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的骨头》 第1章 意难平 赵龙吟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是躺在地上。 一只长着牛角的鹿脸突兀出现在眼前,还伸出长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脸,赵龙吟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满脸黏糊糊的,下意识地想用手擦一下,只是脑袋下命令了,手臂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闭上眼睛,赵龙吟努力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大脑就把他从小到大到先前发生的影像像放幻灯片一样在脑子里给他过了一遍。 在度过平平无奇的中学后,赵龙吟考上了一个二本大学的机械专业。来到大学之后,赵龙吟才绝望地发现所学的课本古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是机械系呢,也基本没啥娱乐活动,打个游戏都因为没有充钱而被大佬们当小怪刷。所以绝望归绝望,赵龙吟也只能大部分时间老老实实去啃课本,毕竟如果挂科,赵爹知道了怕不是会把他吊起来打。 到了大三,系里开了门自动化的课程,授课老师也是个农村出来的子弟。牛逼的是,同样农村出来的,人家考上的是全国最好大学的机械专业。只可惜,农村出来的子弟,基本都没有啥背景,上了最好的大学又能怎么样呢,最后也只能混到这个二本大学来当老师。 虽然当老师吃的是公家的安稳饭,但是在这个认钱不认人的年代,瘪瘪的钱包让老师在回到老家后同样脸上没什么光彩。 老师当然意难平,然后就在外面兼职搞了很多项目,而看上去老实巴交且勤学好问的赵龙吟就被老师弄到了项目上,美名其曰勤工俭学,还能累积实操知识,前途无量啊! 等到毕业跟老师吃散伙饭的时候,赵龙吟已经从机械菜鸟混成了熟练工,一些小型设备已经能独立安装配置和调试了,顺带还存了万把块钱,不能不说要感谢党,感谢人民!当然散伙饭是赵龙吟请的,毕竟老师还给他推荐了个工作。
酒酣眼热脸红之际,赵龙吟结结巴巴地问老师:“老李,你为啥不给我搞个国营企业的工作?” 老李灌了杯啤酒,吐了口酒气,神色难明地看了赵龙吟好一会儿。 “本来呢,你应该跟着我,一边继续干,一边考研,看你的这个愚蠢的样子,混个一般大学的研究生,估计问题不大,然后跟老师一样,再找个更垃圾的大学当个老师,人生也就差不多完满了!可是-----,” “我们学机械的难道就为了当老师?嗯?他妈的!”老师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把手里的杯子扔了出去。扔完了往后一靠,一下子四仰八叉跌倒在地。赵龙吟赶紧把他扶起来,叫饭馆老板给他换了把有靠背的椅子。 “我托同学的关系给你找个国营企业也不是难事,”老李靠在椅子上,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示意赵龙吟继续要酒。 “但是去了国营企业,要不了几年你就会混成蛆!去干些实业吧,把老师当年没敢去干的,去干一下。我这么说虽然比较混蛋,可我就是个混蛋啊!” “老师给你留个门,以后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再回来,老师不让你饿肚子。” 老李说完,一仰头,咕咚咕咚一大杯扎啤进了肚子。 后面俩人喝的就有点多了,开始干些男人们喜欢干的事情,色迷迷地对路过的花姑娘们逐一评头论足。 “这个应该是良家妹子,街对面那个站着抽烟的估计是鸡,看那衣服穿的,还不如不穿!哎,你看你看,刚才过去的肯定是小三。。。”,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引起一顿与路人的互殴,俩人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跟谁打了一架已经不重要了。 第2章 地震 随着机器逐渐轰鸣声起来,灰头土脸、满身油污的赵龙吟从电脑跟前抬起头。如今三十岁的他已经从这家公司的项目马仔混成了项目负责人,现在这个项目位于墨西哥西部离美墨边境不足三百公里的小镇。 当初公司派他来这里,赵龙吟还是很抗拒的,毕竟作为一个资深屌丝,平常最大爱好就是逛头条,而头条里有关墨西哥的新闻不是哪个黑帮干掉了市长,就是谁谁毒贩又把某个警局的警员全部灭口。自己还没娶媳妇,万一挂在了墨西哥某处门框上,既对不住赵爹,也会给国家添麻烦不是? 但是作为打工人,拒绝权是不存在的,所以最后赵龙吟还是战战兢兢的来到了墨西哥。眼看三个月的辛劳终于到了收官阶段,赵龙吟深吸了口气,一股混杂着机油,粉尘和油漆得复杂味道进入肺中,他闭上眼睛,大部分人都很讨厌这种味道,但是他却很享受,不知道这个癖好算不算变态。 过了几分钟,赵龙吟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将手中记录的在调试过程中发现的一些异常小问题交给手下去完善。毕竟已经是项目老大了,这些善后小事他是不管的。剩下就是验收的事情了,他需要出马和甲方爸爸沟通一下。 甲方负责验收的是设备主管,一个墨西哥人,叫卡洛斯。今晚邀请赵龙吟去他家里做客吃饭,当然,卡洛斯只负责准备食材,做饭还是要赵龙吟自己来动手。来这里三个月,卡洛斯一家每个周末都要吃一顿赵龙吟做的饭,而且毫不意外地吃上了瘾。
工厂离卡洛斯家所在的小镇开车只需要一刻钟,赵龙吟开上甲方给项目组配备的皮卡,一路上没什么车,平原上种的是一望无际的烟叶,当然在这个地方,烟叶地里夹杂着几亩大麻,是毫不奇怪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卡洛斯家。卡洛斯一家四口,卡洛斯是个白人,但是娶的太太却是有色人种,看到卡洛斯太太一身的横肉,三个月没有开荤的赵龙吟完全没有生理反应。 看到卡洛斯准备的食材,赵龙吟今晚准备做一个牛肉炖土豆,一个椒盐大虾,一个红烧带鱼,一个排骨海带汤,然后再搞些青菜。 正在厨房忙活,突然赵龙吟感到一阵头晕,正当他以为这是自己连日劳累所致,却发现砧板上的鱼块纷纷掉落,屋顶象是有人在奔跑,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外面院子里也响起刺耳尖叫声。 地震了!国内多年的地震教育让赵龙吟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等他从客厅拿起自己的背包,冲到街上站住,地面还在摇晃。地上已经有些大包小包,卡洛斯的两个孩子已经惊傻了,都忘了哭。卡洛斯夫妇还想从屋子里往外搬东西,赵龙吟一把揪住卡洛斯,朝他怒吼道:“你们不要命了!” 地震没有停止的迹象,远处天空逐渐亮得妖异,一阵巨大的类似牛鸣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乱想,然后一道刺眼亮光在赵龙吟眼前闪过,赵龙吟脑子一轰,昏倒在地。 第3章 我在哪里 赵龙吟又睁开眼睛,脑子刚才用多了,进入糨糊状态,一片空白,只能失神地看着天空。慢慢地感觉意识逐渐回到脑子里,赵龙吟记起昏倒前的地震、乱跑的大人小孩,天边的妖异云层,牛鸣似的轰隆,当然,还有那一道刺眼的亮光。 这是赵龙吟第二次经历地震,第一次是汶川大地震。那会儿赵龙吟还在家乡上小学,家乡离汶川有几千里,所以有震感,但不强烈。地震起来时,老师立即停止授课,大吼着让同学们赶紧跑下楼。同学们冲到操场,按照班级排好队。 大家第一次经历地震,没有人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兴奋。只有校长、教导主任们在逐个检查教室,并脸色铁青地将准备在这时候展现自己大无畏的同学连推带踢地赶下楼。 赵龙吟很担心自己项目所在的工厂,虽然刚来的时候,工厂老板带自己参观厂房,曾经自夸说这厂房可以抵御八级地震,只是刚才那场地震即使没有八级估计也差不多了。 不知道卡洛斯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赵龙吟想抬起身子看看周围,刚刚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朝四周看了一眼,就觉得全身僵硬,浑身一阵剧痛传来,然后就无力地又倒下了。 这是哪?刚才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前面远处全是高山,自己应该是躺在一个山坡上,依稀还看到一群羊在上坡下吃草?卧槽,这里肯定不是墨西哥!起码不是自己呆的那个小镇,那个小镇一望无垠,全是平原,哪来的山? 然后一张猥琐的山羊胡子老脸扑入赵龙吟的眼睛。 老山羊好像说了句话,但是赵龙吟听不清,耳朵里只传来嗡嗡声。老山羊一头乱发,用根木棍随意挽着,衣着很古怪,像是古人穿的。赵龙吟看过很多古装电视剧,所以就在脑子里仔细翻阅着一些画面,对比了下,就断定这人穿的是唐朝的服饰。 cosplay这个老家伙跑到墨西哥来cosplay “你是谁?这是哪里?”赵龙吟满脑子疑惑,开口问了句,然而自己耳朵里只听到一声咕噜声。他才发觉自己的嘴巴和舌头好像也动不了了。加上僵化的身体,赵龙吟感觉自己被石化了,成了僵尸。如果这时有人把自己扶起来,把手笔直伸向前方,自己一定一蹦一蹦的。 赵龙吟在心里苦笑了下,自己这是被雷劈了吧? 也许想事情耗了他太多精力,赵龙吟感觉脑子又要关闭了,然后就再次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赵龙吟感觉自己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字形木头屋顶。他尝试着转了转头,发现头可以动了,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脚,也可以动,就是还不那么灵活。赵龙吟慢慢爬起来,扫视了一下四周,自己在一个木头屋子里,只有一床榻,一矮几,一个蒲团,陈设简陋,但好在比较干净。 原来穿的衣服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穿的是一套类似睡衣的东西,灰麻麻的,贴在肉上不怎么舒服。 赵龙吟伸了伸胳膊,骇然发现自己的手怎么这么小?低头看了看脚,也变小了,摸了摸胸口,之前引以为傲的胸肌不见了,只剩下两排排骨。卧槽!被雷劈小了?返老还童了? 正在发愣,耳边传来一声脆生生的问候。 “醒了啊!小郎君” 口音像是陕西的,只是比较古怪别扭。赵龙吟以前有个大学室友,是陕西的。全寝室六个人,只有他有女朋友。他经常用家乡话跟女友打视频或者电话,塞其他人满嘴狗粮,全然不顾其他五个爸爸的怒目而视。这王八还满脸得瑟,一副你们来打我啊的样子。这么变态的请求,赵龙吟他们当然不好意思拒绝,迎接他的就是一哄而上的来自爸爸们的关爱和怜惜。 赵龙吟转过身,就发现一个垂髫女童站在跟前,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个子比他矮一个头,脸虽然没长开,但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皮肤白的透明,都能看得见血管。 “你是谁?这是哪里?” “这里呢,按照现在大宋的称呼呢,叫房州。” “哦,奴叫李颦儿,村子里的都叫我小酒儿。”说完调皮一笑,这一笑脸上就出现两个好看的酒窝,长大后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会醉死在这酒窝里。 房州?房县?房县黄酒?赵龙吟脑子里马上就出现这个东西。同事有个房县的,过年回来总是拎两壶黄酒回来,然后几个人就着火锅干完。这黄酒跟广西公文包有得一拼,喝起来没啥酒精味,还甜甜的,只是等感觉上来了,基本就倒地不起了。
我在房州?大宋?我这是穿了? “现在哪一年?” “按大唐来算呢,是天佑二二五年,按大宋来算呢,就是绍兴二年。” 天佑二二五年?年号哪有超过百年的?不过赵龙吟很快会过意来,现在是绍兴二年。说到绍兴,赵龙吟就比较熟了。公司之前有几个在绍兴的项目都是赵龙吟做的,工作闲暇之余,他喜欢在绍兴到处转转,旅旅游,顺便了解了一下绍兴的历史,毕竟绍兴也算是历史文化名城。 绍兴古时不叫绍兴,叫会稽,在宋朝的时候叫越州。有一段时期当时的皇帝赵构被金人撵得鸡飞狗跳,一度跑到海上,后来从台州上岸,返回临安的途中经过越州,临时意气风发,发誓要恢复河山,然后就把年号改为绍兴,绍兴二年应该是一一三二年。 北宋被金人攻破开封之后,就灭亡了,然而南宋不承认,一直以宋朝自居。这会儿南宋和金国还在大乱斗,可以说,南宋还处在苦苦求存的时期,即使在长江以南,也是盗贼横生,民生凋敝。 这都哪跟哪啊,你说穿了就穿了吧,却被传到这个烽火连天的时期,小妲己是不是又偷懒了。 “小郎君贵姓啊?打哪儿来的?奴昨天听村子里的人说,前几天前面山谷里从天上掉下个人来,然后被六甲爷爷发现了,还把你背了回来,奴就跑过来看,还以为天上掉下来个什么怪物,没成想是个俊俏的小郎君。”说完估计自觉失言,有些害羞,连忙捂住嘴巴,但脸上的害羞却藏不住。 “小酒儿又调皮了!”随着一声颇有威严的声音传来,走进来一个老者,约莫六十岁上下,两鬓斑白,身上穿的唐人服饰,也是灰麻麻的。才走近,赵龙吟就感觉一股威压迎面而来。小酒儿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丫头被惯坏了,没有欺负你吧?小郎君被送来的时候昏迷不醒,老夫检查过,没有外伤,没有感染风寒,没有发热,只是脉搏微弱,时有时无。老夫虽然微懂医术,奈何小郎君这样的症状老夫从没见过,只能束手,将你安排在这里听天由命。” “老夫这两日因为俗务缠身,怕小郎君醒来无人照顾,就让小酒儿看着,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小郎君原宥则个。” “没有,没有,我也是才醒过来。”赵龙吟慌忙说到。 “小郎君昏迷了三天,天幸醒了过来,不知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不适之处?” “除了身体还有些僵硬之外,其它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小郎君稍坐片刻,我叫下人们给你送些许吃食送过来,你几日未曾进食,怕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了。” 也许是为了印证老者的话,赵龙吟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搞得他很不好意思,有些讪讪的。 不一会儿,一个仆妇摸样的人端了一大碗面过来,上面有两个水煮荷包蛋,另加两小碟泡菜,一个是泡蒜头,一个是腌黄瓜。 “小郎君几日未进食,现在不宜吃荤腻之物,怕是肠胃克化不了,所以给你煮了碗面,吃完后你再休息一下,将养几日,应该可以复原,我就不打扰小郎君了。如有什么需要,吩咐一下外面的仆妇就行了。” 说完,老者略一拱手就转身离去。 赵龙吟本来还有很多疑惑要问,但是肚子却很不争气,而且这时候感觉浑身乏力,胸口发悸,应该是身体缺糖发出的警告,再不吃饭补充营养,只怕又要昏过去了。 虽然很饿,赵龙吟却不敢吃快,细嚼慢咽地把面吃完。面条是很好的小麦面,绵软有弹性,就是没啥佐料,比较清淡,幸亏有两碟子泡菜,很对赵龙吟的胃口。 吃完后,仆妇送来一壶茶,茶是绿茶,应该是清明茶,泡出来的茶水清香淡绿。赵龙吟喝了两杯茶,感觉体力恢复了些,就走出屋子。 屋外是个小院子,应该处于半山腰上,院子周围用竹子做了栅栏,半人高。下面十几米处有个村子,赵龙吟数了下,大概有百十户人家。村子前面迎向山谷的那面是一面约千余米长的石墙,估摸着有六米高。 此时夕阳西下,村子里大多数人家屋顶都冒着袅袅炊烟,这场景像极了世外桃源。 第4章 大唐遗老 天逐渐黑了下来,山里面温度较低,太阳一下山,赵龙吟就觉得有些寒冷,就回到屋子,仆妇已点起了油灯。仆妇一脸麻坑,看不出大多年纪,估摸着有三十来岁。赵龙吟在外面站的有点久,觉得又困乏了,就想洗漱了睡觉。 “大姐贵姓啊?” 仆妇半蹲行了个礼,“可不敢称贵,奴婢夫家姓房,叫我春姑就好。” 赵龙吟从没用过仆人之类,即使在前世,他也只是个屌丝,不要说用仆人,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就是老板的仆人。所以问了人家姓名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张口,扭捏了很久才红着脸说“那个,春姑姐啊,我想洗漱了睡觉,我该去哪弄洗漱之物?” 春姑抿嘴笑了笑,出去了,不一会儿就端了一个铜盆,两块白布进来,然后就准备服侍赵龙吟洗漱。赵龙吟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来。春姑有点不解,可是也不敢违拗,就站在了一边。 洗完脸和脚后,赵龙吟就躺下了。对春姑说道:“我要休息了,你自行方便吧。” 春姑又行了个礼,吹灭油灯,掩上门走了。 这一夜,赵龙吟睡得非常死,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估计是身体在修复机能,所以让他死睡,也或是老天爷在弥补他在前世睡眠严重不足。就这么醉生梦死的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期间小酒儿天天过来看他,给他带一些五颜六色的糕点,然后唧唧呱呱讲一些村子里发生的趣事。倒是第一天见到的长者,却没有露面。 这天上午,赵龙吟吃过早饭后,百无聊赖地来到院子里,看着周围的山景。他本想去村子里逛逛,但是毕竟自己是客,没得到主人家的邀请,他也不好意思乱走。 村子下方是个比较大的山谷,远远看去被划分成一块一块的,绿油油的一片,应该是种的庄稼。山谷上方是一个小型水库,一条不大的小溪从山上流出,汇进水库。水库堤坝两侧有开口,两股细流就从堤坝淌下,进入农田两侧的水沟,估计是灌溉用的。 从山脚下往半山腰开了坡地,有些种的应该是茶树,有的地开着灿烂的黄花,不知道是不是油菜花。 正在出神,耳边响起老者的声音。 “看样子小郎君恢复的不错啊,可喜可贺!” 赵龙吟转过身,本想按照宋人的礼节给主人家行个礼,脑子里想了想,好像不知道宋人的礼节是啥样的。只好腆着脸弯腰给人家抱了个拳。 “小子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应该无大碍了,多谢主人家体贴的照顾和活命之恩,如有机会,小子定当回报。” “那就好,那就好!回不回报的就免提了,举手之劳而已。”春姑给两人端上了两杯茶,搁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老者邀请赵龙吟一起坐下。 “老夫冒昧问一下,不知小郎君姓甚名何,来自何处。” 这下赵龙吟就有点为难了,自己的境遇太离奇,跟谁说都不会相信。难道告诉他自己来自九百年前大洋彼岸的墨西哥?搁以前,如果有人这么说,赵龙吟一定认为这人看穿越文看得走火入魔了。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怎么说?原本他现在应该在墨西哥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唱着山歌,快乐地喝着啤酒看着姑娘。 却被老天爷送到这里,生死两难!回不回得去?回不去的话能不能在这乱世活下来?想到这,赵龙吟心下黯然。 老者看到赵龙吟泫然欲泣,暗道惭愧,冒昧了。 “是老夫冒昧了,小郎君既然难有言之隐,老夫便不再过问,待小郎君完全康复,老夫便叫人送郎君归乡。” 赵龙吟此时脑子转了转,想到一个可以糊弄过去的说辞,就不知老者相不相信。 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就对老者抱了抱拳,说道:“长者问,不敢瞒,小子姓赵名龙吟,越州人士,前些日家乡过龙,有来自海上的恶龙过境,将小子家乡房屋人畜席卷一空,小子也不幸遇上,只是不知为何会掉落于此。” 老者闻之骇然。过龙一说老者知道,乃是来自海上的风暴,风暴过处,一地狼藉,有些地方就把这种风暴称为过龙。越州近海,一年中总有几次被风暴侵袭。只是越州离房州几千里,被袭卷至此,也是闻所未闻。他是从天上掉落,这点六甲不会骗自己,却没摔死,过了几日便恢复如常,难道真是海龙王送他来此?老天爷派他来帮助自己光复大业的? 只是他说自己赵龙吟,这名字,别说普通人家,就是王族,也是不敢用的,除非是皇族,那也得赵宋的官家给自己的子孙赐下的,否则谁用谁抄家灭族。如果他真是赵宋官家送来的,怎么会如此老实告诉自己。
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活了一甲子,也算是阅人无数,历事无算,只是却看不清眼前这小子。也罢,便再试探一下。 “看小郎君言谈举止,应是出自大家,不知如今多大年纪,哪里就学,父亲官居何职。” “小子父亲是个种田农夫,未曾担任任何官职,家境在村里也只是偏下,颇为贫寒。小子也就念过几年书,今年堪堪渡过十一个春秋。”这个年龄赵龙吟是瞎编的,说自己三十岁,对方肯定不信。 这便奇了,老者心里也胡涂起来,脸色变幻不定,沉吟良久。 这小子看上去颇有些聪慧,如果留下来,好生培养一下,将来为自己所用,也是一桩美事。只是在此之前,需再核实一下他的底细,小心一点总不为过。越州离临安不远,自己在临安安排有收集朝廷信息的密探,派过去打听一下,就能确认最近是否有过龙。如果属实,就留下此子,否则杀之!免留后患。 “刚才小郎君说家乡遭遇龙过,人畜房屋为之一空,现在那里情况如何,小郎君应该是不知道的,是否需要老夫派人去打探一下,顺便帮你找寻一下亲人是否安康?” 听到老者如此说,赵龙吟也不如何惊慌,浙江那地方,哪年都有几场台风,自己在那里做项目,就遇到过几次。何况,即使是时间对不上,自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年纪幼小,记忆出现点偏差怎么了,说的过去的。 “如此多谢老丈了。”赵龙吟站起来,朝老者拱了下手,鞠了个躬,满脸感激。 “嗯,老夫失礼,忘了介绍,鄙姓李,名仲达,字元嘉。下面的村子叫李家坡,乃老夫及族人安身立命之所在。本族人自大唐中宗年间搬迁至此,虽然村子鄙陋,衣食粗淡,却也算是安恬。” “看小郎君身体渐渐康复,如果呆在屋子里嫌闷得慌,可以让小酒儿带你去村子走走,只是莫要走远,最近山里不太平。郎君的几个包袱,老夫让仆妇随即送来,郎君检视一下,看是否有遗失。老夫就不多打扰了,过几日再来看郎君。”老者说完,拱手匆匆离去。 没多久,春姑送来一个背包,几个塑料袋。背包是赵龙吟日常随身的,那天背着去卡洛斯家做客,只是那3个塑料袋却不是他的。这个年代肯定没有塑料袋,估计是卡洛斯家的,跟着赵龙吟一起被雷劈过来的。 看了看自己的那个背包,里面有个手机充电器,赵龙吟平日都是把手机放在自己的上衣兜里的,在卡洛斯家做饭时,记得是把上衣脱了扔在卡罗斯家沙发上的。 一个急救包,这东西赵龙吟是随身带的,毕竟搞机械的,难免经常磕磕碰碰,需要及时止血和消炎。急救包里有一瓶云南白药,一盒创口贴,一瓶酒精和若干纱布和棉签。 一把瑞士军刀,瑞士军刀是赵龙吟这种搞机械的心头好,之前一直想买,但是这东西国内不好买,还是他出国后从瑞士邮购的。 然后就是几包纸和一盒清凉油,就没啥了,笔记本电脑死沉死沉,只要工作上没有需要,能不带就不带。 看完自己的包,赵龙吟又把那三个塑料袋打开,一包里装的是烟叶,袋子底下还有些烟草种子。以前赵龙吟在辛苦忙碌之余,习惯抽上一支烟,解解乏,没有什么烟瘾。这种烟叶子他是不抽的,太呛了。 一袋居然装着大麻叶,就这个量,如果放在以前国内,足够赵龙吟被送去踩缝纫机的,而且是踩一辈子!毕竟中国的控毒之严厉,让全世界的毒贩都闻之色变。 另外一个袋子装的是土豆,这玩意儿在墨西哥被广泛种植,是主食之一,赵龙吟却特别喜欢吃酸辣土豆丝,自己也会炒。 看着这些全部家当,赵龙吟苦笑了一下,看样子以后要靠这些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了。幸亏自己家里是在农村讨生活的,自己虽然不怎么下地,但是平日里农忙的时候也帮家里干活的,对种地有一些技能储备。 这时春姑很体贴的送来一组柜子,赵龙吟将这些东西放进柜子,并将柜子仔细上了锁,虽然不知道在这里上锁有没用,但是起码告诉别人,他不希望别人动这些东西。其实大麻这东西应该立即毁掉的,只是想到也许以后用得上,比如当麻醉剂用,所以还是先放起来,但是也不希望这东西流落出去,被滥用。 第5章 有人袭击 吃中饭的时候,小酒儿来了,穿着一身淡绿洒鹅黄碎花的裙子,鹅黄淡绿应该是小酒儿喜欢的颜色,和她的肤色非常的配,使得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娇艳。赵龙吟以前做过一个印染厂的项目,知道些印染的知识,这种娇艳的浅色上色和固色要求非常的高,何况是这种丝的材质。 似乎知道她的小酒窝是最大的卖点,所以小酒儿总是笑吟吟的,小酒窝就时隐时现。 “阿翁说你叫赵龙吟,我以后叫你阿吟好不好”小酒儿口中阿翁应该就是那位老者李仲达,赵龙吟猜测李仲达应该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或者里正什么的。小酒儿称他阿翁,在唐朝孙辈叫爷爷为阿翁,那小酒儿就是李仲达的孙女了。 “你身子好了吧,我带你去村子走走,散散心,成天呆在这里会闷死的。”说完就牵起赵龙吟的手就往外走。 小酒儿的小手温暖滑腻,赵龙吟脑子一下子就乱糟糟起来,虽然他有一副少年人的音容笑貌,身体也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他的心智可是三十岁的闷骚大叔啊。他赶紧抽回手,吐了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小酒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赵龙吟尴尬的笑了笑,说:“走走走,我早就想去村子里看看了,你前面带路。” 李家坡村依山而建整个布局呈“丰”字形,中间从上往下是一条主干路,大概三米宽,一路砌成石阶。沿着主路两边散开分布着三三两两的人家。 赵龙吟住的位置在主路最高处的西边往上,离主路大概有一百米,独立一处,有五间屋子。主路最高处是个院子,大概占地五百平米,四周也用原木栅栏围住,院子是三进的,估摸着有十几间屋子,门口有人站岗。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赵龙吟想进去看看,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了。小酒儿拉着他说:“别进去,里面的人凶得很,还打人!” “你家?怎么,经常在家挨打?”赵龙吟笑嘻嘻地瞅着小酒儿问。 “要你管!”小酒儿恶狠狠瞥了他一眼。 “你还走不走了?”小酒儿跺跺脚。赵龙吟只好放弃进去的心思,跟着走了。 里正院子东边还有一栋矩形屋子,两侧有厢房,看上去修得非常豪华,重檐叠顶,黑色的主调使得院子显得庄严肃穆。走到近前,门楣上挂着一块匾,写着“家庙”二字,这是村里的宗祠了。 赵龙吟又想进去看看,刚准备迈步进去,耳边就响起了小酒儿的警告。 “这里是村子的祠堂,外人不得进,女人不得进!我上次挨打就是偷偷摸摸跑进去,然后被阿翁鞭挞了。” 这话赵龙吟是信的,九百年后的中国很多地方都还有女人不能上家谱,不能进祠堂,甚至不能上坟的鄙陋传统,虽然那个新时代的伟大的领袖还说过女人能顶半边天。 赵龙吟还是放弃了,毕竟他是来路不明的客人,主人家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万一触怒了人家,把他撵了出去,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期,他去哪里挣命? 再往东,是几个大仓库,每个仓库约莫二十五乘五米的样子,高大概6米,赵龙吟在心里估算了下,每个仓库估计能堆放五万斤粮食。 然后跟着小酒儿一路向下,路上遇到许多庄户,纷纷跟小酒儿打招呼,看得出来,他们对小酒儿身边这个伴当也满是好奇,估计这个村子很少来外人。小酒儿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大方的回应着,遇到年长的,还会行礼,将双手叠在腹部,身子微躬,半蹲下去,非常好看,看样子,平日里没少训练。 赵龙吟不记得唐人的礼节是啥,宋人的礼节更是不知,只好一律拱手,一路尴尬。。。 村子中间有个块大约平米的泉水池子,看不出深浅,周边用石头堆砌一米高,小酒儿说村子的饮用水都来自这里。 一个时辰后,村子里基本逛了一遍,赵龙吟已经是气喘吁吁,毕竟大病初愈,爬上爬下的有些吃不消。小酒儿却没是一样,估计是平常习惯了。正准备回山上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锣声,村子一下子喧闹起来,远远看到在山谷里忙碌的农户也纷纷往村子里跑。 “出事了!”小酒儿撒腿就往家里跑去,赵龙吟也顾不得腿颤口干,慌忙跟了上去。等跑到小酒儿家门口,赵龙吟已经喘得直不起腰来。就见门口围了一群人,正群情激愤吵嚷着。
里长李仲达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他抬起双手,往下压了一下。 “族人们放心,应该是有贼人在附近骚扰,我已经派三甲带人去搜山了,断不会让贼人们闯进村子,这几天大家就不要外出了,在山谷里干些农活,山里面就不要去了。” 村民们听到里正的安排,就停止了吵嚷,纷纷散去。 赵龙吟跟着小酒儿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躺着两个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就是他来到这个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六甲。 六甲伤得比较重,小腿上有一道很长的伤口,很深,粉红色肌肉向外反转,隐约可见白色腿骨,胸口和腹部还插着两支羽箭,只是看不出插得多深。另外一个则趴在地上,整个背部都是血,看不出伤在哪里,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了。 小酒儿似乎是吓傻了,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李仲达唤来仆妇将她搀进里屋,然后拿出一个药箱,看样子准备动手给两人治伤。 只见他用刀子割开六甲的衣服,然后准备用破碎的衣服擦拭六甲腿上的血水。赵龙吟前世不是医生,但是一些简单的外伤救治方法还是知道些的,看着李仲达就准备用六甲脏不拉叽都分不清颜色的衣服去擦拭伤处,就连忙开口说: “老丈,你这样治疗会让他死得更快!” 李仲达恼怒地抬起头,“怎么,小郎君也懂医术?老夫虽不是什么名医,但也从医几十载,也算颇有些心得!” “小子没有学过医术,只是见过一些别的郎中治疗这类伤口,就逞口舌之快,还请恕罪。”赵龙吟有点后悔刚才的口快,这是人家的地盘,不好多嘴的,万一人家有过人之处,不是给人家笑话吗? 李仲达没再理他,专心给六甲去污血,然后往伤口上撒上一些药粉,只是伤口太大,血流不止,药粉刚撒上去就被冲开了,没有办法,只好用火烧红了刀子,直接去烫伤口。 只听六甲一声惨呼,就昏了过去,一阵烤肉烤焦了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用烧红的刀子烫伤口也不能说完全没用,起码可以止血,一定程度上还可以消毒杀菌,但是效果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李仲达看伤口流血少了,赶紧再撒上药粉,然后就用白布紧紧缠好。 处理了六甲的腿伤,李仲达先没有管六甲的箭伤,也没把羽箭拔出来,而是转头去治疗那个趴着的。伤口擦拭干净后,就见到这人背上起码被人砍了七八刀,整个背部血肉模糊,稀烂一片。李仲达如法炮制,只是伤口过多,花了个把时辰才处理好。 最后他才处理六甲的箭伤,这个顺序是对的。毕竟箭伤没怎么流血,如果箭伤不深,晚一点拔问题不大,如果羽箭刺入太深,伤了脏腑,按照大宋那时的医术,拔不拔无所谓了,反正会死。 然后又是一通烫,撒药,包扎。。。 等全部处理完毕,李仲达已是满头大汗,仿佛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赵龙吟给他递了块温热的毛巾,李仲达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对赵龙吟说道:“老夫刚才气急攻心,有些失礼,小郎君莫怪。” 赵龙吟连忙拱手躬腰答道:“小子也是六甲爷爷救回来的,看到他受伤,我也很着急,就一时失言,还是希望六甲爷爷和这位好汉能快快康复。” 李仲达摆了摆手,“无事,我也累了,准备去休息一下,小郎君自便。” 赵龙吟回到自己的屋子,翻出急救包,准备给李仲达送去,但是他心里也明白,医生对不认识的药,尤其是不知道其药效药理的药,打死都不会用的,何况固执的李仲达。他叹了口气,又把急救包放了回去。 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春姑送来了晚饭。这时赵龙吟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最近送来的饭食里就有了荤腥。今晚是一份红烧排骨,一份鲤鱼汤,一份菠薐菜。赵龙吟胃口很好,不大会儿功夫就把饭菜一扫而空。 今晚赵龙吟想洗个澡,就让春姑烧了水,春姑还贴心地和人抬来一个大木桶,赵龙吟美美泡了个热水澡。宋代原来已经有了用皂荚制作的肥皂,春姑给的肥皂还混有不知名的香料。泡完澡之后,赵龙吟有种浴后重生的感觉。 第6章 略显身手 接下来两天都没看到小酒儿,赵龙吟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念她。这很不对!她还是个孩子!要坚决开展自我批评,将邪恶的心思从自己纯洁的脑子里清除出去!赵龙吟一边在心里检讨自己,一边小酒儿娇艳的面孔在脑子里滑过。 “我今天想去山谷转转,没人带我。”赵龙吟严肃地对春姑说。 “她被家主派去照顾前天受伤的族人去了,估计最近不会来。”春姑抿嘴笑了下,这笑容在她满脸的麻坑上绽开,非常讨厌! “啥?怎么会派她去看护!她昨天看到伤患都吓瘫了,还派她去!她又不懂医术!”赵龙吟气愤起来,这老家伙简直疯了。说完从柜子里翻出急救包和瑞士军刀,也不管春姑脸上古怪的笑容,急匆匆往村长家赶去。 才赶到村长家门口,就听到里面大呼小叫,赵龙吟连忙走进院子,今天门口的护卫倒是没有拦他。叫声是从院子左侧厢房里传出来的,估计是六甲他们前天包扎好后就被留在这里养伤。 “你也是我们李家的勇士,一点伤痛都忍受不住,鬼嚎什么!”是村长的声音。 “我不怕死,但是这伤口痛不可忍啊,不如死了去球!” 赵龙吟走进屋子,就看到小酒儿手足无措满眼泪水的站在六甲床边,李仲达背着手在屋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我过来看一下六甲爷爷恢复的怎么样。”赵龙吟朝李仲达拱拱手。李仲达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自己看!” 两人的包扎已经解开,很明显,伤口已经化脓溃烂,这本是赵龙吟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因为李仲达的固执,导致两人耽搁了两天,多痛了两天,也危险了几分。 “两个人的伤口都恶化了,小子想试一下自己的法子,不知里长可否同意。” “有把握吗?” “没有十足的把握。”赵龙吟老老实实答道。就这伤情,不要说现在缺乏消炎药的情况下,即使在他的前世那个医药昌明的年代,医生也不会把话说死,顶多会说一大堆问题,问题有多严重,一边说尽力抢救,搞不好还会先下个病危通知单给病人家属。而且这么重的创伤,在没有及时消毒的情况下结结实实捂了两天,感染破伤风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如果得了破伤风,丧命的可能性很大。 李仲达犹豫良久,然后咬牙一摆手,“你试一下吧。” “我需要一些东西。” “二甲,你进来。”,李仲达朝外喊了一下,随后进来一个五十多岁,一脸清瘦的老者。 “不知家主有何吩咐。”二甲朝李仲达施了个礼。 “这位赵家小郎君要帮助治疗六甲和三乙,需要一些东西,你听他吩咐去准备。” “喏” 这些人的名字起得也太随便了吧,赵龙吟腹诽了一下,随即对二甲说到: “二甲爷爷,我需要在院子烧一盆开水,另外再多准备一堆火,几尺上好的没有用过的白布,两口缝衣针和些许丝线,越快越好。” “我立即去办。”说完一拱手,退出了屋子。 在等待的过程中,赵龙吟取出一根烟,这是他昨天闲着无事,找春姑要了些绵软的纸,卷了几根烟,其中还有两根掺了少许大麻,准备将这个当麻醉剂用,至于效果如何,总要试试方知。他将烟点燃,塞到六甲嘴里。 “六甲爷爷,来,吸一口。”赵龙吟满脸堆笑,像哄吃药小孩一样。 六甲朝李仲达看了一眼,见李仲达点点头,就狠吸了一口,一下子呛到了,猛烈咳嗽起来。赵龙吟连忙拿下烟,他忘了这年头的人是不会抽烟的,看着他咳得涕泪横流的样子,他有些愧疚。等到六甲平息下来,说到: “六甲爷爷,你不要那么用力吸,浅吸一口,然后吞到肚子里,闭气几息之后再吐出来。”说完又把烟塞到六甲嘴里。六甲闻言就浅吸了一口,闭住呼吸几秒之后,吐了出来。 “感觉怎么样?”赵龙吟满脸期望地问道。
“有点头晕。”可不是会晕嘛,这会儿药效应该还没起作用,头晕是因为缺氧,何况现在他身子很虚弱。 “那继续,把它吸完。” 这时二甲已经在院子里架起来炉子,烧上水。赵龙吟把瑞士军刀和针丢进铜盆,一边等着水开,一边洗干净手,然后用酒精仔细擦了手。 水开之后,赵龙吟又等了一刻钟,将水倒掉后取出军刀和针,吩咐二甲继续烧一盆水,等水开,将白布烫几分钟,再放火上烤干。之后就进了屋子。因为接下来要用小刀刮掉腐烂的肉和肌肉组织,场面有些血腥,赵龙吟想让小酒儿出去,被李仲达制止了。 “照顾族人是她的责任!酒儿,你协助小郎君。”赵龙吟听了心里一凛,意识到什么。这时六甲已经把烟抽完,看样子正云里雾里。 “六甲爷爷,感觉怎么样?” “晕——很晕!嗯,只是不怎么疼了。”六甲估计已经神志不清,话都说不利索了。 赵龙吟就没再多话,专心处理伤口起来,先从最严重的腿伤开始。由于天气转暖,伤口又溃烂成这个样子,非常恶臭。本来这会儿应该带上口罩的,但是现在哪有口罩,以后有空一定要做几个!他在心里发誓。这味道他都受不了,何况小酒儿,看得出来,她正在咬牙强行忍着不呕吐,只是大眼睛里又噙满泪水。 刮掉伤口的腐烂组织之后,又面签沾着酒精仔细将伤口擦拭了一遍,估计酒精的刺激太大了,已经晕晕的六甲还是忍不住哼哼起来。擦完酒精之后,撒上云南白药,然后就用针将伤口里三层外三层缝了起来,伤口太大,不多缝几针怕裂开。缝完针,从急救包取出纱布,包了一层,可不敢多包,毕竟急救包里的纱布少得可怜。然后就去院子里,烫过的白布已经烤干了,赵龙吟割下一段,将六甲的腿缠好。 忙完这些,已经是满头大汗,小酒儿取出随身丝质手帕帮他擦了擦汗,一阵少女的体香袭来,赵龙吟深吸一口,一脸迷醉,今天这顿忙活值了。 由于不知道烟的效果能持续多久,赵龙吟没有多耽搁,又去处理六甲胸部的箭伤。他最担心箭伤太深,伤了脏腑,那他这点技术就无能为力了。六甲一把年纪了,却一身腱子肉,不知道怎么长的,难道放羊的时候天天扛着羊上山下山?嗯,等他好了,一定要请教请教。 幸好有肌肉的缓冲,两处伤口都没有伤及内脏,只是胸口有些发青,赵龙吟怀疑是不是肋骨断了,但是摸了摸,感觉没断,是不是裂了?如果只是裂了,只要不乱动,应该可以自己长好,他就没管了。 如法炮制,他处理好这两个伤口就去看三乙的伤势了。 三乙的伤势看上去比较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背部宽厚的肌肉和组织阻挡了刀刃的深入。他看上去也比较年轻,应该能抗住一些疼,赵龙吟就没给他抽烟,毕竟大麻叶子就那点,用一点就少一点。给三乙弄了根短木棍,让他咬着,怕待会儿疼起来,三乙忍不住叫唤,咬掉自己的舌头。 刮除烂肉,擦酒精,涂白药,三乙疼的直哆嗦,却硬气地一声不吭,是条汉子,赵龙吟心里暗夸了一声。 处理完所有伤口后,赵龙吟感觉浑身虚脱了,有气无力地坐在门槛上,小酒儿给他端来了一杯茶,赵龙吟接过来牛饮般一饮而尽。 在他处理伤口过程中,李仲达没有离开,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龙吟的每个动作,甚至没有打扰他。这儿会儿见他坐下来,才开口问道: “处理完了?” “完了,只是接下来几日需要每天换药。我今晚回去休息一下,明天过来给他们换药,他们好之前,我来照顾吧。” “那就有劳小郎君了,小酒儿也过来搭个手,你看如何?” “可以。”赵龙吟求之不得。 随后李仲达就吩咐二甲将赵龙吟送回住处,晚上的餐食非常丰盛,居然有六个菜。赵龙吟累极了,没啥心思享受美食,胡乱填饱肚子,草草洗了一下,就躺了。 第7章 山贼 第二天,赵龙吟午饭后都去给六甲他们换药,刚进院子就听到六甲他们养病的屋子里传来小酒儿的歌声: “西山落残阳啊,征夫归故乡啊,风尘满面鬓如霜啊。铁甲懒得卸,独坐枯井旁,物是人非声声叹啊!啊——” 歌声清脆悠扬,非常好听,赵龙吟听得呆住了,直到屋子里传来喝彩声,才惊醒过来,连忙走进屋子,小酒儿见是赵龙吟,害羞地躲到六甲的后面。 “我来给两位换药,今天感觉怎么样?” “今天不会又要又是割又是挖的吧?”三乙呲着牙问道。 “昨天那个冒烟的还有吗,给我再来一支。”六甲昨天大概只记得云里雾里了,受的痛楚感绝不深。 “那东西是药,是药三分毒,能多抽?不怕毒死!”赵龙吟没好气地斥了他一句。 “老夫活到这个岁数,早就够本啦,要不是舍不得咱们小酒儿,死了就死了。” “你倒想得开,三分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活着听小酒儿唱小曲不好吗?” 两位今天精神不错,赵龙吟摸了摸他们的额头,没有发烧,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落了地,应该不会有事了。 赵龙吟开始给他们换药,小酒儿跟他一起解包扎的白布。六甲的伤口没有继续发炎溃烂,而是变成红紫色,这是有组织在重生的迹象。他一边用酒精清洗伤口,一边给小酒儿解说。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啊,周围有很多小虫子,很小很小,我们看不到,这东西啊,无处不在。我们的衣服上啊,吃食上啊,各种器具上都有。六甲爷爷他们之所以伤口会溃烂,就是这些小虫子在咬这些伤口。”小酒儿听到这个,惊恐地睁大眼睛,嘴巴也张的O圆。 “我现在在涂抹的这个东西呢,叫酒精,你们喝的黄酒里也有这东西,只是含量较低,是用来杀死这些虫子的。昨天之所以要把那些刀子啊,白布啊,针这些用开水煮,也是为了杀死这些虫子。” “我现在涂的这个粉末,叫白药,也具有杀死虫子,止血和促进伤口复原的功效,功效很好的。” “这个叫纱布,跟你们用的白布差不多,但是比较稀,之所以用这么稀的布,主要是为了透气。有些虫子不喜欢空气——” “啥是空气?”小酒儿疑惑地问道。 “就是我们平常吸进肺里的东西,正常来说,世间万物都需要空气才能活,像我们人,顶多数十息可以不呼吸,时间一长,我们就会死。当然咯,有些人,通过训练,可以坚持得时间长一些,比如那些善于闭气的渔民。” “我们接着说虫子,有些虫子不喜欢空气,见了空气就会死,六甲爷爷他们的伤口上就有很多,所以了,就需要这种纱布包扎。” “昨天我之所以用针将伤口缝起来,是为了伤口能更好的长合,主要是这种大伤口需要,小伤口就不用。” 边说手上也没停,很快就把六甲的伤口处理好。接下来三乙的伤口,小酒儿想自己来,赵龙吟也没有坚持,就放手让她弄,自己只是在一边看着她弄,时不时纠正一下。 看得出来,小酒儿很聪慧,昨天和今天看着赵龙吟处理了两遍,就基本学会了,手脚还很麻利,是个不错的护士胚子,而且是很美的那种。这妹子如果做媳妇儿,肯定是进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那种,要是能娶回家,也不枉自己来这世上一遭! 看着小酒儿忙碌着,赵龙吟站在边上意淫万里,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小酒儿似乎感受到赵龙吟在看她,抬起头朝他粲然一笑,梨花盛开——,赵龙吟就有点站不住了。 接下来几日的换药,都是小酒儿自告奋勇去做的,李仲达来看过几次,见六甲和三乙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再看到赵龙吟,脸色就和悦了很多。二甲更是对他格外的殷勤,每次看到他,不是端茶递水就是果脯点心忙不介地递过来。半个月之后,六甲已经可以到处走动了,三乙更是跑得不见踪影。 赵龙吟恢复到无聊的生活中,让小酒儿拿了几本书给他看。一本《旧唐书》,一本《论语》,居然还有本《山海经》。就赵龙吟这点中学古文底子,只能连蒙带猜的看着,打发时间而已。 菜花完全凋谢的时候,李仲达过来看他,满脸的忧色。 “小郎君在这里过得还习惯?” “挺好的。”赵龙吟是工科生,在前世就不是很喜欢应酬,也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所以也不觉得太寂寞,再加上小酒儿每天来陪他几个时辰,教他一些这个时代的生活习惯,日子美得很。 “小郎君妙手回春,医术高明,所讲之医理也是闻所未闻,老夫甚是佩服,之前有些怠慢,还请见谅。”说完拱手一辑。 “村长过誉了,小子担不起。”赵龙吟连忙还礼。 “小郎君此次疗伤,救得我两个族人,此是大恩,我族皆不是忘恩之人,郎君但有所请,老夫必不敢辞。”
“小子的命是村长所救,所谓投桃报李,做这些是应该的。只是这次治疗六甲爷爷和三乙叔,我带来的药物已经耗用差不多了,小子想自己配一些,不知道村长能否帮我收集一些药材。” 李仲达闻言,一扫满脸忧色,连忙说道:“不知道郎君要什么药材,开出单子,我立即让人去寻。” 酒精买肯定买不到的,需要自己蒸馏,但是需要蒸馏的设备。赵龙吟是搞机械的,蒸馏设备比较简单,就找来几张纸,提笔很快画了一幅简图,交给李仲达,请他找人制作一套。毛笔这东西赵龙吟小学的时候练过,马马虎虎过得去,但是在李仲达这些人眼里就不是很够看,反正能看得明白就行,其他就顾不得了。 云南白药就比较麻烦了,在前世,云南白药的配方没有公开,保密层级是国家级的,只是在销往欧美的的批次中才公开所用药材,但是配比也是不公开的。只能等收集到药材,慢慢试了。 纱布应该好弄,赵龙吟在村子里就看到过纺户,不过是织稀一点。 将这些清单写好交给李仲达后,赵龙吟想了想,说到:“村长,我还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见赵龙吟很大方的给出这些配方,李仲达早就喜出望外。 “我想用一亩旱地,有水源的,我有些种子,想试种一下。” 见李仲达有些疑惑,就解释道:“我那天给六甲爷爷抽的,叫烟草,这东西有提神解乏的作用,如果能种好,再贩卖出去,可以带来很大的收入。”这点赵龙吟很有信心,在前世,烟草公司的利润之大,可以支撑整个国家的军备支出! “另外还有一种,叫土豆,是粮食,也可以做菜,我想试种看看产量。” “可以,明天我就让二甲带你去看地,你看中哪一块就用哪一块。”李仲达没有犹豫,很爽快的答应了。这次赵龙吟在医术上表现出非比寻常的技艺,让李仲达想看看他是否还有其它过人之处。种地这种低贱的劳作一般读过书的人不会去操持,但是,作为一个在这种穷乡僻壤生存下来的族群,尤其是在这种乱世,深知农作才是保命的根本。如果赵龙吟在这方面有让他眼前一亮的表现,那他就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他。 “对了,六甲爷爷他们怎么受伤的?”赵龙吟前几日就想问,他们明显是战斗受伤,从小酒儿的表现来看,似乎不常发生这事。 李仲达考虑了下,从赵龙吟这次救人来看,品格是不错的,只是来路不明,有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正沉吟间,村里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锣声,三响为一节,李仲达脸色一变,顾不上打招呼,急匆匆的离去,赵龙吟连忙跟了过去。 一路上,看到很多眼熟的村民,平日布衣草鞋,一副憨憨的样子,此时却披着铁甲,戴着头盔,拿着长枪,有些则是一手握刀,一手提着盾牌,腰间悬着弓,背着箭矢,正急匆匆的往村子门口赶。只听吆喝声此起彼伏,却并不见什么慌乱。 赵龙吟随着村长来到半山腰的村口。村子的周边环境他这两日跟着六甲去逛过,村子所在的山三面是悬崖,只有村口有一条3米宽左右的山路蜿蜒下到山谷。再加上三米高的石墙保护,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很快,门口聚集了约一百五十人,分成五队,三队长枪手,两队弓箭手,每个队伍有一个队长模样的人领着,整齐地列队在村长前。其中一个队长居然是三乙,他重伤还没痊愈,现在上阵杀敌对伤口的恢复很不利。打仗是个技术活,但更多是个力气活,此时用勇力,只怕后背的伤口会崩裂。这种反复会伤及身体的根本,年轻的时候可能不觉得啥,四十岁以后身体衰弱的速度会远超常人,而且大概率还会病痛缠身。 队伍边上还站着四个巨汉,身高怕不有两米以上,也是一身铁甲,双手握着一柄长刀,三尖两刃,刀柄乌黑,莫不是传说中让敌人人马俱碎的唐陌刀?赵龙吟想走进摸一下,巨汉瞪了他一眼,一股凛冽气息扑面而来,他连忙后退了几步,亡灵战士啊! 这时二甲送来了李仲达的甲衣和长枪,甲是铁甲,枪是铁枪! 李仲达在二甲的协助下穿好盔甲,遂握着长枪站定,对眼前的村民讲道: “前些日黄龙山的贼人派人送信来,索要两千担粮草。粮草我们有,但都是族人们辛辛苦苦种的,为啥要白送给贼人?所以我拒绝了,然后他们就派人袭扰村子,还打伤了六甲和三乙。对于这样凶恶的贼子,我们该怎么办?”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好!那就按照平日操练,准备战斗!”李仲达长枪一挥,上了裙墙。 队长领着各自人马迅速登上一左一右的两边裙墙,每边一队长枪手一队弓箭手,剩下一队长枪手留在原地,应该是预备队,四个巨汉也没有动,钉子一样立在那里。 第8章 溃兵 山墙分里外两层,外墙约五十公分厚,六米高,每隔两米有个约一尺半见方射箭孔,里墙就是裙墙,只有外墙一半高,两米左右宽。村民上去后,弓箭手立即一人选一个射箭孔,控弦搭箭指向外面,长枪手则间隔着弓箭手,举枪进入战斗姿态。 李仲达在一个射箭孔前侧着身子站立,就听到外面有人朝里面喊话,声音颇为硬朗。 “请李员外出来答话!” “李某在此,不知道来的是哪位首领。” “某是黄龙山霸王枪种虎,前几日叫人送信来借些粮草,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赵龙吟也上了裙墙,趴在一个射箭口往外看,只见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骑在马上,一杆枪横放在身前,跟赵龙吟想象中的山贼完全不一样,倒是颇有军人气势。在其身后,有两队士兵沿着山路整齐站着,虽然穿得盔甲破破烂烂,但是武器都擦得铮亮。赵龙吟估了一下,大概五百人左右,人虽多,却安安静静,不见一点嘈杂。 “这不像山贼啊。”他扭头问向李仲达。 李仲达这时才发现他趴在射箭口上,连忙跨过去,一把将他拎起来,放在身后。 “你不要命了?对面都是亡命之徒!下去!”李仲达朝他吼了一声。 赵龙吟这会儿也意识到刚才确实有些莽撞,刚才如果有人朝他射一箭,估计自己很难躲过去,只怕小命难保,所以就乖乖地下了裙墙。小酒儿也来了,居然领着一群妇女,用小推车推着箭矢还有罐装水躲在一个石头搭建的棚子下面待命。两人并排站着听着李仲达和外面继续对话。 “种首领说笑了,李家坡是个穷村子,户不足百数,地不足千亩,每年产出尚不够族人温饱,何来多余粮草外借?” “如此李员外就是不肯了?” “不是不肯,是绝无余粮外借,还请种首领另寻其它富裕的村子,看是否有机会借得。” 墙外传来一声大笑,“来之前,我们打听过的,方圆百里,就属你李家坡最为富裕,你叫我还去哪里找。如果员外执意不肯,种某只好用强了。”刚听他说完,赵龙吟就听一阵箭矢的声音破风而来。 山贼的攻击开始后,有两个陌刀手带着预备队站到大门口后面,剩余两个留在原地。 墙上村民穿着铁甲和铁盔,箭矢射在他们身上,连个点都没留下就纷纷落地,而赵龙吟他们在石头棚子下面,也没有受到伤害,倒是有个妇女因为腿露在外面,被箭矢射中脚面,哎哟一声,另一个妇女慌忙将她一把拉回棚子里面,小酒儿赶紧过去处理。一轮箭雨过后,种虎就决定强攻,派一队人扛着一根粗大原木撞击村子大门,一边命人搭梯子准备从门两边爬上墙。 墙上的村民没有闲着,从射箭孔朝门口一阵乱射,就听到外面哎哟哎哟叫声一片,但是很明显,攻击没有停止。 很快就有几十个人爬上墙头,村民们没有退缩,在李仲达的带领下,跟爬上墙的贼匪展开了白刃战。有两个陌刀手也上了裙墙,顶在村民前面,一踏步,一声吼,一挥刀,非常有节奏感,一刀刀劈过去,刀锋过处,没有马碎,只有人碎。 三乙则站在陌刀手边上,一边注意着防护陌刀手的侧翼,一边捡漏击杀贼人,该补刀的就补上一刀。 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和伤员后,山贼的攻击停止了。 趁着歇站的功夫,棚子下的村妇们连忙抱着箭、拎着水上到裙墙,给男人们补充箭矢和饮水,并把受伤和战死的村民抬下裙墙,送到另外一个石棚子里,受伤的贼人则抬下来后随便扔到空地上。之前赵龙吟在村子里瞎逛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些个石头棚子是干啥的,现在才明白。这李家坡村大概是经过许多战事,才总结出这样的宝贵经验,而之所以用石头制成,应该是防止对方用火攻。 伤员被抬到石头棚子后,赵龙吟数了下,战死三人,皆是被割了脖子而死,伤了10个,其中重伤2个。一个被人在脸上砍了一刀,一只眼睛肯定保不住了,另外一个伤在大腿,看着血流不止的样子,怕是伤了大动脉,按照现在的条件,接是没有那个技术的,大动脉断了,要么等血流光死去,要么赶紧用绳子扎紧大动脉,只是这条腿就要锯掉了。
从整体伤口来看,这帮山贼下手非常狠辣,每一刀都是想致人于死地。呐!这就是专业,赵龙吟喃喃道。 小酒儿这次倒没有惊慌哭泣,咬着牙处理着受伤的村民,牛逼的是,这丫头不知道啥时候培养起来两个副手。 赵龙吟带过来的药物已经用得所剩无几,这次受伤这么多,根本就不够用。小酒儿只能用煮开后的温水清洗伤口,然后洒上自家的止血药粉,这东西,不能消炎,止血却效果不错。然后,大伤口用针熟练地缝好,再用纱布包扎,小伤口就直接包扎了,等等,小酒儿这么快就学会制作纱布了?这怕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李家的妇人被分工得很好,被处理好的伤员迅速被她们转移去了村长的院子。看到所有人分工明确地忙碌着,赵龙吟意识到这是李家坡的战时机制被触发了。 他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战场上,墙外似乎出现了什么没化,裙墙上出现一些纷乱。赵龙吟又爬上裙墙,躲在李仲达的身后,李仲达的脸色此时不大好。他伸出一截头看了看外面,种虎手里拎着个少年,年纪与赵龙吟相仿,只是肥胖许多。只见他在种虎手里拼命挣找,一边大声呼喊:“阿翁救我!” 种虎一脸皮笑肉不笑,将少年高高提起,说道:“这小相公是我在路上碰到的,见他一个小小人呆在荒郊野外,李员外你也知道,如今这世道,到处兵荒马乱的,我怕他葬于野兽之口,白瞎了这么个细皮嫩肉娃娃,所以就带来给员外看看,不知道员外知不知道是哪家的。” 李仲达朝二甲一摆头,二甲连忙上了裙墙,看了看那个少年,朝李仲达点点头说:“是庞家的大小子,我前几日还去过庞家,错不了,只是怎么会落入贼人之手?” 李仲达脸色铁青的看着种虎,“不知道种首领想如何?” “员外在房州一向有高义的名声,必是不忍心看着孩子死于荒野,给某两千担粮食,这孩子员外领走,也不枉我救这孩子辛苦一场,你看如何?” “一千担!” “员外不爽利啊,忒小家子气了。” “你应该很清楚,这孩子虽与我李家坡有些渊源,我能救下固然是好,救不了,房家也怪不得李某。毕竟一千担粮食不是小数,也是需要李某族人从嘴边抠下来的。” 种虎在心里权衡了下,这李家坡果然不好惹,第一次交锋就折了几十个兄弟。要不是今天运气好,路上碰巧逮着房家这小子,只怕今天会空手而归。原本带着这小子直接去房家换粮,应该可以换更多,只是去房家路上还要过狄家俩兄弟的地盘,只怕换得再多也带不回山去。再说这李家坡一时半会儿也搬不走,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 思量停当,种虎决定多要一点是一点。 “一千五百担,不能再少!我带这几百号兄弟远道而来,还撂了几十个在这里,再少,我回去也不好向山上交代。” 李仲达沉吟了下,粮食多几百担其实他不是很在乎!且不说事后房家一定会如数赔偿,还能得房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再说库里的存量够全族人吃三年的,一些前年的积粮也该倒腾倒腾了。 想到这,就装着万分为难的样子说道:“看在种首领救孩子的仁义上,一千五就一千五,只是希望黄龙山日后莫要再为难李家坡的族人,李某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所谓不打不成交,从此以后咱们黄龙山和李家坡就是兄弟,互相照顾也是理所当然。” “那就请黄龙山的诸位英雄先行归山,三日后李某定当叫人将粮食送至山上,再接回房家小相公,不知种首领意下如何?” 第9章 好酒 协议终于在两人尔虞我诈中达成。种虎请求李家坡的人将受伤的兄弟和死亡的兄弟送还给他,他要带回去,都是过命的弟兄,不能丢下。 李仲达命人将受伤和死亡的贼人尸体从山墙上用绳索放下去,这个时候可不敢大意,小心没有过逾的。 种虎接回死亡和受伤的兄弟后,长枪一摆,朝墙上的李家坡人一拱手,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目送种虎离开后,赵龙吟疑惑的问李仲达,“村长,这伙人军姿齐整,进退有度,不像是贼人啊。” “什么贼人,这伙人是溃兵!” “溃兵?” 见赵龙吟不解,李仲达就解释道:“五年前,金人大举南下,趁赵宋边军没反应过来,长驱直入围住东京。赵宋官家慌忙召集外围的十八路禁军前来解围,岂料金军使用围点打援的战术,将前来救援的宋军各个击破,东京也被攻破,可怜整个东京城连同赵宋皇家被掳掠一空。” “当初保卫东京的宋军不是被歼灭,就是四处溃散,为了活命,就做了流匪。这伙贼人原本在伏牛山和桐柏山一带活动,去年金人和伪齐加强了对河南特别是开封、信阳周边的清肃,他们呆不下去了,就流窜到这里为祸。” “都是一群废物,要是我大唐还在,岂容这些胡虏横行!”李仲达恨恨地骂了一句,转身下墙离开。 见战事结束,妇人们遂纷纷上去帮男人们卸甲,三乙身上脸上全是血,不知道是他又受伤了,还是别人的血。等他的甲胄卸掉后,赵龙吟掀开他的衣衫,果不其然,三乙后背的伤口又崩裂了几处,鲜血满背。 至于那两个陌刀手就比较惨不忍睹了,盔甲上沾满了碎血肉,鲜血沿着盔甲直往下淌,赵龙吟知道为啥他们身上有这么浓厚的死亡气息了,他们的盔甲不知道附着多少亡魂。赵龙吟眼中满是敬畏地瞧着他们,向他们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很狗腿的给他们一人端了碗茶。一个陌刀手憨憨一笑,抬起巨掌摸了摸赵龙吟地头。 村民们忙碌着清理现场,赵龙吟搭不上手,就回到村长家里,经过初步处理的伤员都送到了这里,他过来看看,也许帮得上忙。 缺少酒精和消炎药依然是大问题,消炎药需要收集药材,这个要一段时间,酒精可以用土方先搞一些。赵龙吟去找村长,看能不能帮他弄一口铁锅,两个铜盆,一个蒸笼,原料有现成的,村民们隔三岔五就会酿一些黄酒饮用。 走到议事堂,就看到村长在吩咐二甲安排一些善后事宜,战死村民家里如何抚恤,受伤的村民家里如何安抚等等。 赵龙吟安安静静地等到他们说完,才开口说道: “村长,今天伤了这么多人,消炎需要酒精,我想先用土方法弄一些,需要一些器具,还要个工匠帮忙。” “甚好,小郎君需要什么,二甲你马上去安排,越快越好,有劳小郎君了。” 很快,二甲就帮他弄到需要的器具,一大桶黄酒,还把村子里最好的木匠和铁匠找来给他搭手。赵龙吟就在院子里搭起一个简易炉灶一口铁锅装满黄酒架在炉子上,上面放一个蒸笼,蒸笼中间钉一个十字架,再放一个铜盆在十字架上用于接蒸馏冷却后的酒,木匠给制作了一根中空的竹管,从铜盆接到蒸笼外面,用于将蒸馏好的酒从铜盆导出来。然后让铁匠将另外一个铜盆捶打成漏斗状,放在蒸笼的最上层,里面倒满冰冷的山泉水,一套简易的蒸馏装置就做好了,在赵龙吟的前世,很多农村就是使用这种装置在自家酿酒。在一边忙活一边亲切友好的交谈中,赵龙吟知道了木匠叫二乙,铁匠叫四乙。 看着那个漏斗状的铜盆,赵龙吟就很佩服四乙的手艺,在没有模子的情况下,纯粹靠手工就能锤成接近正立锥形,这在900年后可以评个高级技师级钳工吧。至于自己,只怕零点一级都评不上。当初大学学机械,用锤子锤东西是手工课的基本内容,除了把自己的大拇指锤了,他啥也没有锤出来。 点起柴火,就开始煮了。在没有温度传感器的情况下,这样蒸馏最重要的就是火候,因为水的沸点是一百度,酒精的沸点是七十八度,所以锅中的黄酒不能烧开,开了,就要把火压一压。
十几分钟后,竹管就开始往外滴酒了,赵龙吟接了一勺子,尝了下。白酒他不怎么喜欢喝,但是在前世,平日和兄弟们聚餐时也喝点,四十多度的白酒是比较平和的,五十多度就有点呛喉咙了,至于六十多度的二锅头,那就烧心烧肺了,酒精他没喝过,不知道啥滋味。 这第一锅蒸出来的估计就四十来度,需要再蒸一次看看。第二次出来就有六十度左右了,毕竟赵龙吟喝了一口之后,喉咙火辣辣的,第三次蒸出来他就不敢尝了,让铁匠喝了,铁匠犹犹豫豫的闻了一下,吸了口气,一饮而尽,从他几十息后通红的脸来看,应该是成了。 小酒儿这时候从屋子里出来,靠着廊柱看着院子里赵龙吟他们忙活,看样子非常疲惫。赵龙吟舀了一勺子给她闻了闻,说: “你马上有酒精用了。”小酒儿闻过之后,看着赵龙吟的眼睛里就满是星星,赵龙吟非常得意,让妹子崇拜是泡妹子的不二法门。然后就在小酒儿殷勤、热情、嗲情地央求下,赵龙吟马上就把煮酒精的法门贡献了出去。 等学会了煮酒的法子,小酒儿马上就把阿翁喊了出来,当着阿翁的面,小酒儿非常严厉地对着二乙和四乙宣布了一条新的族规:“煮酒精的法子不能出这个院子。” 族长的接班人就是不一样,对关键问题非常敏感。 赵龙吟等小酒儿吩咐完,就倒了杯一蒸的酒给李仲达尝一尝。李仲达诧异的看着他,接过杯子,先浅尝了一口,咂了咂嘴,然后一饮而尽。 “好东西!”李仲达又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样子。赵龙吟又倒了杯二蒸的酒给李仲达,这次他没有先浅尝,而是直接倒嘴里了,咕咚一下就进了肚子,然后就见他的呼吸似乎被堵住了,良久才长长吐了口气,满脸陶醉。 “唯有杜康,可以解忧,这酒能解得村长的忧么?” “解得解得,哈哈哈哈哈,这酒要多煮一些。”李仲达哈哈大笑,因为战死了族人而满脸的忧色似乎一扫而空,然后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那壶二蒸酒。 至于那壶一蒸的,赵龙吟准备晚上自己喝,毕竟今天白天见到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血腥,他也需要压压惊。 回到住处,已是晚饭时间。忙碌了一天,赵龙吟白天只吃了一个饼子,现在松下来,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连忙吩咐春姑准备晚饭。今晚的菜就少了些,赵龙吟也能理解,白天满村的人都在为抵抗贼人忙活,耽误了煮饭也是情理之中。 赵龙吟坐下来,刚给自己倒了杯酒,六甲和三乙就一阵风似的闯进来,六甲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就倒进自己嘴里。 “你一个小孩子喝什么酒。” 六甲边咂嘴边眼馋地看着三乙喝了杯,又把酒壶抢了过去,直接就着壶口往嘴里灌。赵龙吟想夺回酒壶,他们一个重伤未愈,一个刚又受了伤,不能喝酒的。只是他太矮了,根本就抢不到,等酒壶回到他手上,已经空了。 “你们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白瞎我和小酒儿天天给你们治伤了,还浪费药!” “死不了,死不了。”三乙一边嘟囔,一边遗憾地看着赵龙吟手上空空的酒壶。 没酒了,二人就离开了。赵龙吟吃完饭,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情。种虎他们是溃兵,为啥不去找朝廷呢,赵构在临安重建朝廷已经好几年了,按理说现在正是急需种虎这种百战老兵的时候,归顺了朝廷,钱粮就有了保证,还可以建功立业,赵龙吟有点想不通。然后又想到白天的战事,李家坡还是太小了,能战斗的成年男人不足两百,如果种虎他们下定决心不惜代价地要攻破李家坡,哪怕是三换一,甚至四换一,赵龙吟相信李家坡的男人会死光,剩下的老弱妇孺根本就不值一提。 即使没死光,村子没有个三十年根本就没法恢复,而且今天来了黄龙山,明天说不定就会来黑龙山,白龙山。从北方下来的溃兵和流民太多了,既无钱粮又无土地,不抢劫如何生存? 要做大做强!否则在这乱世根本无法自保。赵龙吟捶了一下床柱,不知道锤到了哪里,疼得一哆嗦。 第10章 送粮 如何做大做强,再创辉煌?需要钱粮!有钱粮就可招兵买马,扩大地盘,开分店,开连锁店,然后上市! 粮怎么来?种地! 钱怎么来?赚!怎么赚?卖物资!物资怎么来?种地! 在这乱世,其实钱不是很重要,粮食才是硬通货,所以有山一样多的粮食才是王道。嗯,明天就去种地,刻不容缓!毕竟清明节了,再不播种就错过时令了。 第二天一大早,斜风细雨,山谷里飘着一团团的白雾。赵龙吟吃完早饭就去村长家找二甲要地,村长应该跟二甲交代过,所以二甲就带着他去了山谷,还顺路叫了两个农妇。给赵龙吟的地在山脚下,长方形,边上有个池塘。看土壤,地是熟地,而且已经翻耕过,连沟垄都挖好了,不知道原本是准备种什么的。 赵龙吟还准备来耕地的,看样子可以直接播种。前几日闲的时候,他已经将带来的大约五公斤土豆切成小块,还撒了草木灰在上面,今天早上看了下,大部分都长出了紫芽,可以播种了。 他兴冲冲地回山上用一个篓子上土豆和烟草种子来到地里,挽起裤脚和袖子就开始挖坑埋土豆,两个农妇有样学样,一个在前面挖坑,一个在后面填土。土豆种子不多,大约个把时辰就种完了。等赵龙吟直起身子,就看见李仲达和小酒儿站在地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赵龙吟笑着朝他们挥挥手,满手的泥巴。 种土豆只用了五分之一的地,剩下的地赵龙吟全种上烟草,等全部种完,已经是中午了,李仲达早就走了,小酒儿却换上了农妇装,给他送来了午饭。 赵龙吟像个农夫一样坐在地头,一边吃饭,一边满意地看着这块地,地里种的可不是土豆和烟草,是钱啊!他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满屋的粮食和金元宝在向他招手。 何况小酒儿还小鸟依人地坐在他身边,问东问西。此情此景,他就想吟诗一首: “种豆东山下,悠然见南山。身边有美女,欲闻被推开。” 好诗好诗!赵龙吟不禁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吃完饭,赵龙吟跟两个农妇交代了除草、施肥的一些要求。两个农妇都是种庄稼的好手,一听就明白,倒是免去了他许多口舌。 交代完了,他就跟小酒儿一起回到山上,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就来到村长家,准备跟村长商量个事。 村长正跟二甲商量往黄龙山送粮的事情,屋子里还有个中年男人,脸庞周正,颌下一缕山羊胡,气质不凡,只是现在满脸的心事,在屋里焦急地踱着方步。 “志成莫急,宣意虽还在黄龙山手里,只要他们还没拿到粮食,就不会有什么事,他们虽是流寇,种虎却颇有守信重诺的名声。我已经安排二甲准备好了粮食,明日就送过去,定能将宣意安然无恙带回来。” 这是房家来人了?只是不知来人是谁。 “多谢叔父周旋,宣意这孩子前日在家不好好读书,侄儿教训了他几句,熟料他竟敢负气出走,跟房福说要来李家坡看内人。等他回来,侄儿定当严加管教。至于李家坡送去的粮食,小侄马上安排人送两千担过来,多余五百担就算是抚恤李家坡这一战阵亡和受伤的兄弟。” “好说好说,咱们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明日你派旺福过来跟二甲一起去,这样你也放心些。”李仲达挥了挥手。 等等,赵龙吟心里咯噔一下,昨日被掳走的胖小子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宣意,估计是这个叫志成的儿子。这个叫志成的跟村长以叔侄相称,应该是房家的当家,只是那小子来看媳妇?谁是他媳妇?他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听到这,赵龙吟才插上话, “村长,小子有一事相求。” “哦?不知何事?” “我明天想跟二甲爷爷一起去黄龙山。” “胡闹!此事本就与你无关!这几日你帮了李家坡很多忙,老夫还未来得及酬谢,怎能让你去冒险。” “我就去看看,长长见识,保证去了不多言多语,想种虎也不会把我这个小孩子怎么样。” 李仲达连忙摆手,说了句:“绝对不可!” 说完不等赵龙吟辩解,就向房志成介绍赵龙吟道:“这位小郎君,姓赵名龙吟,是咱们李家坡的客人,医术高明,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手段,老夫也是自愧不如。这位呢,是房家村的里正,房家的当家人——房志成。” 房志成吃惊地看着赵龙吟,李仲达的医术他是知道的,在整个房州都赫赫有名。这孩子至多十一、二岁,居然医术比李仲达还高明!? 要不是他和李仲达相熟,知道李仲达的为人,特别是在他引以为傲的医术方面,从未把别人看在眼里,他简直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个骗子,毕竟这年头打着济世名医的名头到处骗吃骗喝的江湖郎中太多了!
