狮子，还没能说完，茅台按住她的胳膊：“想什么呢，这就是个故事而已。” 狮子笑了笑：“再后来，女孩儿后头两年的大学生活过得就好像地狱一样，经历过那件事，她不再染发，不再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不再好好化妆，也失去了所有的兴趣爱好，即便那件事过去很久了，但她走在路上都会觉得别人在注视自己，这样的目光让她几乎无法生活，也因此，她放弃了考研，在大学毕业之后就立刻离开了原来的城市，从此，也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草草地讲完了故事的结尾，在此时此刻忽然很想去拿茅台手里的酒壶：“后来女孩儿也有去想，如果，在事情发生后，在所有人都背叛她的时候，她的父母能站在她这一边，好好地包容她，好好地帮她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或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或许，她第一时间就会出来回应，又或许，她能够慢慢治好心理的创伤，不至于到最后……” 第60章 狮子的声音至此戛然而止，她用力抿了抿嘴，抬起眼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中年男女，听完这个故事，明显两人的神情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这就是个故事而已，我之所以会讲，是因为你们女儿现在的处境跟故事里的女孩儿很像——又或者说，可能看上去好些，因为目前为止，她身上是没有过错的，还像是被别人‘爱着’，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她马上要面对的恶意，还有她将要承受的伤害，和那个故事里一模一样，那些看热闹的人根本不会担心事主的死活，甚至还有一些真的想要对她不利的人在浑水摸鱼，如果在她身边的人也一样看不清楚，那她就会变得和那个女孩子一样孤立无援。” 狮子直视着二人的脸，直接了当道：“现在你们已经听完这个故事了，是否愿意站在苏晓这边取决于你们，相信或者不相信，现在说吧。” 第48章 07 熟手 从苏晓家到车的一路，三个人走得非常安静。 苏晓父母的回答是在茅台意料之中的，她从看到那些奖杯奖状的时候就意识到，苏晓从小到大都活在一个温室里，而她的父母因为当了多年园丁，竟也习惯了这样温室的生活，对外界包装在糖纸里的危险一无所知。 说到底，狮子的故事并非没有打动他们，只是，苏晓的父母终究还是觉得她们的女儿和狮子是不一样的。 茅台想到这儿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走在她身后的姑娘，似乎从家里离开后，苏晓的反应比她想得要冷静许多，擦干眼泪就再也没哭过，反倒一直担心地盯着狮子的后背看。 “你还好吧？”茅台轻声问。 苏晓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没事，其实我爸妈会那样我不奇怪，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而且过去我也从来没在他们面前反抗过他们，一时间接受不了吧。” 她想了想，却又小声问：“比起这个，她没事吧？” 苏晓看着一直沉默走在她前头的狮子，似乎在问完那句话之后，狮子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听闻自己父母的反应，她也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就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茅台叹了口气，她本希望苏晓的父母能够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这样或许还能够动摇狮子的一些看法，但可惜……她摇摇头，笑道：“有我在，她出不了事，毕竟也一直是我在养着的。” 苏晓一愣，也笑了：“也是，最终还是有人能站在她这边，真好。” “要是能早两年遇见，应该会更好吧。”茅台看着狮子金色的发顶，当年，当她赶到那家公司时，狮子，又或者是彼时的杨子烈两眼通红站在人群中，少女的个子很小，长相不俗但打扮普通，就像是不愿屈服一般一直强撑着肩膀，一言不发。 当年她作为一个警察，无法通过任何手段去制裁那个对姑娘动手动脚的人，也因此，在那个大雨夜里，当茅台在派出所接到那个私人来的电话，她几乎没有犹豫，径直便冲进了雨里。 也还好那个姑娘没有早她一步从桥上跳下去，最终茅台将人带回家的时候，她帮这个小家伙一点点冲掉头发上已经被雨水淋化大半的染色，温热的水带走那些刚染上去的蓝，最终露出的是一头被漂成金色的卷发。 就像是头在狂风暴雨里走失的小狮子一样。 茅台眼前浮现起当时少女那双眼睛，比起今日光彩虽少，但倔强不减，她笑笑：“不过现在也不迟就是了。” 晚上九点半，两人陪着苏晓回公寓拿了些东西，狮子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帮苏晓收拾着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还不忘给她介绍酒吧里的状况：“酒吧里有张双人床还有张沙发床，你睡沙发床吧，也够睡了……毕竟我睡相不好，也就茅台姐能忍受我抢被子。” “你们能帮我就已经很好了。” 苏晓不好意思地将东西都装了箱，三人下了楼，正在往车里装行李，狮子的余光扫过一旁的巷子口，忽见那边有人探了一下头又很快缩了回去，对人视线久违的不适感一下涌了上来，狮子一把拉住茅台，轻声道：“茅台姐，那个人好像上钩了。” 听见她的话，苏晓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的瞬间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他来了？” “别怕，我们在这儿。”茅台顺着狮子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果真能看到在暗处站着人，手里似乎还拿着相机，到这时候，对方不可能没发现她们的视线，但即便这样，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和她们对峙一般。 胆子可真大。茅台内心冷笑，轻轻推了一把苏晓：“上车，我们马上把他甩掉。” 苏晓惊慌地点点头，一头钻进车里，而狮子和茅台也随即上车，狮子从后视镜里看到闪光灯的闪光，骂道：“这个狗东西胆子还挺大，居然还带了长焦来拍。” “快走。”茅台抓住苏晓的手，发现姑娘手心都是冷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狮子，他现在没车，绕点路再回酒吧，他看到我们在搬行李，所以肯定知道苏晓这几天换地方住了。” “放心。”狮子挂了档，“他能跟上来算我输。” 她说完，一脚油门下去，白色雪佛兰几乎一下就消失在了路口，狮子闲的没事时偶尔还会跑滴滴，对城东区的路了若指掌，在小巷里奇怪八绕了快二十分钟才上了主干道，一路朝 bitter baby 疾驰而去。 第61章 “这下他不可能知道你去了哪儿。”将车在五条巷里停下后，狮子帮着苏晓搬行李，“就是马上你去上班之后，他可能会从公司尾随你过来……到时候我去接你。” “谢谢你。”苏晓实在没想到能在二人这里得到这么多帮助，感激道，“其实，我本来也打算拿到年终奖之后就辞职了……因为在这件事发生后，我周围也有同事知情，还都在劝我试试。” “就是些落井下石的人。”狮子嗤之以鼻，“辞职也好，免得再看到这些人的嘴脸。” 因为接了苏晓的活儿，bitter baby 门口贴出了今日不营业的招牌，然而如今茅台似乎也没有再开张的打算，一路领着苏晓去了后头的房间，只见不大的空间里确实塞了两张床，狮子扑上去将自己乱糟糟的衣服全塞进一边的衣橱，有些尴尬道：“我平时偶尔会睡在这儿。” “大多数时候还是和我住，她是我的司机，没有她我这个酒鬼寸步难行。”茅台笑笑，“在委托完成之前你就先呆在这儿，上班自理，我们俩不可能起得来，下班我们来接你，直到，让这个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再也不敢来骚扰你。” 苏晓一愣：“这可能做到吗？上次也就是教育了一下就……” “那是因为他还不够可疑。”茅台晃荡着酒壶，“一个寻常的追求者，会大半夜地守在心上人的租房前，用白兔镜头来偷拍别人吗？我想他上次偷拍，用的应该还是手机吧。” “没错。”苏晓点头，似是对当日的事情心有余悸，“当时民警也看了他的手机，里头的东西就算是偷拍也很普通，没什么特别过分的……也就是背影之类。” 狮子一早明白过来茅台的意思，冷笑着解释：“白兔镜头可是狗仔标配，价格不便宜，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用……这种偷拍需要成本，这孙子不但这么熟练，还知道提前来蹲点，说明他是专业的。” “专业的？”苏晓睁大眼。 “没错。”茅台安抚般地拍拍她，“这个人，估计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他很熟悉这个套路，是熟手。” 第49章 08 反向 翌日一早，狮子醒来时，苏晓已经自己去上班了。 她打了个呵欠，刚翻了个身就听见身旁人迷糊地问：“几点了？” “九点多，苏晓已经走了。”狮子检查了一下被子，发现难得她没把茅台的那张卷走，顿时松了口气，至少这样说明早上苏晓起床的时候看到她俩的状况不算太难看，她问道，“茅台姐，今天我们从哪儿查起？” “挺积极嘛。”茅台睁开眼看着她，调侃道，“还不错，冷静得很快，还以为昨天某些人是要哭鼻子的，结果我听了，半夜也没猫在被窝里哭，不会是因为苏晓在不好意思吧？” “……” 狮子虽然早知道自己那点情绪瞒不过茅台，但直接给人戳穿还是十分尴尬：“茅台姐你给我留点面子不好吗？” “再给你个机会。”茅台冲她张开双臂，“现在要想发泄我还可以勉为其难给抱一下。” “茅台姐，我真的还好。”狮子无奈，“我其实早料到她父母会这样了……” 茅台直起身，打着呵欠将散乱的长发抓到耳后，正色道：“他们只是对自己女儿的处境一无所知罢了，你说的那些，并不是对他们没有触动。” “傻逼。”狮子冷哼，“就这种对自己女儿不利的事，居然都要外人来证明给他们看才敢相信。” 茅台笑笑：“主要是对方把自己包装得太好看了，看网上那些根本不会联想到他是个会半夜堵在人家家门口偷拍的人，四十五岁的人更容易被这种表象欺骗……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想办法他的这层皮剥开。” 难得早睡早起，两人简单收拾过后，不到十点半便已经到了前锋书店。 下了车，狮子终于得闲可以看一看经过一夜发酵的微博评论，她点进网络求爱的词条，发现昨天苏晓发的澄清转发只有两千不到，和之前那条求爱的新闻相比数据数据十分可怜，而即使苏晓已经通过认证，在转发和评论里也还是存在大量质疑的声音，就和狮子想的一样，还是有不少人认为这是过度敏感下的“甜蜜烦恼”，更有人一口便咬死苏晓在这个时候才跳出来做澄清是最后炒作一波自己，更甚者还怀疑她和痴情人小林根本原本就是男女恋人，是借这次的事件演了一出戏吸粉的。 狮子看到最后白眼险些翻到脑袋后头去，收了手机骂道：“我就知道，不能指望这群网友带脑子。” “希望苏晓听取我们的建议，真的不要上网去看这些吧，现在这些人，看到爱情两个字，就算到了杀人放火这一步都能洗白。”茅台领着她往书店里走去，她们现在对这个林先生一无所知，而微博上的内容则都是他自己包装出来的，既然想要反客为主，就得想办法了解到他现实的情况。 茅台很快找到诗集区的工作人员，照旧用上了自媒体的身份，不多时，两人就被带去了后头的办公室，她们运气相当不错，一个月前值班的人如今就坐在这里。 听闻二人的来意，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迎上来：“这都多久啦，还有人问这事儿。” 狮子一看来人热情的样子就猜得到这一个月来她茶余饭后拿这个事儿做了多少次的谈资，内心火气蹭蹭直冒，冷淡道：“毕竟是你们这儿的‘大新闻’，报一次哪够啊？” 第62章 她将大新闻三个字咬的很重，火气几乎要化为实质，女人的脸色一僵，而茅台见势不对，一把把人拉住：“不好意思啊，这新来的实习生，连着跑新闻已经累得吃不消了，本来就是要做一个月前那个新闻的跟踪报道嘛，劳烦您再跟我们讲一遍具体情况好吗？” 女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了一番，似乎确实能从狮子张扬的外表里嗅出一股初入社会的味道，脸上随即又摆出笑脸来：“就当时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注意这事儿，就看那个顾客一直转来转去，转了好几遍，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找不着书了，我们这儿天天都碰上这种，我就上去问了一下，谁想到，他不是找书，他是找人！” “您能再跟我们仔细描述一下那位男士的样子吗？这主要是要给报答增加一些真实性。” “我想想……他上镜的时候是戴口罩的，我记得大概三十岁出头吧，留着很短的胡子，打扮很得体，讲话也很有礼貌。” “那他当时有和你介绍他的身份吗？毕竟应该不是什么人上来说一下，书店就可以给他调监控的吧。” “那确实……当时他很诚恳，说他是周边的上班族，我还特意问了他的公司。” 茅台听到最后一愣：“公司？” 女人无辜道：“对啊，后头有媒体来采访的时候我也和他们说了，所以后头他们不是在采访里说他是个白领了嘛，这还能骗人吗？” 她从手机里翻了翻，翻到不久前她在手机上留的一张地图截图，上头显示定位在附近的一家名叫不亮的传媒公司，女人笃定道：“就是这个公司，我当时还查了，确实有，我看他这么真诚，所以后头才带着他去安保室调监控的。” “……” 狮子和茅台对视一眼，狮子皱眉：“那你有去确定过，这家公司里真的有这位林先生吗？” 女人一愣，竟一下给问住了，狮子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那他有说他的全名叫什么吗？” “没有……”女人还是摇头。 “连大名都不知道，你们是给他张罗着的找女朋友？介绍人相亲至少还要看看家底的吧。” 狮子此时再也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这些缺德的自媒体，肯定连核对的工作都没做就把视频播出去了。她如今看着女人那张毫无悔意的脸就来火，咬了咬牙，硬邦邦说了句“我去外头抽根烟”便从办公室里出去，而十五分钟后，在书店门口叼着烟的狮子闻到身后飘来的淡淡酒味，茅台道：“动物捕猎还知道要潜伏一会儿呢，你这暴脾气搞调查的时候得收一收，别每次都弄得上来就要咬人，万一搞得对方对我们有了戒心，那才叫得不偿失。” “我就是替苏晓不值。”狮子熟稔地吐出口烟，“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在乎她在这件事里的处境的，反倒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男的，就随便报了家公司，连真名都没有，就有这么多人替他张罗。”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也算有第一个线索了。” 茅台在手机上搜了一下，那叫叫做不亮传媒的公司就在不到六百米开外的写字楼里。 她拿出酒壶抿了一口：“我们这就来验明一下这个林先生的真身吧。” 第50章 09 假身份 “所以，大概率这些媒体都没有核实过这个姓林的身份，到目前为止竟然也没有人想要深度去扒一下他的来头，就这么两眼一码黑的给人姑娘介绍对象？” 直到站在写字楼楼下，狮子想起这次的事儿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如今甚至苏晓的真实地址都被人捅给这变态了，结果反过来居然没有任何人去查一下男方？ 茅台淡淡道：“毕竟查男方是坏人好事，如果男的没问题那可就当了坏人了，但是给男方女方地址却是顺水推舟，就算出了问题也可以说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给自己免除责任……这年头的人都不愿意当坏人，但却不知道就这样囫囵当好人，装聋作哑，才是真正的坏。” 狮子冷哼：“这种人根本就是又蠢又坏。” 两人上了楼，很快便找到了传媒公司的正门，茅台简单用记者的身份搪塞了前台，问起他们公司的林先生，前台却是一脸茫然：“我们公司一共就三十来个人……没有姓林的啊。” 狮子心里咯噔一下，这么简单就能被戳破的事情，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人来问过，又问：“你们公司里有会摄影的人吗？” 在前台的引荐下，两人见到了公司里的摄影总监，作为一家旅拍公司，公司三十人当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摄像，也因此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到处都能看到反光板，支架还有各式各样的镜头。 摄影总监姓徐，听闻二人的来意满脸惊奇：“我们公司的？还在网上追姑娘？” 茅台直接给他看了不久前瓜视频的新闻，徐总监仔细看了一下戴着口罩的当事人：“这个不是小林吗？” “小林？不是你们公司没有姓林的吗？” “他确实不算我们公司的，也已经很久没来了……是个摄像兼职，活儿多的时候我们人手不够，就会外包给他。” 徐总监笑道：“我还不知道他还在网上有这档子事儿呢，这小子看着挺老实的，也确实一直没谈个女朋友，很久以前我还问过她，他说他刚来大城市打拼，车子房子都没有，所以谈不了女朋友。” 第63章 狮子皱眉：“所以说他的经济条件其实算不上好，根本算不上之前报道里说的白领？” 徐总监道：“我记得，他说他老家是农村的，我当时还奇怪呢，怎么家里就让他学了摄影，他技术虽然不算好，但是拍些基础的还是可以的，尤其是拍姑娘还挺会拍的，后头公司淘汰设备的时候，他还买了一套镜头走……也是看他一个人打拼不容易，几乎就没收什么钱。” 狮子内心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技术多半是他为了满足自己某些变态的欲望才训练出来的，也难怪本来经济条件不好却有白兔镜头这种装备，原来是白捡来的。 茅台问道：“那他上次来公司上班是什么时候？” 林总监回忆了一下：“大概已经是三个月前了吧，最近人手都是够得，就没叫他来。” 茅台皱起眉，三个月前……这个林先生明明已经很久没在传媒公司上班了，但在一个多月前接受采访的时候却还是留了这个公司，这就说明，他很有可能没有第二份拿得出手的工作了。 这么说来，这个林先生在媒体上包装的身份，和他本人可以说是没什么关系了。 茅台想到这儿笑了笑：“那能问下可以现在可以去哪里找到他吗……书店这个事情，我们还是想直接找他聊聊。” 半小时后，出了写字楼的二人随便在路边解决了便饭，狮子吃饱喝足，拿出那张不久前他们刚从传媒公司抄来的信息仔细看了看：“所以……这个地址会是真的吗？” 茅台简单补了妆，淡淡道：“现在我们只有手机号和地址，虽说手机号多半可以联系到人，但是之前他已经见过我们了，现在肯定不能约他出来，所以，剩下的也只有地址这一条路。” 趁着路上不堵，两人按照传媒公司给的地址找到了“林先生”的住处，依据徐总监的说法，林先生真名叫林立军，今年已经有 32 岁了，虽说已是而立之年，但因为他的出身不好，所以如今还在给人打工。 “这都快到五环了吧。”狮子下车甩上车门，这一代距离之前的传媒公司有将近四十五分钟的路程，已经属于北阳相对比较偏的区域，有成片的老小区，商业气息不浓，但生活气息很足。 茅台笑笑：“要是假地址也犯不着留这么偏僻的，随便编个好点的地方更好……看来我们应该找对地方了。” 两人顺着小街走进小区里，本来茅台还有些担心直接到了单元楼里撞上本人就麻烦了，为保险在门口先向门房打听了一番，谁料想老大爷看到林立军的样子立刻便认了出来：“这不是那个成天拿着相机进进出出的小伙嘛……他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茅台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大爷回忆了一下：“就一个多月前吧，是他那个房东突然要把房子收回去所以就搬走啦，因为他以前总拿这个相机，我对他还挺有印象的。” “一个多月前……”狮子喃喃，这个时间节点几乎和书店网络求爱重叠了，在那个时候，林立军明明刚被房东赶出来，又没有稳定的工作，按道理说应该是相当落魄的阶段，这和他在书店里表现出的样子可以说截然不同。 然而，在新闻里，他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落魄，反而显得条件很好，就是为了通过媒体来包装自己，让他能更好地接近苏晓。 狮子想到这儿冷冷道：“那您对这个人还有些别的印象吗？” 老大爷摇摇头：“这你就要问他的房东了，这事儿说起来还挺怪，他那个房东是个老太太，大家也都几十年老邻里了，都知根知底，平时人挺好的，以前房子租给别人，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租到一半把人赶出去之类，也不知道这回是怎么搞的，突然有一天就要把房子拿回去了。” “突然拿回去吗？”茅台眯起眼，显然她们正在接近林立军真实的一面，而她甚至有种预感，很快她们就能从林立军的房东口中得知这个男人的真实嘴脸。 在最缺钱的时候突然开始大张旗鼓地网络求爱，她们之前一直以为林立军只是个贪色的变态，但现在看来…… 茅台想起新闻里苏晓背的包，一个年轻的姑娘在书店里逛诗集专区，单身，又打扮不菲……而这或许，才是林立军看上她的真正原因。 第51章 10 林立军 叩开四栋 302 的门后，里头站着的果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茅台简单陈述了来意，而在提及林立军正在网上寻找相亲目标后，老太太毫不掩饰地露出满脸的嫌恶，对二人道：“你们进来吧，这事儿你们可得好好报道报道，毕竟我这个年纪也不会上网，很多事情都找不到人说。” 茅台和狮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该是个知识分子，家中的书很多，还有一些学校发的的奖杯，看着并不像是不讲道理便会将租客赶走的人。 请她们落座后，老太太还给她们泡了茶，说道：“真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还在相亲。” 茅台问：“所以他之前搬走，还是因为闹出了一些不愉快吗？” 老太太面色不快地点点头：“其实他刚来租房的时候表现得很好，我听说他是个搞摄影的，又是从农村好不容易打拼进城的，想着人能追求梦想不容易，还给他减了一些租金，本来房子租给他两年多了也没出了什么事，但我再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个衣冠禽兽。” 第64章 衣冠禽兽？ 狮子一口茶险些呛进嗓子眼儿，老太太是受过教育的，显然不会平白无故用出这么严重的字眼，她顺平了气：“他是不是……犯法了？” 老太太鼻子里出气：“没犯法，但是心术不正，我原本还当他是喜欢摄影摄像，结果没想到他都拿着相机拍一些不三不四的，之前我念大学的孙女来帮我收租，他竟然还想对着我孙女动手动脚，还想要她电话，也不看看他们之间年纪差距多大？” 果然。 茅台内心毫不意外，从苏晓这次的事儿就能看出来，这个林立军已经不是第一次干出骚扰女性的事儿了。 她说道：“您消消气，我们其实也就是想知道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才来的……能具体问问，他拿着相机拍东西这事儿，您是怎么发现的？” 老太太冷冷道：“还是我孙女那次来发现的，说这个姓林的请她进门喝茶，除了要她号码想对她动手动脚之外，还给她看了他在外头拍的照片，都是拍的一些女孩子，穿得很暴露，当时他还夸我孙女漂亮，说是要帮她拍照。” 狮子冷哼：“对待自己房东的孙女都这样，可想而知对待外人会怎样了。” 老太太脸色难看，干脆利落道：“没错，所以后头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孙女说害怕以后再被他骚扰，我就干脆直接把他赶出去了，那一季租金我都没要，免得夜长梦多。” 相比于之前的公司，老太太显然对林立军更加知根知底一些，茅台顺藤摸瓜地问下去：“那这位林先生是哪里的出身您知道吗？我们想要在报道里多写一些他的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他和我说过，说他是顺东底下一个叫做小春村的地方来的， 小春那个地方太小了，村子里所有人几乎都是相互认得的，林立军说他可能种一辈子地都不可能买得起一台照相机，所以后头他就出来了，靠自学学会了摄像，慢慢地接一些小活儿……” 从一个很小的村子来，却学了摄影？ 茅台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林立军听上去也不像受过很多教育，上来却选择了一条成本很高还不容易回本的谋生路，在一开始他是如何找到设备进行练习的？ 她奇道：“那他以前交房租都很准时吗？” 老太太点头：“他住进来的时候，他好像赚的还挺多的，买了好几套衣服，当时我还挺为他高兴的，觉得这个小伙子不管怎么样，诚实肯干吧……我再也没想到，他本身会是这样的人。” 两人随后又仔细问了问有关林立军的个人生活，得知来北阳的前两年他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一度老太太还开玩笑让他去相亲，林立军却说他来北阳漂着都还没站稳脚跟，至少得要有一些经济基础才能开始考虑这事。 老太太在当时也再也没想到，这个在他面前表现的很老实的年轻人，会在不久后的将来骚扰她的孙女。 “嘴上说的一套套的，结果是个骗子。” 从老太太家离开，狮子一边下楼一边鼻子里出气：“还说什么要再打拼两年，我看他根本就是想从姑娘身上捞金，就是个变态凤凰男，盯上一个他觉得好骗的就一心想要姑娘接受他。” 茅台若有所思：“凤凰男不犯法，我现在觉得更奇怪的是，这家伙之前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按照老太太的说法，林立军没有上过大学，更没有学过摄影，来了大城市之后他没有做一般农民工的工作，反倒学会了摄影？这可不是个没有成本的工作。” 这种违和感过于强烈，甚至让茅台产生了一些别的联想。 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摄像，除了能给人当兼职，还能做什么？ 狮子一点就通：“茅台姐你是觉得……他可能做了什么来钱快但是不能见光的工作？” “偷拍是门生意，这点我们早就知道。” 茅台抿了口酒尝试着让思路更活跃：“现在我们手头的线索已经断了，看来只能从他的老家再问问线索，林立军离开家里来到大城市，如果真的赚了大钱，他的家人不会不知道的。” 狮子了然，当即在查了一下，小春村其实就是北阳底下的一个小村镇，去一趟也就一个半小时的事：“我们明早就动身的话，下午应该就可以回来。” 她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茅台姐，我们现在是不是在碰运气？真是操蛋，那个男的都欺负到苏晓头上了，我们现在居然还得调查这么多才能将他绳之以法，这些男的的犯罪成本也太低了吧，只要嘴上说的好听什么都能搞成情感纠纷。” 茅台淡淡道：“越是包装的好看，被撕碎的那一天就越是难看，我倒觉得，在保证苏晓安全的情况下，这出翻车来得彻底些也好，只有打脸打得疼了，这些人下次才会不那么自以为是，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 她拿出手机对了时间，时间已经逼近下班。 知道了林立军的真名，又查清了他的来处，这一天对她们来说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但对于苏晓来说就不一定是那么回事了。 茅台很清楚，在给出回应之后，那些本来就对此事知情的同事一定没少在她背后嚼舌根。 “先去接苏晓，她现在不住在家里了，这个姓林的也知道，肯定会到公司去堵她，这种人估计还会被自己感动到，认为这种死缠烂打最终能叫姑娘回心转意……简直晦气。” 第65章 茅台说着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还有没有胆子在我们面前掏长焦镜头。” 第52章 11 身世 翌日清晨，送苏晓去上班之后，狮子打着呵欠调好了去小春村的导航：“就这破公司，还早上九点半要查岗，压迫打工人，要我说苏晓就该早点辞职。” “她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至少比咱俩好。”同样睡眠严重不足的茅台笑笑，“这姑娘比我想的坚强，似乎那天和她爸妈谈过之后，她现在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受旁人的影响。” “那就好。”狮子挂上档，“我有种预感，未来不久，她爸妈一定会很后悔那天说的话。” 上午十一点，好不容易挨过北阳的堵车，狮子将车开下高速，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小春村的门口。 放眼望去，小春村看着虽然不大，但整体建设都相当现代化，在道路两旁也停放了不少私家车，狮子感慨：“这也没差到林立军说的那样吧。” 茅台不怎么意外：“烂人在哪儿都烂，现在可说不好他是嫌弃这儿，还是在这儿也混不好。” 两人停好车，按照过去民警走访的习惯，先去道路边的小超市里问询和林立军有关的事。 在这样的小村落里，邻里之间几乎都互相认识，提起林立军，超市老板脸上立刻便浮现出了认识的熟络表情。 他指着门口的马路：“就这条道走到底红大门的那家，走个七八分钟就能看到了，不过林立军进城打工了吧，之前说是还回来过一趟，说是赚钱了，也没见他开个小车回来。” 两人按照老板的说法一路顺着路走下去，大红大门就在路的左手边，而院子里还有个女人正在洗菜，看着年纪比林立军要大一些，见到二人满脸惊奇：“你们是？” 茅台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佯装不知林立军此时不在家里，问道：“林立军在家吗？之前我们问了他同事，说是他可能回家了。” 女人一愣，脸色随即紧张起来，在围裙上抹掉水珠站起来：“他，他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狮子心理咯噔一下。 她们也不是警察，寻常人来问家人的消息，第一反应为什么会是犯事了？ 茅台笑了笑：“不是，是好事，我们俩也是为了他的‘好事’来的。” 她简单说了林立军网络求爱的事，女人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请她们去了室内，而茅台特意打量了一番，林家的装潢不错，看得出来生活至少也是小康，应该不至于像是林立军说的，因为感觉在乡下呆的毫无希望才跑进城里去的。 还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茅台目光最后落在沙发后头的全家福上，她先是一眼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林立军，同一个瘦小的女人站在一起，而招待她们的女人站在另一侧，身旁还站着一个同林立军有几分相似的人，看样子，她多半应该就是林立军的嫂子或者弟媳。 女人相当体面地给她们倒了茶，自我介绍后，果然是林立军的嫂子。 女人笑道：“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儿来的，说起来立军今年也不小了，确实是应该重新考虑这事儿了。” “重新？”茅台一愣，立刻想到了一个她们之前从未预料过的事，“他以前……结过婚啊？” 女人满脸莫名地点点头，又苦笑起来：“你们是城里来的，结婚晚，在咱们这种地方，二十多岁肯定得结婚了啊，立军都算是结婚晚的，25 岁才娶了老婆，要知道他哥 25 的时候，我和他孩子都两岁了。” 不但职业和背景都是假的，甚至连婚恋情况都是假的。 狮子越听脸色越差，结果到头来这个林立军居然还是个离异的，这事儿他在网上一点都没提，在之前的新闻里，他居然完全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一直碰不到真爱的社会精英，还有那么多人会信。 茅台见女人眼底有几分晦涩，知道要是林立军离婚了，上来就问这个未免触霉头，当即换了个话题：“我们之前了解过，林先生这几年在外头混得不错，我们既然是为了网络求爱这个事儿来的，就也想从你们家属口中侧面了解一下……毕竟谈恋爱嘛，经济基础是很重要的。” “这么说也对。”女人了然，笑道，“立军吧，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们也看不出来，就知道他成天上网，然后拿手机拍东拍西，那时候他哥还说他呢，让他干点正事，谁知道他后头也不知道在网上看到什么了，就说城里能挣钱，然后就开始经常往城里跑，居然还真的挣到钱了。” 狮子皱起眉：“那他的工作是……” 女人回忆：“他跟我们说，就是帮人家拍照什么的，还说他那个公司特别好，还给他们发相机让他们拍照，都是拍一些大美女，就是神神秘秘的，每次我们问他都说公司有规章制度，不能多说。” 发相机拍照……拍女人……神秘…… 茅台在心底将这些关键词连在一起，最后得出的结论却都不太妙。 她过去做民警的时候也碰到过从传销组织里偷跑出来求救的，知道在这些黑色产业链的内部，年轻女性往往都被逼从事一定的色情职业，包括裸聊和拍摄擦边球的视频进行小规模贩卖。 既然有拍摄需求，就需要有拍摄人员，而显然他们不可能找到真正的摄像师，在这种时候，像是林立军这样的人就很有利用价值。 第66章 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懂一定的摄像知识了。 茅台内心冷笑，只觉得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即使林立军后头不做这行了，之前勾起的瘾也还在。 只不过原先他拍摄的都是完全受控的女性，这一次，却已经到达直接骚扰路人的地步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他混好了之后还会经常回家吗？” 女人叹气：“立军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他之前混的好的时候还会和我们见见面，最近突然就没声音了，我们也担心他是在外头碰到什么事儿不好意思和我们说，自己硬挺着。” “他没多大事，你们不用操心。”狮子早就火冒三丈，要是背后有引信现在也已经着了。 虽然早有预料这个林立军不是个东西，但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咬牙切齿道：“不但没事，还想着找对象呢，说起来他之前那段婚姻幸福吗？您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好给他宣传宣传。” 狮子将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 还好没直接找到林立军本人，否则说不好这丫头会直接动手。 茅台听得心中无奈，她反复打量女人的脸色，却发现对方像是已经完全相信了她们是来给林立军张罗的，似是完全没注意到狮子话语中的异样。 “这个事……其实立军平时都不愿意提的，但是要找人家谈恋爱，怎么可能不问。” 女人沉默半晌：“立军他其实不是主动离婚，而是……之前那个老婆，大半夜的，跟人跑啦。” 第53章 12 失踪 “跑了？” 狮子睁大眼：“什么叫做跑了？” 女人叹了口气：“侯月和立军就是村里介绍认得的，干活麻利，长得也还可以，就是嫁过来之后一直怀不上孕，家里人都急得不得了，当时带着她在县里到处看医生，结果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后头本来已经准备要去北阳的大医院看了，结果就这时候，她突然怀上了。” “林立军还有孩子？” 狮子火顿时更大了，声音不自觉就扬了上去。 女人摇摇头，面色难堪：“要不是因为这孩子，最后也不会闹成这样……立军那时候已经开始去城里打工了，回来的时候听说怀了，当时就觉得这孩子不是他的，后头跑去女方那里一问，侯月之前还真找过一个男人，后头嫁过来之后还经常在路上打招呼什么的，这事儿弄得我们都挺下不来台，家里也成天吵，最后就有一天早上，人突然不见了，家里的衣服也都拿走了，就觉得过不下去了呗。” 过不下去，就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茅台听到最后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这种故事她当警察的时候听过太多了，还有枕边人忽然失踪最后在家旁边的河道里发现的……虽说也有可能是真的离家出走，但这种类型的失踪，是恶性事件的可能性太大了。 她皱眉道：“什么话都没留？是回娘家了吗？” “说是给娘家发了短信，说她没脸回去了。”女人摇摇头，恨铁不成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后头听说也没回去过，得亏了她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不你说这事儿可怎么办。” “等等……她走了之后，你们没有报失踪吗？”茅台神色一凛，“她家里也没有报？” “这人跑不知道哪儿去生孩子去了，报什么失踪啊，她家里也嫌丑，谁愿意把这事儿说的到处都是？后头起诉离婚的时候人也没来，可不就是没脸出现了？”女人叹了口气，“我也就是怕你们误会立军，毕竟他这么多年一个人也不容易，自己媳妇儿跑了他脸上也没光，后头人找不回来了消沉了好一会儿，连门都不出，也不肯我们再给他介绍了。” “不是……”狮子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他上一任老婆的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人家愿意跑到别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连家都不要了，我们还死乞白赖把人找回来呀。”女人满脸无奈，“反正现在立军能自己缓过来就最好，我们还都担心经过这件事，他后头就再也不肯结婚了呢。” “……” 林立军的一面之词，居然能让两个家的人把一个女人失踪的事儿就这么按了下来。 茅台再也没想到，就在离北阳这么近的地方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她按捺住情绪问道：“那他老婆是什么时候跑的？” “八年前的事了，我们也已经够厚道了，你瞧，这全家福都还留着。” “确实……厚道啊。” 这下别说狮子，连茅台心里都邪火直冒，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全然相信林立军，因此完全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情况。 一夜之间消失的枕边人，不用电话联系家人，只用短信，还带走了所有的东西，之后就一直杳无音信。 林立军的前妻，到底是跑了，还是死了？ 茅台深吸口气，脑中快速地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从林家套出更多线索，而就在这时，一旁沉默了一会儿的狮子忽然道：“为了让观众更了解他，能让我们看看林先生的房间吗？” 茅台赞许地看人一眼：“毕竟他现在人也不在，我们也只能旁敲侧击地写一些他的生活了。” 白天家里只有女人没有别人，甚至连林家二老都在田里，也因此林立军的嫂子很快便被说动，将两人带去了林立军位于三楼的房间。 第67章 她打开门说道：“之前他和侯月就住这儿，这么些年，这房间一直没怎么变过，主要立军也很少回来就是了。” 狮子回头望向楼梯。 大半夜，一个女人怀着孕拖着箱子，就这么从三楼下到一楼还没惊动任何人，这种鬼话但凡当时来个警察调查就会立马被识破。 茅台走进房间里，这里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床上甚至都铺着防尘被罩，而房间里的配套齐全，在一角还配备了洗手间。 她装作不经意问道：“条件挺好啊，当年那姑娘，就一晚上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这么绝情？” “可不是嘛，拿着个大箱子，把所有东西装走了，一样都没给立军留。”女人摇摇头，“因为那天晚上立军心情也差，带了些村里买的酒回来，大家睡得也死，结果人跑了都没人发现。” 酒是林立军买的，还消失了一个大箱子。 茅台抿了口酒，随着辛辣的味道滑过喉管，她的目光远远落在如今干净异常的洗手间里。 “那侯月失踪之后，家里人有找过吗？” 狮子走到床边，稍稍比划了一下，屋子里的大衣柜距离床连一米都不到，而在拉开门时，衣柜还会发现一些响声，这种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按道理很容易将睡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人吵醒……即使，他喝了酒。 “找过呀，当然找过。”女人提起往事便没好气，“我想着她不管怎么说，也怀着孕呢，就这么跑了算什么事，当时和他大哥，还有娘家人，里里外外把村子都给翻遍了，就这样愣就是没找到人，那时候林立军还想去查什么监控呢，但就咱们这个地方，现在这种东西是多了，12 年的时候哪有这些啊，家家户户顶多就是养个狗，大晚上的，就更别说有人看到她了，后头我们都觉得她是半夜搭了黑车去县里了。” “搭黑车？” 背对着女人，狮子白眼险些翻到脑后去，一个孕妇大半夜搭黑车去县里，这种鬼话也他妈能信……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坏。 她忍了忍，努力冷静下来：“那是什么时候正式离的？他后头要是再找对象，人家姑娘肯定在乎这个，要讲清楚。” “离婚是在人消失之后差不多一年吧，正式跑去法院离婚了，立军也厚道，说是等一年她孩子要生也该生下来了，如果要回来就应该回来，这时候要是再不回来，就说明彻底不想过日子了，还不如离了。” 女人愤愤道：“要我说立军老实成这样，我还真有点担心他和城里女孩儿谈恋爱……别到时候又给人骗了，到时候跟上回一样天天在家蹲着难受，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第54章 13 诡谲 “真是没想到，这孙子的事儿这么大，还能和杀人案扯上关系。” 从林家出来，狮子站在土路上点上一根烟，笑得很冷。 她们此时就站在村子里的尽头，一眼望去便是村口，村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然而就在这么点大的地方，消失了一个女人，竟然整整八年无人问津。 茅台想起过去在派出所接到的妻子失踪案，大半概率都是死在了丈夫手里，而一般的悲剧都不是单一因素造成的，侯月失踪至今不仅仅是因为林家人对林立军的纵容，还和侯月的娘家人又不可分割的关系。 侯月嫁给林立军的时候很年轻，多半才刚到婚龄就被“介绍”给了林立军，而在那之前，她明明也有自己的恋爱…… 茅台面色铁青地晃荡着酒壶：“八年前，都 2012 年了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侯月怀不上孕去医院又看不出结果，这多半就是林立军的问题，现在也无法得知当时侯月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林立军的了，但是从始至终林家人始终觉得林立军没有问题，这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狮子慢悠悠吐出口烟：“这些人根本就没把侯月当个女人，就当她是个肚子。茅台姐，我们再去找别人问问吧，林立军这个嫂子根本讲不出一句不向着他的话，明明她自己也是个女人。” “毕竟同理心这个东西也不会因为是同性而百分之百出现，恶意不分性别。”茅台眼前莫名浮现出离婚前徐涛那张有些疲惫的脸，结婚那几年徐涛的父母应该一直急着想要孩子，甚至还单独给她打过电话，但直到离婚，徐涛都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次这件事。 茅台淡淡道：“走吧，如果林立军能干出这样的事，他平时待人处事应该早就能看出端倪了……我估计，他媳妇儿失踪这事儿，村子里应该有不少人有别的看法。” 两人顺着刚刚的路往回走，又绕回了之前问路的超市，老板见她们回来也不生分：“去过林家了吧？他们家现在应该只有大嫂在，老林和他媳妇儿也是怪苦的，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病恹恹的，还有一个在城里不回来，媳妇儿还丢了，搞得他们两个到现在都得成天去田里。” 茅台和狮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茅台立刻给老板递了一根烟：“怎么大哥身体也不好吗？” 老板接了烟上火，无奈道：“老林身子就不好，村里都说这两兄弟胎里就带出些问题，大哥结婚之后没两年身子骨就不行了，现在还成天跑医院，家里两个孩子都是他媳妇儿在拉扯，而这个弟弟呢，本来想早早结婚，家里多个人能多分担点，结果媳妇儿怀不上孕，后头闹出这事儿又跑了……你说这是不是命苦？” 第68章 茅台一听这意思，似乎村里人早觉得林立军媳妇儿怀不上孕和他有关系，于是顺着这话继续问了下去：“那他媳妇儿之前怀不上孕……这事儿是他媳妇儿的问题还是？” 老板好笑道：“这也就他们家人非得说是他媳妇儿的问题，这几年村里还有谁不知道，这事儿多半是男的的问题，结果林立军脸皮薄，非不肯承认自己也是个病秧子，当时就咬死了是女的有问题，结果你说这事儿好不好笑，后头他媳妇儿突然怀了，他又说这孩子不是他的……这不矛盾吗？” 就是。 狮子忍不住想这村里还是有正常人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林家的问题，结果偏偏侯月家里还直接吞了这个哑巴亏，她没好气道：“那当时闹出这事儿，他媳妇儿娘家就没为女儿说话？” “说什么话呀，都给吓得差点儿断绝关系了。”老板用力抽了口烟，像是憋了一肚子话，如今终于可以找人一吐为快一般，“当时林家老二直接跑去丈母娘家里，又砸又闹的，把人家家吓坏了，本身侯家就只是想赶紧把女儿嫁出去，谁能想到惹出一身腥，因为这事儿本身就还收了彩礼的，当时也就想着赶紧息事宁人。” 狮子皱起眉：“意思是说，娘家也根本不在乎侯月这个女儿？” “反正肯定比不上她那两个弟弟，再加上林家老二脾气上来不好惹，侯家不愿意得罪，后头女儿丢了就也没说什么。”老板摇着头，“那小丫头我看着长大的，说丢就丢了，当时林家老二还说她在县里有男人，屁，这小丫头从小老实的很，要我看，肯定是林家老二又在家打她了，把这丫头打得受不了才连夜跑了，后头林家老二要和她离婚也不敢回来。” “打她？”狮子神色一凛，“他还家暴？” “反正怀不上孩子那会儿没少打，就是从小给老林惯坏了，他家里生了俩儿子，本来还指望着都能有出息呢，结果小时候给惯出了脾气，平时在家里一言不合对老林他们都要动手的。”老板鼻子里出气，“前两年在城里赚了点钱，好不容易老林日子好过一点，结果现在又不回来了，现在家里的事儿就全靠老林夫妻两个还有他那个大儿媳撑着了。” 茅台皱起眉。 也难怪，林家这个大嫂一门心思想要林立军赶紧再找个媳妇儿…… 只有家里再来个人才来分担她的压力，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满口向着林立军。 老板说道：“后头林家老二离婚之后好像也想要在村里再找，结果介绍了好几个都不满意，人家知道了他之前那些事儿也不敢把女儿往他们家嫁，后头林家老二在村里看上一个，还拿了相机追人屁股后头拍照，说他是搞艺术的，想要打动人家，结果吓的人家姑娘都不敢出门了。” “这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狮子冷笑，林立军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甚至还因为在北阳赚了些黑钱就更飘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会觉得没有自己搞不定的女人。 甚至用的手段都一模一样，拿相机追着人家跑，但是因为侯月失踪的事，这种套路再怎样都是骗不过村里姑娘的。 所以他才会跑去城里吗？ 茅台抱着胳膊沉思，从无法让侯月怀孕再到侯月可能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在践踏林立军的自尊，也因此林立军便选择了直接让侯月消失，而随后在家人的纵容下他甚至也没有吸取任何教训，反倒愈发自恋地觉得自己可以直接靠些手段让女人服从自己。 无论被他看上的是谁，一旦追到手，如果无法趁他心意，最后免不了还是步上侯月的后尘。 茅台心中对林立军的性格有了大概的判断，她想了想，问道：“说起来，之前林先生曾经追求过的那个姑娘，她现在还在村里吗？” 第55章 14 覆辙 半小时后，茅台和狮子叩开铁门时，开门的人是个面相最多不过二十五岁的女生。 她们的运气还可以，来人正是之前超市老板口中所说的，遭受林立军骚扰的上一位“受害人”——名叫王安洁的本地女孩儿。 不同于之前的遮遮掩掩，这次茅台开门见山地说明了她们的来意就是调查林立军的背景，而王安洁听闻他竟在北阳故技重施，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他现在又……” “没错，所以我们希望能从你这里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说不定这次可以帮到那个姑娘。” 茅台话说得陈恳，加之女性的身份，很快打动对方，王安洁侧身让她们进了院子，狮子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王家的院子甚至比林立军家还要大一圈，可想而知条件应该也相对较好。 在这方面林立军倒是一点都不傻。 挑中王安洁和苏晓的原因可能都差不多。 狮子内心冷笑，问道：“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 王安洁领着两人进入室内，两人这才发现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王安洁苦笑了一下：“这是我奶奶，本来不和我们住的，自从有过林立军这个事，她就特意来家里守着我……说家里就我一个小姑娘不行。” 姑娘不愿在奶奶面前再说起这事，带着她们进了房间，茅台问道：“你应该大学毕业了吧？” 王安洁点点头：“去年毕业的，因为咱们小春这儿不是产冬枣吗，我就想回来做做小生意，平时就在家里搞搞直播卖货，谁能想到……” 第69章 姑娘说到最后面露难色，狮子猜的七七八八，冷冷道：“结果他看到你的直播了？” 王安洁点头：“对，之前虽然大家也认得，但是都不熟，我也没想到他突然这么热情，当天就拎着单反来我家，说他可以帮我拍视频，到时候能让冬枣的销售更好。” “你当时同意了吗？” “我一开始觉得他挺专业的，也觉得自己刚起步，确实应该好好搞一下视频，就同意了，但我没想到，他后头每天都来，一开始还是拍枣子，后头就夸我漂亮，说要给我拍东西，还说他以前拍过很多，可以拍得很美……” 茅台眉头紧皱。 多半以前那些姑娘从来没反抗过他，因为那是她们的工作，所以就给了他这种错觉。 认为所有女性都会同意自己的所有要求。 茅台如今已经越发确信林立军在北阳做的工作上不了台面：“后来呢，你拒绝他了？” 王安洁想起那段时间至今心有余悸：“他给我看了一下他以前拍的照片，那些姑娘穿得都很少，摆的姿势也很……我当时就给吓坏了，后头就没让他来给我拍枣，谁知道，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每天跟着我，还把他之前给我拍的一些照片洗出来塞到我家门缝里。” “他在威胁你？” “我不知道，但是他一直这样我就非常害怕，当时我爸和我伯都在北阳打工，我妈白天在田里，家里就我一个，后头是我奶奶说他前妻就是突然跑了，不放心我，就住过来陪我了。” “那他就这么一直骚扰你？” “后来……” 王安洁脸色苍白，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后头，他一连这样做了两个月，直到我爸回来，听说了这事儿，他脾气暴，当时就把林立军找过来对峙，本来也就是想让他后头别再来骚扰我，说我和他不合适，谁想到林立军听我爸这么说了，竟然一下把我家茶几都掀了，说我们家有点钱就看不起他，还说……还说要给我们家一点颜色看看，让我们不要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狮子震怒，“这种狗东西还说得出这种话？” 王安洁捏着手指：“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但是当时我爸就通知派出所了，警察教育了他，后头他大哥还有爸妈过来赔了茶几，说他脾气大，希望我们不要追究。” 如果派出所知道林立军身上可能还背着一条人命，他们可能就不会这样判断了。 茅台冷笑：“这可不止是脾气大了，这就是在进行人身威胁……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王安洁深吸口气，声音颤抖，“后来有两天晚上，我家狗都叫的厉害，我爸怕是他上门，拿着柴刀出去，听见有人跑进玉米地里了，还发现地上有脚印，还掉着绳子！” 狮子睁大眼：“蓄谋伤人？” 王安洁重重吞咽了一口：“后头我爸也报了警，来了两个民警，他们还在我家门口守了几天，但是再也没有人来了……我爸还为了我在家里多住了一个月，就生怕他再上门。” “那他后来就没来了吗？” “后头听说他去城里了，但即使这样我奶奶都不放心，现在家里装了监控，还多养了一条狗，都是怕他突然回来，我听说他去北阳了，当时心里还松了口气，但是我再也没想到，他竟然又在北阳看上了别的女孩儿……” 十分钟后，了解完情况的二人谢过王安洁回到车上，狮子的火爆脾气能忍到现在实属不容易，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侯月不可能是自己跑丢的，当时要是报警，林立军现在保不准都枪毙了！王安洁这事儿也压根不会有。” 这样的人一旦发现犯罪也不会受到惩罚，后头就只会得寸进尺。 茅台慢悠悠抿了口酒，心中却觉得棘手。 八年前的案子，现在除非找到尸体否则会很难侦破，而王安洁的事情又没有定论，无法确定是否就是林立军想要上门报复……如今如果想要有所突破，他们只能想办法撬开林立军的嘴。 她想了想：“现在看起来，林立军的暴力倾向早有预兆……我估计侯家最后选择顺从，也是因为林立军本身不好惹，害怕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加上本来对女儿就不看重，所以才把八年前的事情拖到了现在。” “所以说，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接近了苏晓，那她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狮子拿出手机，在苏晓那条澄清的微博下头，至今仍然还有不少人在让她放下成见试一试，她没好气道：“网上这群人根本就是他妈刽子手，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给这么一个凶手找他的下一个受害者。” “但是他现在跟着苏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说明，我们的靶子没丢。” 茅台沉吟片刻，如果说突破口就是林立军，那或许，林立军身上就有她们可以利用的东西。 过去在派出所的时候，她的师父教会她的第一课就是这个。 茅台想了想，很快竟是笑了：“看来，我们是得当面会会他了。” 第56章 15 对峙 晚上七点，一辆白色的雪佛兰停在城东区一栋高档写字楼下，随着手机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坐在驾驶座上的金发少女轻声道：“茅台姐，苏晓下班了。” 茅台抿着酒看着窗外的夜色，淡淡道：“想好了没有，这么做她之后可能不会感激我们……赌注太大了，她只是个一般的女孩儿。” 第70章 “但我们现在也没别的选择。” 狮子抓紧方向盘，像是也在下定决心：“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还坚持不懈地跟着苏晓，不就是因为苏晓目前给出的拒绝都不够直接……如果像是王安洁父亲那样，当面表示对他看不上，恐怕林立军老早就会采取更加激进的手段了。” 这样的人如果不彻底根除，就会如同跗骨之疽，一直反复纠缠在苏晓的生活里。 她话音刚落，远远就见苏晓步伐匆匆地从办公楼里出来，茅台道：“既然想好了就做吧，我晚点联系徐涛。” 狮子点点头，很快，苏晓开门坐了上来，她对二人之前的对话一无所知，搓着手笑道：“久等了，今天我们老板开会，拖了一会儿时间。” 狮子看向后视镜，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车，似乎从她们来了之后那辆车就一直停在那里，不光这样，司机还一直坐在车上。 狮子淡淡道：“今天我们在外头吃个饭再回去吧。” “正好，我也该请你们吃个饭。”苏晓这两天已经完全缓过来，如今在两人的保护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笑道，“茅台狮子，你们想吃什么？” 茅台随口报了一家离这儿不远的饭店，而狮子启动车子仍不忘在后视镜里确定了黑车的位置，就在她们驶出停车位的同时，黑车的前灯也亮了起来，慢慢开上了驾驶道。 …… 二十分钟后，雪佛兰在火锅店前停下时，一辆黑车也在十米开外的人行道上缓缓刹住。 坐在架势座上的男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看穿着不过三十岁出头，他的目光紧盯着从不远处那辆白车上下来的三个女人，很快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即便再怎样绕路，她们还是没能甩掉他。 男人确定三人是往火锅店里去了，手摸到放在副驾上的相机。 这机子的型号很旧，新款的早已出了，但男人对拍出更高质量的照片却没有任何需求。 他点开相册，上一次的照片还是在苏晓家门口拍的，黑暗中女生的神色慌张，即便是在自己相当熟悉的地方似乎也在害怕着什么。 这副样子让男人感到满足。 早在很久以前他便接触过了，这种类型的女人，瘦小，白皙，说话温柔，就像是之前在公司里见到的那些，永远在他面前低垂着眼睛，能像是个玩偶一样在灯光下被摆出各种样子，并且从来不对他说一个不字。 男人一路将相册翻到尽头，照片里出现了另一张脸，那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比苏晓要高一些，但皮肤黑，即便长得漂亮，但如今在男人看来，也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农村女人。 更不用说她那个上来就看不起自己的爸。 男人回忆起之前的事，一股莫名的巨大怒气冲上心头，甚至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恶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 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个卖枣子的，从城里大学读回来，还不知道在那儿被多少男人碰过。 男人咬了咬牙，在暴怒下将之前那些全部删了，最终只留下了将近九百张苏晓的照片。 只要能够接近她，耐心一点，这次又没有那些碍事的人—— 男人看着照片里的苏晓，痴痴地将手指抚上那张白皙的侧脸，这时却听咔嚓一声，副驾驶的门竟是直接给人拉开了，一个女人嘴里念叨着“好冷”，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搓着手坐了进来。 “你……” 事情发生得突然，男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已经啪的在黑暗里按出一簇火，点燃香烟。 她笑了笑，转头看着男人帽檐下的脸：“林先生吧，幸会，我叫茅台。” 林立军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不久前他在苏晓家门口看到的那个，这两天也一直是她来接苏晓下班，想到这儿男人警惕起来：“你来做什么？” 茅台笑道：“林先生应该很不喜欢我吧，这两天天天让你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很难受吧。” 被女人戳中心事，林立军咬着牙陷入沉默，虽然只见了这么几秒，但他知道，自己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 会对他摆出冷脸的，会对他大吼大叫的……像侯月那样的女人。 茅台吐出口烟，懒洋洋道：“抱歉啊，我和我的同伴其实也不喜欢扫人兴致，但是谁叫是人家家里人来找的我们，希望能看着一点她家女儿，不要放着什么人都可以接近她。” “我告诉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离我家女儿远一点！” 林立军心头一震，耳边回荡着不久前王家人趾高气昂的声音，仗着家里有点钱，女儿长得漂亮点，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看不起他！ 他的手心出汗，心中才熄灭的怒意又开始窜出火苗。 林立军下意识地捏紧了相机，而这些细碎的动作似是都被副驾驶上的女人收入眼底，她笑了笑：“别怪人家父母操心，城里姑娘不是这么追的，房子啊，车啊，这些你都得考虑，更何况人家父母不为女儿考虑，也得为下一代考虑啊，你们俩真想在一起，人家是想要抱孙子的。” 女人有意将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而“孙子”二字，就好像是一把刀凭空扎在林立军身上。 县医院诊断书上潦草的字。 放在床头的药。 还有侯月惨白的脸。 第71章 一切他不愿去回想的东西在此时都回来了，林立军咬紧齿关，背后甚至开始出汗。 明明，他在城里碰到过的那些女人都那么温顺，像是个商品一样可以让人摆弄，为什么回到家之后，家里等着他的那个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而在后头，他也再也没碰到过那样的女人。 名叫茅台的女人像是看出他的窘境，探过一点身子轻声道：“也要想想，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人家姑娘喜欢，让人家家里喜欢，不要觉得网上这么多人相信你的励志故事了你就真的能讨人欢心了，网友都是在等着看你笑话呢……” 她不给林立军喘息的机会。 “人家做父母的眼睛都很毒，找上门的是什么货色，和网上的对不对版，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女人的目光在车里游走了一圈：“车子是租的吧，我就不多打扰了，免得把烟都撒在上头，到时候没法赔。” 她说着拉开门，临行前目光扫过林立军手里的相机，又像是发现了什么，笑了起来：“还有，镜头 uv 镜都碎了，这么便宜的东西还舍不得换啊，别让内行看了笑话。” 就这样，女人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带着笑和酒味，砰的一下，甩上了车门。 不到七点半，在火锅店外的昏暗的车厢里，此时又只剩下了林立军一个人。 第57章 16 来客 四个小时后，随着北阳年轻人的夜生活正式拉开序幕，城东的老小区里却只剩万籁俱寂。 十二点出头，楼道里一声突兀的门响触发了声控，二楼的楼道灯照出了晚归上班族掏钥匙的疲惫身影，年轻人刚刚加班回家，打着呵欠开了门，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昏暗的灯光也打亮了二楼通向三楼的半截楼梯，在光几乎触及不到的角落里，安静地立着一双鞋子。 那是一双男人的脚。 林立军在黑暗里站着——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一种无名的愤怒持续在他胸口闷烧，让他毫无睡意，甚至可以说，是极度亢奋。 随着楼道里再度安静下来，灯灭了，在一片漆黑里，他眼前是侯月那双睁得极大的眼睛，女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再也无法指责或者忤逆他，身体就像是裸聊女在反光板光照下那样白。 为什么这些女人没有一个能让他顺心？ 他都已经费了这么大力气去追了，对方却还是对他不满意？ 林立军的掌心因为用力捏紧而出汗，耳边还回响着几个小时前女人轻蔑的声音。 在侯月之后，似乎天底下的女人都在和他作对，王安洁是这样，苏晓也是这样，他用软的通通不行，既然如此，那就该个她们一点教训。 林立军在黑暗里点上一根烟，随着烟头一点点烧短，男人眼底的凶光在火苗的映衬下跳跃不停，就好像是一只潜伏在夜色里的野兽，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最后，随着一声烟头被按在鞋底的嘶嘶声，他提起手边的工具箱，毫无声息地往楼上走去。 突兀的门铃声很快在楼道里响了起来。 男人在黑暗里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在防盗门里的脚步声响起前，他恍惚回忆起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一切似乎也是这么静，这么黑—— 当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发现侯月正在床边盯着一张薄薄的纸看。 “怎么了？” 林立军走过去，发现女人手里的是一张医院的单子，看起来十分熟悉。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女人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 不久前被他砸出来的淤青：“拉着我跑了这么多趟医院，还经常对我动手，结果你早知道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女人将单子摔在他身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她的脾气一触即发，然而在这个所有人都喝了酒的夜里，即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楼下也还是静悄悄的一片。 林家的大哥大嫂还有林家二老都睡得很沉。 “姓林的，我们家条件是不如你们家，我承认，但我嫁过来也不是为了在你家受气的，这是去年的单子！原来你早知道，是你自己有问题害我怀不上孕，我之前怀疑你给你吃了几天药，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你还有脸说我出去找男人？” 看着飘落在地上的单子，林立军的脸色慢慢涨成了猪肝色。 他心底很清楚，正是因为他早就被诊断成了少精症，他才觉得侯月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可如今侯月竟然说是给自己吃了药…… “你他妈给我吃什么药了？”林立军一想到这个他一辈子都不想见光的事竟然被女人放在了台面上，一种几乎压抑不住的情绪便开始在脑内四处冲撞，迟到的酒劲儿冲了上来，他咬着牙，声音几乎像是从骨头里挤出来的，“你他妈给我吃什么药了！” “本来是想给你留个面子，不想弄得那么难看，想着后头找到个好机会再告诉你……结果你他妈明明早就知道了，还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还打我，那他妈就怪不了我了。” 侯月同样也气得脸色发白，似乎是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在此刻一同爆发了一般，她大步走到床头柜前，一把拉开了第一个抽屉，将里头一瓶药直接丢了过来：“你看啊！这就是我偷偷给你吃的药！知道你脸皮薄都不敢告诉你这是治病的，就想着能怀上孩子就好了，结果你倒好，现在我怀上了，你还说我在外头找男人？姓林的，你他妈有没有良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城里做的都是什么龌龊勾当，睡几个野鸡就以为自己真是个男人了？” 第72章 侯月平时讲话总是有些温吞，然而此刻在愤怒下似乎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几乎要扯着嗓子喊：“你是不是最怕人知道你那点儿丑事？平时一个不顺心就要摔盆子摔碗的，怎么了，自己下头有毛病不敢让人知道？你大哥大嫂知道吗？你自己在城里乱搞弄出病来，结果没法让自己老婆怀孕？” 侯月越说越激动，最后竟走到他面前来戳着他的心口子骂道：“你是不是不敢让别人知道，是自己的问题？那好啊，明天我就和大哥大嫂说，都是你为了挣那几个脏钱，为了挣那几个脏钱在外头乱睡野鸡，然后自己搞出一身脏病，然后都没法让自己老婆怀……” “闭嘴！” 她话甚至还没说完，面前一直沉默的林立军却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女人狠狠按在了床上。 侯月的个子只有 158，如今给掐得措手不及，在他身下手脚乱蹬，女人喉咙里接连发出数声破碎的喘息，像是要呼救，但最后都被林立军一双像是铁钳一般的双手给生生掐灭在了喉管里。 “让你说……让你还说！” 林立军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慢慢的，侯月挣扎的动作缓了下来，她的拖鞋掉在一边，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泪从满布血丝的眼底一点点沁出来，顺着滑进了头发里。 “还敢不敢说了！” 林立军将牙咬的咯吱作响，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似乎在此时此刻，倾注多少力量都无法缓和他内心的恼怒，他满心满意都想着将眼前这个女人大卸八块……让她，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为自己说出的话付出一点代价。 为什么，就不能像是他见过那些裸聊女一样乖呢？ 永远懂事顺从，永远知道，男人是不可忤逆的。 “说啊！”林立军咬着牙又问了一次，而这一回，回答他的则是一声闷响。 侯月的手从死死抓着他到绵软垂下，最终撞在床角，林立军给这声音拉的回了魂，他对上女人那双已经不再转的眼睛，手上猛地把人松开，只见侯月睁着眼，两条腿在节能灯下惨白得像是家里刚刷的新墙，但脸却又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 她躺在一床红色牡丹的被子里，再也不会动了。 “谁啊？” 随着防盗门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林立军的思绪慢慢回溯，他悄无声息地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螺丝起子，在极度的亢奋下，林立军的嘴角甚至拉扯出一丝怪异的微笑。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些人是如何后悔的。 当那脚步声走到门口，林立军脑中依稀浮上一个念头。 果然，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第58章 17 烈犬 “去死吧。” 门开的一瞬间，林立军咬着牙，几乎想也不想便将螺丝起子捅了出去。 在他的想象里，此时站在门里的人就是死去的侯月，是拒绝他的王安洁，也是一切不顺从于他，对他恶言相向的女人。 久违的快意让林立军背后出汗，然而螺丝起子却只是在黑暗中捅了个空，同时有一只纤瘦的手顺势借力拧过他的手腕，林立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叮的一声，螺丝起子落在了水泥地上。 “你还真来啦？” 门里站着的人十分眼熟，林立军一眼便认出就是几个小时在车上羞辱他的那个女人，在她身后的金发少女对他吐了吐舌头，伸手指往上指，林立军后知后觉地抬头，才意识到在这户人家门口的墙角上，装着一只非常不起眼的小型摄像头。 “你们……” 林立军看见那摄像头上的红灯在闪，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种熟悉的恼怒跟着涌上心头，他在瞬间像是回到侯月偷摸着找出他诊断书的那个夜晚，女人还骗他吃药，让他自取其辱…… 这些女人都是在耍他。 林立军倏然睁大了眼，眼底血丝尽显。 “都耍我是吧？” 安静了一会儿后，林立军忽然低低地吐出一句，茅台在昏暗的灯光下捕捉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狰狞，瞬间便意识到不对。 她们本以为林立军发现事情败露便会往楼下跑，而徐涛早就在门口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狮子给徐涛打电话！让他上来！叫他们不要出来！” 茅台说着已经伸手去抓林立军的胳膊，她从派出所退下来三年，但基本的功夫还在，本想直接控制住林立军，但在门口狭窄的空间里却又很难施展开……男人就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竟用蛮力用力将她撞在一边的墙上，紧跟着强行便想进入室内。 “还真想杀人？”茅台咬着牙冷笑一声，这下也不顾胳膊给剧痛，一膝盖将林立军又顶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 茅台这边还在和林立军僵持，一直坐在卧室里的吴家父母此时听着外头的动静却已经按捺不住，苏父拉开门，而跟在他身后的苏晓阻拦不及，也跟着直接出现在了林立军的视野范围内。 “臭女人耍我是吧！”林立军一见到苏晓，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侯月还有王安洁，恼羞成怒下他脸上凶光毕现，用力撞开茅台便往室内冲去。 此时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被这阵三楼的动静惊醒，在四下响起的窃窃私语中，茅台听见一个急匆匆的脚步，正从楼下两步并作一步地往上跑，她捂着自己已经脱臼的手肘喊道：“徐涛赶紧！” 第73章 她话音刚落，室内已经传来苏晓的尖叫，林立军不知从哪儿拿到了一把剪子，正朝着苏家的一家三口逼近，狮子拦在他们身前冷冷道：“得不到就要杀掉，还真以为世界绕着你转？” “别再刺激他了狮子！”茅台心里一凉，从看到苏晓的那一刻林立军就已然失控，在明知道家里装了摄像头的情况下还要执意杀人，这样的人已经谈不上任何理智，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对苏家三口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 满脸惊恐的中年夫妻这才如梦初醒，推着女儿要回到卧室，然而林立军却容不得他们往回逃。男人拿着剪子扑上去，刀刃还没沾着苏晓的胳膊，林立军只觉得胸口一痛，竟是面前这个个头矮小的金发姑娘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狮子咬着牙骂道：“今天让你动他们家一根汗毛老子跟你姓！” “狮子别冲动！”茅台一看狮子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不妙，正赶上徐涛从楼下气喘吁吁跑上来，她急道，“赶紧帮忙！这么搞下去要出人命！” 她根本来不及说更多，那边狮子仗着身子轻巧，竟是直接勒住了林立军的脖子跳上他的背，逼着人跌跌撞撞地从走廊退回了客厅，男人给她勒得重心不稳，咒骂着拿剪子去扎，但狮子在他身上却一声不吭，不但如此，还一口恶狠狠地要咬在了他拿剪刀的虎口上，疼得男人直接将剪子丢了。 “杨子烈！” 徐涛和茅台看这架势哪里还敢耽搁，一起冲上去，见剪子上有血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徐涛二话不讲直接把被咬的龇牙咧嘴的林立军按倒在地：“还他妈不老实！” “伤哪儿了！”茅台根本顾不上去看林立军的情形，她撸开人的袖子，只见狮子白皙的胳膊上有两个血洞，正是刚刚的剪子捅出来的，茅台脸色铁青：“你……” “没事儿茅台姐，有衣服，不算太深，也没那么疼。”狮子如今冷静下来也不禁觉得后怕，看茅台脸色铁青赶忙将胳膊上的衣服放回去，小声道，“毕竟不能殃及无辜……” “杨子烈！”一旁刚联系完派出所的徐涛这时也缓过劲来，按着林立军还不忘抬头瞪她，“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你这是运气好，他捅的是你胳膊，要是捅到脖子呢，要是……” “这不是没捅着吗？”狮子摇摇头，后知后觉地感到疼，她嘶着气捂住胳膊上的伤口，“我出的馊主意，不能连累无辜的人，再说了，万一这孙子到时候杀人未遂，这边人一点事都没有的话，到时候容易给律师钻空子……” “……” 徐涛瞠目结舌，再看自己前妻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震惊道：“你是因为这个才把自己送上去的？你还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狮子毫不在意，淡淡道：“我是茅台姐捡回来的，她说我是头狮子那我就是头狮子，那如果狮子当不成，那我就要做一条好……” “闭嘴！” 她话还没说，只听一声脆响，狮子侧脸一麻，这下终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茅台这记耳光来的又快又急，女人一言不发地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冷冷道：“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大话，我就算养条狗也不会指望她在刚刚这种时候冲上去咬人。” 狮子抿了抿嘴，知道茅台没用太大力气，因此耳光也不怎么疼，而茅台根本不想听她解释，一把将她拉过去，用没伤的那只手捏开她的嘴看了看，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咬他，这孙子万一真有什么病，想过自己的下半辈子没有？” “……” 狮子自知理亏地摇摇头，一颗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垂下去，而茅台远远听到楼下传来派出所的人声，无奈地松开她：“马上我陪你去医院，该检查的检查都做了，然后为了养伤口，两个星期不许在床上玩游戏，早点睡觉。” “啊？”狮子一愣，随即可怜巴巴道，“茅台姐……” “虽然不能当头狮子，但是至少可以当条听话的小狗。”茅台捏了一把她的脸，有样学样地将她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现在不在乎，一会儿清创的时候，可别在我跟前喊疼。” 第59章 18 落定 凌晨两点半，在市人民医院的急诊室门口，包完伤口的狮子眼泪汪汪地从房间里出来，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只有茅台在吊着胳膊喝酒，她疼得够呛，小步走过去将脑袋嗑在人肩膀上。 “拿着酒精直接插进去消毒，也太他妈疼了。” 狮子吸了吸鼻子，虽说跟着茅台做了“猎人”之后，这样危险的活儿也不是没接过，但是也确实是第一次在身上扎出两个洞来。 茅台简直给她气笑了：“现在知道疼了，刚刚不是挺勇猛的吗？” “疼。” 狮子可怜兮兮地嘟着嘴，像是只淋了雨的小狗，茅台只觉得这丫头要是有耳朵现在也已经垂了下来，她用剩下的手揉了一把她金色的脑袋：“之后还得来，还有破伤风针。“ 狮子不情不愿地往她怀里拱了拱：“都怪那个变态……涛哥那边还在做笔录吗？” “苏晓和她爸妈应该已经回家了，刚刚你在里头哭鼻子的时候给我发微信了。”茅台无奈道，“这丫头还算冷静，对我们道了歉，说是之前对我们发火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倒是比我想的结局要好，你这两下，没白挨。” 狮子哭得声音发瓮：“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才挨剪子的，不管她原不原谅我们，这种主意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主意……要我说唯一解气的，就是好好吓了一回那对缺心眼儿父母。” 第74章 “是吓的够呛，徐涛说做笔录都做得很勉强，估计这辈子都没遭过这种事。”茅台无奈地摇摇头，“还能开车吗？能开车就去趟分局，徐涛那边应该差不多了，去问问情况。” 狮子折腾到现在可以说睡意全无，一想到终于可以把这个姓林的绳之以法，她两眼放光：“问出之前侯月的事情了吗？” “还不知道，不过再审下去就是熬鹰了，分局应该也不允许……不管怎么样，徐涛该下班了。” 半个小时后。 狮子将车停在城东分局的门口，即使到了这个点，局里都是灯火通明，而呵欠连连的徐涛上了后座：“你俩都没事吧？狮子有没有大碍？” 狮子想起之前给人添的麻烦，不好意思地摇头：“茅台姐是肘关节脱臼，我就是皮肉伤。” “让人哭了十五分钟鼻子的皮肉伤。”茅台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好气又好笑，“你那边怎么样？这孙子配合吗？” “还配合呢。”徐涛鼻子里出气，“一开始跟个尸体一样，一声不吭，后头我们说全录下来了才开始狡辩，说什么他就是想和苏晓的父母聊聊，谁聊天是一开门就拿螺丝起子捅人的？” 茅台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所以说没有承认故意杀人？” “那当然是不会承认的，不过这事儿也跑不掉，狮子这个怎么说也是轻伤，这孙子不管怎么也得在看守所里呆着了。” “那侯月呢？侯月的事情问了吗？” 徐涛明白她的意思：“问了，不过他现阶段他是不会说实话的，好在既然已经进了分局，找机会重启之前的调查就不难，明天为问一下郭队，要去小春村问情况。” 这八年林家没有搬家，看样子家里也没有装修，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物理证据。 茅台问道：“那通知他家人了？反应怎样？” 徐涛叹了口气：“家里已经开始给他找律师了，说是好像不意外儿子会犯这种事儿，甚至都没怎么惊讶，上来直接就问有没有出人命。” “他家里人也不是傻子，我就不信当年侯月突然跑了这事儿，他家里人都觉得人是自己跑了。”狮子冷哼一声。 徐涛疲惫道：“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的，有个发现，明后天等我和领导汇报过之后，感觉要牵扯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先说好，你俩给我兜好了，白昭翟你还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应该知道泄露案情是大事，这回是看在你俩抓人有功的份儿才说的。” 他的语气凝重，茅台过去每次听徐涛用这种口气说话基本上就是大案。 她皱起眉：“什么大事？” 徐涛：“他的相机卡，我们都仔细看过了，除了相机里的那一张里头都是苏晓，其他还有十张是放在他的车里的，里头都是些年轻女孩儿的照片，大多数都一丝不挂，明显牵扯到一些非法拘禁或者非法传销之类的事。” “果然。”茅台了然，“他在城里挣的钱不干净，估计你们从他嘴里还能挖出别的事情。” 似是听出她的语气里毫无意外，徐涛感慨：“你俩可真行，每次都能摊上这种大事儿，我跟郭队说的时候郭队第一反应都是——‘你小子，是不是又靠你媳妇儿给你拉队里破案率呢’，好家伙，敢情我最近接手的案子都跟你俩有点儿关系，就是个收尾工具人，白昭翟，这话我又要说了，要不成还是我去开酒吧，你俩来上班吧。” “那可不行，有些案子你们警察纪律多，想抓个人都得费老鼻子劲儿……这种憋屈，我可不想再受了。”茅台笑笑，一边因为徐涛口中的“媳妇儿”而感到微妙的满足，另一边却又忍不住在心底抱怨，要不是以为徐涛抓人必须要有个由头，她和狮子也犯不着把一个刑警副队长晾在楼下，正面硬刚这个找上门来的杀人犯，最后还搞得双双挂彩。 徐涛疲惫地揉着眉心：“这人身上背着的案子比较复杂，加上之前还上过媒体，我估计之后肯定会出警方通告什么的……正好，你不是说这姑娘之前在网上受了不少委屈吗，这下该够给那些嘴上没门儿的网友上一课了吧？” “那可不一定。”茅台看着窗外陷入沉寂的北阳街道，“发的东西一删就可以说自己是早看出端倪的慧眼识人，可不是什么人都像是徐涛你这么实诚，大多数人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犯错，宁可装聋作哑也要将这个事儿糊弄过去……指望这些人能学乖，除非林立军堵得是他家大门。” “行了，我可是上了一天班，又被迫加了班，老板娘，今天应该可以留宿吧？”徐涛又打了一串呵欠，“也睡不了几个小时我就要回来开会了，不行就在你们家沙发上将就一下吧。” “等等涛哥我可以睡沙发的！”狮子哪里敢当电灯泡，忙不迭举手，“明早我给你们当闹钟！” “我看算了吧。”徐涛叹了口气，他这个前妻的脾气他还是很知道的，之前都气到打人耳光的地步了，看来是心疼得不行，“我们三个当中就我一个全须全尾的，这样的人是不配睡床的……” “可是……” “还真把自己当小狗啦，你现在就是个伤员。” 茅台没好气地打断狮子，她靠上徐涛的肩膀，感到男人瞬间僵硬的动作，茅台无声地笑了笑。 “没想到这回的委托这么麻烦，喝酒都不顶用了，赶紧回家吧。”她打了个呵欠，“我累了，还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第75章 第60章 19 暗网 翌日下午，茅台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四点了，狮子因为手上的伤难得睡得十分老实，奇迹般地没有抢被子，维系着一种相当端庄的姿势平躺在她身旁。 徐涛显然已经去上班很久了，茅台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客厅里看了看，徐涛给她和狮子买的早饭还在桌上，底下还压了一张字条，让她这两天要注意胳膊，脱臼虽然是小事，但是不能弄成惯性脱臼，以后就麻烦了。 “也买太多了吧。” 茅台看了一眼鼓鼓囊囊的袋子，现在里头的东西都放凉了，但是不难看出来都是自己爱吃的，里头甚至还有狮子最爱的的手抓饼，加了两个蛋的那种。 连狮子都不忘贿赂，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 茅台哪能看不出徐涛做这些的意思，忍不住摇了摇头，而她身后传来人下床的动静，狮子裹着被子连眼睛都睁不开：“茅台姐，你是不是吊着胳膊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 折腾了一晚，狮子哪怕拼了命想要清醒过来但眼皮还是牢牢黏在一起，茅台看得忍俊不禁，走回去直接将她身上的被子给拉了下来。 北阳今天早上的气温才刚刚到零上。 一头乱发的金发少女给冻得猝不及防，整个人险些直接在原地蹦起来，尖叫道：“茅台姐！” “该醒了。”茅台淡淡道：“赶紧收拾，我倒要看看，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到底会是怎么样的。”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分局门口见到了明显睡眠不足又满身烟味的城东刑侦大队副队长。 连轴转了两天，中间还就睡了不到四小时，徐涛看上去简直恨不得就地躺下。 上了车他连打好几个呵欠：“咱们吃个麻辣米线去吧，再不吃点刺激的，真的遭不住这么搞。” “一直没停过？”茅台皱起眉，她做过警察，当然知道这一行平时的作息是怎样的，“到前头给你买杯咖啡吧。” 徐涛疲惫地点点头，开门见山：“今天早上去了人，找到林家，在他们家三楼厕所洗手池底下发现了血迹，虽然是微量的，但是呈现喷溅状，法医组那边说有问题。” “喷溅……可能是分尸时候造成的？” “可能，毕竟那个位置，寻常割破手之类不太可能会把血溅到那里……现在已经成立专案组在村里进行走访了，马上过年了，总局那里求整理未破的悬案旧案，还要求不错漏不放过，林立军这次杀人未遂，身上还背着老案子，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徐涛叹了口气：“还有就是他相机卡里那些内容，马上到了米线店我再和你们细说吧……今天郭队也说了，保不准儿通过这孙子，咱们可以钓到一条大鱼。” 三人很快坐进分局旁一家略显破旧的米线馆子里。 徐涛两三筷子便解决完大半碗米线，给辣出了满头的汗，满足地长舒口气：“操，我今天到现在，一共就吃了两块从郭队桌子上偷来的饼干，刚刚郭队还要叫我审，我说我要是再审下去真的是要晕在审讯室里了。” “早上给我们买早饭，怎么自己不吃点儿？”茅台把酸萝卜倒进他碗里，“早说就不给你买辣的了，之前胃病养好了没有？” “没事，哪个做刑警的没胃病？”徐涛毫不在意地擦了一把嘴，也正好错过了女人轻轻蹙起眉头的一瞬，他说道，“刚刚说到大鱼是吧，今天查出来了，这个姓林的，可能和之前市局跟丢的一个传销组织有关系。” “还真是传销组织？” “对，现在的传销花样也多了，把人骗进去之后有的是法子从你身上诈钱，之前市局跟丢的那个，就是有人跑出来报了案，说是在里头又是裸聊又是裸拍的，总之超过半数的受害者都是女性，但是因为当时出逃的这个动静太大，组织内部听到风声都跑没了，没能抓个现行。” “所以，林立军就是和这个组织有关系？” “没错，他相机里拍的部分受害女性，上次出逃的受害者认识……可见这波人胆子不小，都叫人给点了，还春风吹又生呢。” 狮子咬牙：“难怪，他对女人这么不尊重，还一点都接受不了异性忤逆他……他之前在城里做的都是这种工作，接触的都是被暴力压迫的女性受害者，这些人都是不可能会反抗他的。” 茅台淡淡道：“心理落差加上从小给家里娇生惯养，没受过什么挫折，之前侯月的事儿直接让他爆发了，后头更是尝到了这种甜头，用更加越界的方式来追求和威胁女人。” “这些都是犯罪心理那套了，我们也管不着，但是只要这孙子杀了人，就肯定要付出代价。”徐涛冷冷道，“现在队里还分出了一部分人手在追查这个组织的事儿，单从林立军的相册里就能发现至少十五名的受害者，昭翟，我们看过了，其中有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茅台神色一凛，显然，徐涛说的未成年人是从照片里就能下判断的那种，她皱起眉，“是多大的孩子？是被父母牵扯进去的吗？” 在过去这么多年里，和未成年人有关的偷拍案一直是扎在她心口的一根刺。 没有任何人比徐涛更知道这点。 徐涛摇摇头：“不确定，但是单从照片来看，年纪最小的还不到十岁，尺度不小……和其他受害者不一样，林立军还曾经在室外帮她拍过照片，就是伪装成尾随偷拍，可能是为了在特定的范围内进行传播和售卖的。” 第76章 “带去室外？伪装偷拍？”狮子越听脸色越差，“这是什么，猥琐男新型的意淫方式吗？” 茅台心知这种打擦边球的东西其实已经在暗中流传许久了，很久以前在一些色情网站上常出现的偷拍素人女性的小视频以及裙底照片，很多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偷拍”，而是一些团体内部的“摆拍”，用以在网上进行售卖牟利。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不过毕竟，任何牵扯到未成年偷拍的，都可能和当年珍珠的案子有关系……”徐涛神情严肃，他当然知道这个案子对茅台来说有多重要。 不但让她放弃了晋升，甚至连家庭都不要了。 徐涛想了想：“不过这事儿毕竟事关重大，我再说一次，这些都是涉密问题，上回就是走漏了风声让人跑的，这次不能再重蹈覆辙。” “那当然了，涛哥你放心吧。”狮子拍拍胸脯，“我们的事儿都办完了，剩下的就是再去见一次苏晓，给她一个交代就行了。” “杨子烈，算是没白吃我给你买的早餐。” 徐涛笑笑，起身准备去买单，而一旁的茅台忽然拉住他。 “买早餐贿赂狮子，就只是打算封她的口吗？” 第61章 20 闹剧 徐涛一愣，再看自己这个前妻满脸写着狡黠，无奈道：“白昭翟，非逼着我说出来是不是？” 茅台优雅地吃了两颗酸萝卜：“狮子的脑回路可没你这样的老男人这么复杂，要让她懂你的意思，你得直说。” 徐涛瞪着茅台，满脑子都是这女人自从在酒吧上班愈发得得寸进尺，而这时狮子两只溜圆的眼睛在茅台和他身上游走过几个来回，恍然大悟：“涛哥！你直说啊！下回我不占着床了！让你也上床睡！” 狮子的声音洪亮，不少米线馆里的顾客闻言都神色古怪地回过头来，而处于众人视线中心的徐涛脸一下绿了，惹得茅台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我说了。”茅台笑得整个肩膀都在颤抖，“你得直接和她说，不能让她猜出来。” 徐涛翻了个白眼，又没好气地坐下：“那行，白昭翟，既然你要听我就问了，下回留宿，我能睡床上吗？” 茅台看着徐涛认真的脸，忽然想到当年在警校里，这人也是这样一脸严肃告诉自己，无论她叫白招娣还是白昭翟，他都是站在她这边的，茅台一时有些恍惚，还没接话，狮子却已经进入了抢答模式：“我是认真的，茅台姐，我回去就可以收拾一下，之后尽量睡酒吧！” “不用。”茅台看着徐涛，“估计某些人已经觉得自己平白捡了个女儿了，这不是问题，只是，爸妈那边……” 徐涛摇摇头，三年前他担心的事情如今似乎已经算不上事了，又苦笑：“我都这把岁数了，他们还能管得了我吗？反正我现在也基本上不怎么回去。” 茅台叹了口气，想了想：“那一周来住一天？” “说定了？”徐涛眼睛一亮。 “只是以我们的作息，也不一定能和你碰上。”茅台淡淡道，“你要是怕被我和狮子影响睡眠……” “谁影响谁还不好说。”徐涛又瞥了一眼一旁满脸写满促狭的金发丫头，心想她上辈子肯定是欠白昭翟的，之前就拿她毫无办法，现在还白捡了个 27 岁的便宜女儿，“反正这父女关系，我感觉一时半伙是处不好的……” “谁说的？”狮子眨眨眼，满脸无辜，“我现在就可以改口叫爸。” “不许叫爸，我没这么老。” “那叫你妈？” “也不行！” …… 一周后。 北阳城东分局发布案情通报的当日，茅台和狮子正在前往一家咖啡厅的路上，茅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推送，长呼出口气：“这事儿总算是出结果了。” 城东分局在通报里简单说明了一周前林立军上门杀人未遂引起恐慌的相关事宜，在最后还不忘提醒市民不要轻信网络上的信息，拿别人的生命安全当做儿戏。 茅台简单刷新了一下转发，却发现已经有人通过这则简单的通报联想到不久前的前锋书店网络求爱事件，笑道：“还挺聪明的，这些网友别的不行，捕风捉影倒真的是一把好手，算是终于让苏晓这姑娘沉冤得雪了。” 提到苏晓，狮子心里总归还有些过意不去，她还记得那天在晚饭时她们第一次告知了苏晓这个计划，当时这个年轻姑娘愤怒地险些当时便摔门而去。 即便她和父母再如何争吵，苏晓也还是做不到拿自己的亲生父母当做诱饵，去骗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变态上门。 狮子将车变道，有些不安道：“茅台姐你说她不生气了，是真的不生气了吗？” “我们当时已经和她说的很清楚了，这是最快将事情解决的办法，我们先斩后奏确实不对，但是林立军这么做是早晚的事，相比于等他找上门，还不如由我们来引他上门。” 茅台说着安抚一般地捏了捏狮子僵硬的肩膀：“别想太多，相比于你，她已经很幸运了。” 六点出头，两人挑着小路绕开晚高峰，不多时便到了苏晓所说的咖啡厅。 经历过一周前的那件事，女孩儿的脸色至今还有些憔悴，也并未化妆，看到两人过来，苏晓主动对她们笑了笑：“茅台狮子，这次的事情能解决，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第77章 狮子在刚刚堵车的时候已经将网络上的情况仔细看了，就和茅台说的一样，在警方出了案情通报后，一下便有人猜出了事件的男主角便是不久前的痴心人小林，而一时间，当时没转发的人纷纷标榜起了自己的明智，而转发了的人当中道歉的只有少数，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删掉了自己之前的转发，直接开始当起了事后诸葛亮。 “早就看出这人有问题啦，谁会因为一见钟情在一个地方天天踩点，难道不是惯犯吗？” “当时把女孩儿地址曝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果然，就不能相信爱情，那些说这是年度爱情故事的人，想问问你们，脸疼吗？” “怎么没人想到去查查男的，就当女孩子好欺负是不是？” “这种事情下次平台也要有审核制度啊？不能谁都能占用公众资源。” 狮子如今看着这些评论不禁冷笑出声，警方通报里已经讲得相当客气了，甚至没有明说林立军拿相机偷拍苏晓的事。 她没好气道：“就这群人说风就是雨的，跳的最欢的这几个保不准就是当时‘爱心接力’给林立军送受害者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会毁掉别人的人生，做了坏事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茅台看看苏晓的脸色，虽说憔悴，但眼底却仍有神采，笑道：“和父母和解了？” “嗯，和解了。”苏晓苦笑，“把他们吓得够呛，原本我妈还给我在什么相亲网站交了钱，这下也退款了，说是以后再也不能信网上这些东西了。” 她说到最后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直视着茅台说道：“这其实，也是你们想要帮我吧……我爸妈这么顽固，如果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永远不会觉得网上那些恶性事件是和我有关系的，明明我之前也说，这样的人可能会走极端，之前就发生过追求不成就上门行凶的事……” “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呗。”狮子心直口快，说完却又像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尴尬道，“不过之前是不好意思啊，没和你说就直接刺激了林立军……” 苏晓摇摇头：“我后来想明白了，即使你们不这么做，他可能也早晚会找上门，毕竟他早就知道我们家地址……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我爸妈说以后应该要多相信我，让我不要怪他们，有空能多回去看看他们就好。” “他们和你道歉了？”狮子一怔，似乎没料到这种结局，七年前的一切电光火石一般在她脑中重演了一遍，她又不自禁地重复了一遍，“他们道歉了？” “可能也是他们第一次对我低头，毕竟让他们那辈的人低头认错很难，有的时候，我们得给他们一个机会。”苏晓苦笑了一下，“狮子姐，希望你爸妈未来也能这么做。” “他们不会的。” 狮子脸色几乎立刻便冷下来，茅台本想出声安抚，不想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她扫了一眼微信的内容，当即脸色一变，直接站起了身。 “怎么了？”狮子一愣。 “去见徐涛。”茅台眉头紧皱，“林立军的事情有眉目了，他们找到了侯月的尸体，林立军为了将功赎罪顶不住高压自己开的口……说是身陷传销组织的未成年人受害者，至少有十多个。” 【猎物三 求爱 完】 第62章 01 案中案 再见到徐涛时，城东分局的刑侦副队长根本没有时间和他们去吃饭。 徐涛坐进车里，甚至没工夫绕弯子：“找到侯月的尸体了，在小春村后头的水库里，肚子里还有个刚刚成型的胎儿，验了 dna，孩子是林立军的。” “什么？”狮子一愣，难以置信，“是他自己的？他不是……” “已经问出来了，林立军隐瞒了侯月他自己的病情，但却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有病，所以才坚信侯月的孩子是别人的，却没想到，侯月其实在跑过几次医院之后就已经猜出不是自己的问题，中间断断续续给林立军吃过一些药，也因此，怀上的孩子其实就是林立军自己的。” “那他……” “他杀侯月之前，侯月在家里找到了他之前被确诊为少精症的报告，两人吵了一架，而这时侯月又直接说出了他骗林立军吃了药的事……这导致林立军恼羞成怒，直接杀了她。” “靠。”狮子听得火冒三丈，“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的问题，结果就为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就直接杀了自己老婆？这他妈还是人吗？” 茅台心知林立军本身对于女性就没有任何尊重，再加上过度膨胀的自尊，走到这一步只是早晚的问题，问道：“那你之前说的组织是怎么回事？里头有珍珠？” 徐涛摇摇头：“目前不好说，但是林立军说至少有十来个孩子，都不到十六岁，其中除了个别是被父母直接带进来的，大部分都是被有目的地拐卖，林立军还说，甚至存在有按照客户要求选孩子的情况。” “按照要求，那么就是说，可能存在有踩点跟踪？” 茅台神色一凛：“那珍珠当时……” 徐涛摇头：“我也想到了，我之前给他看了珍珠的照片，他好像也有印象，只是因为见过的女孩儿太多了，不能确定。” 茅台眉头紧皱，五年前，珍珠宋晓艺失踪时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曾经在城东区被人尾随偷拍，而五年来，他们始终没有能找到那段模糊监控里偷拍珍珠的人，只能通过过往经验来判断，如果是性质更严重的犯罪并没有偷拍的必要，所以犯罪性质应该偏向拐卖，而敢于在公开场合尾随偷拍未成年人，极有可能是有组织的惯犯。 第78章 三年前，珍珠的父母在苦苦寻找女儿不得的情况下相继因病离世，而茅台发过誓，一定要将人找到，也因此，无论是什么线索，她都不能放过。 “受害者数量多，局里应该很重视吧。”茅台看着徐涛下巴上没剃干净的胡茬，知道他这两天压力一定不小，“现在有通过林立军摸到其他下线吗？” 徐涛摇摇头：“还没有，之前这个案情通报拖了一个星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林立军其实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过他们的核心人员了，加上之前也一直用的是网络电话联系，很难反追踪，林立军能提供的线索就是，他们之前曾经在津海一代有过据点。” “果然是根须多，要铲除并不容易……” 茅台听闻线索中断内心不由失望，已经给这些人跑过一次，这次林立军被抓，对方只要听到风声，就必然又会销声匿迹，还不知下次再被牵扯出水要到什么时候。 都做过警察，徐涛一看茅台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焦虑什么，安抚道：“这事儿上头确实很重视，是专案专查，也有市局盯着，虽然进展慢点，但是肯定会查出个结果……我知道你肯定关心里头未成年受害人的情况，先和你说下，说不定，珍珠真的还活着。” “要还活着就好了。”茅台苦笑。 她还记得那位年轻的父亲最后在病床上的样子，在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很多人都问过她为什么，但也只有茅台自己心里清楚，只要珍珠的案子一天不破，她就无法再在其他案子上投入百分之百的专注。 做猎人这三年，她拯救了很多被偷拍的受害者，但这其中，却始终都没有她要找的那一个。 “马上就就过年了，该是一家团圆的时候。” 沉默了一会儿后，茅台轻声道：“希望，今年我可以有好消息可以告诉他吧。” …… 当天晚些时候。 随着天色彻底暗下来，bitter baby 营业前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尾声。 狮子洗完最后一个杯子， 见茅台一直坐在吧台上盯着手机看，她忍不住好奇地挤到人身边，却发现茅台正在仔细端详的，竟是一张小女孩的背影照片。 “这是什么？”狮子睁大眼，她跟着茅台做了三年猎人，第一眼看到这个照片就觉得不对劲。 画面中的小女孩应该是刚刚从市民广场的喷泉里跑出来，夏天，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因为被水淋湿，所以衣料大片大片地贴在身上，在照片里甚至可以清晰看到白色衣物下透出来的印花内裤。 “寻常人拍自家孩子，不会拍成这样吧。”狮子嫌恶道，“这明显是带着成年人的审美和幻想在拍小女孩儿，简直令人作呕。” 茅台淡淡道：“这就是林立军拍过的照片，不敢拍孩子的正面，应该是孩子的表情不好看，这样的照片大多都是背面，让观众无法看清孩子的脸。” 狮子一愣，接过手机来连翻了几张，果然都是孩子的背影。 和过去那种粗制滥造的偷拍照不同，林立军的照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很像是写真，画面里不但有浑身湿透的女孩儿，还有穿着短裙往高处攀爬的，又或者是坐在公共厕所便座上的…… 许多照片都特意选择了一种相当具有“福利”的视角，就像是刻意要将这些不露脸的小女孩儿包装成纯洁又待宰的羔羊一般。 “这么近……这些女孩儿不可能不知道，她们是被逼摆成这种造型的。” 狮子越看越觉得不寒而栗，画面里的女孩子显得越是纯洁，画面外所发生的的事情就可能越是令人发指。 狮子强忍着愤怒翻到最后一张，结果却是一个穿着短裤的女孩儿正在撑双杠，而在她白皙的腿上还有相当明显的红色掌痕，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暗示什么。 “操，太恶心了，居然这东西还有人买单。”狮子看不下去，“原来还只敢偷拍，现在都是直接控制了这些孩子把她们当做玩偶一样摆弄，这性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茅台姐你怎么在看这个，不会是觉得，珍珠之前也是……” 茅台皱着眉摇了摇头，按照徐涛那边问出来的结果，这套所谓的“写真”牟利已经上万，无数人都看到了照片里的受害者，但是却无一怀疑，她们可能是被人控制住了…… 茅台眯起眼，显然这些画面里的女孩儿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即使看不到正面的相貌，也大多皮肤白皙，十分符合看客的审美。 珍珠从小样貌姣好，加上林立军对她有印象，被人跟踪偷拍，或许也是因为被“客人”选中了？ 如果是这样，对方挑上她也可能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数次考量之后的结果。 “如果是这样……”茅台心头一跳，“拐走珍珠的人，或许已经见过她很多次了，就在她每天放学的那条路线上……” 第63章 02 公交 翌日下午五点，北阳城东区小庄站。 随着车子的到站，从前门上来的两个女人很快便吸引了全车人的视线。 在两人当中，看上去年长些的那个打扮还算寻常，披着一件浅色的大衣，但是不知为何，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就好像刚从酒桌上下来一样…… 如果说这样一个面生的女人在这个点，出现在一辆拥挤的公交车上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奇怪了，在她身边的那个就更是叫人移不开目光。 第79章 那是一个面相稚嫩但妆容却成熟异常的年轻女孩儿，满头蓬松的金发，戴着浅色的美瞳。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冷天气里，她却仍然选择穿着一套 jk 制服外披厚重的毛绒棒球外套，虽说实际是穿着加绒的肉色袜子的，但两条乍一看像是裸露在外的腿却仍然勾得许多人时不时便要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 是学生和家长吗？ 在这条 79 路从小庄开往三里巷的老线路上，大多车上的人都是老面孔，甚至有些都互相认识，如今见了这两个面生的女人都不禁感到奇怪。 而随着众人视线越来越频繁地往那两人身上瞄去，处在风暴中心的茅台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道：“我说杨子烈，我让你穿得好看点，你就非得穿这么扎眼吗？这下就算有犯罪分子也不敢动手啊。” 狮子自知理亏地瘪瘪嘴：“我哪儿知道大家都穿这么保守……我也很久没穿这衣服了。” 茅台无奈地拉紧了扶手，将注意力放在公交车沿途经过的街道上…… 五年前，这就是珍珠孙晓艺在失踪前最后搭的那一班公交车，在 79 路公交车到了三里巷之后，珍珠从车上下车，在附近的桃李巷留下了那段被人偷拍的监控，随即，便消失的无隐无踪了。 如果说带走珍珠的人也一路尾随过她，那当年这个人应该也搭乘过这班公交车，在上头寻找过猎物，但是—— 茅台皱起眉，回想起五年前，她曾经反复看过公交车上的监控，甚至一度到达每一帧里出现了谁都能背的地步，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能在公交车上找到那个偷拍珍珠的人。 不但如此，三里巷巷口的监控她也看过很多天，同样，也没能在那一代看到过那个可疑的人。 假设珍珠是被某个犯罪组织盯上了，对方的目的不是索要赎金，就必然是看重了她的相貌。 警察都知道，要完成完美的绑架不可能碰运气，既然如此，那个人既没有出现在事发前的公交车上，又没有出现在失踪地，他又是如何完成踩点，知晓孩子会走这条路，最终又是如何恰到好处地选择了一个监控盲区将她带走的呢？ 茅台想得头痛，多年来那道监控里的影子就像是个参不透的噩梦一样，她越是想要揭开他的真面目，便越是会陷入谜团。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 茅台揉着眉心，试图从诸多烦乱的思绪里找到一个线头，然而就在这时，靠在她身旁的狮子却突然冷笑了一声，出声朗朗：“拍够了没有啊？穿着光腿神器还他妈拍？拍袜子？” 狮子的声音向来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一下半辆车的人都抬头看了过来，而茅台的目光才刚落在背后那个鬼鬼祟祟的小鬼身上，狮子已经一肘狠狠撞在了对方的胸口，男生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手机随即脱手，又被茅台一把接住。 手机上的红点还亮着，说明仍在录像的状态。 茅台反应过来，倒是没想到她们来找个线索还能有额外惊喜，正打算拉住人问个究竟，公交车却在这时缓缓停下了。 随着报站声响起来，那个被狮子撞进人群里的年轻人就像是如梦初醒，一下竟也顾不上问茅台要手机，拼了命地往后门口挤去。 “还他妈想跑！” 狮子又哪能放过他，见状眉毛一扬，仗着个子娇小，一矮身便从拥挤的人群里挤了出去。 两秒钟后，抓色狼”的叫喊声便响彻了整条街道，茅台看着在路边撒丫子狂奔的少女只觉得一阵头疼。 她倒是不怕狮子抓不住人，就怕一会儿抓住了要出大事，想到这儿，茅台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喊着“借过”从车上挤下去，一抬眼，远处那个矫健如果小狮子一般的身影已然纵身一扑，不顾身上还穿着水手服，径直就把刚刚那人按倒在地。 “还他妈敢跑！再跑老子就他妈在这儿打死你个狗东西。” 狮子的声音一响，半条街的人都不由驻足，而茅台当然知道这丫头不是随便讲讲，在她的记忆里，上一个敢对狮子动手动脚的人当天晚上就挂急诊去了，而那一次还是多亏了徐涛从中周旋，这小丫头最终才没给直接拘留。 “狮子别冲动！” 茅台生怕旧事重演，急匆匆赶过去，就见给狮子拉倒的人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七八岁，个子不高，如今给狮子这一通操作弄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面如土色地躺在地上。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茅台余光里见到几个拿手机的，心知再弄下去这事儿怕是收不了场了，上去将狮子和男生都拽了起来，无奈地对人晃了晃手机：“犯罪证据还在这儿，怎么，还想畏罪潜逃啊？” 男生吓得浑身打摆子，嘴唇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而狮子拍掉裙子上的灰，鼻子里出气：“走！去派出所，今天不说清楚，谁都他妈别想溜！” 她说完抬眼扫过周遭，凌厉的目光顿时将几个人拿手机的手吓缩了回去。 这丫头，算是被她矫枉过正了吧。 茅台内心长叹了口气，当年她看出狮子极度害怕他人的凝视，而为了治好这个毛病，茅台只能反其道而行之，让杨子烈当了一头“悍狮”。 本以为这种改变会中和这丫头因为心理创伤而过分压抑的性格，结果却没想到变成现在这样。 茅台无奈地捏着鼻梁，七年前，狮子的人生正是因为在漫展上穿水手服被偷拍而发生了巨变，而就在刚刚，她竟又碰到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第80章 这丫头没把人当街打残，都算是有长进了。 茅台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内容，有两段长达一分钟的视频，由于用的是前置，其中还拍到了年轻人的脸，紧张却又兴奋，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是个对自己未来处境一无所知的小傻子。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招惹了两个非常不该招惹的人。”茅台按熄屏幕，伸手拍拍年轻人的脸，男生顿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地发起抖来。 “太岁头上动土，狮子嘴里拔牙。”茅台摇头，“去派出所吧，现在，只有警察能救得了你了。” 第64章 03 自杀 茅台和狮子在调解室里坐了四十分钟后，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门一开，坐在两人对面的年轻人脸色明显更差了，狮子冷哼一声：“都能当街干出这种事儿了，还怕你爸揍啊？” 