赵龙吟没有再坚持,他的心思已不在这里,那个房渣渣的媳妇到底是谁?不行,我得找小酒儿去问问!不问清楚,心里安稳不了。 赵龙吟急急忙忙去安置伤员的屋子,把小酒儿叫到院子外面,小酒儿一脸疑惑。 “房宣意认识吗?” “知道啊,房家村里正的长子。” “他那天是来咱们村子找内人的,他内人是谁?” 小酒儿小脸一下变得通红,咬牙切齿骂了句:“这个混账!” “他内人是谁?”赵龙吟今天一定要搞清楚。 “我刚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安排跟房宣意定了亲。咱们李家坡跟房家村几百年来都是这么安排的,我做不了主的。”小酒儿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袖子,轻声说道。 “都他妈的混账!”赵龙吟怒骂了一声,心里的担忧终于证实了,不由得悲从心来,自打来这个世上这些日子攒的精气神一下子泻得干干净净。 小酒儿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混账,但是也知道是骂人的话,一下子脸色苍白,大眼睛噙满泪水,“呜”了一声捂着脸跑了。 赵龙吟看着小酒儿跑远,顿时觉得一切好没意思,有气无力地走回自己的屋子,躺了。在床上烙着饼,焦躁地一会儿爬起来,一会儿躺下。 怎么弄?怎么弄?就这么放弃,赵龙吟万分舍不得,不放弃,自己成了小三,不对,成了面首!横竖想不好,赵龙吟出了门,下山来到自己的地边。雨已经停了,那两个农妇还在地里施肥,见到赵龙吟,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拔了根草咬在嘴里。 前世赵龙吟就不喜欢跟人争,出身低微,自卑基本就刻在骨子里,争女人他就更没干过,所以到大学毕业,他还是个雏鸟。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却是别人的老婆。看样子不能自卑下去了,否则,前辈子的光棍命要带到这辈子来了。怎么才能不自卑呢?做大做强!都说男人的自信都是靠事业来支撑的,赵龙吟决定试试。 第一步,先弄死那个那个渣渣! 对!明天就去弄死那个渣渣!赵龙吟一拳锤在地上,估计锤到小石子了,疼的一哆嗦。 等他周边的草被他嚼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朝地里的农妇打了个招呼,走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春姑看着臭气熏天的赵龙吟,不让他进屋,捂着鼻子在外面给他准备了一桶水让他洗干净。赵龙吟没来由心里一阵快意,恶心别人爽了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赵龙吟早早来到里正大院,就看见二甲带着一众村民准备去黄龙山送粮食。他找到李仲达,坚持要跟二甲去黄龙山见世面,李仲达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只是反复交代二甲一定要护好赵龙吟。 二甲给他牵来一头黑毛驴,赵龙吟正准备上驴,小酒儿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把拉住他,吼道:“你疯啦?” 赵龙吟扒开小酒儿的手,骑上毛驴施施然离去。他没有回头看小酒儿,反正这一趟,要么自己死在黄龙山,要么那个渣渣死在黄龙山,总得死一个。 一路上跟着二甲,房家的管家房福也来了。从二甲嘴里得知,村子里人手不够,今天只送了九百担。李家坡离黄龙山有三十里地,押送粮食的队伍走得又慢,一天只能走一个来回,明天还得送一趟。 一路向黄龙山进发,沿途上三三两两分布着一些堡寨,都不大,看上去也比较破烂,只有一处,让赵龙吟眼前一亮。在只见两座千仞高山夹着一个山谷,山谷建有一个山寨,规模是李家坡的三四倍大,藏在山林中,远远看去,山寨里面似乎有大队的兵士在巡逻。一条十几米宽的小河从谷口流出,蜿蜿蜒蜒地横穿过谷外一大片田地,野旷地平的,怕不得有两三千亩,这块地要是种上土豆,怕是可以养活几万人。 “这是房州知州家的土地,这样的地块知州家还有几处。”见赵龙吟眼馋地盯着这块地,二甲在一边说道,摸着胡须,一副贪而不得的无奈样子。 “他们家咋有这么多好田地?” “人比人,气死人啊。知州大人通过他在临安礼部任职的小舅子,拜在了秦桧的门下,然后房州就基本是他一家的了,他家看中哪块地,哪块地就是他们家的。”房福在一边给出了解释。 “你们房李两家在房州经营几百年了吧,咋没多弄些土地,反而感觉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角?”听到这,二甲和房福摸着胡须相视一笑,一脸的奸猾。 第11章 入虎穴1 快到晌午的时候,他们来到黄龙山脚下,种虎率人已在脚下等候,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人,年纪不大,估摸着二十来岁,身长八尺,浓眉大眼,白脸无须、阔面重颐、看上去威风凛凛。 “哎呀,可把你们盼来了,我就说嘛,房李二家乃是出了名的高门,断不会食言的,一路辛苦,来来,去寨子里歇歇脚,喝杯茶。哦,给大伙儿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兄弟,姓折,名忠国,枪法箭术皆是一流。”种虎依旧是一副咋咋呼呼的豪爽摸样,众人纷纷上前拱手见礼,折忠国倒是有些腼腆,一边呵呵的笑着,一边扛起一麻袋粮食领先就上山了。 赵龙吟跟着他们往山上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山景。山是好山啊,真个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流泉飞瀑披白练,桃李芳菲竹倚松。一路上松涛阵阵,泉水淙淙,时不时从山林深处传来几句杜鹃的鸣叫, “行不得也哥哥!” 来到山顶,发现种虎他们果然过得不好,稀稀拉拉几十处屋子,木头为基,屋顶覆以茅草,寨子周围以原木围成栅栏,高低不一,关键处设有哨岗。站在哨岗处,发现寥寥不多的几处却把整个山下观察得清清楚楚,没有死角,可见种虎和折忠国的军事素养定然不凡。 山顶有一处大厅,刚进大厅,就见那个房渣渣坐在一角正百无聊赖地数蜘蛛,见到二甲和房福来了,连忙起身跑到房福身边急促地问道:“房福,你是来接我的吧,我能回去了吧?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咱们赶紧走。”说完拉着房福就往外跑。 “咳咳,阿郎莫急,总要跟种首领打个招呼才好。”说完转身朝种虎弯腰行了一礼道: “种首领,在下房家村里正家管事房福,受家主之命前来接回我家公子,这几日我家公子承蒙首领照顾,家主备下些许薄礼,还请首领莫要嫌弃。”说完,取下身上的包袱,在种虎面前打开,里面是十锭金子,按照赵龙吟熟悉的单位“公斤”来估算,估计有十公斤,换算成宋朝十六进制“两”来算的话,就是三百二十两。三百二十两黄金加上一千五百担粮食,这个渣渣还真值钱!赵龙吟都想绑他了!绑架换钱,完了再撕票,美得很! 种虎豪迈的假笑又响起来了,“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咱们山寨虽然简陋,也没敢亏待贵公子,贵公子在我们这吃得睡得,决没掉半斤肉。” “还没掉半斤肉!这两日你们都给我吃得啥,肉都没见一块,成天吃糠咽菜!”房渣渣在一边尖声叫了起来。赵龙吟见他如此怂样,就断了阴他的心思,就这,还想跟他争老婆? 种虎的脸就有点挂不住了,尴尬地笑道:“山寨简陋了点,简陋了点,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见谅啊。” 这时二甲也走上前,拱手见了个礼道:“种首领,二甲今日虽只带了九百石粮食,只因村里人手不够,一趟运不完,明日一定全数补齐,送至贵山,还请首领允许我们带回房家小公子。” “好说好说,二甲伯的话我们自是信的,小公子今日就可随你们离去,只是听闻贵庄子近日来了一位神医,不知是不是这位小相公?”说完笑吟吟地转向赵龙吟。 听他说完,赵龙吟和二甲都大吃一惊,赵龙吟来李家坡不足一月,出手救人也只在村子里,种虎如何得知? “你们也知道,前几日我带着几个弟兄去贵庄拜访,出了点意外,死了几个兄弟,伤了一些,我都带回来了。今日蒙神医大驾光临,还请神医出手救治,种某和山上的兄弟断不敢忘神医的大恩德。” “留下来盘桓几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赵龙吟话还没说完,二甲连忙拦住道:“种首领,咱们说好用粮食换人的,今日虽未送齐,明日一定补上,这赵神医只是我们村子的客人,来之前,家主千般嘱托老朽一定要好生带他回去,种首领可不能节外生枝啊。” 种虎没有理二甲,直直地看着赵龙吟,“都说医者心仁,赵神医忍见我兄弟哀嚎挣命?” 说实话,赵龙吟是想留下的,来之前就想好要拉拢他们,为此还带了二十支烟,还从村长院子里顺了小酒儿两坛子酒放在背包里,准备送给种虎尝尝,老话说得好,酒是男人命,烟是男人魂,赵龙吟想用这两样东西做敲门砖,拉近和他们的关系,至于要彻底降伏他们,就要靠名和利了。 想到这,就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慷慨说道“我辈学医,本当济世救人,如今怎能见死不救,所以留下几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没法子保证一定能救活你的兄弟。毕竟治病这种事,几分靠医术,还有几分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另外呢,这里没有需要的药材,还请种首领派人骑快马跟二甲爷爷回李家坡取些药材来,今天就要用。” 种虎闻言大喜,连忙说:“赵神医尽管放手去治疗,即使治不好,种某也绝无怨言!” 说完又转头对二甲抱了抱拳道:“二甲伯,回去跟李员外说一下,数日后种某定亲自送赵神医回庄。” 二甲无可奈何,只好跟房福带着房宣意下了山。 二甲他们走后,种虎满脸堆笑地对赵龙吟说道:“已经到了吃午饭时间,山寨也没啥珍馐美味,胡乱准备了点吃食,赵神医先填填肚子,吃完饭就先歇息歇息,毕竟上午远道而来,应该也乏了。” 赵龙吟正色道:“救人如救火,耽误一个时辰只怕就会送了几条人命,我马上吃完,然后你带我去看受伤的兄弟。” “是是是,赵神医果然高义。”种虎说完也不说话了,陪着赵龙吟囫囵吞了几口,就带着他去了伤兵屋子。 一进屋子,一股屎尿的味道扑面而来,十几个伤兵躺在污秽不堪的木板上此起彼伏的哀嚎着。 看到此景,赵龙吟不由得对种某怒骂道:“这是人住的屋子吗?赶紧叫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再叫几个人来帮我。”种虎连忙照办。 赵龙吟在几个兵士的协助下先挨个检查了伤兵的伤口,做到心中有数,等药来了好马上动手。男人们做这活是不行,粗手粗脚的,不是碰到这就是碰到那,搞的伤兵们叫得更大声了。 下午药送到了,还跟来了两个妇人,说是小酒儿一定要让带来的。这妮子,心里还是有他的,想到这,赵龙吟心里舒坦多了。 心情愉悦,又有了得力的帮手,干起活来就快多了。天色擦黑的时候,赵龙吟处理完了所有伤患,除了两个在发烧的不好说之外,其他的应该是救回来了,至于有人少了胳膊,有人少了腿,赵龙吟可顾不了那么多,命捡回来已经是烧高香了,毕竟耽误了几天。 弄好后赵龙吟累极了,坐在石头上掏出根烟就点上了,见种虎和折忠国坐在边上,就一人递了一支。种虎和折忠国也学着赵龙吟点上烟,吸了起来。 “怎么样?”赵龙吟吐了口烟圈问他们。 “这啥东西?” “烟。” “挺带劲啊,真提神。” 抽完烟,折忠国叫人送来一些酒菜,赵龙吟看了一下酒,摇摇头,“尝尝我带来的。”说完从背包里掏出那两坛子酒,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 赵龙吟自己先呷了一口,估计有五十多度。种虎和折忠国端起碗闻了一下,然后跟喝黄酒一样一饮而尽,赵龙吟坐等看他们的笑话。 果然,两个人都怔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有反应,种虎猛烈地捶着胸口,折忠国则站起来不停地深呼吸。等他们平静下来,赵龙吟又给他们倒了一碗,说:“这酒要慢慢喝。” 岂料他们又一口闷了! 如此喝了三碗,一坛子没有了,他们才停下来。 “痛快!这是这辈子种某喝过最好的酒,要是天天有这酒喝,皇帝的龙椅老子也不稀罕!” 赵龙吟嘿嘿一笑,“一担粮食才酿出一坛子酒,你们刚才喝了一担粮食。” 种虎舔了舔嘴,遗憾的说道:“酒是好酒啊,就是太费粮食了。” “粮食其实你们不用愁,我有法子弄出粮食。只要你们挺过今年,我保证你们以后绝不会再饿肚子,给我三年,你们要啥有啥。” “怎么弄?”种虎瞪大了眼睛。 “现在这世上种的粮食,不管是小麦,还是稻谷,亩产三百斤顶天了吧?我昨天在李家坡种了一种粮食,叫土豆,可以当主食,也可以做菜,亩产两千斤,种得好,三千斤也有可能,而且一年可以种两季.” “不要说你那五百人,就是五千人,五万人,养活也不是难事。” “你说的当真?”种虎一把揪住赵龙吟的胸口,把他提得老高。赵龙吟感觉喘不过气来,拼命踢腿挣扎,种虎这才意识过来,讪讪地把他放下来。 “对不住了,赵神医,种某刚才失态了。” 第12章 入虎穴2 “有了粮食,不饿肚子了,士气就有了底子。当兵嘛,一为了粮,二为了钱,当然能挣点军功衣锦还乡更好。现在粮有了,缺钱!没钱怎么添置盔甲,怎么添置刀枪剑戟?” “你们觉得这酒能卖钱么?这烟能卖钱么?” 种折二人连忙点头。 “我是陕西人,冬天冷得能把石头冻裂,如果在大雪天能喝上一碗这样的好酒,多冷都能熬过去,这酒在北地肯定能卖出好价钱。”种虎很激动。 “我们来算一下账,一坛子酒需要一石粮食,按照现在地市价,一石粮食得8两银子,加上酿酒需要的工钱,我卖个10两银子不过分吧。而且我如果用土豆来酿酒,本钱不超过1两银子。一坛子酒我能赚八、九两。我把这酒卖到临安,金国,西夏,甚至更冷的蒙古,回鹘,一天卖一千坛子不过分吧,一千坛子就能赚七千两,一年我能赚两百万!” “我们再来算一下这烟,这东西抽时间长了能上瘾,上瘾了就断不了了,一天不抽个十支八支的,就心里痒痒,遇上瘾大的,能一支接一支的抽,根本停不下来。一支烟的本钱估摸着一文钱,我卖两文钱不过分吧,现如今宋人,金人,西夏人各种加起来万万人有吧,我算他只有一成人抽这烟,就有千万人,一天十支,我一天能赚十万贯钱,哪怕只有一百万人抽,我也能日进万贯!” “这么多钱,养活十几万兵士问题不大吧,哪个皇帝都没我钱多吧。” 种折二人都站了起来,特别是种虎,背着手急促地四处走动着。 “东西是好东西,可是这么大的量怎么弄出来,怎么卖出去,若没有确实可行的办法,这些都是空谈!”折忠国俯下头身子,盯着赵龙吟说道。 “这烟呢,是种出来的,酒需要粮食,也需要种,你问我可行的办法?我需要土地!需要人!很多土地,很多人!” “你们是当兵的,应该知道怎么在这乱世弄土地和人!” 种虎摊了摊手,苦笑着说:“山寨就这么几百号人,还缺粮缺武器,前几日为了几口吃食去你们李家坡叨扰了一下,弄得灰头土脸的,即使在这房州,我们这点军力都排不上号。” “现在单靠你们肯定不行,如果再加上狄家,房李二家,你们以为如何?目前这世道,要活下去不结盟是不行的。狄家那里你们去说服,房李两家我去,你们看如何” 种折二人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端起酒,对赵龙吟说道:“赵神医,我们兄弟有个高攀的想法,想跟你结为异姓兄弟,不知赵神医肯不肯屈就。” 赵龙吟见目的达到,哪有不肯的。但是答应他们之前,他有一事必须弄明白,否则这兄弟不拜也罢。他收起笑眯眯的眼神,刀锋般地看着种折二人,说到:“小子我当然是肯跟哥哥们结拜的,只是结拜之前,小子我有件事不明,搁在心里非常不舒服,想问下二位哥哥。” “赵神医请问,但凡我兄弟二人知晓的,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五年前,东京城外发生了什么?作为将门世家,说句不敬的话,皇帝受辱,你们就该死的。” 种折二人听到此诘问瞬间红了眼,种虎猛地向前一步,嘶声吼道:“我们不想战死?我叔翁战死在太原,靖康之役,我翁翁统领二十万大军,负责东京防护,如果官家听我爷爷的劝,我大宋怎么会落此下场!翁翁当时七十六岁了,硬是累死在了东京。” “我也想死的,可是我们种家死光了啊。本来我伯父种洌活下来了,送我爷爷归西安葬之后也自杀了。自杀之前托人给我来信,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说种家的香火不能断,种家的武魂不能断啊。”说完,偌大的一个汉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折忠国站在一边,也虎目含泪。 赵龙吟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们发泄完毕,给自己倒了半碗酒,轻轻地站起来,严肃地看着他们说道: “如此,是小子无礼了,二位哥哥端起酒,咱们敬种折两家满门忠烈!敬大宋战死将士精忠报国!”
敬完了英烈,结拜还是要继续的。 酒已经不多,赵龙吟给每人倒了半碗,说:“要不要杀个鸡宰个羊什么的?” 种虎又尴尬起来,嗫嚅道:“这会儿山寨没有鸡羊。” “没事没事,咱兄弟联手,以后别说鸡羊,就是金国的神鹿咱们也能弄来,补全今天的缺憾!”赵龙吟故作豪迈地跟种折二人碰了下碗,拉着二人对着一轮明月跪下,念念有词了一番: “为了族人!为了部落!!” “嗯?”种折二人狐疑地看着他。 “为了不落后于人!”赵龙吟连忙补上几个字。 “为了复仇!杀光党项狗!”种折二人涨红着脸吼道。 “杀光金狗!日了金国皇帝老母!” 三人此时早就喝得跟畜生没啥两样,如癫似狂。 第二天赵龙吟在种折二人的吵吵声中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却不怎么疼,这就是蒸馏粮食酒的好处,杂质少,不怎么上头。在以前,赵龙吟能喝得起的都是勾兑酒,重点是你不知道兑了啥。 种虎和折忠国不愧是武人,昨天二人一人一坛子酒,每坛至少有二斤,现在看上去却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当即三人叙了下年齿,种虎今年三十有一,最大,成了大哥,杨忠国二十六岁,是为二哥,赵龙吟才十二,理所当然地成了小弟。 二甲送粮食来的时候,非常惊讶于三人勾肩搭背,相濡以沫的样子,心想,小郎君果然是世外高人,这降妖伏魔的手段不是一点二点的高明。昨天回去,差点没被家主撕了,尤其是小酒儿,哭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的,内疚得他差点煮个荷包蛋一头撞死。 等交割完粮食,二甲拱手朝赵龙吟和种虎说道:“小郎君,不知山寨受伤的兄弟救治得怎么样了,如无大大碍,就交给昨日来的两个妇人料理,请小郎君今日就随老汉回去,族人们很是挂念,也请仲首领行个方便。” “哈哈!好说好说!”种虎得意地牵起赵龙吟的手,“昨日我和折兄弟已经与阿吟结为异兄弟,这山寨也是阿吟的,阿吟自是可以来去自由。” 二甲震惊了,刚想说赵龙吟与黄龙山结交咋没跟村长请示,转念一想赵龙吟只是村子的客人,跟谁交好是他的自由,村子原也管不着的。 当即陪笑着说道:“小郎君既已与二位首领结拜,此后李家坡与黄龙山必当亲如一家了。此时天色已不早了,小郎君咱们这就回吧。” 赵龙吟来山寨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不知道李仲达对此事的看法,急切地要回去跟他商议,心里也挂念着地里的土豆和烟草,不知道破土了没,就跟二甲说道:“我这就跟你回去。” 走之前,去看了一下伤患。照看的妇人告诉他死了一个,昨天一个发烧的没挺过去。赵龙吟叹了口气,没有青霉素之类的消炎药,这些外伤真的很容易造成死亡。何况这些兵士们平日里营养不良,抵抗力太差。 他转身对种虎说道:“兵士们常年没肉吃不行的,你们咋不养些鸡鸭什么的?平日里闲着没事,打打猎也行啊。” 种虎苦笑道:“周围几座山的活物都被我们打光了,至于养鸡鸭,人都没粮食吃,怎么养?” “养鸡鸭不一定需要粮食的,既然周围的野兽被打光了,那就可以散养在山里,一样可以养肥的,肉质还更鲜美,我回去跟村长说说,看能不能送些鸡仔鸭仔过来。” “另外,兄弟们如果没事,就开几块荒地出来,种种菜,都不知道你们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们种家在西北一向以屯田见长,怎么,祖传的手艺丢了?” 种虎脸红的像块大红布,朝赵龙吟拱了拱手,“哥哥马上去办!”,转身就朝各屋子怒吼道:“都他妈别躺尸了,给老子爬起来刨地去!” 赵龙吟苦笑了下,只怕他们连农具都没有,用手刨?跟两个妇人又交代了些护理注意事项后,就跟二甲离开了黄龙山。 第13章 家底 回来的路上,赵龙吟在知州家的堡寨外看了许久,这一大片土地对他诱惑太大了,比34E还大!他决定等今年秋粮下来了,一定要拿下这里。 回到李家坡,他没有先去了村长家,而是回自己屋子洗了个澡,身上都臭了,他可不想就这么见到小酒儿。 等他收拾干净出来,李仲达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了。 “听说小郎君跟种首领他们结了异姓兄弟?” “是啊,昨天喝多了,就稀里糊涂结拜了,正准备去跟村长禀报呢。” “何故?”李仲达沉默了下,问道。 “都是为了求活啊。” “小郎君不是本村的人,跟谁交好也是小郎君自己的事情,原本我也不该多问。只是目前这世道糜烂,人心不古,如果小郎君在李家坡出了什么闪失,老夫担待不起,所以老夫就不得不小心些,要多问几句。” “村长请说!”赵龙吟端起春姑送来的茶喝了一口,春姑送茶来的时候担心挂了一脸。 “老夫前几日叫临安的密探去小郎君家乡看了看,想寻访一下你的家人。岂料去了越州,发现这场龙过百年罕见,越州靠近钱塘江附近的几个村子,房塌屋毁,人口十不存一,据说连杭州西湖的水都被卷走了一半。密探探访了半个越州,也没寻到你的亲人,所以老夫斟酌着,小郎君是不是先在李家坡住下,你的亲人呢,我会着人继续寻访,等找到了,就立即送你回越州与亲人团聚,不知小郎君意下如何?” 卧槽,这么巧,真刮台风了!?赵龙吟心里有些意外,看样子老天爷在积极地帮他毁灭证据,配合得天衣无缝哈!他在心里对老天爷做了个鬼脸。 既然老天爷要演,我怎么也得配合一下。赵龙吟满脸沉痛和悲伤,想着自己不知不觉成了小三,将来说不定还会当面首,眼泪就挤出来了。 “小子我已经无家可归,村长收留我留在李家坡,有口饭吃,有温暖的屋子住,小子感激不尽,以后村长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子去做,尽管吩咐。” 赵龙吟站起身,朝李仲达鞠躬行了个礼。 “哈哈,好说!好说!”李仲达似乎对赵龙吟的回答很满意,把山羊胡子抚得飞起。 “以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你比小酒儿大一岁,我托个大,你以后就跟小酒儿一样,叫我阿翁如何?” 这老家伙还真是,给他三分染料,就想开染坊!这么快自己就多了个爷爷!也罢,谁让自己垂涎他孙女的美色呢,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先。 赵龙吟连忙再次朝李仲达鞠了个躬,满脸诚恳的说道:“以后还请阿翁多疼爱。”前世的他绝对没有这么肉麻! “坐坐坐,坐下说,阿吟啊,现在跟阿翁说说,你跟黄龙山种折二弟兄结拜是怎么想的?” “之前种大哥来要粮食的时候,我看他的军阵严谨,进退很有法度,而且令出必行,将士用命,我就有结交的心思。你看咱们村子,我估算了下,能战斗的男丁最多两百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咱们死不起啊。” “孔子说过,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如果我们能和黄龙山结盟,就少了个敌人,还多了份战力。” “等等,孔子有这么说过?” “孔子没说就是孟子说的——” “孟子也没说过!” “哎呀,你怎么老是打断我!孟子没说过,总有个子说过,比如赵子,钱子,孙子,李子什么的,当然还有可能是毛子。”赵龙吟有些恼怒。 “好好好,你继续。” “种大哥他们无非是缺少钱粮嘛,钱粮我有办法解决。所以昨天我就坚持要去黄龙山,然后就跟他们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你也知道你们是臭味相投!?”李仲达有点哭笑不得。 赵龙吟白了他一眼,李仲达赶紧闭上嘴巴。 “小子想着吧,如果咱们李家,房家,种大哥他们,再加上走马岭的狄浩四家能结盟,起码在这房州进可攻,退可守,求存的希望就大了一些。” 李仲达听完,端起茶杯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想法,很不错,阿翁没看错你。村子的祠堂还没进去看过吧?” “酒儿说,外人不能进去。”赵龙吟摇摇头。 “嗯,这是村里的祖训。也罢,我带你去看看,看了你就明白了。”说完站起身,牵着赵龙吟朝祠堂走去。
进了祠堂,一位须发雪白,老态龙钟的的看门老人见家主带着一个外人来了,疑惑地看了李仲达一眼,李仲达朝他点点头,就默默的打开了门。 祠堂里面非常阴暗,油漆味和香烛味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里面供着几排灵牌,灵牌上方的墙上挂着人物像,应该是李家坡先祖的遗像。正中主位的灵牌上赫然写着“唐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中宗李显之灵位”。 这位中宗李显的事,赵龙吟在中学历史课本上学过,比较悲催。高宗的儿子,高宗死后继位,岂料被他老妈武则天废了,自己当了皇帝,连国号都改成了周,然后把废帝李显流放到这里,也就是房州,据说这里有名的黄酒制作工艺还是李显带过来的。 后来武则天迫于压力,又把他召回洛阳,继续当太子了。再后来,张柬之发动神龙政变,逼迫武则天退位,将皇位还给了李显。只可惜,没过几年,被自己的老婆韦氏,女儿安乐公主给毒死了。 只是他记得李显回去的时候可是把家人都带走了啊,这里是怎么回事? 已经敬了一遍香的李仲达见赵龙吟一脸疑惑,拉着他在蒲团上坐下,叹了口气说道:“你看明白了吧,咱们李家坡的先祖是中宗皇帝,当年先祖被妖后武媚以莫须有的罪名夺了皇位,还把先祖迁到这荒僻之地,先祖在这里抚育子女,教化民众,凡十四载,之后幸亏朝中老臣们多方奔走,武媚迫于压力,又召先祖回朝复了太子位。先祖离开前,担心武媚包藏祸心,就施了个移花接木之策,将四子重福祖换了,留在此地。” “可是我记得后来中宗皇帝复位了啊,为啥不接他回去?” “中宗皇帝是曾派人来接重福祖,但是重福祖拒绝了,当时京中依然危机四伏,重福祖不愿意掺和进去,就没有回去。” “后来京中发生的事情证明了重福祖的睿智,重福祖的两位哥哥惨死,中宗皇帝被那两个妖妇毒死殡天,然后又是睿宗,又是玄宗,又是政变,乱七八糟的。” “再然后就是安史之乱,大唐就完全变了。” “此后大唐虽然风风雨雨,但也熬了百余年。天杀的叛贼朱温,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杀死了景宗皇帝,悍然篡位改国!大唐没了!我十世祖心痛难忍,日夜筹算复国,没两年就因心力憔悴而去世,去世前传下血旨,命我等后人务必以恢复大唐盛世为己任,不可懈怠。” “此后数十年,李家坡派出无数能人谋士,骄兵勇将,为推翻伪梁前仆后继,在北方扶持了李存勖,在南方扶持了徐知诰。奈何这些人都不是李唐正统,非天命所归,最终都功败垂成,时也?运也?可怜我李家坡前后几千男儿为此殒命,不值啊!” 说完,李仲达老泪纵横。 “现在天下大乱,说不定又有机会,我想试试!”赵龙吟静静地看着李仲达说道。 “你姓赵,你是不是赵宋皇家的?” “不是!”赵龙吟坚决地说道,起码赵爹没说过。 李仲达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站起来说道:“你随我来。” 随即走到祭桌跟前,拧动桌子左边的一个烛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嘎吱声,赵龙吟转过身,就见地面出现一个六尺见方的方洞,一段阶梯向下隐入黑暗中。李仲达点燃一根蜡烛,带着赵龙吟走下阶梯。 阶梯下面有道石门,门缝用蜡状物质填着,应该是密封用。李仲达掏出一把小刀,将密封蜡剔除后推开门,走了进去,赵龙吟连忙跟进去了。 李仲达进去后用蜡烛点燃石门左右两边的烛台,只见由近及远,有无数灯光亮起。我的天,这是个山洞,有足球场大小,四米高左右,李家坡的人挖空了整个山腹! 见赵龙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李仲达嘿嘿一笑。 “这左边这些盔甲武器呢,足够装备两千轻骑兵,一千重骑兵,右边这些粮食嘛,可以管这三千骑吃半年。” 李仲达在前面絮絮叨叨,赵龙吟摸了摸盔甲和武器,一层油,看样子做了防锈处理,看上去灰蒙蒙的。 山洞最里面还有个小山洞,上了锁,李仲达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就着烛光,赵龙吟就看见一些金光银光在眼前闪耀。 “几百年省吃俭用积存下来的家当,都在这里了。”李仲达眯着眼睛,一副守财奴的模样。 这是发家的本钱!赵龙吟当即在心里狂喊道。 第14章 都是狠人 “怎么样?”,出了山洞,李仲达问赵龙吟一句。 “有搞头。”赵龙吟的兴奋怎么也藏不住,李仲达点点头。此后两人各怀心思,一路回到李仲达的院子。 小酒儿在院子门口倚门站着,看到赵龙吟就把头低下了。现在赵龙吟看到小酒儿感觉非常古怪,有亲近的心思,但是心里就是觉得有根刺,扎得一阵阵的痛。 重新坐下后,小酒儿给他们端上茶水,给赵龙吟递茶的时候,低头瞄了他一眼,眼神幽怨。 小儿女的心思自然是逃不过李仲达的法眼的,他咳了一下。 “阿吟啊,刚才在祠堂,给你看了咱们李家坡的那些储备物资,都是些死物,现在我再给你讲讲村子里的人事布置情况。” “阿翁请讲。”赵龙吟敛了敛心神。 “村子里比我长一辈的人呢,没剩几个,基本不管事了,就不提了。跟我平辈的,是甲字辈,元甲年纪大了,之前一直都是村子的防卫负责人,如今年纪大了,扛不动了,就交给了年轻人,自己呢,就每天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二甲呢,喏——,就是门外那个老汉,是这院子里的管事,李家坡在外面的一些营生他也管着。”二甲听到提起他,把头伸进屋子,朝他们笑了笑。 “三甲、四甲死得早,不提。五甲在临安,帮村子打听下官家的消息。六甲你见过,现在主要负责村子外围的巡视和警戒。七甲八甲就常年在外面跑些买卖。” “接下来呢就是乙字辈,元乙呢,就是小酒儿的阿爷,也死得早,说起来,小酒儿可怜,东京陷落的时候,元乙和他娘子还有小酒儿的哥哥就在东京,在南逃的路上竟死于乱军之手。”李仲达说到这里,神情黯然。 “二乙是村子里的木匠,三乙接了元甲的担子,四乙是铁匠,这几人你都见过。五乙常年在房州城,城里的一些事情他管着在,六乙在临安,跟着五甲学习,准备接五甲的担子,七乙八乙九乙跟着七甲八甲在外面跑,不常回来。再下来就是丙字辈,都是十几、二十岁左右的后生,现在还在打磨,以后这些人也是要挑大梁的。” “酒儿,你有空带着阿吟去见见丙子辈的哥哥们。”李仲达估计是累了,说完这些,往椅子后背一靠,闭上眼睛就不再言语了。 好家伙,李家坡到底是百年老店,看上去不大,经营却如此复杂,赵龙吟心里暗暗佩服。小酒儿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赵龙吟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跟着小酒儿出了门。 出了院子,赵龙吟不想再这么别扭下去,直接就问了:“以后怎么弄?” “什么怎么弄?” “我和你!我不想当小三!” “啥是小三?” “呃——,就是不被律法承认的配偶。” “啥是配偶?” 赵龙吟崩了。。。 “这么说吧,就是你以后跟那个房渣渣成了亲,而我还和你好,我就是小三。” “人家叫房宣意,不叫房渣渣。” “我说他是渣渣,他就是渣渣!”赵龙吟怒了。 “好好好,你说他是房渣渣,他就是房渣渣,只是——什么是渣渣?”小酒儿眼睛又瞪得溜圆。 赵龙吟再次崩了,决定绕过这个,回归主题,“你说,咱们今后怎么相处?” “我和他只是定亲,又没有成亲!再说,你是男人,怎么问我?!”酒儿又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说完就见一抹红色从她雪白的脖子向着粉脸迅速蔓延,赵龙吟又看呆了。 酒儿许久没听到他出声,抬起头,就见赵龙吟呆呆地盯着自己,羞得更厉害了,一跺脚,娇嗔道:“回家看春姑去!让你看个够!”说完扑哧一笑,扭身回去了。 赵龙吟刚回过神来,被她这么一笑,魂又丢了。酒儿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这订亲的事怎么处理?他又想弄死那个房渣渣了。 赵龙吟因为记挂着他的作物,所以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就兴匆匆跑到地里。土豆的嫩芽已经破了土,烟草种子还没动静。两个农妇倒是很勤快,居然在一棵一棵地检查。他有些失望,又拔了根白茅草的根在嘴里嚼着,这种草根他小时候经常嚼,甜甜的。其实是他心急了,土豆的生长周期需要三四个月,而且比较好活,只要勤施肥,不要涝着旱着,亩产两千斤是有保证的。赵龙吟快活地脱了鞋子,挽起裤脚,跑下地,跟着两个农妇一起检查秧苗,把倒了的扶起来,加点土,补点肥。 日上三竿的时候,小酒儿来了。今天她穿的是深紫色衣裙,上面绣着黄色的蝴蝶,连鞋子都是紫色的,几只白色的,黄色的蝴蝶围着她上下纷飞。赵龙吟上来后,就张牙舞爪地往她身边凑,小酒儿吓得立马离得远远的,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朝他说道:“赶紧滚去洗澡,我带你去见见丙字辈的哥哥们。”
村子的西边有个供族人上学的学堂,赵龙吟是知道的,学堂边上还有块类似操场的空地。他俩还没走到,就听到一阵阵嘶吼声,等来到操场边,就见到十几个赤裸着上身的热血青年一手拿刀,一手举着盾牌在操练,看队形应该是在练习某种战阵。 “哥哥们,歇息一下,喝点水。”小酒儿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热血青年们停了下来,纷纷围了过来,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 “这是阿吟,大家都听过的吧,阿翁已经让他常住村子里啦,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哦,你们可别欺负他,要是被我知道你们欺负他,我哭死给你们看。” “这是元丙哥哥,武功很厉害,三乙叔说以后他如果上了战场,可以做先锋的,威风吧?只是呢,不喜欢读书,上学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逃课,挨了先生很多打。”这个元甲大概二十出头,嘴唇上已经蓄了浅色短须,眼神非常的清澈,一身肌肉在汗渍中闪着油光。当先锋?当先锋的人一般适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不知道三乙是不是在暗搓搓地埋汰他。 “这是二丙哥哥,读书很厉害的,上个月写了首七律,先生夸赞说很有杜甫的文采哦。”吹吧就,想我抄诗也很有一套,也不敢自比杜甫啊。这二丙一脸阴柔相,长的比女人还俊美,一双丹凤眼老是往酒儿身上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丙四丙不在,去房州城有事去了。这是六丙,文武双全哦,可以在元丙哥哥下面撑几十个回合,喜欢读兵书,立志要当大将军的。” 赵龙吟看向他的时候,这家伙正摩拳擦掌斜着眼看他,满脸不屑。 “这是五丙,正跟着阿翁学医,阿吟你是神医,要多教教他。”六丙有点憨,给赵龙吟鞠了一个躬,说:“村长说,赵神医医术高明,还宅心仁厚,以后还请赵神医多指教。” 你看,这才是文明人,就很对我这样的文明人的胃口嘛,赵龙吟对六丙很满意,以后要多提携提携他,毕竟人家很愿意求上进不是? “这是七丙和八丙,正跟着二乙叔和四乙叔学习将作,他们做的机关消息可精巧了。”小酒儿介绍到这里,赵龙吟满脑子都是麻将,还是清一色,哦,缺个九饼。 “很高兴认识各位哥哥,冒昧问一下,九丙在哪里?” “九丙还没定呢,这两位哥哥还在争这个名字,都是水里的好手,能在水里呆一天,睡觉都不用上来。”小酒儿拉过两个后生给他介绍,一个黢黑,一个寡瘦。 “海里游过吗,东海,南海什么的。”赵龙吟看过在钱塘江打潮的,那些人是真的牛逼啊。 “没有,汉水,大江都经常游。”那个黢黑的少年腼腆地回答道。 这也不错了,起码比他这个旱鸭子强。刚想到这,就听到六丙在一边嚷起来,“说完了吗,说完了吗,这位赵神医,有没有兴趣跟哥哥我耍耍?” “耍耍?耍什么?”赵龙吟一脸惊恐。 “当然是比划两招!”六丙不耐烦答道。 我拿什么跟他比?咏春?降龙十八掌?还是九阳真经? 我还是个孩子!太禽兽了!太流氓了!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哇。看着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六丙,赵龙吟很想扑过去,跪倒在六丙脚下,抱着他的腿说,英雄!放过我吧,我上有八十岁的奶奶,我还没娶媳妇。 可是小酒儿在这里,不能丢这人啊。 小酒儿此时满脸惶急,跺着脚对六丙说:“阿吟又没练过武艺,怎么跟你比!你,你,你欺负他!阿吟咱们走!”说完准备拉走赵龙吟。 赵龙吟站着没动,这时候可不能认怂,能把把小酒儿的同情心激起来,自己就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说好不打脸。”赵龙吟一脸的大无畏,坚毅,勇敢和不屈。 说完就朝六丙冲了过去,先下手为强,这是不是孔子说的? 结果,还没挨着六丙,被他用手一拨,赵龙吟就飞了出去,跌了个狗吃屎不说,还摔的头晕眼花。 赵龙吟躺在地上不起来,酒儿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泪光闪闪的。好了,表演到此为止!赵龙吟倚靠着小酒儿爬起来,正准备恶狠狠地甩句狠话,让六丙放学后在小树林里等着,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蜘蛛侠,到了晚上就会变身。就改口说道:“等我再长几年,咱们再耍!” 说完,在小酒儿温香暖玉的怀中扬长而去。 第15章 结盟1 赵龙吟还幻想着下午能跟小酒儿旖旎一下,岂料小酒儿扶着他走到屋子门口就不进去了,把他交给了春姑。赵龙吟还想挽留一下,故意哎哟了一声,小酒儿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刚才的出丑让赵龙吟惊醒了,自己太弱了,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成年人都能轻松捏死自己,这在这以武力求存的乱世太危险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脸皮厚点,加入那帮热血青年中,锻炼锻炼体魄?又想到六甲,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一身腱子肉,上山下坡如履平地,应该是个高手,跟他学习是不是快一点,万一他有什么武学秘籍,九阴九阳什么的的,给自己整一套也不错,如果是葵花宝典就算了。 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李仲达来了。赵龙吟连忙爬起来,跟他来到院子外面坐下。 “上午吃苦头了?”李仲达捻须微笑着问道。 “我在打架这方面不行。”赵龙吟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还小,打不过正常,何况六丙他们从幼儿时就开始训练,寻常成年人三五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呢,你完全没有一点防身的技艺傍身也是不行的,日后如果有闲暇找一下元甲,那个老家伙正闲得慌,应该会乐意教你一些防身之术的。” “谢阿翁,阿吟会努力练习的。” “喜欢小酒儿?”李仲达突然很突兀地问了句。 对于李仲达突然的转变话题,赵龙吟有点猝不及防,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回答道:“阿,阿,阿翁,我很喜欢酒儿,第一次看到她就喜欢上了。” “小酒儿订亲了,你知道吧。” “知,知,知道。”赵龙吟更窘迫了。 “我们李家坡和房家村世代联姻,就是靠这种抱团取暖的方式两家才熬过这数百年。如今要取消这门亲事,房家只怕不会同意,也会伤害我们两家这几百年联谊的根基,代价太大了。” 赵龙吟一听感觉有门儿!人家没有一口回绝。原以为李仲达会勃然大怒,然后坚决拒绝,然后拂袖而去,然而没有!赵龙吟心里激动起来,站起身子,向李仲达弯下腰行了个礼,急急地说道:“还请阿翁成全!” “那要看你能不能让房李两家觉得这代价付出得值得,你要多拿些本事出来才行啊。”李仲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阿吟定当竭尽全力让房李两家满意,还请阿翁马上着手安排解除婚约之事。”赵龙吟很坚决,美人在望,此时再有任何犹豫就会显得没有诚意,何况娶了酒儿,李家的利益不就是自己的利益? “不急不急,你和酒儿都还小着呢。”李仲达喝了口茶,依然一副老神在在,吃定赵龙吟的样子。“咱们说回正事,我昨日让二甲去了一趟房家村,就联盟一事跟他们通了一下气,二甲回来说房家的当家动了心,下午会过来听听你的想法,如果你能拿出足够的理由让他动心,我想他是不会拒绝联盟的。” “不如把种大哥他们也请来吧,一起见一见。” “也好,也好,我这就叫人去请。”李仲达说完,背剪着双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边走还边哼着小曲,“西山落残阳啊,征夫归故乡啊。。。” 傍晚时分,房志成来了,种虎来了,还带了一个雄赳赳的汉子,走马岭的狄浩。李仲达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当然还有几坛子白酒,小酒儿带着几个仆妇在边上伺候着。叙了主宾之礼后,众人落座,李仲达咳嗽了一下,端起酒杯,对着各位当家说到:“今晚李家坡备了些薄酒,有幸请得各位当家过来,正事暂且不提,咱们先满饮此杯,尝尝阿吟的手艺。” 众人都举起杯,赵龙吟也举起杯子里的黄酒一饮而尽。喝完第一杯酒,种虎和狄浩就一人抱一坛子酒到身边,李仲达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又给诸人倒了一杯,说道:“看样子这酒还能入各位当家之口,莫急,莫急,今天酒管够”。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重新落座,就听种虎嚷嚷道:“今天这酒似乎比阿吟前几日带上山的更为醇厚,阿吟是不是藏私了。” 赵龙吟一脸黑线,那日带上山的是五十多度的,今日待客的闻起来估计有60度,不知道李仲达怎么想的。 房志成似乎也很满意酒的味道,咂了咂嘴道:“赵郎君不但医术高明,这酿酒的技艺也可算是举世无双,少年英才啊,佩服,佩服。”赵龙吟连忙站起来拱手道:“房当家的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
李仲达抬手示意赵龙吟坐下,开腔道:“咱们边喝边说,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商量一下结盟事宜。诸位也知道,自从五年前,金人大军南下,一举攻破东京,这个世道就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刀山血海,特别是北地,真可谓是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啊。再后来伪齐国建立,协助金人到处攻城略地,宋军节节败退,即便是赵宋官家,也惶惶如丧家之犬,根本无暇顾及我等升斗小民。” “如今伪齐国大军占领了这京西南路大部分土地,连荆湖北路的郢州都落入敌手,如今正对我房州虎视眈眈,我等若不早做准备,只怕也会成为金人之走狗,诸位可愿成为走狗呼?” “我房家当然不愿意,只是结盟之后,如何行事,需有个章程,不知叔父可有良策。”房志成比较谨慎,抱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态度。 “我种虎和狄兄弟一路从北地退到这里,也羞于再退了,左右不过是战死在此便是了。”种虎抱着酒坛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老夫是有些想法,昨日跟阿吟商量了下,阿吟啊,你给诸位当家的讲讲。” 赵龙吟没有客气,站起身来,对在座的拱了拱手,说道:“那小子献丑了。” “我先讲讲这天下形势,今年是绍兴二年,金人在五年前攻陷东京之后,就接连出兵占领了整个河北地,河南地,山东地,陕西及山西地,一度将兵锋推过秦岭淮河,抵达大江一线。如今主力虽已退回关外,但是又扶持刘氏建立伪齐国,代替金人掌控北地。” “西北,河西走廊被西夏国占着,秦凤路被金人占了,我大宋再无战马来源之地。” “咱们大宋借助地形险要以及大江的阻隔,侥幸保有南方诸路、四川,汉中之地。然这些地方目前到处有流民贼寇作乱,民心不稳,民不稳,则国难定!” “刚才讲了天下之大势,现在讲讲各国军力。数千年以来我们一直处于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威胁之下,秦汉有匈奴,大隋唐有突厥,现如今,我们大宋,先有契丹人,再有现在的女真人,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四处游牧,逐草而居,男人人人都是骑兵武士。” “骑兵胜在速度,且对辎重要求低,可以说打到哪,抢到哪,吃到哪,现在的金人更是配备了重骑兵铁浮图,开锋撞阵无人敢挡其锋芒,这是其优点。弱点呢,金国太大,兵力太少,真正女真人的骑兵不超过十五万,而国土西至天山,东至白山黑海,南至秦岭淮河,十五万兵马撒在这么大的国土上,很难护卫周全,可以说,像筛子一样到处都是漏洞。” “伪齐国的兵士将领都是汉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心不稳,毕竟此时北地的人心还是心向大宋的,而且武器战马都是金人淘汰下来的,所以他们扫荡一下流寇,维护一下地方还是可以的,打仗,不足为虑!” “再说说咱们大宋的,咱们大宋以武立国,但是为了防止唐朝后期武人做大的局面,开国之初就定下重文轻武的国策,上至士人官吏,下至凡夫走卒,都看不起武人,有战时加官进爵,无事时鄙为贼寇。这导致大宋的武人不敢战!不能战!不想战!” “虽说现在我大宋朝有岳飞岳将军,韩世忠韩将军,张俊张将军和刘光世刘将军护卫着大宋。但是我真不看好他们,不是说他们战力不行,忠心不够。现在赵宋官家和那些官僚需要他们保护,所以重用他们,一旦天下局势稳定下来,他们的下场恐怕不大会好。这一点,你们种家,狄家最有发言权,是也不是?” 种狄二人点点头,满脸悲愤。 “既然他们靠不住,我们只能靠自己。现在我再说说咱们房州,刚才阿翁已经说了,京西南路已经基本陷落,要不是咱们房州有大山阻隔,只怕伪齐大军早就打进来了,而就目前咱们房州这点兵力,陷落只怕不用旬月,咱们如何自保?” “广积粮,高筑墙!”赵龙吟说得有些口干了,端起杯子的黄酒一饮而尽。 “好个广积粮,高筑墙!”房志成猛拍了一下桌子,杯倒酒洒。 这话是后世朱元璋的谋士朱升说的,在中国历史上,能从南边打到北方,将胡奴驱逐出去,一统全国的还真的只有朱元璋和九百年后的伟大领袖,而他们在前期力量羸弱的时候用的都是这一战略。 第16章 结盟2 赵龙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所谓广积粮,就是多种粮食,咱们房州位于大山之中,地少山多,我看过村子里一些资料,房州下辖三个县,水田和山地加起来只有30万亩,即使种夏秋两季,丰年每年产出也只有九千万斤,朝廷要拿走两成,剩下七千二百万斤。房州有户四万,人丁二十万左右,平均每人可得三百六十斤,如果真正能到百姓手中,百姓基本可以不饿肚子。” “这不包括养兵的支出,如果我们按照每二十人养一个兵士来算,二十万人需养一万兵士,一万兵士的耗费折成粮食需要一千万斤,扣掉这个,粮食就远远不够了。所以我想问一下阿翁,房当家,房州还可以开出二十万亩田地吗?” 李仲达捻须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如果再增加二十万亩,其中十四万亩继续种稻谷,麦子,六万亩给我种土豆和烟草。土豆一年两季亩产可达四千斤,好的话可以达到五千斤,五万亩每年可产出两万万斤土豆,可以养活五十万人。” “什么粮食这么高产?烟草是什么?”房志成惊骇地问道。 “我在山下种了一分地的土豆,现在还在秧苗期,估计七月份能熟,明天我带大家去看看,收粮食的时候诸位当家可以来看看。七月收了之后,全部做种子再种一季,估计今年就可以收获四千斤。至于烟草——”,赵龙吟从袖口掏出一个布包,拿出几支烟,给在做的一人发了一支,把酒儿赶了出去之后,给每个人点上。 种虎是抽过烟的,很熟练地吞云吐雾起来,其他人有样学样,也抽了起来,难免出现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还别说,这玩意儿我前几日抽过之后,就有些想念,阿吟啊,你别小气,给哥哥弄个百十支,我带回去。”种虎厚颜无耻地提出了奢望。 “还百十支,我连十支都拿不出来了,要抽得等到地里的烟草产出来。”赵龙吟怒道,原本他用那些带来的烟叶卷了五十支,被六甲和三乙隔三岔五来偷几支,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房当家疑惑地问道。 “能提神解乏,但是很容易上瘾。”赵龙吟老老实实的答道,“正因为容易上瘾,所以应该很好卖,咱们房州以后的银钱要靠它来赚取了。” 房志成听完没再言语,手里把玩着杯子,若有所思。 当晚诸位当家在眼红耳热,烟雾缭绕中达成结盟共识,且因为兴致高涨而在桌子下交股而眠。 接下来的三天诸位当家没有回去,而是在一起讨论了后续的行动细节。首先要给组织定一个名称,毕竟有个统一的旗号而后行动时会方便行动。比如岳飞将军的军队叫“岳家军”,韩世忠将军的军队叫韩家军。 这个联盟的名称诸位当家争议了一天,以谁家的姓为统一名称都被其他家反对,最后折中,就取名为“赵家军”。这个名称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咋一听还以为是皇家卫队,估计赵宋的官家听了也会龙颜大悦。 接下来就讨论了联盟的组织结构和分工。理所当然大家推举了李仲达担任联盟的行首,只是李仲达以年纪大了,不堪任事为由,当众将行首的具体事务管理交由赵龙吟负责,自己只领了个虚职。 然后是各家分工事宜,房家因为房志成二十五岁时在徽宗朝就考中过进士,与当今大宋各级官场颇有交往,且房家世代经商,所以联盟的买卖诸事交给了房家。种虎和狄浩当然负责军事,主要由种虎负责。而李家则负责粮食种植和作坊加工,也就是所有物资,军备的产出由李家负责。 后面就要拟定具体行动事项,赵龙吟坚持一个周期制定计划。这种制定长期计划对于一个组织统一思想和行动而言至关重要,也便于资源的协调和成果的评估,到时也好依据成果核定各人功劳。本来赵龙吟还想制定一个二十年计划,只是考虑到目前局势太不稳定,变数太大,二十年计划不太可靠,就只好放弃了。 框架就是: 经济层面,五年结束后,也就是到绍兴七年,赵家军的年收入要达到两百万贯。这个压力还是比较大的,取决于房家在全国的买卖能否顺利扩张,毕竟现在兵荒马乱的,对做生意很不利。 军事层面,五年结束后,赵家军兵士要达到一个厢的规模,即两万五千人,十年后要达到两个厢。虽然仅仅只有五万人,但是如果这五万人能按照赵龙吟的计划配置武库,横扫中原问题不大。 社会层面,五年之内,赵家军掌控的土地要达到五十万亩,人口五十万,十年后最好能达到五百万亩,人口六百万以上。这些赵龙吟都是计算过的,前提是十年后赵家军能够掌控京西南路和荆湖北路。
政治层面,要重点建设和临安朝廷的关系,目标是做到在赵家军管理的土地上的人事任命不被朝廷掣肘。另外一个要重点建设的是与金国的关系,当然这个关系不用考虑任命问题,但是目标有两个,一是不阻挠赵家军在北地做买卖,二是收集一些金国军事、政治方面消息。至于西边西夏国甚至西域回鹘那边。 政治层面还有另外一个目标,就是土地的扩张,如果顺利还要拿下相邻的均州的管理权,十年后,目标是京西南路和荆湖北路,如果可能,还要拿下利州路也就是汉中地区的管理权。 第三天赵龙吟就以上框架目标找各个担当人详谈了一下,首先找了种虎。 昨天讨论如何广积粮的时候,制定计划时大家意气风发说要每年生产多少多少粮食,可当看到当前四大家占有的土地汇总结果后,大家面面相觑,四家占有的土地加起来不足房州所有土地的一成,这牛皮就吹大了! 怎么扩大拥有的土地呢,正常的手段当然是买,现在房州的形势岌岌可危,许多大户都在考虑卖掉土地和一些笨重家什,换成钱银,然后跑去南方安家避祸,毕竟一旦伪齐大军打进来,拥有再多的土地都不会再是自己的。这个买土地的事情,银钱由房李两家出,执行就交给房家。 有些不愿意卖地的,那只好抢了,比如知州家的。现在虽说朝廷顾不上这里,但是明面上这里还是大宋境内,明抢对赵家军名声不利,而且朝廷万一怪罪下来,对以后赵家军被朝廷认可接纳会有大麻烦,所以只能暗抢。 找到种虎时,这家伙这两天一直就处于醉生梦死状态,这会儿还在迷迷糊糊醒酒,赵龙吟打了盆溪水直接倒在他身上,种虎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起来,说正事!”赵龙吟踢了他一脚。 “狗日的有事就说嘛,浇我干嘛。”种虎骂骂咧咧爬了起来。 “知州家的土地我想要,怎么弄?” “我带人直接去剿了不就完了。” “知州有五千厢军,你打得过?” 这个事情种虎是知道的,他一下子就瘪了。 “我给你画条线,只能暗抢,不能放在明面上。” “这样啊?”种虎灌了口茶,慢慢坐到椅子上,沉思起来。 “我们可以用流民。”想了一下,种虎字斟句酌道。 还可以,这家伙还没颓废成废物。 “可以用流民,这事交给你去做,等秋粮下来后就动手,所需钱粮你算一下,报上来给我。” “另外,我希望你斩草要除根!”赵龙吟咬着牙说到。 “斩草除根?我喜欢!阿吟你以后要多说这样的话,哥哥我爱听。”种虎说完咧嘴大笑。 说完知州家的事,赵龙吟跟他说起军队建设的事情。 “你今年要把队伍弄到一个军,两千五百人,有把握吗?” “人我可以找到,可钱粮呢,我现在的五百人都吃不饱。”种虎把手一摊。 “钱粮不需要你操心,但是我需要看到你们恢复训练,我不想再看到你们的寨子像狗窝一样。” “兄弟你放心,下次你再去山寨,如果还看到半个山贼,你把哥哥的头剁下来当夜壶。”种虎擂了下胸脯,表情严肃起来。 “你现在有一营人马,营一级的配置我想跟你讨论一下,那几个伤兵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基本可以参加训练了,那两个妇人把他们照顾得很好,让她们留在山上吧。” “放屁!军队能有妇人?你找辅兵跟着学习,以后每个营配备二十个医护,战时每个都跟两个,剩余十个留在后方集中治疗。” “你现在有多少个斥候?” “五十来个,大宋军队一般一个营配备30个斥候。” “增加到一百个,每个营以后配备一百个斥候。他们作战任务增加一个刺杀任务,在交战时刺杀敌方的头目,什么什夫长,百夫长,千夫长都在刺杀之列。另外,他们日常训练要增加求生的内容,比如在山林,沼泽,草原,沙漠这些地形中一个人或几个人怎么求存。” 种虎是积年老兵,无需赵龙吟解释什么,就知道这些训练的重要性并知道这在战时意味着什么。 第17章 结盟3 跟种虎谈完,赵龙吟又找了房志成,房志成这边要做的事情很多,也非常重要,特别是政治上的事情。 岳飞和韩世忠就是只知道埋头苦干,只知道奋勇杀敌,不懂政治上的权衡,才被那些文官们玩弄于股掌,竟至于家破人亡。现在赵宋官场上的那些蛆虫们才不管什么民族大义,汉人尊严,官家脸面,想的只是官再大一些,钱再多一些,至于谁来当皇帝,谁来当主子,他们根本不在乎。如果不是金国才开化不久,生活条件太差,这帮蛆虫早就卷钱跑金国去了。 他觉得有必要跟房当家好好聊一下。 房志成来了后,赵龙吟给他换了好茶,等房当家坐下后,就说道:“房当家担子很重啊,有没有一些想法。” “买卖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担心,毕竟房家这几百百年一直都是干这个的,只要你把烟酒这两样东西做出来,我就能卖出去,只是跟金宋朝廷搞好关系的事情,可能需要缓图,而且靡费巨大。那些朝廷的文官们,胃口大。”房志成眉头一直皱得很紧。 “关于买卖的事情,正如你所说,房家世代经商,我还是不担心的,只是有几点,需要房当家的考虑。” “这一呢,烟酒这些东西可以先卖往北地,北地苦寒,烟酒这两样东西应该会很受欢迎,土豆这东西呢,我们优先考虑大宋,虽然大宋土地肥沃,产出高,但是现在打仗,还是很缺粮食的。” “这二呢,要重视商道建设,不管在金国还是大宋境内。北地可以考虑沿着主要的行军路线两侧的州县去营建,每两百里的营建一个据点,而且我有个要求,每个据点要常年屯两百担粮食,有条件可以多屯一点,前提是要足够安全,不能给金人送粮食。当然,北地地广人稀,情势复杂,这个你可以视具体情况来定。” “何故?”房志成有些疑惑。 “原因我现在不好讲,以后应该用得着。”赵龙吟犹豫了一下,没有讲明。 “你知道传递消息最快的途径是什么吗?” “信鸽!”房志成脱口而出道。 “是的,如果每个据点能养信鸽,就用信鸽传递信息。据点也可以不只是卖咱们的产出,可以有什么卖什么。大宋境内呢,我建议你沿着大江,汉水,湘水,赣水、运河这些江河铺设据点。你知道,用船来运输财货是最为便利的,而且运量也大。只是用河道运输,就要确保河道的安全,我的建议是,我们要想方设法获取河道的使用权,但是千万不要想着去获取管理权或甚至想去占有,拥有和管理河道的只能是赵宋的官家,只能是朝廷。” “这个道理我知道的,只是现在河道上鱼龙混杂,水盗河匪层出不穷,运输的货物常常能有五成能到达目的地就不错了。” “是啊,现在南方也是大乱,官军也在奋力剿匪,只是风浪越大,鱼越贵不是?所以说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这时去经营好河道,相信过不了几年,等南方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们就有发言权了。”房志成听了反而更忧虑了,这王八蛋明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死在河道上的不是你李家人。 “据点和河道的事情,还不是很急迫的事情,房当家可以徐徐图之。”赵龙吟看得出来房志成的担忧,连忙安慰了一下。 “跟朝廷搞好关系却很急迫,我们预计最迟明年就要在房州动手,如果能稳住朝廷,不要对房州地上的事务指手画脚,就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而这只是眼前的目标,长远来看,朝廷的支持对我们的五年、十年计划能否顺利实现至关重要。我的建议是,你在临安,每一派都要支持,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不管是主战派还是投降派,甚至是官家我们都要支持,当然,这种支持必须是暗地里进行,我们不能走上台面。” “这个我自然明白,因为不知道哪一派会得势,能得势多久,咱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交好所有人才能让咱们立于不败之地。而且现在我们力量太弱了,还不能左右局势,走到前面很容易倾覆。”房志成不愧是常年混迹官场和江湖的人,见识非常毒辣。 “房当家果然眼光高远,小子佩服!”赵龙吟觉得是时候给他戴戴高帽了。 房志成很吃这一套,拈着胡须得意地微笑起来。 “官场上的事情且先说到这里,小子有几件事情还需要房当家的帮我留意。”
“行首请讲。”赵龙吟拍了他的马屁,房志成也客气起来。 “大冶这个地方知道吧?” “江南西道兴国军的大冶?” “是的,那里有非常丰富的铜矿,铁矿。” “那里的铜矿归朝廷所有,一般人动不得。铁矿成色不好,冶炼出来的铁料不堪大用,制作农具尚可。” “哦,小子我献丑了,我忘记你们房家是从唐初就开始做铁料买卖了,全国哪里产铁矿你们家肯定都知道。波斯人用的乌兹刀房当家可知晓?” “知道,我家祖传下来就有一把,刀身呈黑灰色,非常锋利,我房家研究了数百年,也没弄清楚怎么锻造出来的。” “矿石的问题,乌兹刀源于古时的天竺,那里产一种矿石,不仅含铁,还含有另外一种矿物,经过复杂的冶炼而产出的特殊钢料。” “而大冶的矿石就是这种,你们认为冶炼出来的铁料不行,那是因为冶炼不得法。” “你知道如何冶炼?”说句实话,房志成不是很相信,在炼铁这方面,当世如果他们房家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有这个自信。虽然赵龙吟年纪轻轻,却已经表现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本事和领导能力,而且在人前总是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气势。但是一向自命不凡的他如何甘心就这么将首领的位置拱手于人。所以他对这个联盟目前是抱着且看看的态度,该他做的他去做,但是不能伤害房家的利益。如果赵龙吟真能炼出这样的铁料,那这孩子就真的深不见底,他房家就认了他这个行首,不会再三心二意,一起壮大,将来就是夺取这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他们房家就会重现唐初的赫赫权势,泼天富贵。 就在方成志在那里满心盘算的时候,赵龙吟还在絮絮叨叨。 “你想办法在大冶买下一块矿,就地冶炼成生铁后,运回来,我再来处理。生铁冶炼的法子也得改改,你去着手做这件事前找一下我,我告诉你如何改进。” “如此我先谢过行首!” “哦,对了,你们现在炼铁,用的是木炭还是石炭?” “石炭,只是石炭多产于北地,金人南侵后,石炭就不易得了。” “大冶那地方是宝地啊,地下也藏有石炭,还有石灰石,这些都是炼铁的关键材料。” “行首如何得知?”房志成骇然问道。 “师门所教。” “不知行首师从何派?” “籍籍无名之派,不说也罢。” 房志成心中哑然,能教出这样的弟子,怎么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不过自古以来,有些门派以修炼飞升为终极,不涉世间,不喜世事,所以不为世人所知。如果赵龙吟是从这些门派出来历练的,不愿提及也情有可原。哪晓得赵龙吟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没法说,说了也没人信。 “江南西道的袁州地下也藏有石炭,不知可有人釆挖,房当家的可以留意。”房志成目前脑子处于风暴之中,赵龙吟给出了太多信息,他根本来不及消化。赵龙吟见状,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是他昨晚想到的一些事情,怕自己忘记,就写了下来。 “前面几条我刚才跟你说了,”赵龙吟指着纸上的条陈对房志成说道,“后面这一条,是郢州地,郢州现在为伪齐人所占,如果房当家方便,可以找人在这个地方挖一挖,土地能多占一点就多占一点。”赵龙吟知道郢州就是后世的钟祥,是江汉油田所在地,地下有石油,而且岳飞如果在南边平叛顺利的话,两年后将再次北伐,夺回这片土地,届时才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这地方有什么?也有铁矿?石炭?” “我不确定,也许能挖出黑色的油。”赵龙吟卖了个关子。 “这最后一条呢,硝石和硫磺,你给我弄些回来,多多益善,还有皮棉,如果能找到,有多少给我弄多少。” “硝石和硫磺可以制作黑火药我是知道的,只是这皮棉,是什么?” 赵龙吟心里一愣,半响才会过意来,大宋此时还没有棉花! “我过段日子再跟你讲,今日有些累了。”赵龙吟要好好想想这棉花的事情该如何筹划,这里面可是金山银山。 第18章 搭班子 这几天高强度会议开完后,赵龙吟觉得自己要塌掉了,虽没有什么刀光剑影,但是跟这些大人斗智斗勇,经常还要表演一下,太费精力了。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虽然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他还是决定去睡个三天,反正事情永远也做不完的。 当然这是他的一厢情愿,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李仲达叫去了。来到村长院子里,就见李仲达和元甲,二甲和三乙坐在树下里喝着茶,小酒儿在一边服侍倒茶。 见赵龙吟来了,李仲达满脸戏谑地问道:“赵行首,怎么样,还得心应手?” 赵龙吟瘪着一张脸,“你老人家咋好意思的,躲到后面远远的,把我一个小孩子顶前面。” “你是小孩子?到底是乱世啊,乾坤颠倒,容易出你这样的妖孽。阿翁每次看到你,都觉得自己白活这么大岁数,赶紧入土算了,免得浪费粮食。怎么样?安排好了别家,自己家里如何安排该跟我们这些老头子讲讲了吧。” “安排不敢当,咱们商量一下。”赵龙吟诚恳地回答道。 “你先说说。”李仲达示意他坐下。 “按照前几日几家协商的。咱们家主要负责物资产出,粮食啊,器具、武器啊啊这些。” “这么说,那些人上人的活都给了别人,累死累活的差事就留给了李家坡。”元甲有些愤愤不平。 “话不能这么说,元甲阿翁!房家的活在太平年景当然是美差,可是如今这乱世,在外面多踏出一步,都要冒着死亡的危险。种虎他们更不用说,当兵吃粮,尸骨无还。咱们家的活累点是累点,胜在安稳。” “这些不说了,定了就定了,说说怎么干吧。”李仲达朝元甲摆摆手。 “找人手,越多越好!无论是开荒种地,还是酿酒卷烟,这是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种虎他们打到哪里,咱们就要跟到哪里,开荒种地。另外我们各种器具、武器制作,也需要工匠,咱们可以从北地下来的流民中搜寻能工巧匠,咱们以后还要炼铁,造船,这些靠咱们李家坡自己的工价万万是不够的。” “炼铁?为啥我们还要炼铁为啥要自己造船?”李仲达有些疑惑地看着赵龙吟。 “以前大宋的铁料主要来自幽州等地,自从北地落入金人之手后,咱们就失去了铁料来源,如今南边的铁料朝廷收归官营,想获取铁料非常艰难,而且上好的铁料都被拿去制作兵器,老百姓能买到的就是制作农具都不堪用,所以咱们就需要自己炼铁。一来开荒需要大量的农具,二来咱们的军队扩张也需要武器盔甲。” “至于造船,我们生产的物资要卖出去,在南方,大宋全境都可以行船,我们用船将物资运送出去,再将咱们需要的物资带回来,船是最快最便宜的,而且运量大。咱们房州不缺木料,在谷水附近造好后,沿着谷水下汉水,然后基本可以到达大宋全境。” “另外我还要制作一些别的器具,所以寻找大量的将作工匠至关重要。” “二甲阿翁,按照协定,咱们在外面的买卖要放给房家,房家的作坊和工匠要接手过来。” “咱们辛苦经营多年的商道和人脉,真的要交出去?就怕到时事有不协,再收回来就难了。”二甲朝李仲达嚷嚷道。 “人家的作坊和人手也让出来了,人家就不担心?”李仲达瞪了他一眼。 “二甲阿翁不要担心,买卖嘛,有东西买卖才叫买卖。所有物资供应都在咱们手里,你还怕房家能翻天?” “他们也可以不卖咱们的物资的。”二甲嘟囔道。 “你放心,我保证咱们的东西是最赚钱的,最好卖的,我就不相信,他们房家会做舍本逐末之事。”赵龙吟说得斩金截铁,不如此不足以安这几位长老的心。 “接下来,种虎他们会清剿咱们周边的山匪,清剿完毕后,咱们村子外围的防护就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了,我想让三乙带着元丙和六丙去种虎那里效力,村子里的男人有愿意去打仗的也可以跟着去,不愿意的可以留下来种地或干将作。” “外面甲字辈和乙字辈的阿翁叔叔们跟房家交割完毕之后,就调回来,负责种地的管理种地,负责将作的管理将作,诸位长辈们觉得如何?”诸位长辈都端起茶杯,热烈地讨论起今春的明前茶是不是没有去年好。这个反应也在赵龙吟意料之中,毕竟这样的安排动了李家坡的根本,他们不敢不慎重,可以想象房家今天只怕也会是同样的场景,只有种虎和狄浩是光棍一条,没有家当,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小酒儿端来一杯茶给他,低着头不看他。女人就这么奇怪,之前没说开之前,两人有说有笑,现在说开了,反而放不开了。 他们要考虑就让他们考虑吧,我继续回去睡觉,赵龙吟也打起了光棍,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家当,比种虎他们还干净。 几天后,几位当家的又聚在了一起,这次是在房家村见的面,房家和李家似乎是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对于赵龙吟的此前安排都赞不绝口,并表示会马上安排执行,争取三个月内交割完毕。 赵龙吟也不管那许多,结果令人满意就行,如果他们私下里搞鬼,让事情的进展偏离了方向,他也可以随时撂挑子不干。 接下来几位当家讨论了赵家军的部门安排,赵龙吟拿出这几天斟酌的一些建议给他们讨论,主要是在行首下面组建一些部门来管理赵家军的一些日常事务。 年度的总结、来年的规划和一些重大事项由行首召集几位当家的讨论确定。 在下面组建: 一,计财司,负责核算赵家军的收入支出并记账,由房家管理并出人。 二,粮钱库,负责管理赵家军的物资和银钱的存储,收入和支出,由李家坡负责管理和出人。 三,农粮司,负责管理赵家军的田地耕作和水利建设,由李家坡负责管理和出人。 四,将作司,负责赵家军所有器具,军备的制作,由李家坡负责管理和出人。 五,对外联络司,负责赵家军与各国朝廷及各级官员的游说活动,由房家负责管理和出人。 六,贸易司,负责赵家军的所有买卖经营,由房家负责管理和出人。 七,宪司,负责赵家军各项律法的制定,执行和监督,由房家负责管理并出人。 八,帅司,负责管理赵家军兵士的招募,训练和作战,由种虎管理,行首是赵家军最高统领。 九,内政司,负责管理赵家军内部户籍人口和治安,由李家负责管理并出人。 十,成立学堂,由行首亲自管理。 以上是赵龙吟这几天思考的结果,就是对之前协商的分工做了一个细化,并考虑了制衡和权力的分配。诸位当家看了之后没有多大的意见,就是讨论了一下出人的规模。 他们居然对学堂最感兴趣,纷纷问学堂的教学内容是什么。 赵龙吟希望成立学堂,其实考虑很简单,培养实用人才。现在房里两家的学堂主要以儒学为教育内容,实用性不强。而赵家军未来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技术和管理人才将极度短缺,这点要早做准备,毕竟人才培养需要数年,而赵龙吟现在就可以想象得到两年后的缺人景象。所以成立学堂越早越好,当然儒学也将成为学堂课业之一。 赵龙吟想先设立计财学,也就是后世的会计学,将作学,对应后世的机械类学科,算学,儒学,武学,医学,法学,农学这八个学科。其实宋朝的太学非常发达,除了跟买卖有关的计财学和农学因为被士大夫们鄙视,没人愿意学而没有设立,其它的学科太学都有设置或类似的设置。让人不理解的就在这里,农业一直是历朝历代强调的立国之本,农学却不被重视,几千年来粮食亩产一直没有显著提高。而商业方面的税收更是宋朝的主要税源,已经超过农业税,却依然不被重视,完全由民间行业自行管理。 农业、商业和器具制作是赵龙吟一定要抓紧的,这是赵家军起家的根本,所以一定要培养这方面的人才。至于医学,宋朝的太学医学类已经设置了大方科,小方科(小儿科),妇科,牙科以及外伤科这些。门类设置已经颇具后世现代医学的雏形,只是诊治靠的还是中医那套神秘的手法。 生源的话,先从四大家中选择不满十二岁的优秀子弟入学,当然,外面如果有识字且聪慧的少年,也可以考虑招入。今年每门学科先招二十人,算学和武学作为公共学科,就不单独招人了。 赵龙吟把这些学堂的想法跟各位当家的说了下,各位当家对于设立这些学科没什么意见,但是对于不够重视儒学就有些疑虑。毕竟在宋朝,重视文官,重视科举的观念还是深入骨子里的,如果不能通过科考获得一个进士的头衔,以后在文官场很容易被嘲笑,在民间也不怎么挺得起腰来。 第19章 一根刺1 接下来几个月各当家的忙着搭建自己管理的各司衙门,而赵龙吟则忙着成立学堂的事情,此间还抽空去了趟种虎的黄龙山,他是给种虎送军备去的。种虎和狄浩他们按计划准备清剿周边小股的山匪,后面可能还要扩大到整个房县,房州,战斗任务会比较繁重,而他们的的盔甲和武器早已经破烂不堪,需要立即更换掉,否则将会造成不必要的减员。 他带着三乙,元丙和六丙,还有六十多个想马上建功的李家坡村民,押送了一千套盔甲武器去黄龙山,种虎自己带了三百兵士来李家坡前来接收。元丙和六丙非常兴奋,之前作为李家坡的守卫,虽然也参加过一些战斗,但都是小打小闹,而且以防守为主,打得很憋气。如今终于可以跨马飞驰,陷阵冲杀,一展平生所学,岂能不扬眉吐气,意气骄骄。一路上打着马在运送队伍周围前后飞驰,一刻不得消停,三乙也不管他们,小马驹关久了,撒撒野不算什么。 赵龙吟很羡慕他们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决定明天开始就找六甲开始训练。 一行人来到黄龙山后,就见折忠国和狄浩正带着兵士在训练。狄浩已经从走马岭整体搬迁到黄龙山,两军合在一起约有两个营,千人之数。兵士们虽然盔甲不整,但是可以看出他们士气完全不一样了,此时已经进入酷热的暑夏,每个兵士们虽然都汗如雨下,但职业军人的那种肃杀在他们坚毅的脸上和挺直的腰板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等打开运送车,种虎看着盔甲和武器,啧了一下,“这是唐人的制式啊。” “李家坡使用的都是唐制军备,怎么?不如你的破烂好?”三乙撇撇嘴。 “谁人不知唐制武备尤其是唐刀,不管是用料还是锻造技艺都是无敌于天下的。只是兄弟们用惯了大宋的刀枪,怕有些不习惯。” “所以我给你把三乙带来了,可以教你的兄弟们。我希望你的兄弟们不仅仅只是会用这些唐制军备,更希望他们有唐人那种睥睨天下的无畏。”赵龙吟笑吟吟地说到。 种虎走到军阵跟前,大声朝他们吼道:“兄弟们,你们想杀胡虏吗?你们还能死战吗?” “死战!死战!死战!”兵士们的怒吼声随着松涛传出很远,惊得山林里的野鸡仓皇四散。 折忠国带着人去分发武器和盔甲,赵龙吟和种虎、狄浩走进议事厅,有兵士送上茶水。 赵龙吟把剩余的十几只烟都给了种虎,“省着点,抽完了就只能等下个月了。”赵龙吟预计下个月末烟草能收割,前几天他去看过,土豆和烟草都长势不错。种虎接过烟嘿嘿一笑,递给狄浩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是不是收割了就可以随便抽?好东西啊,也给兄弟们尝尝。” “这东西,抽多了伤身体,少活十年是免不了的。”赵龙吟瞧着这两人贪婪地吸着烟,摇了摇头。 “少活十年算个屁,当兵的上了战场,谁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今日不知明日的事,谁会在意多活十年还是少活十年。”狄浩叼着烟,满脸的不在乎。 “既然知道生死难料,你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香火问题,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心无旁骛地去打仗。趁现在没什么战事,都把娘子娶了吧,多娶几房也可以,生他十个八个的。” “你看我们像是娶得起娘子的人吗?身无长物,住无片瓦,娶了女子不是害了人家。”种虎一脸丧气。 “你们只管娶,我负责给你们养,只要不跟官家那样搞后宫佳丽三千什么的,十个八个我还是养得活的。” 听他这么一说,种虎和狄浩二人立马满脸谄笑,凑到赵龙吟跟前说道:“不如,你帮我们把找娘子的事情也包办了吧?” “滚!” 经过近三个月的筹备,在七月底的时候,赵家军的学堂终于勉勉强强建好了。 赵龙吟原本想将村长家的院子充作校舍,却被李仲达送给赵家军作为各司办公的所在,连他和小酒儿住的后院都拿出来了,害得小酒儿有好几天见着赵龙吟都横眉冷对。直到他对小酒儿吹牛说,等他娶她的时候,一定把新房修得跟龙宫一样,小酒儿才转了颜色。 他只好让二乙对原来李家坡的学堂进行了扩建,由于赵龙吟估计在这地方最多呆两年,所以并没有建得太大。校舍共四排,第一排是教室,第二排是教习们备课的地方,外加一个藏书馆,第三排是食堂,第四排就是宿舍了。 学堂的名字赵龙吟决定叫靖康书院,这个名字招致四大家一致反对,靖康二字是所有汉人心里的一根刺,只要一提起这两个字,都会感到屈辱不堪,尤其是种虎他们这些武人,总觉得东京的陷落,皇室蒙尘都是他们这些武人的失责。至于那些文官,尤其是投降派的文官,呵呵! 赵龙吟坚持要取这个名字,国人心里没有这根刺,就会跟前人一样,惰怠忘危,那亡国灭族的事情就会再次发生,君不见,西湖的歌舞又飘起来了吗?
按照惯例,书院需要德高望重的博学长者坐镇,所以赵龙吟请了李仲达担任书院山长,房志成担任副山长,而自己只是担了个书院堂长,而日常的管理工作交给了二丙。二丙对这个职务兴趣并不大,他一心想去临安考取功名,只是现在临安还处于混乱之中,科考未开,只好先暂时帮着管理书院以待鲤鱼跃龙门之日。 算学赵龙吟亲自担任教习,宋朝太学教授的算学赵龙吟完全看不上。医学他请李仲达担任教习,自己在医术上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所以他顶着“赵神医”的名头请李仲达担任医学教习就费了很多口舌,在答应充当李仲达的副手后,李仲达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武学教习就好解决了,请元甲老爷子担任,六甲做助手。而农学教习就很麻烦了,虽然李家坡的人种地是一把好手,但是离赵龙吟心目中那种知道如何培育,如何优化种子这块还差得远,他只好委托房志成在临安帮他找几个农学博士,如果流民中有,也可以寻访几个给他。 至于儒学教习,房家倒是有几个,先用着吧。计财学的教习房志成家也推荐了一个。 将作学的教习就由四乙充任,赵龙吟做助手。而法学的教习也由房家推荐。 赵龙吟效仿后世的做法,每年开设春秋两个学期,夏季和冬季作为学生们的实习季。 在开学前,李家坡进入夏粮收割期,赵龙吟种的土豆和烟草也成熟了。选了一个不那么热的天,赵龙吟把四个当家的请来了,准备当着他们的面收割,当第一株土豆被挖出来的时候,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土豆一般生长周期为三个月,为了让土豆更面,淀粉含量更高,他特意在土豆枝叶枯萎之后让人剪掉枝叶并在土里多埋了十天,这样土豆会膨胀得更大。赵龙吟随即挖了一株,这株下面居然有十一枚之多,大的按照后世的市斤来算估计有七八两,就这一个,炒土豆丝的话,能炒一盘子。小的估计也有三两,这种小土豆适合用来炖牛腩。就这一株的产出,估计就有五六斤,所以他非常怀疑当初跟他一起从墨西哥被雷劈过来的土豆是转基因的。当赵龙吟跟诸位当家的解释一枚大土豆可以种出十株这样的时候,各位当家的瞬间瞪大了眼睛,只有李仲达是知道当初种植的情形的,所以就在一边捻着胡须笑得合不拢嘴。 土豆这东西不仅产量高,而且皮薄肉厚,不像谷子,小麦,百斤粮食有二、三成的麸皮谷壳。所以老天爷对中华民族何其薄,产量大的容易活的作物都是人家的,害得中华民族饿了几千年的肚子。当看到自己当初种下的十斤土豆变成三百斤的时候,赵龙吟就在心里想,咱们要是再饿肚子就纯粹是人祸了,老天爷帮不了那么多。 烟草也到了收割期,今年种了八分地的烟草,为了留种,所以也晚收割了几天,农妇们这两日已经将饱满的种子采集了一遍,今天只需将叶子割下来,洗干净后,乘着太阳好,晾干,等四乙的烘炉制作好后,放进烘炉烤干,再取出来切成丝就可以卷烟了。 赵龙吟一边看着农妇们收割烟叶,一边跟诸位当家讲解卷烟的制作流程。房志成看到这产量,之前心里存的疑虑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尤其是当他看到种虎贪婪地看着这些烟叶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一门好买卖。 中午的时候,他拿出几个土豆,准备做几样菜,告诉几位当家的,这玩意儿怎么吃。一份土豆丝,大宋现在有醋,但是没有辣椒,所以酸辣土豆丝做不成,只能是酸土豆丝,赵龙吟放了胡椒和山茱萸,算是有了点辣味,这盘菜炒好后,一人分吃了一筷子,剩下的被小酒儿端走了。 一份土豆炖野鸡肉,本来土豆炖牛肉是最好的,只是在大宋,杀耕牛违法,要砍头的。而草原上的牛,以前辽人占据草原的时候,跟大宋是有贸易往来的,马不允许卖到大宋,牛是可以的。但是现在草原被金人占据,而且目前处于交战状态,贸易早已中断。本来金人南侵之前,大宋的秦凤路也产出牛马,现在金人连秦凤路都占了,牛马跟大宋就基本绝缘了,宋人想吃牛肉就只能等谁家的耕牛寿终正寝了。 一盆子土豆炖野鸡肉刚端上桌子,赵龙吟转身拿个碗的功夫盆子就空了,连块土豆都没给他留下,幸亏他炒菜的时候尝了几块。刚开始炒菜的时候,他拢了一堆未熄灭的灰烬,埋了几个小土豆进去,这会儿已经烤好。当他扒拉出黑不溜秋的土豆,拨下外皮后,被烤的外焦里嫩的金黄色土豆就散发出一阵诱人的焦香,他这次不客气了,先啃了一口,然后就被小酒儿抢走了。 种虎手粗,眼疾手快地抢到一个,完全不顾烫手,在手里颠来颠去地拨开,边吃边哼哼,跟猪吃红薯差不多。 第20章 一根刺2 八月初三,是个宜开张的好日子,书院正式开学。在报道的学生当中,赵龙吟看到了房宣意。这家伙上次被种虎逮住的时候,看上去一副萎靡孱弱,愚蠢不堪的样子。现在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与同学交谈时爽朗和煦,真诚善良,见到教习时温文有礼,出手阔绰,卧槽!居然集膏粱纨绔和世家子弟于一身,俨然有一副乱世枭雄的模样,这是来打擂台的? 赵龙吟上前正准备搂着他去小树林好好谈谈,岂料这个棒槌不知道用了什么身法,居然一闪蠢肥的身子,差点摔了赵龙吟一个趔趄。要知道,这几个月,他每天有空就去找六甲和元甲,这山上山下每天要跑一个来回的,特别是最近,六甲真的让他抱着一只肥羊跑。每日看着自己不断增长的身高,日益变粗的胳膊和腿,赵龙吟自认为自己不再是个弱鸡,谁知今天居然被这个死胖子给耍了!看我不弄死你! 赵龙吟从教室拿了把戒尺,一边在手里敲着,一边狞笑着对房宣意说道:“这位学子,叫什么名字啊,刚才你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带起了一些灰尘,把教习我的衣服弄脏了,过来!先挨几十板子。” “凭什么!这地方到处都是人走过,谁知道是谁弄起的灰尘,你凭啥就赖我一个人。” “凭啥?凭我是堂长,我说是你就是你!”赵龙吟皮笑肉不笑的,戒尺还在手上敲着。 “你说你,被种虎抓住的时候,尿裤子了吧?怎么这会儿就人模人样了?既然你敢来,老子就敢把你锤成渣。” 这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圈学子,赵龙吟这纯粹是揭了房宣意的老底,把房宣意刚才树立起来的谦谦君子的人设瞬间摧垮。 “那会儿是你你也尿裤子!”房宣意瞬间涨红了脸,怒吼道。 赵龙吟正准备反唇相讥,就听背后一声咳嗽,李仲达和房志成来了。 李仲达走到两人跟前,对赵龙吟说道:“赵堂长,今日书院开学,事情挺多的吧,教育学生,日子有的是啊,不要着急嘛。”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了赵龙吟一眼,朝围拢的学子们一挥手,“列队集合!” 学子们按照军武队形站好后,山长一一向同学们介绍了各位教习和书院的管理人员,然后就是山长,副山长,堂长训话。李仲达和房志成说了一大堆之乎者也的话,赵龙吟听得云里雾里。 开课第一讲是赵龙吟讲的,主题就是靖康之难。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三十日,大宋文恬武嬉,金国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兵临东京城下,朝廷束手无策,居然相信一个道士郭京可以退敌,然后东京城破。金人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然而,钦帝一意屈辱退让,下令大括金银。金人索要骡马,开封府用重典奖励揭发,方才搜得七千余匹,京城马匹为之一空,而官僚竟有徒步上朝者。金人又索要少女一千五百人,钦帝不敢怠慢,甚至让自己的妃嫔抵数,少女不甘受辱,死者甚众。关于金银布帛,钦帝深感府库不足,遂令权贵、富室、商民出资犒军。所谓出资,其实就是抢夺。对于反抗者,动辄枷项,连郑皇后娘家也未幸免。即便如此,金银仍不足数,负责搜刮金银的梅执礼等四位大臣也因此被处死,其他被杖责的官员比比皆是,百姓被逼自尽者甚众,开封城内一片狼藉萧条景象。 金人扣留钦帝,声言金银布帛数一日不齐,便一日不放还钦帝。宋廷闻讯,加紧搜刮。开封府派官吏直接闯入居民家中搜括,横行无忌,如捕叛逆。百姓五家为保,互相监督,如有隐匿,即可告发。就连福田院的贫民、僧道、工伎、倡优等各种人,也在搜刮之列。到正月下旬,开封府才搜集到金十六万两、银二百万两、衣缎一百万匹,但距离金人索要的数目还相差甚远。宋朝官吏到金营交割金银时,金人傲慢无礼,百般羞辱。自钦帝赴金营后,风雪不止,汴京百姓无以为食,将城中树叶、猫犬吃尽后,就割饿殍为食,再加上疫病流行,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 金人仍不罢休,改掠他物以抵金银。凡祭天礼器、天子法驾、各种图书典籍、大成乐器以至百戏所用服装道具,均在搜求之列。诸科医生、教坊乐工、各种工匠也被劫掠。又疯狂掠夺妇女,只要稍有姿色,即被开封府捕捉,以供金人玩乐。当时吏部尚书王时雍掠夺妇女最卖力,号称“金人外公”。开封府尹徐秉哲也不甘落后,为讨好金人,他将本已蓬头垢面、已显羸病之状的女子涂脂抹粉,乔装打扮,整车整车地送入金营,弄得开封城内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靖康二年二月六日,金太宗下诏钦帝被废为庶人。 四月月一日,金军在掳掠了大量金银财宝后开始分两路撤退。一路由宗望监押,包括徽帝、郑皇后及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等,已于前三日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宗翰监押,包括钦帝、朱皇后、太子赵谌、宗室及孙傅、张叔夜、秦桧等几个不肯屈服的官员,沿郑州北行;四月月二十日,金人册封一向主和的张邦昌为帝,国号“大楚”,建立了傀儡政权;同日,金军大肆搜掠后,立张邦昌为帝,国号“大楚”。随后分两路撤退;一路由宗望监押,包括徽宗、郑皇后及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等一行人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宗翰监押,包括钦宗、朱皇后、太子、宗室及孙傅、张叔夜、秦桧等人沿郑州北行,其中还有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等数千人,携文籍舆图、宝器法物,百姓男女不下十万人等北返。 讲完这些,赵龙吟喝口水,润了润嗓子又讲道:“今天之所以给大家讲这些,是想告诉大家书院名字的由来,除了让大家永远记住这个让我大宋,我汉族人最为屈辱之国难,也是希望大家去探寻原因,找出办法,如何让此类惨事不再发生。” “现如今,北地山河还在金人之手,徽钦二帝及我无数大宋子民还在金国为奴为婢,受着惨无人道的凌辱,金人的走狗伪齐军还在我们家门口对我们虎视眈眈。我希望你们年幼不要忘忧国,在此危难之际发奋图强,学好本事,为将来收复河山,一雪前耻做好准备。” “为此呢,我念首满江红给大家听,希望你们每日早课吟诵一遍,并永远铭记,时刻警醒!”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是岳飞岳帅写的,赵龙吟脸皮虽厚,也只好意思说念一首,而不是作一首。只是他这一念,让岳帅无词可写了,只希望岳帅以后不要砍他的头。 此时,洞庭湖畔,岳阳楼上,岳飞正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吟着墙上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吟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心有所感,找店小二要了纸笔,准备和上一首,然原本在心头狂飙的的激越之情突然被抽空似的,沉吟良久,竟写不出一字,遂长叹一声,掷笔离去。 赵龙吟决定将每年的十一月三十日定为靖康之难的纪念日,每年此日午时,书院击鼓三十六下,种虎的军中也要照此行事。 开学事多,赵龙吟一直忙到落叶漫天的时候,才抽开身,知州家的土地在向他招手,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三乙原本是安排去军前效力的,李仲达考虑再三,还是把三乙招了回来,带领三十个族人成为赵龙吟的亲卫,毕竟赵龙吟作为赵家军的最高军事和行政长官,安全不容有失。赵龙吟自己又不争气,李仲达怀疑一头母猪都能把他撞死。 路过野猪岭知州家的寨子时,明显感到寨子的护卫增加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针对黄龙山的,不过不管是不是,都增加了夺取的难度。 一行人才来到山脚,就听到山上兵士们震天的嘶吼,赵龙吟很满意,看来种虎他们没有偷懒。 等来到山上,种虎接他们去看兵士训练,队伍明显壮大了许多,难怪山下都能听到。 种虎得意地笑道:“三千人,六个营,今年的任务我提前完成了。怎么样,壮观吧?其实,只要有钱粮武器,我能给你搞出三万人来,最近涌入的流民溃兵太多了。话说回来,咱们啥时候动手?兄弟们憋坏了。” “搞得有点大啊,咱们需要的是精兵,步子不能迈得太快,太快了容易扯着蛋。”赵龙吟摇摇头。“今天来,就是找你商量一下野猪岭的事情。” 众人回到议事厅,就见六丙给他们倒了茶,赵龙吟疑惑地看向种虎。 “元丙我给他一个营去带了,六丙呢,我看他能文能武的,就让他给我当了参军。”种虎连忙解释了一下。 参军这个职位还是很重要的,可以说是军中的三号人物,六丙虽然让他吃过亏,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只要在军中磨练磨练,把急躁的脾气改一改,前途还是有的。 第21章 谋划房州1 赵龙吟把带来的二十包烟给了种虎,这次收获的烟草他给种虎留了一成,其余的给房家去试售去了。他没敢一次拿来,怕他嚯嚯太快了。 “省着点抽,今年就种了不到一亩地的,我可没给你留多少。” “会的会的。”种虎一边咧嘴笑,一边给下属分发。 等种虎忙活完,赵龙吟才开口说道:“我来的路上,看见野猪岭的防卫增强了不少。” “增加了五百左右,现在差不多有两个营。”见说到正事,种虎收起了嬉皮笑脸,“我最近一直派斥候在野猪岭附近探查,绘了幅野猪岭的地形图,你看看。”这时六丙拿过来一个卷子,在桌子上铺开。 “野猪岭寨堡呈回字形,大门开在西北方向。分内寨和外寨,都是用木头搭建。外寨在半山腰,每隔两百米有一个哨塔,每个塔里有五个兵士,以为警戒。另外沿着寨墙有兵士巡逻,每四个时辰换一次。寨子有条小路通向后山,应该是用来紧急逃生的。” “内寨搭在小河上,寨子里住着的基本都是农夫,还有些监视的兵士,农夫连同兵士估计有两千余人。。”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兵士不是州里的厢兵,应该是知州招募的私兵。” 种虎为赵龙吟解说了一下地图。 “既然你已经查探清楚地形,下面如何做,想好了吗?你知道我为啥要你等到秋冬季节再动手吗?”赵龙吟从地图上抬起头。 “知道!之前呢,一来我们自己的军力还没准备好,二来呢,秋冬季天干物燥的。”种虎嘿嘿一笑。 听他这么一说,赵龙吟就放心了,种虎表面上大大咧咧,但在指挥作战上还是会动脑子的,毕竟是将种世家,军事谋略上肯定不差的。 “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夺地,所以你可以考虑放火之后,在后山截人,记住,他们不是金人,不是伪齐人,是大宋的子民,能招降就招降。当然,也要仔细甄别一下,对那些品行恶劣的,杀了也就是了。” “得令!”种虎行了个军礼。 “何时动手,等我通知,说句实话,这次行动,重点不在野猪岭,而在房陵城!在临安!” “明天我约了房当家的和李当家的,你也来,咱们商量一下,找出个万全之策来。” 种虎跟所有武将一样,指挥军事作战肯定没问题,对政治却一窍不通。武力固然重要,然而很多时候决定成败的却是政治。 就像岳帅,打到开封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赵构拱手送给了金人?所以从结果上讲,岳帅的数次北伐,成果为零。 “哦,对了,我这次给你带来了两个善于治疗外伤的郎中,以前在东京太医院供职的,东京陷落后,流落到了房州,李当家的寻到了四个,我留了两个在书院充当教习,这两个我给你带来了。” “按照我之前要求的,你每个营在战时需配备二十个医工,尽快安排人手跟他们学习。明年的作战任务估计会很重,不可耽搁了。” 种虎喜出望外,连忙表示会立即安排。 这次赵龙吟还带了一些仿制的白药,他虽经过反复实验,仿制白药的效果还是不如原来的,但也比宋人现在用的伤药好了很多。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房志成和种虎来到了李家坡。房当家的也罢了,人家一个读书人,每次来都骑着一头骡子,晃悠悠的中午才来,种虎骑的可是快马,也是每次中午才到,赵龙吟非常怀疑这家伙就是赶点来混饭吃的。 李仲达却没有赵龙吟的小鸡肚肠,在赵龙吟的办公房里准备了一个大吊锅。现在是深秋时节,虽然还没有下霜,但是山里面比外面冷,北风起的时候,吃个吊锅就是招待客人的最好的方式了。 吊锅里炖的是腊獐子肉和一只腊野鸭子,这些野味经过松枝的熏烤,再在屋檐下阴晾一个夏天,没有了鲜肉的腥膻,却有了另外一种咸香,配上酸笋和豆腐,吸收肉里多余的咸味,别提多美味。重点是,在赵龙吟的前世,獐子和野鸭子都是保护动物,猎杀和买卖都得去踩缝纫机,尤其是野鸭子,十年起步! 赵龙吟第一次吃就喜欢上了,这玩意儿要是在下雪天来上一锅,皇帝老子都不如啊。 就着烫过的黄酒,赵龙吟一顿猛吃,其他三人喝的是白酒,在烟雾缭绕中他们谈起了正事。 “夏天的时候,我请房当家的调查了一下房州知州张雨的事,有了些结果,房当家的给大伙儿讲讲。”赵龙吟一边夹起一个鸭腿一边说道。
“行首吩咐下来之后,对外联络司在临安和房州的的人就展开了行动,查得一些信息。”房志成读过书,不像赵龙吟那样不顾形象,就放下筷子,慢条斯理说了起来。 “知州张潇今年四十有三,乃京兆尹万年县人士,在徽帝政和七年中的进士,比我晚四年。中进士后被朝廷派到均州郧县做了知县,当县令期间娶了一房小妾陈氏。宣和元年升为均州通判,宣和五年调任房州为知州。” “陈氏非嫡生,在娘家时地位就低下,其弟陈均则是嫡出,目前在临安礼部任职祠部主事。秦桧任礼部尚书时,陈均拜秦桧为义父,张潇通过陈均的关系拜在秦桧门下,尊秦桧为坐师。” “有了秦桧为靠山,张潇在房州行日渐跋扈,欺男霸女,侵占良田,甚至连军饷都敢私吞,房州上下早就民怨沸腾。” “临安那里,我们也努力搭上了陈均,陈均为人贪色好淫,耽于享乐,我们贿之于重金娇娘,目前已经与联络司的人关系热络,上个月还为我们引荐了秦桧。” “房州如今还是大宋的领土,大宋的律法还在执行,政府和民间的秩序还在大宋的律法维持之下勉强运转。咱们呢,不能明抢,否则会招来朝廷的征讨。”赵龙吟此时已吃饱了,放下筷子,给他们讲起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我们打下张潇的堡寨不难,如果我们想彻底掌控房州,张潇就必须清除。毕竟他是有功名在身的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如果让他全身而退,那我们的计划就将泄露,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如何做到既拿到土地,又不引起朝廷反弹,这就是难点,也是我为什么让房当家去经营临安朝廷关系的原因。一旦我们在房州行动成功,就要动用临安的关系把此事压下来,并且,还要确保朝廷派来的继任知州是我们的人,最起码,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人。” “外面堡寨如何夺取,我已经跟种大哥商讨过,问题应该不大。” “种大哥,你说说,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赵龙吟看向种虎,这家伙!现在已经吃得喝得满脸油光。 种虎打了个嗝,拿出根烟点燃了,夹在手上说道:“房州总共有五千厢兵,两千五百人驻扎在竹山守卫着一个马场,剩下五个营驻扎在房陵城,其中四个营在西门外两里地的兵营,城内只有一个营五百人。” “但是!张潇还招募了一个营的私兵,守护他家的宅院,这王八,把朝廷配给厢军的军械中最好的分给了他的私兵,厢军的弟兄连饭都吃不饱。” “只要城外的厢军不进城,拿下房州易如反掌。”种虎弹了弹烟灰,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 “竹山的守军都指挥使是我们种家以前的属将,我已经派人去联络了,估计问题不大。” “如此说来,现在的重点是解决房陵城的问题了,房州的通判韩东跟我有几分关系,我过几日去走动走动。”坐在一边一直不吭声的李仲达这时开了口。 “那我们就各自按计划去行事,阿翁,你去房陵城的时候把我也带上,我来这房州还一直没去过房陵城,这次就去见见房陵城的繁华。” 众人此时也吃饱喝足,后续如何行事也谈清楚了,各人也就离开各干各去了。房当家的没有离开李家坡,而是去了书院休息,他在书院开设了论语课,今天要去讲课。赵龙吟还有些事要跟找他,就约了他下午下课之后再谈一谈。 种虎也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去了酿酒坊,小酒儿如今管着酿酒坊,他是去要酒的。按照之前跟种虎达成的约定,李家坡每月给黄龙山供应十坛白酒,主要是用来犒劳有功的将士。黄龙山有军规,平日在军营严禁饮酒,这还是种虎自己定的。所以每次来李家坡,他都要狠狠地喝一次,基本是不醉不休。 赵龙吟去找找小酒儿的时候,种虎正死乞白咧的哀求小酒儿给点,哪怕是残次品也行。因为之前赵龙吟千叮嘱万叮嘱过,小酒儿自是不肯给。 没办法,种虎放了大招,腆着脸围着小酒儿喊道:“弟妹,弟妹,你一向都体贴兄长的,我也不要多,残次品给一坛就行。” 这一声声弟妹喊了之后,小酒儿就迷失了自我,羞涩,喜悦,为难在脸上不停地转换。 然后毫不意外的,种虎成功的拿走了一坛酒。 第22章 谋划房州2 等种虎走了之后,赵龙吟才进去,他不想让种虎难堪。已经有好几天没来看小酒儿了,最近赵龙吟很怕见她,基本上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他跟小酒儿的事情在房志成那里东窗事发了。李仲达没有食言,跟房志成提了解除婚约之事,岂料房志成没有按照赵龙吟预想的那样大发雷霆,晴天霹雳,反目成仇什么的,而是提了个附加条件,除非李仲达和赵龙吟答应,否则坚决不同意解除婚约。 这个附加条件就是,赵龙吟要把房志成的小女儿房芊芊一起娶了!听到房志成开出的这个条件,赵龙吟和李仲达目瞪口呆。 李仲达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自家阿吟成了一块肥肉,房家也想咬一口!到底是做生意的世家,赔本的买卖房家断不会做的。原本房李两家数百年来一直平起平坐,结盟之后,李家多了个赵龙吟,而赵龙吟跟黄龙山又是穿一条裤子的,所以一算下来,他们房家在联盟里就显得势单力孤。联盟如果有事情需要决策,投起票来,房家指定落败。如今只要赵龙吟娶了房家的女儿,他们只是丢了个儿媳妇,却换回个金光闪闪的如意女婿,与李家就又回到势均力敌的形势,这买卖房家怎么算都不吃亏。 赵龙吟苦笑着摸着鼻子,他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房志成赔本倒贴,硬要塞给他一个他见都没见到过的房芊芊,应该没安好心!会不会这个房芊芊长得跟春姑似的,哦,对了,春姑就是从房家出来的。又或者是在家养得飞扬跋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想到这,赵龙吟脑子里就浮起了建宁公主那个变态,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至于小酒儿,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就只能用神哭鬼泣来形容了,一口气打烂了十坛子好酒,还准备砸烂酒缸的,只是锤子举起来半天,没舍得砸下去。然后就不管不顾家族的族规,跑到祠堂,跪在先祖们的灵前哭了一晚上,更绝的是,她抱着她阿爷的牌位,哭一声,喊一声阿爷,抽泣一下,就喊一声阿爷给我做主,这时赵龙吟就觉得自己应该去割了。 在祠堂陪了一个晚上,赵龙吟都在搜肠刮肚想着一些哄骗女孩子的甜言蜜语,他在前世就没什么机会哄女孩子,只能拼命回想电视里的一些桥段,希望能找到安抚的法子,岂料搜了一晚上,才发现自己以前就没怎么看那些情情爱爱的电视剧,他看的最多的都是纪录片,比如脉动星球,兄弟连什么的。 看着赵龙吟呆呆的样子,小酒儿就愈发气恼,房家要强嫁,这是政治联姻,原也怪不得赵龙吟,她如何不清楚。只是一想到房芊芊那张恬淡秀美的瓜子脸就忍不住醋意大发、怒火中烧。她的胳膊拧不过阿翁的大腿,还拧不过你赵龙吟的小胳膊小腿?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赵龙吟背着昏睡过去的小酒儿一瘸一拐的走出祠堂,他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腿上,皮都被拧成了抹布,门外站了一晚上的李仲达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接下来几天,赵龙吟每天都会被小酒儿叫去酒坊,然后再一瘸一拐地出来,按照小酒儿的意思,他赵龙吟拒绝这门亲事的态度不够坚决,他就应该以死明志,当着房志成和李仲达的面,找根绳子吊在门框上,否则就是心不诚。 赵龙吟今天硬着头皮来找小酒儿,是因为房志成想把白药外卖,他觉得这种疗伤圣药在目前兵荒马乱的时期应该可以卖得很好。卖是可以的,但是赵龙吟不想卖给金人,西夏人。这就是个大问题,白药一旦流入市场,就很难控制。宋人想跟金人、西夏人做生意的多的去了,为了巴结金人,有些宋人恨不得把自己亲闺女卖给金人为奴为婢,毕竟官家的女儿也在给金人为奴为婢不是? 他跟房志成商量了一下,定了规矩,白药可以卖,但是只能卖给大宋的军队,而且采取报备制,按照兵士人数配售,且作战时和停战时配给数量不一样。再一个措施就是回收制,即白药用完了的空盒子要按照一比一回收,拿一个旧盒子换一盒新药,而这个盒子就是他今天来找小酒儿的原因。 老百姓一般很少受伤,哪怕是五钱重一小盒子白药都有可能一年都用不完。军用就不一样,战时受伤太多,一场战事下来,一个营的需求量只怕都要论斤算,所以军用的包装要大,而且不能像民间那用用木盒子,军用的必须要用铜盒子。而且这盒子要做防伪,发往不同军队的盒子可以做不同的纹路,这个四乙可以去做。装完药以后,小酒儿还需在盒子内壁贴上盖有生产批号的标签。这样做,虽然不能保证完全防止流失,但是也能起到一定作用,毕竟按照现在的将作工艺,少量仿制成本太高了。