在派出所了解过具体情况后，两人才发现这个公交车上的登徒子居然还是个初中生，登记年纪只有 14，光是在调解室里坐着都哭三回了，最后民警看不下去，这才喊来了家长赔罪。 “对不起啊，实在对不住，是我们在家里疏于管教了……还不道歉！” 男人一来便对着狮子和茅台连连鞠躬，这下任凭是狮子这样的暴脾气也给弄得哑了火。 茅台仔细打量过对方，穿着打扮都是普通上班族，也不像是个不负责任的家长，无奈道：“你这孩子这么天赋异禀，14 岁就会在公交车上偷拍成年女性裙底了，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男人脸色一变，嘴上的道歉得更是停不下来，而男孩儿在一旁抽着鼻子说不出话，茅台见状看向狮子：“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事主来决定吧，接受道歉吗？” 狮子本来还憋着一肚子火准备等家长来了发，结果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她冷冷盯着男孩儿看了一会儿，最后骂道：“小兔崽子今天放过你，以后给我记好了，再对女孩儿裙子底下起好奇心，早晚打断你的腿。” 年轻人低着头说不出话，而一旁的中年人见得到谅解赶紧连连对狮子道谢，随即当着她们的面将手机里的照片彻底删除，称自己日后肯定会管教好这个儿子，办完手续便很快带人离开了。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回到这里，调解室里的小朋友我都不认得了。” 解决完事情，茅台顺便和三里巷派出所的老所长孙永涛打了个招呼。 三年过去，所里的熟面孔少了一些，但几个中流砥柱却都是茅台相当熟悉的人，在二楼那间永远充满烟味的小办公室里，孙永涛见了茅台险些打翻了手里的杯子，惊喜道：“白昭翟，你还知道回来？” “这是我以前的上司孙所。”茅台给狮子介绍，“我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在他手下干活儿了。” 孙永涛请她们在沙发上坐下：“今天老邓不在，休年假了，平时就属他老念叨你，还说现在警校出来的这些小朋友每一个省心的，和你当时比差远了。” “师父当年可不这么说，嘴硬得很。” 茅台拿出酒壶来抿了口酒，想起自己过去在三里巷刑警中队的时候，成天被自己的师父邓晓骂的狗血淋头，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个师父从没把她这个女同志当做花瓶，茅台最后才有了被调去分局的机会。 孙永涛是个生的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简单问了问茅台的近况后，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狮子身上，感慨道：“没想到转眼三年，连你都带徒弟啦……老邓要知道这事儿估计会很开心。” 茅台摇摇头：“也算不上吧，三年就查一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查出眉目呢。” 孙永涛一愣，却很快就知道她在说什么：“还是宋晓艺的案子？” “对，三年了一点头绪都没有。”茅台喝了一大口酒，“她爸妈要是泉下有知，也该着急了吧。” 孙永涛长叹了口气：“很多案子就是这样，急是急不来的，昭翟，你已经算是够本儿了，工作也不要了，就查偷拍这一件事都没能查出来，就算那孩子父母着急，那他们不会怪你。” 他至今还记得五年前这丫头从早到晚走访和跑监控的样子，那时候她和徐涛两个人的工资加在一起也没多少，但即使这样，在宋晓艺的母亲得了癌症的时候，还是个刑警中队探员的白昭翟毫不犹豫就掏了快两万块钱。 茅台苦笑了一下，心知这事儿确实也急不来，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们这儿调解员我都不认得了，小蔡阿戴他们呢，都出去出任务啦？” 孙永涛摇头：“也算不上任务吧，就是有个麻烦事儿，这边街道有个出租屋，半年里死了两个租客，都是女的，自杀，这一个刚死，就前几天的事儿，家属要求尸检，刚刚拉去司法鉴定中心了。” 狮子一愣：“半年，死两个？” “你看，就算不是做刑警的也觉得不对是吧。”孙永涛吐出口烟，“发生这种事儿，老刑侦第一眼看就觉得有问题，但是你们猜怎么着，就是自杀，现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什么脚印指纹，入室痕迹，什么都没有，小蔡不死心，都去两次了，还是什么没看出来，问了房东，就说那房子风水不好。” 茅台看出这事儿也让孙永涛很挂心，虽说她和这儿的所有人都很熟，但毕竟现在已经辞职不干了，按道理说老孙没道理要把这种事儿告诉她，茅台想到这儿笑了笑：“不但小蔡不死心，您看来也没死心。” 第81章 孙永涛看着她笑了：“所长嘛，不能成天出去跑了，但也是想破案的……现在既然靠我们这套查不出名堂，或许换人去看看反倒能有些思路。” “换人？”狮子看看老所长又看看茅台，明白过来，“意思是我们去查？” “只是去凑个热闹，算不上查案。”茅台自然清楚孙永涛的意思，这案子现在已经是死案了，总归马上都要按照自杀结案，不如让她们去看看上个保险，“真要有问题，还是要移交警方的。” 孙永涛点头：“不过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毕竟你现在已经不再系统内了，到时候别叫人抓到把柄，这事儿一弄不好，我这个所长都要没得做。” “那您的意思……” “第二个受害人的家人对自杀的结论非常不相信，你不如先去问问他们。” 孙永涛回办公桌上给她抄了个电话：“前几天天天跑来，还说希望这个案子送去分局……但以现在的证据是难了，死者家属一直说死者自杀前精神状态很不对劲，疑神疑鬼的，而这和之前自杀的第一个租客很像，就因为这个，所以咬死不是意外。” “疑神疑鬼……”茅台一听这个词心里就明白过来大半，孙永涛也不会平白找她，显然是觉得这件事是她的术业专精。 孙永涛走过来将便签交给她，又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昭翟，当年的案子帮不上你什么，毕竟都这把老骨头了，平时也没什么查案的机会，就这次这个送上门的，又在三里巷附近，虽然不是未成年人，但你自己把握……说不好，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第65章 04 死者 从派出所里出来，狮子早已憋了满肚子的问题。 她缠着茅台问道：“茅台姐，所以我们现在是要查这个案子吗？” “你啊……”茅台心想这三年狮子跟着她，虽说眼力和胆量都涨了不少，但就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来直去，甚至还被她惯得更单纯了。 她无奈道：“也多亏了人家当你是我的徒弟，这种泄露案情的事儿怎么看怎么都是违背纪律，人家偷摸着给我们露个底打擦边球，结果就你在那儿直接了当地把诉求甩人脸上。” “……” 狮子闻言自知理亏地搀紧了茅台的胳膊，小声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查这个？” “人家老领导都拜托到我面前了。”茅台笑了笑，没想到时隔三年，孙永涛竟然也还帮她挂念着这个案子，“再说了，你没听出问题吗？” “问题？” “那两个死者的共通点，女性，死前疑神疑鬼，并且生前都是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居住……不觉得熟悉吗？ 狮子睁大眼：“茅台姐，你是说可能是因为……” 她们做猎人这几年，这样的事其实碰见过不少，许多遭遇偷拍的女性受害者由于性格内向，羞于将自身遭遇的侵害告知外界，最后便会变得草木皆兵，以至于最终无法忍受走上绝路。 “这应该也是老孙拜托我的原因。”茅台习惯性地拿出酒壶喝了一口，“这两个死者都出现了偷拍受害者常有的特征，估计问题就在那个屋子里，不过现在我们也不是警察，不能直接去现场查案，还是的先去见受害者家属。” 两人随即直接联系了便条上的电话，不多时，便在三里巷周边的一家快捷酒店里见到了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 按照孙永涛给的信息，前两天死亡的死者名叫朱小慧，由于现在尸检还在进行中，朱小慧的父母就一直住在三里巷附近，每日都去派出所跟进这件事的最新进度。 茅台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但很快却发现，对方似乎对他们是不是警察并不在意。 朱小慧的母亲抓着茅台的手急切道：“所以你们也觉得小慧的死是有问题的对不对？这孩子之前虽然回家少，性格也内向，但是，她刚刚找到了新工作，工资还比以前高了，她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自杀的呀。” 朱小慧死亡时刚刚 26 岁，老夫妻俩年过半百忽然丧女，这几日过得都极尽煎熬，朱小慧的母亲甚至连嘴唇都是惨白的，狮子看得不忍，问道：“她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有和你们说什么吗？” 朱父满脸凝重地摇摇头：“我们家不是北阳的，小慧上一次回来已经两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只是觉得她的话少了，而且脸色也不太好，她妈妈还觉得是失恋了，后头问她她也不说，就成天盯着手机看……” “盯着手机看？”茅台眯起眼，“她在看什么你们知道吗？” 朱小慧的母亲说起这件事懊悔万分：“当时我以为她是谈恋爱了，还催她，让她找到了男朋友就赶紧带回来给我们看看，人家女儿都抱娃了她还一点动静没有，后头后头发现她就是一直盯着微信，也没人给她发，但是她就一直看……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就该问她的。” 反复查看社交媒体，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不雅视频，这是很多偷拍受害者都会出现的特征。 茅台心中叹气，现在看来，朱小慧平时是个相当文静内敛的人，碰到这样的事恐怕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最终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上了绝路，甚至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告诉她的家人自己遭遇了什么。 如果说她在生前已经得知自己被拍了什么东西，那她就一定上过相关的网站。 第82章 茅台心思一动：“朱小慧的遗物，现在在你们身边吗？她的手机和电脑都在吗？” 老两口慌忙从房间角落里拖出一只箱子，在派出所基本排除了他杀可能后，朱小慧出租屋里的东西便被交还给了她的父母，而因为老两口咬死朱小慧不是自杀，目前还有大量东西被搁置在出租屋内，只有小部分最贵重的被拿了回来。 狮子从箱子里翻出了手机和电脑，问及密码时，朱小慧的母亲毫不犹豫地报上了一连串数字，而茅台看着瞬间被解锁的屏幕内心更是感到可惜。 如今已经很明显了，朱小慧的父母平时对女儿的管控多但关心少，明明连手机密码都知道，但朱小慧却不敢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知父母…… 这只能说明，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是假的。 茅台内心有了猜测，问道：“小慧之前谈过男朋友吗？” 朱小慧的母亲摇摇头，回忆起女儿眼眶又红了：“以前大学怕影响她考研，不敢让她谈，后头研究生也没考上，就想着，那就早点结婚吧……让她找，也没找着合适的，后头她非说是什么和我们住在一起交友圈太狭窄了，要自己出来住，这下好了，自己住，自己住就变成这样。” 狮子这下也听出端倪，冷冷道：“所以，这才是她两个月都不回家的原因？” 一个女孩儿，都想好要死了都没和自己家里人说自己是被什么逼死的。 这只能说明，她对死亡的恐惧，甚至还比不过怕被家人责备的担忧。 朱小慧的母亲一愣，而茅台此时开口打断了他们：“这个手机里还有些东西我们可能要找专业人士解锁，不过，现在看来，既然现场找不到第三人入侵的痕迹，他杀的可能性确实不高，但是，朱小慧自杀的动机还有待核实……这件事，恐怕需要你们耐心等待一下。” 女人怔怔地看着她，却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女儿会自杀：“她……她怎么可能会自杀呢？她刚刚搬出去，刚刚有了新工作，一切都是如她所愿的呀！” “一个人会走向自杀，原因可能不仅仅处在她自己身上。”狮子像是回想起什么，轻声道，“所有想死的人都有过一心想要活下去的时候，或许她最终这么选择，只是因为在她想活下去的时候，没有人来拉她一把。” “什么，她……” 闻言，朱小慧的父母浑身一震，而茅台此时将行李箱里的电子用品都捡了出来。 她淡淡道：“如果你们相信我，就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们，我们至少可以让你们知道，你们的女儿是为什么而死的……她最后什么话都没留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遗言，而朱小慧但凡留下点什么，如果在现场找不到，就一定在这些东西里头，我们来帮你们找到。” 第66章 05 倒置 晚上八点。 临近 bitter baby 开业的点，茅台和狮子抓紧最后的时间，围坐在吧台前仔细检查朱小慧留下的电子用品。 在无人可以帮忙的绝望下，朱小慧的父母选择了相信她们。 茅台翻看着这姑娘的社交媒体叹了口气：“朋友圈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反倒是在微博留下了很多非常晦涩的信息，‘感觉全世界都知道了自己的软肋’，‘感觉房子是透明的’……这些全都在说一件事。” 狮子埋着头在查朱小慧临死前看过的网页，有很多条都是在搜自杀是否痛苦，而这几乎让她回到了四年前…… 按照后来茅台的说法，溺水是非常痛苦的死亡方式，她过去实习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但凡捞上来的，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必然都扭曲万分。 如果在那个雨夜不是茅台陪着她一起坐上栏杆上，那或许…… 狮子想到这儿咬了咬牙：“茅台姐，她想死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死前两个星期都一直在搜自杀方式。” “这个傻丫头，碰到这种事不先想着解决对方，就先想着解决自己。”茅台无奈地摇摇头，“她有在看什么奇怪的网页吗？连着死了两个，摄像头多半就是在出租屋里的。” “那警察怎么可能没发现？” “大概率摄像头已经被撤走了，否则这活儿也轮不到我们，老孙是个老刑侦，鼻子很灵的。” 茅台想到孙永涛那张笑眯眯的脸，要不是因为年纪大了不想折腾，恐怕以老孙的本事早就该调去分局了。 狮子又往前翻了翻，一直翻到两个月前，忽然间她表情一怔：“茅台姐，她两个月前搜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茅台凑过去，就见在朱小慧的搜索记录里充满了“都市白领私密直播”，“卧室直播”，“情侣卧室亲热直播”等等关键词……而这明显和朱小慧本人的性格大相径庭。 “她在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偷拍了。”茅台淡淡道，“寻常人在遭遇这种事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上网搜索，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受害者。” 狮子翻阅着那些存在于朱小慧搜索记录里的，到处都飘着广告弹窗的网站，在那上头有无数视频动图，里头都是年轻的女孩儿在卧室里更衣又或者是同男朋友亲热的画面。 狮子眉头紧皱：“这样的受害者很多，但问题是，朱小慧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呢？她如果意识到自己被偷拍，只有两种情况，她自己找到了摄像头，又或者说她在网上看到了自己的不雅视频……但是如果直接在网上看到了，她又怎么可能不反复上那个网站查看？” 第83章 茅台点点头：“说明她肯定是直接找到了摄像头，既然搜索了‘卧室直播’，那么这个脏东西应该就在卧室里。” “两个月前还在，这次警察去的时候就不在了，这不是很有问题吗？”狮子敏锐异常，“卧室又不是酒店房间，不是所有人想进就能进的，既然都能进到朱小慧的卧室里了，和她必然就存在社会关系啊？” “没错。” 茅台欣慰地揉了一把狮子毛茸茸的脑袋，相比于过去总要耽搁一段思考的时间在生气上，如今的狮子面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冷静多了，她淡淡道：“能做这件事的人，朱小慧必然是见过的，我想，当时之所以没报警，也是因为对方拿拍到的东西胁迫她了吧，朱小慧非常担心摄像头里拍到的东西被人发现，因此便选择了妥协。” “能进到她房里的人，这应该很好排查。”狮子皱起眉头，“能在朱小慧住进去之前安装摄像头，然后又在警察排查之前拆掉摄像头，这不是只有一种可能吗？” “是啊，我估计，这也是老孙叫我们先来找死者家属的原因……这老狐狸，他知道我们去了现场也没用，估计早就让小蔡阿戴他们查了好几遍了，现在抓不到把柄，才把这麻烦推到我们这儿来。”茅台无奈，“确实只有一种可能，但是这一切事情到目前为止都是我们的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 狮子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们到这一步的推测全部都是建立在她们的经验上的—— 作为猎人，过去她见过无数和朱小慧很像的受害者，但也就仅此而已，她们到现在也没有看到任何关于朱小慧被偷拍到的实际内容，所以，偷拍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都还存疑。 茅台转头看见狮子一脸傻傻的样子忍俊不禁，戳了戳她的脸：“警察可不像我们，可以按照推测来抓人，就算是有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按兵不动……老孙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多久了，早就混成人精了，这种冒进的错误他是不会犯的。” “那我们怎么办？”狮子没想到她们最后会陷入这样的僵局，一般来说，过去她们都是先看到视频再去找的偷拍人，谁能想到有一天会反过来，“警察都找过一遍了，房东把东西拿走的时候肯定做得很干净。” 茅台把最后一口酒喝了，像是想起什么趣事，笑道：“狮子，你知道我以前刚开始做警察的时候，我师父教会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狮子摇摇头。 “钓鱼。”茅台抿了口酒，“之前对付林立军的这一招，也是孙所教给我师父的，当年我靠这个，弄了套校服，在三里巷附近抓了快十五个专门偷学生的贼。” 狮子没想明白：“怎么钓？” “那得先知道鱼容易吃什么饵，像是林立军那种就是经不起刺激，至于这次这个——” 茅台顿了顿：“狮子，你觉得现在对于那个偷拍人来说，他最怕的是什么？” “肯定是被警察发现，朱小慧和之前的租客的自杀都事出有因……按道理连着死了两个人，他应该也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吧，太巧合了，警察会起疑的。” “没错，这个人现在应该已经很担心警察会发现了，他唯一的筹码是警察不会想到朱小慧是因为偷拍的事情才自杀的……你换位思考一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下回找上门的，是两个专门找摄像头的人呢？” 狮子恍然，随即眼睛一亮：“所以这才是那个大叔找我们的原因，我们只要以这个身份出现，对方就会有压力……有压力，就容易露出马脚，下一步就好办了。” “没错，唉，孙所还真是没当我辞职……还说什么要给我找线索，平白卖了个空头人情给我。”茅台笑笑，“既然有了路子，明天就再去见一下第一个死者的家属吧……钓鱼嘛，准备鱼饵前，总归要多做点功课的。” 第67章 06 问题 翌日下午。 茅台和狮子在津海西站附近的一户普通住家，见到了半年前的第一位受害者林好的父母。 就和朱小慧一样，林好也是北漂，去世时只有 23 岁，过去在北阳的一家传媒公司上班。 按照派出所的记录，在自杀前的周末，她曾经回过一趟津海，而时隔半年，当中年夫妻再回忆起当日的事，两人还是免不了红了眼眶。 “我们这娃儿，从小就懂事。”林好的母亲看着客厅角落里林好的遗照哽咽，“大学毕业后她说要出去工作，要去北阳，我们想着坐车就一个多小时，去就去吧……她找到工作之后也很在乎那份工作，从来都不在我们面前讲那些烦心事，我们就以为她在北阳一切都好，谁想到……” 认真，顾家，在乎工作，或许都有一些内向？ 茅台心知这两个死者的性格有一定的共通点，又问：“那你们发现她不对劲，就是那次回家？” “对，她那次回来没和我们说，是突然回来的。”林好的父亲回忆起旧事也是满脸痛色，“之前她每次都会打电话和我们说，就那一次我打开门，她就站在外头，还给我们带了很多吃的。” “她……”狮子欲言又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在那种时候会想些什么。 预知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能做的无非就是填补遗憾，将自己过去没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比如染头发，比如变成自己原来的样子，比如，弥补父母。 第84章 林好的母亲艰难地回忆道：“她给我们带了很多东西，还说是拿她的工资买的，但后来想想，那些东西多贵啊，她平时花钱从来不大手大脚的，但是那次却一下子给我们买了很多东西……我们当时还以为她是想家了，谁能想到，那就是她在跟我们告别。” 女人说到最后还是泣不成声，茅台给人递了张至今轻声道：“那她没和你们说什么吗？毕竟现在在她之后搬进去的人女租客也自杀了……她的父母也希望我们来问一问你们。” “好好没和我们说什么，就是……很怪。” 女人吸了吸鼻子：“她好像，有点害怕，当时她爸爸在客厅里开个电视机她都给吓了一跳，整个人有点疑神疑鬼的……她还问了我们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问题？” “没错，她走了之后，我们想了很长时间，都还是没想明白她当时为什么要那么问我们。” 狮子越听越不对劲，最后一次林好回家的时候应该已经想好要自杀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按照时间来看，她在回到出租屋后三天就割腕了，而且在割腕的同时还服用了安眠药，非常坚决地走上了绝路。 她问道：“她当时说了什么？” 林好的父亲道：“她问我们，如果一定要踩着别人才能活下去，那这样的人生会好吗？” 茅台一愣：“她的工作不顺利吗？” 男人摇摇头：“我们当时也问了她，但是她后头也什么都没跟我们说，后头好好走了……我和她妈妈本来觉得肯定是公司里的事儿让她不开心，结果去了公司之后发现她的同事还有领导对她都挺不错的，后头还专门来慰问过我们一次，我们仔细看了，也不觉得那些小丫头欺负过好好，都是很真诚的年轻人。” 踩着别人才能活下去……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情，难道也是和摄像头有关？ 茅台想不通，随后又问了一些林好出事前的情况，得知林好过去回家回得比较频繁，几乎每周都回去，而只有在自杀前的那一次回家，她的精神状态才明天出现了问题。 换言之，林好应该是在出租屋内发现了某种严重问题后，立刻便选择走上绝路。 二十分钟后，直到出了林好家，茅台都忍不住在思考那个林好问的问题，喃喃道：“踩着别人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狮子仔细理了一遍她们现在有的线索，林好和朱小慧在自杀前都是草木皆兵的状态，这说明两人都注意到了摄像头的存在。 以她们做猎人的经验，偷拍这种犯罪很容易演变成要挟，尤其是朱小慧和林好这样的年轻女性，脸皮薄，羞耻心重，不愿意报警，最后便很容易在巨大的压力下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狮子皱眉道：“两人都没有报警，说明对方肯定拿到了她们的把柄，朱小慧的软肋是家人，而林好似乎更加在乎这份工作……威胁的前提是威胁方熟知对方的弱点，除了房东，还会有谁既知道朱小慧家人的联系信息，又知道林好的工作单位在哪儿？” “看来只可能是房东了，我估计老孙也已经猜到，就等着我们引蛇出洞呢。”茅台摸出酒壶抿了一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天就去触触这位幕后主使的霉头吧。” “好。”狮子一早没有耐心再绕弯子，两人趁着晚高峰前回到了北阳，径直便往林好和朱小慧生前住的公寓驶去。 在到达出租屋之前，由于没有从孙永涛那里获得任何房东的信息，茅台心中考虑过无数种可能，一如她们之前解决过的委托，做这种事的可能是离异的四十岁中年男性，也可能是二十多岁靠着家中房子收租的小年轻……这些都是他们过去见到偷拍犯的常见模样。 然而，当他们叩开了事发公寓的大门，里头站着的，却是一个外表看上去相当年轻的女性。 对上对方疑惑的眼神，茅台和狮子都是一愣。 按照派出所给的说法，在小蔡和阿戴完成排查后，现在房子已经接触了封锁被交还给了房东，而狮子看着对方的脸还在愣神，年轻的姑娘却是先反应了过来，轻声问道：“你们是？” 茅台将来人上下打量过一番，意识到这个房东最多三十岁出头，长相虽然清秀，但不知为何看上去却十分疲惫，眼下的青黑靠着淡妆根本遮挡不住。 看起来连着死了两个人还是对她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影响。 茅台笑了笑，伸出手来：“你好，我们是之前住在这里的朱小慧的朋友，是她的父母委托我们过来的。” “委托？” 女人伸出手和茅台握了握，掌心里果不其然是湿冷一片，茅台心中一动，就这样维持着握手的姿势说道：“先介绍一下吧，我们俩是俗称的猎人，也就是做摄像头排查的生意的。” “你好，叫我冯春晓就行了。”女人掌心发颤，即便是她及时挣开了茅台的手，这阵细微的震感还是顺着茅台的指尖爬了上来。 她是在害怕。 茅台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楼下也不知是哪一户下班归家，防盗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竟一下让冯春晓原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截。 “你们进来吧。” 冯春晓在瞬间挣开茅台的手，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刚刚竟是因为那声音直接打了个摆子，如同如同被惊动的鸟，似乎随时可能向屋里逃去。 第85章 第68章 07 钓鱼 “所以，是小慧的父母对之前的事情还有怀疑吗？” 将她们迎进屋内后，冯春晓用一次性的纸杯给她们倒了茶，这几天她已经将这间不大的出租屋整体打扫过一遍，屋子里的角落里还堆着不少清扫出的垃圾。 茅台一眼看到放在一堆丢弃物品里的路由器，眯起眼道：“女儿养到二十多岁突然没了，任是谁都没法一下子接受。” 冯春晓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我这房子真的是风水不好，以前我住在这儿的时候也一直生病，后头想着干脆就租出去吧，谁能想到……” “你也在这儿住过？”狮子一下抬起眼。 冯春晓脸色苍白地点头：“这房子是我们家的老房子，我在这儿住了快两年，后头快结婚了才搬出去……现在连着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租了，收拾收拾，后头应该会把它卖出去吧。” 卖掉？ 茅台和狮子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一旦房子被卖掉，里头任何的痕迹就都可能会被抹去，冯春晓会这么做的原因显而易见。 茅台想了想，笑道：“那我们来的还算及时，我们之前也从小慧父母那儿了解过了，她最后一个月房租还是交了的，加上还有一些东西没收走，所以理论上我们还可以过来看看的对吗？” 冯春晓一愣，迟疑道：“没错，她房间里的东西我没怎么动，你们之前说你们是做摄像头……” “摄像头猎人。” 狮子这次干脆给人递了名片，她紧盯着冯春晓的脸，果真发现她在看到名片上内容的一瞬眼底微动，很快便将名片塞进口袋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业，不过你们要查什么就查吧，反正我今天也在这儿收拾，时间留给你们。” 所以果然是清理掉了。 茅台心知就算朱小慧房里有什么，警察来搜过好几次都没查出东西，只怕早就被清理干净了，也因此冯春晓根本不会担心她们来找出什么。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茅台想到这儿却也还是没什么犹豫，示意狮子将设备箱提上，两人便径直进入了一旁的主卧。 在朱小慧走后，这里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甚至连过去朱小慧使用的日程表都还黏在墙上，茅台走过去看了一下，发现在朱小慧自杀前两个月，这张日程表上没有写过一个字，只是在一些日子的框里用红色的马克笔画了叉。 狮子往前翻了两页：“朱小慧字在两个月前还会在日程表上写一些日常，怎么从两个月前开始就什么都没了？” “应该是她没心情写了吧。” 茅台看着那些每周至少会出现一次的实叉，内心有了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 她们之前看过朱小慧的社交媒体，在她只有二十个不到粉丝的微博上，朱小慧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一些十分消极的内容。 “我以前还觉得会有人珍惜我。” “我的生活已经跌入深渊里无药可救了吧。” “这么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这样意义不明的内容出现每周会有一两天高频率的出现，乍一看虽然很像是陷入抑郁的状态，但实际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加严重的问题。 茅台拿出之前的截图对照着看了一下，很多发现，在那些朱小慧画叉的日子，她会一连在深夜发好几条微博，这么看来，那个红色的实叉背后对应的应该是某种对她造成伤害的事件。 而这个事件的答案，就在她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里。 茅台想到这儿微微侧过头，听着外头客厅里的动静，似乎从她们进入这个房间，冯春晓的整体动作都变的轻缓了下来，像是听到猎人脚步声的猎物。 茅台无声地笑了一下，对狮子说道：“拿东西吧，房间不大，慢慢查。” “好。”狮子做事向来利索，二话不讲便从箱子里拿出了五花八门的设备——和以往不同，她们这次几乎带上了车上的所有装备，按照茅台的意思，甚至连一些明显用不上的都带了。 茅台丝毫不急，她慢条斯理地一件件组装着设备，对狮子说道：“每个角落都看下吧。” 两人随后依次拿着反光检测和频段检测将朱小慧的卧室完完整整地搜过一遍，全程机器的红灯平稳地闪烁着，毫无任何发现，但茅台却毫不在意，依然扬声对狮子说道：“果然，这丫头的死还是有点蹊跷。” “路由器已经被卸掉了，说不定是路由器的问题？” 狮子一早就知道她们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出摄像头，她的声音洪亮，即便是隔着门板，声音也依然清晰地穿透了出去。 “再看看电源吧，一般来说摄像头这东西都是靠着电源长的……接个热成像。” “好，等下茅台姐，我找个快接板。” 两人在室内忙活着的同时，茅台竖起耳朵听外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客厅里变得寂静一片，她抿了口酒，目光扫过整个房间的构造。 在她的经验里，大多数的出租屋偷拍都会将机位架构在相对低的角度，一是因为这样可以通过广角将人的身形拉长，达到更好的视觉效果，二是绝大多数的看客对受害人的脸其实没什么兴趣，在寻常的换衣间偷拍事件里，画面卡头更是常有的事。 朱小慧的房间不大，就和寻常的出租屋一样，床的两侧分别放着衣橱和书桌，而在对面则是一张电视机柜，上头堆放着一些已经空置的接线板。 第86章 整个房间最好的机位摆放位置无疑就是这个电视机柜，而在房间里大多数东西都还原封不动的情况下，电视机柜上的所有东西却都已经被拔掉了，显得分外得空。 茅台回想起刚刚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堆杂物，忽然说道：“把那几个接线板查一下吧。” 狮子了然，起身就要去接热成像，然而她甚至还没碰到设备，卧室的门倏然被人拉开，冯春晓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口，看着二人嘴唇嗫嚅了一阵：“你们，你们调查完了吗？” 茅台装作惊奇：“冯春晓，你知道这几个接线板上原来接过什么吗？刚刚我们机器响了……” “……” 茅台的声音就好像是一记重锤，女人浑身一震，视线惶恐地扫过她们手上的机器，最后落在那些空空的接线板上。 “那上面……”冯春晓张了张口，还没能说出话来，眼眶却已经红了。 “冯小姐？” 狮子和茅台对视一眼，意识到她们今天的目的恐怕已经达到了，而这时冯春晓身子忽然一晃，整个人竟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我当时，马上就要结婚了。”她嘴唇颤抖，“我不能让我老公知道，不能，所以当时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第69章 08 选择 面对冯春晓突如其来的崩溃，茅台心知她最终还是没能扛过心理上的压力。 她将人扶到床边坐下，又让狮子去拿了纸巾，轻声道：“朱小慧和林好为什么自杀，你心里很清楚吧？” 冯春晓哭了一会儿，抬起两只通红的眼睛看着她们：“你们早就知道了？” “警察查出来是早晚的事，与其背负着这种秘密过一辈子，还不如早点解脱。”茅台又给人递了根烟，“你可以冷静一下，然后晚些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去派出所，把一切说清楚。” 冯春晓颤抖着从茅台手里接过烟：“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警察让你们来的吗？” 茅台摇头：“朱小慧的父母认定他们的女儿不会自杀，每天都在跑派出所，还不死心找了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你这点儿事被挖出来就是早晚的。” “……” 冯春晓面色惨淡地吐出口烟，倏然苦笑起来：“其实之前林好自杀的时候我就以为会被查，没想到竟然……想想也对，是我害死了她们两个，所以这个报应早晚会来的。” 所以，摄像头真的是冯春晓装的。 狮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冯春晓同为女性要对林好和朱小慧做这样的事情，皱眉道：“她们自杀之前是不是都发现了房间里有摄像头？朱小慧在微博上说觉得她生活在透明的房子里，应该是说她的私生活被人直播了吧？” 冯春晓夹着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我原本以为，她们都不会这么选……明明有更轻松的办法，但是朱小慧坚持了两个月也不肯用，而林好更是，直接就选择了自杀。” 选择。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茅台听到这个词了，她想起之前林好问父母的那个问题，问道：“踩着别人才能活下去，这是什么意思？林好在自杀前问过她父母这个问题。” “踩着别人活下去……”冯春晓垂下眼苦笑起来，烟灰随即簌簌落了一地。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话的意思。 在随后的半个小时里，冯春晓同她们说起了这三年来，她每天都要面临的选择。 一切都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22 岁的北阳姑娘冯春晓刚刚大学毕业，她的父母为了锻炼她的独立性，将北阳城东区三里巷的一处小房子交给她，说是这样既可以让她脱离父母独自居住，又可以不必为北阳高昂的房租太过发愁。 在工作之初，刚刚步入社会的冯春晓确实是冲劲儿满满，她拿着自己的第一笔工资将小屋好好装饰了一番，本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地步上正轨，然而她再也没想到，正是这一次的装修，给她未来两年的生活都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2018 年的夏天，和男朋友约会回来的冯春晓忽然在家里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短信里只有一句短短的话：你在卧室里干的事情现在正在全网直播。 冯春晓本能地觉得这是一条诈骗短信，然而紧跟着那人又发来的消息却让她浑身发冷。 “你男朋友知道你在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里放着那些情趣用品吗？” “他是不是满足不了你，需要我把那些你一个人寂寞难耐的视频发给他吗？” 冯春晓看着短信整个人如遭雷劈，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的这些，而让她更为恐惧的是，这个人讲的事，竟然是真实的。 长久以来冯春晓和男友的交往都相当规矩，而她这二十二年来最为叛逆的秘密都藏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冯春晓本以为她这些隐秘的欲望永远不会见光…… 正在她背后冷汗直冒的时候，那人却又给她发来了第四条短信。 “想要这些东西不被你家人和男朋友知道，现在就加这个号，只给了一个小时，不加就直接发送，你自己考虑。” “跟裸聊和裸贷是一个套路。” 狮子听到这儿冷冷道，她其实已经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这种类型的事这两年发生了很多，甚至在韩国都有类似的“性剥削”的案件，而因为网络的发达，受害者数量一度上万。 第87章 茅台轻声问道：“他让你做什么？给钱？还是……” “都有。“冯春晓苦笑，“后头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的路由器里装了摄像头，就是上门帮我安装的人放进去的，他当时还借由装路由器黑了我的手机，但我知道我全部的联系人名单，就威胁要把拍到的东西直接发给他们。“ 狮子皱眉：“你没想着报警？” “我不敢……他说了，只要报警就会直接那么做，反正他都要被抓了也不会让我好过。”冯春晓脸色惨白，“我爸妈和我男朋友都不知道我平时会……我不敢让他们知道，即使这算不上什么错误，但是，不行的……” “你......” 狮子看着冯春晓绷紧的侧脸，一时竟也说不出更多指责的话。 这么长时间来，社会陈规赋予了女性更多的枷锁，这也导致一旦她们在这样的私密领域遭遇侵害，内心的负担甚至会阻碍她们去进行正常的维权…… 哪怕，这只是人最正常不过的欲望而已。 茅台问道：“除了给钱，你还做了什么？” 冯春晓抿了抿嘴，回想起旧事像是很难启齿，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堕落到这种程度。 “我，拍了更多，那样的视频。”冯春晓捏紧了手指，直到指节发白，“他们说只要这么做就可以保证只是小规模地在一些付费的群里传播，不会直接流到我认识的人那里。” 茅台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冯春晓看上去这么憔悴，她轻声问道：“那之后你为什么要对朱小惠和林好做这样的事？你自己还不够深受其害吗？“ 狮子冷冷道：“你不会是把他俩卖了以换取自己太平吧？” “……” 冯春晓闻言脸色一白，嘴唇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茅台看得暗自心惊：“你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那个时候，我男友对我求婚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冯春晓轻声开口，这几个月来，这是她心底最深最沉的秘密，如今终于要在陌生人面前袒露，她甚至忍不住发起抖来。 “我知道，我不能再那么下去了，但是我已经给他们发了很多视频，我更不能被发现……”冯春晓重重吞咽了一口，“我和那个人说了，而他说，可以给我一个选择。” “选择？” “对，选择自己受苦，或者踩着别人活下去。” 冯春晓深吸口气：“要不，继续给他们当奴隶，要不，就成为下线，帮他们找两个新奴隶，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放过我。” 第70章 09 暗房 冯春晓说完，室内暂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狮子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朱小慧和林好就是你找来当替死鬼的？那个日程表上的红叉就意味着她们要替你拍摄那种视频了？” 女人的侧脸绷紧，轻声道：“我也给了她们选择，如果不想自己做，就找别人来，但是，她们两个都……” “你……” 狮子气不过，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林好会问那个问题了。 她也不过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也想寻找轻松一点的方式活下去。 然而最终林好和朱小慧都没有做出伤害别人的那个选择。 茅台心知冯春晓急于求成，必然是以相当极端的方法逼迫朱小慧和林好就范，冷冷道：“你是怎么威胁她们的？就把那帮主子用在你身上的方法再用在这两个无辜的女孩儿身上？” 冯春晓垂着头，浑身簌簌发抖：“我，我知道她们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还有工作地点……我没有办法，她们如果不做就会轮到我，而且，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从我把那个摄像头装在房里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了……”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不报警，啊？”狮子想起朱小慧和林好最后的结局，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你都有勇气去将别人拉下水了！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惩罚真正害你的人？” 冯春晓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腿上，她颤抖道：“我没想到林好会自杀……她自杀之后我不得已，只能又自己做了一段时间，直到朱小慧住进来，本来以为她可以坚持下去，又或者再找到别人，没想到，她竟然也……” 茅台想了想，心知她如今还有闲心去处理房子，想必是对方也知道了死人的事情，这些人很聪明，知道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下线招惹上麻烦，所以极大可能在朱小慧自杀之后就停止了对冯春晓的勒索。 冯春晓在经过长达三年的折磨后终于自由了，而代价，就是两个无辜女孩儿的生命。 狮子想清楚其中枝节简直被气得头昏脑涨，过去她一直无法相信，女性也可以在同性身上施以这么大的恶意，但如今她却越来越意识到，这样的罪行并不分性别，甚至连受害者都可以因为一念之差而变成施暴者。 人是很复杂的，无论是用性别，还是用受害者或者加害者的概念来区分人都太片面了。 她想到这儿咬了咬牙：“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会还觉得自己可以逃过去吧？” “我这几天……脑子都是空的，也不敢回家，走在大街上看到警察就觉得害怕，回到家又总觉得对不起老公和儿子。”冯春晓哭得满脸是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已经犯下大错了，小慧和好好，她们原来都很信任我，后来我却把她们推上了绝路……我这几天，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梦到她们，梦到她们来找我，梦到她们去找我的儿子……” 第88章 到最后冯春晓已然说不下去，沉重的罪恶感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时隔将近三年，她破罐破摔地说出一切，但事到如今，却已经无法拯救任何人。 一个小时后，将冯春晓送去三里巷派出所之后，茅台和狮子简单对孙永涛说了事情的经过。 满是烟味的二楼办公室里安静许久，最后老所长终于沉沉叹了口气，给两人递了烟：“碰到这种事儿，光是酒可有点不够劲儿了吧，昭翟。” 茅台苦笑：“孙所，我都辞职三年了，您还是这么会给我找案子办。”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了吧，案子在不同人手里有不同的办法。”孙永涛点上烟，用下巴点点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狮子，“有时候办案子就像是上课，你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茅台摇摇头，揉了一把正在抽闷烟的狮子：“有些课，我倒希望她一辈子上不明白……说实在话，您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 “可没想到有这么复杂的内情。”孙永涛无奈，在浑浊的烟缸里磕掉一些烟灰，“小蔡和小戴还不知道能问出什么呢，昭翟，这后头藏着的可是个大案子，你要是还在所里，能把这案子查明白，第二天就能去分局报道了。” “藏在后头的到底他妈是什么人？”狮子咬牙，她回来的这一路都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想出这样的方式来迫害这些无辜的女孩儿，甚至还让受害者做帮凶，厉声道，“胆子这么大，还敢他妈无限度地发展下线，真当这些事儿不会见光吗？” 孙永涛一愣，只觉得眼前这个丫头倒是和白昭翟刚进所里的时候有几分相似，甚至脾气还要再冲一些，他笑道：“新来的小朋友要是都能有你这份冲劲儿，估计老邓现在就该退休了。” 老所长说着长长吐出口烟：“你们应该知道现在的校园贷吧，还有前两年的卖肾，卖卵之类，都是针对特定群体的犯罪模式，就是看准了年轻人虚荣心重，脸皮薄的特质，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昭翟，你们现在接触到的这种新型犯罪也是这样，吃准了年轻人怕事的心理，让她们成为犯罪链上的一环，只要沾上就无法脱身，最后反倒会越陷越深。” 茅台看出孙永涛似乎早就对这种形式的犯罪有所了解，皱眉道：“孙所，是不是……这不是你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案子？” “近一年特别多吧，虽然形式不太一样，但基本模式都是一样的。”孙永涛淡淡道，“你们接触到的是女性受害人，我们之前还碰到过好几个男性受害人，在网上和人裸聊被人截图威胁，用的方法一模一样，最后也同样是给出了这个选择，要不继续交钱，要不就拍摄一些周边女性的私密照作为商品进行抵债……我们之前碰到的受害人，都是在做下线的时候被人发现的。” 狮子目瞪口呆：“什么，这么多人都中招，背后的团伙是同一批吗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警察从外头叩门进来，正是过去茅台的同期戴从伟，他进来见房间里不止孙永涛一人顿时愣在原地，而孙永涛淡淡道：“昭翟也不是外人，有话就说吧，她的嘴巴牢不牢靠你还不清楚吗？” 茅台好笑道：“小戴，我都辞职三年了，还怕我抢你风头？” “白姐你别嘲笑我了。”戴从伟无奈，见孙永涛点头便也不再犹豫，正色道，“刚刚我们通过冯春晓摸了一下她的上线，发现她们有一个群，是专门给‘下线’在网上交作业用的，里头都是一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被威胁的受害者，有四个人，除了冯春晓，还有一男三女，为了方便监督，所有下线的联系方式还有照片都是公开的，您要不看一下？” 他递来一张刚印出来的资料，而茅台和狮子下意识地抬眼扫了过去，却又同时双双睁大了眼。 “这个人……”狮子指着其中唯一一个男性，脸色铁青，“这个人，我们刚刚才见过……” 第71章 10 熟人 狮子震惊地看着群里这位化名叫大叔的下线，眼睛睁大。 她确认了三四次，然而她再也不可能会认错这张脸：“这人不就是之前那个小兔崽子的父亲？” “小兔崽子的父亲？”戴从伟满脸迷茫。 茅台眉头紧皱：“就前两天我们在公交车上抓到一个拍人裙底的小鬼，后头通知了他父亲来派出所领人，这个大叔，就是那天来的男人。” 孙永涛神色一凛：“就是本人？” “就是本人，狮子很记仇不会认错不说，孙所，你还信不过我的眼睛吗？”茅台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当初那小鬼委屈成那样就可以理解了。 一个初中生就敢在公交车上拍姑娘裙底，或许本来就不是出自他本心的。 也难怪他父亲来了之后也没为孩子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仔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压着人直接道了歉，说到底，他可能一早就知道自己儿子在外头做了什么。 茅台冷冷道：“当时因为他道歉很诚恳，我们就接受了调解，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有鬼，所以不敢在派出所多待哪怕一分钟。“ “狗东西！”狮子脾气上来一拍桌子，动静甚至把性格老实的戴从伟吓了一跳，“当时就他妈不该放他走！” 孙永涛没想到白昭翟这个徒弟脾气竟比她当年要爆，也还好没见过老邓，否则俩人非得把派出所顶给掀了，他摇摇头：“现在想这些也迟了，当时走了程序的，现在可以直接找到人。“ 第89章 “先别急，孙所。”茅台想了想，显然这是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冯春晓和这几个其他下线都是某个庞大组织的枝节，现在他们已经动了冯春晓，要是再动手抓一个，只怕等不到他们顺藤摸瓜，对方就会跑个干净。 孙永涛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了当问道：“昭翟，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人平时上传的都是什么样的内容？”茅台想起被带来派出所那孩子惨白的脸，如果说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拖下水，那他的处境甚至可能比朱小慧和林好当日还要绝望。 戴从伟给她们简单看了群里的内容，只见在只有五人的群里，几乎每天都有人上传视频。 其中三个女性下线上传的内容大多都是女性裸露身体但不露脸的挑逗视频，而唯一一个男性“大叔”，上传的则都是年轻女性的偷拍录像。 “大多数都是 jk 制服……”茅台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群聊天记录，“大叔”的选择是有指向性的，女孩儿不是身穿制服就是身穿校服…… 而这也更加说明，当日狮子被盯上并非是偶然。 茅台冷笑一声：“难怪，狮子看上去这么不好惹还给盯上，原来就是好这口……那孩子多半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没有经验二看错人，也难怪给我们抓个正着了。” 狮子简直越想越恶心，亏她当天还觉得孩子的父亲是个知书达理的好人，结果竟然还是个伪君子，她骂道：“这个狗东西自己干这种事儿还不够，还要拉着儿子下水……别人发展下线好歹都是找的不认识的人，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未来都敢葬送，这他妈还是人吗？” “冷静点，他现在是我们的饵，还得靠他钓大鱼呢。”茅台按住狮子淡淡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去找那个孩子，他如果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发展成‘下线’，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应当相当清楚……找他至少不会打草惊蛇，等到这孩子把他爸的犯罪事实交代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想办法接触“大叔”，然后让他成为我们抓捕组织核心的跳板。” 孙永涛闻言点点头：“如果说组织内部对他们几人都有严密的监视，那么或许孩子是个比较好的突破点……小戴，把资料给你白姐看看，这次的事儿牵线搭桥恐怕还得靠她。” 戴从伟一愣，虽说他这个师姐的能力他知道得很清楚，但毕竟现在已经不在所里干了，他踌躇道：“这事儿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不合规矩啊？”孙永涛好气又好笑地看他一眼，“人家就是咱们辖区街道里的地头蛇，这种人对我们所里有哪几号人还不摸得清清楚楚的？这种时候出个熟面孔直接去关照嫌疑人，人家别说等到第二天了，恐怕当天晚上就跑得没影儿了！” “我明白了。” 戴从伟为人老实，如今见所长都这么说了，他不敢再犹豫，转头便将所里的资料直接交给了茅台，而女人翻了翻，很快便皱起眉：“这个王淼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他被判给了父亲王端瑞，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了。” “跟这样的畜生在一起生活，心理不扭曲才怪。”狮子翻了个白眼也跟着凑过来，一眼便看到王淼就读的学校竟然还是北阳外国语中学，她不由得满脸震惊，“这小兔崽子学习成绩这么好？” 茅台此时心中愈发相信王淼那天的行为完全是迫于无奈：“如果是个好学生，他过去可能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难怪那天他在派出所显得那么委屈，不愿开口，恐怕只是因为不想开口将父亲王端瑞牵扯出来。” “现在你们有的只有猜测，具体的情况还是得见到王淼之后再说。”孙永涛正了正色，又让一旁的戴从伟去给二人办了临时证。 有了所长的批准，纵使茅台如今已经不是警察了，她和狮子也依然可以在该案的侦查期间随意出入三里巷像派出所。 时隔三年，茅台再一次拿到了可以进所的凭证，她内心一时有些恍惚，想到三年前自己头也不回地走出派出所，紧跟着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有徐涛的家，一切就好像注定要发生一样，而她根本无法拒绝命运的安排。 孙永涛道：“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天天回来了吧，当时说走就走，老邓为了这事儿不痛快了得有三个月，这回我可得早点儿跟他说，等到老邓放完年假，我也叫他回来见见你……再见见徒孙，就说，你突然开窍了，想回来了。” 茅台怔怔地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证，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她辞职已经三年，而珍珠失踪已经五年。 茅台回忆起最后一日她站在孙永涛的办公室里，告诉他此去一别，自己不是不查案了，只是，她在未来，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一种类型的案件身上。 只要是偷拍相关的，她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和任何一条线索。 茅台笑了笑：“我没有开窍，孙所，这个案子和偷拍相关，你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吗？” “我记得……你个死丫头，还是这么倔。”孙永涛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下次我还是得用这根胡萝卜才能把你钓回来。” “那孙所可得记得，我这头驴只对这种类型的胡萝卜感兴趣。” 茅台将资料揣进口袋，余光里见狮子和戴从伟都是满脸疑惑，她笑了笑：“我以前发过誓，只要能把珍珠找出来，就算要把天底下所有的偷拍贩子都送进去一遍我也在所不惜……好不容易有线索可以让我端一窝了，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第90章 第72章 11 截胡 再登上 79 路公交车的时候，茅台和狮子的心情已然和之前截然不同。 三里巷派出所查过，王淼现在正在本阳外国语学校读初二，而他家住在三里巷后头的安福园小区，按照路线来说，从学校到他家，79 路确实是最方便的交通路线。 “这小鬼当时也没穿校服，看来这点廉耻心还是有的。” 差不多同样的点上了车，狮子四下看了一圈，一眼就在拥挤的公交车角落里看到了那个个子不高的男生。 茅台一开始想过要在校门口直接截胡，但狮子对此却不赞同，她深知在学校门口被人围堵的窘迫，为了避免再给王淼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两人还是决定在公交车上找他聊聊。 “还是我去吧，怕他一看到你就给吓得掉头就跑。” 茅台想起前两天的事叹了口气，挤过人群到了王淼身边。 初二的男生刚刚开始窜个子，而王淼虽然个子不高，但长相却有几分成熟，甚至因为身体发育唇边都是一圈青色的软毛，这才导致那天去派出所之前两人都错认了年纪。 “嗨，又见面了。”茅台寻了个靠近的位置，目光越过人的肩膀，她看见王淼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漫画，而男生一开始甚至没有对她的打招呼有任何反应，直到茅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王淼整个人才如惊弓之鸟，险些直接把手机扔了。 “又，又是你……”王淼转头看到茅台还有一旁的狮子，脸色顿时又白了一截，哆哆嗦嗦道，“我只是在看漫画，没在干别的。” “知道你没干别的。”狮子在公交车上被挤得有些烦躁，抓着王淼的肩，“跟我们走，有些事情我们想问问你，顺便可以解决一些你的问题。” “什，什么问题……” 眼看小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茅台生怕再这么下去这小子会误会她们的来意，低头凑在人耳边轻声道：“偷拍的事情，后头还有别人吧，我们知道那些人不好惹，不如下车和我们聊聊，这样之后，你的日子也会好过。” 她说着用力地抓紧王淼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告诉他今天他走不了了，就这样僵持了快一分钟，随着公交车在三里巷的前一站三条百货大楼到站，垂头丧气的王淼还是跟着她们一起下了车。 茅台和狮子随即将人带进了街边的一家麦当劳里。 “对于现在的初中生来说，吃顿麦当劳虽然不稀罕，但应该足够让你更信任我们一些吧。” 茅台很快将满满一盘的套餐摆上桌子，她对上王淼诧异的眼神：“怎么，这么心虚，是觉得自己又要进派出所了？” “你们到底要找我做什么？”王淼推了一把眼镜，小心翼翼地盯着她们。 狮子知道王淼多半还因为前两天的事情心有余悸，本来道歉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一想到就是这小鬼将手机往她的裙子底下伸，她的心情就很说不上好，半晌才没好气地憋出一句：“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为什么你爸会和偷拍这种黑色产业链扯上关系？” 王淼一愣，而茅台将之前的群截图打开给他看：“这个群里的人，是你爸吧？你那天在公交车上偷拍我们，是不是跟你爸有关系？” 她将之前那些发有不堪入目视频的群记录截图一张张给王淼看，而年轻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甚至整个人都簌簌发抖了起来。 茅台见状轻声道：“是你父亲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你那天在公交车上做的事情，是不是家里人让你做的？” 茅台的声音不大，但在此时此刻却犹如一记重锤，让王淼整个人瞬间缩成了一团。 男生一言不发地低头沉默了许久，就在狮子觉得还得给他做些心理建设的时候，王淼却突然低声道：“我爸和我妈离婚之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这件事背后的因果并不难猜，狮子深吸口气：“你爸对你不好？” “……” 王淼闻言头垂得更低了，茅台将可乐递到他面前：“吃点东西，还有时间，你可以完完整整地将整件事告诉我们。” “我爸……以前从来不管我，也不管我妈，后头我妈和他离婚了，我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被判给他。”王淼咬紧了齿关，恨恨道，“我以前一直不懂，我妈是个那么好的女人，为什么他会和她离婚，后头我才知道，分明是他自己不干净！” “不干净？”狮子一愣，“你是说，你爸在外头有人？” “不，比那还脏。”年轻的男生像是对此恨之入骨，“他是在网上找人，专找那些比他小的女学生！而且，他知道如果当面见了对方肯定看不上他，所以只敢网聊，做一些很恶心的事。” “比如说？” “裸着聊天还不算吗！” 王淼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本来那些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些也就是看着没成年，实际根本就是出来卖的，就想着从他这儿诈钱，后头就给人盯上了。” 在麦当劳的角落里，王淼说起这些事来甚至连言辞都不再像是个十四岁的初中生，他侧脸紧绷着，两眼通红道：“要不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也不会……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茅台内心叹气，她虽然没有孩子，但也知道像是王淼这个年纪应该是青少年自尊心最强的时候，王淼的学习成绩不差，但却偏偏被牵扯进这样的烂摊子，怨恨家庭也是必然的。 第91章 她问道：“那你做过几次这样的事情？” “很多……很多次！”王淼咬牙切齿，“要不是在这个家里，要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女的，根本不需要坐做这些！” “说什么该死的女的……小鬼说话注意一点，你面前也是两个女的。”即便是知道王淼是被父亲强迫做这些任务，狮子也还是不太能原谅他当日的所作所为，冷冷道，“那为什么不报警？不是不想做吗？那天都在派出所里了。” “我能怎么说？”王淼满腹的委屈，“更何况，光是这些事情能抓他很久吗？我之前查了，就算判刑，也不会判很久……他毕竟是我爸，如果之后还要面对他，我怎么敢说实话？” “这倒也是，不愧是好学生，想得还挺多。” 狮子没好气地往嘴里丢了两个薯条，勉强压抑住火气：“那现在你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了，你爸这事儿已经见光，你既然这么恨他，警察去找他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吧。” 她顿了顿，目光随即变得锐利起来：“不如和我们说说，他现在在做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 第73章 12 探底 晚上七点四十分，茅台和狮子跟着王淼来到了三里巷后街的安福园小区。 “你就这么把我们带回来，不怕你爸突然回来？” 狮子至今还对不久前在陈荫家的经历心有余悸，她实在不想再和人一起挤在一个衣橱里了。 王淼摇摇头，冷冷道：“不会的，他今天会去找那个女的睡，不会回来的。” “那个女的？” “我后妈，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王淼提起这些事时神情几乎像是个成年人，而茅台看着这个年轻男生的背影，内心不由再次感慨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 对于一些生长在不幸家庭的人来说，或许早一些脱离这个环境才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跟着王淼进入了小区角落里的一栋居民楼，王家不大，比起上回她们去的杜峰家里要袖珍太多，一共只有两室一厅，而本就狭窄的客厅里甚至还堆着大量的快递盒子。 狮子瞥了一眼，最上头的几个盒子外头都写着某某动漫工厂，似乎是网购的漫画和手办，她奇道：“你买这么多，你爸不管你？” “他哪儿有心思管我？”王淼冷哼着丢给她们两双拖鞋，“他今天不会回来的，你们坐一下，我给你们找找他之前让我拍的那些东西。” “你都有备份？”茅台一愣。 王淼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他平时还要留一份看。” 茅台在不大的客厅里四处转悠了一下，只见暗淡的日光灯管下，书橱上还有一张全家福，王淼站在中间面无表情，而在他身后的所有大人神情也显得相当僵硬，显然在拍摄时家庭内部已经有了不小的矛盾。 狮子走进王淼的卧室，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吃剩外卖的气味。 她皱起眉扇了扇，抬眼望去，不大的房间里四处都堆满了手办和杂志，而角落里还堆放着一条等身抱枕——这些都是对狮子而言相当熟悉的东西。 “抱歉，有点乱。”很快王淼似乎是发现了她们正在家中随处走动，匆匆走了进来将一些床上的杂物都用被子盖了起来，尴尬地抿了抿嘴，“他现在自从找了女人，回来的就少了……反正本来就拿我这个儿子不当人。” “但钱倒是管够。”狮子不冷不热开口，“你买的这些原版设定集还有等身抱枕都不便宜，还有漫展限定的杂志，只能说你平时兴趣爱好和学习平衡得挺好。” 茅台从客厅里看完进来，靠在门边无奈道：“家里多久没收拾了？东西还能找到吗？” “已经找到了。”王淼从抽屉里翻出一只硬盘，“以前拍的这里都有备份，你们如果要报警，应该也需要这些吧。” 狮子接过来奇怪地看着他：“上回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地举报你爸？一顿麦当劳就把你给策反了？” “上回心里没底。”王淼低头轻声道，“就那种情况，我偷拍被抓然后举报我爸，这种说法难道你们会信吗？” “你个小兔崽子，你一声不吭地在那儿就知道哭，谁能想到这事儿你受委屈啊。”狮子直接给气笑了，指着自己没好气道，“我一个给人偷拍裙底的受害者，你还指望我理智对付一个拿着手机对着我屁股照的傻逼啊？” “对不起。” 王淼给骂得哑了火，眼睛却又红了，茅台见状赶紧进来打圆场：“行了，有了证据之后就是警察的事儿了，你现在知道当时让你爸上当的人是谁吗？” 王淼摇摇头：“只知道是个女的，只要上了当，要不得交钱，要不就得交这些东西……我爸没钱，只能让我一直拍。” 狮子冷冷道：“还有呢？你还知道点什么，现在一起告诉我们，这事儿就好早点结束。” “我知道……他们似乎养了一大批那种女的，平时就负责和人聊聊天勾引人上钩，其中还有些挺漂亮。”王淼皱起眉，似乎是在努力回想，最后却是泄气一般地低下头，“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养了一大帮人，又或者说，是控制了许多的女性受害者？ 茅台皱起眉，过去她和狮子处理过裸贷的委托，年轻的女性借贷人由于无法还款，被逼以身偿债，有些更是直接沦为了放款人手下的玩物…… 第92章 像是冯春晓，由于在经济上无法满足勒索，就只能献祭肉体，组织内部总能想办法从她们身上榨取出价值。 “如果是这样，咱们查完这个案子，估计小蔡和阿戴都有机会进分局了。”茅台有些头疼地拿出酒壶喝了一大口，又问道，“对方手底下有未成年人吗？” “有吧……大概有。”王淼不确定道，“要不也不会让我一直拍那些学生妹了。” “听起来你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啊？”狮子冷哼一声，“这事儿可不止你一个被害者，之前那些给你拍过裙底的姑娘，每一个都比你无辜。” “可是我也没办法……”王淼低下头，“我做了这种事，在学校里都老觉得心慌，也不敢去爷爷奶奶那儿，总觉得他们知道之后会看不起我……” “怎么还在说你的事儿，你他妈要是上来就举报你爸，还能有这么多事儿？”狮子越听越火大，虽说王淼也是被他爸给拖下水的，但是这小孩儿嘴里半句不提那些被他偷拍的姑娘也还是让她火冒三丈，“你要但凡有点出息，咬死了不做，你爸难不成还能抓着你的手让你去偷拍吗？” “我……” 王淼给她骂的说不出话，竟很快开始小声地哽咽起来。 茅台无奈地想果然她管不了两个小孩儿，问道：“那你现在有地方可以去吗？刚刚说爷爷奶奶，你要不成先去他们那儿凑合两天，避免到时候警察查你爸的事儿影响到你……肯定是要搜家的，场面不会好看。” 王淼嘴唇嗫嚅：“我不想去他们那儿，爷爷奶奶根本不知道我爸的真面目，而且……我现在觉得在他们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那怎么办？要不行你出去住宾馆？”狮子强压着火气，“看你平时应该也不缺零花钱吧，凑合两天应该行吧。” 王淼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而茅台见状想了想：“那要不行住我们店里？” “可以吗？” “不行！” 两人的声音瞬间重叠在一起，狮子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淼，见人心虚地低下头，她皱眉道：“女生还行，我们店里又不是收容所，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往里住。” “就两天，凑合一下。”茅台揽住她的肩膀，安抚般地轻轻捏了捏，“毕竟之前也算是我们冤枉人家……或者说冤枉了一半，就住两天，等他爸的事儿查清楚了，我们再把他送会自家人那儿去也不迟。” 第74章 13 认罪 当晚十点，回到三里巷派出所二楼的办公室时，茅台意外发现徐涛也在。 “孙所和你说的？” 茅台并不怎么意外，以现在这个案子的体量和规模，捅到城东分局也就是时间问题。 徐涛指缝里夹着烟，无奈地看她一眼，直截了当道：“现在案子还没到分局，孙所先跟我说了而已，来之前我还以为是独立案件，但现在看来，咱们算是赶了巧了。” “什么意思？” “林立军揭露的他那个原公司的操作手法，和这次这个一模一样，里头的成年女性受害者有部分是在线下被骗的平面模特，还有部分就是被偷拍视频要挟的线上受害者转为线下，数量不小，按照林立军的说法，这个公司的规模可能能达到将近三百人，而这还仅限于在线下有过接触的……如果牵扯到线上，跨省的受害者可能要达到上千了。” “上千？”狮子瞪大眼，完全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夸张的案件，“这么说，这次的王淼，冯春晓和林立军其实牵扯进的是一个案子？” 徐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很有可能，毕竟这么大的规模，如果北阳还有两个这样的地下组织，那可就不止是城东分局的事儿了，省厅该来人了。” “那看来你们那边没什么其他进展？”茅台拉着狮子坐下，“顺着林立军查完全是死路？” 徐涛吐出烟：“也不完全，至少他提供的信息是真的，也认识里头的一些接头人，到时候完全可以让他进行指认。” 狭小的会议室里烟气缭绕，孙永涛看着分别坐在他左右手的人，一时间就像是回到了七八年前，那时候的徐涛和白昭翟甚至还没结婚，都还是派出所的新人。 孙永涛感慨：“上回小徐和昭翟一起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时候，我都还没白头发呢。” 徐涛和茅台双双一愣，很快两个人便一起笑起来，徐涛脱口而出：“那看来什么时候再婚了，孙所是一定要来的了。” “你还是先想想眼前的事儿吧。”茅台对上徐涛认真的眼神心头微动，摸出酒壶掩饰般地喝了一大口，“既然林立军那边断了，就从我们这儿碰碰运气吧，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王淼是被他父亲牵扯下水，马上应该可以直接对王端瑞采取行动了。” 孙永涛道：“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了冯春晓，马上如果再控制了王端瑞，必须要保证他们和组织那边的联系不中断，这样我们才可能借机了解到他们的据点。” 茅台对此早有预料：“我和狮子都是生面孔，我们俩去接触王端瑞，现在他儿子那边给出的证据确凿，他不一定会反抗。” “安全吗？”徐涛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你和狮子毕竟现在都是临时工，可别……” “信不过我？徐涛你没见过我查案？”茅台好笑似的看着他，“再说了，我现在是三里巷派出所的临时工，有些人虽然贵为分局刑侦副队，但好像没有理由可以管我吧。” 第93章 “你……” 徐涛一时语塞的功夫，茅台却已将狮子拉起来，打了个呵欠：“走，明天还有大事要做。” 她对徐涛笑笑：“说不定很快，咱俩就要给三里巷派出所立下大功了。” …… 翌日一早九点。 正值双休日的清晨，平日里堵得水泄不通的北阳四环勉强能够通车。 在前去王淼所说“后妈”家的路上，狮子呵欠连连，脑子里却还挂念着晚上就要住到 bitter baby 的王淼，不满道：“茅台姐，为什么要让那个小兔崽子住过来啊，他平时住在家里他爸又不回去，能影响到他什么？” 茅台靠在窗子上补觉，闻言眼也不睁：“还真以为是关心他？这小鬼和他爸爸的关系没你想的这么糟糕，至少王端瑞不像是他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这倒是。”狮子冷笑，“他爸很舍得在他身上砸钱，家里那些东西可不便宜。“ 茅台笑笑：“既然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个好父亲，那他儿子站在我们这边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攻心的策略，这小兔崽子待在我们这儿有好处。” “希望吧，要这小子把店里弄脏，我要让他在店里洗一年杯子。“狮子翻了个白眼，一脚油门下去，将车驶下了高架。 为了去见王端瑞，茅台和狮子之前将王淼交给他们的硬盘全部看了一遍，里头有将近两百段的近身偷拍，一如王淼所说，大多数都是制服少女或者是女学生。 茅台猜测这不光和个人的喜好有关，更是因为这部分的受害者本身大多胆小怕事容易控制，即便是被发现，对方也大概率不想把事情闹大，最终就会小事化了，糊弄过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淼才能够胜任王端瑞的枪手，替他拍摄了大多数的视频。 半小时后，站在小区单元楼楼下，为了不惊动过多，茅台直接给王端瑞打了电话。 在王淼的描述里，王端瑞是个相当不堪的父亲，然而在听完茅台简单陈述状况后，电话里的男人却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让她们在楼下稍候，紧跟着很快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一如当日在派出所，王端瑞看上去只是个寻常斯文的普通中年人，似乎是因为电话里的内容，他的脸色显得相当苍白，上来第一句便问：“王淼呢？” “在我们这儿。”茅台笑笑，“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让他待在家里比较好吧。” 王端瑞闻言脸色又僵了两分，半晌才垂下眼：“那就好，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们？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茅台原本就想过王端瑞会配合，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配合，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拿出口袋里的手铐，想了想才问道：“那天在公交车上发生的事情，其实你一早就知道吧？” “……” 王端瑞闻言咬紧了齿关，以至于脸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狮子见状立刻警惕起来：“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想跑也迟了，这事儿公安局已经立案了，你跑不了。” “不是的。”王端瑞摇摇头，深吸口气，“我没想跑，只是……我在想要怎么跟你们交代这件事，这里头毕竟牵扯进我儿子，也不是这么好看的事情。” 狮子冷哼：“你还知道难看，那天来所里装得倒是挺好，上阵父子兵，还是头一次见让儿子偷拍女孩儿裙底的！” 男人闻言脸色更加难堪了起来，茅台心知多说无益，淡淡道：“你儿子才 14 岁，如果这些事情都是你让他做的，你应该知道如果这事儿见了光，会对他的未来造成什么影响吧。跟我们回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察，看看能不能将功赎过……王先生，我可以非常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儿子的未来，现在就被捏在你的手中。” 第75章 14 坦白 控制王端瑞的过程比茅台和狮子想的都要简单很多。 两人将人带会派出所，在进入审讯室之前，沉默许久的王端瑞忽然停下脚步：“我儿子……他真的没事吗？“ 茅台道：“我说了，他在我们这儿，难道你还希望我们找他来当面对峙？” 王端瑞的眼神微微一动，很快便垂下了头：“不，他没事就好，好好照顾他，我对不起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男人说完便跟着小蔡进了审讯室，茅台拍了拍戴从伟：“他很配合，想办法把他的接头人问出来，还等着这个线索往下查呢。” “好，放心吧白姐。“ 戴从伟又叫上一个年轻的记录员进了审讯室，而茅台则和狮子进了一旁的房间。 在一墙之隔的空间里，她们能清晰地通过监控看见王端瑞满脸拘谨地端坐在桌子的一边，皱着眉像是在沉思，甚至连戴从伟进来都没能让他抬起头来。 戴从伟问：“姓名？” “王端瑞。” “年龄？” “44。”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吗？” “……知道。” 王端瑞深吸口气，脸色惨淡道：“一年多以前，我被网上那群人要挟，被逼无奈要交钱或者上传素材……我丢不起这个脸，只能让我儿子替我做。” 戴从伟继续问道：“做什么？” 王端瑞脸色发僵：“偷拍一些……女学生，因为王淼比较容易接触到这个群体。” “那为什么不交钱？” “数额太大了……不可能交的。” 第94章 “平时怎么和对方联系？接头人呢？” “接头人……” 审讯室里就此陷入了一片沉默，狮子看着明显陷入纠结的王端瑞冷哼一声：“都到这份儿上了，坐在这儿还是不肯说实话？” 茅台抿了口酒，淡淡道：“他也只是个下线而已，冯春晓同样也说不出太多有关上线的信息……我们现在就是在赌博，赌男受害人可能比女受害人知道更多的东西。” 王端瑞沉默太久，审讯室里的蔡光不愿再等下去，冷冷问道：“接头人信息呢？都到了这儿还不说实话，当时拖你儿子下水的时候没想到今天？” 王端瑞咬了咬牙：“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接头人，这个事儿我就自己交过一次钱，后头就都是让我儿子去处理了，他加了个群，都是在群里交接的，我把群号告诉他之后就没管了，后头几次他不想做了，我就说如果不做我俩都的去睡大街，到时候万一那些东西给传的到处都是，我的工作没了，他的日子更不好过。” 这话一出，审讯室内外都是一片哗然，戴从伟皱眉：“群从哪里来的？你心这么大？这种事儿竟然全部交给你儿子？你不为你儿子的前途考虑考虑？” 王端瑞低下头：“我还得赚钱养家，而且还得想办法，给他找个后妈，一开始让他做了一次发现他能做之后，后头我就觉得……反正他是未成年人，就算被抓到别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相比于我被抓，他的风险要低很多……”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狮子听到最后忍不住冷笑一声：“果然是这样。” 茅台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里王端瑞的脸，很快便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绝望，王端瑞颤抖道：“我也没办法，对方要的钱太多了，第一笔，第一笔我给了快两万，结果他们还是狮子大开口，相比于像个无底洞一样给钱，这种方法要简单很多，再加上，王淼他有时间……他每天放学回家，车上都有很多女学生，平时也不怎么注意这些。” 蔡光脸色铁青：“那当时钱是怎么给的？账户呢？” 王端瑞轻声道：“转到特定账户，就是那个群里的人让我转过去的，后头加了群之后只要定时给他提供素材，他就不会为难我……否则，他说当时他已经有了我全部的联系人，只要他想，第二天就可以让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沉默了几秒后，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能走到那一步，所以只能拉我的儿子下水……”他绞紧了十根手指头，“这一年来，我在物质上尽量满足他，就是想要弥补我的过错，这也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二十分钟后。 戴从伟和蔡光最终还是没能从王端瑞口中撬出有关上线的线索，从审讯室里无奈地对茅台摇摇头，上楼去和孙永涛报告去了。 “这兔崽子，竟然真的是一问三不知。”狮子气得火冒三丈，“这样的话，冯春晓和王端瑞都无法作为我们的牵线人，岂不是接下来就要硬查了？” 茅台捏着酒壶沉思了一会儿：“没办法，看来王端瑞把所有联系的事儿都直接甩给儿子了，而王淼虽说厌恶他却从来没有反抗过这种行为，甚至按时按量地提供素材……问王端瑞有关上线的事儿，我们还不如去问王淼。” “这个小兔崽子，都 14 岁了，还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狮子如今想起王淼就没好气，“所以我们一会儿就把这个小鬼给接过来？王端瑞都进了派出所了，现在又是离婚状态，这事儿估计会通知他的父母，那小鬼不是最怕在爷爷奶奶面前抬不起头来嘛。” “虽然 14 岁做出这样的事，最后锅大概率会被算在他的监护人头上，但是，这不代表他不需要做笔录。”茅台又喝了口酒，在酒精的刺激下，她的思路不受控地发散开去，“今天放学就把那小鬼叫来，看他那天在派出所都快尿裤子的样子，估计来了这种地方，就算知道什么也会马上交代出来。” 狮子想起如今他们手上有的线索却有些不乐观：“那如果他也不了解任何上线的事……” “那就只能靠着那个群还有目前有的线索硬查了，最不济的情况下，我们还可以通过冯春晓或者王端瑞的身份将他们的上线给钓出来。”茅台看着还呆呆坐在审讯室里的人，若有所思地咽下口中含着的半口酒，“王淼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回到任何亲属身边，暂住在我们这儿是最好的，更何况这小子也知情太多，万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我们可能会损失一条大鱼。” 狮子一愣：“所以说，我们现在……” “现在王淼就是个没爹没娘的状态，自称没处去，还要粘着咱们。” 茅台笑笑：“未成年人犯了错，法律不一定能制裁他，而这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觉得欺负女性就不需要付出代价……好不容易让这个偷拍你裙底的小混蛋落在我们手里，狮子，你难道不想找找他的不痛快吗？” 第76章 15 变故 “洗手间都在后头，用完要整理好，要是让我发现店里少东西了，又或者说把东西搞得一团乱，你就等着出去睡大街。” 当天晚些时候，狮子冷着脸打开 bitter baby 的大门。 按照王淼的诉求，在联系上生母做好下一步的安排之前，他都暂时在酒吧的沙发上凑合。 茅台淡淡道：“你是第一个睡进这店里的男生，要记得她说的话，否则相信我，你的下场肯定会比睡大街更惨。” 第95章 王淼脸色一僵，小声道：“等我妈知道了这事儿，我就去她那儿。” “那你最好快点儿。”狮子冷冷睨了他一眼，“我们这儿不是一直免费的。” “我知道了……” 王淼低着头将箱子拉进了店里，似乎从派出所出来之后，这个年轻男生的精神状态就一直谈不上好。三里巷派出所的民警们到底没能从他嘴里问出太有用的线索，只知道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王淼一直充当王端瑞的枪手，平均下来每周都会拍一到两段的内容。 王淼老老实实地对着派出所的民警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一年前，王端瑞被人要挟，随即通过银行账户给对方打了两万块钱，而随后，因为对方的要挟不停，他只得让王淼直接加入了对方拉的下线群，每周保证活跃度，以求不雅视频不被散播出去。 整整一年时间，王淼按时按量地完成了对方的要求，也因此在这期间甚至王端瑞都没有收到过任何催债或者要挟的信息……到后期他甚至直接将这个包袱全权扔给了儿子，自己则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地继续生活着。 在三里巷派出所，这样猎奇的案情即便是最身经百战的警察都闻所未闻，然而也正是由于背后牵扯出的案情过于错综复杂，在完成王淼和张端瑞的笔录后，孙永涛便已像上级打了报告，预备让城东分局来接管该案。 晚上九点，在酒吧正式开始营业之前，狮子将王淼赶进后头的卧室里去写卷子去了。 “估计马上就会和林立军的案子并案。” 茅台给店里前两个进的客人调完酒，瞥了一眼后厨的方向，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说是找不痛快，结果大冬天空调也不给他开，还把屋里唯一一张桌子给撤了……打算让他趴地上写作业啊？” “他自己接受邀请要住在我们这儿的。”狮子鼻子里出气，“我们可没说是酒店待遇。” 茅台笑笑，正要说要不干脆打发这小子去旁边的麦当劳算了，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倏然震了震，她拿起看了一眼，神色却像是突然僵住了一般。 “怎么了茅台姐？”狮子对人的情绪向来敏感，见状一下便意识到不对。 茅台定定地看着手机，微信的新消息来自白超，一共只有四个字。 妈住院了。 茅台深吸口气，自己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和家里联系过，近些日子知道母亲在弟弟那里，更是没有多过问，却没想到再听到消息竟会是这样。 难不成是心脏又出问题了吗？ 茅台皱起眉，还没说话，狮子却已经像是等不及一般跳上了吧台椅，然而就在看到屏幕上那四字的瞬间，她便明白了为何茅台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认识四年，狮子很清楚茅台对待所有事都比她成熟，独独在这件事上，她们一样都没有想通。 “茅台姐，你要回去吗？”狮子轻声问。 在茅台的故事里，母亲吴桂芳是她与那个家唯一的联系，也是这么多年来她还和弟弟白超保持联络的唯一原因。 在和徐涛结婚的时候，茅台曾经问过母亲要不要搬来和她一起住，然而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女人的回答。 “这些年为了让你走出去一直让小超生活在一个不快乐的家里。”婚宴的现场，母亲坐在主桌的正中间，看着她轻声道，“现在也是时候该多陪陪他了。” 女人的话犹在耳畔，茅台最终是被门口进新客人的铃声给唤回来了神，她看着和白超干干净净的聊天记录，回忆起上一次两个人说话，似乎还是在一年多以前。 事情已经严重到白超主动联系她的地步，母亲的病看来来势汹汹。 茅台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一口气喝到了底：“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找我的，这只可能是妈的意思，她想再见见我。” “茅台姐……” 狮子过去鲜少看到茅台现在的样子，慌张又焦虑，在她的印象里，白昭翟这个名字就是一种处变不惊的象征，即使在那个大雨夜里，这个女人陪着她一起浑身湿透地踩在栏杆上，面对黑漆漆的水面，她看上去依然是从容的。 狮子抿了抿嘴，四年了，她从没有机会可以为这个救她的人做点什么。 现在或许，就是时候。 “茅台姐，要不你去吧，这两天我在店里看着，反正这小子的事儿我盯着也一样，大不了之后我和涛哥对接。”狮子思考了几秒后认真地开口，“如果现在不回去，未来应该会后悔吧？” 茅台一愣，结果狮子却是径直钻进了吧台里，从她手里接过杯子，麻利地替她调起了酒：“四年前你和我说过，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都会陪我……现在也是一样，无论茅台姐你怎么选，即使未来会后悔，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我还是希望茅台姐不要后悔，也不要再因为后悔或者不开心而喝酒。” “……” 茅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半晌却突然笑出了声：“从什么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 “我是茅台姐你捡回来的，所以我当然希望茅台姐你能开心。”狮子将调好的酒放上吧台，声音越来越小，“对我来说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我才不希望你这样不痛快地喝酒。” “都逼着你讲出这么肉麻的话了，那看来我确实不得不回去。”茅台看着这丫头的整张脸都因为窘迫而皱了起来，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这边的事情，真的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第96章 狮子无奈：“顶多是调酒调砸了，网上多几个差评而已，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他们发红包让他们改评价呗，还能出什么事？”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茅台摇摇头，招呼客人来拿了酒，她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手上的这些事……” “放心吧茅台姐。”狮子摇摇头，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相当锐利的神情，在一瞬间，茅台甚至觉得在面前站着的是年轻几岁的自己。 “我有分寸。”她听见人轻声道。 第77章 16 诱饵 三天后，北阳第三医院的心血管病房门口。 晚上六点，护士刚刚查过房，茅台习惯性地想从口袋里拿酒却意外发现壶里已经空了。 相比与平时，她这两天喝酒喝得更快，还不到晚上八点已经感到一些轻微的晕眩，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头痛。 正像狮子说的，不开心时喝酒并不舒服。 茅台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摸出烟盒走进了楼梯间。 北阳的天色将暗，手机上在半小时前收到了徐涛的消息，称现在城东分局的专案组已经接管了冯春晓和王淼的微信号，正在商讨下一步的方案。 茅台在昏暗的空间里叼着烟长舒口气，再看狮子发来的消息已经是三小时前。 这几天似乎王淼和她相处得还算不错，小鬼为了讨好狮子还主动分担了一部分店里的清扫工作，加上接连三天给狮子带了奶茶，如今也终于得到了一张写作业的桌子。 “茅台姐你放心吧，这几天店里没什么事，来的客人也不多，就是这小鬼早上早起打扰我睡觉，涛哥说对王端瑞家的搜查已经结束了，这两天我就让他住回去，吵得我头疼。“ 茅台看着狮子发来的怒吼小狮子表情包忍俊不禁，这几天女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抢救还算及时，虽说有心衰的前兆，但总的来说只要静养，之后的身体状况也不会一直差下去。 “我这两天就回来看看。” 茅台给狮子简单回了几个字，还未来及将烟头熄灭，一个男人毫无声息地从走廊里走进了楼梯间，相比于小时候，三十岁的白超长相更加阴沉了些，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细看时眉眼间还能看出几分和茅台的相似来。 “妈还没醒？”白超也点上一根烟，语气冷淡。 茅台笑笑：“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赶我吧，住院费都不让我出，现在混得这么风光？” 白超冷冷看她一眼：“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我也不想让妈醒来之后觉得自己又欠你的。” 这么多年下来，茅台早已对这个弟弟的冷嘲热讽习惯了，她将烟摁碎在一旁的垃圾桶上：“不想我来为什么还给我发微信？怕她醒了怪你？” “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的付出白费。“白超吐出口烟，“虽然你现在已经辜负了她很多了，她想让你读书的时候你非要结婚，她想让你好好生活的时候你又要离婚，你总是在一意孤行，做一些你以为对的选择，妈对你从来没有放心过。” “你还是这么擅长和我过不去。” 茅台嘴角勾起笑来，眼睛里却是毫无温度，小时候她一直以为白超已经得到了所有她所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应该要满足了。 她再也不会想到，在长大后，白超竟会连她唯一有的母亲也想彻底夺去。 茅台冷笑：“是妈说想陪你的，我只是想要满足她的心愿，所以才会让她住在你那儿，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代表她来说话。“ 她走到白超面前，一把将人嘴边的烟拔了，还不等白超开口，她已然将烟碾碎在一边，淡淡道：“你爸就是肺癌死的，你要是不想步他的后尘就少抽点这东西......毕竟你不像我，早就没什么牵挂，要是死了，可是会有人头疼的。” “多谢关心。” 一片静默里，白超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回答他，脸上的愤怒逐渐转为冰冷，而这时楼下远远传来人声，随着楼道里的声控灯逐渐亮起，白超用力撞开茅台的肩膀，离开了楼道。 “妈过两天就能出院。”经过茅台身边时，白超冷冷看了她一眼，“现在不需要你陪床了，过两天等她醒了，给她来个电话就行。“ ……. 王淼今天似乎放学放得格外迟。 直到六点半，狮子仍然没在门口看到那个年轻男生背着包的身影。 “小兔崽子，不会是被老师请家长了吧。”狮子擦着杯子冷哼。 几天下来王淼的作息和爱好她已经摸得相当清楚，这小子学习还算认真，而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用在看番上，在二次元老婆一大堆，北阳的每一届漫展都不错过。 也难怪张端瑞会说他接触女孩儿的路子更多。 将吧台收拾完，狮子给茅台回了微信，终于听见门口传来有人进门的铃响。 “我杯子都洗完了你才回来，是不想干活是吧。”狮子没好气，“门关上，我今天穿的少。“ 她将抹布随手扔在一边，从吧台里走出来，王淼才发现她今天穿的正是不久前那套制服。 不同于在室外，如今在酒吧里狮子只穿了单衣，一头金发衬着两只戴着碧绿美瞳的眼睛，第一眼看几乎像是漫画里走出的人物。 王淼睁大眼：“狮子姐，你今天要约会吗？” “我看上去像是有男朋友吗？这衣服是我买的，平时自己不能穿啊。”狮子鼻子里出气，“赶紧把桌子擦了就去写你的作业，我可担待不起耽误你学习的责任。” 第97章 “狮子姐，我还给你带了奶茶。” 王淼给骂得直缩头，忙不迭从包里拿出一杯还滚烫的奶茶，一路拿来已经有些漏了，年轻人慌里慌张地拿着纸巾擦干净才敢递过来：“刚开的，我回来的时候看排队就帮你买了一杯......” “不会指望我帮你签考试卷吧。“狮子满脸狐疑地将奶茶接过来，“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对你家的搜查已经结束了，要签考试卷也要找你妈来签，我不干这事儿。“ 王淼笑得腼腆：“不是，很感谢你们能收留我，要不这几天我一个人可能连上学都没有心思。” “还算有良心。”狮子闻言语气这才软下来，她吸了一口奶茶，“先去把抹布洗一下再来擦。” “知道了。“ 王淼听话地去了洗手间，几天下来，他做这些事手脚愈发麻利，不多时便把 bitter baby 里大半的桌子擦了一遍，而最后两张是角落里的四人桌，王淼细细地抹过实木的裂缝，就听吧台后传来狮子打着呵欠的声音：“臭小子，每天早上这么早上学，害得我这几天都睡眠不足。” “要不狮子姐你睡会儿吧。”王淼看了眼时间，离酒吧开门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要不要我帮你把卷帘门拉下来？” “我趴着睡会儿就行。“狮子困倦地摇摇头，这几天店里有个人，她确实睡的不如之前了。 总归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她走到酒吧的角落里：“一会儿来了人叫我.....别乱碰洗干净的杯子，否则今晚你就得睡大街。” “知道了狮子姐。“ 王淼看了一眼吧台上已经喝了一半的奶茶，手心有些出汗，而狮子似乎是困得厉害，在角落里趴着很快便没了动静。从王淼的角度看，狮子短裙下的腿连丝袜都没穿，在酒吧射灯打出的阴影映衬下显得越发雪白。 “狮子姐？“ 王淼又叫了一声，没有任何回音，寂静的酒吧里似乎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七点零五分，王淼拿出手机，桌面上的水手服女孩儿正在对他微笑。 “怪不了我。“他轻声道，“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第78章 17 幽灵 王淼的步子很轻。 现在想来，似乎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习惯了这样偷偷摸摸的生活。 在过去每一次父母吵架时，他都会像是一道幽灵飘进家门，而在随后无尽空虚的长夜里，也只有那些动画里的女孩子陪着他一起度过。 最开始的时候是手办，然后是人形立牌和等身抱枕。 关于短裙和制服的绮思愈发频繁地造访他的梦里，最终才只有初一的王淼倏然发现，那些只存在于二次元里的美好幻想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满足他的胃口。 他想要的，是存在于现实当中的女孩儿。 王淼走到狮子面前，像是一道幽灵，熟睡的女孩儿对他毫无察觉，甚至可以说毫无保留地将身体脆弱的部分展露在他的面前，而王淼看着那段金发下雪白的皮肤忍不住重重吞咽了一口…… 在不久前的公交车上，他便发现自己无法将视线从这个女人身上移开。 一如青春期里那些最无法见光的梦，金发，碧眼，水手服，一切的幻想似乎都实现了，除了，他被人送进了派出所这件事。 一年以前，为了满足自己愈发不可收拾的欲望，他在深夜里难以自制地在网络上寻找着可供他寄予幻想的猎物。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父亲便又找了一个女人，每个月草草用些钱打发他，却连家都不回，也因此在许多个夜晚，王淼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客厅里上网。 那一晚，他碰到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年轻女人，隔着屏幕，王淼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脑中长久存在的幻想却立刻让他动了心——就像是一条鱼，他咬上了不该咬的钩。 女人用最简单的方法哄骗他下载了木马程序，盗取了他的联系人，并用偷录下的视频要挟他……王淼又哪里见识过这样的事，他慌乱地合上电脑，但随即响起的铃声却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止是一场噩梦而已。 他的幻想最终在现实中被击得粉碎，对方开口问他要两万块钱，王淼作为一个初中生根本不可能拿得出一分一毫，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得将一切告知了父亲。 毫不意外，男人将他痛骂了一顿，但即使如此，王端瑞却仍然帮他交了两万。 意识到这个一直以来对他“漠不关心”的父亲竟然真的会为他付出金钱上的代价，王淼只觉得又惊又喜，随即一种扭曲的快意更是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这个让母亲离开，对他经常打骂，又在外头找女人的男人，竟然真的会把自己当做儿子来看，王淼想，如果王端瑞会愿意为他付钱，那他又会不会愿意帮他做些更出格的事？ 用儿子这个身份，他就可以轻易报复这个他十几年来最恨的人，王淼觉得很值得。 他将两万交给了对方，但明显这伙人并不满足，很快又开口问他要更多的……见王淼拿不出来，他们随后也提出了一个解决的方法。 只要能帮他们搞到更多“素材”，那就可以拿“素材”抵债。 而所谓素材，就是给对方提供更多女性的私密视频或者照片，越私密的价值越高，不限对象，如果愿意，拿自己的姐妹，恋人，甚至是母亲的私密视频来抵债都可以。 第98章 对王淼来说，这个对于许多人来说像是噩梦一样的任务，却似乎不是件坏事。 他想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的幻想可以变成现实的机会。 此时在无人的酒吧里，王淼重重吞咽了一口，看着狮子两条细白的腿，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又叫了一声“狮子姐”，见人还是毫无反应，王淼慢慢蹲下身，抬手去碰那条格子短裙。 都是她们勾引他的。 王淼在兴奋下双手出汗，喉结来回耸动，如果，如果能征服这个一直对他横眉冷对的女人，如果能剥开她的外皮，让她在自己面前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王淼感到指尖触碰到了格子裙，他轻轻地捏住，然后拿起手机。 “小兔崽子，你还真是学不乖。” 寂静的空间里，狮子清脆又洪亮的声音几乎像是口钟，猛地在王淼的耳边响了起来，年轻的男生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还未来及反应，面前两条雪白的腿一晃，狮子一脚就踹在他的脸上。 “你……” “下药的手法这么拙劣，还在老子眼皮子底下下，你他妈当我是瞎子？” 王淼倒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刚刚还在“沉睡”之中的人转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两只碧绿的眼睛毫无温度，冰冷的怒气在深处燃烧着。 王淼背后冷汗直冒：“你一直醒着？” “不然呢？”金发的少女起身拉下卷帘门，像是只猫科动物似的活动起了颈子，冷冷地眯起眼看他一眼，“你去洗抹布的时候我把奶茶吐了，在酒吧工作的都知道怎么逃酒，最简单的方法对付你这种小鬼都绰绰有余，你还真以为这行白做的？” 王淼瞪着她：“你怎么知道……” “偷拍这种营生都是不见光的老鼠做的，既然不见光，谁都不知道镜头后头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小兔崽子，你爸已经尽力想把你撇干净了，结果你还自己送上门来，茅台姐说的没错，养着你真的能钓上来大鱼。” 狮子拉了把吧台椅在他面前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爸除了不知道怎么教育你，并且还想给自己再找个老婆之外，对你并不差，有这样一个爸，不好好珍惜，还要让他为你顶罪，简直畜生不如。” 王淼听不得人这么夸王端瑞，脑子一热，咬牙道：“你又不了解他，你怎么知……” “我虽然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会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而自己背锅，还会为你这么费钱的兴趣爱好买单……我估计，前两天你被我送进派出所的时候，你爸就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了吧，也是因为这样，你俩的口供才能对的上。” 狮子冷冷打断他：“真是知子莫如父，你爸编的那通谎话把你撇的干干净净，但根本说不通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又为什么一直不报警，这一切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你是心甘情愿做的……本来这事儿可能还要查一段时间才能查清楚，结果你倒好，偷拍过我一次还敢来第二次，你知道我和茅台姐是做什么生意的？摄像头这种东西，你以为我们就不会用吗？” 她说完抬头望向酒吧的角落，王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在复古电扇的后头有一点红在闪烁不停……他在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然而甚至还不等他为自己狡辩，那红灯倏然便熄灭了。 “是你自己裸聊导致被人威胁，你爸才是被你牵扯下水的，不但如此，你居然还为了陷害他在那个群里提供了他的个人信息，导致警方的调查方向出现了偏差……真厉害啊，学习不错，这么聪明的脑子，结果都用在这种地方了吗？” 狮子站起身，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在射灯下冷冷泛着光，她冷笑：“你伤害了这么多女孩儿却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不但如此，死到临头居然还能陷害自己的父亲……茅台姐说的没错，如果不能给你一点教训，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把手机伸到一个女性的裙子底下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说着，一脚便重重踏上了王淼的胸口。 “知道我为什么要关监控吗了？”狮子低声问。 第79章 18 落网 茅台最终是从徐涛那里得到消息的。 王淼才是偷拍事件的主谋，这件事茅台并不意外。 无论是孩子还是孩子父亲的言论都有太多巧合了，她最初把人留在店里也是为了让狮子有更多的机会可以抓住他的狐狸尾巴，然而如今事件解决了，狮子却没有联系她，这只让茅台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才只有三天，王淼就忍不住在狮子面前暴露了本性，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太快。 这小子的城府远比同龄人要深，之前眼也不眨地就把自己的父亲送上了火刑架，这样恶毒的心性甚至远超某些成年人。 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让这小子露出破绽，除非…… 茅台越想越是担心，急匆匆从医院打了个车回五条巷，几乎是和城东分局的警车同步赶到的。 “狮子报的警。”徐涛见是她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了当说道，“说是拿到王淼涉案的证据了。” 两人走到 bitter baby 的店面前，明明已经到了营业的时间，然而店里的卷帘门却还是拉下一半，里头透出些昏黄的光，从外界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站在徐涛后的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而茅台眉头紧皱，抬手在铁门上叩了叩：“狮子，开门。” 第99章 “……来了。” 随着卷帘门在一声巨响后被拉起，茅台看见狮子穿着薄薄一件 jk 制服站在店里，面对她显得有些心虚，而在她身后，上半身赤条条的王淼正被他自己的皮带捆在一张吧台椅上，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 “你……”徐涛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种场面还是不免眼前一黑。 不管怎么说，王淼都是未成年人，就算犯了事儿，使出这种手段逼供都是要惹麻烦的，徐涛满脸头痛：“杨子烈，你这样是要被拘留的知不知道？” “他给我下药，我这是合理的防卫。”狮子抿了抿嘴巴让他们进去，又将之前的奶茶交给徐涛，“这里头验一验肯定有问题，店里监控也有，我之后拷给你们。” 徐涛现在才算是知道这丫头为什么敢这么搞了，他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遍，明白过来为什么狮子要大冷天穿这身衣服：“死丫头，几天不见跟白昭翟学坏了？” “别说了涛哥……”狮子余光里茅台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她心知再这么下去自己铁定要倒霉，赶忙阻止徐涛再说下去，“你们赶紧把人拉走吧，不是都成立专案组了吗，这小子现在肯定会说实话了……” “现在知道怕了？” 徐涛好笑似地看了一眼他前妻的脸色，心想这种拿自己钓鱼的事儿过去茅台可没少干。 以前他们俩还都是警察的时候被分在不同的派出所，徐涛成天因为这事儿提心吊胆，没想到还有一天能让白昭翟自己感受一下这个滋味。 他招呼手底下的小朋友将王淼从椅子上解救下来，年轻的男生显然给吓得够呛，走路都踉踉跄跄，他跟着两个警察走到门口，一只手却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把狠狠捏住了他的脸。 “你拍到了吗？”茅台冷冷盯着王淼的脸，“有过上一次，还他妈敢把手机往她裙子底下伸？” 相比于狮子，茅台寻常的妆容大多非常知性，但如今在盛怒下，女人的眉眼都变得凌厉起来，手上用的力气很大，几乎将人按出了眼泪：“说话，有没有拍到东西。” “冷静点，要是真拍到了，你养的这头狮子还不让他脱层皮。”徐涛也看出自己这个前妻是真的动了怒，上前将人拉住，“他的手机我们回去会再好好搜一遍，别担心了。” “……” 茅台一言不发，半晌凑到王淼耳边：“不要觉得你还没成年就没人可以把你怎么样，你没法靠着这张皮骗人太久，你的这段历史我知道，她知道，我们都不是健忘的人，你最好也别是。” 她说完，手上狠狠把人松开，而徐涛看人脸色不对赶忙让小朋友将人带走，又对狮子丢下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之前孙所给你俩批的条子还作数，你们现在算是自己人，但是这事儿牵扯太广，现阶段嘴巴要牢一点，之后我也会跟林局打报告……昭翟毕竟是在所里干过的，你俩之后如果要进组，我会通知你们。” 案子压在身上，徐涛不敢耽搁，带着王淼先回去了，而随着警车远去，偌大的酒吧里又只剩下狮子和茅台两个人。 静默了片刻后，茅台一言不发地走到吧台后给自己的壶里倒满酒。 由于动作比往常粗暴，酒瓶撞在杯子上都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完了。 狮子生怕再这么下去自己连床都没的睡，赶紧小步蹭到茅台身边捏住她的衣服晃了晃：“茅台姐，你别生气了……我检查过他手机，这小子什么都没拍到。” 茅台兀自喝了一大口酒：“所以那天你和我说你有分寸，意思就是这个？” “不是说钓鱼最快嘛。”狮子声音越来越小，“这小子明显对我有兴趣，而且……” “而且城府很深，你天天找他不痛快，不就是为了把仇恨往你自己身上拉？”茅台冷冷打断她，“可以啊杨子烈，我前几天还当你真是看他不爽，想着让你天天看着他出出气，结果你从那时候就开始计划着要用激将法刺激他了是不是？