为此他准备花两天时间教会小酒儿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这两样东西目前不管在大宋、金国还是西夏,都只会被看成是神秘符号,无人能识。 今天小酒儿没有掐他,还假惺惺地问他还疼不疼,赵龙吟一听,立马落荒而逃。 听李仲达说,书院来了几个农学博士,他准备去看看,他很想知道大宋的农学博士到底什么水平。等来到书院,却没见到人,书院管事说李仲达带着去周边地里看土地墒情去了,他只好没事在书院瞎溜达,等着房志成下课。 溜达到藏书阁,就见到房宣意一个人在里面整理藏书,目前藏书阁的书都是房李两家贡献的,种虎也贡献了他们家祖传的几部兵书。他其实一直欠着藏书阁一本算学的书,只是他没有,需要抽时间自己写,问题是小学数学课本他早就忘完了,所以算学课,他只能先让学生们背背乘法口诀表,以及一些后世通用的加减乘除算法。 房宣意目前兼管着藏书阁,一个人把藏书阁打理得井井有条,图书摆得整整齐齐,每个格子都贴有标签,明窗净几的,之前真的是小瞧他了。看到赵龙吟进来,房宣意抱着本书鄙夷地看着他。 想着自己夺了他媳妇,还时不时拿官帽子压他一下,赵龙吟有点不好意思,谄谄地笑道:“我就来看看,我就来看看,你忙你的。”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真的只是因为要找你阿爷,你阿爷又没下课,我就来这里看看,顺便等他。再说了,你如今成了我的大舅子,我敢把你怎么样?” “你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妹子嫁给你,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 “我也不想的。”赵龙吟把两手一摊。 看着赵龙吟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无赖相,房宣意没词了,自己妹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确实是房家强行塞给赵龙吟的。这种政治联姻在大家族之间非常普遍,只是可惜了自己那个花朵般的妹子。 空气中满是尴尬的味道,房宣意不打算在这事上纠缠了,就转移了话题。 “你们要攻打房陵是不是?” 赵龙吟吃了一惊,上午才定好的事情,他这么快就知道了?这房志成的嘴巴也太不严实了。 “你阿爷告诉你的?” “没有,我阿爷才不跟我说这些事,我自己猜的。” “你猜的?你还会算卦?” “算屁,爷爷我收集了一些情报,然后就推断出你们要打房州。” “哦?那请房渣渣学子说说,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房宣意没理会赵龙吟骂他,继续说道:“最近小酒儿突然增大了酒精的制作量——” “你咋还好意思叫小酒儿的,朋友妻不可欺,知道吗?” “咱们不是朋友!”房宣意怒道。 “好好好,大舅子!” “李颦儿最近突然增产了很多酒精,还有白药这些外伤药,这说明最近要有很大的需求量。” “也许是给黄龙山储备的。” “你不要打断我!” “你继续。”赵龙吟马上闭上嘴巴。 “你之前说过,酒精不能长期保存,放时间长了酒精会变淡,然后就没有治疗效果了。”这话赵龙吟确实说过,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今年产的粮食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要放进贮藏库的,然后把去年的旧粮换出来食用。但是今年下来的新粮没有入库,都运去了黄龙山,而且我阿爷还花大价钱买了几千担粮食。” “此其二,其三,黄龙山最近传来邸报非常频繁,以往半旬有一封不错了,这几日每日都有邸报传来,昨日甚至来了三封。所有这些情报都表明,你们准备打一场大战。” “也许是黄龙山准备增大剿匪力度。” “你告诉我,房陵还有什么匪值得黄龙山如此大动干戈?除了知州家!”房宣意双手按在桌子上,盯着赵龙吟,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问道。 赵龙吟震惊了,不是震惊于房宣意推断出他们的意图,而是震惊于他在如此少的情报下推断出他们的意图。这个渣渣是大才啊,大才不充分使用怎么行,必须当骡子用!他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待会儿跟你阿爷说一下,在对外联络司下面成立情报局,由你来负责,人员你自己挑,预算不限制。” 第23章 流放宝地 房志成下课后,就来赵龙吟的办公室找他。这家伙到现在还是满嘴酒气,不知道刚才给学生们讲论语的时候那帮热血青年有没有嘘他。他这个样子让赵龙吟想起自己高中的英语老师。这位英语老师是名牌大学毕业,不知怎么的分到他们这个不入流的中学教英语,经常上课满嘴酒气,问题是人家课讲的嘎嘎好。有一次又喝多了,居然就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讲了一下午,旁征博引的连语文老师都跑来看了,然后就把后面的体育课给占了。所以,赵龙吟就决定,增加一条校规,以后白天不允许任何书院工作人员饮酒。 赵龙吟给他倒了杯茶,等他喝完了,才开口说道:“论语课我也想去听的,可惜我听不懂!” “不想去就不要去,虚伪!”房志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今天居然被他们父子俩嘲鄙视了,赵龙吟摸了摸鼻子,决定以后有空研究一下,这是不是遗传。 “今天找你呢,是有个要紧的事跟你商量。” “行首请讲。”房志成见他讲起正事,也换了个副严肃的表情。 “咱们在福建路泉州有生意吗?” “有的,咱们有两成贸易来自海上。” “泉州现在有大食商人吗。” “很多啊,而且主要是大食商人在跟大宋做买卖。” 赵龙吟点点头,“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皮棉吗?” “当然记得,上次行首说过之后,我还专门派人去搜寻过,没有任何头绪。” “我先给你讲讲棉花,这东西产自大食,是一种作物,果实成熟后会炸开,露出白色的绒毛一样的东西,柳絮知道吧,就类似这种。但是呢,又远比柳絮长,也繁密。” “这东西可以纺成线,跟丝线,麻线一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以织布。” “对,问题是,这东西织成的布远比丝麻暖和,而且它的产量不比麻低,种植本钱却差不多。” “而且把它填充到衣服和被子里,比皮裘还暖和。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东西一旦广泛种植,我宋人再无冻寒之忧。” “天下有这么好的东西?”,房志成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老天爷对我们汉民族很刻薄的,好东西都在外族人手里。” “我立即安排人去找大食人购买。” “也不一定只有大食人才有,如果咱们在西域有商道,到大食相邻的喀喇汗国也找找。” “要不惜代价!哪怕需要用十斤黄金买一斤种子,买不到就偷,偷不到就抢,就一句话,要不择手段弄到这东西。” “这是我画的一幅棉花和种子的外形图,方便你你按图索骥。” 赵龙吟对棉花很熟悉,小时候家里就种过。他们家在小溪边有块棉田,他放假的时候喜欢晚上出去抓点什么,有一次,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他走在棉田埂上,一阵风吹过,棉叶背面白色的绒毛像白浪一般向前翻滚,把他都看恍惚了,一度觉得自己是站在湖边,加上边上小溪的潺潺声,各种虫子的鸣叫声,鼻子里各种不知名的花香,这场景让赵龙吟终身难忘。 可惜后来那块棉田被政府征用修了路,再想见已是求不得了。 房志成小心翼翼地将图画藏进怀里,毕竟这东西能带来的财富换个王侯不在话下。 “那皮棉又是什么?”房志成藏好图后,又问道。 “棉花种子叫棉铃,成熟后会炸开,皮棉就是去掉里面的籽后的棉花。” “你吩咐在泉州的掌柜,留意各种海外的种子,如果可以,多弄些回来,我们试种一下。海外还有很多好东西,只是可遇不可求,看机缘了。” “我马上传信息去泉州。”房志成一拱手,算是领命了。 “那就有劳房当家的了。”赵龙吟也朝房志成拱了拱手。 两个人目前打交道都有些别扭,论辈分,房志成是赵龙吟的准岳父,论职务,房志成又是赵龙吟的属下,所以行起礼来就有点乱。 “还有件事,要与房当家的商量。”赵龙吟起身给这个准岳父又倒了杯茶,“宣意今天猜出我们要攻打房陵。” “啊?我没跟他讲过。” “不是你讲的,是他自己根据观察到的一些小事推断出来的,他有很强的分析能力啊。”
“原本我想培养宣意走正途的,考个功名,然后再去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只是他打小不喜欢读书,却热衷于买卖上的事情,对于买卖上的一些情报,非常敏感。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很多时候都是经他提醒,房家才少赔了许多。” “嗯,我想在对外联络司的下面成立一个情报局,专门处理各地传回来的情报,就交给宣意管,你看如何?” “可以是可以,只是宣意还小,只怕难当大任。” “先试试看嘛,试试看,等过了几年,咱们只怕就离不开他了。哦,对了——”,赵龙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咱们在金国的关系网建设进展如何了?你知道,东京陷落之后,两位太上皇,韦太后,还有官家的几个女儿都被掳走,你看是不是有办法探查到他们如今被关在哪里,处境如何,将来如果有可能,能弄回一个是一个。” “房李两家以前在北地是有些人手的,只是与下层官员打交道的多。现如今要往上层发展,只怕需要数年的水磨工夫方能见成效。至于打探被掳走的皇室,我们可以去试试。只是即使打探到,金国人肯定看得紧,要营救只怕非常棘手。”房志成面露难色。 “这事咱们不急,房当家放心上即可,不要打乱你做事的章程,也不能冒太大的风险,要保证咱们人手的安全。” 徽、钦二帝在金国饱受凌辱,在赵龙吟看来,那是他们在位时昏聩懦弱的报应,就是被金人砍了头,也是他们应得的,只是太后和几位公主在金国为奴为妓则何其无辜。在宋人看来,金人对皇室的侮辱就是对全体宋人、汉人的侮辱。长此以往,宋人的腰会越弯越低,骨头会越来越软,变成印度阿三那样,那汉族人就没必要存在了。 另外呢,从现实来看,如果侥幸能救得一、两个回来,会为赵家军在赵构那里加很多分,这带来的巨大利益是显而易见,所以为此冒些险是值得的。 今年的第一场霜下来的时候,赵龙吟和李仲达出发去了房陵城。 房陵城离李家坡约六十里地,早上出门的时候太阳才刚露脸,等看到房州城墙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林落归鸦。 房陵城建一块盆地里,四周的高山像四面墙护卫着这块盆地,这也是房陵的由来。房陵城往东南是襄阳府,往东北是均州,往西是神农架林区,正东是武当山。因被大山围困,荒僻寂寥,外面的人进来不易,里面的人出去也难。所以此地从秦汉到隋唐历来都是朝廷流徙重要人犯的目的地。 靠近房陵城的时候,路上的流民就多了起来,有的三五人一群,也有几十人一群的,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前赶路。宁做太平狗,莫为乱世人,赵龙吟心里叹息了一下。 他们走的是东门,只是按照现在的速度,赶到城下时只怕城门已关。三乙就有些担心,正欲骑马上前撵开一条路,却被赵龙吟摇头制止了,只好带着众人慢慢辍在后面,没有再去催促那些可怜人。 赶到城下时果然城门已经紧闭,三乙骑马上前朝城楼的兵士喊话,希望能通融一下,回答他的却是一支羽箭迎面而来。三乙挥刀拨开羽箭,退了回来,看样子今晚是没法进城了。 时值初冬,虽还不是天寒地冻,但是夜里在这外面呆一晚只怕也不好受。众人正发愁的时候,却见二甲笑笑眯眯地带来一个疤脸的汉子,说是已安排好了住处。 随即疤脸汉子领着他们沿着护城河走了一里来地,走进一片破烂拥挤的棚屋。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棚屋完全不见一丝灯光,只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幼儿啼哭声,妇女的斥骂声和男人的叹息声。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来到一处树林边,这里用木头盖着几间屋子,虽然看着简陋,进去之后发现收拾得颇为干净,还用木头搭了一个通铺,上面铺了些茅草。 众人进屋不久,疤脸就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子给他们送来一些木材和一缸清水,还带了一个水壶。二甲让疤脸和几个小子都喝了几口清水,确认水没问题后就把他们打发了。 三乙带人去安顿马匹,并布置夜间守卫。二甲点起了火堆,烧了壶水,众人就着开水吃了点中午吃剩的饼子填了下肚子,就合衣草草睡下了。 尽管白天很疲惫,赵龙吟却睡不着,躺在铺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傍晚见到的那群流民,直到房陵城头的三更鼓敲响过后才沉沉睡去。 第24章 少女 第二日,赵龙吟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屋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他连忙翻身下了铺,走到屋外。二甲和三乙他们已经在收拾行装,李仲达则在一棵树下打拳,这是老爷子每日早上雷打不动的活动,说是活动活动筋骨。 二甲见赵龙吟出来了,上前笑道:“行首,昨晚没睡好吧,城门已经开了,咱们先进城吃点东西,然后你再休憩一下。” 赵龙吟昨天在木头铺就的通铺上睡了半宿,昨晚也没有怎么吃饭,起来后就觉得浑身疼痛,有气无力的,就想尽快找个地方洗个澡,补一下觉。 昨天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不清周围的情形,现在才发现,这一片棚户区居然一眼看不到尽头,“这得有多少人啊?”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边人算少的,”二甲在边上回应道,“北门那边人更多,再加上城里还有一些,加起来只怕有十万之众,比房陵城原来的人口多一倍有余。” “这些人,以前在北地故里,莫不是富户地主,最不济也有些家私,可怜在南下逃亡途中,碰上兵匪或者金人,被洗劫一空,到了此地,已没了生计。” “少许侥幸得脱,身上还存有些许钱银的,就在城里胡乱赁一间屋子住下,算是有个容身之所。” “没有穷户下来吗?”赵龙吟有些疑惑。 “穷户们缸无存粮,钱无过夜的,怎么下来?有些人呢,舍不得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总想着,到哪种地不是种地,也就不肯背井离乡了。 一行人正说着,就听到一声尖叫,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抱着一个幼童冲到赵龙吟的马前,摔倒在地,大概是怕马踩到幼童,少女摔倒后,立即将幼童死死护在身下。赵龙吟的马大概是受了惊,人立而起,把他摔到地上,本来就浑身疼痛的赵龙吟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直哼哼。 三乙连忙下马把赵龙吟扶了起来,其他护卫立即展开防卫队形,将赵龙吟和李仲达护在中间。 一个满脸胡子的莽汉握着一根茶杯粗的木棒就想往里面闯,护卫们自是不让,就推搡在一起。赵龙吟不顾全身要散架的骨头,把那少女和幼童扶起来,扒拉到身后站着。 “死丫头,你给我出来!”莽汉挤不进来,就在外面嘶吼道。少女惊恐地看着莽汉,牵着幼童又往后退了一下。 四周很快就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中国人就是这样,哪怕饿了三天肚子,看热闹的兴趣也不会减少半分。 “三乙,去问问怎么回事。”赵龙吟皱着眉头看了看莽汉。 三乙走上前,说了句“得罪了!”,单手抓住莽汉的棍子。 “兄弟,冒昧问一下,不知这小娘子和孩童因何事得罪了足下?” “这是俺和这丫头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无关!”,莽汉用力往后一扯,岂料木棍纹丝不动。 “这是大宋的地界,有什么事还是要按大宋的律法来办为好。” 莽汉知道遇到了硬茬,就不再用强,悻悻地说道:“这丫头前几日从俺家主人那里借了一贯铜钱,说好今日还的,今日若不还,就该卖身与俺家主人为奴。” 三乙转身回来,跟赵龙吟禀报了缘由。赵龙吟对二甲说道:“你去处理一下,这俩孩子肯定是不能交出去的。” 二甲满脸笑道:“行首,这种事情在这里天天有的,你看,我们是不是不要管这档子事。” 赵龙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甲见行首脸色不对,连忙说道:“我这就去交涉,务必把这俩孩子保下来。” 他上前把那莽汉拉到一边,低声交谈了几句,最后掏出一锭银子给了那莽汉,那汉子拿了银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四周围观的人见事已平息,就纷纷散去了。 “才十天之期,一贯变十贯,这些放子钱的人也太狠了些。”二甲等莽汉离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哪朝哪代都有这些狼性狗肺的东西!”赵龙吟想起自己在前世那每月八千多块钱的高利贷,愤愤地骂了一句。 李仲达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行首,这俩孩子怎么办?”二甲指着那俩孩子问道。 那少女死死地牵着那幼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那幼童大概是受了痛,大哭起来。 赵龙吟摸着鼻子,对那少女说道:“小娘子,我们替你还清了利钱,那汉子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们了,你们这就自行离去吧,我们也还有事情要去办。” 说完,在三乙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马,一扬缰绳准备离开。
那少女也不说话,牵着幼童跟在赵龙吟的马后走着,看看走了约有两百米,赵龙吟停下马,转头对那少女说道:“小娘子还有事?” 那少女欲言又止,脸上泫然欲泣。 “姐姐我饿。”这时那幼童突然带着哭腔说道。 赵龙吟苦笑了一下,对李仲达拱了一下手说道:“阿翁且先去办事,我随后就来。” 李仲达点点头,吩咐三乙带着人留下来,自己和二甲就先进城去了。 赵龙吟跳下马,问那少女:“你们不是前几日借了一贯钱吗,怎么就饿肚子了。” 那少女张了张嘴,一张苍白的俏脸涨得通红。 “不说我走啦。”赵龙吟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虽然此时很不合时宜。 “我们之前借了些乡亲们的,就还了。”那少女仿佛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赵龙吟跳下马来,对那少女问道:“小娘子贵姓?” “不敢称贵,奴姓程。”少女曲身行了个礼。 “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奴家弟弟程度。” “可愿意跟我进城?” 少女点点头。 赵龙吟吩咐三乙将那幼童抱着,自己跟程姓少女步行向城内走去。一边走,三乙一边向赵龙吟介绍房陵城的城防形势。 房陵城城围约一千丈,均为石砖垒砌,城墙高六米至八米,底宽四米,顶宽二点五米,有一千零一个垛口,护城河宽四米。城建四门,均有城楼,东曰“景春门”、西曰“来凤门”、南曰“凯旋门”、北曰“永定门”,廓置城堡。东、西、北门均有“月城”扩围。从东门至西门六百四十五米,从南门到北门六百九十四米,略成正方形。城内有五街三关,即东、西、南、北街、县门街和东、西、北关。 这是兵家宝地啊,听了三乙的解说,赵龙吟心里想,进可东出襄阳,逐鹿天下,退可撤居山林,拥兵自守,他更急切地想打下房陵城了。 由于程度一直喊饿,他们进城后,就在街边找了个汤饼铺子,店家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连忙出来殷勤招呼。 赵龙吟给一人叫了碗汤饼和一笼蒸饼,就在店里坐下,吃了起来。三乙他们人多,店里坐不下,店家就在外面临时搭了几张座椅。赵龙吟数次招呼三乙进店里面坐,三乙都憨憨笑着拒绝了。 看得出来,这姐弟俩是真的饿了,程小娘子还顾及斯文,吃得慢条斯理,程度就没什么吃相了,一手拿着蒸饼,另一只手恨不得在碗里捞面吃。 程小娘子想拦住他的手,拦了几次都没拦住,就索性不拦了,然后一脸尴尬,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最后还是赵龙吟怕程度撑坏了肚子,硬是从他嘴边扯下一个块蒸饼,并承诺以后每天让他山珍海味轮着吃,程度才停下嘴巴。 等众人吃完,二甲从外面进来,给他们结了账,就带着他们去了县门街的一个大宅子,这宅子前面是是个酒楼,中间是一个小花园,后面则是一处安静的两进院子。 “行首,这处宅子是咱们李家坡在房陵城的一处房产,村长来县里办事就是住在这里的。我已经吩咐前面的酒楼歇业几天,行首就在这安心休息,我让人给你烧点水,洗洗风尘。其它事情行首不用操心,我跟村长去办就好了。” “好,那一对姐弟俩也安排住在院子里吧。” “好的好的,哦,对了,行首醒来要是饿了,跟外面服侍的丫头说一声就好了,厨子们这几日都会等在酒楼,随时听候吩咐的。” 二甲絮絮叨叨说完,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赵龙吟洗了个澡,穿衣服的时候才想起那姐弟俩衣衫褴褛,就让人去给她们置办了几身衣裳。 等赵龙吟一觉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李仲达已经回来了,跟二甲三乙在客厅里说着闲话。 见赵龙吟出来,二甲连忙接着他们去酒楼用晚饭,程氏姐弟也换了新衣服,跟他们一起来到酒楼。 厨子们应该早就等着,不一会儿就上了一桌子菜,无非是山珍河鲜,野菜田叔蔬之类。程度这次倒没有猴急,跟着姐姐对众人行了大礼,从他们周到的礼节上看,绝对出自书香人家。 吃过晚饭,李仲达和二甲因为忙了一天,就早早休息去了。程度却拉着赵龙吟,一定要出去逛一逛。 赵龙吟无法,再加上下午睡了一下午,这会儿肯定也睡不着,就带着三乙跟他们出去了。 第25章 月子弯弯 一行人来到街上,但见好个热闹的所在。两边酒楼茶馆,勾栏妓馆比邻而立,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挑担叫卖的,摆摊拉客的,纷乱噪杂,竟让赵龙吟生出自己走在前世的夜市上的幻觉。 “以前放陵城没这么热闹的,一般到了戊时,街上就没什么人了,整个城内已不见什么灯火。自从北人大量来到此地后,带来了许多新鲜事物和生活习俗,这里就热闹起来了,不到晨钟响起不会罢市。” “知州大人不担心城防安全吗?” “他多了许多进财的门路,高兴还来不及,至于安全,城内有守卫,城外有厢兵,他怕个球。” 程度似乎对沿街的吃食不感兴趣,拉着他们急急往前赶,等到了一家叫望客来的酒楼,就径直跑上楼去。 众人还未上楼,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女子婉约清丽的歌声,“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同罗帐,几家飘散在外头。”曲子悲凉,歌者凄苦。 歌声才停,便响起一阵轰然叫好声。 赵龙吟来到楼上,这是一处大堂般的所在,摆有十几张桌子,客人们各自搭伙,高谈阔论的,划拳行令的,对酒高歌的,一片乌烟瘴气。在大堂西南角,布置着一桌两凳,一个凳子上坐着一个老者,拿着一副快板样的东西,一女子约莫十八岁上下,荆钗布裙,怀抱琵琶斜坐在另一张凳子上。这女子体态清瘦,眉眼如画,一眼看上去很舒服,不像是一个勾栏妓者,没有什么妖娆姿态,倒有几分端正凛冽。程度挨着这女子站着,正叽里呱啦说些什么,程家小娘了也走了过去。 酒保殷勤地招呼他们在一处空桌子坐下。三乙照例是不坐的,神经兮兮地东张西望,估计在他眼里,这酒楼上就没有好人。 赵龙吟才坐下,那女子就带着程度和程家小娘子婷婷袅袅地走过来,来到赵龙吟跟前,裣礽一拜道:“奴家谢过官人今日救助我家小妹和幼弟。” 这女子姓游,是大学问家程颐大弟子游酢之女,父亲去世时将她托付给师叔——程颐之子程端中照顾,东京陷落之后,她和师妹师弟在师母的带领下来南方寻找师叔,才打探到师叔在六安,正准备去投靠,前线就传来师叔在与金人的作战中亡故的消息。一家人到得襄阳府时,盘缠用尽,师母在愁苦中再也挨不住,手一撒就去了,临去世前苦苦哀求游小娘子一定要把小弟抚养成人。没多久,伪齐人南下占据了襄阳府,游小娘子只好带着小妹幼弟来到房陵。 她和小妹会些针织活,起先还能靠给别人做些针线活勉强糊口,后来自己被一家财主看上,欲纳自己为妾,自己自是不肯,就被地主构陷,说她弄坏了他家的丝绸,与官府勾结要她赔偿,可怜游小娘子在此无亲无势,举告无门,万般无奈之下,就到这酒楼卖唱还债。 她们姐俩吃糠咽菜胡乱也能挨下去,只是小弟自幼娇贵,吃不得这苦,小妹被逼无奈,前些日借了张仲熊一贯钱的子钱。今天是还钱的日子,本来正愁苦无计,想着如果今天还不上钱,小妹只怕也会沦落到和自己一样,这叫她如何不肝肠寸断。 岂料山重水复疑无路,苍天不欺良善人,今天小妹幼弟遭难时遇到眼前这位好心的官人施以援手,所以她无论如何要过来感谢一番,至于欠他的十贯钱,也希望能缓上一缓。 赵龙吟连忙站起来还礼道:“一些小事,不必挂怀。” 程小娘子在一旁说道:“这是我游师姐,一直都是她照顾我和小弟的。” 程度拉着赵龙吟的手央求道:“赵哥哥,你把游师姐也接回去吧,我不想她在这里。我师姐人很好的,针线活也做得好,也会做菜,不会白吃你的饭的,大不了我今后少吃一点,也不用你给我吃山珍海味,好不好?” 游小娘子一听眼睛就红了,喝斥道:“小弟不要胡闹!” 看着眼前这姐亲弟爱的,赵龙吟知道自己今天很难拒绝。就点点头,正准备带着她们离开,就听到有人一声暴哼,大堂立即安静了下来。 就见中间一个桌子有个大汉站了起来,此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手中执一把折迭纸西川扇子。 “这位官人眼生的很,不知是谁家小公子。”这汉子摇着扇子,大刺刺地问道。 三乙立即带人围住赵龙吟,并朝那汉子拱了拱手道:“张行首,别来无恙!” “原来是李家坡李家的贵人,三乙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房陵城玩耍?” “我陪族长来房陵城办事,顺便领着公子四处走走。” 张行首干笑了两声,说道:“三乙哥,这位游小娘子在此献艺,我日日前来捧场,银钱花绡送出去不少,游小娘子却从未正眼看我一眼,今日小公子一句话未说,就要领走,此事怕是不好说啊。”
“这游小娘子是我家公子相识,今晚请她过府一叙,还请张行首行个方便。” “给了你们方便,只怕我就不方便了。” 见他出言不善,三乙等缓缓拔出了刀。 这张行首也不惊慌,反而缓缓坐下了,“三乙哥,咱们久未见面,来此桌喝上几杯如何?” “我家公子出来有些久了,晚回怕族长牵挂,今晚就不喝了,来日三乙定登门陪行首痛饮,不醉不归。” 赵龙吟看着这场面,就想起中学学过的水浒传的一个章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这张行首跟镇关西就有几分像了,可惜自己不是鲁提辖,也没有鲁提辖那本事,否则挥起老拳,将这泼皮打成红的绿的蓝的白的,想想就爽啊。不行,以后一定要加紧学习武艺! 游小娘子拉住赵龙吟的衣袖,焦急地说道:“官人,你今天救了小妹和小弟,已经帮了大忙了,奴家很是感激,今晚这事因奴家而起,万不能陷官人于险地,请官人赶紧走!” 赵龙吟不想退,冷冷的盯着这个张行首。今日这等小场面自己若退了,他日如何逐鹿天下? 场面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赵龙吟见他不打算起来喊打喊杀,就转过身,带着众人下了楼。张行首也没有什么动作,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 出了酒楼门口,就见门口围了一大圈人,密密麻麻堵住门口,三乙带人努力推搡,想挤出一条通道,奈何人数太少,根本挤不出去。 赵龙吟也不着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眼前的热闹,彷佛此事与己无关。没多久,场面就起了变化,不知道谁往人群里丢了一根火把,人群瞬间就乱了起来,你推我我挤你,很快赵龙吟就跟三乙他们被挤得分开了,他感觉自己被人有意无意地往人堆里推,然后就双眼一黑,自己被人蒙上了眼睛,被俩人架着往前疾奔。 这个张行首果然好手段!黑社会的门道被他玩得炉火纯青,青云直上,上天入地,地振高岗。赵龙吟感觉嘈杂声渐渐远去,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估计走了一个小时,他们停了下来。按照走的时间来看,他们应该是出了城,只是晚上城门早就关闭,他们应该是出不了城的,他也没听到开城门的声音,所以大概率他被人带着在城里绕圈子。 听到一声开门声后,他的蒙眼布被人拿下,然后就被推进一间屋子。屋子里灯光昏暗,他适应了几分钟,才看清屋子里的状况。游小娘子和程小娘子姐弟也在,只是可能受到惊吓,互相抱着窝在一个角落里。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几个凳子,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几个杯子。 游小娘子到底大一些,见是赵龙吟进来,就定了定心神,站了起来,扶着他坐到凳子上。 “我们拖累官人了。”游小娘子给赵龙吟倒了杯茶。赵龙吟被人家架着跑了几公里路,确实有点渴了,就接过茶一口闷了。他是不怕茶水里有什么毒药的,如今自己这几个弱鸡在人家手里,人家要杀要剐,要煎要炒还不是随便!用不着浪费药。 不过他还是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奇怪的是,这时的紧张程度还赶不上他前世去墨西哥时,去墨西哥那次,当他走下飞机时,他就觉得机场外面会有一大堆蒙面汉子拿着M16,AK47什么的在等他。 喝完茶,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别紧张,别紧张,然后就深呼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急促的心跳放缓下来。 “这么说,咱们被人家一锅端了?不知道张行首请咱们来是要拜把子呢还是要要滴血认亲。”为了缓和游小娘子她们紧张的情绪,他讲了句很不好笑的笑话。 程小娘子和程度也站起来,坐到桌子边。“现在咱们怎么办,他们不是好人的。”程小娘子怯生生问了一句。 “这会儿我不想管他们是不是好人,我只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赵龙吟笑嘻嘻地又说了句不好笑的笑话。 “那你是不是好人?”程度倒是童言无忌。 “你们今天也看到了,我是十成十的好人,成色比官家宝库的金子还要足。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房陵县李家坡人士,身世清白,童叟无欺。”他这话说得很不要脸,论起身世,他赵龙吟大概是大宋最不清白的一个。 小娘子们和程度都被他逗笑了,游小娘子这会儿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把自己和程小娘子他们的身世给赵龙吟讲了,赵龙吟这才知道,游小娘子单名一个芷字,程小娘子单名一个薏字。 第26章 你不配 我尼玛,赵龙吟在心里讲了句粗话。程颐程颢这俩兄弟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儒啊,他们搞出来的那套虽然和赵龙吟前所受的唯物主义教育相冲突,可这完全不妨碍赵龙吟这个学渣对他们的敬仰,连人家朱熹都是他们门派的弟子,明朝的牛人王阳明也是靠他们的理论成为大家的。 好家伙,自己无论如何要把她们弄出去,有了这几个小凤凰,还怕引不来几个老凤凰,中凤凰来? 赵龙吟正想七想八,有个老者敲门进了屋子,对赵龙吟行了个礼道:“小官人,我们家行首有请移步一叙。” 赵龙吟安抚了一下游小娘子她们,就跟着老者走了。 老者带着赵龙吟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差不多的屋子,只是这屋子有酒有菜,有张行首。赵龙吟对那老者说道:“给游小娘子她们也置办些饭食送去。”老者看了张行首一眼,张行首点点头。 “小官人对游小娘子不错啊。”张行首起身给赵龙吟倒了杯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只有你这种蠢货才对她们那么鲁莽。” “怎么?” “我说你眼瞎!还恬不知耻的要抢人家为奴为妾,你也配!”赵龙吟毫不客气。 张行首刚装出来的斯文就按不住了,额头青筋直跳。“我为啥不配?我是混江湖的,她也是混江湖的,怎么不配!?” “人家大儒之后,混江湖也混得三贞九烈,没有侮辱门风。” “我也是将门之后!我也没侮辱门风!”张行首跳了起来,怒吼道,唾沫子喷了赵龙吟一脸。 “哦?你是哪个将门的,说来听听,我倒想知道哪个将门养出你这么个江湖匪首。” “家父张叔夜公,当年金人二围汴梁城,家父率领我和我家兄自行招募一支万余人的队伍,一路与金人交战突围,是唯一一支杀进汴梁城的队伍,汴梁城破之后,家父与家兄战死,母亲也死于乱军之中。”说到这里,这偌大的汉子哽咽起来。 赵龙吟彷佛又看到了一个种虎,这该死的靖康之难到底还要让多少大宋男人泪流不止?也是啊,其实在前世,南京大屠杀只要是中国人又有谁会忘怀?对了,小日子在这个时期叫什么来着? “然后就流落到这里杀人越货,绑票勒索?” “也是为了生计。”张行首这时已没有了狠唳之气,嗫嚅道。 “哼,如若为了生计这个由头,就可以胡作非为,那你家父当初就该投了金人,这时候怕不是荣华富贵?”赵龙吟冷笑一声。 “黄龙山的种虎知道吗,他也是将门之后,也只是打打地主老财的主意,人家宁愿饿肚子,从不欺负老弱妇孺,平民百姓!” “知道,我们在汴梁城喝过几次酒,前几日还来找过我。” “然后你把他三弟绑了!” “什么三弟?”张行首大吃一惊。 “我是他结拜三弟。”赵龙吟对张行首坦白此事,就是觉得这个张行首境遇跟种虎类似,也许也可以拉来为自己所用。 “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莫非小官人此次前来也是为了知州家的事情?” 种虎这混蛋还真是不靠谱,将这么大的事情告知外人,万一泄露出去,让知州有了防备,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跟种虎关系不错?”赵龙吟阴沉沉地问了句。 “算是过命的交情。” “他跟你怎么说的?”赵龙吟想知道种虎告诉了他多少。 “没说细节,就说他缺粮饷,想抢一下知州这个肥羊,让我届时配合一下。” 赵龙吟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种虎还是知道分寸的。 “明日有兴趣跟我见见种虎?” “有的有的,明日种虎兄弟来了,我做东,请一桌酒菜给小官人赔礼,我前日托人弄了一坛子你们李家坡的好酒,还留着,种虎兄弟来了正好招待他,他好这一口。话又说回来,酒是好酒,可他娘的也是真贵啊,一坛子酒要二十贯钱。” “现在张行首想如何安排我和游小娘子她们?”赵龙吟笑着转开话题,二十贯也叫贵?等他把包装搞一搞,坛子换成瓷的,镶个金嵌个银什么的,再宣传一下,卖个五十贯、一百贯也不在话下,那些富贵人家向来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而且这东西能保值啊。 “哎呀,这事真对不住了,我这就亲自将你们送回去。” 等赵龙吟回到李家坡的住所,就看到李仲达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没有看到二甲和三乙。 见赵龙吟回来了,李仲达长呼了一口气,怒道:“三乙这个混账,深夜也敢带你出去,出去也罢了,居然让你落入歹人之手,真是该死。”
赵龙吟连忙说道:“不怪三乙,是我任性,非要出去,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还请来了一位帮手。” 张仲熊一脸尴尬,上前向李仲达抱拳行礼道:“李当家,一场误会,此事是晚辈的不是,原本看到三乙在小官人身边,我就知道小官人是李家坡的人,原也不敢得罪的,只是当时大众广庭,我不出手,就会颜面尽失,以后也不好约束兄弟。我请小官人去,也就吃了几杯酒,没有半分慢待。千错万错,都是晚辈的错,要打要罚,悉听尊便,晚辈绝不敢有怨言。” “哼,你张行首要颜面,我李家坡就不要啦?今日且先作罢,过些日子再与你算账!” 这时三乙和二甲回来了,三乙一见张仲熊,就要拔刀,赵龙吟连忙按住,“过去了,过去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就此作罢,就此作罢。” 送走张仲熊,已是丑时,赵龙吟已是精疲力竭,吩咐二甲好生安顿了游小娘子她们,自己也去睡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赵龙吟睁开眼,就见到程度一张要哭的脸。 “咋啦?” “阿翁要打三乙伯伯。” 赵龙吟一下子清醒了,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就往外跑。 游芷和程薏站在门外,也是一脸焦急,她们不好进去叫赵龙吟,只好让小弟进去。 赵龙吟来到中间的园子,就见三乙跪在地上,李仲达拿着鞭子正准备抽他,种虎居然也在。 “阿翁,这是咋的啦?” “昨日行首被人绑架,全是三乙失职,军法家法都饶不得他。” “昨晚不是说过了吗,是我任性要出去,对方人太多,三乙他们很尽责了。” “虽然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是行首总要出门历练的,难不成出门一次就生死难料一次?” “阿吟的护卫确实太少了,三乙他们即使再尽职尽责,也是好汉难敌四手,老虎斗不过群狼啊。等房州事了,我从军中再抽调三百好手给三乙,阿吟的安全确实是重中之重。”种虎也在一边劝道。 众人劝归劝,三十鞭子还是落在三乙身上。鞭子打在三乙身上,游小娘子他们却泪汪汪的。三乙全程咬着牙没吭声,受完鞭子二甲扶着他进去敷药了。 “你怎么来了?张仲熊有酒等着你?”赵龙吟心里不好受,想找个人消消火,就呲着牙问种虎。 “咱们要讲道理!”种虎往后退了一步,“昨天夜里收到李当家的急信,说你被绑架了,我可是马上升帐点兵,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了一夜。” “黄龙山离这里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哪来的一夜?”赵龙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反正我是夜里赶来的,等开了城门,我是第一个进来的。” “你的队伍呢?不会开进了放陵城吧?” “没有,队伍开到离房陵城还有十里地地时候,又收到李当家的传信,说张仲熊把你送回来了,我就让狄青把队伍拉回去了。” “没有惊动官府吧?” “应该没有,不过也说不定。”种虎摊摊手。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一会张仲熊应该要来了,咱们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行动。” 赵龙吟说完就进房去看三乙了,三乙今天这顿打是因为自己才挨的,自己给他敷药也许会心安一些。 接近中午的时候张仲熊来了,他上午去把那个坑游小娘子的那个地主收拾了一顿,警告他若再敢骚扰游小娘子,弄死他们全家,这也算是给赵龙吟一个交代。他们就在李家坡的酒楼开了一桌,酒是赵龙吟带来的,是用土豆做原料酿的,带过来给种虎他们尝尝,土豆酿的酒没有粮食酒口感好,但是烈一些,有些辣口,成本只有粮食酒的一成。他准备以后把酒的品质做差异化,没有品质的差异化哪来的价钱的差异化。 果然,种虎一杯酒下肚,呲了一下,砸吧嘴巴说道:“这酒烈!喝着更痛快!”相较于醇不醇,他们这些武人更关心酒烈不烈。 趁他们还没喝醉,赵龙吟跟他们商量起了正事。黄龙山有三千兵马,攻打野猪岭一千人应该够了,剩下两千全部调到房陵城,这两千人要对付两千五百厢兵,还有知州家的五百人的私人卫队。虽然黄龙山的军械和日常训练要远好于厢兵,但是硬碰硬的话,会有大量战损,这是现阶段赵龙吟和种虎都不想看到的。 第27章 血战前夕 “你有多少人?”赵龙吟问张仲熊。 “一千人,不过军备不行,也没有好好训练,对付对付守卫还行,遇上正规军,基本上没有一战之力。不过,在城外十数万流民中间我还可以说上几句话的。” “阿翁那里谈得怎么样。” “目前城内五百厢军与张潇离心离德,韩通判平常比较照顾他们,所以厢军反而比较听韩通判的。” “所以是否可以让韩通判设法,让厢军兄弟们那天保持静默。” “我去试试。”李仲达应了下来。 “城外的厢军怎么对付?”种虎比较担心这个,毕竟都是大宋的军人,他不想跟厢军兵戈相向。 “这就需要仲熊大哥出马了。”赵龙吟想了一下,看向张仲熊,“仲熊大哥,不需要你的人去厮杀,等我们进城后,你让你的人组织一些流民,把四个门堵住,不让厢军进城,做得到吗?” “没问题,我保证不让一个厢军进城。”张仲熊心里权衡了一下,组织起几万流民应该问题不大,让他们去城门口散散步,消消食,一个门堵他个几千人,到时一只老鼠都别想进去。 “能不起冲突就尽量不起冲突,不伤人是最好的。” “喏!”张仲熊抱了下拳,算是领命了。 “这样的话,只需要两个营进城就可以了,留两个营在城外作预备队。”种虎见计划如此周全,兴高采烈起来。 “可以,咱们现在定一下行动时间。” “行动最好在夜里子时,房陵城是不宵禁的,子时城内人没那么多了,方便行动。”张仲熊毕竟是这里的地头蛇,对城里的情况比较了解。 “说到宵禁,仲熊大哥可以适当配合一下,在城里弄点乱子,阿翁跟韩通判说一下,让他设法说服张潇这几日实行宵禁。” “好办法!”李仲达和张仲熊齐口说道。 “如此,咱们分开行动,明日将情报汇集后再确认行动日期。” 当然,行动都是别人行动,他是没什么事可干的,经过昨晚的惊魂,他不敢再出去惹事生非,也不想在大战前节外生枝,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宅子里,跟游芷姐弟照顾三乙。 种虎出门的时候,把出去打水的游芷撞了个趔趄,一盆水也打翻了。种虎慌忙扶住,忙不迭地道歉,还帮游芷重新打了盆水才走。 赵龙吟告诉她们张仲熊已经帮她们解决了那个财主的事情,三姐弟听了自是欢喜不尽,看着赵龙吟的眼神就多了些崇敬。 当天晚上,城内就发生了几起事故,其中两起不大不小的火灾,当然很快就被扑灭了,三次酒后斗殴。于是第二天通判大人在征得知州大人的同意后,发布公告,自即日起,房陵城无限期宵禁整顿,直到城内治安好转为止。 第二日傍晚,所有需要落实的情报都汇总到一起,城内的五百厢兵已经答应配合,除了看守城门的,其他的人将呆在营房不外出。而看守城门的厢兵也将在子时打开南门,并守住其它几个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张仲熊则表示届时可以安排在知州家的内应放火,当守卫们忙于救火的时候,种虎再杀进去,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既然万事俱备,赵龙吟就定在后日子时发动攻击。 事情定下来后,李仲达和种虎、张仲熊就希望赵龙吟返回李家坡。赵龙吟坚决拒绝了,一来他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战事,他不想错过,历练一下胆量也好,二来他不想被动等待,那样太折磨人了。 但是他这两个理由被李仲达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阿吟,你留在这里,只会让大家分心,开战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你有什么闪失,大家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就会变成一场空,那我们打死打活为了什么?” “你要历练战事,我不反对,只是要等你再长大些,届时有的是机会。” 赵龙吟还想争辩,房志成也到了,直接三票对一票把他这个累赘送回了李家坡,游芷姐弟也随他一起走了。 当然走之前,他还是争取到了一个权利,攻击当日要每半个时辰给他一封相关邸报。房志成答应了,并表示他会将实时战报传回李家坡,赵龙吟作为赵家军最高统帅,掌握第一手情报是必须的。 听说赵龙吟回来了,小酒儿欢天喜地飞快地跑到村子门口,就见到赵龙吟正从马车上搀扶两个小娘子下来。李家坡瞬间就风云色变,飞沙走石,隐隐有雷鸣之声。这个混账,才去房陵城几天,就拈花惹草,还一下子带回来俩!