明知道这小子性格有多歹毒，你还敢穿成这样直接引诱他对你下手，学得可真快。” “…………” 狮子自知理亏，只能厚着脸皮攀住茅台的胳膊：“他爸虽然谎言编的拙劣，但这么下去真的会让这个小鬼逃脱制裁的，我就是想要尽快有进展……” 茅台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从医院回来之后头痛明显加剧。 她想起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和弟弟像是仇人，和母亲也是陌路，最终叹了口气：“那天才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上次的林立军，这次的王淼，他们本性都相当极端，而你居然有胆子把自己往他们面前送，杨子烈，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就是我四年前捡回来的一个宠物，而我除了这里，还有其他家可以回？” “茅台姐……”狮子睁大眼，她没见过茅台这个样子，只能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你还有涛哥，不是……我不是说我自己不重要，就是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我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徐涛以前总是骂我了。”茅台苦笑着又抿了口酒，“你就是太听我的话了，我说钓鱼，你就敢拿自己钓，狮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淼真的破罐破摔，你又真的被他下了药，你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你还希望我除了珍珠，再背一个这样的案子吗？” 第100章 狮子给她问得哑了火，而茅台累极了一般轻轻摇头，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 “把衣服穿上，我们马上去局里。” 茅台淡淡道：“既然你也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那我们就查到底.......王淼这一年来是主动变成帮凶的，对方应该十分信任他，马上又要到了上交素材的时候了，而这一次，我估计分局那边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第80章 19 卧底 当晚十一点，在徐涛的介绍下，茅台和狮子正式进入了北阳 126 特大勒索案的专案组。 在两人中，茅台过去是城东分局三里巷派出所的探员，如今作为编外人员进入专案组也算是顺理成章，相较之下，狮子则完全是个没有任何体制内工作经验的人，如今出现在会议室里自然显得格格不入。 “郭队。”茅台和城东分局刑侦大队长郭长峰也算是旧相识了，在过去徐涛刚进入分局的时候还坐在同一张桌上吃过不少次的饭，她看着比自己记忆里明显瘦了一圈的刑警队长，无奈道，“这么看来徐涛还是不够辛苦，都没怎么减肥。” 郭长峰笑笑：“谁叫有些人的媳妇儿能干，给他省了不少心……早就听说你现在不干警察了还能经常给我们排忧解难，这次总算有机会直接进组帮忙了。” 郭长峰邀请她们入座，狮子还是头一次进城东分局的办公室，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见关于这起勒索案的诸多线索如今已经铺满了会议室里的每个角落，可见牵扯面之广，而她一眼看到其中还有不少外省的案例，震惊道：“已经牵扯到周宁那边了？” “没错。”徐涛之前连着熬了几天，此时点上烟醒神，“已经辐射到六个省了，现在林局也在跟省厅领导开会，希望能够一网打尽，争取这次不留下任何后患。” 郭长峰给她们简单介绍了一下现有的情况，通过林立军，他们现在已经摸清这个大规模的跨省勒索组织中有差不多三百名在职人员，其中有半数是被组织控制的受害女性还有儿童，平时通过裸聊，拍摄擦边色情视频还有写真为组织牟利，如今还在不断地扩张规模，吸纳新的成员。 郭长峰道：“冯春晓还有王淼所参与的下线群应该只是组织上百个下线群中的其中之一，林立军包括之前逃出来的受害者供认出的只是线下的受害者群体，还有大量线上的受害者群体现在根本无从查起。” 狮子冷哼：“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是这种性剥削的案子，结果加害者不但有女的还有未成年人，哪一个说出去不叫人大跌眼镜？” 茅台看着白板上“线上”两个字后头的问号，忽然淡淡道：“所以这不就是我们这种编外人员该出场的时候了吗？” 郭长峰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半晌才苦笑道：“这事儿说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城东分局虽然不能说是和尚庙吧，但是女警的比例确实是……看了一圈也没有特别符合需求的，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来做徐涛的工作了。” “那郭队你应该来直接做我的工作。”茅台淡淡道，“狮子是我的人，徐涛也管不着。” “这……” 郭长峰给她堵得一下没说上话，而狮子此时却已经听明白了：“意思就是，需要我扮演王淼的受害者，就像是冯春晓和朱小慧林好的关系，然后和组织攀上关系，争取能打入他们内部？” 徐涛看着前妻绷紧的眼角，心知家里刚出这些事，如今又要让狮子冒险，茅台的心情显然说不上好，他轻声道：“当然不需要你真的拍摄那些东西，局里内部会提供合成的录像，但是……” “但是你需要全程想方设法将对方的核心信息问出来，必要情况下，可能还需要你直接参与线下的围剿。”茅台抿着酒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们会选中狮子是有原因的吧？查出来了什么？为什么非得要她一个编外人员掺和？” 郭长峰和徐涛对视一眼，茅台是相当有经验的警察，很多事情瞒她也没有用，徐涛轻声道：“王淼自己说的，在那天进派出所之前，他曾经和他的上线私自联络过，说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资质的女孩儿。” 狮子一愣，指着自己：“是说我？” 茅台眯起眼：“这么说，他的上线已经知道狮子这个人了。” “没错，而且应该还发了照片过去，只是这个小子不愧是名校高材生，做事很缜密，和上线每次在沟通完都会立刻删掉聊天记录，所以当时在派出所里才没有被发现。”徐涛面色凝重，“我估计后头他坚持想要拍狮子拖她下水，还不惜要买安眠药来给你下药，也是这个原因。” “小王八蛋。”茅台咬了咬牙，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王淼要住进她们店里了。 “那我需要做什么？”莫名的，狮子甚至有些兴奋。 这么长时间了，她终于可以切实地帮到茅台一回……如果能将这个案子查透，说不定她们还能从中得到有关珍珠失踪案的线索。 茅台皱着眉：“你连警察都没做过。” “这是好事，我对对方来说是一张白纸。”狮子丝毫不介意，看向郭长峰，“郭队长，我需要做什么？” “装作受害者，联系对方，然后像是冯春晓一样，按时按点地提供两周以上的素材，然后想办法要求线下的见面。”郭长峰面露为难，“确实，这种程度的行动对于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训练的编外人员是有些危险的，而且还得签署保密协议，如果你不想做……” 第101章 “我可以！”狮子直接打断他，“之前林立军不是对珍珠有点印象吗？只要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说不定我们能直接找到珍珠。” 徐涛瞄了一眼茅台的脸色：“可是……” “我的命是茅台姐救回来的，所以茅台姐想要做的事就是我的事。”狮子认真道，“我没有经验，但我又不是一个人，反正前期都是线上沟通，只要演技好能骗过他们就行了吧。” 会议室里就此静默了下来，郭长峰和徐涛的视线最后都落在了一言不发的茅台身上，女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酒味，难得的，她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她想让你读书的时候你非要结婚，她想让你好好生活的时候你又要离婚，你总是在一意孤行，做一些你以为对的选择，妈对你从来没有放心过。” 回忆起白超的话，茅台用力地阖了阖眼，过了很久才开口：“如果牵扯到线下，我必须要在。” “好！”狮子忙不迭同人保证，“茅台姐你放心吧，我一定……” “没有什么一定，任何任务都是有危险性的，尤其是这样的卧底任务。”茅台满脸疲惫地打断她，似乎已经很久她没有感到过这么失控了，靠再多的酒也压不住。 在三年前，她为了查这个案子离开了徐涛，而如今居然又要连累狮子去冒险，茅台忍不住想，一直以来，她的选择，是不是真的就是在一意孤行？ “你既然是我捡回来的，那我就要对你负责。”茅台轻声道，“就算是我养的小狗我也得好好养……不能让它为了我这个主人，在外头孤零零的冲锋陷阵。” 第81章 20 剿灭 之后的三天，在以王淼的名义对接头人“老广”推荐了狮子之后，化名金发的狮子正式成为了下线群里的一员。 为了增加可信度，狮子在最初还给“老广”直接打了一笔五千块钱的款，而随后则是以自己实在无法再凑出相关款项为由，开始像是其他受害者一样出卖自身。 专案组的技术成员为此准备了大量合成视频用以骗取“老广”的信任，就这样接连提供了四次素材后，狮子终于成功加上了“老广”的微信，恳求能否用些好处换取减少提供素材的频率。 通过私聊的语音，狮子讲得极尽暧昧，几乎是用尽毕生所学，想要套出老广的据点。 就这样软磨硬泡了将近一周，狮子准时准点地提供素材，再加上“王淼”的不断推荐，老广终于松口，称可以安排狮子线下面试，如果能来公司工作，那么不但不需要线上这么频繁地给出素材，还可以挣到部分的佣金。 事情至此终于有了眉目。 通过津海市局，专案组了解到，在老广给到的地址上有一家独门独院的四层厂房，很多时候只有在半夜才会有人出来采购食品，周边居民更是不知道里头的老板是做什么营生的，只知道采购的食品数量不小，推测里头可能有好几十号人。 根据这些情况，津海市局还有北阳城东分局连夜展开了联合部署，认为津海市的工厂可能只是这个勒索团伙的地区据点，大概率还有犯罪分子藏在境外，然而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专案组最终敲定分批击破，计划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津海据点的所有人，以保之后能顺利进行分批次的抓捕。 12 月底，在铺垫了将近大半月后，狮子约“老广”在津海市进行面试。 如果说之前在线上都可以通过合成视频糊弄过去，那这次的面见就是狮子第一次以真人的样子去直面团伙。 在津海市郊的厂房外，茅台远远看着穿着单薄的狮子“战战兢兢”地上前叩门，手上的汗几乎让她抓不紧酒壶。 早上十点零三分，技术队在工厂门打开的瞬间切断了网络信号，随后，十点零五分，埋伏在工厂周边的三个队对工厂实施了突袭，来给狮子开门的“老广”毫无防备，当场便给按倒在地。 之不到二十分钟内，津海还有北阳两方的联合警力在工厂内抓捕了总计 83 人，其中有 50 人为被逼在线下工作的受害者，剩下 33 十人中 21 男 12 女，都是勒索团伙在津海据点的工作人员。 十一点整，直到看到徐涛从已经被清空的工厂里走出来，茅台才彻底松下一口气，她上前给冻得直哆嗦的狮子裹了衣服，见人难得脸色发白，茅台无奈道：“害怕了？” “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多人。”狮子看着蹲在门口一大片乌泱泱的涉案人员，有些像是打手一样的保安身上还缴获了管制刀具，她皱眉道，“这个楼也不大，怎么挤得下这么多人的？” 茅台抬头望向二三四层被窗帘遮得严丝合缝的窗户，这些被团伙控制住的受害人平时的住宿条件都算不上好，几乎个个都十分消瘦，脸上涂了很重的粉…… 在视频里看看还好，一旦面对面见了，便会知道她们的处境有多糟糕。 徐涛安排好后续的事走过来，用下巴点点远处一排不知所措的孩子，几个警察正蹲着问她们话，徐涛说道：“未成年人，最小的一个今年才 7 岁，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救出来了。” “畜生。”狮子咬了咬牙，“让这种小姑娘做皮肉生意，枪毙十次都不够。” 徐涛又转向茅台：“刚刚我已经见缝插针地找了几个人问了珍珠的事，都说没印象，他们过手的女孩儿太多，我简单问了一下，说是如果年纪大了，拍不出感觉就会再转手卖掉。” 第102章 茅台神色冷峻：“上头的情况呢？” “你们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徐涛叹了口气，“说是集中营也不为过。” 他领着两人从工厂的正门上去，这里所有的进出门都是金属的，上头挂着重锁，在二楼通向一楼的楼道里甚至直接安装了铁栅栏，徐涛道：“所有工作人员都是住在一楼的，上头几层都是被他们骗来的受害者，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被要求定期和家里打电话，避免家人报警。” 三人上到二楼，一股剩菜剩饭的气味扑面而来，只见在黑暗的空间里密密匝匝地放着将近十台电脑围成一圈，每一台都还亮着，说明之前都还在工作状态。 而在二楼的角落里，还有一块简陋的拍摄棚，里头有一些纯色的背景纸，各类灯和架子一应俱全，正中摆着的却是一张被褥凌乱的双人大床。 “这是……”狮子在看到床的瞬间脸色就变得铁青。 茅台冷笑一声：“没想到国内竟然还有这种作坊。” 徐涛咬着牙：“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有人在拍，问了，似乎只在一些群和网站上小规模售卖，而且还允许客人进行点单，只要售价够高，想看什么都可以。” 狮子走到其中一台电脑前，上头的聊天软件没关，对话正停留在对方答应要进行进一步了解上，狮子鼻子里出气：“这大白天的还有人会上这种当，只能说精虫上脑的人真的很多。” 徐涛随即又领着他们上了三楼，上头两层都是楼内人员的住宿，其中一间房是专门给未成年的女孩儿住的，不大的空间里竟然一共有十张床铺。 “那些照片里的孩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住在这种地方。” 在长久不通风的室内，气味十分难闻，狮子跨过地上肮脏的被褥，想要把窗帘拉开，然而伸手一扯才发现这里的窗帘都是被钉子钉死在墙上的，整个房间全靠一颗垂挂下来的灯泡照明。 茅台走到一张床铺边上，借着昏黄的灯，她看清在床的一侧墙面上似乎被用指甲划出了很多凹陷，而当她将指尖覆上去，这些凹槽所代表的内容便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我想回家。 十几岁的孩子，已经受过很好的教育，最后却要被迫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茅台抚摸着这些已经被深深刻进墙里的字，轻轻吸了口气，那些等不到孩子的父母，或许就像是孙晓艺的父亲还有母亲，已经在绝望中死去了。 如果她找不到珍珠，找不到孙晓艺……这些人即便在九泉下也无法安息。 想到这儿，茅台悄然捏紧了拳头。 “徐涛。” 静默了片刻后，她轻声道：“如果他们留有过去那些孩子的影像资料，我想全部看一遍。” 第82章 21 发现 整整三天，茅台都在城东分局看从勒索据点缴获来的大量影音材料。 按照时间来看，该处据点的部分员工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将近六年，先后辗转过四个省，来到津海则是九个月之前的事。 六年间，该团伙的业务由最初的地下色情直播逐渐转型成为依靠色情产业进行勒索，而最初的启动资金竟然是靠着其中的女性员工进行有组织的裸贷获得的，也因此从一开始，团队里就存在大量甘于主动从事色情职业的女性员工。 茅台叹气：“一开始只是自甘堕落，但后头就开始连累更多无辜的受害者下水，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无论怎么选，这些选择所带来的后果也只有自己来承担。” 茅台翻看着据点留存的被害人视频，其中男女比例大概是一比一。 女性受害者大多数是因为在酒店遭到偷拍，随即又因为信息泄露被团伙盯上，之后为了让自己的不雅视频不被公开传播，被迫沦为了要定期上交素材的“奴隶”。 相较之下，男性受害人则几乎百分之百是因为裸聊被人录屏而遭到勒索，最终被逼要不断上传周边女性的不雅视频去“抵债”。 靠着从不同性别的受害者那里进行剥削，团队的扩张极为迅速。 根据被捕人员的口供，在启用这种模式的半年后他们的资金还有人员都翻了一倍，也因此在不同省份都有了据点，还有部分核心人员出国到了境外，进行整体的调控。 在津海据点留下的影音资料里，六年来陆陆续续过他们手的未成年受害者总计有九十六名，前期大多数都是团伙内部员工的子女，而后期则因为客户要求，出现了有组织的拐卖模式。 在客户出了定金之后，团伙会和拐卖人员寻找符合要求的孩子，拍摄相应的视频进行预先“看货”，如果符合要求就会将孩子拐回来，物尽其用之后再转手卖走。 而从差不多五年前，他们就开始着手做这样的事了。 “新人都交由女性员工管理……”狮子翻看着笔录脸色铁青，换做以前， 她肯定难以想象在这样的案子里会出现女性剥削女性的现象。 “你之前也说了，我们现在找到的两个涉案人，冯春晓是女性，王淼是未成年人，都不是传统意义中的性侵加害者……所以人不能带着滤镜去找真相，否则一定会走歪路。” 茅台抿了口酒，感到酒精顺着食道火辣辣地往下滑，即便是她也被辣的皱起眉头：“一旦女性受害者可以找到新的下线，她自己就可以解脱，在这个团伙里，像是冯春晓的人肯定不少。” 第103章 狮子捏紧了手指：“无论是谁都有办法将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就只有这些被拐来线下的孩子是非常纯粹的受害者。” 茅台一言不发，又将视线转到面前的屏幕上，在他们缴获的电脑上还存有不少拐卖人员发来的“看货视频”，其中大多数都是正面的近身拍摄，而且出于谨慎，画面晃动都非常厉害，只能够勉强让人看清女孩儿的长相。 “对于孩子来说，她们的身体都还没发育，身材无所谓，最重要的，只有脸……” 茅台看着这些模糊不清的画面眉头紧皱，她在此刻已经意识到，之前她的推测并不成立，当时珍珠孙晓艺是被人跟背拍摄，而且拍摄人还光明正大地举着手机，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 她又点开一条团伙为未成年人拍摄的擦边球视频，一如过去在一些地下色情网站上传播的所谓“素人偷拍”，这类型的视频大多都是近身直拍。 拍摄人会有意选用画质并不好的手机，贴着被害人，将镜头置于敏感部位进行模拟偷拍……画面晃动不说，景深和曝光更是没有，是真正完全不讲究任何技巧的拍摄。 茅台盯着这些不堪入目的视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太近了……” “太近了？”狮子一愣。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贴着被害人拍的，看货视频要看清楚脸，而擦边球则是摆拍，不存在远距离拍摄。” “所以？” 茅台神色凝重：“所以，对不上去……我之前一直觉得珍珠可能是碰到了对未成年人有兴趣的偷拍犯，但现在看来，当时那个人离她那么远，又丝毫没有要藏着掖着，不管怎么看，他完全是在冒着没有必要的风险，干着一件非常不专业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 茅台又喝了一大口酒，随着辛辣感再次充斥自己的五脏六腑，她的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念头。 就算是个人行为，这样偷拍又有什么意思？ 她们过去处理过无数的拍裙底还有酒店偷拍，甚至包括这次，犯罪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性又或者是和性有关的牟利，一旦距离拉远，这种视觉煽动的效果就会大幅度的降低。 茅台越想越是心凉。 整整五年，她都一直把重点放在偷拍上，甚至还为了孙晓艺的案子做了“猎人”，就为了能只查这一种类型的案子。 但如果说，她一直以来也带着滤镜在看这个案子，而这个滤镜导致她连方向都错了呢？ 茅台猛地睁大眼：“如果说，那个人不是在偷拍孙晓艺，而是在拍别的什么东西呢？” “什么意思？”狮子不解，“什么叫做……” 茅台定定地看着屏幕：“我们的方向错了，是因为镜头里只有他和珍珠，所以我才会觉得他是在偷拍珍珠，但实际上，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对未成年人的偷拍，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这么一说，连狮子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茅台姐你是说这不是偷拍？” “没错，是因为这段视频，还有跟拍人是男性，所以才会被一叶障目……不光是寻常人，就连警察都会依靠自己的经验来本能地做判断，在恶性事件发生时，成年男性和未成年女性出现在一起极有可能代表了加害者和被害者的关系，所以压根没有去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茅台咬紧了牙关，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圈，她，还有当时查案的所有警察竟然也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而她刚刚说的话转眼间就应验了。 “我们作为警察太多疑了，也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因为是男人，他又在跟着一个小女孩儿举着手机，所以我们就本能地觉得他是要图谋不轨，但事实上，他在拍的可能压根就不是孙晓艺，而是，站在孙晓艺前头的人。” 【猎物四 暗眼 完】 第83章 01 复盘 在跨省特大勒索案于的第一次抓捕结束后，整整一周，徐涛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为了部署之后南方和境外的两次抓捕行动，局里的会没有断过，而在同时，启动了整个案件调查的两名专案组编外成员却在忙另一件事。 坐在城东分局的档案室里，茅台看着五年前孙晓艺失踪时模糊的监控视频，心情复杂异常。 明明是她看过无数遍的东西，但偏偏她过去就是从未想过，画面里的人可能并不是偷拍和被偷拍的关系。 “他们一共只在视频里出现了四十五秒，广角镜头，两人相差应该有五米左右，而在孙晓艺出现前的五分钟里，摄像头也没有拍到其他的路人。”狮子按照她们新的思路重新复盘，“现在已经没有保留周边的摄像头录像了，就算这个人拍摄的是别人，我们该去哪儿找线索？” 茅台捏着酒壶眉头紧皱：“巧合太多了，这个人刚好在拍孙晓艺周围的人，然后孙晓艺就失踪了，在那条巷子上行人很少，我们后来也做过反复的走访，当天并没有居民注意到异常的情况，换言之，不是突然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让他拿起手机去拍摄，而是在那条路上有什么可疑的人让他觉得值得拍，狮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如果他不是在拍孙晓艺，他在拍谁？” 狮子想了想，很快睁大眼：“茅台姐，你是说……他可能在拍嫌犯？” 茅台冷冷道：“在珍珠回家的路上，这个摄像头和下个摄像头之间，一共只有九百米不到的距离，然后涉及四条没有监控通向别处的小巷，珍珠就是在这九百米的距离里被拐走的，也就是说，带走她的嫌犯，在当时就应该在那周围。” 第104章 “所以，这个人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异状，而他其实是想报警？” 狮子倒吸一口凉气，这和她们之前的猜想几乎完全背道而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五年来他们锁定的“疑犯”，可能从根本上就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茅台咬了咬牙，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何在案子的集中调查期间她没有听说任何人来报案，而且，在如此大规模的走访中，他们都没有找到监控摄像头里的人。 假如他真的是想要报警，那这个人后期突然消失，难道是因为…… 茅台想到最后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酒：“在近几年的公安系统里，如果一个人被通缉了三四年还没有任何音讯，这是非常不合常理的，因为随着监控的普及还有群众的警惕性提高，很难有犯罪分子长时间地潜逃，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有组织的犯罪行为，所以对方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但现在看来，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狮子也渐渐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茅台姐，你是说这个人可能已经……遇害了？在当时，失踪的不仅仅是珍珠一个人？” 茅台长舒口气，用力阖上眼，只觉得这些年自己一直在绕一个可笑的弯子。 就这样她居然还和狮子说做这行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结果她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找错了方向才会开始做猎人。 “操，连靶子都错了。” 烦躁之下，茅台忍不住用了些力气将酒壶跺在桌上。 之前白超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结果还是因为她一意孤行，所以最后不但辜负了让母亲给予厚望的工作，还辜负了徐涛。 “茅台姐……”狮子给茅台的脸色吓了一跳，她心知走了五年的弯路对茅台而言打击一定不小，小心抓住人的手，“你先别着急，我们现在既然想到了，就肯定还有路子可以往下查。” 茅台在此时此刻只觉得平时能安抚到她的酒精都像是岩浆似的在她脑内冲来撞去，让她很难冷静下来：“五年前的监控录像也只留了直接相关的部分，周边的监控肯定找不回来……当初走访的时候重点全在那个‘偷拍人’身上，如果现在再去问当时现场还有什么可疑人物，估计已经不会有人有印象了。” 狮子这才明白之前茅台和她说过的，如果侦查方向错了会发生什么。 她想了想：“之前我们一直把这个人当做是个偷拍人，但如果……他不是在偷拍，那画面里会不会有其他线索？” 茅台一言不发，把电脑上的画面又拉到最开始，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试着把这五年她脑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清除出去，重新以一片空白的目光来审视这段监控。 画面里有什么？ 茅台按下播放键，还是那段熟悉的录像。 在 23 秒的时候，孙晓艺出现在画面里，她梳着双马尾，双手抓着背包带子，走路时还有些一蹦一跳，显然对藏匿在周边的危险毫无察觉。 孙晓艺走上监控里的上坡路，随即，在 31 秒时，她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个黑色上衣蓝色裤子的人，个子约莫在 175 左右，两眼看着前方。 在 33 秒时，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横放，用左手当做支架开始对着前方孙晓艺的方向进行拍摄，同时，脚步还放满了下来，似乎是为了不引起前方孙晓艺的注意…… 如果他不是在偷拍孙晓艺，他为什么要放慢脚步，是为了不引起凶嫌的注意吗？ 茅台心头一跳，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在那个时候，这个人如何确定，前方那个在监控外的人就有嫌疑，他是如何知道…… “茅台姐，寻常人拍视频，会下意识横举镜头吗？” 忽然间狮子看着镜头上男人的动作疑惑道。 因为做这一行，她对视频是横屏还是竖屏的处理十分敏感，可以说，大多数非专业性的短视频创作者，最开始都是从竖屏开始的，因为相对而言，竖屏更加简单易行，构图也更方便。 茅台一愣，紧跟着她猛地支起了身子：“寻常人拍摄，不会下意识地用横屏，只会图方便地用竖屏，除非……” “除非他有相关背景，下意识地想要拍摄传统比例的素材。” 狮子替她补充完后头的话，而两人交换了眼神，显然已经知道她们下一步要去查什么。 “这个人有媒体的相关背景，同时可能也已经失踪将近五年了。” 她冷冷道：“看来，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去处理一桩谋杀案了。” 第84章 02 溯源 在将过去那些概念彻底摈弃之后，茅台很快又从画面里找到了一些其他的有用的线索。 在五年前，虽然她也仔细研究过这段监控，但那时的重点全然错误，导致画面中的男子无论如何表现，她都把这些行为和偷拍幼女联系在一起，无法客观地来进行判断。 然而如今当茅台再次审视画面里男人的动作时，她意识到，过去她以为对方在手机上摆弄是为了放大画面，但其实在横屏拍摄时，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是在对焦。 在对焦，以便更清楚的看到对方的样子，又或者说，是更清晰地拍下对方的样子。 这是典型的媒体人的习惯。 茅台忍不住苦笑：“真没想到，五年了，我就像是个瞎子一样，一直在原地打转，就这样还说自己是个猎人，简直是个笑话。” 第105章 “说明养我还是有好处的，再好的猎人也需要猎犬。“ 狮子亲昵地在人身上蹭了蹭，她感觉得到，从医院回来之后，茅台的情绪就一直不算好。 狮子不敢问伯母和白超那边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再清楚不过，牵扯到家庭，即便是脑子再清楚的人也会算不明白这些烂帐。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地帮助茅台完成她一直以来想完成的事。 半小时后，徐涛满身烟味地下了会，看到二人疲惫地揉着眉心：“半个月之内要完成收网，还有两个据点，一周一个，好在马上市局会出人来管了。” 茅台的脸色不算好，徐涛很快也发现了这点，问道：“现在已经有新的方向了？” “没错。”茅台苦笑，“我们要找一个差不多五年前在三里巷一代失踪的媒体工作者，大概率可能是个记者，接触过一些案件的报道。” “记者？”狮子一愣。 茅台淡淡道：“五年前我们曾经在三里巷附近进行过大规模的走访，没有人察觉到任何异常，而孙晓艺在镜头里也表现正常，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人却突然起了警惕心，只有一种可能……” “他看到了自己认识的某个可能会对孙晓艺造成不利的嫌疑人？”徐涛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警察，如果连他都能认出来，那对方肯定是个通缉犯了。” 茅台叹了口气：“这是我们的猜测，但是我们找了这个人五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一个大活人，又还算有清晰的面目特征，就这么消失这太不合理了，想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也已经失踪了。” 狮子喃喃道：“一个记者，在无人的路上突然看到了过去曾经在通缉榜上看到过的嫌疑人，出于职业敏感，他立刻就拿出手机开始拍摄……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他的那些动作了。” “原来如此。”徐涛听到这儿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他这个前妻脸色这么差，这和他们之前的推测几乎完全反了，“我马上找个技术队的小朋友帮你们查下吧，毕竟如果搜索目标这么明确，只要对方报了案，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 徐涛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几乎立刻找了一个相当年轻的信息技术员帮她们查了近五年全市范围内职业为媒体相关的失踪人员，最终符合的名单上有将近二十人，按照失踪地点和时间再做了排除法之后，名单上却是一个都没有剩下。 “怎么会……难道说对方的家人没有报案？” 狮子反复核对之后内心不免失望，这是她们现在唯一有的线索，一旦断头，就意味着她们又要从头开始。 茅台看着面前的名单眉头紧皱。 看监控里对方的穿着十分体面，更像是途径三里巷附近办公的人员，这样一个人突然间人间蒸发了，怎么可能没有人报案？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茅台的目光扫过这些失踪人员的基本信息，忽然间她微微睁大眼。 “不仅仅要看男性，还要看女性。” “女性？”年轻的警察一愣，“可这个画面里的人不是……” “我没有说一定是男性，这是个误区。” 茅台反应过来自己险些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我们之前就因为这个误区白白耽搁了五年，这次不能再在同样的事情上兜圈子了。” “我明白了。” 技术员闻言立刻便进行了操作，随着新的结果在电脑上呈现出来，他说道：“如果是女性的话，确实有一个五年前的失踪人员，名叫赵洋，33 岁，是北阳新明报的记者，失踪前就在三里巷附近五公里内的地方办事，办事当天人就不见了，当天晚上家属寻找未果后报警，到现在还是失踪状态。” 狮子和茅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脸色随即都变得凝重起来，茅台道：“有没有照片？” 信息技术员调出赵洋的照片，只见证件照上是一个头发很短的干练女性，细看眉眼的话能看出性别，但如果是在本身就有些模糊的监控摄像头里…… 茅台手心出汗，又问道：“家属报案说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小警察道：“最后去的是离三里巷 1.8 公里外的城东区图书馆，当天她没有开车，所以事后全无踪迹可查，不过她的家属说平时赵洋喜欢一个人在外头乱转做采编，所以哪儿都可能去……而且，看这边的报案记录里有写，家属觉得赵洋过去得罪过一些人，所以可能是被人报复了。” “被人报复？”茅台皱起眉，“她是个记者，难道说……” 年轻人点点头，看着当时留下的记录说道：“没错，她过去很喜欢挖掘一些冷案和旧案来报道，包括会去报道一些重犯出狱后的情况，算是揭人家底，家里头人劝过她很多次少干这种断人家活路的事，不过她为了热度还是经常写，也导致人失踪之后家人第一时间就觉得可能是出事了，就去派出所报了警。” “可这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注意到监控外的那个人有问题。” 狮子恍然：“她平时就是做这行的，所以……” 茅台一言不发地看着证件照上女人的脸，半晌她忽然道：“一个记者也不可能记住所有通缉榜上的犯人样子，她能认出来对方有问题，必然是因为这个案子她研究过……把她家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想要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我们得从赵洋最后在查的案子着手。” 第106章 第85章 03 大雨 下午五点，从城东分局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 地址上赵洋的家在城西，狮子心知现在要是上高架估计得堵到七点才到，于是和茅台先在城东分局旁的家常菜馆子解决晚饭。 相比于平时，这几天茅台身上的酒味都很重，直到被狮子搀住，茅台才晕乎乎地想起自己喝的量是平时的一倍多，她摇摇头：“抱歉，我再这么喝你得提醒我。” “茅台姐，你这次回去见伯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狮子想来想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她给人倒了茶，本想要直接将女人的酒壶拿走，但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茅台这些年甚至从来没有强迫过她回过家，哪怕就在她最想不开的时候，茅台都没有直接把她从桥上拖下来。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狮子满脸的忐忑，茅台好笑道：“这么担心我？” 这个丫头向来藏不住情绪，平时在北阳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这两天一直心事重重，也只有可能是因为自己。 茅台伸过手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没什么事，毕竟我也不是神仙，总得有些烦心事的。” “伯母的病……” “没什么问题，就是身体比较虚需要多照看，好在白超这两年混得不错，都没让我出手术费。” 茅台喝了口茶，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却突然苦笑了起来：“我本来以为在我爸死了之后，一切事情都会好转，但是人毕竟不是橡皮泥，十几年下来，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已经定型了，我妈这辈子都战战兢兢，而我弟弟永远都不知足，至于我……” 她顿了顿，脸上难得露出些迷茫：“至于我，我虽然离开了，但是似乎也没有好好珍惜母亲为我争取来的选择，一直在原地打转，甚至白白浪费了五年时间，都没能破掉一个案子。” “茅台姐……” 狮子看着女人脸上显而易见的苍白暗暗心惊。 茅台喝酒从不上脸，甚至有的时候喝的量越多脸色越白，之前看过医生，说这样的体质其实并不适合喝酒，也因此茅台之前才养成了带酒壶的习惯，每天只喝那么多，很少加量。 像如今这样的酗酒，狮子只见过两次，上次还是三年前茅台和徐涛离婚的时候，狮子眼睁睁地看着她笑着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全喝没了。 这么长时间来，茅台一直是那个开导她的人，但是等到茅台遇到烦心事的时候，狮子却觉得自己嘴笨得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四年前，茅台是怎么劝她的？ 狮子绞尽脑汁地想要想出一个说辞，随着记忆回溯，她的神思也禁不住飘回那场大雨。 那是 2016 年的夏末的夜晚。 一声惊雷过后，从北阳城东区四丁桥旁的一家不大的理发店里钻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儿，她的头发蓬松，刚刚烫过，被路灯一照便透出了十分纯粹的蓝色。 “哎姑娘，你当心点别淋雨啊，你染的这个颜色前三天都很容易掉的。” 随着雨越下越大，理发店里传来老板不放心的嘱咐，然而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刚在他手里消费了将近一千五的大主顾却像是闻所未闻，站在屋檐底下呆呆地看着天空，一言不发。 “姑娘……姑娘？” 老板叫了几声见都没有回应，终于忍不住从店里出来，他拍了拍人的肩膀，谁知手指才刚沾上去，年轻的女孩儿就如同惊弓之鸟，猛地跳出一步盯着他，神情活像是刚被人捅了一刀。 “姑娘？”见到她这副模样，老板也给吓了一跳，中年人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您这头发刚染了不能见水，我提醒您带个伞，要是没带的话……” 他说着便从门口的箱子里随手抽出一把伞：“没带的话您先用我们的，下次来再还就好了。” “好，谢谢你。” 女孩儿的声音很轻，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里，她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更别说还戴了两只颜色很浅的美瞳，整个人被映衬得愈发像是个阴沉的瓷娃娃。 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后，23 岁的杨子烈撑起伞，慢慢地在雨中往远处的四丁桥走去。 在记忆里，那是一个很寂静的夜晚，非常适合告别。 思来想去，杨子烈最终只给前两天见过的女警发了消息，这也是现阶段她唯一可以告别的人。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有人在大雨里爬上了四丁桥的围栏。 风中裹挟着冰冷的雨滴，几乎让杨子烈睁不开眼睛，就在她卸掉浑身力气想要坠下去的时候，一阵细微的颤动却忽然从她身旁传来。 那是一个女人，动作利索地跟着她一起跨上了栏杆，浑身上下也被淋得透湿。 “又见面了。”这个叫白昭翟的警察在大雨里和她对视，身上还穿着执勤的警服，她坐在栏杆上，就像是坐在派出所里，若无其事地说，“新染的头发吗，都掉色了。” “你……”杨子烈睁大眼，此时才终于有了一丝自己还在人间的实感，“你上来干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替别人做决定，现在只是想要赢下一点时间，和你再聊一聊。” 白昭翟在雨中笑道：“你想跳或者不跳，那都是你自己选的路，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但是你要记住，我现在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还有人是和你站在同一边的，即使你想跳，我也会陪你一起，你不会一个人。” 第107章 又是一声惊雷，杨子烈浑身一颤，几乎听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嘴唇嗫嚅了几回，终于勉强开口：“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 “因为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之前被你老板性骚扰不是你的错，长得好看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该这样孤零零地掉下去。”白昭翟摇摇头，半个身子却都在护栏外。 “路是自己选的，每个女孩儿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而我会走到这里，也是我的选择，我想救你，所以我来陪着你。” 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女人居然还伸手摸了摸她湿淋淋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小动物。 “我不会阻止你，但是如果今天你想从这里跳，我就会陪你一起……杨小姐，我有预感，你在未来会成为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所以不如现在给我个机会，让我陪陪你吧？” 第86章 04 选择 “您的菜齐了。” 最终，服务生放菜盘的声音将狮子拉回现实。 她抬头对上茅台那张苍白的脸，只觉得在这方面自己比起女人确实还差了很大一截子，如今想来，当初如果坐在四丁桥上的人是茅台，她恐怕没法那么轻易地将人救下来。 狮子犹豫了很久，最后给茅台碗里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豆腐，轻声道：“茅台姐，你之前和我说过，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选择， 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伯母她让你离开那个家，是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所以，茅台姐你只要选择你想要的，那就没有辜负任何人。” 茅台一愣，难得能从狮子嘴里听到这样文绉绉的话，可见是在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开心起来，她勉强笑了一下：“不用一直担心，我其实就是……” “那些对你好的人，或许会担心你做出错误的决定伤害自己，但是他绝不会去责怪你辜负了他争取来的机会，因为重点是你，而不是机会本身。“狮子打断她，直直地看过来，“茅台姐，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那之前我让自己陷入危险的时候，你难道会责怪我辜负了你吗？还是说，你其实只是担心我会出事？” “……” 茅台怔怔地看着她，静默了许久，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狮子笑了笑：“所以，茅台姐你只要向前走就行了，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也没有浪费任何的时间，不用担心辜负任何人，就算你做出了我认为错误的决定，我也愿意陪着你一起撞在南墙上，就像之前无论我要去跳桥又或者去卧底，你不都是陪着我一起吗？” 嘈杂的小饭馆里，少女望过来的眼神和平时火药味十足的凌厉不同，温驯真挚，似乎真就是一只对人亲昵服帖的家居宠物。 茅台看着她一时哑然，许久才轻轻摇摇头：“有时候真觉得当时给你取得化名太凶了，应该给你取个诸如小泰迪，小金毛之类的名字，这样听着可爱点。” 她在四年前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和徐涛分开，而这个被她在大雨天捡回来的丫头，会成为自己背后唯一的人。 茅台想到这儿把酒壶从口袋里拿出来交给狮子：“查案期间每天只能喝一壶，你看着我。” “茅台姐，之后即使你问我要我也真的不会给啊？” “当然，我听你的。” 一个小时后，白色雪佛兰开上了绕城高速，直奔地址上赵洋位于城西的家而去。 在路上，为了到时更好地和赵洋的家人进行攀谈，茅台简单在网络上搜索了赵洋过去做过的报道，果真发现在业内的女人名气其实不小，甚至过去她做过的一篇关于杀人犯刑满释放归乡的报道还在网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2012 年，在津海桐乡，一个因为过失杀死丈夫被判刑十五年的女人刑满释放回到家乡，赵洋对她进行了采访，最终导致早已搬离家乡的婆家人对此大为不满，在报道见光后日日对女人进行辱骂，导致这个刚刚出狱不到半年的苦命女人投河自尽了。 “难怪……她家里人会说她在外头有结仇，就这么搞报道，肯定会结仇。” 茅台叹了口气，作为一个过去的执法人员，她对媒体向来没有多少好感：“不过也间接说明，她应该接触过不少冷案旧案，保不齐也有没破的，凶嫌的样子至今都还在通缉榜上。” “那能让她记住的，要不是她失踪前正在着手调查的案子，要不就是一些特别有名的案子。” 趁着不堵，狮子一脚油门迅速驶下了高架，而当她们靠近赵洋家所在的公园路附近，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正常点下班的上班族在这时已经归家了。 两人如今虽然还在专案组，但归根究底并不是执法人员，只能拿着局里临时给批的条子登门拜访，好在赵洋的家人找女儿心切，没怎么深究身份，直接便把两人迎进了门。 茅台出于职业习惯，进屋之后便四处看了一圈，赵家的整体装潢老旧，而且看起来在赵洋没失踪的时候她就住在这里，也难怪她一直千方百计地想要找一些容易有流量和热度的东西来写。 狮子看见门口的书橱上放着过去赵洋去乡下做采访时的照片，穿着干练的迷彩背心还有长裤，加上头发剪得很短，乍一看上去确实就像是个消瘦的小伙子。 女儿失踪五年，赵母如今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似乎是注意到狮子的目光，她苦笑道：“小洋以前没少往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钻，很多她的同行就在城里跑跑，报一报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但她就不愿意，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我们叫她结婚她不肯，叫她换一个轻松一点的科室呆着她也不肯，就是一门心思要报一些大家都没报过的案子。” 第108章 茅台内心叹气，她过去也在派出所干过，比任何人都知道，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地方要想不被人当做花瓶，那确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这件事上连徐涛都很难理解她。 “您的女儿确实是个出色的记者。”她淡淡道，“她只是选择了一条旁人都不会走的道路，这是她的选择，她想走到底罢了。” 老人笑了笑，像是在感谢她的安慰，请她们到沙发上坐下，轻声道：“小洋她爸爸，在她失踪之后的第三年突然走了，临去之前脑子已经不太清楚，我告诉他，小洋只是去乡下做报道去了，这才阖的眼。” 狮子每次看到这样失去孩子的父母心情都十分复杂：“过去应该也没少吵架吧？” “那是，小洋这个性子，和她爸一模一样，倔得像头驴。”老人摇摇头，“我们催她结婚那几年，几乎每天都吵，相亲一个都不去，就想着天天在外头跑，然后出了报道，还被人骂，说的都可难听了，她爸心疼嫌她吃力不讨好，就想让她赶紧嫁个好人家享享清福，但就是不肯。” “那后来呢？”茅台问，“她失踪前在追查什么，您知道吗？” 老妇人想了想，却是起身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很厚的本子递给她们：“小洋以前不喜欢用电脑记东西，说是电脑里的东西容易被人偷走，她辛苦跑来的这些稿子，她信不过外头人，所以会专门拿笔记本记下来，这是家里的那本，还有一本小的，她随身放在身上，也跟着不见了。” “谢谢你。” 茅台把本子接过来，只觉得沉甸甸的，似乎里头还夹了不少东西，而当她打开到最后一页写着字的纸张，只见上头写着一排潦草的字。 2009 年 福鑫小区一家灭门案 第87章 05 沉案 茅台翻了两页，却发现在赵洋的本子上，并没有写更多关于福鑫小区灭门案更多细节，似乎关于这个案件的调查才刚刚开始她便已经失踪了。 所以这就是赵洋最后在调查的案子？ 茅台想到这儿指着上头的这行字问妇人：“这个灭门案，她有和你们说过吗？” 赵母推了下老花镜，盯着赵洋潦草的字迹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就记得，最后那段时间她好像一直在查一些悬案，具体的也没和我们多说……不过按照之前她的习惯，如果要写这方面的稿子，她一定会去案发地看看，无论在多偏远的地方都会去。” “案发地……” 茅台喃喃，福鑫小区并不隶属于三里巷派出所的管辖区域，但从地理位置上也离得很近了，从三里巷派出所步行过去只要二十五分钟。 难道说她是在去福鑫小区的路上途径那条小巷的？ 茅台心中一动，又听赵母说道：“那天她本来说去完图书馆就回家的，我晚上还给她炖了汤，她本来应该最多七点就会回来了，结果我和她爸爸一直等到十点，她连个电话都没有，后头我们等不下去，打电话也打不通，就只好去联系她的同事，都说她早就下班了……我和她爸爸觉得不对，这才报警。” 狮子问：“之前警方说，你们报警的时候讲她以前结仇，是怎么回事？” 赵母叹了口气：“小洋以前做的那些报道有些很不讨喜，报道那些陈年旧案，无论是对于受害者还是加害者家庭来说都是个负担，说实在话，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我和她爸爸都接到过那种电话，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知道的她的手机号还有家里的号码，话说的都非常难听……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和她爸才不希望她在继续做这行。” “那有具体的怀疑对象吗？” “我们接到电话的那次就是那个失手杀了丈夫的案子，后头还有几次闹得都挺大的，不过小洋都没和我们细说，后头直接给家里换了号码。” “但是她的失踪也不一定和结仇有关。” 茅台皱起眉，她在脑中简单勾画了一下城东区图书馆，福鑫小区以及监控所在的桃李巷的所在位置，桃李巷确实位于图书馆和福鑫小区的中间。 换句话说，如果要步行从图书馆前往福鑫小区，赵洋很可能就要通过那条孙晓艺失踪的巷子。 茅台问道：“当时警方调查的时候，查到的她的最后出现地点是在哪里？” 妇人回想了一下：“他们调查了图书馆周围的监控，最后发现她的地方是在离图书馆三百米左右的一个超市前头，后头就查不到了。” 因为手头的报道，赵洋可能是在离开图书馆之后突然想去福鑫小区看一看，而那时刚好是孙晓艺放学的时间，两人因此才会在中间相遇。 福鑫小区的这个灭门案，会和孙晓艺的失踪案有关系吗？ 抱着重重疑虑，不到八点，两人告别了赵洋的母亲。 下了楼之后，茅台因为没有酒傍身，只好点上一根烟，在夜晚刚起的寒风里长舒口气，拿出手机搜索了福鑫小区灭门案的关键词。 十多年前，她刚刚警校毕业，甚至还没给调来三里巷派出所，而是在城东区十分偏远的地方做窗口，对这个灭门案几乎毫无印象。 茅台按下搜索键，很快就有大量的信息跳了出来，不难看出灭门案在北阳也曾经一度是非常受关注的案件，即使在 2020 年，都有一些科普博主会将这个案子翻出来做介绍。 “2009 年春节前，北阳城东区福鑫小区发生了一家四口，三人死亡，一人重伤的恶性入室杀人事件，报警人是送奶工，而家中的唯一幸存者是大女儿，身中两刀，满身是伤，经治疗后好转，而凶手至今仍在潜逃……” 第109章 茅台微微睁大眼，没想到 09 年在北阳还能发生这么骇人听闻的案件。 在城东区，福鑫小区所属的地域确实属于老城区，监控安装较晚，而在 10 年和 11 年的时候，随着她被调入三里巷派出所，那一代小区内的天网系统开始普及，像是这样入室杀人的恶性案件便发生得很少了。 狮子凑在她身边看完了案件介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所以说，这个案子的凶手至今还在逃？网上有通缉吗？” “当时没有监控，所以没法和照片进行比对，只有模拟画像……这种通缉方法随着人脸识别还有监控的普及，现在基本上已经被淘汰了。” 茅台点开另一条当年的新闻，里头还存有当时的模拟画像，是根据后来苏醒的唯一幸存者的口述画成的。 茅台放大画像，上头画着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眼睛细长，除此以外，其他并没有太多特征。 “这眼睛像是狐狸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狮子鼻子里出气。 茅台淡淡道：“这是基于被害者口述画出来的东西，但是被害者的口述大多数时候都不客观，遭遇暴力侵害的人很容易夸大加害者的长相，所以，应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加害者是个细长眼睛男人这件事。” 狮子想了想：“如果说，赵洋那天在桃李巷，就是突然看到了这个男人……” “有可能，至少眼睛还是有识别度的，加上又是这样重大刑事案件的在逃嫌犯，如果认了出来，第一反应肯定是留证，而且，还不敢靠的太近……” 茅台深吸口气，这下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赵洋一直保持距离在拍摄，她知道对方有一定危险性，又或者，是怕打草惊蛇。 “可是，如果真的是 09 年那个灭门案的始作俑者，他又为什么要回到当时案发地的附近呢？”狮子不解，“他身上还背着案子，是生怕自己不被抓住吗？” 茅台摇摇头，脸色凝重：“这并不稀奇，很多时候这种恶性案件的凶手都会存在这种心理，在他们心中他们犯下的案子就是他们的成就，就像是寻常人会时不时把自己的奖杯拿出来擦一样，他们也会时不时想要回顾，因此有不少凶手都有后头再回到现场的习惯。” “杀了三个人，还把大女儿虐待成重伤……”狮子咬了咬牙，“这样的人，如果孙晓艺和赵洋的失踪都是因为他，那么……” “那么，我之前可能都太乐观了。”茅台在夜风里抖掉烟灰，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她想起孙晓艺的父母，忍不住重重阖上眼。 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结果。 “珍珠遭遇的可能不仅仅是拐卖……而是谋杀。” 