看到小酒儿眼神里的刀子正把自己大卸八块,赵龙吟连忙上前解释:“这位游小娘子是程颐程大家大弟子的千金,这位程小娘子是程大家的孙女,这个程度,是她弟弟。她们肯屈尊来我们李家坡,靖康书院可是蓬荜生辉啊,你说是不是,酒儿?” 说完又把小酒儿介绍给程薏,游芷她们,“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李娉儿,李当家的孙女。”赵龙吟特意把酒儿是自己的娘子这个身份说出来,想挽救一下。 果然小酒儿听到赵龙吟这么介绍自己,脸色好看了点,再说阿翁不在,目前李家坡由她当家,不能失了礼数,叫人家小瞧了,就换了一副笑吟吟的脸,热情地跟游芷她们打招呼。 “哎呀,原来是游家的姊姊和程家的姊姊、阿弟来做客——”,她故意把做客两个字咬得很重,“咱们怠慢了,一路上辛苦了吧,阿吟粗手粗脚的,肯定没有把你们照顾好,来来,跟妹妹去村子里先安顿下来,阿吟,你个呆子,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帮忙拿行李!” 赵龙吟摸了摸鼻子,苦笑着和三乙提起行李,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把她们送上了山。他心里有事,安顿游芷她们的事情就让小酒儿去处理了,自己来到赵家军的衙门大院,找来房宣意,准备坐等房陵城的情报。 天擦黑的时候,西北风夹着雪粒渐渐猛烈起来,雪粒打在屋顶上叮当作响。不知怎么,赵龙吟非常喜欢下雨下雪天气,尤其是下雪的时候,穿得暖和和的走在雪地里,头顶飘着雪花,所有的烦恼都会抛到一边,心情也会愉悦起来。 小酒儿跟厨房的仆妇给他们架起了一个吊锅,今天炖的是鱼头豆腐,赵龙吟和房宣意都有点心绪不宁,就让小酒儿给他们烫点黄酒。 小酒儿给他煮的黄酒会兑些米汤,一般都是一碗米酒兑三碗米汤,以至于很难界定到底是黄酒兑米汤,还是米汤兑黄酒。 开吃的时候,游芷和程薏姐弟也来了,她们没有跟赵龙吟一起吃,而是跟小酒儿另起了一桌,程度不是很老实,两边跑来跑去。 房宣意看到程薏,眼睛就亮了,不停地往那边偷瞄。赵龙吟心里一动,房宣意和程薏会不会是很好的一对?想到这,就站了起来,拍了拍房宣意的肩膀,示意房宣意起来跟着他走。 来到小酒儿她们桌边,赵龙吟笑嘻嘻地说道:“我给两位小娘子介绍一下,这位高才,姓房,名宣意,房家村房当家的嫡长子,年方十二,至今未有婚配,目前在靖康书院读书,监管着藏书阁,管的不错。据说他还有其它本事,你们跟他慢慢接触就知道了。” 听到赵龙吟在两位小娘子跟前夸他,房宣意有点害羞,或者装着有些害羞?赵龙吟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觉得装出来的可能性大。 “这两位小娘子呢,我朝大儒程颐公程颢公知道吧?” “知道,”房宣意点点头,“我阿爷对两位大儒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他们是千年不世出的大才。”说完突然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游芷慌忙将他扶起,红着脸说道:“奴家可不敢当房官人如此大礼。” 房宣意站起来,拍了拍膝盖,朝赵龙吟怒道:“你踢我作甚?” “谁?我还以为你学你阿爷,慕贤礼才的,才对游程两位小娘子行此大礼。走走走,咱们继续吃饭去,鱼头都炖烂了。”说完揽着房宣意的肩膀走开了。程薏是看见赵龙吟踢房宣意的腿的,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噗呲一声。 “你就真不是好人!”房宣意坐下后,恨恨地说道。 “我对你还不好?人,我给你介绍了,大礼也帮你拜了,以后要靠你自己了,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你不会跟我抢的,对吧?” “不会,我还不想夭折。” “记住你说的话!否则爷爷我立即辞职,然后再一顿吃八斤土豆把自己撑死!” 听到房宣意发下如此气势磅礴的誓言,赵龙吟倒一口凉气,还别说,这小子或许真干得出来。 正在俩兄弟瞎扯的时候,第一封战报到了,来自黄龙山。 小酒儿和游芷他们带人收拾了餐具,在炉子上烧了壶水,备了套茶具放在赵龙吟和房宣意前的小几上,并叫人抬进来一个烧的正旺的碳炉,将两扇窗户稍稍打开一点缝隙通风。安排好这些,就带着游芷、程薏姐弟离开了。 第28章 血战 第一封,酉正,攻击房陵城的四个营出发,种虎为统领,狄浩为副。 第二封,戌正,攻击野猪岭的两个营出发,折忠国为正统领,元丙为副,六丙带一百斥候负责放火。 第三封,亥正,种虎抵达房陵城五里亭,分成两支队伍,种虎带两个营前出南门方向,离城门一里地,进入攻击准备。狄浩带另外两个营原地待命。 第四封,亥正,折忠国抵达野猪岭,自己带七百人前往后山进入伏击区域,元丙带三百人抵达野猪岭山寨前门一里地,准备围堵从前门出来的敌人。六丙带一百斥候携带火具进入放火地点。 房宣意将所有战报按时间先后顺序贴在墙上,到目前为止所有部队都顺利进入预计地点。外面的风更大了,雪粒似乎停了,有雪花从微开的窗户缝隙飘进来,好个月黑风高夜! 小酒儿和游芷、程薏又走了进来,给他们端了几盘点心,几碟干果,然后给加了壶水,往碳炉里加了碳。 “程度呢?”赵龙吟问了句,他现在很紧张。 “睡了,让春姑看着在。”程薏蹲在地上一边用火钳翻着碳火说道。 “你们咋不睡?” “我们睡了谁伺候你们。”小酒儿娇嗔道。 这场景让赵龙吟有点心虚,部下们在外面打死打活,自己却看着美人烤着炭火吃着点心,这让他很不自在。 子正,身边沙漏最后一粒沙漏下,已经在山林里埋伏了一个时辰的六丙轻轻站起身来,身上已全被大雪覆盖,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向传令兵下令:“开始攻击!” 随着一支烟花冲天而起,两边山林瞬间冒出几十处火光,此时西北风正劲,山林之前每隔几十步浇了豆油,被点燃后,火势顺着风向从山寨门口成倒箭头形往山谷里面席卷而去。 山谷下面很快响起了灭火的呼喊,但是没多会,灭火的呼喊声没有了,只剩下一阵阵凄惨的鬼哭狼嚎。借着火光,站在山顶的六丙看见山谷里内寨渐渐被烧成一座火山,寨子内的人四处乱窜,有的慌不择路,跳进水里顺着水流向前门飘去。前门是死路,那里的火更大,这会儿估计连河水都烧开了,而且有元丙在前门守着,不可能逃得出去。 大多数人还是顺着风向向没火的后山跑,这个效果就是他们想要的,折忠国在后山扎了个口袋,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后山被折忠国早早砍出了一条六十米宽的隔离带,火烧不过去。 看着寨子里的人跑得差不多了,六丙下令斥候向野猪岭外围撤退,并保持六人一小队的队形搜寻漏网之鱼。 子正,房陵城外,南门,吊桥被悄无声息地放下,门也缓缓打开。种虎率一千人快速通过城门,南门内已没有一个人影,他不由得暗赞一声,韩通判果然了得!狄浩提队跟到南门前,留五百人堵住城门,防止任何人进出,另外一个营在附近机动,主要是应对西门外的厢军,如果张仲熊行动失败,这一个营将前去堵截那两千厢军,一场遭遇战就在所难免。 赵龙吟看着行动开始的战报,叹息了一声,“希望不要死太多人。” “你就假仁假义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眼馋人家的土地,又不想手上沾血,怎么,想让张潇白白送给你?” “下一场仗我就让你上!还是当先锋!”假面具被房宣意戳穿,赵龙吟就有些恼羞成怒。 “自从经历上次被种虎绑架的事情后,爷爷我就不怕了,等我再打熬几年力气,不用你命令,爷爷自己申请上战场,儿子才喜欢天天跟你呆在一起。” 赵龙吟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自古英雄出渣渣,大江后渣推前渣。 知州家方向升起了熊熊火光,种虎打马急进,快速冲到知州家大门口,张仲熊带着几十个人已经在等待。 种虎一边下马,一边快速地下着军令,“一营跟我进去,二营封锁四周街道!” “种统领放心进去厮杀,这宅子周围都有我的人守着,断叫一只老鼠也跑不出去。”张仲熊呲着牙说道。 “还记得你今晚的任务是什么吗?如果城外有一个厢军进城,你提头来见!” 张仲熊脸色一变,带着人匆匆离开。 城外,西门,厢军大营,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一阵阵急促的鼓声召集着还在沉睡的兵士们,大营里瞬间响起匆忙的脚步声,都头们的怒吼声,斥骂声,火把被纷纷点燃。 一盏茶后,主帅大厅内灯火通明,厢军军都指挥使周正阴沉着脸在帐前踱着步,帐下各指挥使,副指挥使纷纷交头接耳,满脸惊疑。 “刚刚收到情报,有不明敌人进攻房陵城,目前已经入城内,正在与城内的守军激战,诸位合计合计,咱们该怎么个章程。”
“敌人人多吗?” “怎么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会不会是流民造反?” “会不会是襄阳府的伪齐军趁着大雪攻进来了。” “会不会是黄龙山的种虎?” 听到有人提起种虎,周正愣了一下,想起前几日收到竹山军马场厢军都指挥使杨起的邸报,邸报中提醒他注意房陵城,还暗示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最好按兵不动,以观望为上。韩通判昨日来劳军,也说这几日天气不好,雪大风寒的,要尽量减少外出,避免将士们挨饿受冻,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想到这,周正明白了,好你个种虎,你就这么大刺刺的在我眼皮底下攻击房陵城,招呼都不打一个,真当我周正是草扎泥捏的?再说此事朝廷迟早会知道,自己若是按兵不动,朝廷怪罪下来,贻误军机,怯敌畏战的罪名的是少不了的,届时被砍头都只怕是轻的。 周正一咬牙,下达了军令, “诸位,不管对方是谁,守卫房陵城本是我们这支厢军的责任,丢城失地的罪名我等担不起。传我令,乙字营向西门推进,丙字营向北门推进,丁字营向向东门推进,戌字营向向南门推进,我率甲字营居中策应。注意,在未弄清楚敌情前不要交战,各营斥候随时向我通报战报。” 一炷香后,一队队兵士开出了营房,外面,雪下得正紧。 各营人马刚走出二里地,就见到前面密密麻麻挤满了流民,这些流民几百人几百人一堆,把所有前往房陵城的路都给堵死了,兵士们根本无法推进,营指挥使焦急地让斥候上前打探是怎么回事。很快各路斥候传回来消息,流民们说北门的风雪太大了,他们呆不住,就往其它的门迁移,以躲避风雪。这个时候,流民们为了保命,已经不那么温顺了,就跟前锋队伍起了一些摩擦。 北门的风雪大,西门的就不大?各营指挥使头都大了,流民的命虽然不值钱,可是朝廷早就下个军令,不得恶待流民,要以安抚为上。再说了,这房陵城流民十几万,真把他们逼反了,自己这两千人还不够他们踩的。 可是退回军营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民一波波的来回走动,有个疤脸的流民甚至一晚上来回迁移了八回,一边走还一边说,“这狗日的老天,真要把人都冻死才甘心!还是要多走动啊,走着走了就暖和了。” 知州宅内,种虎挺枪刺死了一个从阴影中扑出的守卫,拔出枪后在原地喘息了一阵。他们遇到了难缠的对手,张潇请的这些守卫个个都是好手,很熟悉宋军的军阵和打法,很显然,这些守卫都是北地下来的溃兵。种虎他们平日训练的野战打法在这种狭窄的空间根本施展不开,即使他们身着铁甲,而且武器都是李家坡配备的上好唐制兵刃,这会儿战损也已超过两成。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逐屋围剿,战斗还是进入了尾声,剩下的约五十多个守卫被逼到一处内宅前,看情形,知州一家应该就在屋内。 种虎挥手示意手下暂停进攻,这几十个守卫此时还不肯投降,倒是让他起了招揽之心。只见他单人走上前去,对守卫们拱了拱手,说道:“兄弟们,你们是北地下来的宋军吧,当这守卫是为了求财还是为了生计?” “为了求财如何?为了生计又如何?”一个身上已经中了两箭的汉子问道,估计是这伙人的头领。 “如果是求财的话,你们也看到了,眼下这情形,有钱收,只怕是没命花。如果是为了生计,那就犯不着为了屋内这个狗官拼命。” “这些都是山匪,你们要是不抵抗,咱们都得死。兄弟们只要打退这些山贼,张某的身家可以尽数拿去,你们下半辈子不要说生计,就是娶妻纳小也不愁了。”屋内有个人惶急地对外喊道,声音尖利。 “哈哈哈哈,兄弟们相信这狗官如果挺过今晚,会把全部身家都交付给你们?”种虎大笑。 “看将军的军阵和打法,不像山匪,敢问将军姓名。” “在下西北种虎。”种虎报了自己的家底,这会儿他也不怕被知州知道,反正他也没打算让知州活过今晚。 “将军可是种师中种大帅的后人?” “种公是在下的先叔翁翁。” 那为首的汉子扔下兵刃,走到种虎跟前,行了个军礼,“在下方强,是种师中大帅麾下的一名营指挥使,太原保卫战失败后,大帅战死,我等侥幸逃脱,流落到此,做了这上不得台面的营生。将军如肯收留,我等愿重回种家军麾下效命。” 第29章 民生是大事 种虎捶了一下胸,“方指挥使,种家军欢迎你回归,咱们以后一起战斗。等兄弟先把此间事了一下,再陪哥哥去痛饮几杯!” 说完走进屋子,验明张潇一家子正身后,放了一把火。 卯初,天色微明,雪霁风停,知州一家,绝! 卯初,野猪岭,当最后一批知州家守卫被卸甲后,战斗结束,开始进行战场清理和战果统计。 辰正,赵龙吟在三乙的护卫下,出发前去房陵城。 半路上遇到六丙带着百来个兵士在路边等候,种虎担心三乙的人手不够,临时抽调六丙前来随扈。 “怎么样,打得酣畅不?”赵龙吟眼巴巴地看着六丙问。 “没怎么打,就几场小规模接触战。”六丙撇撇嘴。 “夫子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自从被李仲达质疑过几次后,赵龙吟就不敢随便孔子孟子了,统一改成夫子,这总不会错吧。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这么解的吗?”六甲斜着眼看了赵龙吟一眼。刚才还自鸣得意的赵龙吟就被打脸了,不禁恼羞成怒地问三乙, “按军规,对行首不敬该打几鞭子?” “三乙叔,军规里有这一条么?”六丙有些狐疑。 “我马上让房当家的加进去!”赵龙吟怒道。 三乙看着六丙,“见到长辈不行礼,我按家规处理成不成。” “成,成,成”六丙赶紧从马上爬下来,他不怎么怵赵龙吟,但是还是很敬畏三乙的。 三乙面无表情地脱了六丙的盔甲,抬起鞭子问赵龙吟:“行首,打几鞭子?” “打——,打一鞭子!不过要打屁股。” 三乙二话不说,不管六丙垂死挣扎,扒了他的裤子,狠狠抽了一鞭子,六丙白花花的屁股就立即多了一道血槽。六丙呲牙咧嘴地穿上裤子上了马,一路夸张地哀嚎,还时不时在马上扭一下屁股。 等到了房陵城知州衙门前,他立即不嚎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法发生,安安静静地走到种虎后面站着。 几个当家的和韩通判、张仲熊都在,现在仗打完了,要安排后续的事情了。 种虎先通报了一下战况:“目前两地的战斗已经结束,战场也清理完毕,野猪岭战死七人,伤五十六人,其中十六人是烧伤,敌方死亡三百九十八人,被我方俘虏一千六百一十七人。” “房陵城,我方战死三十七人,伤六十八人。对方战死一百七十五人,伤两百八十人,余者投靠了我们。” “知州张潇一家被我处死,我一个没留。” 二甲这时带人送来了一桌子酒菜,摆好后,带着六丙他们离开了,房子里只剩下几个主事人。 众人分主次坐下,赵龙吟被他们按在了主位,原本他想让给李仲达,被李仲达坚决拒绝了,其他人更不可能坐了,所以赵龙吟只好勉为其难的坐下了。 “我说一下城里的情形,”众人酒过三巡后,韩通判放下杯子说道。 “目前城里还算稳定,面上的我在维持,底下的张行首在帮忙弹压。我们放出去的消息是昨晚房陵城被襄阳府的伪齐军偷袭了,在赵家军行首赵龙吟和厢军的拼死抵抗下,将他们赶了出去,并阵斩了他们五百多人,目前他们已经退回襄阳府,房陵城转危为安了。” “现在棘手的是,如何安排城西的厢军。”韩通判捻着胡须说完,把这个难题丢给了大家。 “明天韩通判、种大哥陪我去厢军大营走一趟,我们和他谈谈。” “既然赵行首去,我们且先不说这事,另外一件事情倒是要赶紧处理。”张仲熊这时开了口。 “城外的流民?”房志成问道。 “对,这次他们也出了大力,而且这鬼天气,只怕雪还会下,如果不管他们,到时我压不住。” “是啊,我们肯定要管他们的,只是人太多了,城里安置得下吗,韩通判?” “最多五万人,起码有一半安置不了,这还是要把张潇家宅子用上。” “张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流民中老弱病残的先安排进来,其他青壮暂时还住在外面,如果房子不够住,看是否可以发动他们到周围山里砍一些树木,搭一些临时住房。” “可以是可以,只是他们的吃食怎么办?大多数人家里都没有多少余粮的,只怕很难挺过这个冬天。” “阿翁,咱们粮食怎么样?”赵龙吟问李仲达。 “我们自己的粮食要留给种虎,房陵城官库的粮食在保证厢军的用度之后估计能多出三万担。这次打掉张潇,从他的私家仓库预计能弄到两万担粮食,加在一起每人分不到五十斤。”
“这就难办了。”赵龙吟头疼起来,当即就觉得屁股痒,这个主位不好坐啊。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赵龙吟沉吟了一下说道,“咱们以官府的名义向城里的大户,乡间的地主借粮食,能借多少借多少,以一年为期,明年秋粮下来后全额归还。”这个赵龙吟有把握,土豆到明年秋天,估计能产出二十万担。 “然后呢,粮食不要分下去,官府出面熬粥,粥不要太稠,也不要太稀,饿不死人就行。” “也只能这样了,这事我去办,张行首协助我维持秩序就行。”韩通判应承了下来。 “行,只要不饿死太多人,我鼎力相助。” “那就这么办,阿翁和韩通判先将这些流民登记入籍,明年开春咱们要引导一部分人去开荒,可以告诉他们,谁开出来的就归谁,但是种什么须由官府来定,赵家军负责收购粮食,有多少收多少,让他们不要担心,当然,他们需要跟其他农夫一样,需要向官府交税。” “有手艺的,或者妇人这些可以安排到赵家军作工匠,明年作坊肯定要大面积铺开的,需要大量的人手。” 对于流民开出来的土地归他们所有,李仲达和房志成有些意见,在他们心里,土地要捏在自己手里才好。 赵龙吟给了他们一个方法,让他们去试一下,按照前世统计学的说法,叫参照组。就是安排一组人,土地归他们所有,交两成税之后的产出归他们,一组人只是租给他们种,交三成租给赵家军,剩下的归他们。然后看看三年里赵家军从哪组人那里获得的收益高。 李仲达和房志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赵龙吟,这不是明显的吗?还用试? 赵龙吟也不解释,他很想看看最后的结果,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白痴。 “张潇家土地如何处理,有五千多亩。”李仲达见赵龙吟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没底,就决定去试一试,然后转移了话题。 “这些土地不能动,赵家军要自己留着,以后将士们立了军功,拿来奖励他们,这个可以定成律法,多少级军功奖励多少钱财,多少土地。” 种虎和张仲熊听了连忙点头应和。 房陵城的民生问题讨论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要讨论政治上的问题,而这才是最迫切要去解决的。 他们把房陵城打了,把张知州给杀了,怎么向朝廷交代?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他们上面说的那些都是空中楼阁,都是吹牛逼,都是自娱自乐。朝廷如果不承认他们,那他们的这次行动就是造反,他们就是匪寇,迎接他们的就是朝廷无情地围剿,大宋的军队打金人、西夏人不行,剿匪还是手到擒来的。赵龙吟甚至能猜到朝廷会派谁来征讨他们,没错!就是正在南边大杀特杀的岳帅! 岳帅会来砍他的头,谁叫赵龙吟偷他的满江红。 听到赵龙吟提到政治问题,种虎拉着张仲熊离开了,他们武人负责征战杀敌就好了,头疼的政治问题交给读书人去处理。屋子里只剩下韩通判、房志成、李仲达和赵龙吟了。 “未开战前呢,我就和韩通判,李当家就这事有所讨论,得出上中二策,给行首斟酌。”房志成一边想一边说。 “上策呢,就是趁机把赵家军推荐给朝廷,让赵家军正式登入朝堂,将坏事变好事。韩通判以房州官府的名义给朝廷上书,就说是伪齐人在流民中的奸细接应下,偷袭了房陵城,杀了知州一家,赵行首带着乡军在厢军的配合下奋勇杀敌,将伪齐军击退,夺回房陵城,并阵战数百敌军。 “而我呢,亲自去一趟临安,首先要解决张潇小舅子的问题。之前我跟行首介绍过,张潇妻弟陈均在朝廷礼部任职,之前我们已经打上这个关系,只是我们这次杀了张潇,他少了许多进贡,肯定不肯善罢甘休。所以,我建议咱们谋得的张潇五千亩地,按市价折成银钱给他,我们再许诺每年给他照常进贡。” “给他的好处是不是多了些?”赵龙吟有些心疼,当家了才知道柴米贵啊。 “给他这么多好处,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张潇的问题,行首,我和李当家的商量过,也想一并解决你的户籍问题。行首你家乡遭了灾,整个村子都没有了,族谱估计也找不到了,越州当地的户籍我也让人去查了,也查不到。我们这次就想把你的户籍往皇室宗亲靠。” 第30章 赵廷美 “你姓赵,咱们房州赵姓有个大户,涪陵王,行首知道吗?” 赵龙吟摇摇头,对这个很陌生。 “就是宋太祖的四弟,赵廷美。大宋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和太后定了个金匮之盟,就是太祖殡天后,不把皇位传给儿子,而是传给弟弟赵光义,也就是太宗皇帝,然后太宗皇帝殡天后将皇位传给四弟赵廷美。岂料太宗皇帝背弃了盟约,没有立赵廷美立为皇太弟,而是立了自己儿子为太子。后来就莫名其妙发生赵廷美造反之事,太宗皇帝就贬赵廷美为涪陵县公,发配到咱们房州,随后又莫名其妙英年早逝。” “涪陵县公生有十个儿子,当初随涪陵县公一起来到房州定居。其后裔在此繁衍至五代以后,大多已泯然众人矣。最近五十年他们陆续搬离了房州,七子赵德润这一支的后人却去向存疑。在传到“克”字辈的时候,只生有一子赵克蓝,诡异的是,四十年前,赵克蓝携一家老少去神龙架隐居,而后再无人得见他们。” “行首,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们拿这件事来做做文章,虽然我知道这可能让你很为难,可是你从天而降,名字又带有龙字,这绝非普通人家敢用的,恕我说一句僭越的话,你就该是龙种!” “怎么个做文章法?”赵龙吟还在云里雾里。 “我们就对外说,你是赵克蓝的孙子,而且家族只剩你一个人。” “神龙架茫茫大山,野兽横行,你出来的时候还小,早就不记得来时的路径,这样即使将来皇室派人来查,也查之不得了。” “朝廷会相信吗?”赵龙吟还是觉得这有点儿戏。 “他们可以信岳家军,韩家军,为啥不信赵家军!我们姓赵!” “早前皇室宗亲的档案在东京城破之时早就被金人毁掉了,现存的真真假假谁知道?而这个陈均在礼部负责的就是这一块,如果我们将他打点好,请他在朝廷上,在皇室那里为我们遮掩一下,我觉得事有可为的。” 这事想着就荒唐,赵龙吟想拒绝,可是看到他们殷切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只好点点头说:“你们可以试着去做,成与不成看天意吧!” 第二天一早,赵龙吟在种虎和韩通判的陪同下,来到厢军大营,整个厢军大营弥漫着不安的气息。所有将士都刀剑出鞘,列成战斗队形,全副武装的周正在主帅大厅等着他们。 “周指挥使,昨夜受惊了。”韩通判朝周正拱了拱手。 “韩大人,昨夜房陵城内发生了什么,还请给下官通报一下。” “昨夜伪齐军趁夜偷袭了——” “韩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就不要糊弄下官了。”周正面无表情地打断了韩东。 韩东看了看左右,说道:“周指挥使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正屏退了左右,请他们三人坐下说话。韩东沉吟了半刻,字斟句酌地说道:“周老弟,不管你信不信,我昨夜给朝廷六百里加急寄了份奏章,就是这么说的,伪齐军趁着夜雪偷袭了房陵城,周大人带着厢军联合这位李家坡的赵官人带领的乡兵将其击退,还阵斩了五百余人。” “哦,这两位就是李家坡的赵官人和种虎。”韩东向周正介绍了一下。 “种首领好手段啊!”周正瞧着种虎冷冷说道。 “都是周大人的指挥英明。”种虎咧嘴大笑。 “周老弟,你看我们是否可以这样,”韩东放下茶杯,继续说道:“你这边先按兵不动,等朝廷旨意下来。如果朝廷认可了我的奏章,你的功劳不会少,如果朝廷不认可我的奏章,我们按照朝廷的旨意办,赵官人和种虎依然回去种地。” “厢军的补给如何安排?” “只会多,不会少,保证厢军兄弟吃饱穿暖。”韩东拍了拍胸脯。 这个冬天,连下了几场大雪,房州百里无人迹。赵龙吟搬到了房陵城暂住,李仲达和房志成本来想将赵家军各衙门也搬到房陵城,他认为现在为时过早,就拒绝了。如果现在就搬来,一旦朝廷不承认他们,他们还得乖乖溜回去,他丢不起这人! 他隔三差五去城里城外施粥的几个地方溜达溜达,看看流民们吃的情况,再就是看看他们是否有安全过冬之所。还好,韩通判和张仲熊办事还是很得力的,只死了百十个年老多病的,这个人数不算多。 开春要大规模垦荒,需要大量的农具,四乙和二乙在流民中招募了数百个铁匠和和木匠,趁着大雪无事日夜赶工。建造需要的木料由张仲熊安排青壮去山里砍伐。
铁料则由房志成从大冶购买,然后用船沿着大江,汉水,谷水运到均州上岸,再由陆路运回房陵。由于汉水沿岸被伪齐军占着,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敢呆在城里,而且不善水性。但在他们的支持下,沿途的水匪山贼势力膨胀,肆无忌惮地打劫骚扰过往船只。这给房志成的船队造成大量损失,经常当船队到达均州时,铁料还能剩五成就不错了。 铁料的获得虽然损失惨重,但是起码能够源源不断地往房陵运来,更为麻烦的是,房州的耕牛不够,目前存栏的耕牛耕作现有的土地都不够,何况还要开荒。 赵龙吟叫了房宣意来商讨如何解决这个麻烦,房志成去了临安,房家的事现在临时由房宣意负责。 “我们开春要垦荒,阿翁说耕牛不够,至少缺八百头,你有法子解决么?” 房宣意头一次当家,显得志得意满,大冬天的摇着一把扇子,一副我能解决,你求我啊的表情,这逼让他装的! “你求我?叫我声爷爷,我给你办妥。” “程薏还想不想要了?” “你就只会干这龌龊的事!” “爷爷我在忧国忧民,你却在要挟我,谁龌龊!?” “我们可以去外地买,只是现在兵荒马乱,交通阻塞,买到的牛很难运回来。” “你不要尽跟我但是可是的,只说怎么给我弄到牛!” “我们可以从蜀地买,利州路牛也多,从蜀地买的话,用船运,沿大江而下,在夷陵上岸,走陆路到宜城后转向西,走大山进入房州。只是现在大雪封山,山路基本走不通,强行走,损失会很大。” “去利州路买,装船后沿汉水而下,同样的,秦岭这会儿只怕也被大雪封山了。” “然后?”赵龙吟感觉自己正像个白痴被房宣意耍。 “我们先去买,等凑齐了,差不多冬季也过去了,再往这里运,利州路运到这里估计六七天就够了,蜀地运来也就一个月,耽误不了农时。” “那去办吧,把牛弄来,我记你头功。” “那程薏那里怎么说?” “我只保证我不起心思,至于你能不能娶到人家,那得看你的本事。” “有你这句话就行,等着看爷爷的手段吧。”房宣意说完这句话摇着扇子走了。 “禽兽啊!”赵龙吟看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房宣意背对着赵龙吟竖起了一根中指,这个动作是他最近跟赵龙吟学的。 临安,西湖边,凤凰楼。 “这个冬天冷的不寻常啊。”房志成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对陈均说道。 “房当家刚从京西南路来,不知道家乡父老过得如何?”陈均一口闷了一个小姐喂过来的酒,一双手在怀里另外一个小姐身上上下搓揉着。 房志成苦笑了下,“现如今均州、房州山外有伪齐军虎视眈眈,山里面有几十万流民嗷嗷待哺,稍有不慎,就有倾覆之危啊。算,今日是陈兄高升员外郎的日子,不说这些恼人的事,喝酒喝酒,咱们今日不醉不归。李妈妈,让小姐们动起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李妈妈是从北地下来的,原是汴梁城数一数二的红舞姬,抚得一手好琴,倚凭盈盈一握的细腰演舞的的飞天舞更是冠绝汴梁城,引得汴梁膏粱纨绔,士子郎君趋之若鹜。据说就是当时的官家都极为赏识,还亲自为她作了一首词,哎呀,老天爷,官家爷爷的瘦金体墨宝岂是寻常人可以得到的! 只可惜粗蛮的金人不懂得这千般繁华,万种柔情,催动战马就毁破了汴梁城。李妈妈跌跌撞撞随着众人来到了临安城,凭着过去的名头,没二三年,就在临安聚起了这泼天的名气。 凤凰楼现在的东家是房志成,半年前盘下的,为了请来李妈妈,房志成用了一斛珍珠。如今凤凰楼不对外营业,专门用来招待朝廷的达官显贵。 韩东的奏章已经到了临安,果然,朝廷大小官员议论纷纷,有赞赏的,有质疑的,官家也拿不定主意。今天房志成宴请陈均,一来是为了祝贺陈均高升,二来也是想请陈均帮着在秦相那里美言几句,毕竟朝廷里那些小鬼虽群情汹汹,但是最后还得靠秦相一锤定音。 第二天一早,房志成吩咐凤凰楼的两个花魁扶着陈均上了马车,自己冒着大雪亲自牵着马把陈均送出凤凰楼,临别之际,将一个装满银票的小箱子塞到马车里。 第31章 朝廷的恩典 腊月二十四日,小节夜,陈均来到秦桧府上提前拜年,穿过守卫森严的前院,来到中庭。一身黑裘的秦桧正站在一棵老松前看着下面的仆妇们扫雪,一边还跟她们说笑几句,看样子今天心情不错。 陈均将一盒子鲍鱼交给仆妇,这是今天上午才从舟山外海捕捞的两头鲍,因为天冷的缘故,送到临安还是活的。秦桧这两年迷上了海鲜,房志成特地从泉州给秦府请了个善于烹饪海鲜的厨子,每天都换着花样给秦桧做各种海鲜菜式。清蒸的鲍鱼配上滚烫的黄酒,这是秦桧在这严寒的冬日里的心头好。 “阿爷今日好兴致!”陈均上前行了个礼。 “呵呵,一年忙到头,官家看我累的可怜,放了我几天假,乐得清闲一下。”秦桧摸着胡须呵呵笑道。 “阿爷,房州的事朝堂上有说法了么?” “尚无定案,那些人,怎会真的关心那荒僻之地,如按老夫的建议,跟金人尽快达成和议,齐人自会退回中原,京西南路哪会有此等事情发生。” “只是苦了那里的乡亲。” “你姐夫就是那被杀的房州知州吧,” “是,早年张潇在均州任通判的时候,和我家结的亲,张潇这人我不喜的,贪财又无担当,对百姓苛剥太甚,早就听说其在房州欺男霸女,弄得天怒人怨。原本就想跟他做个了断,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档子事。” “房州通判的奏章你也看了,那个赵龙吟去查了吗?” “儿子派人去查了,这涪陵县公因为是戴罪之身,五世以后的子嗣档案就不是很清晰了,现如今我们礼部的记载就只记到克字辈,之后的就不甚了了了。派去房州的人前日个也回来了,带回来房州衙门历年来的记录的档案,阿爷也知道,发配到房州的罪官都是房州衙门负责监视的,他们的档案比较全,但也只记录了元佑六年赵克蓝举家迁往神龙架深山隐居,此后的档案就没有了。” “没有派人去山里面寻吗,那赵龙吟可有什么信物证明他是赵克蓝之后?” “派人去寻了,房州通判派了两个都的厢兵随我派去的人去山里面,只是神龙架山深林密,自古以来就人迹罕至,派去的人冒着大雪走了三日,就损失了二十三个人,不得已退出来了,那里就不是人能活的地方。”, “信物有,涪陵县公去世前给儿子们一人留了一块刻有麝牛的玉佩,赵龙吟身上的那一块,我派去的人拿着跟房州衙门留存的档案比对过,应该是真实的。” “这就好办了,”秦桧点点头,“其实是不是伪齐人袭击了房陵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赵龙吟是不是姓赵,官家希望这个赵龙吟真的是涪陵县公的后人。” “何故?” “如今这朝堂,官家有谁可以依仗?主战的那些人天天喊着光复河山,要粮要钱的,现在北方还在和金国处于交战状态,南方呢,到处都是流匪叛贼,官家需要他们稳定局势,就只能忍着,只是这些人官家是一个都不相信的。”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个姓赵的,还是皇室宗亲,官家能不高兴吗?” “那官家的意思是?” “等着吧,年后就会有旨意下来” “喏!”陈均得到了这个答复后,就没有继续打扰秦桧的清闲,退了出去。 房志成从陈均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虽然目前朝廷的最终旨意还没下来,但起码事态的发展没有偏离他的期望。他也不急着回去,趁着过年,几个主战派家里要去走动走动,如果能攀上当今另一个宰相吕颐浩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腊月里赵龙吟一直在四乙和二乙的作坊呆着,他本来希望四乙跟自己去一趟谷水,他想在那里建造一个炼钢炉,自己大学的时候虽没有学过炼钢这门课,但是材料学里有详细介绍简单的炼钢方法。如果临安那边比较顺利,明年均州应该会由赵家军的人管理,届时从大冶运来的铁矿石,就在谷水边冶炼,然后再把打造兵器,盔甲、农具的作坊也建在那里,形成一条龙产业,运输的成本就会降低,时间周期也会大大缩短。 可是看到四乙和二乙忙得四脚朝天,每天不到子时都收不了工的模样,他开不了口,只好等到来年春天,土地开荒的事情走上正轨之后再说。 除夕,赵龙吟要求韩通判今晚给每户流民家发两斤面粉,两个鸡蛋,那些在作坊帮着干活的多发三个鸡蛋,一斤猪肉,算是过年的一点安慰。
天擦黑的时候,城内就热闹起来,赵龙吟、李仲达,种虎,韩通判还有张仲熊一行人在大街上随意地走着。街上的人,不管是鲜衣怒马还是衣衫褴褛,都互相打着招呼,行着礼,脸上露出平日难得一见的笑容。孩童们成群结队在人群中穿来穿去,零星的鞭炮声在街角炸起。看到这些,赵龙吟心里叹了口气,中国人几千年来已被驯化得乐观认命,只要还没有饿死,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乐呵乐呵。 第二天五更鼓刚敲过,赵龙吟就被李仲达拉起来,作为吉祥物陪着韩通判去给各衙门的人拜年,城内的拜完了又去探望了城外的厢军,一天拜下来,赵龙吟就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幸好小酒儿带着游芷和程薏姐弟来了,帮他捶了半天,这才让他觉得今天的苦没有白吃。 晚上的吃饭的时候,赵龙吟总觉得气氛不对,种虎一反常态没有喝酒,没有抽烟,鬼鬼祟祟地老是朝女眷那边瞄。吃完饭,种虎尾随着赵龙吟走进书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不去外面看热闹,跟着我作甚?”赵龙吟进了房间就把自己扔到一个沙发上,这个沙发,架子是让二乙做的,垫子是小酒儿做的,里面填充了鸭毛,陷在里面又暖和又舒服。 “那个,那个——”种虎有些结结巴巴。 “哪个?” “你对游芷没什么心思吧?” “我在你们眼里的形象就这么差吗?” “你不到十三岁就有了两房娘子,形象能好到哪里去?” “我那是被逼的!” “谁知道呢!” “有事说事!”赵龙吟没辙了。 “我想娶游芷做娘子,能不能帮我说说。” “那你得找我阿翁,这事长辈去说会好一点。话说回来,你一个山匪,就想娶人家名门之后,大儒千金,最近是不是镜子照少了?” “我也是书香之后,将门子弟!”种虎怒道。 “你也说是书香之后了,你祖上是书香门第,这个世人都知道,可你,啧啧啧,多长时间没读书了,哪怕是兵书!” “还有,张仲熊也喜欢游芷,如之奈何?” “他算个求,敢跟我争?” “这样吧,等朝廷旨意下来,如果顺利的话,你有了一个好的身份,我再去跟阿翁讲,请他做个媒,你总不能真的让人家大儒之后做山匪的压寨夫人吧。” “当真?”种虎有些不相信。 “当真!” “哈哈!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哥哥先谢过了!”种虎一巴掌把赵龙吟拍进垫子里。 “快滚吧!别耽误我睡觉。”赵龙吟没好气地说道。 他其实也很想出去玩,只是自从上次绑架发生后,他的人身就不怎么自由了,出门三乙至少要带一百人在他身边,张仲熊私下里还不知道安排了多少暗桩。这让他很不自在,房陵城就这么大个破地方,这样搞了几次后,满大街的人都认识他,还怎么玩! 他只好尽量无事不出门,在家里养起了猫猫狗狗,这是他前世不多的爱好之一。 绍兴三年,立春,朝廷的旨意终于来了,来传旨的居然是陈均,房志成跟他一起回来的。 看到房志成和陈均满脸春风的从马车上下来,赵龙吟就知道结果肯定不差。 果然,官家对他们合力击退伪齐军的袭击甚是高兴,也对赵龙吟这个宗室子弟率领的乡兵极为看重,旨意极力夸赞了涪陵县公赵廷美早年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为大宋建国开疆立下汗马功劳,特旨追封其为魏王,着赵龙吟承袭秦王的爵位,降一等,为房州开国公,并任命其为房州制置使,兼观察均州。在房州厢军、均州厢军和乡兵的基础上组建龙吟军,赵龙吟为都统制,种虎、张仲熊为副都统制。龙吟军下设龙吟左军,龙吟右军,龙吟前军,龙吟后军。 旨意对种家,折家,狄家和张家这些将门世家的先祖们忠勇护国进行了褒奖,并勉励他们这些将门后人继续精忠报国,为朝廷效命。故任命折忠国为龙吟后军统制,任命原房陵厢军都指挥使周正为龙吟右军统制,任命种虎为龙吟左军统制,李六丙为副统制,任命狄浩为龙吟前军统制,李元丙为副统制。 房州通判韩东在知州被杀的情况下居中调度,维持了房陵城的稳定,并安抚流民有功,着其左迁为均州知州,任命协助守城有功的房志成为房州通判。 第1章 广积粮 最近赵龙吟一直在恶补宋朝的文官制度和军制,只是宋朝官制非常复杂,特别是朝廷南渡以后,官职的设置随意性很大,他好不容易弄懂个大概,今日旨意中又说了一大堆什么统领,什么使的,跟之前学习的又不怎么对的上,再加上旨意之乎者也的,把赵龙吟听得云山雾罩。 房志成见他一脸疑惑,就在一边小声地跟他解释。 等陈均念完旨意,赵龙吟大概就明白了,朝廷的赏赐似乎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这事拖了这么久,原本赵龙吟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卷铺盖回家的。现在好了,不但他得了天大的富贵,连周围其他人也得到朝廷的认可,自己的赵家军变成了正规军,种虎他们的官职似乎也不低,几品来着? 这种超规格的恩赏让赵龙吟觉得很不真实,自己这一伙人只是吹了吹牛,这得来的是不是太容易了?房志成这家伙在临安干了啥,把皇帝老子哄得这么好? 见他听完还在发愣,房志成咳嗽了一下。赵龙吟醒过神来,连忙朝陈均拱手行礼道:“陈大人,朝廷这道旨意对我房州可是大大的恩典啊,小子我代房州百姓,上下同僚谢过官家,谢过陈大人。” “陈大人在朝廷上,秦相那里为我们房州殚精竭虑,上下奔走,可是出了大力气的。”房志成在一边夸赞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赵公爷,房州同僚公忠体国,英勇杀敌换来的,下官只是略尽微薄之力,不敢贪功,不敢贪功啊。” “哎呀,陈大人跟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咱们也别在这里客气了,以后有龙吟军的,就有陈大人的,龙吟军就是陈大人的。”赵龙吟的肉麻话从没说得这么利索过,大概是心情愉悦的缘故。 “公爷这话千万不能这么说!”陈均换了副严肃的面孔,“公爷,咱们进一步说话,各位告罪一下。” 赵龙吟连忙把陈均引进书房,请他坐下后,给他倒了杯茶,“陈大人,刚才小子说错了什么,还请指教。” “公爷,你知道官家为啥将赵家军改成龙吟军吗?” “不是因小子姓名的缘故吗?”赵龙吟有些疑惑。 “不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公爷这名字要灭九族的。朝堂上非议很大,甚至有人认为你欲继承你先祖秦王的遗志,有造反的心思,毕竟这天下真龙只有一个啊。倒是官家觉得没什么,说都是高祖血脉,也算是龙子龙孙。只是官家将赵家军改成龙吟军,别有用意啊。” “官家用意何在?” “这天下的真龙只有一个,能龙吟的只有官家,你明白了吗?这龙吟军是官家的!官家希望这支军队是官家的亲军!这支亲军只能掌握在赵家人手里!” 赵龙吟明白朝廷为啥这次给这么重的恩赏了,敢情赵构是想培养自己的狗腿子。可是你想培养狗腿子,不能只给些花头,总得给些骨头肉汤啊,养狗的成本很高的! “这支军队公爷要带好,要训练成可以与大宋任何一支军队比肩的队伍。为此秦相以枢密院的名义向利州路,夔州路,成都府路和梓州路下了钧令,这四地每年一成的税赋不用上缴朝廷,直接运到房州供龙吟军使用。” 听到这个赵龙吟就放心了,这四地都属蜀地,目前蜀地是唯一一块没有战火的土地,富得流油啊,一成的赋税二十万贯总有的。冲着赵构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他觉得不把龙吟军打造成史上最强军队都对不住自己了,等龙吟军强大了,做不做狗腿子也不一定是他赵构说得算的。 想通了这个理,赵龙吟重新腹黑起来,朝陈均拱手道:“小子明白了,请陈大人回去转告秦相,官家,说我赵龙吟一定不辜负秦相,官家的期望,必定将龙吟军打造成战力无双的利器。” “那就好,那就好,届时我陈均也可以跟着沾些好处,分些肉汤,想必公爷是不介意的。” “那是自然,陈大人,咱们是一家人嘛。”两人说完,同时仰天大笑起来。 看见两人走出书房,众人连忙迎上来,房志成拉着陈均的手,说道:“陈兄为了我们房州这一路奔波,我们备了些水酒粗食,这地方啊,赶不得临安万分之一,如有怠慢之处,还请陈兄不要怪罪。” “房兄哪里话,我就是隔壁均州人,自己家乡什么样子,我还是清楚的,以后还要指望韩兄多多照顾家乡父老啊。”
“那是必然,那是必然。”韩东连忙说道。 因为陈均是钦差,众人请他坐了上首,这一晚自是客人尽兴,主家得意。 接下来几日,赵龙吟陪着陈均视察了房陵城的民生和守备,看到十数万流民都各有差事,也无饥馑之忧,陈均啧啧称奇,对赵龙吟治理的手段赞不绝口,表示日后回了临安一定在秦相和官家那里多多美言。 待得韩东与房志成交割完毕,陈均就和韩东去了均州,韩东是去均州上任的,而他也想回家里探探亲,毕竟回来一趟不容易。 送走陈均和韩东之后,龙吟军今年的规划会议在房陵城原来的知州家召开了。这里原来被韩东安置了流民,春天里大量人口聚集在一起容易引起瘟疫传播,所以过年后陆续被房志成迁徙到城外。去年冬天,城外修造了大片临时住所,足够安置他们了。 赵龙吟作为召集人,先对去年的事项做了个总结。 “去年,咱们赵家军,哦,以后要叫龙吟军,诸事还算顺利,如今房州已在我们之手,韩东去了均州后,均州也会在我们掌控之下,一年的进展已超过我们之前设想的三年规划,所以我们之前的规划要做调整,今日把诸位找来,想跟你们商讨一下后面该如何进行。” “阿翁,你先说说,今年种地和作坊的计划。” “今年在种地方面,重中之重当然是开荒,目前登记的愿意去开荒的流民还有本地的农夫共有一万六千三百一十三户,如果耕牛在这个月陆续运来的话,预计今年能开出十万亩荒地,这些荒地今年打算先种易活的土豆和烟草,保守估计今年土豆产量预计在八千万斤左右,烟草五十万斤,也就是说今年的粮食应该是无忧的。” “至于作坊,目前已经招募了两万人,大多数都是妇女,二乙和四乙已经带着人按照公爷的设计图纸在城南建造作坊,等土豆和烟草下来后,这些作坊应该就能投产了,预计今年能产上等的白酒五万斤,中等白酒二十万斤,下等白酒四十万斤。” “至于烟草,能产出六千万支左右。” “白药的话,今年的产出估计至多两千斤,三成要留给咱们自用,剩余的可以给房当家的售卖。” “另外,如果今年还有空闲,可以做一些公爷设计的麻线蚊帐和清凉油,去年试制了一些,交给贸易司卖往北地,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在草原诸部大受欢迎,一小盒清凉油,一顶蚊帐可以换一头牛或一匹马,只是可惜了,咱们运不过来,要不然咱们怎么会缺马缺牛。” “是啊,我们上个月在蜀地收购的耕牛,这几日陆续要到了,据各条线路上传来的消息,到了这里只怕要损失三成。”房志成说完摇了摇头。 “运输通道的事,咱们缓一缓再说,预计短时内解决不了,等几年吧。”赵龙吟叹了口气说道。 “房当家的,你这边怎么样?” “坏消息一大堆,我们在金国的线路建设虽然已经铺开,但是各地山贼,兵匪,流民太多了,特别是云州到太原一线,还有灵州至延州至京兆府一线,经常刚刚建好一个据点,就被洗劫一空,不仅仅是我们,其他商户也是这样,损失太大了,十不存一啊。” “我们与金国官方的交往倒是进展顺利,目前已经与金国太师完颜宗磐搭上了线,通过他我们正在金国努力交往各层官员。” “至于北地的生意,我们的白酒在金国非常受欢迎,不管是金人,汉人,还有蒙古人,都对咱们的白酒爱不释手,每日不饮上几杯只怕是睡不着的。如今在金国几个大城,尤其在会宁府,燕京,辽阳府等地已经卖到十贯钱一斤,就这,还有价无市。” “今年如果咱们作坊能如期产出的话,我估计一年能从金国赚回一百万贯,而我们大宋每年也只给他们进贡二十万贯。” 这个效果就是赵龙吟想要的,北方苦寒之地,那里的人不好酒才怪,就像前世的俄罗斯,如果不是他们国土面积大,粮食产出高,就他们那种嗜酒如命的劲儿,早就把国家喝倒了。等金人把从大宋抢去的金银都花光了,拿什么来买酒呢,那个时候才是龙吟军的机会,没有钱就拿牛马来换,哪怕金国律法不允许,偷偷摸摸的事情总有人干的。 第2章 战马 “而烟草,目前效果不明显,公爷之前说这个抽烟的人群要慢慢培养,目前我们在这些城市的铺子正在做这样的事,先从官员下手,如果官员们抽上了,百姓们自然会有样学样。我们的计划是,今年在金国培养出五万个抽烟的人,每人每年一千支的话,就能卖出五千万。刚才李当家的说今年会产出六千万支,剩下的我们准备卖到南方。” “南边的关系,你们也看到了,目前还算好,秦相目今还算得势,只是朝里还有个吕颐浩吕相,他是主战派,我回来之前拜访过他,他放下话,只要我们该战的时候死战,他不会为难我们。” “至于南边的生意,水路以及水路沿线的商号建设目前刚刚开始,这需要大量的钱财,目前我们的财政不那么宽裕,今年的买卖如果能顺利的话,收回一部分银钱,明年就可以大规模铺开了。” “哦,说到这里,给公爷汇报个好消息,棉籽我从海外大食人那里买到了,足足有五百斤,还有上千斤棉花,正在宁波来这里的船上,预计下月初能到。” 这对赵龙吟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硫磺和硝石矿石年前就买来一批,现在就等棉花。制作硝化棉这活非常危险,而且这东西工业生产和实验室里小剂量制作不一样,开工前要准备好生产设备和场地,这需要二乙和四乙腾出时间来帮他。 “买卖上的事情大概就这些了,去年我们花出去了三十一万六千七百二十三贯,目前可用的银钱还有三十六万贯,今年上半年我们应该是没有什么收入的,所以要靠这些撑过上半年,除了生产和军备所需,我们要省着用了。” “是的,我这边,大多数参与开荒的人家都是没有什么银钱的,需要借贷给他们购买农具和种子,还有口粮,作坊那里前期建造费用,雇佣工人的费用,我估计不少于二十万贯。”李仲达那里上半年是用钱大户,可是也省不了。 “说到军备开支,陈均说咱们每年可以从朝廷那里得到蜀地一成的税赋,直接从蜀地就近调拨,不走临安,这样我们估计又多了二十万贯的进项。” “我说嘛,朝廷要我们打造龙吟军,旨意里关于军饷却一字不提,原来有这样的安排。”房志成跟赵龙吟一样,对钱比较痴迷,这也怪不得他们,一个是银钱大管家,一个是当家,没有钱,心里慌啊。 “说到军备,种大都统,你有什么安排?” “你们先帮我把娘子娶了!”种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娶娘子是跟军备有关系?” “当然有,娶了娘子我就安了家,安了家我就会有子嗣,有了子嗣我就可以安心去征战了,你说有没有关系?”种虎吹胡子瞪眼道。 赵龙吟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这逻辑也说得过去,何况他还答应过种虎,要帮他说说的。 “阿翁,种虎喜欢上游芷小娘子,你看你作为长辈,是否可以出面帮忙跟游芷小娘子说一下。” 李仲达抚着胡须呵呵笑道:“成人之美的事情老夫当然乐意,等会儿我就去找那丫头,只是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讲讲军备上的事情了?”赵龙吟瞪了种虎一眼。 种虎嘿嘿一笑,说道:“朝廷让我们成立龙吟军,下设左右前后四个军,按照老兵制,每个军五个营,共两千五百人,四个军就需要一万人。朝廷把房州和均州的厢军划给了咱们,房州厢军的情况我大概知道,十个营五千人里有一半是老弱,混饭吃的那种,均州那边我估计差不多,也就是说厢军里能挑出五千人就不错了,加上我们自己的三千人,还有两千的缺口。” “我打算从流民里招募一些老兵,估计凑齐一万人的问题不大,只是武器和盔甲怎么办?厢军的武器维护一下地方治安还可以,上阵杀金人?刀刃砍卷了都不一定砍得透对方的盔甲。而他们自身的盔甲基本还是竹甲,有的干脆没有甲,穿不穿的作用不大,上战场基本就是去送死,这个还希望三弟帮我解决一下。” “我也不瞎提要求,按我们现在配备的那种盔甲和唐刀就行。” “你这还不是瞎提要求?给你的那种盔甲,轻骑兵用的,重五十三斤,用精铁片一千五百六十三片,一套需银钱二十三贯,重骑兵用的,重六十四斤,用精铁片一千八百五十四片,一套需银钱三十五贯。唐刀,一把需银钱一十八贯。”
“如果龙吟军都按照现在这个制式配备,咱们就是卖儿卖女也养不活!”李仲达怒道。 赵龙吟摸着鼻子在心里计算了下,“种大哥,今年我努努力,给你两千套盔甲,三千把刀,一千支长枪,十万支各式羽箭。多的拿不出来了,明年给你把剩余的补上。” “也行,咱们现在困难,哥哥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多弄一套是一套吧。之前三弟说咱们龙吟军要以骑兵为主,重步兵为辅。我算了下,这一万人可以配置成六千骑兵,两千神臂弓弩兵,两千重步兵。” “问题是,我们现在战马不足一千匹,而且大多数都是驽马,不堪大用,不管是速度还是耐力,与金人的战马没得比,如之奈何?” “竹山的马场每年能产出多少?” “不足三百匹。” “这是大问题啊!”赵龙吟也有些无可奈何。 “西宁州和秦凤路如今也被金人占了,原本我们大宋可以在那里与吐蕃人买马,如今也是不行了。”房志成在那边有买卖,主要是跟吐蕃人用茶叶换青海湖的盐巴。 “明年我们要把利州路作为经营重点,房当家的,跟朝廷说一下,让利州路给我们一些方便,我们想办法从吐蕃人那里买战马,不惜代价也要打通一条利州路到西宁州的运输线路,私运的也行!我就不信,金人是铁板一块!” “西宁州太重要了,西夏人,回鹘人,吐蕃人,金人都对这块土地虎视眈眈。既然这地方混乱,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插上一脚?”张仲熊叼着根烟,凑过来问道。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风险太大了。”房志成应该比较了解那里的情况,所以就有些犹豫。 “风险大,机会也大,西宁州离会宁府几千里,金人的手伸得太远了。仲熊大哥,我想请你去一趟,跟西夏人,回鹘人吐蕃人多走动,多联系,把那里的水搅浑,水一浑,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喏!我喜欢做这样的活计。”张仲熊咧嘴大笑起来,他喜欢冒险,不耐烦条条框框,这从他管理房陵城流民的方式上就可以看出来。对张仲熊的安排,赵龙吟想过很久,最后得出结论就是,把他培养成游击战的好手,放到敌后方去。 “你去西宁州后,跟房当家的打好配合,你在暗,房当家的在明。今年的任务以了解当地状况,结交关系为主,如果能弄到马,也可以交房当家的运回来,不求多,求稳当。我估计,这两三年那地方会陷入动荡,金人可能会失去对西宁的控制,所以你们远期的目标就是控制住西宁州,将金人赶出秦凤路。” “公爷,你咋知道金人会失去对西宁州的控制?”大家都很疑惑,虽然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证明了赵龙吟的预测十有八九准,而且每次大家问的时候他都含含糊糊,大伙儿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 “我猜的!”果然,又是这一套说辞,难道神龙架真有神仙? 赵龙吟没法告诉他们这是前世历史书上说的,绍兴六年,伪齐人在金国军队支持下在淮河一线对大宋发动大规模攻击,西夏人乘金人力量分散之际攻占了西宁州。为什么西夏那些棒槌可以夺取,他赵龙吟不可以? 会开到这,大家都已明了各自要做的事情,就散了,赵龙吟打算回李家坡去找房宣意,想给他派个活,这瓜娃子,最近都不怎么见到人,骡子不干活还是骡子吗? 回到久违的小木屋,春姑已经去了房陵城,所以屋子有些冷清,小酒儿没有再派别的人过来,而是亲自来照顾他洗漱。 第二天一大早,赵龙吟来到书院。过完年书院又招了一批学生,整个书院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搬家不行了。他来找房宣意就是想让他主持将靖康书院搬到房陵城一事。李仲达和房志成都太忙了,根本顾不上管理书院,现在书院的山长是一个叫顾一同的大儒,是游芷介绍来的,谢良佐的学生。 走进藏书阁,就见房宣意和程薏,还有个赵龙吟没见过的穿着藕粉色长褙子的小娘子在有说有笑。赵龙吟咳嗽了一下,说笑停止了,两个小娘子羞红了脸,低着头急急地走了。 “那位小娘子很面生?” “我妹子房芊芊,你未过门的娘子!”房宣意被赵龙吟打扰了兴致,有些恼怒。 “哎呀,你不早说!应该多看一眼的。”赵龙吟有些遗憾。 第3章 朝廷召见 “你这又是夜猫子进门?” “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兄弟!” “别别别,你现在是公爷,咱高攀不起,你有事说事,说完赶紧走。” “行行行,我说完马上走,不耽误你卿卿我我。”赵龙吟马上换了副笑脸,“你看,这书院扩张的太快,眼见就住不下了,我想把书院搬到房陵城去。” “房陵城有位置?”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想把原来张潇的宅子改成书院,没人主持,想劳动一下你这个大才。” “那里不是你办公的位置么?” “还是书院重要啊,我有块地方落脚就行。” “房州有州学,那里不能用?” “咱们不能一去就把人家位置给占了,那帮学子会用唾沫把咱们淹死的。” “咱们这些各司衙门搬到哪里?” “李家坡在房陵有个酒楼知道吧,我把隔壁一处宅子也买下来了,打通了之后应该够用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扣扣搜搜的,好歹是个公爷,还是大制置使,就不能找个像样点的地方?” “我的目标在襄阳府,这里先凑活凑活吧。说到这,搬衙门的事你也一起办了吧。” “想得美,我很忙的!” “忙什么,忙着跟程薏眉来眼去?”赵龙吟阴测测地问道。 “又来这一套!”房宣意抱着头呻吟了一声。 “问题是这一套很好用啊,我干嘛不用?等你娶到了程薏我就用不成了,所以要抓紧用,往死里用!”赵龙吟摊了摊手。 “你是不是人!”房宣意瞪着赵龙吟咬牙切齿,丝毫不掩饰他的痛恨。 赵龙吟想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什么是演员?” “就是伶人。” “滚吧!滚吧!彼其母之!”房宣意垂头丧气地坐下,朝他挥挥手。 “什么是彼其母之?”这回轮到赵龙吟一脸懵了。 “就是大善人的意思。” “哦,我也觉得自己是。”赵龙吟摸着鼻子喃喃自语道。 看着赵龙吟一副蠢样子,房宣意觉得自己搬回来一局。 绍兴三年,清明,细雨纷纷,杏花飞舞。赵龙吟带着二乙和一个原来在宫廷里给徽帝炼丹的方士来到均州谷水上游,一个群山环抱的山谷,谷里有一个小湖泊。赵龙吟准备在这里建一个制作硝化棉和雷汞的作坊。为了避免火灾,他准备先把周围山上的树木砍掉,这在前世,破坏山林,污染环境够他踩一辈子缝纫机的,但是现在,没人管他。 制作硝化棉,需要硫酸,硝酸和棉花。硫酸就用硫磺煮,硝酸用硝石煮,再提高浓度,操作难度不大,就是有些危险,搞不好会伤人性命,所以他亲自来督造,实验成功后,再写个操作流程,让二乙照着做就行。 雷汞就更简单了,有汞,硝酸和酒精就行。 至于棉花,他从房志成从海上买回来的一千斤中截了三百斤做实验,剩下的,他交给小酒儿了,让她试着纺一些棉线,并做几床被子和棉衣出来做样子。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小酒儿摸到棉花后惊喜得眼泪婆娑的样子。 实验最好用玻璃器皿,虽然制作前世那样高品质的玻璃并不容易,但是做些实验用的残次品还是很容易的。 大约用了十来天,他就做出来一些低品质的硝化棉,雷汞倒是做的还可以。赵龙吟做这些原本是是想做弹药的,只是这硝化棉的品质远远达不到要求,只能慢慢改进了。 当一小杯硝化棉把一个密封的铁皮盒子炸得铁皮四溅的时候,二乙和那个方士就惊呆了。 赵龙吟决定先做几个地雷试试,他就不信,什么狗屁无坚不摧的铁浮屠,能在硝化棉做的地雷面前不会灰飞烟灭。 山谷西边有处高耸的悬崖,赵龙吟总觉得这玩意儿悬在头上很危险,遇到山洪的时候,这处悬崖随时都会垮塌,所以他决定就用这处悬崖做地雷的实验地,早点把他轰下来,解决一个隐患。他把种虎一干武将叫了过来,然后让人赶了几只山羊上了悬崖。等山羊全部走到预设位置后,赵龙吟拉了一下绳子,数息之后,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处悬崖和悬崖上的羊都上了天,化作漫天的飞石和碎肉。幸亏赵龙吟事先将他们带到远处一个临时挖的山坳坳,要不然这四溅的飞石只怕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即使这样,种虎还是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羊肠子挂了一脸。
等惊魂未定的种虎他们走出山坳坳,赵龙吟直接对种虎下了令:“此后这个山谷和周边的山头划为军事禁地,你立即派人封锁此处山谷,任何人未得到帅司的军令和你的签章不能进来,除了二乙之外的任何人不得出去,除非是死人。” “喏!我立即去办!话说回来,这玩意儿是啥,跟黑火药相似,只是比黑火药的威力高出千百倍。” “效果离我设想的还差得远,还需要改进。”赵龙吟摇摇头。“有了这东西,你们还怕金人的铁浮图吗?” “不怕了,不怕了,还怕个球,不要说铁浮图,就是铁阎王来了,只怕也要被炸得魂飞魄散,哈哈哈哈哈,这东西先给我弄几百个?” “明年吧,今年没材料了,等今年棉花下来我给你弄几千个,小一点的,炸死铁阎王应该问题不大。” 其实地雷只算是防守性质的武器,火炮才是左右战场进程的大杀器。可是难啊,现在这个年代,没有好的合金钢,没有机床和锻压设备,火炮的炮管都搞不出来。要知道即使在赵龙吟的前世,也没有几个国家可以搞出炮管,一向自诩为亚洲第一大国的印度,炮管都是向英国进口的,棒子国的钢铁业算发达吧,一样搞不出炮管,他们自吹世界第一的K9自行榴弹炮,炮管来自德国的莱茵金属。搞金属加工,这几个欧洲老牌帝国还是有些家底的。 不管怎样,他打算找四乙试一试,哪怕搞出十九世纪欧洲水平的火炮也行啊,学机械出身的赵龙吟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绍兴三年,秋分,正在谷水边跟四乙烧制耐火砖的赵龙吟收到朝廷的旨意,要求他尽快去临安磨勘。这封过分简洁的旨意让赵龙吟等人摸不着头脑,磨勘不是在春季吗,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磨他。而且以什么身份去挨磨?如果是以制置使的身份去,他带百十个亲兵护卫就好,如果是以龙吟军都统制的身份去,要不要搞一个军去?搞一个军去,万一官家爷爷认为他要造反怎么办?不带去,万一他要看龙吟军的军威怎么办? 几个人商量来来商量去,考虑到京西南路还在伪齐人手里,带多了人不好通行,就决定带一个营去,万一朝廷问起来,就说路上不太平,需要护卫。 又迁延了十几天,等耐火炉子烧出第一炉铁水之后,赵龙吟带着房志成和种虎就上路了。种虎带了龙吟左军甲字营这个最精锐的轻甲骑兵营,另外还有三乙带的三百名亲卫,一共八百人。如果汉水在大宋手里,他们可以直接东出襄阳府,坐船沿汉水而下到武昌府,进入大江后再沿着大江东下。现在只能走保康线,过宜城,出了大山抵达荆门,然后南下至荆州,到了荆州,沿着大江东下就可以直达应天。 原本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房陵城到荆州至少要走八天,但是赵龙吟想看一看龙吟军平日里的训练状况,就要求急速行军,将时间压缩至一半。所以军粮他们只带了五天的,要想得到补给,必须到达荆州,那里有房志成建造的补给站。军粮是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布袋,里面有三个更小的布袋,分别包着三两土豆粉,一两蔬菜粉,一两干肉末,土豆粉是用豆油炒熟过的,这东西炒熟后,不容易变质而且饱肚子,三两就可以管一顿。这三样东西可以就着水干吃,有条件的话也可以混在一起煮着吃,这是赵龙吟跟前世的解放军学的。另外赵龙吟要求龙吟军不可以喝生水,必须煮开了喝。所以每个单兵还配备一个铁质水壶,一个铁质饭盒,中途歇息的时候以一个伍为单位,烧开水,煮吃的。 这种轻便的配置让龙吟军摆脱了沉重的辎重和行动缓慢的辅兵,可以快速行军。一路上,他们除了每日睡三个时辰,基本上都在行军,兵士们还好,平常的训练强度虽然没这么大,但是也差不多每隔十天就这么来一次,早就习惯了。赵龙吟可就惨了,他那四体不勤的体格根本适应不了这样的行军强度,好几次都从马上掉下来,最后没办法,三乙只好把他绑在马上,任由他在马上睡觉,自己在一边守着。 四天后他们抵达了荆州,这里现在还在大宋的手上,是岳飞岳帅的地盘。他们在荆州休整了两天,除了种虎跟荆州的守军办了一下过境方面的手续,其他人就在城郊扎营,没有进城。 第4章 岳帅 不是他们不想进城,而是守城官张宪不让进城。张宪从朝廷邸报上知道这支刚组建的龙吟军,虽然建制上不如岳家军,但是级别和岳家军是一样的,这就让他很不服气。 自己家岳帅的军功是从兵士靠一刀一枪实打实砍出来的,而这个赵龙吟就靠一个疑点重重的军功就得了个都统制,爵位还在岳帅之上,就因为是皇室宗亲?越想越不忿,今日碰到自己,好歹要让他丢一下面皮! 原本想在荆州城下当众羞辱一下龙吟军,让全城人看看纨绔兵们的笑话,岂料人家被拒绝进城后,直接就在城郊搭了营帐,没有跟他继续纠缠的样子。这让张宪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儿使不上。 赵龙吟他们扎营的地方在城东五里亭,附近有个大的集市,集市上有个铺子,叫“隆盈记”,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姓房,叫房进,成天笑眯眯的,逢人就打招呼,看上去特别和善,还时不时的从袖子里摸出些小吃食给铺子附近玩耍的儿童。隔壁卖针线的王二娘子和对面卖豆腐的李大娘子每次见到他都脸泛桃花,眼睛里能拉出丝来。 隆盈记什么都卖,最近比较受欢迎的是白酒和烟卷,虽然卖的不多,却供不应求。那上等的白酒,泡了些人参枸杞的,还有虎鞭鹿麝,颜色呈琥珀色,据说可以强身健体,使人白发复黑,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有些萎靡的汉子买去喝了,家里原本肤色暗淡、成天指桑骂槐的妇人个个都满脸的红光,对自家汉子更是千种温柔,万般的贤惠,尤其是结婚数年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张小娘子近日居然显怀了,这在附近十里八乡引起了轰动,自此来隆盈记一掷千金购买神酒的客人就络绎不绝。 虽然这酒的价格贵得令人咋舌,但是城里的有钱人多的是,掏出个几十贯钱换来几天家庭和睦也是值得的。小老百姓自是买不起的,隆盈记也体贴这些苦哈哈的汉子和婆娘,将酒分成了三六九等,那些花不起几十贯的,花个几贯钱买些次一等的回去喝,据说效果也不错。 那烟卷也是好东西,虽然没有白酒那样的神奇功效,却可以提神醒脑,消困解乏,而且胜在价格便宜,贵的也才五十文一支,便宜的竟然只要三文钱。这东西在茶楼酒肆,瓦当勾栏尤其受欢迎,客人们一边喝茶饮酒听着曲子,手上再夹一支烟,别提多快活。那些在码头干了一天挑夫走卒,收工的时候,买一支三文钱的,找个背风的位置坐下,点上猛抽一口,眯上眼睛让那青烟在肚子里来回打个转,再缓缓吐出,随着脑子里一阵眩晕感传来,就觉得这一天的劳作也没那么辛苦了。 另外一种货物卖的尤其好,那就是土豆粉。土豆粉是按照军粮配方做的,但是肉末少一些,土豆粉却有四两。那些跑船的,做买卖的,不想做饭的闲汉,都愿意买来填肚子。虽然不算便宜,一包要卖到一斤稻子的价钱,可是一包能顶一天的饥饿,跟粮食差不多了。而且最方便的就是,这东西不用煮,随便找壶开水冲兑一下就能吃,那香味,啧,能飘出一里地。 龙吟军出发时,铺子就收到消息,所以这几日日夜在铺子的仓库赶工做军粮。这个仓库就在铺子后面的江边码头附近,占地二十亩左右。等赵龙吟他们到达时,房进迎了上去,“准备好了吗我们在这里只休整两天。”房志成下马后边往仓库走边问道。 “回当家的,军粮已经准备了五千份,马料备了一千五百石,都已经装上船了,随时都可以出发。”房进计算过,这些军粮和马料足够支撑八百人赶到应天府了,在应天府,还有个差不多的铺子,在那里再补给一次,就可以直达临安了。而在临安大运河边,房家的铺子比这里大数倍,龙吟军在临安的补给是不用担心的。 “嗯,很好,铺子最近的生意怎么样?” “自从开始卖烟酒以来,铺子每天的净收入就有两百贯左右了,明年如果扩大供应,收入增加一倍应该不会有问题。” “明年这里要扩大规模,生意要覆盖整个荆湖南路。” “喏,老奴马上去去准备,只是这货物。。。?”房进陪着笑脸问道,扩大规模没问题,但是如果货物供应不上,那可是砸招牌的事,自己这两年陪小作低,小心翼翼建立起来名声可就完了。 “货物不用担心,明年这里给你五万斤酒,百万支烟,土豆不限。”
“那就好,那就好,老奴放心了,当家的你就看着,这里明年给龙吟军挣个三十万贯不在话下。” 两天后,龙吟军上船出发了,原计划他们要沿大江而下直达应天的,只是昨日张宪来营中转达了岳帅的口信,说岳帅在武昌府练兵,如果赵都统方便的话,想邀请他在武昌府见一见。卧槽!赵龙吟可是岳飞的粉丝,现在爱豆要见他,他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所以今天他们准备先去武昌府。 荆州离武昌不足五百里,坐船是顺风顺水,虽然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但他用的是轻舟,吹的块。龙吟军用的是大船,船上还载有战马,种虎吩咐船夫特地降低了船速,所以他们早上五更出发,到了薄暮时分才到武昌府。 岳飞在黄鹤楼下的江边码头迎着他们,军士们没有下船,主要是他们最多呆到明天,下船后扎营麻烦,所以只有种虎和三乙带着几十名护卫跟着下了船。 赵龙吟看过一些关于岳飞的电视剧,漫画也看过一些,在他印象中岳帅应该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威风凛凛,行动如风”的伟岸丈夫。下船之后他在人群里东张西望了一通,没见到这样的人,岳帅没来?也是哈,绝世牛人一般都有些架子的,不怪他,不怪他,不端架子能做他赵龙吟的爱豆么?正当他胡思乱想,一个身着暖褐色袍子,方脸大耳,眉宇开阔,眉毛稀疏,面目黝黑无须的胖子朝他拱了拱手,说道:“在下荆湖制置使岳飞,见过赵公爷。” 这个面色祥和,虎背熊腰的农民是岳飞?岳飞不应该是身高八尺,满脸威严,双眼一睁,就能射出寒光,把人洞穿七八个窟窿的么? “岳飞不是长这样的!”赵龙吟有些失神,冒冒失失地说了句。 “哦?不知道在赵公爷心目中,岳某该长成什么样子?” “当然是身骑高头白马,金盔金甲,腰悬宝剑,双手擎着红缨长枪,遇到金人,大喊一声,呔,金狗休走,吃我岳飞一枪!然后金人哭爹叫娘,四散而逃。”赵龙吟说完摊了摊手。 “哈哈哈哈!”岳飞听完抚掌大笑,周围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种虎脸上直抽抽,看得出来,他忍得很辛苦。 “赵公爷从哪里听得岳某是这等模样,莫不是从瓦当里听来的?” 赵龙吟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话说回来,后世关于岳飞的那些传说,追本溯源起来,还真是来自南宋瓦当的说书人。 晚上岳飞就在黄鹤楼请赵龙吟一行人吃饭。赵龙吟在前世曾经来过黄鹤楼,那座楼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重修的,里面啥也没有,就这,门票还要六十。那次从黄鹤楼下来后,解说的小姐姐说后山还有好玩的,让大家再去后山看看。本来他不想去的,一个漂亮妹子说后山好看,就是有点远,走过去太累,有个开电动车的大姐连忙喊他们上车,车票十元。赵龙吟以为真的很远,就跟着上了车,坐在妹子对面。结果,还没等他目测出妹子的胸围,就到站了,估计不超过五分钟。 他忿忿地下了车,说了句这么近十块钱!那开车的大姐笑而不语。 这黄鹤楼命运多舛,从三国时初建到建国后的那一次复建,中间毁了不下几十次,不是被雷劈就是被火烧。而眼前这座,如果没记错的话,估计马上也要被烧毁了。 吃完饭后岳飞引着他们欣赏历朝历代文人墨客在黄鹤楼上题的诗词,他意外地发现一面墙上竟是他写的那首满江红,字体刚劲洒脱。 岳飞见赵龙吟驻脚观看,笑着对他说道:“赵公爷这首词,壮怀激烈啊,读来让人血脉偾张,竟是说到岳某心里去了,犹如我自己写的一般,所以我就把题在这里,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懈怠,总有一日岳某将提兵北上,驱除胡虏!还我山河!奉迎二帝还朝!” 听了岳飞的慷慨之词,赵龙吟心里叹息了一声,你要驱除胡虏就去驱除胡虏,要去还我山河就去还我山河,你接二帝还朝干嘛,他们回来了,当今官家怎么办?只怕你还没接到他们,自己就会被官家砍了头。 也罢,二帝回不回再说,这胡虏肯定是要驱除的,要不然,自己这一世岂不白来这一遭了?想到这,赵龙吟对岳飞拱手道:“岳帅,等你提兵北上那一日,请准许小子我率龙吟军追随其后,共襄大业!” 第5章 临安!临安! 见赵龙吟表了态,岳飞满意地点点头。目前宋金之战处于胶着状态,在西、中、东三线对峙,大宋暂时还处于弱势。 西线有吴玠,虽然他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但是凭着地势险要,守住西线应该问题不大。 东线呢,有韩世忠,刘光世和张浚。刘光世胆小怕战,是个逃跑将军,不提也罢,韩世忠和张俊的战力还是靠得住的。 中线是自己,当然,还有这位小公爷。虽然龙吟军战力还不明确,且赵龙吟是否真心支持北伐也未可知,但是起码目前这位皇室宗亲的态度是积极的,退一万步讲,即使赵龙吟不肯出什么力,能争取到不给岳家军掣肘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相信,只要平定了杨幺的叛乱,朝政稳定下来,凭大宋的国力,对金之战完全有可能转败为胜。 只是先打杨幺还是先收复襄阳等地则是个令人踌躇的问题。 赵龙吟哪知道岳飞肚子里这么多盘算,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官家找他去临安干嘛,难不成东窗事发了? 六天后,他们抵达临安北边的大运河。临安北边是太湖,整个太湖流域大小湖泊众多,河流枝杈遍布,这也是金人虽曾打过长江,却没讨到什么好处的原因。 赵龙吟让种虎在靠近隆盈记铺子附近的运河边扎了下营地,他可不敢冒冒失失地将队伍带进临安城,朝廷在这里可是囤了重兵,如果引起误会,他这几百人都不够人家建军功的。 扎完营后,天色已晚,赵龙吟和种虎留在军营,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房志成则连夜进了城,去陈均那里打听消息。 第二天辰初,房志成满身露水赶了回来。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没有?”种虎迫不及待地问道。 “还真是大事,不过对咱们而言,不算坏事。” “快说啊!” “你让房当家的喘口气,喝点水,暖暖身子,你看他满头满身露水的,肯定赶了夜路。”赵龙吟横了种虎一眼,训斥了他一句。 种虎连忙满脸堆笑地给房志成倒了杯热黄酒,“是我心急了,我心急了,房当家的喝口酒暖和一下。” 房志成一口将黄酒灌下肚子,缓了口气说道:“官家在临安城修了太庙,下月十二日是黄道吉日,官家准备在那天祭天告祖,启用太庙,所有皇室宗亲都得到场。” “嗐,原来是这事,你说陈均也是,来封信告诉我们一声不得了,害我们提心吊胆了一路。”种虎愤愤地说道。 “太庙启用前,朝廷不让宣扬。” “这又是为何?” “官家驻跸在临安,对外一直都只承认临安是临时行在,不是京城。这既是为了安抚那些志在恢复中原,夺回开封的武将和部分文官大臣,也是告诉金人,大宋不会就这么放弃北地。” “如今修了太庙,这么大的事,怎么瞒?这不是掩耳盗铃吗?”赵龙吟疑惑道。 “修与不修,其实两难。不修,南方人心不稳,修了,来自北方的人人心难定!最后是秦相做的决定,官家采纳了。经这一事,秦相只怕相位难保啊。” “这事官家都同意了,为啥秦桧会相位不保?”种虎脑子里没有什么弯弯绕。 “修太庙的事情肯定会引起北地来的那些大臣们不满,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出来顶缸,以塞悠悠众人之口,难不成让官家来背这罪名?”赵龙吟倒是很快想明白了。 “也是。”种虎挠了挠头。 “今天陈均会告知官家咱们来了,让咱们等消息,估计这一两日官家会召见公爷。咱们不在这里住了,去城里等吧,隆盈记在西湖边置了所宅子。” “也好,种大哥,你今天去御营司报到,核验一下勘合,然后就回营里呆着吧,好生约束兵士,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喏!” 赵龙吟和房志成坐船走大运河向临安城进发,三乙带了三十个护卫换了便装跟在身后。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抵达临安城十一个城门之一的天宗水门。天宗水门位于临安城的最北面,临安城北面的大运河,上塘河,西溪,余杭塘河都在这里汇合,不管是客船还是货船,如果要进城的话,就直接从天宗水门进入。 不过官府为了保持城里面干净,一般不让大宗货物进城,特别是鱼鲜,生肉,蔬菜之类,一般都是被送到城东几个集市,那里类似集散地,货物在集市被处理干净之后再由商贩运到城中铺子里零售。倒是一些看上去比较干净的货物可以直接进城,比如鲜花,药材,饰品,水果之类。
由于隆盈记置办的宅子在西湖边,而西湖在临安城的西边,不在城里,所以赵龙吟他们不进城,就在天宗水门下了船,上岸后有个隆盈记的伙计牵着两匹马等着他们。等赵龙吟和房志成他们上了马,伙计牵着马沿着临安城西城墙朝西湖走去。 一路经过余杭门,和钱塘门,就到了西湖边的滨湖街,西湖赵龙吟前世来了很多次,神奇的是,这里没有淡旺季之分,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雪雨,都熙熙攘攘,人满为患,而他主要是来看美女的,杭州美女多,特别直播兴起来后,杭州的美女可以用过江之鲫来形容。 这两天寒露,秋风瑟瑟,黄叶漫天,赵龙吟一行人沿着湖边慢慢溜达,欣赏那黄花漫山,菡萏枯残的西湖秋景。过了丰豫门,便是临安府衙,临安府下辖钱塘、仁和、临安、余杭、于潜、昌化、富阳、新城、盐官九县,几乎每个县都是上县,而房州只有房县和竹山两县,还都是下县。这么一比,就知道啥是富贵之地,鱼米之乡了。 过了临安府衙便是钱湖门,隆盈记置办的宅子就在钱湖门边上,凤凰山西侧。宅子门口有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带着两个小厮候着,见他们到来,连忙上前扶着赵龙吟和房志成下马,并把他们迎进宅子。一进宅子,就有一个肥胖的豁嘴塌鼻的中年仆妇带着两个约莫和赵龙吟差不多大的丫头领着赵龙吟进了最后面的内宅,里面已经准备了热水,仆妇服侍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到底是首都啊,连仆妇们服侍人的活都干的比春姑精细娴熟,更别提小酒儿了,小酒儿一般都是一边帮他梳头一边掐他。 梳洗完毕,管家和房志成就带他参观了这所宅子,这是一处三进大宅,白墙青瓦,屋宇都是木质结构,三层楼的构造,最后面是个小花园,一直延伸到半山腰。赵龙吟一边走一边问房志成,“房叔,你们家是不是有找丑妇作仆妇的传统?” “没有啊,家里找仆妇一般要求勤快干净,老实本分就行,相貌不作要求的。” “那你为啥老是给我找一些入不了眼的人?”赵龙吟很是愤愤不平。 “这得等你回家问小酒儿和芊芊,也许是她们要求的?”房志成边说边露出一脸古怪的微笑。 卧槽,这两个女人还没过门啊,就把手伸得这么长?这要是过门了,日子还能过? 中午吃过饭,房志成让赵龙吟试一下官服,官服有两套,一套红色一套紫色的。 “怎么官服两套不一样?”赵龙吟对这些一窍不通。 “红色的是正五品的武官服,紫色的是正二品的文官服。” “那我是几品?”赵龙吟有些迷惑了。 “你的爵位是开国公,是正二品,龙吟军都统制呢,是正五品,这两套官服你都可以穿。” “我不是还有个什么制置使的职务吗,是几品?” “这个职务——”,房志成想了下,“怎么说呢,是个战时职务,或者说是临时性职务,不是差遣职务,也不是寄禄官。” “房叔你是几品?” “我是从六品,房州是下州,原本通判最多七品,只是最近成为与金人的作战前线,房州的地位就拔高了一级。” “房叔你这官位有点低啊,为了龙吟军鞍前马后的。” “我年纪大了,不是很在乎的,倒是宣意,你要多提携提携。你想想你阿翁,他什么官职都没有,你看他说什么没有。我们啊,就希望你们快点长大,能独自任事,我们就退下去了,在后面看看家,操持一下买卖就好了。” “房叔你放心,宣意是我兄弟,我一定会好好待他。” “那就行,那就行,只要你们好,我们再怎么辛苦,都值了。” “啧,临安的裁缝就是比房州的好,快不说,你看这用料,这针线,这绣工,无一不是上等。明日再请他们做一套祭服,下个月去太庙要穿的。” “祭服不一样么?” “那当然,祭服一般都是朱红色,样式更加繁琐,做工周期也长,再不订怕是来不及了。” 傍晚的时候陈均让人捎来消息,十日后官家朝会以后会在垂拱殿单独召见赵龙吟,让他明日去礼部报到,并学习面君和上朝礼仪。 第6章 挥拳 晚上房志成在楼外楼邀请陈均,没带赵龙吟去,只说怕回家闺女怨他。赵龙吟就奇怪了,自己远在千里之外,干了啥他闺女能知道?下午还说希望我能早点独自任事,现在就嫌我年纪小了? 吃完晚饭,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真的很无聊,原本想出去走走,消消食,结果被三乙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说秋深露重,受了凉怕明天去礼部失了礼仪,当然这个跟临走之前,小酒儿抱着一坛子精酿在他跟前来回走了好几次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二天卯初,赵龙吟就被仆妇叫起,吃了早饭之后,仆妇就开始给他梳洗打扮,足足弄了两个小时才整理完毕。他今天穿的是正二品紫色官服,头戴定制的五梁冠,腰缠一条镶金嵌玉的犀带,整个人看上去粉妆玉琢,煞是好看。 辰初,他们坐轿从钱湖门进了临安城。礼部在皇城北门和宁门前的御街上,离钱湖门不远,半个时辰就到了。站在礼部门口,赵龙吟就有些失。他以为礼部好歹是部级衙门,没有几十层高楼也就罢了,三五层总有吧,门口总得有兵士站岗吧,门口铁栅栏总要有吧,门口要挂一块闲人免进的牌子吧。啥也没有!就一个普普通的院子,门口连石狮子都没有!还不如自家钱湖门的宅子。 一个无精打采的门子站在门边打着哈欠,这都几点了,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两个身穿绿袍的官员,看上去都不大,低眉顺眼的静静地站在门侧街上。 房志成倒是见怪不怪,走上门子跟前,陪着笑说道:“这位官爷请了,开国公、房州制置使、龙吟军都统制赵龙吟前来报到,不知衙里今日如何安排?”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来?”门子睁开眼睛,睥睨了房志成一眼。 “我们头一次来临安,不晓得规矩,还请官爷通融一下。”房志成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进门子手中。 门子手上捏了捏银子,马上换了一副笑脸,“不妨事,不妨事,陈均大人昨日交代过,说公爷今天来点卯,我带公爷进去,先喝杯淡茶,侍郎大人去宫里见官家了,只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喂,那两位大人,跟我一起进去吧?” “侍郎大人最近很忙吗?”房志成和赵龙吟跟在门子后面往里走,两个绿袍官员紧随其后。 “嗐,还不是修庙闹的,目今太庙修建工程还在收尾,陈均大人日夜都在工地上,督促将作监的人赶工,毕竟这是官家登基之后的头等大事,耽误了,那是要掉脑袋的。各地的皇室宗亲听宣后,也在纷纷往这里赶。许多平日闻所未闻的皇家子嗣都来了,这两位着绿袍的大人,太祖爷爷的后人,本已是寻常百姓,官家心善,趁这次重修太庙,颁下恩旨,着部分太祖后人萌袭爵位,虽然品级都不高,但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 “侍郎大人这几日天天被官家召进宫,询问工程进展啊,宗亲来了多少啊,没来的要赶紧发文去各地州府催促啊,来的人安排妥当没有啊。他们吃的住的这些都需要侍郎大人操心,反正啊,礼部这些日子就没人能闲着。”门子一边带路一边在那絮絮叨叨。 将他们带进一处厢房之后,门子就离开了。屋子里已经有十几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三三两两在低声聊天,有的则独自一人在一边沉默。见他们进来,便停止了交谈,纷纷看向他们。 “公爷就在这等着吧,一切听这里的吏员安排就好,我去吏部办点事,晚点过来接你。三乙他们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办。”赵龙吟点点头,房志成就离开了。 赵龙吟跟那两个绿袍官员站在一起,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就他一个人穿着紫袍,有三个穿红袍的,其他人都是绿袍。 赵龙吟有点蒙圈,关于皇室宗亲的事,早上来的路上,房志成跟他大概讲了一些。当今官家是太宗一脉,太宗一脉如今只剩官家一人,其余子弟都在汴梁陷落之后,被金人掳走,死的死,囚的囚,基本断绝。太祖一脉,都是太祖四子赵德芳的后人,赵德芳死得早,他的后人传到如今枝叶虽是繁多,大多却已沦为寻常百姓。再就是赵廷芳这一脉,传到如今第七代也有十几人在世,赵龙吟就是这一脉的。这些宗亲里面,只有赵龙吟承袭爵位最高,所授实职也最高。 屋子里这十几个人应该都是皇室宗亲,他一个也不认识。正当他准备跟那两个绿袍官员套套近乎的时候,一个约莫四十多岁,下颌留着一撮山羊胡须的红袍官员走过来,语气不善地冲赵龙吟问道:“你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赵龙吟?”
“小子赵龙吟,这位来历很明的大兄来自哪里?”赵龙吟穿着紫袍,怎么会对一个红袍的客气。 “哼,尖牙利齿,克蓝叔父一家元佑年间去神龙架隐居修行,几十年没有音信,只怕早就绝户,怎么突然间就冒出个孙子来?” “音信全无就没有后人?你祖上我也没听说过,是不是我也可以怀疑你来历不明?”反正这些人的祖上赵龙吟都没听说过,所以按照这个逻辑,这些人也都来历不明。 “我们的传承都是记有族谱的,哪家有子嗣诞生都会在礼部宗室司登记,独你没有,这事怎么说?” “礼部派人去房州探查过,确认我的身份无疑,官家都承认的,怎么,你怀疑官家的决断?还有,你哪位?” “在下赵叔青,现为临安府昌化县知县,昌化县开国子,正五品。” “啧啧啧,官没我大啊,见了上官这么无礼的吗?看你配了鱼袋,文官吧?读书人吧?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哎呀,这是礼部,要不要待会儿让礼部的同仁给你讲讲?” “今日不论官职,只论族序!”赵叔青一下子涨红了脸,朝赵龙吟吼道。 “我就不跟你论族序,你能奈我何?” 赵叔青一手抓住赵龙吟的衣袖,一手指着赵龙吟的鼻子骂道:“今日必须论清楚,大宋朝堂之上岂容你这等村野武夫横行!” 他妈的,论武力,自己在房州那个土匪窝子里谁都打不过,连房宣意都敢调戏他,今日到这弱鸡群里,居然也被人指着鼻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挥起拳头,一拳打在赵叔青的鼻子上,你当我这些年抱着羊跑山是白跑的? 赵叔青没提防他会突然出手,一下子被打的仰面跌倒在地,鼻血长流。赵龙吟这时鲁提辖附身,一步跨骑到赵叔青身上,拳头雨点般的打在他脸上,只打得赵叔青眼棱缝裂,乌珠迸出,满脸满嘴血污。赵叔青一下子被打懵了,双手拼命抵挡,嘴里呜呜直叫唤。众人怕闹出大事,连忙上前拉住赵龙吟。赵龙吟站起身,还不忘朝赵叔青胯下踢了一脚,赵叔青大叫一声,立即捂住胯部,身子卷缩着在地上滚动起来。 门口不知何时站满了大小官员,也没进来劝阻,就在外面看热闹。 见屋内众人将赵龙吟和赵叔青拉开,一个红袍官员咳嗽了一声,踱着方步走进来,对众人拱了拱手,问道:“不知屋内刚才发生了何事?” “没事,”赵龙吟平息了一下呼吸,“刚才和这位大人有了一些肢体上的接触,顺便交流了一下强身健体之术,这位大人是?” “下官礼部侍郎陈良,刚从宫里回来,怠慢诸位大人了,见谅啊,见谅啊。” 陈良皱着眉头看了看满血血污还在地上打滚的赵叔青,朝外面喊道:“外面都是死人吗,进来两个,赶紧将这位大人送到太医院救治。” 等赵叔青被抬走后,陈良才对众人说道:“各位大人知道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吧,官家要重启太庙,所有皇室宗亲届时都要去太庙行礼祭告,礼部担心各位对皇家祭祀礼仪久未练习,已然生疏,故而请诸位大人来此习练一下,一会儿有专门教习礼仪的吏员前来,请诸位大人这几日仔细习练,免得祭告之日出什么纰漏。” 接下来的几天,赵龙吟天天去礼部报到,一般上午学习一些理论知识,比如祭告的由来啊,祭告的站位规矩啊,衣着要求啊,下午则是一遍一遍地学习礼仪动作。几天下来,赵龙吟就跟第一天认识的那两个太祖一脉的官员混熟了。 如此过了七八日,等教习终于对所有人的动作都满意之后,就宣布礼仪习练告一段落,并再三叮嘱他们在下月祭告之前两日再来礼部复习一下。众人早就不耐烦了,听到教习宣布结束,就一轰而散了。 “龙吟兄,今日天色尚早,咱们去西湖走走啊。”跟他说话的是赵伯琮,今年才十岁,赵龙吟知道,以后赵构会把皇位传给他,最迟明年,他就要进宫了,只是这会儿赵伯琮自己还不知道。 第7章 皇二代 对于这样的皇二代的邀请,赵龙吟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由于俩人还穿着官服,就这么去逛西湖太显眼了,所以就相约回家吃了中饭后在钱湖门碰头。 下午未正,二人在钱湖门碰了面,赵伯琮穿着一身灰白直缀,头戴一顶东坡巾,虽然看上去有些旧,但是浆洗的很干净。赵龙吟自己穿一身白色交领直斓,外面一件淡绿长褙子,头戴一顶软角蹼头,两人看上去都比较素淡。 “龙吟兄,后面跟着的几个汉子是你的护卫吗?”赵伯琮神神秘秘地问道。 赵龙吟苦笑了下,可不是嘛,三乙像他的影子一样,只要他出门,必定是寸步不离的。 “你知道,我是武职,亲卫少不了的。” “真威风,我也想混个将军当当。”赵伯琮满脸羡慕。 你当啥将军,当皇帝不好吗,老子的骠骑大将军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登基,赵龙吟在心里腹诽道。 “龙吟兄,咱们去余杭门看看怎么样,听说那里的集市很热闹。” “咱们不是说好逛西湖吗,怎么又想去集市?” “去集市可以看看民生嘛,比这一湖子水好看。” “你咋对民生感兴趣?” “我阿爷说了,希望我能好好读书,考上进士以后,将来做一方牧守,做地方官,不懂民生不行的。” 不错不错,历史上孝宗皇帝是一个好皇帝,赵龙吟是知道的,没想到他这么小就懂得体恤民情。就冲这个,他决定陪赵伯琮去看看热闹。 走过钱塘门,就基本走出了西湖,快到余杭门的时候,赵龙吟看见左边一处小山坡上种有茶叶,他掐了几片捏在手里,一片一片的丢进嘴里咀嚼着,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一个习惯,喜欢咀嚼一些随手摘的花花草草,尤其喜欢嚼茶叶。茶叶这东西,刚入嘴的时候,味道极苦,等苦过了就有种回甘,而且会持续很久。 正当他细细品味这西湖边的老茶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哎呀声,他和赵伯琮扭过头,就见到一个小娘子蹲在茶树边,满脸扭曲地吐着茶叶沫子。 天!赵龙吟发誓,这是他前世这世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原来只要姑娘长得好看,不管喜怒哀乐都会好看。 这小娘子梳着云髻,斜插着一根碧玉簪子,穿着一身绿色的衫子,鹅蛋脸大眼睛,脚上穿着蓝色的绣花鞋,鞋尖还扎着小蝴蝶结。见赵龙吟等人看着她,小娘子吐了吐舌头,站起来一溜烟跑了。 赵龙吟呆呆地一直看着她跑远,三乙在旁边咳嗽了一下,他才清醒过来,怒道:“你这么喜欢咳吗,是不是得了痨症?再咳把你拖去隔离!” 三乙老脸一红,退了下去。赵伯琮微笑着看着赵龙吟发脾气。“龙吟兄,你认识这位小娘子?” “不认识,你认识?”这会儿赵龙吟的心就不怎么在焉了。 赵伯琮摇摇头,“不认识,咱们继续逛吧,往前走一点就到集市了。” 接下来一天,他们逛了米市逛鱼市,逛了鱼市逛菜市。赵伯琮看得兴致勃勃,赵龙吟逛得两眼茫茫。 第二日就是大朝会,赵龙吟三更被叫起来就有点骂骂咧咧,这古人搞什么鬼,为啥非要这么早上班,天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亮,非要浪费灯油吗? 等他骑着马出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这让三乙非常紧张,把所有亲卫都带上了,全部骑着战马,一身黑甲,刀出鞘,将赵龙吟夹在中间。 朝会在皇城庆德殿举行,他们要走皇城正门,也就是丽正门。等他们到达丽正门的时候,就看前门前星星点点一大片,怕不有几百人。众人原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聚在一起说笑,突然看到一队黑甲骑军出现在眼前,都大吃一惊,纷纷停止交头接耳。一个身穿紫袍,头戴三梁冠的清瘦老官走上前,问道:“这是何处兵马?” 房志成连忙上前拱手行礼道:“赵相公,房志成这厢有礼了。来的是房州开国公,房州制置使,龙吟军都统制赵龙吟,今日来上朝,这些兵士是龙吟军亲卫。” 赵鼎厉声呵斥道:“混账,朝廷的规矩不知道吗,上朝带着这么多亲卫耀武扬威,你们要作甚?想造反?如若引起官家不安,这个罪责你们担当的起?” 这时陈均走上前,一把将赵龙吟拉下马,训斥道:“这几日才在礼部修习礼仪,怎么今日就行差踏错!” 赵龙吟笑了笑,这群人久经战火蹂躏,有些神经质了。殿前司数万禁军就在附近,就他带的这几十号人,真造反,只怕连皇城门都摸不到,那不是搞笑吗?
他走到赵鼎跟前,弯腰行了个大礼,笑嘻嘻的对赵鼎说道:“老相公请了,小子赵龙吟,这厢给老相公见礼了,怎么样,我这大礼行得如何?” “还看得过去。”赵鼎见赵龙吟行了大礼,不好再发脾气。 “好叫老相公得知,我才从房州来,老相公也知道,房州那地方,山深林密,流民山匪众多,我呢,前些日子还被人绑了去,所以呢,下面的人就有些防卫过度,没想到惊到老相公,是小子的不是,我这就让他们回去。” 听了赵龙吟这番解释,赵鼎脸色微霁,“你从战场上过来,小心些也可理解,但是在临安纵马列阵,这是大忌,以后断不可如此。” “小子知晓了。”赵龙吟又行了个大礼,礼多人不怪嘛,赵鼎也吃这一套,提了提腰带,转身离去。 这时丽正门吱呀吱呀地缓缓打开,众人鱼贯而入,赵龙吟跟着陈均后面也进去了。进到里面也不是马上就去庆德殿,而是在候朝房等到卯初,才能进入庆德殿。 候朝房灯光昏暗,赵龙吟进去好久还在适应里面的环境,由于人多,房里又不通风,空气里弥漫着早上吃食的味道,放屁的臭味,有些官员估计还不爱洗澡,所以赵龙吟就在里面就有些呆不住。正当他准备退出到屋外站着的时候,有个人在远处朝他招招手,赵龙吟挤了过去,才发现是岳帅,他也回来了。 岳帅边上还站着几位穿紫袍的官员,没有带鱼袋,应该也是武官。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大人,这位,韩世忠韩宣抚使,这位,刘光世刘宣抚使,这位,张浚张宣抚使,这位少年英才呢,就是龙吟军的赵都统,开国公,房州制置使。” “哈哈哈,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活脱一个咱们大宋的霍去病哈,想我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田间地头抓虫捕蛇,如今不服老不行咯。”韩世忠说完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拍在赵龙吟的肩膀上,一下子把赵龙吟拍下去半截。 张浚和刘光世却没有这么热络,只是对赵龙吟点点头,就闭目养神了。 卯初鼓声起,众人自觉按照官职大小,文武排成两列进入庆德殿,进殿后文左武右分开站立,张浚是枢密院副使,太尉,站在武官最前列,后面跟着几个赵龙吟不认识的,赵鼎则站在文官最前列。赵龙吟和岳飞几个横着排成一列,当然,他在最后,靠进殿门。庆德殿不大,能进来站班的不超过五十人,其余几百人都站在了殿外。 隐隐净鞭三下响,官家从大殿侧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内侍。赵龙吟个子矮,又是第一次见官家,就踮起脚伸长脖子朝上面望,只是官家坐得有点远,看不太分明。正当他睁大眼睛扭着脖子往上面猛瞧的时候,净鞭再次响起,大殿里安静下来。 只见一个内侍太监站在龙案侧前,朝下方喊道:“今日大朝,众官拜!一拜——” 殿下众官员在前方执宰的带领下,举着笏板向官家弯腰行礼。 “二拜——” 。。。 如此七次,礼方毕。 内侍太监站又喊道:“诸位大人,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赵龙吟没有去听堂上各人在说什么,而是满脑门子都在想官家单独召见他会说什么,自己该如何应对。正当他低头胡思乱想之际,恍惚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赵龙吟抬起头,左右看了下,岳飞在一边低声对他说道:“官家找你。” 赵龙吟连忙整了整衣衫,举着笏板来到殿中,弯腰对上行了个礼,“微臣房州制置使,龙吟军都统制赵龙吟拜见官家。” “赵卿家,房州如今状况如何?”声音颇为清朗,赵龙吟微微抬起头,偷偷朝上瞄了一眼,哟嚯,是一个帅大叔。 “如今房州、均州最重之事是安置三十万流民,今年两州的各级衙门正组织流民们开荒的开荒,做工的做工,预计明年可基本安置完毕,今年秋粮下来之后,流民的粮食可以保证,再无饥馑之忧。” “听说房州山匪横行,盗贼四起?” “去年是如此,今年龙吟军组织了大规模清剿,目前房州均州已无大股的匪寇,偶有几个,地方的乡兵也足可应付。” “如此甚好,北地下来的流民也是大宋子民,你和下属官员要好生对待他们,把他们安置好了,朝廷记你一大功。” “谢官家,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做好此事,以解朝廷之忧。” 看到赵龙吟奏对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官家点了点头。 第8章 官家 “官家,臣有事请奏。”出来的是一个须发雪白的紫袍文官官员。 “张卿家,有事奏来。” 这位姓张的官员斜看了赵龙吟一眼,说道:“官家,刚才赵制置使说房州均州两州有流民三十万,这一点,今年年初臣曾派人去核实过,大差不差。据回人禀报,房州和均州官库存粮加起来不足二十万石,扣除需要供应给地方驻军的军粮,所剩已不足十万石,两州府衙和下属县衙组织熬粥给流民充饥,使得三十万流民熬过去年寒冬,这事房州的同僚做得很好,在此老夫也感谢赵制置使的怜民之心。” “但是!刚才赵制置使说今年可以解决这三十万流民的口粮问题,且未向朝廷请求拨付粮食。户部有登记,你房州均州两地合计有田地三十万亩,即便你们今年组织人力开荒,我算你十万亩,合计四十万亩,这两地土地大多都是贫瘠之地,亩产绝不会超过两担,今年全年产出不超过八十万担,扣除本地军民所需五十万担,尚余不到三十万担,这还是最好的估算。我且问你,这不到三十万担粮食如何保证那三十万流民无饥馑之忧?” “小子小谢过老大人对房州均州同僚去年工作的褒奖,大人你是?” “老夫户部尚书陈廷选。” “原来是户部陈部堂,难怪对我房州均州户政如此熟悉。如果陈部堂觉得我们自己养不活流民,愿意每年拨付一些粮食给我们,我也非常乐意接受。” “不,不,不是,”陈廷选瞬间涨红了脸,“我只是提醒你,少年郎,春风得意本无可厚非,但胡乱夸下海口,受苦的可是你治下的百姓。” 赵构“噗”笑了一声,觉得赵龙吟顺竿爬的本事非常有趣,没想到平日让自己吃了不少瘪的老陈头也有翻船的一天。所以也没打断他们,只是津津有味地看这一老一少斗法。 “这事没法在这里说,说了也没人信,对吧,诸位大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会派出大军去抢伪齐人的粮食,或者金人的?”赵龙吟拿出招牌动作,双手一摊。 “这话更是儿戏了,不当人子!不当人子!”陈老倌受不得调戏,气得脸皮紫胀。 “要不这样,陈部堂,咱们打个赌,你今年再派人去核实一下,如果我养活了那三十万流民,你户部堂官的位置让我坐一年,如果我们房州均州今年发生了大范围饥馑之事,那我就犯下欺君之罪,到时候官家是把我撤职查办还是砍头示众,小子我绝无二话。” “咳咳!”赵鼎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咳了一下说道,“赵大人胡闹了,户部堂官是朝廷公器,怎可私相授受!” “那陈部堂家里的后堂总管总不是朝廷公器吧,我也不介意去做一年的。” 他此话一出,引起满堂哄笑,连赵构都笑得直不起身,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 “什么后堂总管,老夫家没有甚么后堂总管啊。”陈廷选有些莫名其妙。 “罢了罢了,”赵构停了笑,开口说道:“陈卿家,既然赵卿家夸下海口,你今年就派人去核实一下,如果赵卿家所说属实,朝廷自有奖赏,否则,哼哼,朕就发配他去夔州当野人。” 散朝的时候已是午初,赵龙吟真的很佩服古人,上个朝能一口气站五个小时,中间除了官家去如厕,众人休息了不足半个小时,其余时间就那么一直站着,只站着也就罢了,一堆人还在那里吵来吵去,唾沫横飞,赵龙吟都替他们觉得累,反正他退朝后,两腿已经直打哆嗦,他一个年轻人都这么惨,赵鼎,秦桧这些老人家是怎么挺过来的?当官是门本事啊! 出了庆德殿,内侍太监叫住了他,吩咐他未正时分再进来,走和宁门,下午官家在在选德殿见他,届时会有太监在门口接他进来。 房志成正焦急地等在外面,见赵龙吟双腿打颤地出来了,连忙迎上去一把扶住他,一边问道:“怎么,受到官家责备了?” “没有的事,赵公爷今日个在朝堂之上可是大出风头,小小一人儿,胆子忒大,老奴佩服得紧啊。”那内侍太监在一旁呵呵笑着说道。 “谢谢公公,公公贵姓?” “我一内侍太监,哪敢称贵,老奴姓黄,黄三。” 此人应该是宫中承旨大太监,非官家信任的人不可担此职位,此时不趁机巴结更待何时。房志成从袖中摸出一个约十两的金锭,塞进黄三的袖中,“以后还请黄公公多照顾,龙吟军上下必将感激不尽!”
等出了宫门,赵龙吟问房志成:“那个户部尚书陈廷选,房叔知道吗?” “知道啊,去年年底我还去他府上拜访过,朝堂上少有的中正诚实的君子,怎么了?” 赵龙吟一拍大腿,“哎呀,今天我孟浪了,在朝会的时候讥讽了他几句,你这几日有空代我去赔个礼,要我亲自去也可以。” “好,我明日就去。” 中午赵龙吟吃完饭后,小憩了一下,未初就出发去了和宁门。等到了和宁门,就见到上午那个黄公公在门口等他,果然金子是个好东西啊。黄公公将他带到一处小湖边,赵龙吟就见到赵构一个人站在湖边,穿着一身洁白的汗衫,腰间系了条红色的丝绦,头发随便挽了个结,手里正反复试着拉一张弓,在他前面约五十步开外有个真人大小的木头人立在地上。 就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手中的弓拉开,然后数息之间连续射出三箭,两箭射中木头人的胸口,一箭射中了脖子,箭头都没入木头里。赵龙吟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历史书上说赵构天生神力,少年时就能拉开五石弓,堪比武将出身的李世民。这么看来,史书也不都是瞎编啊。 赵构满意地看着木头上的箭羽,将弓交给黄三,接过汗巾擦了擦脸,就朝赵龙吟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怎么样?赵大都统,能拉几石弓?”赵构戏谑地问赵龙吟。 “我,我,我一石弓都拉不动,我可没官家这么神力。”赵龙吟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听说你前几日在礼部很能打啊。” “就我这小身板,打打那些四体不勤的文官还凑合,在官家这儿,只怕不够看的。” 赵构哈哈一笑,带着赵龙吟往一处偏殿走去。 进殿之后,赵构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黄三递上来几份奏章,陪着笑说道:“官家,有几份急报,都是事关军情的,中书省赵相公他们拟了应对章程,想请官家看一下。” 赵构接过奏章在一处桌案后坐下,对黄三说道:“你给阿吟弄张凳子。”说完就低头看起了奏章。 赵龙吟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瞧着这位大宋皇帝。说句实话,他很佩服赵构,靖康之难中,赵构他爹,妈,哥哥,自己老婆,五个女儿都都被金人掳走,老婆在路上就被凌辱致死,女儿被掳走的时候,最大不过五岁,小的才两岁,路上就死了仨。登基做了皇帝之后,又被金人撵得如丧家之犬,可谓尊严全无。好不容易在临安站住脚,又被部将逼宫,把皇位让给自己三岁的儿子,结果儿子在这场政变中给吓死了。而赵构自己,现在恐怕已不能行男人事了,因为按史书上记载,在这以后,赵构再也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正常人如果短时间内经历这么多惨事,只怕早就崩了,不疯也会傻掉,要是搁赵龙吟身上,只怕没上吊也会变成超级无敌大变态,就像沉默的羔羊里的那个猪二代。 可眼前这位,没事人似的,起码表面看起来就一正常人,这心理素质得多强大!郎心如铁了啊! “阿吟,你觉得洞庭湖杨幺怎么处置,最近越闹越大了。”赵构突然抬起头,问了赵龙吟一句。 “藓疥之疾,不足为虑。”赵龙吟微微起了起身子答道。 “哦?说说看。” “杨幺之所以难以剿灭,无非是借舟船之利,这是我们朝廷军队的弱项。短时间内我们在水上赢不了他们,但是他们也上不了岸,势力范围也就只在洞庭湖,至多扩展到岸边十里。所以只要把他们登岸的码头给堵住,或者毁弃,他们就只能困在水里,没有补给,军心自然就乱了,届时他们不得不上岸求战。只要一上岸,他们怎么是朝廷军队的敌手。所以我们不怕他们规模扩大,规模越大,需要的补给越多,他们登岸的压力就会越大。反而小规模水匪缴起来麻烦,零零散散的,又灵活,这就需要如治病抽丝一样,慢慢治理了。” “嗯,是这个理。”赵构手指敲着桌子,若有所思。 “现在最让人担忧的是,据情报得知,占据襄阳府的伪齐人有与杨幺合流之势,如果让他们合流了,藓疥之疾就会变成大块脓疮,届时再征讨就要费时费力许多了。” “所以?” “明年必须打掉一个,只是先打哪一个费思量啊,叔。” , 第9章 相遇 乍听到赵龙吟喊了一声叔,赵构竟一时失神了,上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喊他,还是在康王藩邸的时候,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十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恍如隔世。 “岳飞想先打襄阳府等地,你觉得如何?”赵构收回神思,接着问道。 “臣也觉得先打襄阳府会好一些,如果打掉襄阳府的伪齐军,洞庭湖的杨幺不就成了池塘里的王八么,能蹦跶几天?岳帅攻打襄阳府的时候,臣可以在北边夹击策应。” “龙吟军现在战力如何。” “龙吟军成军太晚,目前连武器盔甲都没有配齐,合进来的厢军战力太差了,需要打散重新整合,并加强战训,武器盔甲也要更换,这些都需要时间。明年如果有机会配合岳帅征讨襄阳府等地的伪齐军,可以检验一下龙吟军的战训结果。” “如此,给你们的钱粮怕是不够吧?” “钱粮之事我们自己解决,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如何解决?今天你在朝堂之上说可以解决三十万流民的粮食问题,说句实话我也有些不信。” “流民问题要分开来看,从坏处来讲,需要养活他们,费钱费粮,而且稍有不慎,就容易酿成叛乱。从好处方面讲呢,这些都是劳力,开荒也好,做手工也好,既可以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也可以给我们带来财富。” “今天在朝会上,陈部堂说的那些数字都大差不差的,只是在亩产方面有些出入。我们在房州试种了一些新的粮食,叫土豆,亩产有两千斤的,而且不挑土地,一年两季。” “果真?”赵构瞪大眼睛,嚯地站了起来。 “叔,你派人去核实一下不就知道了。” 赵构背着手急速地来回走动着,这场景赵龙吟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早就见怪不怪了。 “有了这个什么土豆,天下百姓无忧矣,朕无忧矣。”赵构停下脚步仰头大笑。 等他停下笑,赵龙吟给他泼了盆冷水,“叔,很多时候老百姓挨饿不一定是因为亩产不够。” 赵构沉默了良久,随后长叹一声,“叔知道啊,等安定了再说吧。” “你带了八百兵士过来?”赵构突然阴森森地问了句。 赵龙吟没想到赵构话风转得这么快,愣了一下,说道:“是啊,路上不太平,我又手无缚鸡之力,下面的人不放心,我就让种虎带了一个营的兵士过来,另外三百是我的亲卫。我们沿途都有向当地衙门递交勘合的,到了临安,我们第二天就向御营司报到了。” “我知道,哼,如若不然,我岂会让你们走到临安!叔累了,你退下吧,太庙大礼之后,回去好好练兵!” “喏!”赵龙吟站起身,弯腰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黄三只送他出了殿门,就说道:“小公爷,殿里这会儿没有其他服侍官家的人,老奴不方便走开,小公爷可还记得来时的路,如若记得,可自行离去,千万别胡行乱走,免得生出事端。” “黄公公放心,小子记得来时的路,这就离去。”赵龙吟说完朝黄三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走到湖边一处假山拐角处,赵龙吟刚拐过弯,迎面就和一位女子撞了个满怀。 “哎呀!” “哎呀!” 对面那女子身子一斜,眼看要跌落湖中,赵龙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女子的纤纤手腕,将那女子身子扯正,然后就感觉到一阵滑腻传来。 那女子站直身子,迅速抽回手,拂了拂刘海,赵龙吟才发现这女子居然是昨天在西湖边遇到的那位小娘子。 那小娘子大概也认出了赵龙吟,立即红晕满脸,低着头,修长白嫩的十指绞在一起。 “小,小,小娘子好。”赵龙吟又结巴了。 那小娘子不吭声,只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 “我,我,我是赵龙吟,刚来这里,不是这里的,小娘子哪里的?”赵龙吟语无伦次的说完这些,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自己说了啥?! 小娘子还是不答话,赵龙吟没奈何,定了定心神,把舌头捋直了说道:“小子赵龙吟,京西南路房州人氏,任龙吟军都统制,房州制置使,现住钱湖门黄花苑。”那所宅子名字是赵龙吟来了之后起的,就因为宅子周围开满了秋菊。 那小娘子依旧低着头,不吭声,只是从眼角可以看出在笑。 赵龙吟就尴尬了,又不能老把人家堵在这里,只好退到一边,那小娘子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
赵龙吟看着她沿着湖边越来越快地走远,也只好垂头丧气的转身,准备离开。 “哎,那个赵小官人,奴叫吴依依,奴家姑姑是宫里的吴才人。” 赵龙吟听后狂喜,连忙转身,却已不见那小娘子的身影。 吴依依?杨柳依依?这名字真好听,赵龙吟喃喃念叨,浑然不觉得自己渣男本性暴露无遗。 出了和宁门,房志成和三乙都等在外边,陈均居然也在,众人都看到赵龙吟红光满面,喜笑颜开的,均在想,这是又给升官了?岂料赵龙吟一开口就问道:“宫里是不是有个吴才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位小公爷在宫里不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吧。 “这个吴才人,是自幼服侍官家的,官家还是康王的时候,就进了康王府,此后就一直跟着官家,最近两年听说深得官家宠爱,升贵妃只怕是早晚的事。”陈均到底是礼部的,对宫里的事情比较熟稔。 “小公爷在宫里见到吴才人了?”房志成生怕赵龙吟干了杀头的事。 “没有,没有。”赵龙吟笑而不语。 绍兴三年十一月十日,太庙大祭前两日,赵龙吟去礼部复习了一下礼仪,然后就被赵伯琮拉走了,说是临安府赵知府在西湖小孤山召集了一个赏菊诗会,邀请全临安的士子参加。这样的盛会赵伯琮当然不能错过,只是自己在诗词这一块不怎么拿得出手,想拉着赵龙吟一起去露露脸,毕竟赵龙吟那首满江红在临安读书人圈子里还是很受追捧的。 赵龙吟当然不愿意去,自己这几天正思春呢,哪有什么心思去参加这些酸不溜丢,屁用不顶的诗会,吟诗可以让完颜宗弼退兵?再说了,自己一身匪气,要是再忍不住锤这些公知怎么办? 可是拗不过赵伯琮的死拉硬拽,只好跟着去了。小孤山在西湖对面,可以走苏堤过去,也可以坐船过去,他们选择了坐船,同行的还有赵伯琮的哥哥赵伯圭,以及另外一个太祖后人赵伯玖。 赵伯圭比较胖,约莫十五六岁,看上去憨憨的。赵伯玖则看上去比较精明,眼神阴郁,尽管对人比较热情,但言语之间透着虚情假意,让人听着不舒服。 等他们登上小孤山,才发现山上到处都是文人士子,三五成群地在游荡,大宋朝公知多成这样了吗?这会儿要是有把芝加哥打字机该有多好。 赵伯玖和赵伯圭上岸后就跟他们分开了,赵龙吟跟在赵伯琮身后东张西望,让对这种聚会完全陌生,不过看看那些人模狗样的斯文君子在那里高谈阔论,唾沫横飞也比较有趣。正瞧着热闹,突然斜后边跑来个跟赵伯琮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朝他们嚷道:“伯琮兄,你也来了!” 赵伯琮亲热地拉过这位少年给赵龙吟介绍道:“这位是越州陆家三公子陆游,这位是房州赵龙吟,大将军!” “可是写下满江红的那位赵公爷?” “嘘,不要乱嚷嚷,我来看热闹的。”赵龙吟连忙打断他。 “据说临安知府大人把易安居士李清照李大家请来了,这位李大家平日里可不轻易露面的,今日可不能错过,咱们赶紧前去一睹李大家风采。”陆游一脸的兴奋。 哦豁,赵龙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李清照,赵龙吟生平比较佩服的女子有两个,一个是民国才女林徽因,一个就是这个诗词大家李清照了。李清照的诗词赵龙吟背过几首,尤其那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何其雄迈,让多少大宋男人汗颜,武人低头。 三人没走多久,到了放鹤亭附近,就见亭子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赵龙吟三人个子矮小,根本看不到里面,挤又挤不进去,急得陆游一蹦一蹦地跳起来往里面看。正当他抓耳挠鳃之际,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知府大人到!”,众人才纷纷让开一条道,赵龙吟三人趁机钻了进去。 亭子里,一个身着黑白衫子的大娘正和两位老儒在品茶闲谈,见知府到了,都站了起来,跟知府见礼。 “见过知府大人。” “见过知府大人。” “呵呵,今日孤山可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啊,老夫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裘知府摸着胡须乐呵呵地笑道。 “诸位坐,诸位坐,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黄花漫坡,诸位大家,那个,还有诸位学子,要尽兴发挥啊,不要藏着掖着,若能作出几首旷世之作,那此次孤山赏菊会必将名留文史。” 第10章 菊花残 众人齐声称了声喏,就纷纷散开,各自搜肠刮肚去了。 赵伯琮带着陆游,赵龙吟走到亭子里,施礼道:“临安余杭后进赵伯琮,越州诸暨后进陆游,房州房陵赵龙吟见过府台大人,诸位长者。” “哦?不知尊驾是否就是房州开国公赵国公?” “小子就是,叨扰了,今日孤山赏菊会颇为热闹,令小子大开眼界。” “听闻赵公爷做得一手好词,今日适逢其幸,下官可否斗胆请赵公爷不吝高才,作一、两首诗词,让我辈开开眼界,也为这赏菊会增添几分光彩。” 赵龙吟前些日子在礼部大打出手,又在朝堂之上公然戏辱临安文人老泰山陈廷选之事,在临安传的沸沸扬扬,临安文人士子们早就愤愤不平了。 虽然后来听闻这赵龙吟亲自登门给陈大人赔了礼,陈大人也一再发话让此事就此过去。但这些闲汉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总想找个机会给赵龙吟一个教训,没想到今日竟主动送上门来,这大好机会如何能错过! 赵龙吟习惯性摸起鼻子,苦笑了起来。他一个工科生哪会作什么诗词,偷摸地抄了一首满江红,竟然惹出这些个事! “我一武人,只会舞枪弄棒,哪会作什么诗词。”赵龙吟摊摊手,不打算接这个镖。 “赵公爷过谦了,你做作的那首满江红,在临安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读之让人血脉喷张,恨不得提刀跨马,上阵杀敌一番。”裘知府说到这,转身朝亭外的众人高声喊道:“诸位士子,你们想不想见识一下赵公爷的高作啊。” “请赵公爷不吝赐教!” “赵公爷必定是出口成章,字字珠玉!” “赵公爷必定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我尼玛!赵龙吟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是掉坑里了啊。 倒是李清照看不过去了,站起来缓缓说道:“赵公爷刚才说,今日来只是瞧瞧热闹,定是没有做准备,咱们让赵公爷思虑一下,如得了佳句,我等欣赏一下,若不成,咱们也不必苛求。” “老妇我呢,前几日在家中枯坐,有些思绪,得了一首拙作,先抛砖引玉一下,请各位大家指正。”说完取出纸笔,在亭中石桌上铺开,挥笔写下“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李大家不仅才学好,心地也颇为纯良,平日一向谦恭,不肯为人先的,今日为了给赵龙吟争取一些时间,竟争了个先。 这样的人,不知道肯不肯去房州,等度过了眼前这难关,要找她谈一下,反正她如今孤身一人,在哪呆不是呆,赵龙吟心下想道。 李清照写一句,就有人传一句出去,等她写完,四周响起一片叫好声,各种溢美之词纷至沓来。但是还是有人不停地在起哄,说李大家都已经写完了,赵公爷该得了吧。这把赵龙吟的匪气又惹起来了,妈的,李大家这么好的词不去欣赏,还在这里哄叫,这不是明显冲着自己来的吗?不就是背诗词吗,老子背几首噎死你们。赵龙吟搜了一下脑子,把已经流传开来的剔除,先来一首郑思肖的《寒菊》吧。 “诸位高才,诸位高才,稍安勿躁,小子刚得了一首,现在便念与大家,不知哪位高才方便,替我录写一下。”他字写得太差,拿出手来只怕会贻笑于大方之家。 “我来吧。”李清照重新铺了一张纸,提笔静等。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赵龙吟念得很慢,一边念一边思索有没有错漏,如果出了错漏,这帮人的唾沫能把自己淹死。 李清照写完,搁笔笑道:“赵公爷果然文思敏捷,数息之间便得了这样的佳句,且诗意高远,颇有陶潜先生之风骨,与此诗相比,老妇的这首醉花阴,就显得有些绵软了。” 众人见李大家如此评价,就停了纷扰,各自品味起这一诗一词来。 这时那个赵伯玖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走到李清照跟前说道:“赵公爷果然是少年英才,诗固然是好诗,不过,赵公爷,可否再作词一首,若能在临安街头巷尾传唱,也是一段佳话。” “是啊,是啊”,裘知府也站起身来,“赵公爷,可否再来一首?”