第88章 06 灭门 回到分局，茅台直接去找了之前的信息技术员，帮她们调取 2009 年福鑫小区灭门案的卷宗。 茅台心里很清楚，她和狮子现在的身份尴尬，虽说名义上还在专案组，但实际上已经和警方接下来的行动没有直接关系，如果不趁着最后的时间多查一下，很可能马上她们会很被动。 2009 年的案子，由于犯罪分子的谨慎，当初并没有采集到足够的物理证据，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个未知的 dna 还有一份幸存者的证词，因此这些年虽然经常被人翻出来讲，但至今却未能重启调查。 坐在徐涛的办公室里，茅台快速翻动案卷，不多时便看到了远比网上介绍更详实的现场记录。 在 2009 年的春节前，一位城东区的送奶工于早上五点半到达了福鑫小区，而就在他送到 6 栋 302 这户时，却突然有了一个很古怪的发现。 302 的房门没有关。 送奶工愣了一下，虽然知道如果在这儿停留会导致之后几栋的送奶工作被耽搁，但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促使他试探着推了一下虚掩的房门。 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他会在这扇门的背后看到什么。 随着楼道里昏暗的光线照入，一片漆黑的 302 室的客厅地板上有一个一动不动的轮廓，而在他身下，似乎还有一大滩液体，在光照下轻微地反光…… 当天清晨的六点零三分，福鑫小区所属的福元路派出所接到了报案，随着民警赶到现场，一起震惊北阳的大案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在福鑫小区 6 栋 302 不大的两室一厅里，一共倒着两具成年人和一具未成年人的尸体，不光如此，在厕所的老式浴缸里还有一个只存一息的年轻女性，被发现时浑身是伤，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当中。 根据警方的调查，受害者为一对夫妻还有他们膝下十七岁的次子，而幸存者，则是这对夫妻的长女宋舒，事发时 22 岁，刚刚从某大学的护理专业毕业，也还未工作。 按照当时现场勘测以及法医的验尸结果，父亲宋刚身中 14 刀，母亲姚美清身中 12 刀，次子宋晨曦身中 9 刀，死因都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凶器也在现场被找到，是一把厨刀，在刀柄处还发现了细微不属于被害者的 b 型血迹，被认为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唯一一处物理证据。 一家四口三死一伤的灭门案，在当时的城东区，乃至整个北阳都是极为罕见并且凶残的案子，也因此福鑫小区灭门案一经报道便引起了渲染大波……在案发整整十一年后，单是从这本案卷的厚实程度也不难窥见当时警方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 相比于案情，狮子则更关心唯一一个幸存者的情况。 第110章 她急急地翻了两页，很快便看到了后续的调查，在 2009 年，这家的大女儿宋舒在昏迷了将近四天后才醒转过来，她身上存在多处被锐器划伤的虐待伤，而相对比较严重的是两处刀伤，但好在都不在要害。 在笔录里，宋舒尽她可能地陈述了案发时的情况，称在事发的当晚一点左右，有人突然敲响了他们家的家门，而当时去开门的正是宋舒。 登门的是一位宋舒并不认识的 30 岁左右男性，戴鸭舌帽，穿黑色夹克，脸上还戴着口罩，进门后，该男子立刻用刀威胁宋舒让她进入厕所不许出声，紧跟着便反锁了浴室的门。 出于害怕，宋舒当时没有叫喊，也不知在外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由于其父宋刚当晚存在饮酒行为，睡得很死，所以先出来看情况的是母亲姚美清。 宋舒听到女人被捂住嘴巴的声音，然后随着几声闷响，女人的声音就没了，紧跟着男子似乎是去了弟弟所在的侧卧，因为隔得远加上心理紧张，宋舒没有听见侧卧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概在七八分钟之后，男人从侧卧里出来，又去了主卧。 在宋舒的描述里，宋刚是被凶手拖到客厅里刺死的，因为酒精的缘故，男人挣扎的幅度很小，在厕所里，宋舒只能听见一下又一下的闷响，她当时还不知道那是刀子反复捅进身体里的声音，直到从厕所门的通风口里看到了血，她才知道宋刚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进门后的半小时，男人就已经杀死了家里的三个人，最后他往厕所走来，害怕到极点的宋舒不得已从洗手台底下翻出了刮眉刀作为武器，而这也是导致男人最终留下了血迹的原因。 在随后的将近两个小时里，男人在浴室里用刀对宋舒进行虐待，还逼她用水反复冲洗自己，其中有过脱下裤子的行为，但是却因为无法产生生理反应而放弃了性侵，就这样到了四点出头的时候，男人像是玩腻了，拿刀想要刺死宋舒，而这时求生的欲望才终于让宋舒进行了反抗。 她拿刮眉刀划伤了男人的右手，在恼羞成怒之下，男人又正面捅了她第二下，还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尖叫，整个行凶过程持续了几分钟，最终宋舒因为失血而力竭，陷入昏迷之后便不知道凶手的去向了。 看完整个案情描述，狮子奇怪道：“所以，这个凶手最终没杀她的原因是？” “可能是以为她已经死了，而当时接近天亮，他还需要清扫整个现场，所以时间不够了。” 茅台皱起眉，这样的入室杀人案件在过去其实也有不少，但大多都会损失财物，在这个案子里，宋家没有丢东西，而凶手上来就将宋舒锁在了浴室里，似乎就是冲她来的一样。 狮子往后翻，在案发后，警方也不止对宋舒进行过一次的笔录，而在之后的几次笔录里，他们有针对性地问了一些关于凶手的问题，包括过去宋舒有没有见过他，又或者在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之类。 茅台淡淡道：“警方应该也在怀疑她，毕竟之前杀害前三个人的时候，她就在浴室里一声不吭，这确实不太符合常理。” 狮子指着案宗：“她这边有解释，是因为平时在家里如果她吵醒了其他人，爸爸会打她，加上当时觉得对方可能是为了钱来的，不知道他会杀人，所以就在这种忐忑的心情下一声没叫……后头她意识到有人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方下一个就要来找她，她如果出声一定会死。” “爸爸会打她？” 茅台一愣，又想起宋舒和她一样也是家中长女，下头还有个弟弟，她竟是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难怪。”她冷冷道，“难怪两室一厅，父母一间弟弟一间，晚上有人上门她会去开门……宋舒，应该是睡在客厅里的。” 第89章 07 凶手 随后的记录也越发验证了茅台的猜测。 在宋家，父亲宋刚常年酗酒，宋舒底下还有个弟弟，这种熟悉的家庭结构让茅台一眼就看明白，作为长女，宋舒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而这也恰恰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可以活下来。 常年逆来顺受的性格让宋舒在凶手的虐待下撑了将近两小时才进行反抗，当时也正是因为天快要亮了，最终凶手为了打扫现场才没有仔细检查她的伤势，让宋舒捡回了一条命。 在十一年前的调查里，警方问宋舒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她有没有见过凶手。 在最初，宋舒的回答一直是否定的，然而直到她苏醒的第二个月，宋舒忽然主动找专案组的成员，称当时上门的凶手或许是她之前在医院实习时碰到的患者。 由于实习是她大三时候的事情，导致后头她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在当时的医院里，确实有患者来向她索要过联系方式，之后又被她拒绝了。 狮子惊讶道：“所以，真的是冲她来的？才会把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放到最后……” 在宋舒的回忆里，大三时她在医院的走廊里撞到这个患者，被要了号码之后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根本没想到对方最终会在一年后找上门，还犯下了这么大的案子。 “又是这种事，就跟之前的苏晓一样。”狮子咬了咬牙，“说是什么情种，根本就是杀人犯，觉得自己追求了女孩儿就一定要答应，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想给过女性任何选择。” 茅台皱起眉，她这些年见过的动机千奇百怪，有些动机小到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就是别人的一句话也会导致怀恨在心。 第111章 她将案卷往后翻，果真后头将近二十多页都是警方对宋舒之前工作的医院进行排查，虽说当年进行了大规模的走访，也调取了很多医院内部的资料，但毕竟时隔一年，监控没有，人证也很难找，因此最终也没能从茫茫人海里将宋舒说的那个人找出来。 案卷至此已经只剩下两页了。 茅台看了一下，最后两页上是 2017 年对当时凶嫌留下的 dna 做的进一步检测，通过近些年才发展出的族谱检测法，却仍然没能从现有的 dna 库里找到匹配的条目。 在那之后，福鑫小区三死一伤的灭门案便再也没有任何其他进展了。 合上案卷，茅台下意识想要去掏酒壶，然而如今酒壶却在狮子那里，她不得已之下只能揉了揉眉心醒神，无奈道：“这案子少说查了一年多，费时费力，还是没能找到凶手……” “唯一的线索就是 dna，还有宋舒说的，那个男人的眼睛非常细长。”狮子抱着胳膊，“也只有这么凶残的凶手，才会一次性让两个人同时失踪。”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回来。”静默半晌，茅台忽然说。 狮子一愣：“不是之前茅台姐你说的吗，这样恶性事件里的嫌犯有些会有习惯回到现场吗？说是找成就感什么的……” 茅台摇摇头：“没错，但是我说的那种情况，他们回到犯罪现场，是为了回味自己当时杀人时的快感，但是在福鑫小区的这个案例里，凶手看上去很像是冲着宋舒来的，不管他是想对宋舒做什么，他的目标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狮子，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会对那次的犯案感到满意吗？” 狮子睁大眼，也渐渐想明白这个逻辑：“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之所以会回到那个地方，总不能是因为他还想……” “应该也只有这种可能吧。”茅台叹了口气，“他回到当初的案发地附近，是在寻找当年唯一被自己错漏过去，同时也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个受害者。” “靠！”狮子听得背后汗毛倒竖，险些拍案而起，“如果是这样，那他，那他这些年……根本就没有收手的打算啊？” 茅台心里又何尝不知道有过这样前科的人如今还自由行走在大街上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如果说赵洋真的是碰到了当年这个案子的凶手，那加上之前的宋家三口人，受害者都已经达到五个……在北阳的历史上，市局可能都鲜少碰到这样的案子。 就更不用说，在福鑫小区灭门案和珍珠失踪案这两起案件当中的空白年份里，对方或许还一直徘徊在那一代，伺机找到之前的受害人。 茅台想到这儿心头猛地一跳，她支起了身子，脑中却迅速勾勒出一幅地图。 从桃李巷到福鑫小区，如果以此为半径画圆，牵扯到的是至少两到三个派出所管辖的区域，在这十年里，真的只有这两起恶性事件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立刻拉上狮子去找了之前的技术员，看着年轻的警察在电脑上进行操作，茅台很难得感觉到紧张，甚至抓着狮子手腕的手都忘记松开。 “茅台姐……”狮子看着女人苍白的侧脸，忽然觉得她应该多少再让茅台喝一点才对。 “我看一下，这十年间，恶性事件，包括失踪案，未破的谋杀案，绑架案……马上好了。”技术员简单查找了在区域范围内的案件，不多时她的手指重重敲下了键盘，一些相当明显的黑点开始在茅台划定的区域里显现出来，代表着曾经发生过恶性事件的地点。 “还挺多的。“虽然数量不少，但是年轻的技术员却不觉得奇怪，只是叹了口气，“其实现在的治安虽然比原来好了，但像是这样的恶性事件还是防不胜防……” “……” 茅台没有搭话，她定定地看着屏幕，慢慢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冷了下来。 在地图上不大的区域内，有七八个黑点的旁边都标注着儿童走失，单看地理位置，都离五年前珍珠失踪的桃李巷不远，而且，是以福鑫小区为中心点往外辐射的。 茅台过去做过警察，自然清楚，儿童走失案很常见，但牵扯到恶性事件的却并不多，很多都可以在 24 小时内被寻回，而在分局的记录里留下的这些，却都是并未被解决的儿童失踪案件…… 十年里，在这一代除了珍珠孙晓艺的案子，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起类似的案件，而孩子都至今没有被找到。 茅台脸色铁青，几乎感到一阵窒息。 这些年，她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第90章 08 疏漏 半个小时后，茅台拿着打印出的材料坐在办公室里，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大半。 年丰巷，2011 年 4 月，一名女童走失。 曹家巷，2012 年 6 月，一名女童走失。 十字街，2013 年 5 月，一名女童走失。 燕山街道，2015 年 6 月…… 在 2009 年到 2019 年间，以福鑫小区为中心点，在附近三公里以内，包括孙晓艺在内，已经失踪了 8 名女童，有些也并不是住在这一代的女孩儿，就和孙晓艺一样，是放学途径，结果就在半道上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后由于这些女童家长报案的地点不同，加上走失发生的年份相隔最长达到两年，导致这些案子从未被放在一起进行比对，也因此从未有人注意到，仅十年时间，在这一代已经发生了 8 起几乎一样的儿童失踪案，而且失踪的还都是年纪在 7 到 15 岁之间的女孩儿。 第112章 狮子坐在桌上翻动着这些薄薄的案卷，眉头紧皱：“这些案子都没有太多的调查啊。” 茅台轻声道：“儿童走失是很常见的，但是并不是外界说的那样，孩子丢了就一定是被人拐走了，以前在派出所我也处理过很多儿童走失的案子，其中大多数都是离家出走，真正的恶性事件少之又少，然而，一旦错过了一开始的黄金期，就算是恶性事件也很难破获了。” 她眉头紧皱，禁不住再次回想起当年孙晓艺的父母第一次来到三里巷派出所时的情景。 那是 2015 年的盛夏，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 连着处理了两起报案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了纠纷，茅台看着面前这对神色仓皇的男女，一开始也以为，他们的女儿应该只是在放学路上耽搁了时间，所以没有及时到家。 毕竟，在这对夫妻的叙述里，他们的女儿孙晓艺平时基本上下午四点半就肯定会到家了，而今天五点半还没回来，夫妻俩没有打通女儿的手表电话，因此便急匆匆赶来了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里的钟指向了六点，戴从伟试图让这对焦急的父母能冷静下来，毕竟现在离孙晓艺寻常会到家的时间就相差了一个多小时，无论怎么看，是恶性事件的可能性都很小。 “她的电话手表充电了吗？”戴从伟问，“会不会是因为手表没电了，所以才没有接电话？” 孩子的父亲此时明显已经坐不住了，急道：“平时都是珍珠自己充电，她很懂事，都不叫我们烦神这些事，而且碰到什么事一定会给她妈妈打电话，不会在路上耽搁这么久的。” “你们能确定她的手表充上了电了吗？” 戴从伟又问了一遍，而这一次孙晓艺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这就是你们处理失踪案的态度吗？我们的女儿现在失联了，你们叫我们等，我们怎么等得起？” 女人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个女儿，珍珠是为了体谅我们上班辛苦才自己要走回家的，如果，如果她出了什么事……” “阿姨，您先冷静一下，孩子平时会去外公外婆那儿吗？” “不会去！我之前都说了，她平时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家都不会去，他们都一心想要个男孩儿，平时都不怎么待见珍珠，怎么可能让她过去！” “那……” “行了，我去看下吧，不论孩子丢没丢，这种事儿确实是等不起的。” 不等戴从伟说完，茅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本来晚上约好要和徐涛吃饭，但就在听到刚刚孩子母亲那句“他们一心都想要个男孩儿的”的时候，茅台简单给徐涛回了个“晚上自己吃吧”，紧跟着便把手机直接插回了口袋。 “她平时都走哪条路回家？” …… “确实是我们耽搁了，如果当时一开始就能重视起来，说不定对方还没有走远……是我们错过了调查的黄金期。” 茅台如今想起当日的事却还是感到自责，轻声问：“狮子，你知道孙晓艺为什么叫珍珠吗？” “为什么？” “在孩子出生前，他们已经通过私立医院查出孩子的性别了，是女孩儿，双方的父母都不想要，但是夫妇俩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孙志勇为了安慰妻子，就给她买了一对珍珠耳环。” 茅台苦笑了一下：“珍珠算是个幸运的姑娘，她是带着父母的爱诞生的，比很多其他的女孩儿都要幸运，但是即便孙志勇和冯梅夫妇再想留住这个孩子，最终她还是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团聚了没有。” 狮子心里发沉，她一早就从徐涛那里听过完整版本的故事。 在珍珠失踪后，茅台几乎 24 小时连轴转地盯这个案子，然而即便如此却依然一无所获，随后在珍珠失踪的同一年年底，珍珠的母亲被查出鼻咽癌，被发现时已经扩散到淋巴，而茅台当时一言不发地就给人私下捐了两万块钱。 来年三月，冯梅去世，临死前还在惦记着失踪的女儿，而茅台答应她一定会将孙晓艺找回来，但她再也想不到，就在冯梅去世的同年，孙志勇竟也被查出了绝症。 命运就像是在刻意作弄这个小小的家庭，噩耗之后紧跟着的，竟还是噩耗。 没有时间可以耽搁。 在孙志勇病倒后，茅台更是一门心思想要将孙晓艺找到，据徐涛说，到后期她甚至已经无法专注于派出所的其他案子，继而更是放弃了去城东分局的机会，全心全意，就扑在这一件事上。 2017 年的冬天，北阳下了场大雪，孙志勇在医院病逝后和妻子葬在了一起，仅仅两年时间，这个三口之家剩下的，就只有两方不会说话的碑。 来年春天，茅台从三里巷派出所辞职，紧跟着，她和徐涛离婚，独自一人在五条巷开了酒吧。 整整五年，女人从未放下过这个案子，这些年即使她处理的委托无数，但是最终，她自己要找的人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过。 狮子想到这儿，目光又落在这些失踪的孩子还有福鑫小区灭门案唯一幸存者宋舒的照片上。 似乎是因为长期受到家里的忽视，宋舒的个子很小，又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如之前她们见过的陈荫，乍一看，就像是个学生一样。 想起陈荫这个名字，狮子忽然喃喃道：“或许，这些孩子都是替代品……” 第113章 “什么？”茅台抬起头。 狮子若有所思：“他一开始他找上的是成年了但是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性，然后在他发现会被拒绝又麻烦难搞之后，他就……” “他就开始找没有反抗能力又弱小的孩子……作为宋舒的替代品。” 茅台定定地替她补充完了后半句，静默半晌后，她站起身。 “我们得去见一面宋舒。”茅台皱眉道，“一旦被定性成连环凶杀，宋舒本人的处境就很危险，对方的执念很深，就算这十年找不到她，之后也肯定会继续再寻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第91章 09 突破 “所以，你们怀疑是同一个凶手，在这十年杀了这么多女孩儿？” 开完会的徐涛甚至还没来及去抽根烟酒就被狮子拉进了办公室，在那儿他听完两人的推测，一时只觉得被巨大的信息量淹没了。 徐涛睁大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有任何证据吗？” “就是因为没有，才要去找当年唯一的幸存者了解情况。”茅台淡淡道，“徐涛，以你的经验，十年跨度，在这一块小小的地方发生了八起没破的女童失踪案，正常吗？” 徐涛叹了口气：“确实不正常，但是想要并案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你们现在都还没走访过这些女童的家长，可不能上来就讲出这么吓人的推测啊。” “我明白，这也是之后要做的事……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去见一面宋舒。” 茅台走过来，对徐涛而言，如今女人脸上的神情十分熟悉，就和当初拿出离婚协议书时一模一样，她苦笑道：“徐涛，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草木皆兵，但是这个案子，五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如今已经可以确定，当初监控里跟在孙晓艺身后的赵洋最后在查的案子就是福鑫小区的灭门案，凶手在逃，并且在他在逃的这十年里发生了八起类似的女童失踪案，这么多的巧合，对于一个警察来说，应该已经足够让他开始一场调查了吧？” 徐涛对上女人疲惫又愧疚的眼神，内心顿时又软了下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他的前妻坚持了五年的案子，三年前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前途和家庭也要继续查下去，徐涛实在不知道怎么样在这样的白昭翟面前说一个不字。 他叹了口气，伸手捏了一把女人的脸：“三年前，真的是为了这个案子才要跟我离婚的吧？” “不然呢？”茅台给他逗笑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在外头有狗了？” “有狮子都不行。” 徐涛无奈，在沙发上坐下点了一根烟：“应该也不是没有门路可以弄到，但是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信息应该是受保护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对外曝光，更不能在案子没有任何眉目的情况下强迫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否则你懂得，到时候脱衣服的肯定是我。” 茅台深知徐涛这么做所担的风险，她将手放在身边人的膝盖上：“谢谢。” “看来这周我要去你家住的计划又要泡汤了是不是？”徐涛苦笑，“我这边要收尾，某些人要查案，总之就是没空。” “不过我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才离婚的，换句话说，等这个案子查完了，不就什么空都有了吗？”茅台闻言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 徐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这回连着狮子都惊喜地睁大眼：“我是不是要搬出去啦？” “徐涛，宋舒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我等你消息。” 茅台说着拍拍徐涛便站起了身，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分心，既然已经为这个案子舍弃了这么多，现在就更要一鼓作气地将它解决。 这几年欠徐涛的，她早晚会补偿他。 翌日上午九点半，在徐涛打来电话时，狮子已经开着雪佛兰行驶在冀庄的路上了。 “你可千万记得啊，不能强迫她做任何事，否则万一后头被曝光，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电话里徐涛实在是不放心，“尤其是要看好狮子，别到时候脾气上来什么都说。” 新的一天，茅台终于又拿回了自己的酒壶，她不敢一次性喝太多，只能小小抿了一口笑道：“你别想太多了，女儿现在已经长大了，我现在的酒壶都由她来保管。” “反正你们注意一点，勒索案马上收网，如果你们之后能找到切实的证据将那些案子并案，我会跟上头开这个口的。” 挂了电话的两个半小时后，狮子将车停在了冀庄城东的一片民宅前。 按照徐涛给的情报，宋舒在当年的案件后便改名费舒，去了冀北的省会冀庄做了一名护士，如今工作地点是在一家街道卫生院。 “茅台姐，你说她会愿意和我们交流吗？”下车的时候狮子还是有点担心，作为一个经历过残酷灭门案的唯一受害者，宋舒的精神是否稳定到可以帮助她们，两人根本一无所知。 茅台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卫生院门牌上——这是冀北相当安静的一块民居聚集地，似乎常住的老人居多，接近饭点，即使站在马路中间都能闻到从四周老房子里飘来的菜香。 选在这样一个地方工作，是否也意味着，宋舒并不愿意再接触外人？ 茅台对这个问题心里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是如今既然已经站在这里，她们显然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茅台眼前是珍珠在照片上的笑脸，轻轻吸了口气：“已经失踪这么多孩子，如果真的是和她有关系，那么，或许能够说动她吧。” 第114章 两人走进这家河东卫生院，在导医台简单咨询过后，很快便得知，费舒如今已经是这家卫生院的老护士了，如今人就在二楼值班。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十一年前那场凶案的唯一幸存者了，狮子莫名有些紧张，她跟在茅台身后上了二楼，远远就看到卫生院里简陋的护士站里坐着一个长发的护士，即便已经三十岁了，却还是生着一张娃娃脸，正在笑着同一旁其他的护士聊天。 这么多年来，宋舒的样子几乎没有变，除了案发时眉眼间的恐惧已经消散了，其他地方几乎就和十一年前一模一样。 也多亏了当年没有曝光任何受害者的照片。 茅台内心叹了口气，走过去说道：“好久不见，费舒。” 宋舒和旁边的小护士都是一愣，在卫生院里很少碰到这样对护士直呼其名的病人，宋舒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对上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她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僵住了。 即使没有穿警服，但来人眉眼间却有种她很熟悉的东西，利落又干净，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宋舒几乎天天见到。 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紧跟着十分突然地站起身，几乎把身旁的其他小护士吓了一跳。 茅台问道：“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现在应该是午休时间吧。” “……好。” 女人有些惶恐地点头，她从护士台里走出来：“要不去卫生院外头说吧，毕竟这儿是……” “好。”茅台当然知道宋舒这么做的缘由，让她的新同事知道她的过去显然没有任何好处，这也不是什么可以见光的事情。 “正好是饭点。”茅台笑起来，“这么久没见，不如让我请你吃个饭吧。” 第92章 10 宋舒 “刚刚不方便，现在可以说了，我们是北阳城东分局来的。” 上了车，茅台开门见山给宋舒出示了她的临时证：“本来也不想打扰你，但是现在确实有些事情让我们不得不来了，宋舒，在你搬离福鑫小区之后，在那附近接连发生了很多起的女童走失案，这件事你……” 她还没说完，坐在后座上的女人脸色已然是惨白一片，浑身都绷紧了。 茅台心知她已经有了联想，伸手轻轻覆上宋舒的手背：“我们不是想来破坏你现在的生活的，只是当年案发后有很多人问过你关于凶手的问题，但是那时候并没有发生其他案件，所以那些问题可能太过发散，现在我想再问你几个问题，为了那些走失的孩子，你愿意回答一下吗？” 宋舒在极度紧张下连眼神都开始飘忽起来，茅台感到掌心下传来的细微颤抖，又用了些力气抓紧宋舒的手：“你不用害怕，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件事，他也不会知道，更不会知道，我们来这里找了你。” 宋舒闻言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她，嘴唇嗫嚅了很久才说道：“我很久……很久没想过这件事了。” 茅台轻声道：“我知道，这件事于你而言应该已经结束了……但是这么多年，凶手一直没有抓到，对你来说，难道不像是个沉重的包袱一样吗？” “我……”宋舒听到最后微微睁大了眼，最终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点了点头，“我也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在那件事后，我改了名，搬离了北阳，之后就决定不再想他了。” “后头生活里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吗？” “我搬来冀庄之后，也害怕发生奇怪的事，先后搬过很多次家，后头也是因为真的没有……没有人再来找我，才安心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 茅台这时想起之前徐涛和她说的，宋舒虽然是家里唯一的幸存者，但是因为这件事，家里的老人却都对她恨之入骨，甚至认为是因为她才害死了她的父母和弟弟。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案件平息之后，宋舒便立刻搬离了原来的城市，还改了名。 茅台如今看着女人脸色苍白心中也有不忍，时隔十一年再度逼迫她想起当年的案件，就如同撕开一道早就长好的伤口一样。 她和狮子都是从阴影里逃出来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残忍。 茅台没有放开宋舒的手，直视着她轻声说：“只要有我们在就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如果我们能抓到他，之后，你就可以彻彻底底地放下心，去阳光下生活了。” “我明白。”宋舒点了点头，“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茅台笑了笑：“那我可以问一下，当年的凶手，有在言语中提到过，他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这个我在录笔录的时候应该都说了，他对我做那些事的时候没有讲过理由……可能也是因为我们家的隔音不算特别好，他还说，如果我敢叫，就会立刻弄死我。” “那你有没有觉得，他是个特别喜欢孩子的人？” “孩子？” “没错，他有没有对你的外表表现出特别的偏好……也可能是某种表现，特别喜欢你身体的某个部分之类。” 茅台的问题相当直接，而宋舒似是回忆起了相当惨痛的事情，脸色登时又白了两个度下去，甚至连牙齿都不受控地咬在了一起，沉默了许久才低低说道：“他喜欢，我的肚子和腿，那时候他确实说过，捏起来很软，像小女孩，然后就在上头割了好多下。” “就是他妈的恋童癖！”狮子忍了许久，听到这儿终于控制不住，一拍方向盘骂道，“这种人要抓到枪毙十次都他妈不嫌多，单单偿命都是便宜他了！” 第115章 “狮子收声。” 茅台在此时明显感觉宋舒浑身的颤抖加剧了，毫无血色的脸绷紧一片，上下齿关咬合在一起，怔怔地看着前座的椅背：“实在是太疼了……他丝毫不把我当做是个人，就好像，我根本不会痛一样，一直那样，一直那样！” 说到最后，宋舒甚至忍不住，重重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我以为我自己很能忍了，以前对我动手的时候我都没说过什么，但是我没想到这些男人，每个都是这样……我只是想活下去，但是只想要活下去而已都很难，在那个时候我只想快点死掉，因为，因为我已经受够……我已经受够再这样下去了。” 女人的声音带上哭腔，而茅台见状直接将宋舒拉了过来，轻轻圈住她的后背安抚道：“不要紧，局里让我们两来就是为了不吓到你，只是这么长时间了，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见过他的人，所以，如果想要找到其他那些女孩儿，我们只能来找你，看看还有没有更多关于那个逃逸凶手的线索。” 四年前，在狮子险些从桥上跳下去的那一晚，茅台也是这样抱着人缓和对方的情绪，而很快，她感到怀里的人呼吸平复了一些，宋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她：“对不起，我太久没说起这件事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毕竟，我后头逼着自己想要把这些事情都忘掉。” 茅台叹了口气：“这确实是我们强人所难，毕竟当年你该说的应该都已经……” “不要紧。”宋舒摇摇头，“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不是我不去想，它就不存在，如果说，在我之后已经有这么多孩子都在那一代不见了，那我确实没有办法就这样置身事外。” 茅台隐约从宋舒的话里听出些古怪：“可是你当时不是都……” “我确实有事情没有对警察说……毕竟，当时我已经下定决心想要远离这件事，也不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对的，所以，完全不想和它在牵扯上任何的干系。” 宋舒苦笑了一下，在做了两个深呼吸后，她低声道：“就在案发后差不多两年，我曾经回到过福鑫小区，当时是去派出所拿文件的，那毕竟是我住了二十年的地方，我没忍住就回去看了一眼，那时候是傍晚了，要从派出所去福鑫小区，有很多巷子，我犹豫了很久但还是走了，走到一半却觉得不对劲。” 宋舒像是想起什么恐怖至极的回忆，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当时觉得背后有人，还在追我！我一路跑进了一家超市，然后过了很久都没有人经过，我大着胆子再出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身后早就没有人了，当时我给吓得够呛，就从超市直接打了车，绕了很多路，确定没有人跟着我之后，当天晚上就回了冀庄。” “那是 2011 年几月份的事？”茅台皱起眉。 “四月。” 宋舒肯定道：“我记得很清楚，是四月底，刚刚你说孩子我才想起来……在那个时候，周围的学校都刚刚放学，所以，在那一代有很多独自回家的孩子，其中……还有不少都是女孩儿。” 第93章 11 关联 “2011 年 4 月底，从派出所去福鑫小区的路上……” 当天晚些时候，和宋舒互留了联系方式的茅台又坐上了返回北阳的车。 她琢磨着之前宋舒给她们提供的研所，目光落在之前从局里打印的材料上：“2011 年 4 月 24 号，在年丰巷失踪了一名叫做陈楚君的 9 岁女童，这是这一系列失踪案里的第一件，她在失踪前是三里巷小学的四年级学生，回家路上突然就不见了，按照时间，应该就是宋舒说的……” 狮子为了提神给自己点了支烟，脚踩着油门超过一辆磨蹭的白车：“宋舒现在也记不起来具体的日子了，但是如果能对应的上，那对方会不会是因为看到了宋舒所以才……” “有这个可能，案发在 2009 年，都已经到了 2011 年，警方又只有一张模糊的画像，就算通缉，也很难保证嫌犯就一定能被认出来，所以极有可能，那时凶手还在福鑫小区附近活动。” 茅台借助着酒精带来的热度帮助思考：“错漏了最想杀的人，对于凶手而言很有可能是个遗憾，而也正是因为再次见到了宋舒并且没能对她动手，所以凶手才开始找其他的目标……” 狮子咬了咬牙，虽说之前已经感受过许多次环境对女性的恶意，然而因此没能杀掉女性被害人就开始对更加弱小的女童下手，这样的罪行已经远不止是凶残了。 一片静默里，茅台的手机一震，却是宋舒发来的消息：“谢谢你们，多亏了来的是女生，否则可能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吧，如果还需要什么帮助请来问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这姑娘，吃了很多苦。” 茅台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拿起一旁宋舒的个人资料。 即便是在下午那么短时间的相处过程里，茅台也不难看出来，宋舒就和四年前的狮子一样，因为这些可怕的过去对于异性非常抵触，估计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选择在这样的小型卫生院里工作，平时只需要和不多的几个人打交道，接触到的人即便有异性，也基本上是周边小区里上了年纪的老大爷。 茅台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资料上宋舒的照片，又想起小时候的那些寒冬，宋舒身上有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就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她轻声道：“宋舒的案子即使我们现在再想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名堂，还是先从最后一个失踪的孩子开始吧。” 第116章 下午六点半，回到北阳的二人没有任何耽搁，直奔于 2018 年失踪的女童童佳的家而去。 两年前的七月十八号，正值暑假，上小学五年级的童佳在家门口玩的时候离奇失踪，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在距离福鑫小区 1.7 公里的马道巷。 监控里童佳蹦蹦跳跳地往画面的一侧跑去，而她所跑向的方向则是一条处于监控盲区的狭窄小巷，正位于两栋民宅之间，如果从那里往外走，则很容易躲开摄像头。 “这个孙子，一定把这一代都绕遍了。”下了车，狮子扫了一眼资料上的地图，在福鑫小区一代都是错综复杂的小巷，显然这个凶手就是利用了这种地理优势将这些女童拐走的。 两人对着地址敲开了童家大门，简单说明了来意后，童佳的父亲将二人迎进门，茅台这才发现在童佳失踪后，夫妻二人又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已经可以在学步车里蹒跚行走了。 然而即便如此，在家里的电机柜上，依旧能看到不少过去童佳的照片，显然，夫妻俩并没有将大女儿彻底忘掉的打算。 “没想到现在还会有人来问起佳佳。”童母请她们落座，苦笑道，“马上都两年了吧，我和她爸爸前不久还去了一趟庙里，祈祷如果佳佳是给卖给别人了，能去到一个好人家。” “……” 狮子心头一震，对于这些女孩儿的父母而言，他们至今都相信着自己的女儿只是给拐走了，然而，一旦证明了这十年来的所有案件都是相互关联的，那么，是拐卖的可能性就极低了。 这些父母就和过去五年的茅台一样，一直抱着虚无的希望，期盼着能把孩子找回来。 茅台淡淡道：“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案子也不可能一直就这样放任不管的，所以即使时隔两年，我们现在还是要来问一下相关的情况。” 女人点点头满脸感激：“也谢谢你们没有忘记童佳，虽然……我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女人的语气让茅台眼前又浮现出孙晓艺父母的样子，她皱起眉：“童佳平时的性格如何？” “性格？” “容易相信别人吗？” “童佳其实性格挺胆小的，也比较内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会自己一个人在家门口玩，我们都没想到她会突然走丢，毕竟平时她做什么事情之前，她一定会打电话回来问的。” “打电话？” “没错，这孩子非常依赖我，碰到什么事情都要打电话给妈妈问，因为小时候就和她说了，一定要有大人的允许才能和陌生人讲话，她可能听进去了吧。” 茅台皱眉，似乎五年前珍珠爸爸在她面前说的，无论怎么样，孩子碰到什么事情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妈妈，不可能就这么失联。 是共同点吗？ 无论是珍珠还是童佳，在性格上都并非是轻易会相信他人的女孩儿，就算真的在路上有人对她们搭话，她们在做出行动之前，第一反应也一定是要联系妈妈问一下。 联系父母，拒绝…… 茅台微微睁大眼，宋舒在最初拒绝了对方索要号码的要求，最终时隔一年却被对方登门报复，如果，对方是因为在宋舒身上没有获得满足，想要挑更加弱小的女童来下手，那这些孩子一旦表现出迟疑，又或者说想要问询父母，对于凶手来讲，是否就意味着他又一次被拒绝了？ 他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手的吗？ 直到告别了童佳的父母，茅台都一言不发，两人下了楼，很快便走到了两年前童佳失踪的地点，直面那条至今没有装任何摄像头的漆黑小巷。 “茅台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狮子一早看出茅台的神情不对，她只恨自己的经验还是不够，在这种时候很难洞察到更多隐藏在黑暗里的线索，帮上茅台的忙。 在寒风里，茅台深吸口气：“那些孩子可能正是因为谨慎，所以才触动了凶手的杀心。” “谨慎？”狮子不解。 茅台正要说话，忽然间她口袋里的手机猛震了几下，拿出来却是宋舒发来的消息。 女人的信息都很简短，其中还有不少错字，看得出打字打得相当慌忙。 “真的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吗？” “我又开始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了。” “他应该不会找到冀庄吧。” “白警官，你们，真的能确保我的安全吗？” 第94章 12 心魔 翌日上午十点，茅台和狮子再次回到了冀庄。 茅台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宋舒的精神状态，她看过太多血淋淋的例子，被偷拍的受害者因为过度疑心有人跟着或者盯着自己，最后不惜一死以解脱，就好像是之前的林好和朱小慧一样。 宋舒所经历的事情相比于过去她们碰到过的那些都是有过之而不及，如果真的是因为她们贸然上门导致宋舒多年的心魔复发，茅台都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非值班日，两人径直赶往了宋舒的住处，而宋舒家里的大门紧闭，茅台叩了很久的门却都不见人来响应，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她尝试拨打电话，从门里能隐约听见铃声，而就在茅台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时，电话被接听了。 “白警官？是你吧，不是别人吧？”宋舒的声音听着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是我，抱歉，昨天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的。” 第117章 茅台想起不久前她们刚刚经手的自杀案，心中也不由一阵后怕，而五分钟后，当两人终于进入室内，她们才终于见识到了宋舒生活中的古怪之处。 在女人不大的家里没有一扇门，所有房间都互相打通，这也是为什么在门外就能听到铃声。 “……” 宋舒没有化妆，脸色惨白：“抱歉，突然为了我赶回来。” 茅台的视线略过放在一旁茶几上的那些药片，其中很多都很熟悉。在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狮子还没有断药，这些雪白的药片就成板城板地堆在酒吧后的屋子里。 茅台内心长叹：“是发生什么了吗？” “昨天你们走了之后，我下班……就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回家之后也觉得屋外一直有人。”宋舒嗫嚅着嘴唇，“还好今天不值班，否则，还要出门的话，就难办了。” 茅台有意想要让气氛轻松点，开玩笑道：“你家里还挺省门的，一扇都没有。” 宋舒低着头：“我不喜欢被锁住……总感觉，像是个笼子一样。” 狮子心知这多半是当年被缩在浴室里留下的阴影，她皱起眉：“你在冀庄有朋友吗？能来陪你的那种？” 宋舒摇摇头。 茅台又问：“男朋友就更别说了对吧？” “男人不可信，有了他们只会让我们这样的女人的日子更难过。” 宋舒的回答丝毫不让茅台意外，而她就像是看到几年前的狮子，无奈道：“狮子，你联系下徐涛，和他说下现在的情况，看看他忙完没有。” “好。” 随着狮子走远，茅台拉着宋舒在沙发上坐下，轻声问道：“你经常会这样吗？” “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宋舒叹了口气，有些崩溃地捂住脸，“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情了，我也没想到就突然变成这样，连门都出不去。” 茅台安抚般地拍拍她的肩膀，而宋舒低着头缓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白警官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的情况一点都不惊讶？之前有很多人都会说我大惊小怪。” “抽烟吗？” 茅台笑了笑，没急着回答，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了一根过去。 她帮宋舒上了火：“我们这行确实是需要更多女警察，不过也确实是很凑巧，我和那丫头都算是过来人，就拿我来说吧，和你一样，我也有一个弟弟。” 宋舒一愣：“是……我想的那种一样吗？” 茅台吐烟：“我现在叫白昭翟，就跟你一样，这个名字是我自己改的……其实没改多少，是你的话，应该能猜到我原本叫什么吧？” 静默了半晌后，宋舒夹着烟苦笑起来：“当然。” 茅台看着宋舒没有一张照片又开阔无比的家，女人身上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熟悉：“小时候我爸也打我，我弟虽然不对我动手，但是一直不喜欢我，当然，后头我是靠自己离开家的，后头也遇到了不错的人，结婚了，然后当上了警察。” “白警官你结婚了？”宋舒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你……” “结婚了，又离婚了，本来和我这样的女人结婚，对方也不省心……你是不知道，当警察的离婚率有多高。” 茅台自嘲般地摇摇头，话音刚落，狮子拿着手机跑回来：“茅台姐，涛哥想和你说两句。” “这不就来了吗？” 茅台把手机接过来，果然对面传来男人无奈的声音，茅台甚至能想象到徐涛的脸：“白昭翟，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刺激她，这可是当年的重案，万一受害者出个万一，事情可就大了，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 “是我之前大意了，马上不会了。” “她那边能提供的线索本来就有限，要不马上还是先回来，我想办法和郭队提一下这个事儿，毕竟年底了，本来每年都会要拉一些档案室里的旧案出来。” 茅台挂了电话，一旁的宋舒满脸惊奇：“白警官，您的丈……前夫，也是警察吗？” “是啊，警察嘛，基本上最后都是自我消化了。” 茅台叹了口气，她怕宋舒的精神太紧绷，唠家常一般和她抱怨：“不过也有麻烦的事儿，就是都太懂行了，所以会互相管来管去的，你看，这不是就在叫我回去了吗？” “可是……”女人定定地看着她，“白警官看上去完全可以自己来处理这些事情，如果是别的警察，也不一定能照顾到我的心情。” “谁叫人现在是副队呢。”茅台无奈，“想要抓到这个凶手光靠我们两个是不够的，这个案子无论怎么样都得提上台面重新调查，这事儿也得靠他来中间周旋。” 狮子又道：“涛哥那边好像告一段落了，不太放心我们，如果之后能和涛哥一起调查……” “不需要，因为那些男的，根本不会对这样的案子有多上心。” 忽然间，宋舒冷冷打断她们。 “当年给我做笔录的那些警察问来问去就在问对方有没有性侵我，就好像性侵了一切就很正常一样，只要我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有人突然来我家杀掉我全家，那就是因为我在外头的言行不对，引狼入室了。” 宋舒说到最后，原先苍白的脸此时全然冷硬了起来。 “白警官，您不需要因为我的事情在您的前夫面前委曲求全，经历过十一年前的事情，我原本对警察已经谈不上多少信任，如果不是你们，我也不会再想掺和这个案子一分一毫……所以，很多事情我也只愿意说给你们听，只有你们而已。” 第118章 第95章 13 分头 “所以，你们一开始是为了找这个叫做孙晓艺的孩子？” 宋舒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目光落在了茅台手中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上：“一开始你们以为这个女记者是凶手，紧跟着又觉得她是看到了……” “没错，赵洋平时就喜欢挖掘这些冷案旧案，可能也是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他了吧。” 茅台盯着监控截图上赵洋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虽说在一个区域发生了这么多失踪事件很可疑，但是警察没有证据也是不能靠空想来查案的。” 宋舒犹豫道：“所以说，你们回去调查，还是要通过警察那边？” 狮子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那当然，不通过警察怎么调查啊。” “我已经不想再和任何一个男警察直接讲这段过去了，我已经受够了再被他们盘问了。” 宋舒摇摇头，转向了茅台：“再说了，坚持查案的是你，来帮助我的也是你，为什么功劳最后要给那些警察拿去？” 狮子这下终于听出宋舒的言下之意。 她根本就是完全信不过徐涛。 狮子虽然能够理解女人经历过过去那些如今对异性有抵触心理，但是如今却也慢慢认清，人不可能完全不与另外一半的性别打交道在这世上活下去，她劝道：“涛哥对人很好，而且茅台姐不是因为感情问题才和他离婚的，你可以信任他。” “我只是觉得，坚持了五年的案子，应该要由自己来解决。”宋舒苦笑着低下头，“可能是我太任性了，我本来想如果对方是冲我来的，并且至今还在那周围徘徊，那么如果我直接出现的话，应该不需要动用太多警力。” “你……” 茅台睁大眼，意外宋舒居然敢做到这份上，只是最后一起案子是 2018 年发生的，如今已经两年多过去，凶手至今没有再犯案，如今究竟还会不会在那一代露面她们谁都不知道。 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或许宋舒是她们唯一的突破口也说不定。 她问道：“你真的愿意再掺和这个案子？” 宋舒苦笑：“你都查了五年了，好不容易有线索，我总不能不帮忙吧……更何况失踪的都是孩子，我以前也在儿科做过，我能明白这种心情。” 女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捏得很紧，而茅台沉思了片刻，忽然对狮子说：“你先回北阳找徐涛，她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一个人呆着，之后如果不行，我和她坐火车回去。” 狮子一愣，在过去茅台很少会直接和她分开行动：“可是茅台姐只有你一个人的话……” “毕竟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做她不想做的事。”茅台笑笑，“当年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狮子这下彻底哑了火。 在她过去对全世界都极度不信任的时候，确实是茅台由着她任性了很多次，其中别说是宋舒这种程度，就连她把人揍进派出所了，茅台也顶多是罚她洗个杯子。 想到这儿狮子抿了抿嘴：“那我先回去找涛哥，茅台姐你随时联系我。” “去吧。”茅台淡淡道，“这个案子，还有一半得靠你了。” 下午两点半，狮子开车径直去了城东分局。 “你说白昭翟留在冀庄了？” 徐涛好不容易对接完了勒索的案子，本想着要和茅台一起吃个饭，谁料想这又这么一来又泡汤了，他无奈道：“他是陪着那个幸存的受害者了？我之前不是说不要让对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了吗？这么大的案子，突然叫人翻出来不好。” “茅台姐从来不会让人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狮子眉头紧皱。 不知道为什么，宋舒身上隐约有些东西让她感到不太舒服。 虽然茅台说她过去和宋舒很像，但是狮子回北阳的一路上都在反思自己，也确实没觉得自己在过去和茅台的相处里有表现出像是宋舒如今这种…… “窒息感。” 被束缚的不自由感……还有极端带来的窒息感。 看着后视镜，狮子忽然喃喃出声。 直到如今看到徐涛她才终于意识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不舒服是来自哪里，即便是在过去她对陌生人最缺少信任的时候，狮子也很少会去对茅台的人际关系指手画脚，但相较之下，宋舒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意识。 很显然，作为十一年前那场惨案的唯一受害者，宋舒的性格里如今显然已经掺杂了相当极端的部分，而她也想用这份极端去影响他人。 狮子想到这儿不由暗暗捏紧了方向盘，她忽然觉得，让茅台陪着宋舒或许并不是个好注意，至少在这种好不容易她和徐涛的关系才要开始修复的时候不是。 狮子咬了咬牙：“涛哥，你现在有空吗？” “我就知道……白昭翟不在，该轮到我带孩子了。”徐涛了然，“不过刚刚了了这个案子，郭队总得让我歇个半天吧。” “涛哥你就去撑个场面就行，茅台姐带我够久，应该能出师了。” 狮子想到宋舒心中忍不住焦躁起来，她拿起一旁被捏得皱巴巴的资料看了一眼，除了孙晓艺和童佳，还有六个女童的家属至今都住在北阳。 茅台说这个案子得有一半靠她，而现在开始调查的第一步，显然就是去验证茅台昨天的想法。 随后的几个小时，两人依次一起走访了资料上的其他受害家庭，其中大多数在家里的女孩儿走失之后都再要了孩子，但即便这样，在他们的家中也大多都还存有丢失女童的衣服，这些父母心存希冀，有一天自己的女儿还能再回来。 第119章 “所以，昭翟昨天是看出什么了吗？”从第六个家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徐涛在昏暗的楼道里点上烟，这几个小时他几乎没怎么插嘴，从头到尾都是让狮子在问。 狮子也问他讨了一根：“这些孩子都不是会轻易相信别人的性格。” “你是说共通点吗？” “其中一些孩子甚至可以说的上是胆小，碰到陌生人搭话，她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要询问家里，而孩子在失踪当时无一例外，都有手机或者手机手表，这说明他们很依赖家里。” “这么说来也确实。”徐涛夹着烟点头，意外发现狮子在这方面还挺有点天赋，“这种类型的孩子，从根本上并不是容易被人贩子得手的类型。” “但是，她们的谨慎对于凶手来说，可能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狮子冷冷道：“就好像是当年的宋舒，凶手极有可能是觉得自尊心受到了践踏，所以最终才会对孩子痛下杀手……换句话说，他就是在这些女童身上重演当年他没能对宋舒做到的事情，反反复复，就这样一直做了八次。” 第96章 14 徐涛 “所以，白警官你的父母……” 晚上八点，茅台和宋舒在她家附近的小菜馆简单点了两碗面条。 