赵龙吟就很烦了,我的芝加哥打字机呢,妈的,扫了他们! “那我再吟一首,诸位且听吧。” “掩鼻人间臭腐场,古来惟有酒偏香。自从来住西湖畔,直到而今歌舞忙。呼童伴,共秋光,昨夜西风一夜霜。已过烂熳开时节,空余残蕊抱枝干。”这是辛弃疾的鹧鸪天,赵龙吟随便改了下,以后这首词辛弃疾要是再写,就算是抄袭他赵龙吟的了。 念完这首词,赵龙吟不想再跟这帮人纠缠,带着赵伯琮,陆游扬长而去。 临安皇城,浓华殿内,赵构,潘贤妃,张婕妤,吴才人坐着闲聊,几张纸在他们手里传来传去。 “啧,这李大家的词还是这么婉约清丽,如今她有五十岁了吧。”张婕妤一边念着那首如梦令,一边说道。 “差不多这个岁数了,听说如今寡居在清河街,平日里不怎么抛头露面的。”潘贤妃接了话头。这个潘贤妃就是在建炎二年政变中受惊吓而亡的元懿太子赵旉的生母,自从赵旉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 “赵龙吟这一诗一词也算上等。”张婕妤继续品评道。 “诗词是好的,就是太过硬直了。”赵构捻着一张纸,凑到灯光下细细地看着。 “他年纪轻轻的,有些少年意气也是应该的。”张婕妤捂嘴一笑。 “是啊,他毕竟是武职嘛,热血方刚才是真本色,难不成要学那些文官,敌人都骑马挥刀砍过来了,还在那里孔子曰,孟子曰的。”吴才人年纪不大,说话有些心直口快。 这话逗得赵构哈哈大笑,“这小子,倒有几分我少年时的模样。” 潘贤妃陪着笑了笑,说道:“官家少年时的风采,这小子哪及得上万一。” 孤山的几首诗词才半日就传遍临安,吴依依抄了一份,送进宫来给她姑姑看。这丫头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吴才人瞧着渐渐长大的侄女,心想,这丫头一向心高气傲,一向谁都瞧不上的,这次是动心了? 太庙大礼之后,秦桧在礼部一处后厢房接见了赵龙吟,陪见的还有房志成和陈均。秦桧现如今虽已是右相,但是还兼着礼部尚书一职。本来赵龙吟刚来到临安,就递了名刺求见,不知何故,秦桧却一直以忙为由避而不见。 在陈均反复周旋下,秦桧才答应在礼部会他们一面。 待叙分宾主之礼后,房志成小心翼翼地向前到秦桧跟前,陪笑说道:“秦相这筹建太庙一事,是为我大宋千秋基业所虑,如今圆满完成,大宋朝野都是交口称誉的。学生我对秦相这高瞻远瞩,老成谋国之举也是佩服万分,秦相为我大宋运筹帷幄,鞠躬尽瘁,真可谓千古第一流人物也。” 这马屁拍的,赵龙吟听了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道秦桧感觉如何。 这千古第一流人物估计说到秦桧心坎里了,秦桧原本阴沉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去了笑容,然后咳嗽了一下,说道:“赵都统,房贤弟,这些日子在临安城过得可还好?” “劳相公挂念,小子一行人在临安还过得去。”赵龙吟站起身,弯腰行了一个礼,诚惶诚恐地答道。 “听说赵都统作了一首满江红,颇为慷慨激昂,老夫读之很是有感啊。” 这个有感很值得玩味的,秦桧是举国皆知的主和派,所以这个有感肯定不是感到高兴,只怕更多是是感到不快。 赵龙吟和房志成这会儿才明白,秦桧如今为何不待见他们了。 赵龙吟装作不知道秦桧的意思,给他续了杯茶,陪着笑脸说道:“这首词相公当不得真的,都是小子少年无状,不懂国事艰难,就在那里胡吹海吹的。你说咱们大宋如今国力疲弱,政局不稳,军队战力跟金人比更是不堪一击,真让小子领军北上,那不是给咱们大宋惹来更大的祸事么!” 赵龙吟对待金人和大宋朝廷里的主和派是什么态度房志成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听到赵龙吟这番话时,不由得很是佩服,自己上不仅才能上不如小公爷,论起脸皮厚来,自己也是远远不及的。 秦桧听了赵龙吟一番解释,脸上就没再绷着了,抚须笑着说道:“赵都统知道国事艰难就好啊,以后还是少跟那些只知道喊打喊杀的武夫来往才好,老夫和官家都希望赵都统早点成为国之栋梁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是,是,是,相公的教诲小子定当铭记在心。” 第11章 离别 见完秦桧之后,赵龙吟准备回房州了,房志成要多留几日,赵龙吟便交代了一些事情给他。 “房叔,我明日回去了,有些事情需要房叔在这里安排一下。” “小公爷请讲。” “赵伯琮、赵伯玖这俩人要重点留意,加紧收集他们的情报,如有可能,最好能安排人在他们身边。特别是赵伯琮,要不惜代价照顾好他,他的生活,他的安全都要保障。” “如有可能,宫里的吴才人也要开始接触。” “李清照李大家,房叔抽空去探望探望,如果她愿意去房州生活,你安排一下。” “知道了。”房志成一一记下,只是对赵龙吟要求他重点留意赵伯琮和赵伯玖有些不解,这两人虽是皇室宗亲,却是太祖后人,目前在朝廷可谓是无权无势,对龙吟军用处不大的。 “小公爷,这赵伯琮和赵伯玖?” “官家至今没有子嗣。。。” 房志成顿时明白了,就不再多问,而是说起了秦桧,“朝中对秦桧的攻击指责多了起来,只怕很快就要罢去相位,后面我们该如何处理?” “一如既往的跟他还有他的亲信搞好关系,甚至要比以前做得更好,秦桧走到哪里,我们的人要跟到哪里。要收集一切跟他有关的情报,包括跟他密切往来的人的情报,尤其是跟宫里往来的情报。” “这么说,秦桧有起复的可能?” “哼,大宋朝的文官起起伏伏不是很正常?他们待遇真是好啊,犯了多大事也不会掉脑袋,搞不好照样荣华富贵。”赵龙吟冷笑了一声。 临走前,赵构又把他叫到宫里,意外的是,他见到了吴才人。 “阿吟你啥时候回去啊?”赵构坐在书案后,从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奏章中抬起头,问道。 “这几日就走。”他本想着能见吴依依一面,道个别,却没见到她在,有些失望。 “你婚配了没有?” “侄儿在房州与李家和房家的两名女子已有婚约。”这事他可不敢撒谎,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大宋对文官宽容,对武人可不友善。 赵构看了一眼吴才人,“嗯,明年秋,朝廷打算对襄阳府等地用兵,你回去做好准备,退下吧。” “喏”赵龙吟弯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出殿门的时候,远远看到廊柱之后有一张明艳的小脸闪了一下。 赵龙吟一行人离开临安的时候,秋雨已经连绵了几天。黄花苑大门对面的湖边石径上,一个少女和一个老妇撑着雨伞已经徘徊了一个上午。等到赵龙吟的马车缓缓驶出了黄花苑的大门,那少女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跑了许久,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才停了下来,泪流满面。 她没看到的是,赵龙吟的马车在湖边那片茶树边也停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等赵龙吟一行人抵达荆门的时候,房志成托了七拐八弯的关系将一封信送到吴依依的手上。信里就一句话:“等我回来接你,赵龙吟”。当然字是很难看的,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人好看就行。 吴依依接到这封信后,她的天空顿时云开雾散,日丽天青。 荆门北边就是襄阳府,东边是郢州,如今都被伪齐人占着,西边是神龙架余脉荆山,在襄阳府和荆门之间有座不高的独峰叫象山,赵龙吟一行到达象山时天色已晚,而且再往前走就进入伪齐军的监控范围,襄阳府驻扎着伪齐军两万人,如果碰上,他们这八百人是没法子抵挡的。所以当晚他们就在象山下扎了营,准备明日一早快速通过白龙山和荆山之间的峡谷,过了峡谷就到了房州门户保康,进入大山就安全了。来的时候,他们直接走的荆山南麓,路虽难走,却没有伪齐军的骚扰。回去的时候,之所以走北麓,是赵龙吟决定的,他想试试伪齐军的反应。 种虎扎好了营寨,向北边派出三路斥候,东边派出了两路,以为警戒。 半夜时分,赵龙吟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三乙闯进他的营帐,急促地说道:“公爷,我们遭到伪齐军袭击,敌军势大,估计有上万人,而且东边郢州方向也发生了交手,我们需要立即离开,进入荆山避一下。” “种虎呢?”赵龙吟快速爬起来,三乙一边给赵龙吟穿上盔甲,一边说道:“他率着甲字营将敌军往山谷里引,给我们争取时间。” “斥候此前没有发现敌踪吗?” “来的敌军非常熟悉我们的排兵布阵的方式,他们先派重兵伏击了我们的斥候,我们派出去的几路斥候都没能回来,只有东边的一路斥候发出了信号,并拼死护着一个斥兄弟赶了回来,刚刚也死了。”
三乙将赵龙吟的盔甲穿好后,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他出了营帐。外面一片狼藉,赵龙吟看到前面百十步外他的亲卫已经和敌军交上手。 “公爷,快走,快走,咱们进了山里就安全了。”三乙把赵龙吟送上马,自己也带着几十名亲卫上了马,随后重重打了赵龙吟坐骑一下,众人向西边山里急速跑去。 “留下的亲卫怎么办?”赵龙吟在疾驰的马上朝三乙吼道。 “这是他们的命!”三乙眼睛红红的回了句。 等他们爬上荆山山脊,就见到山谷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火把,喊杀声震天。火把明显分成了两块,一小块在前面快速移动,后面几百米远跟着一条长龙,这条长龙一直蜿蜒到山谷外的象山。 “李敢,放信号!”三乙看着谷底对一个身边的亲卫命令道。 三支绿色的烟花冲天而起,数息之后,山谷里前面的那一支队伍移动速度快了起来。 “三乙,去看看那些留下的亲卫。” “不行,我必须留在公爷身边。” “这是军令!”赵龙吟厉声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去看看,能救几个是几个,如果救不了,你自己要活着回来,这也是军令!” “喏!”三乙不再争辩,孤身打马返了回去。 赵龙吟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冒这个险的,害得如此多的兄弟殒命。 正当他在那里自怨自艾的时候,“大帅,你看!”李敢喊了一声,手指指着山谷西北面方向。赵龙吟就见到从西北面又来了一长支火龙,正要和那一小块火把迎面碰上。 完了,赵龙吟心里哀叹一声,种虎他们要交代在这里了,他自杀的心都有了。 正在彷徨无计,就见那小块火把和迎面而来的长龙合在了一起,然后有三支黄色的烟花从谷底冲天而起,这是龙吟军支援队伍抵达的信号,赵龙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谁来了? 很快,这支长龙又分成了两支,一支向他们这个方向的山上奔来。李敢紧张起来,正准备护着赵龙吟向更高处走的时候,那支上山的队伍再次打出了三支黄色烟花,应该是自己人。 等赵龙吟看到种虎的时候,这家伙满身血污,居然还有心情朝他咧嘴笑。 “下面是谁来了?” “折忠国带着元丙来了,咦?三乙呢,折了?” “我让他去看看那些负责断路的亲卫去了,你带了多少人上来?” “两个营。” “咱们去找三乙。” “得嘞!” 等他们赶到山脚下的时候,三乙正披头散发地带着大约五十来个亲卫在敌群里左冲右突。赵龙吟一下子就红了眼,举起专门给他特制的唐刀,指向前方怒吼道:“给我攻击!攻击!杀光他们!” 种虎哈哈大笑,纵马提枪率先冲了出去。 很快包围三乙他们的伪齐军就被冲散了,三乙带着剩余的亲卫迅速向赵龙吟靠拢。 “其他人呢?” “都在这里了。”三乙闷闷地应了声。 赵龙吟听后肝胆欲裂,提刀就冲了出去。伪齐军太多了,从东面、北面还在源源不断涌过来。混乱之中,赵龙吟的手背被砍了一刀。 “三乙,你个狗日的在干嘛!赶紧把阿吟带走!”种虎纵着马在敌群里四处冲杀,一边朝三乙怒吼道。 “公爷不肯走!”三乙高声回了句。 “不肯走就敲晕了抗走!你磨蹭个屁!”种虎话音刚落,赵龙吟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等赵龙吟醒来的时候,他在三乙的背上,天色已蒙蒙亮了。 “咱们到哪儿了。”赵龙吟有气无力地问道。 “马上到保康了。”三乙回过头,瓮声瓮气地答了句,吓了赵龙吟一大跳,三乙头盔下面的脑袋缠满了白纱布,只有一只眼睛和鼻孔露在外面,嘴巴开了一条缝。 “伤这么重!” “没事,就脸上被砍了一刀。” 赵龙吟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后面远处还跟着一队伪齐军,“敌人还在追我们?” “那是俘虏,有三千多。” “这么说,咱们逃出来了?” “嗯,还打了个大胜仗。” “胜个屁!咱们折了那么多兄弟。” “公爷,打仗嘛,这免不了的。” 这时种虎和元丙骑着马跟过来,“醒了?”种虎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第12章 此仇不报非君子 元丙脖子上缠着纱布,胳膊也用纱布做的绷带吊着,看样子也受伤颇重。 “元丙大哥伤得重不?” “没卵事,都是皮外伤,就是胳膊折了,要将养几天,我阵斩了两个伪齐军的指挥使,一个都指挥使。”元丙咧着大嘴憨憨笑道。 “你狗日的赚大发了,我都没捞个大的,尽是些不入流的虾兵蟹将。”种虎在一边骂骂咧咧。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研制的这个叫什么手雷的真是好东西啊。忠国这次带出来一千只,往人群里一扔,一只能炸翻四、五个人。那帮伪齐军都被炸傻了,没进山谷的,吓得伤兵都不管就跑了,进了山谷的,不是被咱们杀了,就是投降了。要不是有这玩意儿,昨晚这一仗,咱们只怕是要战损严重了。” “咱们战损多少?”虽然很难问出口,可终究是要面对的。 “昨晚北边的伪齐军估摸着有一万五千人,东边来的也有一万,合计有两万五千人,龙吟军五千八百人,差不多一比五。咱们战死三百一十八人,伤八百七十六人,其中估计有百十个再也上不了战场了。对方当场死了二千三百多人,受伤的三千余人被我们杀了,投降了三千七百人,所以战损比大概一比八,这仗打的痛快啊,哈哈哈哈哈。”种虎汇报得唾沫横飞,洋洋得意。 一比八的战损,这样的结果貌似还可以接受,赵龙吟在心里默默地自我安慰。 “你们是怎么赶来的?”赵龙吟又转头问元丙。 “大帅你知道的,房宣意那小子一直在收集京西南路各州府伪齐军的情报,最近几日他发现襄阳府和郢州府的伪齐军在大规模调动,似乎要打一场大战。最开始还以为他们要南向攻击江陵府,但是后来发现他们在往荆门府方向集结,就以为他们要攻击荆门军。直到大前日,收到了大帅要在这两日抵达荆门的飞鸽传书,我们才意识到,他们是想截击大帅。折都统、狄都统、周都统和族长商量了一下,就决定派两个军来接应,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有停留,日夜往这里赶,天幸我们及时赶到了。” “狗日的伪齐军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几日抵达荆门的?”三乙这会儿估计心里都是怒火,额头上包的纱布有血丝渗出来。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进入房陵县境的时候,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下了下来,六丙带着龙吟左军接到他们。赵龙吟回到房陵自己宅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三乙问的那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萦绕,哪里出了问题呢? 小酒儿在府里正急得团团转,见赵龙吟手上裹着纱布进步,吓坏了,扑上前来,在赵龙吟身上上下一顿摸索,发现只是手上这一处伤口,才放下心来。随后就埋怨起三乙来:“三乙叔咋护卫你的嘛,让你受了伤。” “休胡说,三乙叔伤得更重,要不是他,我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啊?伪齐军这么凶残的吗?”小酒儿第一次被赵龙吟呵斥,脸上有些委屈。 “待会儿你去看看三乙叔,我先去洗个澡。”赵龙吟说完摸了摸小酒儿的头,在她脸上嘬了一口。 这是小酒儿第一次被赵龙吟亲,一下子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瞬间羞红了脸,顿了顿脚飞快地跑了。 第二天,赵龙吟找来房宣意,不知从何时起,他老是感觉房宣意的人品比自己好,能力也超过自己,所以每次见到房宣意都忍不住想戳他。 “房神棍,这次要感谢你了,得亏你的情报,要不然我的小命要交代在荆门了。” “别客气,赵大善人,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怎么样,临安那花花世界没迷了你的眼?” “呵,”赵龙吟干笑了一声,想起了黄依依,不知道那丫头收到自己的信没。 “临安好地方啊,山青水秀小娘子俊,你要不要拨冗去逛逛?” “我有程薏就够了,哪像你,成天花花肠子的。”房宣意又戳了他一句。 赵龙吟还真被他戳中亏心事,连忙转移话题,“咱们不扯这些有的没的,来分析分析,我回房州的行程伪齐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我也很奇怪,仿佛伪齐人比我们还先知道你的行程,你知道,我们龙吟军的情报系统可称大宋第一的。” “所以古怪就古怪这里,我从江陵府上的岸,这一路都在大宋境内,难道伪齐人在大宋建立了比我们还要高效缜密的情报系统?说实话,就他们那财力,我觉得没这个可能性。当然,有可能是大宋地方官府泄露的,我们每到一个州府,都会去报备的。”
“这个可能肯定有,不排除江陵府官府有伪齐人的探子,荆门军也有可能有。另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咱们内部有人勾结伪齐军,将咱们的情报泄露出去,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 “你怎么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赵龙吟凑上前,不怀好意地问道。 “你在怀疑我吗?”房宣意一下子涨红了脸,怒道。 “你,我当然不会怀疑,可是你能保证这些情报只有你一个人看到吗?你下面一堆人!” 房宣意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是,有这个可能。” “把他挖出来!还有,你吹牛说咱们的情报系统是大宋第一,我们怎么没收到你的告警?” “我一日发了三封警告信息给你们,你们没收到吗?”房宣意满脸惊骇。 “所以?” 房宣意再次沉默。 “情报系统的人能力固然重要,忠诚度也是首要考虑的,我的神棍大人!” “知道了。”房宣意没有再多言语。 “另外,你在京西南路伪齐军里安排有探子是吧。” “不仅仅在京西南路,整个北地伪齐占领的州府,包括开封都有。”说到这个,房宣意一扫脸上的晦气,露出得意之色。 “很好,等你阿爷回来,你跟你阿爷商量一下,我要在大宋每支军队里也要安插探子,每支!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有可能,金人的军队,西夏人的军队也要照此处理。” “往大宋的军队里安插探子好办,毕竟这些军队本来就鱼龙混杂,金人和西夏人的军队就比较棘手。” “慢慢弄,我就不信他们的军队都是铁板一块,他们的将士都忠君爱国。” “喏!” “再把这次荆门之战写份军情奏报,不用夸大,如实就好了,把你的功劳也写进去,写好了给我看下,可以了就发给朝廷枢密院和御营司。” “我有啥功劳?”房宣意疑惑道。 “你的情报是关键啊。” “你是想让咱们的情报系统给朝廷知道?” 赵龙吟摸了摸鼻子,想想还是放弃了,以后再找机会弥补吧。 下雪天,赵龙吟就不怎么喜欢动弹,有点像动物冬眠,但是还是有点担心三乙的伤势,就去了一趟军医院。军医院是今年年初成立的,院长由李仲达兼着,医生主要来自靖康书院,当然主要以医治外伤为主,据说现在已经可以保证入住的伤员有八成的治愈率,前提是没有伤到內腑,这已经和后世现代化的医院差不多了。当然,因为没有麻醉药,治疗的时候要遭点罪是免不了的。 小酒儿作为医院特聘博士教习,几次向赵龙吟讨要他给六甲治伤时用过的麻醉药,都被赵龙吟严词拒绝了,并告诉她那种东西是毒药,剧毒,容易伤人性命,就不要想了。 听到医院里此起彼伏的哀嚎,赵龙吟还是想弄点麻醉剂,医院常用的麻醉剂是乙醚,这东西用硫酸和高度酒精可以煮出来,就是不知道煮出来纯度是多少,里面的杂质会不会要人的命。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三乙真的伤的比较重,脸上被砍的那一刀从鼻梁一直划到右边的腮帮子,如果偏半寸,他的一只眼睛都保不住了。 他脸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是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看上去非常狰狞。 “啧,破相了,三乙叔。”赵龙吟有些内疚,但还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怕个球,俺娃娃都有三个了,还怕浑家跑了?只是我这只右脚,踝骨被马踢伤了,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俺总不能一瘸一拐地去当护卫。” “没事没事,三乙叔,你安心养着,我最近不出去了,等你养好伤,我还指着你再背我上战场呢。” “哈哈哈哈,公爷你不要怪我把你敲晕了才好。” “不会不会,都是小子任性,每次都连累大家。” “怎么会怪公爷呢,看到公爷不肯放弃咱们这些普通兵士,还跟我们一起战斗,大伙都觉得死了也是值得的。” 听到这话赵龙吟就红眼了,咬牙切齿地跟三乙说道:“此仇不报非君子,三乙叔,你安心养着,明年咱们一起将京西南路的伪齐军给荡平了!” “好好好,等我好,咱们去干他娘的。” 赵龙吟走出医院,看着阴郁的天空,感觉有些压抑,他决定出去走走。 第13章 上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山里那个作坊了,据说那里制作出来的硝化棉的纯度已经上了几个档次,爆炸的威力已经跟第一代不可同日而语,这在荆门之战中已经得到检验。今年棉花种了两百五十亩,李仲达把棉田交给了七甲管理,而且他只管这一块。今年亩产只有三百斤长绒棉,短绒棉一百斤左右,一年下来只产了七万多斤长绒棉,都给了小酒儿去做衣物和棉被之类,这些东西现在在大宋是奢侈品,售卖价格让房志成笑得合不拢嘴。短绒棉纺不了线,剔除了种子后,就都送到了山里。 赵龙吟画了几副带膛线的无缝钢管图纸,想去找四乙,看着能不能想办法搞出来,哪怕是跟巴基斯坦人民一样先手搓出来几支也行啊。 三乙受了伤,跟着赵龙吟的护卫首领就成了李敢,一个虽然是乙字辈但是还没获得用乙字资格的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比三乙更木讷,更沉默寡言。 等赵龙吟来到谷水后,就看到一副乱糟糟的情形,加工粮食的作坊和烟草作坊混在一起,旁边却又堆了石炭,造纸的作坊边上和打铁的作坊连成一片,材料仓库和成品仓库间杂,铁矿石胡乱的东一堆西一堆,工人们的生活区就混在仓库中。 赵龙吟皱起了眉头,对李敢说:“去把这里的管事叫来。” 很快作坊区的管事八甲和四乙就来了,四乙是这里的技术负责人,八甲则类似行政负责人。 “八甲爷爷,这里太乱了。” “是啊,是啊,前几天族长来了也说过了,几个作坊这几日就完成今年的活计了,等都停了工,我会组织大伙儿搬迁,今年过年前就能完成。” “怎么个搬法?” 八甲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卷,展开后,赵龙吟发现是一张规划图。 “谁画的?” “族长规划,房家大小子画的。” 这张规划赵龙吟勉强认同,但是匠人的生活区还是在仓库区里,这怎么行,几千个匠人吃喝拉撒都在仓库区,人的卫生和仓库的卫生都不能保证,何况防火也是个大问题。 “匠人的生活区要放在一起,然后规划到河流上游这处小山坡下,房子建好一点,所有生活区排出来的污水挖一条沟渠排到西边那处农田附近,挖一个大池子存起来,发酵一年后当肥料使用。” “把造纸作坊和炼铁炉,打铁作坊迁到最下游,铁矿石集中堆放,这是我的一些意见,你们跟阿翁说一下。” “喏!” “对匠人们好一点,不要区别对待本地乡民和北地人。” “喏!” 四乙一直都在均州谷水边,这里已经建成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作坊,大多靠近河边,主要是要用到河水的动力。赵龙吟教四乙做了些水车,有的用来加工米面土豆,有的用来切碎烟草,其中最大的两个则专门用来驱动炼铁炉用的风箱。 这风箱里面安装有赵龙吟设计的曲柄齿轮箱,能把水力转换成压缩空气,这也是四乙能炼出好钢来的关键因素。问题是制作齿轮的材料四乙没有处理好,使用寿命非常短,一般用了三个月就要报废,当然这可能也跟齿轮是用模具倒出来的有关,毕竟铸造件就这样了。 没有车铣铇磨这些床具,一切都靠倒模,这就是现在的现实。 他准备过年前都蹲在这里,看能否协助四乙弄出好的无缝钢管来,当然,还是靠倒模。 四乙见赵龙吟亲自陪着他铸造,就知道这东西很重要,毕竟这几年很少看到小公爷如此用心在一个目标上,当然,小酒儿除外。 其实要做出好的无缝钢管除了要有好的钢料之外,锻造过程,还有退火,淬火这些环节都很重要。四乙估计是没有搞好退火和淬火环节才导致齿轮质量不行。 赵龙吟让四乙先倒了几根三寸粗,一丈一尺长的带有一分螺纹阳线的钢柱子,经过反复退火和淬火,最后剩下两根赵龙吟觉得硬度够了的,他打算把这东西连在齿轮箱上当钻头用。 然后让四乙倒了十几根三寸内径,四寸外径,一丈一尺长的无缝钢管。退火之后,当无缝钢管还是软的时候,用夹具加紧,然后用那个超大号钻头往无缝钢管里缓慢钻进,毕竟是第一次,很费劲! 在两根钻头都报废的情况下,他们弄出了三根勉强看得入眼的带膛线的炮管,其它的几根都在钻进过程中出现裂纹。在经过几次退火、淬火之后,赵龙吟摸着这三支黑黢黢的炮管,有点失神,这在他前世,干这个,进去踩缝纫机是一定的。
凭着赵龙吟前世对火炮的热爱,他很娴熟地画出了榴弹炮的草图,让三乙试着做几门炮架出来。 绍兴三年小寒日,北风怒号,天空阴云密布,风中夹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还是那处山谷湖边,两门赵氏榴弹炮静静地卧在地上,炮管对着湖对面的山坡,同样的,几十只山羊在山坡上啃着枯草根,其中还夹杂立着十几个用木头制作的假人,穿着和龙吟军兵士一样的盔甲。 “啧,咱们是不是太浪费了,那些羊下水汤可是兵士们的最爱。”种虎舔着嘴,看上去有些舍不得。 “不知道会不会给咱们留下点什么,晚上吃上涮锅子。”六丙也咂着嘴。 “要不要用你们俩去换两只羊下来?”赵龙吟斜了他们一眼。 六丙缩了缩脖子,“我觉得晚上吃炖麂子也不错的。” 赵龙吟没再说话,带着他们离开现场几十米远,躲到一块巨石后面。他也很紧张,怕炸膛。 准备放炮的二乙带着几个人都穿着加厚的重甲,等着赵龙吟下令。尽管他们用空心炮弹已经演练过很多次装炮弹的过程,这会儿也是满手心都是汗。 见到赵龙吟在远处挥了挥一面蓝色小旗子,二乙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发炮弹,塞进炮管里,盖上后盖,栓紧。旁边侧面两米远两个兵士扶着一块巨大的铁板蹲在一个深坑里。 二乙装好炮弹后,朝赵龙吟方向挥了挥黄色的一面黄色的旗子,表示准备好了。 赵龙吟摇动蓝色的旗子表示可以开火,二乙见到后,一拉绳子,然后飞快地跳进旁边的深坑,另外两个兵士迅速将铁板盖上。 只听到“轰”的一声,炮弹带着刺耳的啸叫飞向湖对岸,在羊群中炸开。 第一次,很顺利!赵龙吟等人从巨石后走出来,来到炮架边,炮身因为后坐力,整体往后退了几米远,看样子还要优化炮架结构,要尽量缓冲这可怕的后坐力。 等他们来到湖对岸,炮弹落地点被炸出一个两丈左右宽,两米深的弹坑,被炸碎的山羊肢体、内脏、假人残破的盔甲、木头结构在方圆十几丈范围内落的到处都是,还有几只离着弹点较远的山羊被冲击倒地,咩咩哀鸣个不停。 种虎点了支烟,上前朝那些没死的山羊脖子上各捅了一刀,很快它们就没有动静了。 “看样子,晚上还有得涮锅子吃!”不知道六丙是怎么做到在看到这么多残肢碎肉的场景后还有这么好的胃口的,反正赵龙吟这会儿只想来支烟,可惜他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小酒儿的间谍。 不管了,抽支吧,这血腥味太上头了! 当他向种虎伸出手的时候,种虎装作没看见,去检查散落在地的木头人和那些破烂盔甲。赵龙吟又看向六丙,六丙直接无视,跑去扛起一只死羊就走了。 回到房陵城的时候,靖康书院的山长顾一同找上门来,他不在的时候,靖康书院出了事。几个书院的学生在妓馆喝酒听曲的时候和房州州学的学生发生了冲突,县衙的衙役把冲突双方的人都带回了衙门,靖康书院的学生仗着书院堂长是赵龙吟,居然叫了一群人闯了县衙,还把知县大人给打了。房州通判房志成去了临安未回,现如今房州由录事参军曹允负责,他直接将闹事的学生们关起来了。 赵龙吟一听就气炸了,卧槽,老子在临安都没有去过妓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鸡鸡长全了吗?就去妓馆大保健?当然他是被动没去的,而且学生们打了知县也被他直接忽视了。 “李敢,去!让曹允把那群兔崽子带到左军的练兵场!顾山长,你把靖康书院所有学生都叫到左军的练兵场来。”顾一同一下子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道:“赵堂长,你想做什么?” “他们还有很多人没有见过我这个堂长吧,是我失职啊,我要今日就让他们见见。”赵龙吟狞笑道。 半个时辰后,练兵场,龙吟军军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赵龙吟站在场边,看着眼前二十几个闹事的学生,几百个没有参与闹事的按班级排着队,整齐地站在后面。小酒儿对这些学生是真的好啊,龙吟军上下都不舍得穿的棉衣、棉鞋,这些学生们无论贫穷富贵,都发了一套。 第14章 堂长发威 “你们,所有人!”赵龙吟指着那闹事的二十几个学生,“先给我围着练兵场跑十圈,然后每人到李敢这里领二十皮鞭。”既然你们有精力去妓馆,老子就让你们脱层皮,赵龙吟心里想道。 顾一同连忙上前拦住,陪着笑对赵龙吟说道:“赵堂长啊,孩子们是顽皮了些,让他们跑跑步就算了,打皮鞭的处罚就算了吧,啊?孩子们还小,万一打出毛病怎么办?” “怕打出毛病?可以啊,山长,这样吧,这帮小子不是很能打?李敢在这里,你们来,三对一,只要能打过李敢,我放过你们。” 在这群人前面有个长相不出众,但是满脸狠劲儿的小子,估摸十七八岁的样子,跟旁边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三人结伴走到赵龙吟跟前,弯腰行了个大礼,然后直起腰说道:“堂长,学生沈一鸣,我们想挑战一下李叔。” 赵龙吟没想到还真有刺头,就转头看了看李敢。李敢点点头,走到校场一块空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朝那三个小子招了招手,“来吧。” 沈一鸣也不说话,他居中,两个小伙伴一左一右,摆开架势就朝李敢冲了过去,看他们起手的架势,应该在书院武学课上没少练。李敢伸出右手,挡住在右边学生的拳击,同时后退几步,让过沈一鸣的双拳,曲起左臂,用后肘击在左侧的那学生脸上,那个脸被击中的学生立即向后坐跌在地,半响没站起来。沈一鸣见同伴倒地,吼叫一声,再次冲进,李敢斜过身子,顺着沈一鸣冲过来的方向一拉他的手臂,脚下一拦,沈一鸣收不住身,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另外一个学生趁机一脚踢在李敢的小腿弯上,岂料李敢纹丝不动,一把拎起他的衣服领子将他扔了出去。 三个学生慢慢爬了起来,再次朝李敢围了上来。虽然四人练的都是战场的绝杀技,但是三个学生明显没有实战经验,空有花架子而且力道也不够,几个回合下来,脸上都挂了彩,棉衣也破了,这还是李敢手上捏着力道,如若不然,这会儿只怕已经有人倒地不起。但是这三个学生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跌倒了就爬起来,亡命地朝李敢身上扑。 顾一同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场子上,拦住几个学生,李敢怕伤到他,就停了手,整了整衣服,退回到赵龙吟身后。 顾一同走到赵龙吟跟前,忿忿道:“堂长,是不是可以了?” “嗯,皮鞭可以免了,但是这跑圈不能免。” 等他们跑完十圈,一个一个跟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赵龙吟让其他学生把他们扶起来,回到自己班级里。他开口对这几百个学生说道:“我想跟你们说一句话,就一句,我希望你们能牢牢记住,靖康书院可以进纨绔,但是不能出纨绔!靖康书院可以进泼皮,但是不能出泼皮!解散!” 学生们散去之后,他把顾一同留了下来,顾一同依然满脸怒火。 “山长,想跟你商量个事。”这会儿轮到赵龙吟陪笑了。 “哼,堂长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我想从下学期开始,让学生们在放假的时候去游学,增长些阅历,你看怎么样?” 说起正事,顾一同就没怄气了,摸着胡须沉吟道:“游学是好事,既可以增长阅历,知道国事艰难,也免得他们闲着无事,到处惹事生非。我回去跟书院几个管事商量一下,拟个章程给堂长看看。” “好好好,这个你们做主就好了,心疼学生是好事,但是他们总要成才才行啊。” 几天后,房志成回来了,还带回来荆湖北路的转运使曹杰,曹杰是来代表朝廷宣布对龙吟军荆门之战的处置旨意的,也代表户部来安抚房州、均州的流民,安抚?怕是陈廷选派人来核查的吧,这老头,还真是一根筋! 荆门之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龙吟军有军报给朝廷之外,荆湖北路帅司也给朝廷发了加急军报,所以朝廷这次没有怀疑,直接下达了嘉奖廷旨。种虎给了个亲卫大夫,从五品,勋:骁骑尉。元丙这次军功最大,给了个宣正郎,正七品,勋:云骑尉。折忠国给了个拱卫大夫,正六品,勋:飞骑尉。赵龙吟啥也没有,就给了两床棉被作为赏赐,这让他哭笑不得,他很怀疑这是赵构或者吴才人的恶趣味,以惩罚他年纪轻轻就有了两房婚约。 皆大欢喜之后,就轮到核查了。赵龙吟和房志成带着曹杰去了城南和城西,流民安置点主要在这两处。与去年的贫民窟相比,今年的房州城外完全不一样了。城南门与西门外各修了一个坊市,每个坊市呈“丰”字形摆开,中间一条纵向长街,对着城门向外延伸,街两边是商铺,商铺后面是居室。虽然才一年的营建,看上去比较粗糙,但是也基本上像一个市镇了。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每家每户的袅袅炊烟,曹杰摸着胡须不停地点着头,“这一个坊市住了多少人” “这个坊市目前居住了大概六万人,西边那个有七万人左右,城里也安排了几万人。” “嗯,”曹杰点了点头,“你们做得比我们荆湖北路好啊!听说你们种了一种叫土豆的东西,朝廷让我来看看,不知可方便?” “方便,方便,老大人请跟我来。”房志成在前面带路,来到西南面一个土豆粉加工作坊,说是作坊,其实有点不恰当,因为这个作坊太大了,光河边的粉碎区域就有二十丈长,二十丈宽,用木头搭建而成,加上烘干、熟炒和包装区域,整个作坊占地有二十亩。 另外旁边还有一个成品仓库,一个土豆仓库,也差不多有十亩地。曹杰看到堆积如山的土豆后,叹为观止。 “这就是你们的本钱啊!朝廷想要推广这土豆,不知道你们龙吟军能否提供种子和教习博士。” “当然当然,朝廷想要全大宋老百姓吃饱肚子,我们肯定不能藏着掖着,户部只要行文下来,要多少种子我们都卖,五十文钱一斤,另外,买得多的州府,我们还免费提供教习博士,包教包会,学会为止。”赵龙吟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就答应下个来。 “如此甚好,公爷又给朝廷立了个天大的功劳,朝廷的赏赐只怕是少不了的,老百姓也会世代感激赵公爷的仁义,可谓名利双收啊,啊,哈哈哈哈哈!!!” 李仲达急得在一边一直拉赵龙吟的衣袖,赵龙吟朝他摇摇头,示意一会儿再说。 晚饭由房志成和李仲达作陪,赵龙吟没去,张仲熊从西宁回来了,他要去了解一下那边的状况,在他看来,西宁对龙吟军更加重要。 还是吊锅,不过今天吃的是涮羊肉。这时候还没有辣椒,但是已经有了胡椒,花椒,茱萸,芥末这些,对于不怎么能吃辣的赵龙吟来说,这些辣料已经够了。张仲熊虽然吃够了羊肉,但是火锅这种吃法还是吃不腻的。酒是上好的白酒,小酒儿特意送来的,当然也顺便送来了精酿的黄酒。 外边又飘起了大雪,两人围着吊锅,边吃边聊。张仲熊在西北之地看样子过得不容易,看上去比年初刚去的时候至少老了几岁,满脸的风尘之色。 “在青塘最馋的就是这东西了”,张仲熊干了杯中的酒,眯着眼睛满意地砸砸嘴。 “不是每月有供应给你一百斤吗?” “不够喝啊,每月给我的一百斤酒,招待客人之后,我剩不了几斤,你不知道青塘那地方,吐蕃人,西夏人,回鹘人,金人都对咱们的白酒珍如性命,都是拿金沙求购的,一斤金沙十斤酒,嘿嘿。” “现在跟他们关系处理得怎么样?” “跟吐蕃人和回鹘人打交道比较顺利,西夏人就有些难缠,西夏国现在皇帝是乾顺,国内也比较混乱,一部分亲近汉人一部分排斥汉人,亲汉人的势力如果国内得势,西夏国就推进汉人礼制,老顽固们如果得势,就全国去汉化,反正乱糟糟的。” “现在西夏国内有权势的大臣武将都有谁?” “任得敬,之前是大宋西安州的通判,靖康之役前一年降了西夏。” “跟他打过交道吗?” “已经搭上了,嘿嘿,这种人,谁给的好处多就认谁。” “吐蕃人和回鹘人呢?” “这说来话就长了,本来在建国之初,青塘吐蕃一直奉行依附宋朝、共抗西夏的外交方略,只是到了神宗爷爷年间,王安石老相公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脑袋被门夹了,命令王韶攻打青塘,就是所谓的熙河开边,后来在徽帝大观年间还沿着昆仑山一直打到高昌回鹘,建立了陇右都护府。可这些地方拿下了,好看是好看,中看不中用啊,你说说看,就是大唐那么强盛的军力,维护西域都吃力,咱们大宋哪有这国力?咱们打了青塘,除了投入大量财力,军力,半分好处没捞着,还把当地的党项人,吐蕃人都推到了西夏那一边。才统治了二十年,咱们大宋就退出了。” 第15章 青塘 “西夏人对他们可没咱们宋人友善,就当是肥羊一样,养肥了就去收割一番。靖康之难后,那地方就被金人占领了,金人对当地各族人更是恶劣,烧杀抢掠都不带眨眼的。所以我去了那里,跟当地人很容易就拉近了关系,现在我已经招募了两千人的队伍,军费都不要的,给酒给武器就行。” “你招募了队伍,金人不管的吗?” “金人在那里很少,不到一万人,主要还是伪齐军在那里镇守,至于伪齐军的战力,嘿嘿,马匪都看不上。再说我招募的队伍不在金人控制的区域活动,一部分在高昌回鹘、西夏国和金国交界的祁连山附近游弋,一部分在洮州山里面。我本人则主要在青塘城活动,主要与当地权贵和各族首领交往,从青塘到凤州一线的江湖势力我也在网罗。” 虽然张仲熊说得轻描淡写,但赵龙吟知道,青塘现在是最危险的地方,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有性命之忧。 “你没带队伍,那这两支队伍如今谁在带?” “祁连山的那支,是我带去的人张远在带,就是那个疤脸汉子,你见过的。洮州山里的那支,由一个叫木拉的吐蕃人在带,这个木拉,是熙和开边时青塘著名的将领鬼章的儿子,对洮州、河州一带的山地很熟。” 疤脸汉子赵龙吟还记得,他第一次来房陵县城的时候,天晚没进得了城,还是这个疤脸汉子给找的住处。 “今年战马弄回来多少,我们明年要打大仗,现有军队战马都不够,更别说扩大了。” “弄了两千三百匹上等良马,普通马一千多。弄一匹好的战马所需本钱太大了,在湟水边买一匹只需要十贯左右银钱,路上要沿途打点各方势力,加上耗损,运到这里,只怕要用到一百贯不止。啧,明年咱们要打哪里?今年种虎他们都弄到勋了,我这啥时候也能干票大的,捞个爵位啥的。” “不要管本钱,你能弄多少就弄多少,我不想龙吟军有步兵。至于军功,西北那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捞的?你现在打好基础,等时机到了,好好打几场大仗。重点是要多思虑一下,打下来了如何守住,守不住,打下来有个屁用。” “咱们明年准备配合岳帅把襄阳府等地夺回来,把伪齐军赶回北地,只是也面临着夺回来了如何守住的问题。二乙在山里搞出些新东西,你抽空让种虎陪你看看,这些东西对你在西北作战应该有助益。另外你跟阿翁说一下,每月多给你供一百斤酒,酒可以多给你,只是你不要贪杯啊,古往今来贪杯误事的事情太多了。” “喏!”张仲熊咧开嘴笑得很开心。 “书院有个大小子叫沈一鸣的,你抽空去看看,如果看得上眼,带去青塘吧。” “这小子是你亲眷?不对,你的亲眷不是姓房就是姓李啊。” “不是”,赵龙吟摇摇头,“我看那小子脾性跟你有点像,你带去磨练一下,兴许能成才。” 两人吃完饭都已经到了亥初,张仲熊走了之后,李仲达和小酒儿来找他了。 “阿吟你脑子坏了?把土豆给了朝廷,咱们断了门大财路!”小酒儿一见到他就气咻咻地吼道。 “酒儿!你怎么和阿吟说话!”李仲达呵斥了小酒儿一句。 “没事没事。”赵龙吟笑嘻嘻地拉着小酒儿的手,请李仲达坐下了。 “土豆现在耕种面积这么广,想保密,保不住的。阿翁,你说说,现在外面是不是已经零星种植的?还不是那些农户偷出去的?如其费老大劲儿去拦,还拦不住,朝廷也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朝廷。再说了,咱们的本钱在耕种吗?不是!是那些作坊,那些作坊里的将作才是咱们的本钱,管好作坊,咱们一样财源滚滚,阿翁你说是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李仲达摸着胡须想了下,“也罢,就如此吧,咱们把作坊管好就是。” 绍兴四年正月初六,宜嫁娶,种虎和游芷今日大婚,婚礼由李仲达主持。赵龙吟跑去看热闹,这是龙吟军这两年少有的大喜事,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只有张仲熊瘪着个脸,见到赵龙吟就抱怨道:“咋搞的,好处都给他捞取了,又是得军功,又是抱得美人归的。” “这能怪人家,当初游芷小娘子不喜欢你,你强扭也没用啊,再说了,据说西北胡人女子也不错的?”赵龙吟这个时候笑得有些猥琐。 “胡人女子也就只能弄回家做个小妾,若娶作正妻,我阿爷会气得掀开棺材板,爬出来捅死我。”
“慢慢寻吧,房州还是太小了,等明年我们拿下襄阳府,还怕没有好女子?我给你留意着。” “真的?该不会给我你吃剩的吧?你在这方面名声不太好的。”张仲熊满脸狐疑加鄙夷。 “我有干过这事吗?啊?你看游芷,我有打过主意?你看那程薏!我有打过主意?我一片冰心在玉壶,你爱信不信!”赵龙吟恼羞成怒地嚷嚷道。 “我觉得还是李当家的靠谱些,我去托他,你还是算了!”张仲熊完全不理会赵龙吟赌咒发誓,剪着双手去闹洞房去了,浑然不顾早就气得两眼发直的赵龙吟。 绍兴四年二月立春,朝廷传来邸报,秦桧罢相,而且是赋闲归家的那种罢官,陈均免除礼部员外郎,右迁福建路泉州通判。其他秦桧提拔上来的主和派亲信被贬的贬,免的免,差不多被一网打尽。秦桧的右相空出来后,官家提张浚为右相兼枢密使。 到目前为止,张浚和赵鼎都是主战派,朝堂就基本被主战派占据,进攻京西南路的事情就被提上了日程。绍兴四年三月,岳飞上《乞复襄阳札子》,提出收复陷于伪齐政权的襄阳府、郢、随、唐、邓等州、信阳军等六郡。 临安皇城,垂拱殿,赵构和赵鼎、张浚相对而坐,讨论着岳飞的奏章。 “去年岳飞说要今年秋季才发动收复之战,如今却要提前,两位卿家以为如何?”赵构看着奏章先发了话。 张浚抬起身子,朝赵构行了个礼,答道:“去年岳飞还在清剿江南的盗匪,进展比较顺利,如今江南、福建、广南诸路盗匪已基本荡平,唯盘踞在洞庭湖的水匪杨幺却反而有坐大的势头。而且最近跟襄阳府的李成接触越来越频繁,我们都担心两股贼匪合流,所以想尽快动手。而且五月份洞庭湖进入雨季,洪水险峻,水贼们一般这个时候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在春夏之交发动是最好的时机。” “如此粮草可供应得上?”赵构沉吟了一下,转头问赵鼎。 “这要看这场战事持续多久,江南才平定不久,农地粮食生产还未完全恢复,而且目前是春荒时节,要靠去年的一些存粮来供应,所以如果在二个月内结束战事,粮草应该没问题。拖久了,那就要看今年夏粮能否接续上了。” “另外,老臣还认为——”,赵鼎看了张浚一眼,犹豫了一下。 “赵卿家有话但讲无妨!” “老臣以为,咱们御营司麾下虽然有六七支大军,兵士也有六十来万,但是呢,都成军不久,而且兵士都是以流民盗匪为主,其战力如何需要考量。靖康之难后最初几年,咱们大宋军队与金人交战,大多一战即溃,偶有胜者也多是借山川河湖之利。这两年金人北撤,与我军交战的大多是伪齐军,伪齐军的战力,据情报得知,还不如我们。所以,不能因为取得几场胜利,就妄自尊大。老臣建议啊,此次战事还须以夺回襄汉之地为目标,切莫随意扩大。至于收复中原一事,还需缓图之啊。” “赵卿家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张卿家以为如何?” “臣附议!”张浚也不想岳飞取得太大的胜利,动摇他的位置,所以对赵鼎的建议立即应和。 朝廷最终决定由岳家军出兵收复襄汉,并于三月十三日正式任命岳飞为荆湖北路前沿统帅,在岳飞的制置使官职上添入“兼制置荆南、鄂、岳”的加衔。但旨意又特别要求岳家军不得称“提兵北伐或言收复汴京”,只以收复六郡为限,否则“虽立奇功,必加尔罚”。另任命赵龙吟为荆湖北路前沿副统帅,在原房州、均州制置使上再加知荆门军,率龙吟军协助岳家军作战。 皇城后苑一处偏殿,黄才人一边刺着绣,一边跟黄依依闲聊。 “听官家说,咱们要在京西南路动兵呢,赵龙吟是副帅。” “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有危险,官家干嘛要让他上阵,他一个小孩子,打得过谁!”黄依依气鼓鼓地说道。 黄才人被黄依依的小孩子话逗笑了,故意勾她:“听说赵伯玖那小郎君有点喜欢你哦。” “哼!他算什么东西,只在宫里碰见过一次,就想七想八的,不害臊!” “那小依依喜欢谁呢?” “哎呀——,姑姑!”黄依依又羞红了脸,扑进黄才人的怀里,牛皮糖一样扭来扭去。 看着怀里撒娇的侄女,黄才人叹了口气,这丫头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赵龙吟,可是人家已经有两房婚约,难不成嫁过去做侧室? 第16章 备战 看到朝廷传来的旨意后,赵龙吟找来李仲达、房志成和种虎等几个武将商议,房宣意现在作为他的参议幕僚官也来了,准备做记录。 “朝廷怎么把荆门军这个累赘交给咱们了?他娘的,上次咱们在象山遇袭,这帮龟孙子缩在城里,硬是没派出一兵一卒来支援咱们!” “事已至此,光发牢骚有屁用!”赵龙吟瞪了种虎一眼。 “狄浩,你持我军令,立即前往荆门接管荆门军帅司,把你的前军也带去,可以便宜行事,务必要把荆门军的军旗给立起来!” “喏!”狄浩拱手领了军令,立即下去做准备去了。 “种大哥,咱们现在有多少人马?” “装备齐全的有一万五,还在准备的有五千,估计六月份能准备好!” “立即上报朝廷,在龙吟军增设龙吟中军,由你负责,你将左军交给黄塘负责。” 黄塘是原均州厢军的都指挥使,经过种虎观察,发现他练兵练得还可以,向赵龙吟推荐过几次,赵龙吟决定启用他。 “增设游隼轻骑军,由六丙负责,增设渊视重骑军,由元丙负责。” “以上,必修在四月份完成整队成军。” 龙吟军增设游击作战的轻骑军和负责冲阵的重骑军一事,赵龙吟在年前就跟种虎商量好的,原本指望在秋季开战前整合好,现在看来要提前了。 “龙吟左军现在已在均州驻防,龙吟右军、游隼军整合完毕后也立即移防均州。” “喏!”种虎起身领了军令。 “阿翁,从四月份开始,房州和均州转入战时体制运营,所有铁器作坊停止生产农具和其他民用器具,加班加点开始生产盔甲和武器。黄泉谷要加快生产地雷和手雷,榴弹炮也要凑够二十门。” 黄泉谷就是那个生产炸药的山谷,因为赵龙吟觉得那地方跟黄泉差不多,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所以就给这山谷起了这么个名字。 “房叔,开始全部启动我们安插在伪齐军的探子,全面收集包括襄汉六郡,河南地,开封伪齐朝廷的情报,尤其是跟金人往来的情报。” “喏!”房志成也领了军令。 “房叔,宣意你们一会儿你留下来一下,我还有事情跟你商量。” “是!” 等众人散去后,房里只剩下赵龙吟,房志成房宣意父子俩。 “宣意,那个密谍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查清楚了,只是——”,房宣意明显有难言之隐。 “有事说事,吞吞吐吐做什么?”房志成训斥道。 “那次泄密的人是二丙!” “二丙?哪个二丙?”赵龙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一直在书院协助山长的二丙!去年你去临安后,有一日,他来找我,说书院事不多,看看我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那会儿事情多,就把情报整理的活给他了,我给你发的三封警告信也是他从下面的察子手上截下来烧掉的。” “嘶——”,赵龙吟倒吸了口凉气,他在脑子搜了一下这个二丙,好像就记得长得比较俊美,其它就没什么印象了。 “宣意,你去把阿翁请来一下。” 李仲达到来之后,房宣意又把二丙的事情说了一下。李仲达听了之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抽出赵龙吟房间那把作为摆设的短剑就准备去劈了二丙。赵龙吟连忙拉住,一把夺过李仲达手中的短剑,扶着他坐下,然后说道:“阿翁且消消火,咱们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置。” “这孩子!这孩子!哎!”李仲达老泪纵横,不停地叹着气。 “这孩子是三甲的孙子,三甲死得早,两个儿子又不怎么灵光,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聪明肯读书的孙子,原本我想重点培养的,岂料这畜生,竟干出这等事来!为啥啊?为啥啊?” “二丙这事,算是投敌,而且还差点害了小公爷,按照咱们大宋的律法和龙吟军的法度,都是死罪!这该如何处理?”房志成管着律法司,这方面他有一锤定音的权利。 “罪行且后说,只是这二丙是如何跟伪齐人搭上关系的?” 李仲达想了下,说:“去年夏,有一天他来跟我说,想去襄阳府看看襄阳的大书院是如何管理的,我看他有好进之心,也就没拦着,估计就是那会儿起了心思。” “这就是了,只是二丙到底图个啥?”房志成也很疑惑。