宋舒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但茅台却很清楚她要问什么，淡淡道：“我很早就从家里离开了，我妈现在和我弟弟住在一起。” 她想起婚礼上母亲说的话，自嘲般地笑笑：“因为以前我的关系，家里一直不是很安定，好不容易我离开了，我妈想要补偿一下我弟弟，所以……” “因为你的关系？”宋舒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古怪字眼。 茅台鲜少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些，但或许是因为宋舒和她的家庭背景太像了，那些早就在她心口憋了许久的话此时都不自觉地到了嘴边：“我妈为了让我离开那个家承受了很多，我想她大概是希望我拥有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在我结婚的时候，她可能觉得我走上了和她一样的老路，之后就彻底对我失望了，搬去和我弟弟一起住了。” “原来是这样。”宋舒点了点头，却显得丝毫不意外。 她手上习惯性地刷着手机，“我在网上也碰到过像是白警官你这样的女孩儿，明明是受害者，在家里却受到排挤……不过，白警官你比她们想的明白，你离婚了，现在就是你最好的状态，脱离一切家庭，真正自由了。” “自由？” “伯母不也是这么希望的吗？作为一个女人，获得真正的自由。” 宋舒冲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在一瞬间，茅台看见她头像旁的金色 v 字，似乎因为过去的阴影，宋舒如今在网上交流的时间比较多。 她笑道：“我那些同事，发现我这个岁数没有结婚都替我着急，但却完全不问我到底经历过什么……说到底，结婚也不过是外界赋予女人的又一个枷锁罢了，适婚年龄是为了在最好的年纪生育，但又是谁规定女人必须要生育呢？生下孩子也一个劲儿的要求女人做个好母亲，这一切，都是对这个性别的剥削。” 她看着社交媒体上的动态，无数年轻的女孩儿都同她志同道合：“白警官，你不这么觉得吗？” “……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茅台对这番言论并不陌生，甚至近期在网络上都十分流行，婚姻是枷锁之类的话。 对于她来说，婚姻定格在三年前她和徐涛去办离婚手续的那一天…… 在那时，徐涛家里对孩子的事催得厉害，虽说徐涛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这件事，但最终他会同意在协议上签字，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茅台苦笑了一下，下意识去拿酒壶才发现已经空了，而宋舒看着她的动作噗嗤笑出了声，招呼老板娘：“麻烦了，再帮我加一瓶酒。” “不喝了。”茅台回神，“我每天的量就这么多。” “偶尔一次没事的，毕竟这个案子压力很大不是吗？我可是护士，我都说没事了。”宋舒接过酒瓶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是白酒，闻起来又甜又辣。 “狮子不再，我总得替她把你照顾好吧。”宋舒对她挤挤眼，“白警官在我面前也没必要见外，都是女人，我是不会介意请您喝酒的。” …… “所以你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接近十点，结束了一圈的走访，徐涛看了眼狮子，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对，我得把现在手头的线索理一理……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茅台姐来亲力亲为。” 在车窗外路灯的映照下，狮子的侧脸看上去非常严肃，在这一刻徐涛甚至有种错觉，狮子是刚来分局在他手下实习的实习生。 明明在四年前，他还一度觉得茅台是太多管闲事，连自己的家庭都顾不上还要去捡个失足少女回来……但现在看来，很多时候，他这个前妻看人比他要准得多。 车子过了闹市区的路口，徐涛正想要补一会儿觉，驾驶座上却突然传来狮子很轻的声音：“涛哥，我觉得有些时候，你还是要多和茅台姐沟通你的想法。” “嗯？”徐涛这下是货真价实有些吃惊，过去这丫头虽然常年不离白昭翟左右，但因为听女人的话，始终是以白昭翟的助手自居，也很少做出这样“僭越”的事情来。 狮子趁着红灯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双溜圆的眼睛严肃万分：“茅台姐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清楚，但是一旦牵扯到自己就会被感情蒙蔽，涛哥你有的时候太为茅台姐考虑，自顾自做了决定，但是，说不定茅台姐反而希望你能将顾虑说出来，表达得更直接一点呢？” 第120章 “直接？” “三年前茅台姐是因为想要查案，无法兼顾家庭，所以才提出和涛哥你分开的吧……涛哥，你对茅台姐怎么样我看得很清楚，三年了你也没有找别人，说明即使茅台姐不要孩子，你也愿意和她在一起吧？” 狮子想起白天宋舒的那番说辞，她看得出茅台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也正是因为茅台在宋舒的话语里找到了共鸣，她才会在第一时间留下来陪她。 而这是种危险的讯号。 狮子皱眉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当时会答应和茅台姐分开呢？一定不是因为你也觉得，没有孩子这件事会影响你们的婚姻吧？” 徐涛一时哑然，他认识杨子烈也有四年了，从来都没有听人这么和自己说过话，而徐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狮子说了实话：“是因为我家里一直在催，我父母的性格都很强势，在那个时候，昭翟已经焦头烂额了，我不希望我家里再给她带来任何的负担，就想着如果她想分开，也不过就是个名头上的事……” “可是这件事你没有和茅台姐说过吧？” 狮子就知道是这样：“茅台姐做什么事都是一副很从容的样子，喝着酒，说着一些很有分寸的话，让人觉得她什么都能处理得来……但是，即使是对于茅台姐来说，在那个时候涛哥你答应她要分开，不就相当于默认了你也觉得没有孩子是个问题吗？” “我……” 徐涛微微睁大眼，只觉得一直以来他和白昭翟之前蒙着的那层纱被狮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狮子又说道：“其实茅台姐也是希望你回到她身边的呀，她只是因为从小的经历，习惯性地不强迫任何人，给所有人选择，不让任何人难堪，但是，她给你选择的时候实际是在委屈自己，因为她不想你走，涛哥如果你再处处考虑过多，不告诉她你的真实想法，只会让茅台姐怀疑她自己，增加你们之间的误会。” 她说完这番话，一阵车鸣笛的声音响起，原来是红灯早已转绿了，狮子忙不迭启动车子，而徐涛怔怔地看着少女的侧脸，想起白昭翟以前经常同他说起的选择。 她从那个家里出来，是因为母亲给了她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让她可以选择去过自己的人生。 而她把狮子从桥上救下来，也是希望再给狮子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让她去考虑是否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这么说来，在拿出那张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似乎女人也是给了他一个选择。 选择陪她一起去面对，又或者给她她“想要”的自由。 徐涛以为自己签了字是顺应她的意思，但或许这只让白昭翟误会，他是心甘情愿签字的。 徐涛眼前浮现出白昭翟那张微笑的脸，心口顿时有什么沉沉坠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不敢去回忆自己当时是怎么选的。 第97章 15 鸟笼 回到酒吧已然是将近十一点。 随着徐涛离开，整个 bitter baby 都静了下来，狮子简单冲完澡，顶着一头湿发坐在吧台上看茅台发给她的微信。 今晚我睡在她家，明后天等她请完假就回北阳。 在所有证据都没有出路的时候，宋舒现在是她们唯一有的牌。 虽说这个凶手已经有两年没有在福鑫小区一代作案，碰到的概率极低，但是她最终还是答应作为诱饵，在那一代碰运气。 在这种情况下，不让警方出马保证宋舒的安全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狮子点上一根烟，刚抽了一口便觉得眼前一花，是杜宾跳上了桌子，她摸了摸黑猫滚圆的肚皮，仿佛喃喃自语一般问道：“杜宾，你有没有觉得宋舒有点奇怪？” 黑猫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只能喵喵叫着冲她撒娇，而狮子看着茅台发来的消息，内心那种古怪的不安感迅速堆积起来，变成一座小山。 她在过去很少和茅台分开行动，更没有见过茅台这么快就开始相信一个人，难道是因为宋舒的身世和她很像吗？ 狮子忍不住去吧台后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的酒，学着茅台的样子，借由酒精把思路打开。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对劲？宋舒作为一个极端案件的受害者，有一些极端想法难道不正常吗？ 一口辛辣的酒下肚，狮子把目光放在宋舒的资料上，在她改名搬去冀北后，她的信息是完全保密的，这一次如果不是通过徐涛，她们也再也不可能拿得到。 在外表上，宋舒没有任何问题，她大学学的是护理专业，本身在出事前就离工作一步之遥，也因此在换了假身份之后非常顺利地就在冀北找到了护士的工作，后续虽说换了两家医院，但确实因为宋舒害怕人流，所以无法持续在大医院工作，最终到了一家小小的卫生院里做护士长。 这些年由于宋舒的身份敏感，派出所在更新信息的时候也登记了宋舒实名注册的社交媒体账号，因为毫无头绪，狮子干脆去看了一眼。 宋舒有两个微博账号，常用手机注册的这些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而相较之下另一个账号的情况就截然不同粉丝数量高达十五万，头像旁甚至有一个明晃晃的金色 v 字。 宋舒的常用微博名叫独生独死，头像是一只鸟，最后一条动态发在两天前，是在评价一条关于车祸大数据的微博。 这时候倒是不说女司机了？坏事都往女人身上推，真有意思。 第121章 狮子皱起眉，宋舒在网上说话的语气和现实中很不一样，她现在甚至很难一下将这种攻击性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文弱护士联系在一起。 生孩子的事儿就想到女人了，就业机会却半点不考虑？ 结婚就是对女人的剥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一遍遍说吗？ 女人只要出了家庭，就会像只鸟一样自由。 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看看，你们这些女的真的甘于就过这样的生活，给人家当肚子吗？ 对待每一条转发的内容，宋舒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狮子越看心里越沉，她很清楚所有受过严重创伤的人，心态都绝不可能像常人一样平稳，就好像是她自己，如果没有碰到茅台，恐怕也会一直那样下去。 强烈的恨会造就偏见，而偏见则会让恨越来越多。 狮子简单拉了一下独生独死的账号，很快就发现她的所有微博几乎清一色都是和性别有关，其中说的最多的是婚姻问题。一如白天女人所表现出的那样，宋舒对婚姻十分反感，甚至会攻击部分已婚或者已育的博主，认为她们自己就没有做到“洁身自好”，嘴上说着一套，实际却还是在给男性当生育机器，麻木地默认社会对女性的压榨，是把自己锁在笼子的金丝雀。 在社交媒体上，因为犀利的风格和坚定的心念，独生独死也收获大批的支持者，每条微博下都有清一色的铁粉在亲切地叫她独姐。 而这些支持她的人，却完全不会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 对于宋舒来说，她的极端源自现实生活，而很明显，她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她真的会这么做。 狮子看了一会儿，渐渐只觉得头皮发麻，一个人如果有强烈的执念是很难在人面前藏住的，也难怪宋舒和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和茅台灌输这种观点。 宋舒的出身，还有她经历过的极端处境，这些都会让她走向极端。 但这样的极端处境却不适用于所有人。 “对自己极端的人，早晚会发展成对别人极端……” 狮子回忆起很久以前茅台随口说出的话，又想起陈荫最终对杜峰还有他的家庭用出的手段，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一把抓起手机，当即便给茅台发了数条消息过去。 …… 看到狮子发来的消息时，茅台正在宋舒家的沙发上试图缓解因为喝多了而造成的头昏。 她的酒量虽然能说得上出类拔萃，但也是有度的，像是这样喝完一壶洋酒又跟着喝白的，就算是茅台这样的酒鬼都有些消受不起。 茅台姐，你和宋舒在一起不要乱想，涛哥今天还和我说起你，等你回来我们还是一起查。 如此之类絮絮叨叨的嘱咐，狮子一共发了快十多条。 茅台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轮到这个丫头同她说这些，她闭眼缓了一下因为短时间内看了太多字而产生的头晕目眩，再睁开眼的时候，宋舒却已经到了面前。 她刚刚洗完澡，浑身甚至还在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对茅台伸出手来：“白警官，我扶你去吧，怪我晚上让你喝太多了。” 宋舒的个子十分瘦小，茅台给她扶着跌跌撞撞地去浴室，最终还是没忍住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而女人帮着她冲洗了一下，刚洗完的澡也跟着白洗了，最后两个人湿淋淋地披上衣服，茅台艰难地扶住洗手台无奈道：“我可是很久没喝成这样了，要现在还是个正统警察，弄成这样都够被开除了。” 浴室的冷光灯下，两人身上的伤痕都十分明显，宋舒盯着茅台的肩膀看了一会儿，忽然淡淡道：“白警官，你喜欢喝酒是因为过去那些事吧？” 茅台迷糊地看了人一眼，宋舒卸了妆之后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但是在氤氲的水汽里，女人两只眼睛却像是烧着火，有一种异于常人的亮度。 她苦笑起来：“不要告诉我，你以前也酗过酒啊？” “没有酗过酒，但这个算吗？”宋舒伸出赤裸的胳膊，上头有七八道疤痕，十分平整，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留下的。 茅台伸出手试探地摸了一下那些刀疤，目光又扫过宋舒身上那些旧时的刀伤，应该就是那场灭门案时留下的：“看来做女人果然很难啊，想要活着都费尽力气是不是？” “只要选择了对的选项就会好过很多。”宋舒轻声说着，上来帮她撩开那些水沾湿的头发，“白警官，你现在还是会喝酒，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是没能丢掉那些沉重的包袱吗？” 茅台微微一怔，便见宋舒那双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又凑近了些：“不要寄希望于家庭可以带来幸福，无论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女人只有专注于自己的人生，才能获得自由和快乐。” 夜已经深了，安静的室内在此刻只能花洒滴下的水声还有日光灯管的嗡鸣。 宋舒反扣住茅台的胳膊：“白警官，你已经离开家庭了，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就只是困扰而已，你想查的案子可以自己查，我会帮你，没有必要再寄托于你的前夫……”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 “家庭是个笼子，而那些人，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可以来插手你的人生。” 第98章 16 靶子 翌日一早。 徐涛再也没想到，他只在 bitter baby 的卷帘门外叩了两下，眼前的金属大门便在一声巨响后猛地被拉了上去。 第122章 连妆都画好的姑娘整装待发地看着他：“涛哥，早啊。” 徐涛愕然，他过去见惯了这丫头睡不醒的样子，如今这样竟还有些不习惯。 走进酒吧，徐涛发现狮子竟连他的早饭都准备好了，不但如此，整个酒吧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烟味，桌上的烟缸里头足足插了有八九个烟头。 徐涛无奈道：“你也不至于吧，这种架势都是咱们局里那些破不了案就回不了家的大老爷们儿才会有的……别搞出支气管炎，回来白昭翟找我算账。” “这事儿男的女的还不是一回事？”狮子将门打开通风，“现在线索都是断头的，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我不想茅台姐的希望再落空。” 徐涛随手翻了翻狮子昨晚自己做的笔记，详细程度堪比局里刚来的警校优等生，他笑起来：“说真的，杨子烈，你真的应该去当警察，昭翟的眼力很准，你就是这块料子。” “如果茅台姐再被返聘我就去当协警……警犬也行。” 狮子说得毫无犹豫，她啃了一大口自己做的三明治，坐在吧台上说道：“涛哥，现在失踪孩子的家庭都走访过了，反正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我们得试试更加大海捞针的方法。” “大海捞针？” “如果对方经常性出现在那一代，那即使是在没有犯罪发生的日子，应该也会有人目击过他。” 徐涛一下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这种广撒网的方式他们做警察的当然都接触过，只是他们现在只有两个人，这种方式操作起来费时费力，而且难度太大……甚至可以说，纯粹是在白费力气。 徐涛做了这么多年警察，这时没法不给狮子泼凉水：“时间跨度太大了，十年……这么问的成功概率甚至还不如昭翟带着宋舒来钓鱼，而且，五年前在珍珠失踪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一代开展过大规模的走访了。” 他想了想：“按照你们的说法，一次性失踪的不只是珍珠，还有一个女记者，同时消失两个人，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们的踪迹，这只能说明，如果存在这么一个凶手，他把自己隐藏得非常好，我们现在很难通过寻找目击证人这种方式把他找出来。” “所以行不通吗？”狮子眉头紧皱。 她也知道这样是在抓瞎，但是他们现在还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了带宋舒去碰运气，还有没有别的思路可以找到凶手？ 最近的一起女童失踪案已经过去了两年，现在再做调查恐怕也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而即便他们现在疑似找到了所有失踪儿童的共同点，至今却也无法通过女童们谨慎内向的性格来勾勒出凶手的具体样貌。 狮子咬了咬牙，她忽然觉得泄气。 究竟为什么，一次性失踪了两个人，还有一个大人，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十年来在同一个区域出现了这么多起失踪案，按道理这些父母在孩子失踪后都报了案，做过调查，但是却没有任何线索？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下仿佛是隐形人一样，让茅台姐追了五年，却连踪影都没有找到？ 狮子此时终于有些明白茅台这些年的执着。 她的余光扫过酒吧里的飞镖靶，最开始的时候，似乎也是因为猎人的生意，茅台才买了这东西放在店里，然而这么多年，茅台最想找的那个靶子，却始终没有出现。 靶子…… 靶子？ 忽然间，就像是在一片黑暗里忽然抓住一根细小的线头，狮子嚼三明治的动作一顿。 整整五年，茅台和警方都在原地打转，甚至对着监控都找不到人，原因只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找对方向。 “做猎人最重要的，是在黑暗里找到一个对的靶子。” 狮子喃喃出声，忽然间，她倒吸一口凉气，紧跟着一把便抓住徐涛的胳膊。 “涛哥！我们再去一趟赵洋的工作单位！我现在觉得，我们可能从开始就搞错了！” …… 因为宿醉，茅台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早上十一点多了。 她头痛欲裂地爬起身，发觉身上盖着毯子，茶几上放着的茶水还是热的。 “白警官，昨晚睡得还好吗？”注意到她的动静，宋舒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的衣服我先拿去洗了，我家买了烘干机，很快就好。” “麻烦了。” 茅台坐起身缓了一下，余光里手机还放在昨晚的位置，新进来了好几条消息，她本以为是狮子，却没想到打开后却是白超。 妈身子太虚又住院了，想见你，有空过来，妈的状况不好。 你只要过来见她就行了，不要跟她说你那些事，不要再让妈为你担心了。 赶紧过来。 白超的口气一如既往，没有一点客气。 即便发的是文字，茅台都能想象出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对于这个在国企上班生活美满的弟弟而言，这些女童失踪案自然不会是他关心的事，而自己这些年一门心思想破的案子，对于他也不过就是一堆不能对妈说的事情而已。 茅台忽然觉得可笑，她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毕竟她所做的一切，在开头就已经被家里人认定是不值的了。 “怎么了？”宋舒给她端来了早饭，就像是能读心一样，女人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手机就明白过来，“是家里的事吗？” 第123章 “这么容易被人看穿，我这个警察怕是白做了。” 茅台无奈地将手机塞回口袋，在宿醉的影响下，她也难得感觉到烦躁：“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打算一回北阳就尽快去福鑫小区一代碰碰运气……但现在看来，我还是得先去趟医院。” “医院？” “我母亲年轻时吃过太多的苦，身体不好，一个多月住了两次院了……一旦到达让我弟弟来找我的地步，就说明老太太随时可能撑不过去。” 茅台叹了口气。 宋舒的家里很静，坐在这个地方便让她想起自己刚从家里搬出来的那段时间，一个人的出租屋里什么都没有，到了夜晚，就只有她一个人拿着酒瓶坐在沙发上发呆。 即便母亲给她争取来选择，她最终也还是注定要失去很多东西，就像从她走出家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能再回头去奢望这些家人的关心。 茅台想到毫无头绪的案子忍不住抿紧嘴唇。 静默了一会儿后，宋舒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 “白警官，我年假都请好了。”宋舒柔声说，“自从来了卫生院我就没请过假，现在好不容易请了一个星期，干脆我陪着你一起去吧，我也算是医护人员，可以看看伯母的情况怎么样。” 茅台一愣，很快苦笑：“你要帮的忙已经够多了，我昨天晚上这通折腾都还没给你答谢呢。” “酒也是我请白警官你喝的，我应该要负责才对，再说，女人之间不就应该互相帮忙吗？” 宋舒弯下眼睛，从茶几下头拿出茅台的酒壶塞回她手里：“今天里头只灌了酒精饮料，度数很低的那种。” “还以为经过昨晚，你大概不敢让我再喝了。” “这是白警官你的习惯，独立女性，会有点怪癖也很正常，男人不都抽烟喝酒，女人这么做也没什么奇怪的。” 宋舒拍拍她：“吃点东西吧，等你缓过劲来，下午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第99章 17 伪装 “所以说，赵洋过去不仅会报道陈案旧案的凶手，还会报道受害者？” 下午两点，在赵洋过去工作的北阳新明报编辑部门口，狮子听到了一个令她万分震惊的消息。 如今的新明报主编——过去赵洋的同事刘伟点点头，无奈道：“这事儿在我们这儿也算是被她开了先河了，不过后头也没人敢像她这么搞了。” 徐涛看了一眼狮子瞬间有些苍白的侧脸，知道他们又绕了一个弯子：“相比于报道行凶者，报道受害者应该更容易引起非议继而树敌吧？” 刘伟叹了口气：“是啊，为此我们编辑部都没少挨骂，虽说点击率是上去了，但是那日子，可真不好过啊，后头就把那篇报道给下了，也压了一些相关的内容，要不等一直发酵下去，保不准要惹上大事。” 徐涛从刘伟手中接过当年赵洋做的报道，才发现这就是七八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家族性侵案。 本身案件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受害者举报了家中的亲戚性侵后隐姓埋名生活多年，最终却被记者挖了出来…… 报道一经见报便引发了巨大争议，其中大多数都斥责当初报道的记者为了赚取眼球将好不容易逃出地狱的受害者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徐涛再也没想到，这个报道居然就是赵洋写的。 他问道：“那她之后还写过别的陈年旧案的受害者吗？” “在那之后就没写过了，不过赵洋，你们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女人什么都敢做，也就是在等风头过去。” 刘伟叹了口气：“她会突然不见我们都没想到，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话……做那样的报道，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在外头都很小心，当年人丢了之后警察来问，也考虑过寻仇，但是，我们都觉得应该不会是吧，她那么谨慎，怎么可能就这样一声不吭被寻仇成功呢。” “是啊。”狮子喃喃，“一个小心的人，怎么会被寻仇成功呢。” 除非，她压根不觉得，对方是可能对她动手的人。 二十分钟后，出了编辑部的大门，狮子的脸色已然变得非常难看。 所有失踪的孩子，包括失踪的赵洋全都是对外界存在戒心的。 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却能够成功地接近她们，并且，至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这是整件事里最奇怪的地方，却也是一直被他们忽略掉的线索。 如果说，赵洋看到的并不是福鑫小区灭门案的凶手，而是受害者。 如果说，至今走访都没有结果，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连靶子都搞错了。 狮子越想越觉得心凉，拿出手机就要给茅台发微信，徐涛却一把按住她，刑侦副队脸色铁青：“她现在就和宋舒在一起，什么证据都没有的事，不要急着打草惊蛇。” “就是因为她就和茅台姐在一起，所以才要赶紧告诉茅台姐啊，涛哥你不知道，我走之前，茅台姐看上去已经相当信任她了。” 狮子现在想到宋舒那张微笑的脸便觉得头皮发麻，她和茅台的家庭背景何其相似，在网上说话又这么具有蛊惑性，她简直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一直呆在茅台身边的后果，忍不住发急：“这次就是她主动把我们引回去的，万一……” “万一对方看到了你的消息，她不是更危险？明知道你们在查还敢直接和你们攀关系，对方的胆子是很大的，你就不怕她一受刺激就干出更极端的事？” 第124章 徐涛咬了咬牙，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前妻会突然让狮子单独行动了…… 在这方面白昭翟有多疯他早就知道。 既然肯为这个案子赌上事业和家庭，她当然也肯定愿意赌上她自己。 妈的。 徐涛在心中咒骂，十年期间，失踪了八个女孩儿，还有一个正在调查福鑫小区灭门案的记者，巧合虽然很多，但是他们现在尸体，物证，人证，什么都没有…… 白昭翟必然也是察觉了这一点，所以才想着能从她怀疑的人那里直接套出点东西来。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一牵扯到茅台，狮子就很难完全冷静下来，焦急道，“茅台姐让我回来肯定也是希望我能找到线索，但是我们现在连个抓手都没有，连猜测都是模模糊糊的，到哪儿去找线索啊！” “单靠我们肯定不行。” 徐涛想，现在看来，真正让这个凶手隐形的，并不是他的手法高明，而是他的外表恐怕具有很强的欺骗性。 固有印象既会让人搞错调查方向，也会给真正的凶嫌穿上一层纱。 不论是孩子，记者，又或者是寻常的路人，在看到这个凶手的时候，都会本能地觉得他是无辜的，从而在先前的失踪案走访里，没有任何人提供过任何有用的线索。 但是……这真的可以骗过所有人吗？ 徐涛心头一动，转头对狮子说道：“我要先回局里跟郭队说下这个事，毕竟是疑案，虽然没有证据，但可以有合理怀疑。” “那茅台姐呢？”狮子还是放心不下，“就让她这么和宋舒呆在一起吗？如果真的和她有关系，那么当年那个灭门案不是也就变得很可疑吗？从头到尾对凶手的描述就只有她的那一份证词，这么一来，她手上岂不是有……” “有超过十条人命。”徐涛捏紧了拳头。 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觉得他这个前妻有一种善于把自己搅进麻烦事里的体质，珍珠孙晓艺的案子她查了五年都没有结果，谁都没想到，最后会牵扯出这么严重的案件。 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的刑警的整个职业生涯里可能都不会碰到过这么夸张的案件。 “昭翟那边，我作为在职的警察不能直接出现，要不万一让宋舒察觉到什么就完了，你先去见她一面，探一下口风，不要说案件有进展，就说现在尸体找不到根本没办法开始……昭翟应该是想拖住她，既然这样，我们就要抓紧时间。” 徐涛一边做着安排一边在心中苦笑，这个女人，给所有人都留了选择，唯一对她自己从来都不客气，有了猜想甚至都没和他还有狮子商量一下，就直接去招呼宋舒了。 狮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涛哥你打算怎么办？” “去找郭队说明情况，看看能不能说服领导对这个事情重视起来，只要有了人手，就可以像你说的，在那一代有针对性地重新走访。” “走访？可那不是……” “确实是大海捞针，更不用说大多数人可能对形迹可疑的男人会有印象，但是对一个表现正常的女人绝不会产生什么戒心……这个让你们绕了五年的弯子在大多数人身上也是一样的，只是凡事都没有绝对，总归有人不会被这样的刻板印象骗过去，我们可以去问宋舒过去的朋友，同学，邻居，只要有一个人看出她的不对劲，我们都可以顺着往下查。” 徐涛说到最后苦笑起来：“昭翟一个人扑在这个案子上查了五年了，你们做猎人，本来不就是大海捞针地在找一个靶子吗？她都找了五年，我现在才来帮她，希望，还不算太迟吧。” 第100章 18 歧路 在市第三医院再见到茅台的时候，虽然只隔了短短一天，狮子却觉得女人忽然憔悴了不少。 茅台是直接从冀庄赶来医院的，平时画淡妆的脸苍白一片，甚至眼圈下还能看到淡淡的乌青。 狮子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告诉她宋舒的事，也想告诉她案件的进展，然而就这么远远看到女人苍白的样子，狮子的这些话却像是都卡在嘴边……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对的时机。 认识的四年来，虽说茅台不爱说家事，对弟弟对母亲表现的都相当坦然，但要说一点不在乎，即便是狮子也知道那是一句谎话。 女人身上有一股相当浓重的酒味，看了她一眼说道：“是心衰，可能之后就得长期住院了。” 狮子的目光穿过病房小小的窗口往里看去，一个和茅台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正在床边坐着，满脸阴沉。 整整四年，狮子只见过茅台这个弟弟寥寥几次，大多数的时候，这个叫白超的男人都是活在茅台的调笑里。 静默了一会儿后，狮子问道：“宋舒呢？” 女人摇摇头，脸上写满了疲惫。 她虽是常年饮酒，但却鲜少出现寻常人的“宿醉”，如今甚至罕见地表现出了狼狈，轻声道：“说是难得来了医院要去开点药，查的怎么样了？” “算是有点进展吧。”狮子紧张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茅台姐，你要小心一点宋舒，她……” 她话说了一半，却见茅台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酒壶，壶嘴一开，狮子几乎立刻闻到一股甜味，她皱起眉：“这是饮料？” 茅台笑了笑：“昨天喝多了，宋舒给我灌的。” 第125章 宋舒。 狮子睁大眼，眼看茅台要将壶嘴往嘴边送，她的身体反应甚至快过脑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直让酒壶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茅台被她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狮子你……” “茅台姐你别喝了，这酒……” “狮子你来了？” 不等狮子说完，两人身后响起一个文静的女声，宋舒提着两个塑料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上，对着狮子腼腆地笑了笑。 没有猜想的时候还好，如今一旦有了怀疑，狮子看到宋舒的笑脸几乎本能地打了个颤，只觉得女人那副乖巧的长相都阴森了起来。 她重重吞咽了一口：“听说伯母住院了，我过来看看。” “我看过开的单子了，是心衰，这种毛病对于阿姨这种本身就有心脏疾病的，算是没办法避免的结果吧。” 宋舒叹了口气，注意到一旁的茅台面白如纸，她轻轻拍了拍人的后背：“喝点酒吧，虽然是是甜的，但是喝了会不会好受点儿？” “没想到我还有被人劝酒的一天。” 茅台满脸无奈，伸手又要去拿酒壶，而狮子此时内心的不安几乎要化为实质，最后还是忍不住再次抓住茅台的胳膊：“茅台姐，你不能再喝了。” “不是听我的话吗，现在连酒都不让我喝了？” 茅台给人连拦了两次，脸上终于浮现出轻微的不快来。 “茅台姐。”狮子咬了咬牙，她如今不敢去猜测茅台的想法，却还记得徐涛的话，最终没敢在宋舒面前讲事情挑得太明白，“伯母已经病了，你这时候要保重自己。” 对于狮子而言，这已经是一种相当委婉的说法，然而女人只是淡淡扫她一眼：“那我不能为自己喝吗？” “……” 狮子一时哑然。 似乎从四年前被茅台从桥上救下来开始，茅台和她就从未产生过特别大的分歧，更没有怎么吵过架，过去通常茅台说什么她都会听，因此从来没出现过眼下这种状况。 她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宋舒倒是先出来打了圆场：“壶里的就是饮料，我好歹也是个护士，保肝护肝什么的还是有数的，狮子你别太担心。“ 她说话时，茅台就像是要有意喝给人看一般，抬手灌了一大口，而一直定定看着她的金发少女见状脸色又难看了一截，最终只说出一句“茅台姐你注意身体”，便就这样匆匆转身离开了。 “白警官，她也是关心你，感觉你吓到她了。“ 眼看狮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宋舒轻轻叹了口气：“很多时候三十岁的女人和二十岁的女人就像是两种物种，她还不能理解你的压力也很正常……我在网上也经常碰到这样迷茫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珍惜女人来之不易的幸福和自由。” 茅台又抿了口酒，相比于她平时喝的，这确实是太甜了。 女人淡淡道：“我只是偶尔也想任性一下，这丫头很聪明，她之后会理解的。“ “白警官，这不叫任性，你当然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即使你现在就想要掉头就走去查案也没什么，反正我都会帮你的。” 宋舒将吴桂芳的单子交给她：“我看过了，伯母的情况需要人陪护，而且是好是有相关以及经验的，毕竟……心衰这种事情，生死就在一瞬间。” 茅台听明白她的意思，皱起眉：“我弟弟应该……” “白警官，您其实并不愿意完全把伯母交给弟弟照顾吧？你相信他能全然照顾好吗？” 宋舒这次直接了当地打断她：“伯母为什么一个月进两次医院，你不想知道吗？而且都到了这种地步才叫你来。” “……” 茅台透过窗子看着病床上的老人，相比于她和徐涛结婚而那会儿，老太太实在是瘦了太多。 茅台其实很清楚母亲的心病在哪里，可以说在丈夫去世后，这么多年来，她就只有一个心愿。 见茅台不说话，宋舒只当她还在举棋不定，抓住了她的手：“白警官，虽然我想劝你彻底离开这里，但是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不需要一切迁就着你的弟弟……他这些年，从你这里抢走的东西还少吗？不是因为他，你会开始酗酒吗？” 茅台沉默着不说话。 而宋舒在瞬间就像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耷拉着肩膀的幻影，在很久以前，她也有一个弟弟，而在那个家里，弟弟于她，又是什么呢？ “狮子还年轻，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我经历过，被人冷落，伤害，折磨……最后，再差点送命。”回忆起旧事，宋舒的声音很轻，她面无表情道，“凭什么作为一个女人就要这样，又凭什么，作为一个姐姐就要这样呢？” 她话音刚落，白超从病房里出来，长相阴沉的男人冷冷地看了一眼茅台，目光又扫过站在她身边的宋舒：“叫你来看妈的，没让你喊这么多人来看热闹……你把医院当什么了？” 不等茅台回答，白超冷冷丢下一句“我去缴费你看一会儿”便径直离开，而宋舒轻柔的声音几乎像是她自己的心声一般，在茅台耳边响起。 “白警官，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宋舒柔声道：“如果你想照顾伯母又缺少理由……我恰好是个护士，你还记得吗？” 第101章 19 困境 第126章 “所以，费小姐平时在你们院里的表现怎么样？” 一整个上午，在北阳城东分局，临时成立的专案组内此起彼伏的都是打电话的问询声。 在福鑫小区周边连续失踪案被专项立案的第三天，关于福鑫小区灭门案唯一幸存者宋舒的调查还在持续进行。 “所以说，当时的情况是，确实在凶器还有被害者的身上发现了属于第五人的血迹，而这么长时间来，甚至从来没有找到过吻合的族谱？” 满是烟味的会议室里，郭长峰和徐涛正在和十一年前经手灭门案的退休刑警了解当年的情况。 在 2009 年，福鑫小区灭门案作为情节恶劣的北阳大案，甚至惊动了省厅的领导。 可以说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宋舒一早就是专案组的怀疑对象，然而由于这姑娘的口供可以自圆其说，在现场又明确找到了属于陌生人的血迹，在当时一片同情宋舒的声音里，专案组成员拿不出明确的证据又面临巨大的压力，不得已只得将调查的目光转向了外界。 “那可是 2009 年啊，一个凶手杀了三个人，怎么可能凭空蒸发呢？我们怀疑过那姑娘，仔细检查过她的手，她的手指上有刀伤，很像是在连续暴力刺伤他人时留下的痕迹，但是她说那是她在紧张下握着修眉刀导致的。” 老警察憋了许多年，如今抽了两根烟，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还有，这个姑娘被发现时是泡在水里的，身上的出血都被稀释了，头发特别干净，用洗发水洗过，她在口供里说，这是凶手觉得她不干净，让她先洗了澡导致的，但是，如果说她是在洗掉身上属于别人的血迹呢？” 即便是退休了，老刑警至今都会常常这个没有结果的悬案：“这个案子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灭门案很少会在短时间内做这么干净……除非，他本身就非常了解这个家。” 话说到这个地步，徐涛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将烟头碾碎在烟缸里：“所以说，即使在现场发现了第五个人的 dna，这个案子里最有嫌疑的，其实还是唯一幸存的大女儿宋舒……那个 dna，很有可能是她利用自己的医学背景留下的。” 老警察叹了口气：“没错，只可惜……我们当年没有找到任何实证，案子又没办法一直止步于此，最终没想到，竟然就拖成个悬案了。” “是真的很会演。” 徐涛咬了咬牙，瞬间觉得兜里的手机开始猛震，他走出会议室接起来：“怎么样？” 另一边传来很大的风声，狮子抽烟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福鑫小区周边连着问了三天，她的嗓子已经全哑了：“还没有发现有人记得她，涛哥你那边怎么样？之前的灭门案有进展吗？” “之前就有怀疑，只不过之前被她利用受害者的身份逃过去了，现在案子过了十年，想要通过灭门案抓到她的把柄，除非直接对上当年的 dna。” 徐涛摇摇头，心知一个像是宋舒这样的女人，长相不算出众，又没有什么记忆点，连孩子都不会对她有戒心，就更别说是成年人了。 如今狮子想要靠走访直接问出线索恐怕是难上加难。 徐涛疲惫地捏着鼻梁，如今案件没什么进展，而狮子也有好几天都没有回去睡觉。 那天从医院一回来，这丫头就一头扎进了福鑫小区周围的那些小巷里四处打听，起早贪黑，晚上回家都十二点了。 这样下去，白昭翟回来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徐涛想到这儿无奈道：“杨子烈，你先回去睡一会儿，晚点我们这边会抽调更多的警力去走访的，你毕竟不是警察，这个事情概率太……” “即使概率只有百分之一我也要继续问，涛哥，之前我还碰到宋舒和茅台姐了，茅台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她放在身边，我就不信，所有人都会用那种固有印象来看人。” 狮子打断他，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总会有人……总会有人能发觉她有问题，只需要脑子清醒，不带偏见就可以做到。” “可是……” “这一次我一定可以帮上茅台姐的忙。”一阵呼啸的风声过后，少女利落地切断了电话。 …… 已经三天了。 茅台发觉自己有些喝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她眼前的输液杆都开始摇晃起来，白色的床单还有白色的墙壁融为一体，倒映着森森的荧光。 在和白超商量后，她们终于达成协议。 白超和妻子是白班，而茅台和宋舒是夜班，两人之前也在福鑫小区一代碰了运气，期间甚至还碰到了狮子……经历过那天的事，少女对她的态度总归有些古怪，匆匆打了声招呼便离开。 茅台在剧烈的头晕中几乎看不清输液管里是否还有液体在滴。 她满身都是酒味，想站起身都有些困难。 “昭翟，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喝太多了吧。” 病房的角落里传来女人有些担忧的声音，宋舒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明天不给你灌酒了，我作为一个护士也不能天天看你这么酗酒，身体要出问题的。” 茅台苦笑着摇摇头：“既要给我母亲当保姆，还要给我当保姆，真是辛苦你了……就是卫生院那边，一直不去没问题吗？” “我请的是正经年假，实在不想还可以调班，我们那个小诊所，平时的人流量没有你想的那么大的。”宋舒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安抚道，“伯母虽然还没醒，但这两天的状况也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不用太担心。” 第127章 茅台看着床边仪器上稳定起伏的折线，眼前又浮现出白超那张并不怎么情愿的脸。 换班时男人为了接女儿匆匆离开，临走前却仍是不放心：“如果妈醒了你一定要叫我回来，谁知道只有你一个在妈会不会有突然受什么刺激……你在查的东西也不要和妈瞎说了，你都辞职了还搞这些，你以为妈不会担心你？”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茅台喃喃着摸到口袋，里头装着白超之前给自己的信。 显然，她这个弟弟是不屑于打开的，茅台拿到的时候封口还在，而里头则是母亲写的短信。 寥寥百字，只讲了一件事，也是母亲唯一的心愿。 母亲希望她能放下过去那些成见，和白超和解，这样就算是有一天她这个当妈的不在了，留下的两个孩子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茅台做过警察，一眼就能看出，信上母亲的字迹虽然娟秀，但字里行间已然有了些有气无力的影子，多半在她写信的时候就已经预知到了自己未来会突然住院。 但即便如此，她都因为白超的缘故没有给自己打电话。 想到这儿，茅台习惯性地又要去拿酒壶，但这次宋舒按住了她的手：“白警官，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如和我说吧。” 一片静默中，不知是因为酒精亦或者是别的，茅台倏然笑出了声，到最后，她的笑声越来越干涩，脸颊已然是一片湿润。 “我以为我已经离开这个家了，它就再也没办法伤害我了。”茅台轻声道，“但是无论我想怎么往前看，它总归是存在的，他们永远希望我包容，也永远不会去理解我做出的选择。” 茅台最终没能再说下去，从家里离开之后她就很少哭了，但如今坐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茅台却恍惚觉的自己就像是回到了老家的房间。 没有暖炉，没有父母，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寒冷里慢慢得绝望。 弟弟夺去了她的一切，但母亲最后的心愿却是希望她原谅。 她将信给宋舒看，恍惚感到女人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而茅台抬起醉醺醺的眼，她环顾着四周，像是在寻找一个出路，喃喃自语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宋舒，你说，如果一直都逃不出去这个笼子，又该怎么办呢。” 第102章 20 囚鸟 凌晨四点。 随着整座城市都安静下来，市第三医院住院部的三楼病房里，宋舒检查完输液管，轻手轻脚地坐回沙发上。 在她身边，女人已然蜷缩成一团睡着了，身上的酒味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了很多。 等天亮了，如果那个弟弟再从她身上闻到酒味，恐怕又是免不了要冷嘲热讽吧。 宋舒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茅台随手搁在地上的酒壶，表面都已经被磨得光滑…… 就像是过去的她，沙发上仅有的一只小熊早已变得又脏又破，但那是唯一可以陪她睡觉的东西了。 两室一厅的房子里的每一晚，陪伴她的只有客厅里冰箱的嗡鸣，以及清晨五点半，楼下邻居早起上班时被重重甩上的防盗门的噪音。 “如果不是你，我会这样吗？” 多年未曾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此刻又清晰地回响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女人长呼一口气，拿出手机，社交媒体上的新闻层出不穷。 “女子因拒绝复合，遭当街砍杀……” “去离婚路上，女子遭丈夫连捅十二刀……” “因产后抑郁，女子抱着一个月大的女儿从小区顶楼跳下……” 女人被家暴，被买卖，被当做生育的机器，被关在家里。 无数被锁在笼子里的囚鸟都在痛苦地鸣叫，声音回荡在城市的上方，像是一片散不去的云，但是却没人可帮她们打开笼子的门。 她想帮她们。 宋舒拿起茅台的酒壶，视线落在床边在平稳工作的检测仪上，只觉得单调不变的电子音仿佛囚鸟在泣血。 她想帮帮她。 …… 早上七点，亮了一夜灯的专案组内，眯了三个多小时的徐涛是给身旁打电话的声音给吵醒的。 “您好，一大早打扰了，想问一下，您还记得您以前有个同事叫费舒吗？” “对，个子不高，挺文静的一个女孩儿。” 抽了太多烟，狮子本来洪亮的嗓音听起来惨不忍睹，徐涛扫了一眼睡成一片的专案组，拍了一把她的脑袋：“睡没睡觉啊？” 狮子挂了电话后毫无停歇，又对着医院来的人事名单寻找下一个要打过去的对象。 她说道：“涛哥，昨天晚上我过来后仔细看了一下，她在冀庄前头去了两家医院，第一家医院是轮科的，她最后在骨科呆了一年才离开，而去了第二家医院之后，她一开始是在骨科，后头被调去了儿科，最后却又回到了骨科。” “所以？” 徐涛难得有些跟不上节奏，狮子不是刑警出身，很多时候思维的跨度很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能提供一些他们之前没想过的角度。 “涛哥你不觉得奇怪吗？”狮子转过头来认真看着他，“为什么中间会突然调到其他科室呢，又为什么会突然被调回来？中间只有短短一个月，不奇怪吗？“ 徐涛想了想：“对于护士来说，这样的调令应该很寻常吧？” “但是应该也存在，‘因为她本人有些问题导致被从儿科里踢出来’这种可能性吧。” 第128章 狮子继续拨打着电话：“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问清楚。” 她话音刚落，电话被接通，狮子几乎立刻就换了副口吻：“您好，我想问一下，四年前在人民医院的儿科病房，您是不是有过一个同事叫做费舒？我们这边是北阳市城东分局的，现在想要问一下关于她的情况，方便吗？” 安静了两三秒后，狮子脸上的表情忽然一顿，紧跟着猛地直起了身子：“那方便见一面吗？您现在还在冀庄工作是吧。” “好，我下午就来见您。” 狮子挂了电话顾不上熬了一整夜，扯了羽绒服便要往外跑。 “这边有个护士似乎觉得她有点问题。”狮子一分钟都不想耽搁，“果然，突然调动是事出有因的，这几天来的第一个，我赶紧去见一下。” 要换了以前的案子，为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线索就要去跑一趟徐涛肯定会觉得太夸张，但一想到还和嫌疑人呆在一起的前妻，徐涛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熬夜不要开长途……万一你再出什么事，白昭翟到时候真的不会跟我复婚的。” “我坐高铁去。” 远远的狮子丢下一句，人已经消失在了墙角。 甚至不到十二点，狮子出现在了冀庄人民医院的楼下，她等了一会儿，从医院大门里急匆匆走出了一个身材滚圆的姑娘，朝这个方向来了。 “肖天娇是吧。”狮子急得要命，“之前你和我说的，宋舒是因为不喜欢孩子所以才离开儿科的是吗？她是被踢出去的吗？” “我尽量回忆一下。” 肖天娇给她这副急得要吃人的势头吓到，慌不忙说：“费舒其实来我们科室的时间很短，但我对她印象很深，因为她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质……我这么说可能有点抽象，但是，我之前就一直对这种事情挺敏感的，因为像我这样，别人对我指指点点总是比较多，就会比较注意别人的反应。” 狮子这才意识到肖天娇是在说她自己的身材，就和她过去一样，因为受过某些创伤，所以会一下子察觉在精心的包装之下，可能藏着些什么。 她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肖天娇道：“我们是儿科护士嘛，儿科病房里的孩子大多都是母亲来照料，也需要护士很耐心，所以她刚来，我们护士长就让我多带着她一点。” 狮子问：“那是她表现出不耐心吗？” “不是。”肖天娇摇头，“费舒之前就做了好几年护士，手脚很麻利，而且平时和科里的其他护士关系也很好，就是面对异性有点怯场，刚来我们科的时候，很讨人喜欢，甚至病房里的孩子都很喜欢她。” “那为什么？” “是我猜的，她走是因为不喜欢孩子，最后她从儿科离开是因为她自己，说是还是想回骨科干，就回去了……当时护士长还觉得可惜呢。” 肖天娇回想起几年前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其实当时我也隐约有感觉，有好几次和她一起去查房，做完基础的检查，她会在旁边看着病人和家属……” 她苦笑一声：“我从小因为激素的原因发胖，在学校里见过不少这样的眼神，就是，当一个人对你毫不在乎的时候，她就会露出那种神情，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她平时都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对患者露出这种神情……但我那时就知道她可能不喜欢孩子，所以才会离开儿科。” 狮子皱眉，在瞬间有了一些联想。 难道是因为那些陪床的都是母亲吗？ 肖天娇表情困惑：“我印象很深，在她被调走之前，甚至有一次，我亲耳听见她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这些女人结了婚，有丈夫，有家庭，就像是个笼子一样，把她们都困住了，如果真想解脱，恐怕只能往孩子的输液袋里悄悄打消毒水吧。” “打消毒水！？” 狮子睁大眼。 想起那天在第三医院的所见所闻，她当场倒吸一口凉气，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103章 21 姐弟 茅台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大片光线透过医院的窗子照射在地板上，让那一块儿变得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光亮。 墙上的时钟已然指向了十二点。 茅台直起身，环顾四周，仪器都还在平稳地运作，而她的弟弟并不在这里，坐在床边削着苹果的竟然还是宋舒。 “你醒啦？” 女人转过头来对她笑笑，语气轻松，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手机：“你之前喝多了，让我给你弟弟打电话，叫他下午再来接班，忘啦？” 茅台拧着眉头，隐约想起有这么回事，无奈道：“这么一来他的抱怨就更多了吧，你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没说什么吗？” “没什么，就说还以为你白天要查案，结果没想到你白天就在这儿睡觉什么的……” 宋舒摇头：“他显然对你的压力一无所知，白警官。” “这不奇怪。”茅台疲惫地捏了一下鼻梁，“他什么时候过来？” “马上，你醒的正是时候。”宋舒伸了个懒腰，整个人显得十分放松，“你一直睡着我都不敢去出去，现在还清醒吧？” “当然……都已经睡过了。” “好，你休息好了，下午我们再去福鑫小区那边碰碰运气。” 第129章 宋舒将椅子让给她，而就在女人要出去的同时，病房门被从拉开，面无表情的白超拎着保温盒从外头进来，看到茅台脸色明显不好看。 他拧着眉头：“你非要来凑这个热闹看护妈，结果就是为了每天在病房里喝个烂醉？” 茅台一言不发，宋舒见状也只能知趣地笑笑，并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随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白超似乎是闻到茅台身上的酒味，冷笑一声把保温盒放下：“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去看看输液袋，拿下来看看挂完没有” 冷不丁，茅台忽然淡淡说了一句。 白超看着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几乎是鼻子里出气，绕到床的另一边，就见上头挂着的两袋药一袋已经挂完，而还有另一袋全新的，正在等待护士来换。 白超将新的那一袋拿下来，没好气道：“药都挂完了你也不叫人？你怎么做陪护的？因为叫来的人是个护工你就完全不管了？” “那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弟弟？” 茅台淡淡道：“你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吗？” 白超一愣，记忆里白昭翟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 绝大多数时候，即便他再怎么挖苦，这个女人也懒得和他多废话，更不会突然这样奇怪地反问他。 白超冷哼一声：“我需要知道吗？你现在连警察都不是，你在忙活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和你没关系？” “我只知道，你为了这个事情连警察都不做了，让妈担心，让妈……” “不要老在我面前提她，妈不是你用来压我一头的借口。” 不同于以往，茅台这一次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几分钟前还在宿醉的女人一改之前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几乎是一步就迈到他面前来：“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妈的错，而是因为你从小就是个懦夫，你不但不敢反抗那个对妈和我挥拳头的人，还从此装聋作哑，最后竟还要把这一切算在我的头上……” 茅台危险地眯起眼，冷冷道：“白超，当个巨婴也要有个限度，妈从前护着你，我没跟你计较过什么，但是我也是有忍耐限度的，过了那个度，我什么都不会在乎，不会在乎妈，不会在乎你是我弟弟，更不会在乎你有妻子有女儿……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白超。” “你……” 或许是白昭翟的语气太过冰冷，白超听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没见过女人这副样子，脸色苍白，眼睛里丝毫温度都没有，故而到了嘴边的话噎了足足有好几秒才说出口：“所以，妈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对吗？在那封信里，她又忍不住开始偏袒你了，对吗？” 就像小时候一样。 白超咬牙，明明白昭翟只要忍一忍，那个男人的火气就会消，家里就不至于每天都会有碗要碎掉。 如果母亲不护着她，如果母亲能一开始就让她死心的话…… 白超阴沉着脸：“要不是因为你，你以为妈会这么早早就……” “闭嘴。”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脸颊一痛，女人捏住他的脸，力气大到让他立刻就尝到了自己牙龈血的味道。 他的姐姐直视着他的眼睛：“兔崽子，你也该吃点苦头了。” 白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病房的门骤然被拉开，宋舒甩着手上的水看着他俩惊讶道：“你们怎么……” “没什么，喝多了，我刚刚还缓了会儿才能站起来。” 茅台摇摇头将人松开，脸上的醉态在分秒间便回来了：“说起来，宋舒你来帮我看看，刚刚我们就是在吵这个输液袋里有没有泡沫的事儿……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我喝多了吧？” 宋舒一愣：“泡沫？输液袋里怎么可能会有泡沫？” “你来看看吧。” 茅台摇摇晃晃地拉着宋舒到了床头，将挂在输液杆上的全新药袋取下来晃了晃，眯起眼疑惑道：“就这个，怎么感觉……” 宋舒虽是满脸莫名，闻言却还是走过来，忽然间她睁大眼，用指尖捻了捻，竟还能感觉到输液袋外壁有轻微的湿润感。 她难以置信道：“这个营养液怎么感觉是漏的，是不是之前刮到什么地方了？” “漏了？” 白超眼都瞪直了，联想到刚刚白昭翟这一系列异常的举动，猛地抬起头看向白昭翟，怒道：“你他妈也太毒了，妈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你……” “是你。” 茅台打断他，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为什么你刚刚要拿下来看，要不是我阻止，妈现在还有命在吗？你照顾她这一个月两次进医院，你还要我做什么联想吗？“ “你……” 白超整个人几乎僵在原地：“你这个疯女人在说什么，不是你让……” “你刚刚把袋子解下来，针头呢？针头是不是还在你身上！” 茅台说着竟直接要去摸白超的口袋，男人如今已然全明白过来，气得脸的涨红，仿佛赌气一般去摸口袋：“白昭翟你不要血口喷人！之前在这儿呆着的人一直是你，我告诉你我马上就报警，对着警察看你……” 他话还没说完脸色便是一僵，从口袋里拿出一截短小的注射器来。 白超这下连手都开始抖：“白昭翟你……” 第130章 “茅台姐！” 正在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之际，病房门霍然打开，狮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像只敏捷的动物一般从走廊里一头扎了进来。 “赶紧……赶紧检查一下输液袋！” 第104章 22 混乱 房间里的状况一片混乱。 白超手里还拿着注射针管，他呆愣了两秒，紧跟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指纹都被清清楚楚地印在上头，下意识就想将针管扔了，但刚抬手就被茅台一把捏住了手腕：“你扔了也没用，毁灭证据只会导致警察更加怀疑你。” “白昭翟你……”白超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认真的吗？” “所以要报警吗？”宋舒眉头紧皱，走上前一步，“现在这种情况让警察来比较好吧。” 听到报警两个字，白超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茅台看了一眼在门口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狮子，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道：“徐涛来了吗？” 狮子自然知道专案组的车就停在楼下。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当着宋舒的面开口，之前给茅台发微信一直没回，又怕打电话会打草惊蛇，不得已才直接跑了过来，却没想到进门之后不光是茅台和宋舒，就连白超都在场。 而看样子，他们似乎是已经发现了输液袋存在某种问题。 “白昭翟你把话讲清楚！”白超气得头昏脑涨，听到白昭翟这个小跟班进来也在讲输液袋，更是觉得这事儿有鬼，“我什么时候……” “不要在这儿吵了，妈现在还躺着。”茅台打断他，“要不换个地……” “换个地方说话你就更好诬陷我了是不是？” 白超冷冷打断她，把注射器小心放在一边的台子上，冷笑：“我告诉你白昭翟，今天我们就在这儿把事情查清楚，刚刚是你叫我去检查输液袋的，怎么就变成我往里头打东西了？” 古怪的气氛在室内蔓延开来，房间里的气氛接近凝固。 最后却是宋舒先打破沉默，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不管怎么说，要不我先报警吧，那个输液袋里到底是什么，还得让警察来……” “不用叫了，狮子都来了，人应该已经在楼下了吧。” 茅台摇摇头按下她的手，径直走到床头按响了救护铃。 茅台一改之前那样微醺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城东分局给她们开具的临时证件，对几个护士道：“先把病人带出去做一下基础的检查，如果没问题的话就麻烦你们先让她在别的房间休息，我们这边要处理点事情。” 不多时，还在昏迷的女人便被从房间里推了出去，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病房，还有各怀心思互相打量的三女一男。 “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超也不是傻子，此时看出来白昭翟的前后表现差距很大，和现在的冷静相比，之前的醉态简直都像是演的。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一旁神色复杂的宋舒身上：“输液袋到底有没有问题？” “之前一直挺有默契的，让你走就走，还以为能一直这么保持到最后呢，没想到正想玩玩，你这丫头就来坏我的事了。” 茅台无奈地看向了狮子：“我不在，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狮子犹豫地看了一眼宋舒，自觉又往门口的方向退了一步，挡死了房间里唯一的出路：“走访进行了快一半，但是具体的证据还在找。” “果然是这样吗？”茅台笑了笑，“毕竟是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要一下子查出点眉目很难，所以，我给你们加个保障还是对的……至少这样，猎物就不会跑掉了。” 她说完，身旁宋舒的脸色一僵，猛的抬起头来看着她们。 白超这时已经隐约意识到茅台在做什么，冷冷道：“你刚刚也是演的？” “不光是刚刚。” 茅台对狮子伸了手，那边心有灵犀地立刻丢过来一包烟。 茅台旁若无人地给烟上了火，整个人松弛了了下来，她像只大猫似的活动了一下颈子：“我演了很多天了……喝醉不难，装醉可是很难的。” 白超脸色铁青。 茅台嗤笑一声：“我本来想的是，先吓吓你再说，毕竟你这种小王八蛋，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亏，才会成天无病呻吟，不知满足，明明得到了一切，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悲惨。” “你……”白超瞪直了眼，“现在因为你，我直接拿了那个输液袋，之后警察问起来……” 茅台吐出口烟：“虽然我是真想让你这种不知足的王八蛋进去蹲两年，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去看看柜子上那个竖起来的电插板，看看里头的红灯还在不在亮。” “你搞什么？” 白超将电插板拿起来，却见在第二个插座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亮，他一愣：“这是……” “不光是这儿，这个房间里还有至少四个这样的东西，之前接活儿的时候收缴了不少来，这次倒是都排上了用场……装醉不就是为了偷摸着干这个事儿。” 茅台淡淡道：“有的时候人是会产生这种错觉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反倒不会被发现呢？” 她夹着烟往床边的杯子里抖掉一些烟灰：“先不说在药袋里注入消毒水能不能被发现，如果不被发现，那么大概率妈就会被当成是自然死亡，之后我和白超会因为妈的去世而彻底决裂，这是一种可能，而另一种可能就是，妈被发现并非自然死亡，那么这个有问题的输液袋也会在白超值班的时候被注入妈的身体，事后一旦开始追究，针管还在他那里，加上之前妈又一直是他来照顾，白超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131章 白超听到最后，脸色越来越差：“所以说，那个针管是……” “是前不久才被放到你口袋里的，多半就在你出门的时候，之后看了监控就会知道。” 茅台将烟头按熄在床头切了一半的苹果上头，意有所指地说道：“酒是个好东西，不过，每个开酒吧的人都很会逃酒，连狮子都会，所以即使你看着她把酒喝下去，那酒都未必真进了她的肚子，就更别说是让她喝醉了。” “而且，茅台姐不可能喝酒精饮料的。” 狮子小声补充：“她连白酒兑奶茶都不喝，就更不用说那种几乎没度数的东西……之前她就说了，哪天她要是喝甜味的酒精饮料，那肯定是被绑架了。” “还不错，看出来了……那天没白喝那个甜不兮兮的东西。” 茅台走到狮子身旁，揉了一把她金黄的头发。 她本以为那天她还得和狮子搞激烈一点的戏码才能骗过宋舒，结果没想到配合宋舒给她灌的那点饮料倒是演得刚刚好。 这丫头确实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帮她查另外一半的案子了。 室内至此彻底安静了下来，很明显，在这个半密闭的空间里，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可以告诉我们了吗？”茅台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人。 室内的沉默又短暂地延续了几秒，紧跟着随着一声小声的哽咽，宋舒忽然塌下了肩膀。 女人拧着衣角，哭得楚楚可怜：“我也只是……想让你获得自由而已。” 第105章 23 报复 在不大的病房里，宋舒哭起来的样子十分可怜。 “我就是一时糊涂，想要帮你摆脱家庭，因为你和我太像了，我不忍心看你再这么下去。” 宋舒满脸是泪，崩溃道：“我也是长女，我也有弟弟，他们从小也这么对待我，所以我……” “所以你就把你全家都杀了，对吗？” 茅台面不改色，平静的语气甚至让站在宋舒背后的白超直接打了个寒颤。 女人淡淡道：“2009 年，虽说监控还没有普及，但是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是非常困难的，现场唯一可以证明这个凶手存在的，应该就是你的那份证词和凶刀上的 dna 了吧……没有任何其他物证和目击，这种极端的巧合，在全国都很难找，真的觉得你可以瞒过所有人吗？” 狮子也被茅台的突然摊牌给吓了一跳，明明，他们现在还没有一个好的抓手。 茅台丝毫不给宋舒喘息时间，继续说道：“我猜一下，这个 dna 应该真的是来自你的某位患者吧，在医院里有太多可以取血的机会了，你的运气很好，这些年即使是查族谱都没有发现匹配上的人，因此才让你又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你在说什么……”宋舒睁大溢满泪水的眼睛，“当年的事情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但是没有一次说了实话。”茅台摇摇头，“狮子，你们应该已经把背景查得很明白了吧？” 狮子点头，立刻将话接了回去：“姚美清当年生了你之后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婆家很不待见她，也是因为这样，后头即使是高龄生产，她还是拼了命要给宋刚再生下一个儿子……” 她顿了顿：“根据当时姚美清的尸检结果也可以看出来，她身上有很多陈旧的伤痕，应该是家暴留下的，这种伤在你身上也有，但是在你弟弟的身上却一点都看不着，说明宋刚施暴的对象就只有你还有你母亲而已。” 提起旧事，宋舒的脸色更加惨淡，眼泪流个不停，但却丝毫没办法阻止狮子把话继续说下去：“走访了邻居之后也说，我们发现宋刚平时存在家暴的现象，但是只要你的母亲和你划清界限，宋刚的暴力中心就会全权转移到你身上。” 她看着泪流满面的宋舒，眼底却露出同情之色：“这也导致姚美清在后期不得已放弃了你，让你直接睡在客厅里，甚至有的时候会助纣为虐，帮着宋刚一起家暴你。”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要是没有你，没有这个家，我就彻底自由了。” 狮子看着宋舒一字一句说道。 “有人听到你母亲这么对你说过，而你，也因为这个，非常憎恨她。” “所以你才会想要杀掉妈，就为了让白昭翟能自由？” 白超睁大眼，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 茅台摇头：“对于她来说，这次动手应该是临时起意，是被我钓起的鱼，因为她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母亲……在青少年时期，父母能够给孩子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可以给她们带来新生，也可以给她们带来后半辈子的阴影，对你来说是后者吧，宋舒。” 她叹了口气：“你对他们虽然憎恨，但在潜意识里也认同了，如果没有你这个女儿，那你的母亲就可以获得自由和幸福……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你一直控制不住，想要对像是珍珠那个年纪的女孩儿下手。”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宋舒被他们一再逼问，两眼通红：“伯母确实是我一时冲动，年纪大了，心衰是很痛苦的毛病，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只是想要帮帮你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冤枉我？” “想帮我？”茅台淡淡道，“还是非常自恋地想要贯彻你心中的信念，认为所有的孩子都是在拖后腿，所有的男人本质都很坏，而所有一切的家庭都是笼子，让女人无法获得自由。” 第132章 茅台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即便是她的前二十年过的并不怎么样，但也有母亲在夜晚偷偷给她塞热水袋，而徐涛最终则陪着她一起住进了冰冷的出租屋。 无论是哪一个，都切实地拯救过她，再怎样不幸的人生，最终都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改变。 她轻声道：“你没有从家庭里获得幸福，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剥夺别人的选择，工作也好，恋爱也好，家庭也好，没有哪一种选择是一定会带来不幸的，你成天挂在嘴边的独立女性，她们之所以能配得上独立这个词，也是因为她们给自己争取来了选择的机会。” “即使你说你想帮茅台姐，但毒害她的母亲，将她的弟弟害的锒铛入狱，最终又让她远离她的爱人，孑然一身，这就是你说的女人之间的帮助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让茅台姐按照你想象中的那样活下去？” 狮子深吸口气。 四年前是茅台给了她新生的机会，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拯救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真正的帮助是为对方争取来一个获得幸福的选择，你以为那些孩子是母亲的负担，但是你有去看过那些家庭吗？所有的母亲都深爱着他们的孩子，盼着那些女孩儿能回来。你在乎这些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被你‘帮助’的女人是否能够获得自由，你做这些，就是纯粹在满足你自己的妄想而已。” “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宋舒冷冷看着她，似乎是给逼过了界，她的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我没做的事情我是不可能认的，你们再逼我也没用。” 触及女人的眼底，狮子心中一凉。 这就是之前肖天娇说的，那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冰冷眼神。 整整十年，宋舒既然能将这件事做的这么彻底，就说明她的本质就是个心思缜密的杀人犯，确实不太可能被她们三言两语就击溃防线。 狮子咬了咬牙，虽说她们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让宋舒开口，但这无疑是一件相当难的事情。 专案组对此都还没讨论出一个对的方向，如今一切都被提前摆到了台面上，万一宋舒真的不肯开口，他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究竟该怎么样才能让她说实话？ 狮子飞快地做着思考，想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但就在这时，她身边的茅台却忽然笑了起来。 “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什么寄托都没有。” 茅台拿出手机：“你把你的家人都杀光了，私底下又藏有这么多秘密，不可能结交亲密的朋友，更不可能有爱人，事业上也没有太多的野心，那么，支撑你活下去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还想怎么逼我？”宋舒脸色却已然差到了极点，“这么冤枉一个想对你好的人还不够吗？” “不要急啊。” 茅台已然低头点开宋舒的微博主页，一字一句念着对方的个人简介：“女人只有打开笼子，才能获得自由，这里，这应该是你展露最多真实自我的地方了吧。” “你要做什么……” 宋舒脸上最后的血色至此也跟着消失了。 “你之前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帮帮你，不如我也替你做一下选择，让更多人认识你。” 茅台笑了笑：“这么长时间来，不是就靠着自己是打开笼子的救星这件事来支撑下去吗？每次你杀掉一个女孩儿都会觉得自己又拯救了一个母亲，而这些鸟儿至今被蒙在鼓里，也都以为你是真正的独立女性，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女人说到最后，眼底连一丝温度都没剩下。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 茅台看着她，唇边的笑容也变得冰冷：“这些小丫头马上就要知道，你这个救星，或许很快就要进一个真正的笼子了？” 第106章 24 同归 几天的看护下来，茅台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妆，虽然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苍白，但在失去所有表情后，仍然给人一种冰冷的凌厉感。 狮子手心出汗。 她能感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不停，而这必然是徐涛在问她情况。 宋舒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危险人物，但是也并不能排除她突然做出极端行为的可能。 如今虽然她们可能用杀人未遂先将宋舒送进看守所，但毕竟之前那将近十条人命至今一点证据都没有，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万一宋舒真的打定主意不开口，她们可能关不了她多久。 这件事茅台不可能不知道。 她用余光里看了一眼女人微笑的侧脸，一时竟觉得有些心惊。 对于茅台来说，母亲是非常重要的存在，而她这次为了抓到宋舒甚至不惜拿家人来赌，这就说明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定会让宋舒伏法。 这个方法会是什么，狮子现在完全想不到，而这也是最可怕的。 一个人冷静但却疯狂的时候，她还会顾忌后果吗？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口，还没想出个结果，茅台却已经径直向宋舒走了过去。 她向女人展示她能看到的微博界面：“这个是你吧？之前其实我看过了，不少你的铁粉应该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对你的印象一直是白衣天使，应该完全想不到你可能会去杀人吧。” 宋舒咬牙：“我只是想帮你，作为一个女人，你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吗？” 第133章 “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杀人凶手共情？” 茅台淡淡道：“你想帮我，你做的事情就是对的吗？你知道因为你过去杀死了一个叫做孙晓艺的孩子，她的父母就因为失去孩子郁郁寡欢，最终在两年里相继离世吗？” “我说了，我不明白你在……” “告诉我孩子在哪儿，否则我会在你面前一个个告诉你的这些小粉丝，她们以为的救星是什么样子的。按照现在网络的传播速度，你可能今天晚上就会被挂在热搜上，想知道吗？当这些非常相信你的小丫头知道你只是一个一直陷在不幸过去里的可怜虫，她们会怎么想？” 茅台冷淡地打断她：“告诉她们，如果未来她们不幸爱上了一个男人，又或者有了孩子，你可能会直接为了她们好把孩子杀掉，又或者说，当你觉得她们的家庭成为她们的拖累，你会往她们父母的输液袋里注射毒药？不管是哪一个，都足够把人吓退吧。” 她作势戳进宋舒的一个铁粉主页，在过去几乎将宋舒的每一条微博都转发了：“我看看，不久前才说过，杀人犯就该偿命，不要说什么理由。” 茅台自顾自地往下讲，而宋舒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细看之下她连嘴唇都在发抖。 宋舒用两只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离他不到半米的女人，听到她的声音就像是某种恶魔的耳语一般往耳朵里钻。 “知道我为什么要接近你？我和你很像，你自己也说了，就是因为这样，即使我是个警察你对我也几乎没有戒心，一心觉得你能拯救我吧？” “我在你面前表现的越脆弱，你就越觉得我像是网上那些孩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加上我推开了狮子，你就更相信我会把你的话听进去了是不是？” “那封信是我故意给你看的，就是为了让你同情我，继而在我面前动手，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背叛不好受吧？过去那些小鬼都对你言听侍从，让你觉得所有女人都会相信你这套鬼话，让你觉得，杀人，这就是唯一给女性争取权益的方法，对不对？” 茅台慢条斯理地翻阅着宋舒的粉丝列表，刻意拉长的语气和她过去处处给人留余地的感觉截然不同，极具攻击性。 眼看宋舒的脸色越来越差，狮子忽然就意识到，这或许真的就是宋舒的软肋。 病态地不断杀死年轻的少女，实际是在杀死过去的自己，只为了兑现让母亲自由的承诺。 如果没有要在网上“拯救”更多笼中鸟的信念支撑，宋舒最先杀死的就该是自己。 茅台举着手机淡淡道：“如果现在告诉我们那些孩子在哪儿，至少，即使你突然消失了，她们也还会相信你所传递的信念，毕竟，虽然你有错，但是给女性争取更多权益没有错……或许未来这些女孩儿还会替你传道，她们会用不杀人的方法让更多女人获得自由，相比直接让她们失去信念，这样会比较好吧？” 宋舒猛地抬起头，而茅台竟在这时候慢悠悠地哼起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她笑了笑：“拯救母亲，对你来说，应该也只剩下这个了吧？现在无论怎么样你都不可能再继续拯救这些小鸟了，真的希望她们再回到原来那样的生活吗？失去信念，回到笼子里……” “在山上。” 忽然间，宋舒轻轻开口：“在黄岭水库后头的山上，有个没人去的木屋，就在那个屋子后头。” 狮子一惊，而茅台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所有的八个女孩儿都在那儿？” “……所有都在。” “包括赵洋？你杀掉的那个女记者？” “没错，她太多管闲事了。” 宋舒面无表情地说完，站在她背后的白超已然是面白如纸。 他过去并没有真正了解过白昭翟的工作，没想到竟真会危险到这个地步。 明明当时听说这个女人为了调查一起儿童失踪案就辞职的时候，她一直以为白昭翟是任性过头，被妈护着走上了这条路，之后就一直恣意妄为，丝毫不为自己的前途做任何考量。 宋舒开了口，狮子根本不敢耽搁，立刻打电话让徐涛去调查宋舒说的地点。 个子瘦小的女人吐露出这个藏在她心底十年的秘密，整个人的情绪就像是瞬间被全部抽离，冷淡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第一次告诉你我在追查的事，告诉你我走了五年弯路，实际视频里那个偷拍人是个女性的时候……” 茅台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以你对男人的不信任，甚至对我作为警察的前夫都充满敌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视频，知道赵洋竟然不是个男人，你的反应不该那么平静……除非，你早知道画面里的人就是女性，因为，你亲眼见过她。” “在那之后你就一直在骗我？从第一次在我面前喝醉就是装的？” “你不是也在骗我吗？一开始把我们叫回去只是因为心虚，想知道警察最新的办案进度吧？既然你都送上门了，我又为什么不配合你呢，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互相利用，不是吗？” “那你知道，上一个这么伤害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宋舒的眼神冰冷，而茅台在触及那双眼睛的时候就下意识就将怀里的录音笔丢给了狮子：“赶紧叫人上来。” 狮子根本来不及反应，瘦小的女人已然如同鬼魅一般地直接扑向了茅台，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儿摸出的针管。 第134章 “茅台姐！” 狮子倒吸一口凉气。 在最后的一层皮被茅台扒掉之后，宋舒其实已经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动力。 对她而言，过分“伤害”她的人，最后的结局就会如同她的父母一般。 相隔两三米，狮子见宋舒的针管直直就往茅台的颈子上插去，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大半，而这时她眼前忽有人影一晃，却是白超猛地撞在了宋舒的身上，导致她手中的针管直接落了地。 “快叫徐涛！” 茅台抓着宋舒因为重心不稳跌在窗边，而她话音刚落，宋舒就像是铁了心要和她玉石俱焚一般，竟是一声不吭地拉着茅台直接摔出了窗外。 第107章 25 坠落 “茅台姐！” 狮子眼睁睁看着宋舒抱着茅台直接摔出了窗外，尖叫声几乎响彻了医院的整条走廊，而白超的反应比她要快，扑上去一把便抓住了宋舒的胳膊。 “茅台姐你怎么样？” 狮子扑到窗边，便见茅台勉强抓着宋舒的另一只胳膊，整个人全然悬挂在住院楼三楼外的墙壁上，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白超费尽全身力气才能撑住两个人的分量，咬牙切齿道：“赶紧！叫人来帮忙！” 狮子平时就洪亮的嗓音在这时倒是派上了用场，不多时便从走廊上便冲进来了四五个医务人员，帮着白超一起将人往上拉。 整个过程里宋舒一直一言不发，直到有第二个医护人员抓住她的衣服，宋舒似乎是发现她已经不可能寻死成功，秀气的脸上倏然便生出一股狠厉，紧跟着一脚便踢中了还在费力抓住她胳膊试图保持平衡的茅台。 “白昭翟！” 白超满头是汗。 他如今根本腾不出手去帮茅台，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被踢得发出一声痛哼，原先小心维系的平衡被打破，紧跟着整个人便往下滑了大半米，眼看就要直接摔下三楼。 “茅台姐！” 狮子见状哪里还有心思帮白超的忙，几乎毫不犹豫地便跳出了窗台，向下扑去。 一时间楼下的惊叫此起彼伏，而就在狮子一把抓住茅台胳膊的时候，她只觉得脚踝上一阵剧痛，显然是有人在上头拽住了她。 “杨子烈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即便是自己就悬在半空中，茅台也想不到这丫头能胡来到这份上，惊得破口大骂。 从她的角度看，狮子全身都是挂在窗外的，似乎上头只抓住了她的一点鞋尖。 宋舒已经被拉了上去，但显然，现在是狮子这边的情况更加糟糕些。 即便是拼命拉住了茅台的手，她却仍然在感觉女人正在往下滑，不光如此，身体被拉扯的剧烈疼痛感让她几乎无法专心。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只这样保持了几秒钟，狮子便已经感觉自己浑身是汗了。 “茅台姐……” 狮子咬了咬牙，目光所及的地方消防车已经停下了，学校的保安正和消防员忙里忙外，在底下给气垫充气，而徐涛似乎是去调查宋舒说的埋尸地了，在人群中不见踪影。 她用力抓紧茅台，疼的倒吸气：“茅台姐，你千万要抓紧我，再忍一忍，等底下准备好了，我们一起掉下去也没事。” “你这个傻丫头。” 茅台早已精疲力竭，但如今保持着这种姿势，她甚至能感觉到狮子头上的汗滴在脸上，而这像是在提醒她，自己绝不能松手。 消防气垫还需要时间来充气，就算充好了掉下去，也不一定就能毫发无伤，甚至在这种情况下，她和狮子可能会随机摔在另一个人身上，导致她们意想不到的受伤。 茅台想到这儿艰难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姿势掉在消防气垫上可能也会摔断脖子？” 狮子手脚疼得都快失去知觉，如今全靠咬着舌头才能维系神志把人抓紧，她艰难地笑了一下：“幸亏我今天穿得是裤子，要是穿了短裙，脸就丢大了。” “……” 茅台这下算是知道了，这丫头这时候根本听不进去任何道理，而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便她之前想过要不顾一切的放手，如今看到狮子这副样子也不敢赌。 她只能艰难地将那只汗湿的手抓紧了一些。 “徐涛，在底下吗？” “没有，涛哥大概，去找尸体了。” “还好不在，要在，他一会儿大概得把我俩都骂死。” “现在应该会……表扬我吧，我可是救了他老婆。” 狮子因为用力脸色涨的通红，她如今已经感觉不到上头的人在把她往上拉了，似乎已经默认了她们一会儿就要摔在底下这张明黄色的充气气垫上。 摔在垫子上，和摔进水里，会有很大的区别吗？” 狮子恍惚地想，在当时，如果她们掉下桥，运气大概不会这么好。 那天晚上的北阳下着暴雨，四丁桥下的水面看上去就像是漆黑的绒布，似乎摔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茅台说要陪她一起跳的，虽然最终没有跳成功，但是这份人情也总是要还的。 “茅台姐。” 狮子现在头重脚轻，讲话都有点大舌头，但这些话似乎已经在她心口憋了很久了：“没有谁该孤零零地掉下去，这一次也该轮到我陪你跳了吧……说好了你养我的，不能弃养。” 茅台一愣，却在瞬间觉得她又往下滑了一些。 第135章 坚持了快有五分钟，两人的手心早已都被汗浸湿，如今不剩半点摩擦力，全靠着蛮力生生拽住，也因此只要稍有动作，狮子那张秀气的脸立竿见影便拧成一团。 消防气垫已经成型了。 楼下有人在大喊让她们松手，而狮子喘了口气，她觉得她的胳膊已经断了，和这种连绵不绝的疼痛相比，似乎掉下楼也并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茅台深吸口气：“狮子，准备好了吗？” 在四年前把这丫头救回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真的会成为自己的救星。 茅台想到这儿用力将自己的两只鞋子甩脱了，避免到时候带来不必要的损伤……都已经坚持到这份上，无论如何也得赌一把，她们都能活下来。 狮子已经到了极限，她说不出太多话，只能用力点了点头：“茅台姐，数到三。” 茅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本来还想再说句“不要害怕”，但想到这个丫头已经能为了她直接从三楼窗子蹦出来了，这时候再说这个也未免太迟。 她在最后笑了一下：“要是都活着，我该请你喝酒了，狮子。” 在那之后，失重感来得很快。 狮子松手的一瞬间，茅台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她看见狮子那双因为戴了美瞳而碧绿碧绿的眼睛满溢泪水，心中只来及闪过一个念头。 和身旁实际空无一人的宋舒不同，她的童年有母亲，再之后有徐涛，然后，她又有了狮子。 而这些人都是改变她人生的选项。 不管是宠物还是女儿，四年来养了这么个愿意为她不要命的家伙，也算是够本儿了。 在一片尖叫声里，茅台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108章 26 落幕 茅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 自从去上大学之后，老家的房子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更别说是这个小小的，如同储物间一样的房间了。 室内一片安静，茅台坐起身，发觉她几乎能看清空气中那些漂浮着的灰尘。 书桌上被她用力写上去的“考上大学”四个字如今摸上去依然凹凸不平，但也早已落满了厚厚的灰，似乎在她走之后，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被开启过。 茅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却并未感到任何起伏的情绪，似乎将近十五年过去了，这里于她而言，也不过就是个旧屋子而已。 她早就已经离开了。 …… 茅台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有徐涛一个人，她还在头晕，抿了半天嘴只问出一句：“狮子人呢？” 病房是普通病房，在视野范围内她也没看到自己有断胳膊断腿，而徐涛的脸色也很难看，还能对她发火，这基本说明她的问题应该不算大。 男人把手里的资料夹一合，面色不善地走过来，直勾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胆子肥了白昭翟，拿自己钓鱼执法，抓一个手上有十条人命的凶手，当我死了是吧？” 茅台撑着坐起身，见自己身上还穿着之前那套衣服，证明她可能只昏了个把小时。 她捂着昏沉的脑袋又问了一遍：“狮子人呢？” “左手断了，现在正在做 ct，看脑袋有没有问题。” 徐涛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把手机直接递到她面前，只见早上狮子抓着她吊在第三大学病房外的短视频已经上网了。 看到“美女跳楼，闺蜜竟当场耍起杂技”的标题，茅台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狮子看到这个恐怕得气死。” “先气死的人是我好吧！” 徐涛火冒三丈，谁能想到他刚到黄岭水库就听说白昭翟和杨子烈两个人双双从三楼掉了下来，吓得他差点开车撞在树上。 茅台无奈地看他一眼：“你应该早知道我在钓鱼了吧？连狮子都看出来了，你这种老刑侦鼻子闻闻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钓鱼和当面拆穿她是两回事。” 徐涛没好气地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生气归生气，但这案子毕竟是茅台豁出命去查的，他该告知的还是得告知，徐涛把黄岭水库现场勘查初步的情况往她面前一递：“自己看吧，九具尸体，一大八小，排的整整齐齐的。” 茅台翻开打印出来的报告，只见现场的尸体挖掘工作还在进行，在不大的九个土坑里，尸骸横向排开，就像是被献祭的祭品一般。 茅台一眼就看出不对：“没有衣服啊？” 徐涛叹了口气：“衣服应该都烧了，个人物品也是，土坑里是空的，换句话说，宋舒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头脑完全是清醒的，她还知道不能给警方留下找尸源的线索。” “所以，如果她自己不开口，就算这些尸体被找到了，可能都无法第一时间确定是谁？” “没错，市局那边非常震惊，会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么大的案子，现在专案组那边鸡飞狗跳的，还在和冀北那边核对宋舒来北阳的出行记录，担心还有别的受害者。” “应该……不会有别的受害者了吧。” 茅台放下本子：“她只在福鑫小区一代选择受害者，因为归根到底这些孩子都是她心中的自己，所以才都是内向谨慎的孩子……或许在她们被搭话后都第一时间提及了自己的父母，而这也导致宋舒更加觉得，这些孩子是母亲的负担。” 第136章 徐涛感慨：“一个女人，个子只有 163，长相普通，身材瘦小，又是个护士，也难怪这些孩子都没有戒心，现在宋舒还没开口，不过专案组推测，她应该是通过特定的道路将这些孩子诱拐出那个区域再杀死的……毕竟她从小在福鑫小区一代长大，对道路应该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她到现在都没开口？” “没有，自从进了局里就一言不发。” 徐涛又像是想起什么生气的事情，伸手就要撩白昭翟的外套：“我听狮子说她是不是踢你了？死到临头还要把你踢下去？” 自从两个人离婚，徐涛就很少直接对她上手了，茅台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到觉得侧腰一凉才想起来把人的手打开，惊道：“你一个堂堂分局副队在这儿对人动手动脚不怕被举报啊？” “你过去是我老婆好吧。” 徐涛翻了个白眼，看到茅台侧腰上的淤青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再说了，我要是再不直接一点，你会知道我对你有多担心吗？” 茅台一愣，徐涛却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了当说道：“现在案子查完了，三年前我们离婚的理由也没有了，白昭翟，我们俩是睡过一张床的夫妻，你不要再跟我客气来客气去的，直接说，你想复婚吗？” 茅台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徐涛，你没发烧吧？” “我没有，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三年前我之所以会同意离婚，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不生孩子日子就过不下去，而是我爸妈催我催的太紧，你家里那种情况，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这种事情了，所以就想着先分开，这样反正之后我不愿意再娶，他们逼的就只是我一个人。” 徐涛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孩子又不是我生，所以这个选择当然在于你，我过去自以为是地选了我以为对你好的选项，但是你可能不这么想，所以我现在想和你说清楚，我……” 一股脑的，徐涛只想把这几年堵在自己心里的东西都倒给她，然而还不等他说完，一只手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嘴。 “找个大点的房子吧。” 茅台摇摇头，面色还是一如往常，但眼底却是难掩高兴。 “现阶段我确实不太想要孩子，复婚也不是那么急的事情，但是，你如果担心我，可以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所以我算是可以正式倒插门进你家了？“ “你应该也已经打点好狮子了吧，记得给杜宾买猫粮。“ 徐涛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前妻，要不是顾忌在医院，简直恨不得将她抱起来转两圈。 虽然他们俩都三十好几了，还要过婚前同居的日子，这在他以前从来没想过……不过，他好像也并不在乎这个，毕竟更出格的选项茅台也选过了，只要她喜欢，自己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女人看上去很高兴，而徐涛看着不自觉也开始想笑，他们是做过夫妻的，茅台在想什么他很清楚：“白捡一个 27 岁的女儿，你说会孝顺吗？” “她有自己的家，不是你女儿。” 茅台想起梦里的旧屋子。 对于她而言，这些过去都已经被抛在身后了，但是对于狮子来说却不一定。 她的父母在过去做出过错误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后就会依旧那么选。 人的偏见多种多样，性别，外貌，出身，背景都被含括其中，而认为所有事物在时间推移里都是一成不变的，这本身也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偏见，会让人在黑暗里迷失方向。 宋舒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这也最终导致她走上了一条歧路。 茅台淡淡道：“希望经历过这次也能让她想通，和过去有个了断吧。” 第109章 27 了断 白超来到店里的时候，bitter baby 刚刚亮起灯。 吧台后穿着西装的老板娘正在擦杯子，而店里空无一人。 听到铃响，茅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是说带我侄女来吗？” “学校布置的功课写不完，来酒吧这种地方容易带坏她，不如让她和她妈妈在医院里呆着。” 白超硬邦邦地回答，又在吧台边坐下，随手翻开她的菜单：“开这种店真的能挣钱吗？” “再说这种砸我场子的话，我可是会宰客的……你开车来的吧，喝个苏打水吧。” 茅台给他拿了个杯子，正要开易拉罐，白超却摇摇头：“我打车来的，你倒酒吧。” 茅台一愣：“真要喝？” 白超翻了个白眼，冷淡道：“只有我们两个，应该之后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这种时候不是最适合喝酒吗？” “也是。”茅台换了瓶烈酒，给加了半杯，“不过先说好，我本来叫你过来只是想要感谢你之前在医院救了我。” 白超冷冷道：“我是为了妈，医生说了，这种毛病经不起刺激，你死了她身体吃不消。” 茅台简直毫不意外他的回答，将酒杯推了过去：“你老婆嫁给你我可有点担心啊，之前没少为妈的事儿吵架吧，一口一个妈的，人家也不怕你是个妈宝。” 白超咬了咬牙，他不知道白昭翟这个女人是不是故意的，几乎每次都能精准地让他生气：“我和美心是大学同学，就和你和那个姓徐的一样......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人家现在也还是分局副队长，讲话尊重一点。”茅台又将一盘刚炸好的薯条摆上了台子，“要不是他现在还在为这次的案子收尾，今天你就能见到他。” 第137章 这次这个案子？ 白超想起宋舒，本想抱怨他来就只能吃垃圾食品的话都卡在嘴边，皱眉道：“那个女的……真的杀了那么多人吗？” “这是内部案情，你小子的嘴我信不过，不过看那天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 茅台趴在吧台上托腮看着他，懒洋洋道：“不是觉得这种事儿和自己没关系吗？我侄女今年多大了？就不怕她放学回家碰到这种人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白超又开始火大，酒杯嗑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你明知道她这么危险，还让她每天来看护妈？你怎么想的白昭翟，你就不怕……” “我当然怕，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愿意拿妈来赌。” 茅台毫不客气打断他：“虽然我很想吓吓你，但是我不想妈受伤，所以这事儿我之后会和妈道歉的……当然，只有妈。” “你……”白超就知道和她说不上两句就要吵架，气得头脑发昏，“妈让你去当警察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的，你做事之前就不能为别人考虑考虑？” “对我满口大道理，对你自己呢？你小时候对我视而不见的时候，有为我考虑过吗？” 和过去不同，这一次茅台一步不让，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已经为你考虑的够多了白超，以前如果不是顾虑家里还有个你，他打我我早就去报警了，到时候你爸要是被抓了，你以为家里还能有人护着你？” “白昭翟你就是想吵架是不是！”白超脸色铁青，“小时候我能做什么，你以为我拦着他就不会动手了吗？明明很多时候你忍一忍就过去了，根本不会闹得这么严重……” “忍一忍就过去了？拳头没打在你身上，所以你就不知道疼。” 茅台冷笑一声：“将家庭不幸福的事情一股脑全都怪到我头上来，小兔崽子我告诉你，妈那边你别想一直得寸进尺地卖惨，之后我会经常去看她的，今天叫你过来也是想对以前这些事儿做个了结，你救了我我感谢你，但是一码归一码，小时候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也没想让你原谅。” 白超咬着牙冷冷说了一句，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然而还没到门口他肩上忽然一沉，整个人给拉着转了个个儿，紧跟着女人一拳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一拳是为了小时候的事出气，要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我还会多打两拳。” 茅台将被打之后满脸震惊的白超拉起来，抓着他的前襟淡淡道：“妈在信里希望我和你能够和解，但是，我不同意，之后我也会亲口告诉她……从我把白招娣这个名字改掉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无论谁来说都没用。” 茅台笑起来：“我为我自己活着，接下来我唯一会保证的事情，就是在你有性命危险的时候我会去救你，就像是你救了我一样，但是，其他情况下，你自己好自为之。” “你……” 白超被打得脸颊剧痛，瞪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而茅台也就这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终于把手松开，将白超一口没喝的酒一口闷掉：“兔崽子浪费我的酒。” 回答她的是一声门被打开又合上的脆响，白超气汹汹地径直从店里出去，甚至连头都没回。 整个 bitter baby 至此又重新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有只圆滚滚的黑猫喵喵叫着从角落里出来，似乎是饿了。 茅台对事情闹成这样毫不意外，给白超倒的酒很烈，很快就让她出了一层细汗。 她给杜宾的食盆里抓了一把猫粮，拿出手机，拨通了远在津海的酒保的手机。 甚至不到半秒钟，电话就被接通了，而那一头传来呼呼的风声，狮子似乎正站在室外。 “茅台姐！”狮子接到电话连声音都透着惊喜，“怎么了？” 茅台慢悠悠又给杯子里倒了些酒：“没什么，就是我的事情刚了了，来问问你，到家了吗？” 狮子噎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在楼下了，不过还没上去。” 风声更大了，茅台猜想这丫头应该是站在一个穿风的地方，正在看着楼上某户人家的灯光，她淡淡道：“他们是否还是五年前的样子，总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 “那茅台姐，你和家里……” “白超这个小王八蛋倒是没怎么变，还是一如既往不讨人喜欢，不过，等他女儿长大一点儿可能会有一丁点好转吧。” 茅台抿了口酒，想起白超那张气的发白的脸甚至还觉得有些高兴：“不过事情怎样发展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去面对了，就可以放下，往前走了吧。” “人一直闭着眼睛逃避，就会一直陷在黑暗里……被过去的念头蒙蔽，看不到选择的机会。” 茅台清晰地听到那一头少女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笑了笑：“乖，无论怎么样，等你回来，我们出去吃好吃的。” “……好！” 第110章 尾声 猎人 等到茅台真正去见孙晓艺的父母，已然是宋舒被捕后一个月的事了。 这一个月期间，福鑫小区灭门案，包括在福鑫小区周边发生的一系列失踪案调查都在缓慢地推进中。 宋舒最终承认在灭门案当中使用了她在实习医院时采集的血样，而在事后她无数次返回福鑫小区一代，只是因为常常梦到母亲被困在笼子里的噩梦，她想去看看，母亲是否真的被禁锢在了那个地方。 第138章 在灭门案后的第一次杀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噩梦。 2010 年 4 月 24 号，她走在去福鑫小区的路上，碰到一个名叫陈楚君的女孩儿，长相和自己小时候十分相似，在当时，陈楚君正因为某些原因哭闹着要找妈妈，而只让宋舒在瞬间就回到了那场噩梦里。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自由了吧。” 母亲的话犹如魔障，一遍遍在耳边响起，等到宋舒反应过来时，女孩儿已经被她拖进了小巷子里，四肢软绵绵地垂下，失去了呼吸。 就和所有凶手一样，宋舒在第一次动手后胆战心惊地绕着小路，将陈楚君失去生机的身体带出了那一代的小巷，帮她换好衣服，一路对司机说这是自己睡着的侄女，将尸体带去了黄岭水库。 在最初，甚至宋舒都没有想到，这种行凶的模式会在之后会不断地重复，而她的手法也愈加熟稔。 使用医院的麻醉剂麻醉受害者，将她们带去黄岭水库杀死，甚至在碰到孙晓艺和赵洋的那次，由于察觉到赵洋正在拍摄，宋舒就是在赵洋眼皮子底下迷昏了孙晓艺，抱着孩子找到了赵洋，称孙晓艺是自己亲戚家的孩子，约赵洋一起去黄岭水库。 在当时，由于宋舒答应要接受关于灭门案的采访，赵洋在兴奋之下也并未对突然“昏睡”的孙晓艺起什么疑心，就这样跟着宋舒去了黄岭水库，并在那里被宋舒用石头砸中后脑导致当场死亡。 整整五年，茅台虽然一直咬着孙晓艺的案子不放，但却始终错过了赵洋这个线索，也导致宋舒在她第一次犯案后整整十一年才伏法。 这场持续了多年的暴行，如今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过年前，来墓园里扫墓的人意外不少，甚至还有人给逝去的亲人带来了团圆的饺子。 狮子跟着茅台往山上走，见到这种场面忍不住唏嘘：“要是人在下头真的可以吃到饺子就好了……” “也就是你，到这份儿上都惦记着吃。” 茅台回头看见人盯着饺子两眼放光的样子觉得好笑：“想好了真的不回去？过年店里可不吃饺子。” 狮子撇撇嘴，小声道：“不回去，家里的饺子哪有店里的火锅好吃……再说了，他们也没道歉，没道歉就想糊弄回去，我才不干呢。” 茅台无奈，没想到狮子时隔五年回家，两老还是放不下面子，她笑了笑：“那你跟她们说了你现在的工作没有？” “就说我在当酒保，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狮子翻了个白眼：“反正最多我打个电话回去，到时候年三十他们去找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吃饭，我一个都不想见。” 两人走到墓园高处的一排汉白玉墓碑前，珍珠父母的墓被立在一起，而一旁的墓穴至今空着，这是当年夫妻二人在死前和墓地方达成的协议，希望在十年时间里能保留他们旁边的墓穴。 万一孙晓艺真的碰到什么不测，找到尸身，那便和他们葬在一起。 如今孙晓艺被殓回的尸骨还被停在司法鉴定中心，等待未来彻底做完尸检就可以下葬。 茅台将带来的花放在夫妻二人的墓前，轻声道：“很快珍珠就可以来和你们团聚了。” “肯定能团聚的。” 狮子说的笃定：“原本离的那么远，所以才找不到家，这次就在旁边，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茅台难得听人讲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忍不住笑道：“某些人过年都不回家，还在这儿说什么找到回家的路？” “又不是只有血缘关系的才能叫做家人。” 狮子一把抱住女人的胳膊，讨好地眨巴眼睛：“马上涛哥也要住过来，我们这个三口之家......我是不是要有单独的房间了？” 茅台心想就徐涛现在这样忙得像个陀螺，换房子这事儿恐怕还得要一两个月才能落实下来。 她无奈道：“真的想好了要一直跟着我？之前我救了你，所以你由着我来安排你的未来，这次我的命可是你救回来的，还想像以前一样听我差遣吗？” 狮子一愣：“难道茅台姐你要帮我开车吗？你又开不了车。” 茅台给逗笑了：“你的工作就只有开车吗？” “是说猎人的事情吗？” 狮子这才反应过来：“可像是这样的工作必须要有两个人不是吗？如果一个人不小心迷失了，没找到靶子，另外一个还可以及时的提醒她。” 这倒是茅台意料外的话，她笑道：“领悟还挺透彻。” “每个人都有看歪的时候，性别外貌什么的，就算有的时候想要让自己不带有偏见，去把摄像头后头的人抓出来，也可能不知不觉掉进坑里。” 狮子轻声道：“我们之前碰到这么多，又是女人，又是未成年人，还有灭门案的幸存者……如果不找准靶子，真的会绕很多弯子的。” 茅台看着阳光下少女坚定的眼神：“所以说，还要继续做这个？” “我们也不知道顺着一个摄像头能查出来什么。” 狮子扭头看着面前的两方墓碑，时隔五年，他们终于可以对着珍珠的父母说一句安息。 “有的时候或许只能拯救一个受害者，有的时候或许可以拯救很多人，无论如何，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女孩儿变得像是当年的我一样，被伤害了之后不知所措，我希望能帮到她们，从找到一个对的靶子开始……这样的工作又不是义务劳动，还能和茅台姐你待在一起，简直是理想职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