“先不管他为啥了,房叔,他的罪先记着吧,等这场大战打完再追究。宣意,他现在还在你那里帮忙吗?” “没有,你回来后,他就走了,说是书院忙起来了。” “啧,这事吧,我觉得咱们可以利用一下。”赵龙吟咂了咂嘴说。 “怎么利用?”三个人都看着他。 “我们当不知道这事,宣意,你再去请他一下,就说龙吟军有大事,情报太多,让他再来帮忙。情报嘛,七分假,三分真的让他接触一下,他要传递出去,咱们也不拦着。” “反间计!”三人顿时明白了。 都是聪明人,无需赵龙吟解释太多。 “这事先这么处理吧,咱们再商量一下另外一件事,房叔,我之前让你调查襄汉六郡土地一事有结果了吗?” “探查过了,我让临安户部查了一下京西南路的档案,这几处地方被伪齐人占据之前,大约三成土地在大地主手上,五成在小地主手上,只有不到两成属于百姓。伪齐军占领了襄汉六郡之后,很多大地主都跑到南方去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就成了无主之地,有些荒着,有些被流民和本地乡民们占了。具体有多少,现在收集不到数字。” “嗯,襄阳府的这些大地主的土地我想要,小地主的,如果战后无人认领,咱们也要了。” “如果大地主来认领呢?” “所以咱们要借这场战事,让他们没命要,趁混乱之际,把能找到的大地主都杀了。不过咱们不能出头,房叔,你认识襄阳府附近的山匪水贼吧?” “基本都认识,之前咱们的货物运输一直被他们劫掠。荆门之战后,他们对咱们的船队,运输队就另眼相看了,不怎么敢打劫我们了。为了货物的安全,我也就顺水推舟,跟他们建立了些关系。” “很好,咱们就让这些人干这事吧,记住了,房叔,让那些人斩草要除根,而且咱们半点都不能沾上。跟他们说好,战事之后,咱们还是给这些人一口江湖饭吃,但是打家劫舍的事肯定是不能干的,只能干些正经活计,跑跑船,押押镖什么的,都是可以的。” “喏!我立即着手去安排。” “你咋这么肯定咱们能收复襄汉六郡?”房宣意这个时候问了个蠢问题。 “咱们这个时候如果连伪齐军都打不过,那还谈什么收复中原?都各回各家,娶浑家生娃!”赵龙吟一巴掌拍向房宣意的肩膀,毫无意外地又落了空。 象山南山脚,狄浩率领龙吟前军刚出荆山山谷,准备进入荆门。上次大帅和种虎他们就是在这里遭遇伪齐军两路袭击,如今已过去几个月,伪齐军未收走的尸骸已成累累白骨,掩没在荒草黄土之下。狄浩准备就在这累累白骨之间扎营,一来可以让那些还没打过仗的新兵蛋子感受一下战场气氛,练练胆子;而来自己也不想把大军带进城,怕引起荆门原驻军的反弹。 为避免重蹈大帅上次的覆辙,这次狄浩非常小心。让兵士们掏出一种叫工兵铲的东西,在营寨北面一线挖坑埋了三道地雷,每道间隔五百米。这个叫工兵铲的小玩意儿是折叠的,非常锋利,既可以挖坑砍树,也可以当武器砍杀,效果不比龙吟刀差,兵士们都非常喜欢这东西,现在龙吟军基本人手一把。 他把安排营寨之事交给了副将,反复交代他注意夜间防范事宜之后,他带了一个营进了长林县城。荆门军下领长林和当阳两个县,归荆湖北路管辖。大宋对于行政区域的规制,一般都是州府这些,只有军事重镇或者军事要地才会设军这一级行政单位,级别上军一般比州低一等,面积人口也小一些。伪齐军入侵之前,这里还是内地,没什么兵事。但是朝廷在开国之初就在这里设立了荆门军,熙宁六年废,元佑三年复设。可见朝廷里也不都是酒囊饭袋,知道荆门位置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可以说在荆襄一带,从军事上讲,除了襄阳府就是这荆门了,如果荆门被攻破,荆襄之地就无险可守了。 荆门军原先驻防有三个军,从北往南分别驻扎在乐乡镇,长林镇和新店镇,军衙在长林县城。乐乡镇和新店镇军都是厢军建制,只有长林镇军是荆湖北路帅司招募北方下来的溃兵建成。 狄浩来到军衙,与原来的知军做了交割之后便击鼓升帐。各路军统制早就接到朝廷和荆湖北路帅司军令,知道荆门军划归龙吟军统辖,今日龙吟军派来了新的知军,就早早来到军衙等候。 第17章 襄汉六郡 乐乡镇和新店镇军的统制和副统制都来了,中路长林镇的都统林奇和和副都统杨敬却称病未到,只派了幕僚参议来点卯。荆门军原先还设了一个通判,被朝廷留下来协助狄浩。 狄浩扫视了一眼下方站着的诸将官,咳嗽了一下,说道:“诸位大人守卫荆门军都辛苦了,龙吟军奉朝廷之命接管荆门军,龙吟军赵大帅派兄弟前来与诸位大人共镇荆门,希望诸位大人与兄弟我齐心共力,不负朝廷和大帅所托。”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通判杨亿率先应和道,其他几位都统也纷纷拱手称喏。 “这个——,长林镇军都统林奇大人和杨敬大人都称病未到,不知生了何病,病得可重啊?” “这几日两位将军都染了风寒,卧床不起,所以派小的前来应事,狄大人如有军令,尽可吩咐,在下回营后一定奉传给两位都统。”那位幕僚参议陪着笑答道。 “两位都统染了风寒,会不会是瘟疫,军中染了瘟疫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大夫可曾看过?” “看过看过,没大碍,就是伤了些风,估摸着很快就能痊愈的。” 伤了些风就卧床不起?还一起伤风?军人在野外行起军来,风餐露宿的,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就不打仗了?只怕是故意不来,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只是自己刚来,并无得罪他们之处,他们如此却是何故? “如今这天气,正是疫症高发之际,不能不防啊,安全起见,还是先将两位都统隔离为好。杨通判,你辛苦一下,代兄弟走一趟长林镇,将两位都统安置到一处安全所在,请最好的大夫照料医治,长岭镇军你也先暂时带着吧。” 岂料三日后的凌晨,三更鼓刚过,杨通判气急败坏地跑到狄浩寝处,紧急叫醒了狄浩。 “狄知军,长林镇军反了!”杨通判看上去非常狼狈,官帽不知去向,头上只剩半截头发,身上的官袍也破碎成一条一条的,大腿都露出来了,脸上还带着血痕,脚上的靴子也只有了一只。 “什么?”狄浩猛地坐了起来,睡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子时时分,林奇和杨敬杀了军中监军,带着长林镇军向河对岸郢州方向奔去了。下官本要阻拦,他们差点连下官也给杀了,幸亏下官年轻时在军中习得些保命的手段,拼死得脱,这才有机会赶回来来向狄知军报信,请狄知军赶紧采取应对举措。” 狄浩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盔甲,穿好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杨通判说道:“你先去换身衣服,喝口茶压压惊。”随后对身边的亲卫下令道:“立即命令前军拔营南下,沿汉水追击,但是严禁过河。命令新店镇军向东移动,驻防章山。命令乐乡镇军进入战时状态,警戒北面和东面。” 等下完军令,狄浩带来的亲军营已经整装待发,杨通判也不知道从哪弄了身袍子换上,来到狄浩跟前。 “我带人去追叛军,杨通判你守在军衙,居中调度。另外向房州发紧急军报,禀报此事,用龙吟军的一级军报通道联络。给江陵府和荆湖北路帅司也发一份通报知会一下。” 等狄浩赶到河边,林奇和杨敬已经过了河,狄浩没奈何,只好带军返回长林。 酉初,狄浩收到龙吟军参议司对此事的处置军令,军令上只有寥寥十二个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四月二十九日,岳飞约赵龙吟来到荆门军西侧山里的一处大湖边,商量联合进军一事。 “怎么样,赵公爷,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这次朝廷用兵太急促了些,岳帅准备好了?” “你把军粮给我些,我就准备好了,哈哈哈,赵公爷可不要吝啬啊。” “啧,朝廷让大帅出兵,不给钱粮的吗?” “给了是给了,不够啊,朝廷现在也穷得叮当响,而且这些粮草携带也不方便,不如赵公爷龙吟军的军粮好啊。” “大帅这次准备出兵多少?” “三万人。” “行,我可以供给大帅军粮,但要说好,不是免费的,等朝廷缓过来,大帅要还我的。”三万人人吃马嚼的,可不是小数目,龙吟军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哈哈哈哈,没问题没问题,赵公爷爽快,跟赵公爷打交道就是舒心,等朝廷的钱粮下来了,我一定如数奉还。来来来,咱们现在谈谈战场如何分配。”
“小子想听听大帅的安排。” “嗯——,我这边从南往北进攻,先打郢州,然后随州,赵公爷东出房州,负责攻打襄阳府并截断伪齐军的退路,另外可能还需要防止邓州方向金人或伪齐人的救援,你看如何?” “可以。”这符合赵龙吟的预期。 “等我夺下随州后,会挥兵北上,咱们在襄阳府汉水边汇合,然后合兵一处,前击邓州,唐州。” 岳飞果然是久经征战的,短短几句话,将战事安排说得明明白白,而且考虑到方方面面。 “小子遵令,大帅发动进攻前两日传信给我即可。至于军粮,我让江陵府的作坊给岳家军赶制,必定不耽误大帅行军。” “如此安排甚好,赵公爷,如今烽火四起,各种魑魅魍魉横向,我等军人该奋力进取,杀敌建功,为朝廷收复失地,为百姓谋得一方平安,方不负吾等这一身官袍啊。” “大帅放心,小子定唯大帅马首是瞻,必不敢有半分懈怠。” 战事安排已定,岳飞与赵龙吟各自散去。 绍兴四年四月,京西南路,风声鹤唳。 襄阳城内,东街,伪齐南征军帅府,李成坐在书案后,看着各地发来的军报,眉头紧锁。他是雄州归信人,弓手出身,早年间在宋军中就以勇悍闻名。金兵攻占河北后,他在淄川聚众起事,金人势大后辗转南下,在江淮之间游走。建炎二年和建炎四年两次接受大宋朝廷的招降,后来觉得大宋南渡之后,天下一片混乱,官不像官,民不像民,就起了在江西割据的心思,可惜没多久就被岳飞率军击败。 绍兴元年,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带领两万余人投靠了大齐。大齐国主李豫待他甚厚,不仅封了他开国公的爵位,还任命他为南征大将军,统摄中路南征之事。 大齐阜昌四年,朝廷派他率兵十万从南阳南下攻宋。在金人的支援下,十月十八日,攻取邓州,命部将齐安守卫,自己又马不停蹄进攻襄阳,二十二日,攻取了襄阳,宋朝守将李横逃奔荆南,知随州李道知道他南下的消息后,也弃城逃走,他兵不血刃地占据了随州,并命部将王嵩知随州。二十三日,攻陷郢州,大宋守将李简逃跑,便命部将荆超知了郢州。 这一路可谓顺风顺水,没经多少波折就占据了襄汉六郡,遇到的大宋军兵基本都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这样的大宋不亡才怪,李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大宋的高级将领,李成只接触过张浚和岳飞,如今他们一个是大宋右相,一个是荆南制置使,建军开衙。在南方的时候,李成在岳飞下吃过大亏,知道岳家军的战力。如今从大宋探来的情报得知,岳飞屯大军于武昌,最近肯定是有所行动,只是不知道是征讨洞庭湖的杨幺兄弟还是北上攻击襄汉六郡。 他年前派使节前去洞庭湖,劝说杨幺与他一起起兵,东下临安,瓜分大宋江南这片膏腴之地。杨幺与他一拍即合,约定来年雨季过后便一起起兵。岂料大宋朝廷缓过神来,让岳飞统摄荆湖兵马,虽然只有三万,但是岳家军的名头还是让他有些发怵。 至于西边房州的那个叫什么赵龙吟的小子,不过是个宗室的纨绔子弟,上次截杀让他侥幸跑了,自己这边虽然吃了点亏,也是大意所致,只是对方的那些火器有些厉害,自己以后不得不防。 他将这几日得来的情报做了一个整理,然后写了封信给杨幺,警告他小心防范。只是他老觉得有什么事让他心头隐隐不安,却又捏不住线头,就请了几位部将前来参议一下。 近中午的时候,邓州守卫齐安,知随州王嵩,知郢州荆超就赶到了,他在后院摆了一桌酒宴,招待他们边吃边聊。 “来来来,好些日子没见几位兄弟了,咱们先走一个!”李成端起酒杯,朝这几位过命的兄弟敬了敬,自己先干了。荆超等人端起酒杯,跟李成碰了碰杯,也干了。酒过三巡之后,李成放下酒杯,开口说道:“今日叫几位兄弟过来,是有事请诸位帮着参议参议。” “哥哥请讲,看我等能否为哥哥分忧。”荆超也放下了酒杯,笑呵呵地对李成说道。 “大宋朝廷前些日子任命岳飞那蛮子为荆湖地制置使,统摄荆湖兵马,如今岳飞在武昌屯驻了三万大军,而且据探子察知,他们正厉兵秣马,日夜操练,似乎准备有所行动啊。” 第18章 襄阳大战1 “哥哥担忧什么?他才三万人!能做什么?洞庭湖的杨幺都比他多几倍兵力。”荆超有些不以为然。 “担忧哥哥是不担忧的,只是不得不防啊,岳飞那蛮子可不是李横李简那些乌合之流。” “这有何难,如果岳飞攻击我们,就让杨幺起兵攻击他老巢武昌府,然后沿江而下,攻取沿江诸郡,他敢不回防?如果他攻击杨幺,我们就南下趁机夺了荆门军和江陵府,让他首尾难顾。这等形势,他岳飞不会不知,我就不信他会轻举妄动。” “再说了,哥哥以前虽在他下面吃过亏,那也是天时地利不在俺们这边之故,可如今,咱们有钱有粮有兵士,也有高城可守,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荆超兄弟说的在理,哥哥你休要过于忧虑,有兄弟们几个在,断不会让哥哥再有兵败之虞。”王嵩和齐安也站了起来,捶着胸口起誓道。 听到兄弟们的保证,李成的心放下了些,只是还是觉得那个结并没有解。 五月初五,端午节,赵龙吟收到岳飞的传信,约定五月十日开始攻击。赵龙吟把所有将领叫到房州,商讨具体作战部署。 “我刚刚收到岳帅的传信,约定本月十日开始攻击,至于什么时辰开始,从哪一点开始攻击由我们自己决定。” “此次作战的任务有三,第一,夺取襄阳府;第二,截断京西南路的伪齐军退路,防止他们战败后过江逃遁;第三,阻断河南地的伪齐军南向增援。” “对于这次作战任务,大家有什么看法,说出来,咱们合议一下。” 听赵龙吟说完作战任务,众将领顿时骚动起来,这是龙吟军成军以来首次全员出动的大战,而且对手是孱弱的伪齐军,这可是捞取军功的大好时机,所以各人脸上都难掩兴奋之色。 “咳咳!”种虎咳嗽了一声,众将领安静下来。 “大帅,上个月我和参议司诸位将领就此次战事做了几次推演,也商量出一个作战方略,现跟大帅禀报一下,看是否可行。” “讲!” “襄阳府东面、北面是汉水。南面是岘山,都不适合军阵展开,西面则相对平缓,适合两军交战,西面沿着汉水往上,汉水渐渐变窄,到了均州地界,河水只有二十丈宽,适合搭简易浮桥渡河。河对岸是原光化军所在,如今已不存,再往北过去就是邓州和唐州。” “从地形上看,适合的行军路线有两条,一条是襄阳府沿着汉水南下,过荆门到郢州。另外一条在汉水对岸,从邓州东南而下到随州。这两条路线中间夹着大洪山,大洪山大家知道吧,汉光武帝刘秀发家的地方。” “说完地形,我们再说说敌人。李成这人志大才疏,以前呢在我大宋混乱之际,没有碰到什么像样的对手,所以就有点膨胀,想了些不该想的,后来遇到岳帅,吃了些亏,就投靠了伪齐,以为自己有了靠山,毕竟伪齐人后面是金人,前年在金人的支撑下,很顺利地夺了咱们襄汉六郡,就又有些志得意满了,以为咱们大宋无人,所以才狂妄地想要与那洞庭湖的土王八瓜分咱们大宋!” “目前,伪齐军在郢州驻防有三万,在襄阳府驻扎了两万,在随州有三万,在邓州和唐州各有一万。按照大帅之前和岳帅的约定,郢州和随州还有信阳归岳帅去收拾,襄阳府和唐、邓两州的四万敌军归我们对付。” “而咱们自己呢,荆门军加上咱们的前军有七千五百人,我们这里有一万四千,后备军还有五千,一共两万六千五百人。” “啧!”赵龙吟咂了咂嘴,“咱们现在的家当这么厚了么?” 种虎嘿嘿一笑,说道:“大帅要求龙吟军要全部是精兵,咱们才精雕细琢,慢慢打造。如果按照大宋其它军队的配置,咱们聚拢个十万都没问题。” “算,那样战力低下、遇事则溃的队伍不要也罢!” “甚是!大帅,我们推演之后,给出的最佳方略就是,均州驻扎的左军、右军和游隼军过汉水,左军和右军在战事前期,也就是我们攻打襄阳府的时候,他们主要作战任务就是截断襄阳府伪齐军的退路,另外就是盯着邓州和唐州的伪齐军,如果他们增援,就地消灭之。游隼军则在河对岸机动,既能在必要时增援左军和右军,也能堵住从随州溃散上来的伪齐军。” “而中军和后军再加上渊视重骑军则负责攻打襄阳府,六千五百装备精良的龙吟军对阵两万乌合之众的伪齐军,问题不大。”
“荆门军的作用呢,就是堵,防止郢州府和襄阳府的伪齐溃军进入荆门,如果让他们进入了荆门,就有可能逃进西边的大山,那就麻烦了,咱们境内就又多了一股子流匪。所以荆门军务必要将两处边境盯紧,不能放一兵一卒进入荆门。” “以上就是咱们参议司推演出来的战事方略,请大帅定夺!”种虎说完,抱拳向赵龙吟行礼后站到一边。 方略看上去比较妥当,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只是赵龙吟老是觉得有一点问题,是啥问题他一时也没想明白。 他前世是搞机械的,机械自动化这块是他的强项。自动化其实最难的不是技术问题,而是逻辑问题。就是一件事情,你要把所有可能的因素都要考虑到,按逻辑上的术语来讲,就是要逻辑自洽或者叫逻辑闭环。这在一般人看来很难,其实在数学上有门专门的课程,用来计算逻辑是否有漏洞。 经过十几年这方面实践训练的他几乎已养成了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一种强迫症,就是遇到难题时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在脑子里进行逻辑自洽推算一番。而在他推算的时候一般都会闭上眼,安安静静。 “如果邓州和唐州的伪齐军不增援怎么办?那会儿左右两路还有游隼军的兄弟干望着?”赵龙吟突然睁开眼,问了句。 种虎愣了下,对啊,狗日的他们如果不增援怎么办?他和几个将领一直下意识地认为友军一定会增援的。须不知,看着兄弟陷入泥潭而袖手旁观是很多汉人的劣根。 “如果邓州、唐州的敌军不增援,就只留游隼军在对岸游弋机动,让左、右军直接北进邓州、唐州,你们看如何?”赵龙吟边想边提出个更加激进的打法。 种虎和其他几位将领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怎么?怕了?” “大帅,这样孤军深入是不是有些冒险,如果刘豫反应过来,从河南地抽调军马增援过来,我怕左、右军会扛不住。” “那就不要等刘豫反应过来,左、右军多带些火器,带齐足够的军粮,快速推进,不要管那些枝叶末节,直接奔向邓州、唐州,以军粮耗尽为期,打到哪算哪,等襄阳府打下来之后,游隼军和渊视军立即北上支援。”龙吟军的军粮保质期只有六天,过了六天就不能食用了,必须扔弃,这是赵龙吟给龙吟军定下的死军令。 “喏!我们参议司根据大帅的指令回去再商议一下,重新制定一份方略。” “嗯!”赵龙吟点点头,“还有一件事,叫诸位将军知道,你们进攻取得初步成果之后,情报司会派人进入战场进行打扫事宜,你们要配合好,不要发生什么误会。” “什么是打扫?”种虎愣了一下。 “不要问,问就是除尘!”赵龙吟摆了摆手说道,“诸位将军,这次咱们要让伪齐人、金人知道什么是大宋正规军!你们在战场上不要有什么顾虑,要打怕伪齐人,打得他们闻龙吟军而色变!打得他们不敢南下一步!打得他们知道什么叫残忍!” “明白吗!” “明白!”大帅的意思,他们如何不明白,带兵的谁都讨厌那些条条框框,经常把他们绑的死死的,不能痛快厮杀,如今大帅发下话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冲杀,这如何不让他们兴奋! 襄阳城内,南街,陶员外府邸,陶望三吃完晚饭,正陪着孙女陶颖闲聊。 “阿翁,那个李成今日又来要粮食了?” “是啊,一开口就要三千担。” “这些人,本来就是大宋的贼子,如今竟然高居庙堂之上,对咱们吆三喝四的,以前大宋的知府都不敢这么对待咱们。” “如今这世道怎么说呢,”陶望三苦笑了一下,“一会儿大宋,一会儿大齐,一会儿大金的,城头变幻大王旗啊。” “可说到底,咱们是宋人!” “谁说的准啊,谁来咱们还不是都要交税。咱们是哪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家的地在就行了。” “可这齐人的税也太重了些。”陶颖愤愤道。 “唉,多交个三五斗也不算啥的,能保咱们一家平安就好,反正齐人找我们要,我们就找那些佃户们要就是。” “可是佃户们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他们的命不算什么,蝼蚁而已,死了张屠户,咱们还不吃肉了?想种地的人多的是!” 第19章 襄阳大战2 “另外,阿颖啊,我再跟你说一下,不要老是说自己是宋人,让有心人听进去了怕惹来祸事。你今后啊,少跟那些成天喊着驱逐胡虏、收复山河的腐儒酸士们往来,他们这些人只会嚷嚷,成不了事的。” 绍兴四年五月初六,李成收到房州发来的密报,岳飞准备在五月十日发动对杨幺的攻击,房州的龙吟军将在襄阳府附近佯动以牵制齐军,使齐军不敢南下支援杨幺。 五月初七,房州,均州和荆门军府衙发布公告,所辖地区无限期实行宵禁,何时恢复等待通知。同时关闭所有与襄汉六郡的进出通道,禁止所有公开和私下的贸易往来。 五月八日,龙吟军所有大军到达指定地点,整装待发。只不过军力部署作了调整,由于赵龙吟要求如果有可能要向北地快速推进,考虑到左军和右军以步兵为主,不能满足快速推进的需求,所以将右军调到襄阳府战场,将全员骑军的中军和游隼军部署到河对岸,左军的任务改为在河对岸机动。 这样,攻击襄阳府的任务将由右军、后军和渊视重骑军完成。 同时为了防止襄阳的伪齐军通过岘山山口向南逃往荆门军,故从驻扎在荆门军的前军抽调一千人,在岘山山口布满地雷后,留在山口两侧的密林中,准备伏击。 虽然房州传来密报,此次岳飞的攻击目标不是襄汉六郡,但是李成还是处于不安之中,晚上睡觉更是噩梦不断。在向郢州、随州发出加强防备的军令后,他同时命令唐州和邓州的兵马整戈待旦,准备随时南下以策应襄阳府。 五月初十,子初,均州均县汉水边,龙吟军水兵将第一块事先制好的竹木浮桥模块放入水中,准备铺设渡江浮桥。这种模块是赵龙吟设计的,主结构是竹木混合,两头装有铁质插销和挂钩,可以一节一节的拼装起来,拼好后可以承受一千八百斤的人马过河。 屯驻在荆山西麓的右军、后军和渊视重骑军出荆山,抵达襄阳府治下的南漳县城。襄阳府的伪齐军都集中在襄阳城,下面几个县都没有驻军,每个县城只有些乡兵负责维持治安。所以当南漳县知县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龙吟军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打开了城门。 然后赵龙吟的前进步伐就到此为止了,参议司不让他再前进一步,尽管他的亲卫已经达到了一千人,而且三乙旧伤也恢复了,重新担任起赵龙吟的亲卫营统制,但是参议司还是觉得他呆在南漳最合适。 丑初,三条宽一丈五尺的浮桥就在夜色中搭建好了,中军、左军和游隼军三支大军开始渡河。 龙吟军前军拿下宜城县城,并快速推进到襄阳岘山东山口,开始铺设地雷。 寅初,左军、中军和游隼军三支队伍已经全部来到了汉水北岸,稍事清点之后,各自向预设地点推进。 襄阳以西,万山,薄雾中,渊视军一千五百人抵达一处山谷,进入静默等待。 后军和右军五千人抵达襄阳南部西岘山,由此处出山五里就是襄阳西门,也就是此次攻击预设的主战场,旁边一处小山谷里,四乙正带着人组装榴弹炮,这次一共带来三十门,二十门负责攻击襄阳府,十门由游隼军带走了。 这种三寸口径的榴弹炮炮经过四乙反复改良,射程已达五里,后坐距离五尺,基本可以拿出来实战了,只是寿命依然很短,基本上五十发以后就要报废了。 寅正,中军到达邓州西南十里一处大湖边。 卯初,游隼军到达邓州东南穰城附近,四乙的榴弹炮组装完毕。 卯正,左军到达枣阳,并拿下了枣阳。 折忠国率右军出山谷,抵达襄阳城西门护城河边,擂起战鼓。 正在帅府后堂就着几碟小菜吃牛肉汤饼的李成听到战鼓声惊得一哆嗦,手上的汤饼碗也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一个传令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帅,龙吟军突然出现在西门,看样子准备攻城。” “来了多少人?”李成一边问一边慌着穿盔甲,只是感觉手脚发软,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昨晚被那几个妓馆女子折腾的。 “约一个军。” “才一个军,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馕货!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突然到了城下,撒出去的斥候都他娘的在做甚?” “之前大帅交待过啊,说是发现龙吟军不要大惊小怪,他们只是佯动而已,远远避开就是,所以探子就只是远远监视,没有报上来,谁知道他们怎么就真来了。”
李成好不容易穿好盔甲,出了后堂,早有亲兵给他牵来战马,李成爬上坐骑后,接过兵士递过来的长枪,吼了一声:“随俺去看看。” 等他纵马上了西城城头,就见城下一支龙吟军已经摆好阵势,战鼓擂得正急! 娘的,两千五百人就敢来攻打襄阳城,当我李成是纸糊的? “传我令,甲乙丙丁四个军随我出去迎敌,其它军留守城内,没我命令不得出城。”李成快速下了军令,娘的,这年头,阿猫阿狗都欺上来了,今天不让他们有来无回,这荆襄之地以后就不用呆了。 等他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带着一万人冲出去的时候,折忠国慌忙让人停了战鼓,改鸣金回撤。等李成一万人全部出了城门,折忠国的人已全部退回了山谷。 李成见龙吟军一触即退,心想果然是来骚扰的,也不去追赶,命令人马回城。岂料刚等他转过身,就听到山谷几声巨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随着几声尖啸,又是几声“轰”的炸响,震得他耳朵根子发麻。就见到城墙被炸开一个大的豁口,护城河里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吊桥也被炸断了。 “啧,偏了,只有一枚击中目标,门没炸到,桥倒是断了,方位要校正一下,炮管下压一点,左向偏一点”,四乙拿着赵龙吟教他做的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城墙,吩咐炮手道。 然后又是数声巨响,西城门被炸塌了。随着西城门的倒塌,成十上百的炮弹在李成军中炸开,很快李成的军中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哭喊,无数残肢断体在烟尘中跳跃,一万人的军阵瞬间就乱了。 “搞不懂李成这战阵怎么布的,”折忠国也放下望远镜,“骑兵布在半山坡,步兵却在平地上,难道他不知道骑兵适合在平原上冲杀?” “四乙哥,给半山坡上的骑兵来几发。”周正放下望远镜,对四乙说道,“我带人去南门那边,堵一下。”说完就带着后军出了山谷。 四乙调整了几门炮的炮口方位,对着山坡上的伪齐军骑兵发射了十几枚炮弹,随着烟尘升起,山坡上的骑兵也乱了起来,战马嘶鸣着冲向河边平地上的步兵,大量步兵被挤入汉水。 肝胆欲裂的李成此时如何不明白,此次龙吟军根本就不是骚扰,而是为了攻击他而来的,此时的他已经受了伤,左胳膊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胯下的战马早就成了碎片。他在烟尘中竭力聚拢兵士,准备带他们绕到南边城门,从南城门退回城内。 岂料当他好不容易聚拢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马准备向南边突围的时候,就碰到了周正,周正可不讲武德,两支队伍还没接触上,就扔了无数手雷过去。李成只好退了回去,成了待宰的羔羊。更让他绝望的是,等他们退回西城门,迎接他们的是正准备冲阵的渊视重骑军。 渊视军的盔甲也是黑色的,只是因为他们配的战马都是上等,整体体格比普通战马高一个头,再加上重骑军兵士都是千挑万选的强壮之人,所以列成战阵的渊视军就给人造成一种居高临下,令人窒息的威压感。 元丙骑在高大的战马上,边上的渊视军大旗猎猎作响,渊视军的军旗底是白色的,上面绣着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冷漠地盯着眼前的蝼蚁,想要吞噬一切。 元丙放下面遮,举起手,向前一挥,渊视军战马动了起来,并越来越快,数息之间就冲入了前面的伪齐军,早就毫无战意的伪齐军瞬间被碾成肉泥。李成这时突然有了一种解脱感,放下长枪,躺在地上,闭上眼睛等死。 巳正,当龙吟军几支大军重新聚集,并列阵在城门之下时,在城头上看了半天战斗的留守伪齐军早就吓破了胆,毫不犹豫地派人打开城门,派军使出来请求投降。 折忠国他们并没有立即进城,而是让伪齐军到城外受降,理由就是城内太窄,不方便大军进入。 午初的时候,赵龙吟接到了襄阳战报,“啧,阵斩一万,俘虏一万,李成以下二十三位敌将投降,看样子这场仗打得挺利索。” “从战报上看,这是一边倒的战斗,可惜了李成,也算是一代枭雄。”房志成似乎替李成有些惋惜。 “可惜什么?咱们大宋多少百姓官兵丧命于此贼子之手,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这些降兵降将如何处理?还请大帅示下。” “房叔觉得该如何处理?” 第20章 襄阳大战3 “李成肯定是要解送临安的,至于其他降将,等跟朝廷报了军功之后再说吧,先押着。兵士嘛,让那些投降的将领们甄别一下,有过杀掠百姓,奸淫妇人,入室抢夺这些前科的,一概杀了!剩下的,愿意留在龙吟军吃兵粮的,就交给种虎去处理。不愿意继续当兵的,以前老家是南方的,发些钱粮打发了,不是南方的,就让他们留下吧,种地也好,将来去作坊干活也好,由他们。” “我觉得吧,这些当过兵的,特别是当兵之前干过盗匪的,吃惯了便宜饭,哪会再去吃辛苦饭,让他们回去做本分行当只怕很难。”赵龙吟想了一下说道。 “那?——” “当过盗匪的送去大冶挖矿吧,其他的按你说的处理,并且定为成例,以后的降俘都照此处理!” “喏!” 襄阳城伪齐军投降后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襄阳城头燃起了烽烟,烽烟直冲天空几十米。 邓州在河对岸安排的斥候在看到烽烟之后立即快速将消息传递到邓州。邓州守将齐安在收到襄阳遇袭的消息时,已是午正时分。他匆忙吃完午饭,留五千兵士守城,自己带了五千人马南下支援李成。 当他急速走到邓州西南附近的大湖时,遇到正以逸待劳等他的种虎。实际上齐安刚出邓州城的不久,中军和游隼军就得到了斥候的探报,种虎将大军移到湖边一处山坡上的密林中,将通道让开,等齐安的五千兵马全部走到大湖边上后,种虎率中军冲出,先朝敌群中扔了几百枚手雷,待手雷爆炸声过,就发起了冲锋,猝不及防的伪齐军被炸的晕头转向,还没组织起有效的防线,就在种虎的第一轮的冲锋下,溃不成军,大部分跌入湖里淹死。 申初,湖边战斗结束,齐安战死。 当种虎与齐安在湖边厮杀的时候,六丙已经率游隼军来到邓州城下。邓州的守军不肯出城迎战,只是闭门不出,任由游隼军在城下叫骂。 六丙也不着急,等着四乙派来的将作们组装那十门榴弹炮。 湖边战斗结束时,六丙下令轰城,十门榴弹炮两轮齐射之后,邓州本不高大的城墙就塌了,城门也四分五裂。 六丙立即率军向城内进攻,岂料当他们进入城内时,发现城内已没有敌军。这时,在周边游走的斥候来报,邓州的守军已经从后门出城,向唐州方向跑了。 六丙满脸晦气,自己这支队伍只拿了座空城,半个敌军人头都没捞到,手下这帮兄弟的军功怎么办? “他们是步兵还是骑兵?”这时六丙的副将向斥候问了句。 “基本是步兵,没有几匹战马。” 六丙听后一阵狞笑,在这平原之上,他不信伪齐军的两条腿能跑过自己训练有素的轻骑军。 “叫兄弟们不要歇了,留一个营守城,其他人立即上马,就在马上吃点东西,跟爷爷抢军功去!” 本来垂头丧气的游隼军立即振奋起来,纷纷跨上战马,互相吹着口哨,跟着六丙向东边狂飙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追上了逃走的伪齐军。伪齐军见他们追了过来,起初有些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这时候逃肯定是逃不过的,只能拼死一搏了,遂开始就地组织防线。 六丙骑马站在小山坡上,看着伪齐军开始部署防御阵地,不由得有些佩服李成,看样子这家伙也不是草包之辈。 游隼军当然不能等他们部署好防线,在六丙和副将的带领下,分成两支,先用手雷将伪齐军阵地两腰炸开一个缺口,然后切了进去,将伪齐军分成了两块。当手雷响起的时候,伪齐军刚组织起来的防线就溃了,再也顾不上彼此,纷纷向四处逃散。 结果可想而知!天刚擦黑的时候,战斗结束。伪齐将领高仲被俘,其余人等除了少数逃掉的,六丙没有留活口。 种虎怕六丙有失,也急急忙忙赶到了。 两支队伍将士此时已精疲力尽,六丙和种虎商量了一下,就没再继续赶路,准备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赶往唐州。 而此时,枣阳城外龙吟左军大营,黄塘正在自己营帐内急得团团转。他这支队伍的作战任务有两个,一是阻挡唐州的伪齐军南下支援襄阳,二是盯住随州,防止随州的敌军西上。如今襄阳的战斗都结束了,唐州方向一个人影都没看到,随州方向也是毫无动静。 自己这支队伍到如今就夺了这个空城,军功可以基本忽略。在龙吟中军建立之前,龙吟左军原本是龙吟军的中坚力量,自己从种虎手上接过来后,将士们心里本来就有些心理落差,现在遇到龙吟军第一场大战,就坐了冷板凳,这让他如何向下面的将士们交代?
正当他焦急万分的时候,接到了参议司的军令,让他今晚连夜赶往唐州,且务必在子时到达唐州以南三十里一个叫湖阳的地方,拿下湖阳后待命。 黄塘喜出望外,连忙拿着军令走到帐外,对外面无精打采的将士们吼道:“儿郎们,都打起精神来!收到作战任务了,赶紧吃晚饭,咱们戌初准时出发,抢人头去!” 当晚,襄阳城以及襄阳府治下的各县城内火光四起,各种厮杀声哭喊声持续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龙吟军发布通告,说昨晚有大批贼人趁着交战之际,偷偷进入各城内,烧杀劫掠,而且专挑大地主大财主下手,手段极其残忍,导致大批大户人家家破人亡。龙吟军都统制赵龙吟听闻后雷霆震怒,下令各路官兵绞杀这些无法无天的流匪,还老百姓一方安宁。这不,没几个时辰,各大城头就挂满了贼子的人头。 五月十一日,申初,赵龙吟收到两份战报,一份是唐州发来的,一份是岳帅发来的。岳帅已经打下郢州,郢州伪齐军守将荆超自杀,他们随后准备向随州进发。 “啧,岳帅怎么打的这么慢?”赵龙吟咂了咂嘴。 “郢州的守军有三万,和岳家军人数差不多,而且守将荆超也是一名猛将,他在宋军中崭露头角的时候,岳帅还是个普通兵士呢。据我们安插在岳家军中的探子发回来的消息,他们这一场仗打得比较辛苦,岳帅还差点被巨石所伤。” “这就是了,只是这荆超死得可惜了。”赵龙吟点点头。 “荆超和李成是过命的兄弟,以前他们在河北当兵的时候,属于一个营的。”房志成解释道。 “也罢,唐州咱们是拿下了,只是这左军的战损怎么这么大?损失了三成!”赵龙吟心疼得直呲牙。 “种虎还另外发来了报告,对唐州战事过程做了详细的报告。” “怎么说?” “唐州城池比较坚固高大,他们带去的榴弹炮虽然几度轰破了城门,但是又被伪齐军给堵上了,最后榴弹炮报废了,他们只好不顾伤亡强行突破到城下,用手雷引爆数十枚炮弹才把一面城墙给炸塌了,龙吟军才得以进城。城内的伪齐军和龙吟军展开了巷战,你知道,在城内,骑军的优势不好展开,所以只好靠左军的步兵与他们逐街逐巷地争夺,如此左军的伤亡就大了些。” “这倒提醒我了啊,我以前脑子里满都是如何对付金兵的骑军,所以才一直强调咱们也要以骑兵为主,以快打快,可是咱们毕竟不是金人啊,他们可以不要城池,咱们得要啊。以后步兵咱们还是要保留一些,否则这种攻城战不好打。” “大帅,这些事情缓些时日再和种虎他们总结吧。襄汉六郡咱们拿下了三郡,刘豫和齐人这会儿估计也知道了咱们的行动,只怕马上就会重新集结军队南下,目前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后续事宜。”房志成姜还是老的辣,想得比别人远一步。 “嗯,咱们先去襄阳城,你把种虎也召回襄阳城,我们商议一下。” 临安城黄花苑,黄依依正在小花园内和几个侍女玩耍,管家房禄剪着双手在一边满脸姨母笑地看着她们。收到赵龙吟的书信后,黄依依就经常来这里玩,跟黄花苑的上上下下都已经混得非常熟稔。房禄膝下无子女,所以待黄依依特别亲,就跟自己亲闺女一样。 “禄伯,龙吟军他们不知道打得怎么样了?听说金人很厉害的。”黄依依不好意思直接问赵龙吟的消息,就拐弯抹角地打听。 “金人虽是厉害,咱们龙吟军也不差的。战事昨天才开始,消息没这么快传来的,且等着吧。”房禄乐呵呵笑着说道。 皇城内,垂拱殿,赵构也剪着双手在殿内走来走去,张浚和赵鼎坐在一边啜着茶水。 “官家莫要心急,这场战事总要过些时日方能见出分晓,如今才过去两日,没有战报传来也是正常。”赵鼎放下茶杯,解劝官家。 “这李成也不是善与之辈,之前虽在江南败于岳飞之手,但也积累了许多战事经验,对我大宋的军队的战法也非常熟悉。前年他率兵南下时,京西南路诸路军马几乎是不战而溃,所以我等不可小觑这贼子啊。”赵构说完长叹了一声,可见他现在心里压力非常大。 第21章 襄阳大战4 “我觉得岳飞拿下襄汉六郡问题不大,可惧的是,拿下之后,伪齐刘豫会不会联合金人南下反扑,这事咱们可不得不防。” “张卿家虑的是,枢密院给岳飞发封急令,要求他们密切注意伪齐朝廷和金人的动向,不可一味地莽冲莽攻。”赵构说完,烦躁地走出大殿,殿外春色正浓,可他无心欣赏。 “不知道那个小家伙打得怎么样?”赵构喃喃自语道。 走在襄阳城的北街上,赵龙吟突然打了个喷嚏,这是有人在挂念他啊。 “咱们这边的进展跟岳帅通报了没有?跟朝廷那边通报了没有?” “已经跟岳帅通报了,岳帅还回了信,对咱们的进展很是震惊,说估计明日他们才能攻下随州,还说,既然龙吟军已经拿下邓州和唐州,岳家军就不会过来了,直接北上,准备去夺取信阳府。” “至于给朝廷的通报,我觉得还是以岳帅的军报为主吧,毕竟他是主帅,我估计他拿下随州后便会向朝廷通报战况进展的,届时应该会抄送给我们一份。”房志成跟在赵龙吟身后一边走一边汇报。 “嗯,那就这样吧。” 城内现在每条街上基本都有几处残垣断壁,有些地方还在冒烟,像遭了兵灾似的。 “那帮人搞得有点大啊!”赵龙吟皱着眉说道,坏主意是他出的,命令是他下的,这会儿他却假惺惺起来。 “事前有跟他们的头领交待过的,只是这种事,一旦开始了就不怎么搂得住。早上我全城都去走了一遍,老百姓家遭难的不多,只有五十多户,多是起火时房子被火势殃及的。” “这些人抢了不少财物吧。” “那些头领说了,分咱们五成。”房志成陪着笑脸道。 “金银之类的咱们就不要了,古董字画和书籍这些如果有的话,让他们交上来吧,留在他们手里糟蹋了。另外城内的修缮费用也由他们出!” “是是是,我一会儿去跟他们交涉。”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个参议司的一个书吏急冲冲跑来,将一张小纸条交给三乙,三乙看后瞬间脸色就变了。 “不好!家里出事了!” “咋啦?一惊一乍的。” “族长的被人刺成重伤,目前还处于昏迷不醒之中。” “什么?”赵龙吟猛地停住脚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三乙把纸条交给赵龙吟,赵龙吟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阿翁重伤昏迷,速归”,字体娟秀,显然是小酒儿写的。 “我立即回去!房叔,这里的事情委托你便宜处理。”说完就走。 “哦,种大哥,”赵龙吟似乎想起什么事,停下脚步对种虎说道,“邓州和唐州那边,要做好防御,防止伪齐军和金人南下报复,我回来之前,不可贸然行动,以保住两城为要。” “喏!”种虎拱手领命。 房陵城,靖康书院医院部附属的医院,赵龙吟急急地走到李仲达的病房,六甲和二甲守在门前,赵龙吟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下二甲,二甲摇摇头。他走进病房,就见李仲达躺在病床上,小酒儿伏在病床边,房芊芊两眼呆滞地看着窗外。 “怎么样?”赵龙吟向房芊芊轻声问了句,房芊芊回过神来,用手牵住赵龙吟的衣袖,瘪了瘪嘴,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这时小酒儿醒过来,见赵龙吟站在跟前,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压着嗓子哭了起来。 “咱们出去说吧,别吵着阿翁。” 走到房外院中,在一处石凳子上坐下,“大夫怎么说?”赵龙吟着急地问道。 “腰间被刺了一刀,肾破了一个,已经切了,现在只能等,大夫说看命了。”二甲闷声答了句。 赵龙吟长吸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感觉要晕,只好用手撑住头,伏在石桌上。 “怎么回事?” “我昨晚回去吃饭,没看到阿翁,以为他在库房,就去库房找他,结果就看到阿翁倒在在库房门前的血泊中,昏迷不醒,就喊来了二甲阿翁,把阿翁送到这里。”小酒儿抽泣着说道。 “府里没人看护吗,六甲你在干嘛?”赵龙吟发起了脾气。 “我平日看着宅子呢,”六甲有些委屈,“昨日宅子也没进外人啊,除了二丙。” “二丙?”赵龙吟倒吸了口凉气,“我走之前不是下令将二丙关押起来吗?” “昨日族长去州衙把他提了出来,说是想按族规处理。州里提刑司原本是不同意的,族长说有什么事由他来承担,提刑司没奈何,就把二丙给放了,族长就把二丙带回来了。”二甲在一边解释道。
“二丙人呢?” “找不到了,整个房陵城翻遍了也没找到。” “给我继续找,房陵没有,就扩大到整个房州、均州!” “喏!”六甲领命退了下去。 当夜赵龙吟没有回去,就守在医院里,让小酒儿和房芊芊回去休息,两个丫头都不肯。赵龙吟没奈何,让二甲找医院在李仲达的病床边摆了一张床,三个人挤了一晚上。 事实上,赵龙吟非常疲惫,他是连夜从襄阳城赶回来的,中途没有休息,等现在安静下来,他熬不住了,就眯了一下。 五月十四日辰初刚过,临安城外,红衣急翎信使在官道上一边疾驰,一边疯狂喊着“京西南路大捷!京西南路大捷!” 沿途百姓纷纷驻足,看着急翎信使夹着烟尘而去。 “岳帅打胜了?” “还得岳帅出马啊!” “难得的好消息啊。” “不知道会不会惹得金人不高兴。” “谁知道呢,朝廷会想办法应对的吧。” 皇城庆德殿,赵构正和文武百官商量江南水灾的事情。 看着下面众官员议论纷纷,赵构坐在龙椅上想着心事。去年好不容易平息了各地叛乱,熟料天灾又来了,这让赵构非常的沮丧,难道自己真的不配做这个皇帝? 正在沉吟,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谁在外面喧哗?”赵构收回心事,很不耐烦地问道。 一个宫门侍卫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禀告官家,京西南路的告捷急翎信使到了丽正门外,请求陛见。” 赵构听闻站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丧,满脸喜色地说道:“赶紧迎进来。” 等宫门侍卫将急翎信使搀扶进殿的时候,急翎信使已经站不住了,胯间可见有鲜血渗出。 “黄三,给这位信使安排个凳子,倒杯茶给他。” “喏!” 急翎信使喝了茶水,坐是不敢坐的,就那样被搀着,挣了口气,开口报道:“急翎信使奉荆湖诸路前沿统帅岳飞急报,襄汉六郡收复之战大捷!” “具体如何,快快讲来!”赵鼎站了出来,走到信使跟前急急问道。 “报朝廷知道,”信使到底是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挣扎着站了起来,“截至昨日,岳家军已收复郢州,随州,目前正向信阳府挺进。龙吟军已收复襄阳府,邓州、唐州,目前正在伏牛山、桐柏山一带构筑防线,预防伪齐军和金军反扑。” 朝堂立即炸了,这怎么可能,原本预计至少需要一个月到二个月的战事,如今才过了五天,就拿下五个州府了?这也太快了,会不会是岳飞在谎报军情? “你确定?”赵鼎瞪着信使。 “确定无误!” “事实上,龙吟军只用了两天就拿下了三个州府,岳帅用了三日。” 信使说完,从后背解下信筒,弯腰递给了赵鼎。 赵鼎快速剥开信筒上的封漆,打开信筒,拿出军报,细细地看了起来。 赵构也很着急,伸长脖子朝下望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鼎看完军报仰头大笑起来。 “赵卿家为何如此发笑?!”赵构嗔怪道。 “好叫官家得知,真的是大捷啊,岳家军阵斩两万敌军,俘虏四万,郢州敌将荆超自杀,随州敌将王嵩被俘。龙吟军阵斩三万,俘虏一万,李成等二十三位敌将被俘,李成被抓住了哇,哈哈哈哈,正在解来临安的路上。” 赵构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搬开了,不禁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到龙椅上。 “黄三,将军报拿来给朕看看。” “喏!” 散朝之后,赵构把赵鼎和张浚留了下来,三人来到垂拱殿坐下。 “这份军报你们怎么看,会不会有假。”赵构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这有何疑问,李成这人我认识,等他解到临安,一问便知。”张浚倒是不怎么怀疑。 “龙吟军本部只有一万五千人,加上荆门守军也只有两万,李成在襄阳府、唐邓两州可是有四万人,而且他们打的是攻城战,是如何取得这样的大胜的,叫人百思不得其解。”赵鼎激动的心情平息了之后,冷静了下来。 “算,咱们也别猜了,等李成押到吧。”赵构说完就离开了,今天心情大好,什么水灾旱灾的,都去他娘的,今晚要好好喝几杯,话说,房州贡来的那虎鞭酒还是有些效果的。 没半日,襄汉六郡大捷的消息便传遍了临安大街小巷。 第22章 凌迟 黄依依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府内读一本唐传奇话本,她最近迷上了唐朝那些传奇女子,想着自己有一天自己也能御剑飞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样她就可以趁夜跑去帮助赵龙吟杀敌,完成刺杀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 当仆妇告诉她急翎信使报捷的事情后,她立即骑上最近购买的那头黑色小毛驴,一阵风似的往黄花苑赶去,唬得仆妇在后面一边呼喊她慢点,一边急急地追赶。刚跑到黄花苑的大门门口,她就跳下驴子,咋咋呼呼地嚷道:“禄伯!禄伯!龙吟军他们打胜了!阿吟赢了!” “是吗,咱们龙吟军打赢了?哎,你跑慢点,依依你都大女子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没个正形!”房禄笑眯眯地迎了出来,其实他比朝廷早一天得知襄汉六郡战事的战报,一直忍着没跟黄依依讲,真的是忍得很辛苦。 “奴是大女子了么?”依依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衫。她今年十三岁了,还未及笄,但是按照大宋的律法规定,她可以出嫁了。 “可不是大女子么,都可以出嫁了!” 房禄这句打趣的话让黄依依又羞红了脸,拿起团扇遮住脸,往里面跑了。 房陵城医院,李仲达在昏迷四天后,终于醒了过来,精神非常差,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这几日一直未离开医院的赵龙吟欣喜地握住李仲达的一只手,“阿翁,你终于醒了!急死阿吟了!” 李仲达睁着浑浊的双眼看着赵龙吟,艰难地开口说道:“阿吟,你怎么不在战场前线指挥,跑回来作甚?咱们打败了?” “没有,没有,咱们打胜了,三天前战事就结束了,听说你遇刺,我就赶回来了。”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二丙呢,二丙抓住了吗?” “没有,给他逃了,整个房州都搜遍了,也没见人。” 李仲达沉默了,闭上眼睛没再说话。赵龙吟怕他劳累,就没再问什么,退出了病房。 如此又过了几天,李仲达精神好了一些,身体也在康复之中,只是仍然不怎么愿意说话,只是催赵龙吟赶紧返回襄阳。 赵龙吟不回襄阳不行了,岳飞拿下信阳府后,不停催促赵龙吟北上商量后续防卫事宜。据来自开封的情报得知,刘豫已向金人乞师支援,并在河南陕西地强制签军,以什一法,征调十数万乡民为乡兵,准备反扑。 绍兴四年六月十八日,小暑,李成及几位跟随他多年不肯投降的几位将领被押至临安已一个月。刑部已将李成在江淮及江南所犯的罪行审核完毕,共拟定了七十八条,十恶不赦之罪行包括起兵造反,抢杀掳掠乡里,投敌等,并上报朝廷,请求对枭首李成予处以凌迟,其部将处以斩刑。很快官家谕旨倒下,同意刑部所请,并要求尽快行刑。 七月十三大暑,辰初时,刑部发布通告,将于今日正午,城东东青门前菜市场,对李成凌迟。 午初,东青门菜市场已是人山人海,无数贩夫走卒,文人士子涌入,将行刑台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百姓们任凭刑台周围的众公差抽打喝骂,仍是争相挤到前边来看。一时间人挨人、人挤人,拥得水泄不通,被挤坏的人们哭爹叫娘,整个菜市场乱作一片。 “哎呀,自从官家南渡之后,朝廷还没判决过凌迟呢。” “是啊,我以前在汴梁城看过一次,真的很解气啊,不过场面也是血腥了些。” “老哥之前看过?” “看过一次,那还是徽帝爷爷宣和二年,一个采花贼,当时在汴梁城,专挑大户人家黄花闺女祸害,前后糟蹋了百十来位官宦家的女子,听说连吏部侍郎大人家的小娘子都没能幸免。后来被开封府的押司大人抓住,官家雷霆震怒,也是判了凌迟。” “啧啧,这个采花贼倒是死也值了,嘻嘻。” “诸位听说没,这个李成,是被赵公爷抓住的,这位赵公爷是哪位,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 “兄台刚从乡下来的吧,赵公爷在临安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哦?老哥讲讲?” “这位赵公爷可是咱们皇家宗室子弟,去年太庙初启,奉官家谕诏,来临安观过礼。” “对啊对啊,听说这位赵公爷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就吼了那么一嗓子,就把这贼人李成吓得跌落马下。”
“我怎么听说这赵公爷是位英俊的小郎君,文武兼备的。” “可不是,去年还去小孤山参加过知府大人主持的赏菊诗会,听人说,可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妙人儿,还做过几首佳诗妙词,在诗会上夺了魁首。” “哎呀,他的那首满江红拿来佐酒也是最好的。” “原来满江红就是这位赵公爷作的啊。” “可不是!你看看,如今又在京西南路立了如此大的军功,听说啊,这位赵公爷就不是一般人!”一位满身鱼腥味的汉子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嗓子,神情颇为神秘。 “如何不一般?”他这话引起了周围几个闲汉的兴趣,围了上来。 “听说咱们这位赵公爷乃西天佛国韦陀尊者转世,这位韦陀尊者是灵山的护法大能,天下第一能打的,能耐大着呢!” “这位老哥说的有些在理,你看这赵公爷,在京西南路,打得伪齐人哭爹叫娘的,杀的啊那叫一个惨,血流成河啊,听闻伪齐军就没有一个能落下囫囵身子的。” “只是之前怎么就没听说过佛国有这么一位韦陀尊者?” “转世了呗!” “嗯,也是。” 赵伯琮和赵伯玖也混在人群之中,听到众人如此评说赵龙吟,不由得心中暗笑。他们今日相约来看热闹,也想看看这位纵横大江南北的贼首长得是何等的模样。 午正时分,穿着大红袍的刽子手带着两个副手进了法场,每个副手都提着两个箱子。 “看到没,这位主刀手,杨爷,据说祖上六代都是干这个的,从没出过差错,你看他那一身杀气,怕是阎王见了也要绕着走。” “啧,学这门手艺都不是一般人,你看那些刑具,都叫不出名目,在日光下一阵阵泛着寒光,居然摆满了两张案台。” 这时已有刑部监斩官验明罪犯正身,然后宣读罪状,按律断了李成“凌迟”。故此请刑部刽子手杨爷割满一千三百刀。待到午时三刻,听得三声号炮为令,就要动法刀行刑。 围观的百姓顿时满场哗然,听说要割一千三百刀,乃是南渡以来前所未见的大刑,正要看杨爷行刑如何施展手段,底下的人群中对此议论纷纷。 “这回可算是来着了,咱就等着开眼吧,一般凌迟碎剐,只不过一百二十刀,要割满一千三百刀才让犯人断气,可不是寻常的手艺能做到的。当今世上,除了刑部杨爷,谁还有这等本领?” “这个却不然了,凌迟碎剐为本朝最酷之刑,平时难得一见,越是那精壮结实的汉子越是能经得住多割几刀,饶是如此,两百刀下去也仅剩一具血肉模糊的骨头架子了。而那肥胖之辈,则根本无从下刀,一刀下去不免连皮带膏地扯下一堆,像李成这贼厮生得如此壮阔,能割够他两三百刀已是大手段了,想剐足一千三百刀却又谈何容易。恐怕杨爷一世英名,临老却要栽在今日这法场上了。” 听到众人议论纷纷,赵伯玖忍不住插嘴道:“一千三百刀算得什么?在前唐朝,割满三四千刀的大刑也是有的。长安城里的刑部刽子手个个身怀绝技,都是世代传授下来的神妙手段,外人绝难得知。有人当年在汴京亲眼见过刑部刽子们练刀,原来要先从最大的大牲口身上练起,割牛割马割骡子,最后越练越小,刀数却是不减,直练到鸡、犬、鸭、鹅、老鼠、兔子才能出师。” 众人初次听闻,也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有些短浅之人只顾称赞,想不到这位小郎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阅历;有些人则认为赵伯玖之言纯属无稽之谈,牲口肉多体粗,岂能和犯人相提并论?再者刑部刽子手的本事再大,又怎么可能在老鼠身上割几千刀?这碎剐凌迟的极刑又不是剁肉馅,要割满一千三百刀,必须每一刀割下一块皮肉,而且在剐至最后一刀之前,犯人是绝不能断气的,否则刽子手与犯人同罪,差了多少刀都要着落在自己身上。 其实赵伯玖也没见过真正的凌迟是什么样子的,他也是从一本讲述前唐朝来俊臣、周兴等酷吏如何逼供害人的秘书上看到过有关凌迟这种酷刑是如何行刑的。 午正二刻,杨爷请监斩官在名牌上勾了红叉,反身走到李成身边,按惯例抱拳说道:“今天是杨某来送李爷上路,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刽子手掌刑执法,无非是被上差下派,推辞不得,等会儿万一有照顾不周全的地方,还请李爷多多担待。” 第23章 南阳大战1 李成落到了这个地步,早已万念俱灰,但在法场上众目睽睽,他还要硬充好汉,嘴角子一阵阵抽动,表情诡异地狞笑道:“久闻刑部刽子手杨爷大名,不想竟死在您老的刀下,也算是本帅的造化。本帅临刑别无所求,只求您老用刑时手底下利索些,给咱来个痛快了断。我死后走在黄泉路上,也忘不了念着您老的好处……” 杨爷连眼皮子也不眨,冷冰冰地说道:“古有圣贤立纲常,今有王法大如天,李爷惹下的是弥天大罪,身上又不知背了多少条人命,最后怨魂缠腿被官兵拿获,才被断了个碎剐凌迟的极刑。今天这一千三百刀,可是一刀也少不了的。咱劝你不妨想开些,在阳世多受些凌碎之苦,到阴曹里却能早得解脱。” 午正三刻,阳光异常毒辣,天地之气都被晒得蒸腾起来,随着三声鼓响,行刑开始。 先是副手取出一条漆黑的网子,当场抖将开来,缠在李成的左臂之上。这黑网可不是普通的渔网,乃是前朝刽子手所传之物,通体以人发混合蚕丝编就,专在凌迟碎剐的刀数过多时,拿来作量肉之用。只见那黑网的网丝勒入皮肉之中,便会留下一大片铜钱大小的血印。 杨爷是忙家不会,会家不忙,,叫声“看法刀了”,便伸手从案台上,拽出泼风也似的两把快刀。这两口法刀,一长一短,皆有名号,长者过尺,唤作“尺青”;短者过寸,唤作“寸青”,由前唐年间流传至今日。据说当年曾用来碎剐过无数高官亲贵,真是白刃似水,寒气逼人,果然有吹毛断发之锋。任你是含冤负屈的忠臣义士,还是恶贯满盈的乱党贼子,被绑在法场上见了这两口快刀,都不免心中瑟瑟,魂魄俱无。 杨爷手中拎了长短两柄快刀,口念恶杀咒,咒起刀落,按着勒出的血印子一刀刀割下。那李成起初几刀还能硬气忍着,到后来精气神垮了,挨不住了,就杀猪般惨呼起来。杨爷也不理会,短刃一割,长刃一挑,便取下柳叶似的一片皮肉,直把二青使得发了。 旁边相帮的两个副手,一路数着刀数。法场刑台上血肉淋漓,围观的人们,多是初次见识刑部刽子手用刀,谁也没想到天下会有如此快刀,又有如此干净利落的割法,直教人无法思量,尽皆看得犹如木雕泥塑般目瞪口呆。偌大个菜市场,只闻刽子手下刀、贼人惨叫,除此之外,鸦雀无声,围观的百姓中有那些胆小的,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赵伯琮看了几刀之后,心中不忍,就挤出人群离开了,赵伯玖却看得津津有味,连赵伯琮离开了也没发觉。 七月十五日,北地也进入暑夏,赵龙吟和岳飞站在桐柏山一处山林中,看着下面的山谷。山谷对面是秦岭余脉外方山,而此处山谷就是有名的方城夏道,此条通道自古以来都是中原地区进入南方的咽喉要道,历史上几乎所有北地入侵南方的中部路线都要通过这里,过了这条通道就进入南阳平原,再往南就是邓州、汉水、襄阳了。当然,前两年金人和伪齐军也是从这里通过然后攻取襄汉六郡的。 “听说你们有很厉害的火器?”岳飞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黑火药而已,大帅军中没有?”赵龙吟故作惊讶道,这事在五月份李成押到临安后,官家和枢密院就知道了。枢密院还发来军令要求赵龙吟去临安详细说明,赵龙吟因为要准备防御伪齐军和金人反扑的事情,没有去临安,而是向枢密院呈递了一封报告,报告中就说是用了黑火药。 官家也单独给赵龙吟下了密旨询问了一番,赵龙吟无法,只好将黑火药的配方稍微做了一下改进后上报给了官家。改进后的黑火药爆炸威力虽不如硝化棉,但是比现在用的要好上几个档次,手雷和地雷的制作技术他也上交了。 “我军中也有一些,只是那东西没啥用,唬唬人还可以,跟你军中所用的火器比起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也许我有独门配方。”赵龙吟摊摊手。 “那把你的独门配方贡献出来,大家都是大宋的军队,都是为了杀胡虏,你龙吟军独享可不行。” “黑火药的配方我已经上交给朝廷了,手雷和地雷的制作技术我也上交了,至于火炮制造的技术,说句实话,我也可以交出去,只是那东西制造成本贵比黄金,而且制作过程极其繁琐,寿命也短。襄阳之战我用了三十门,打完了就报废了,每门造价一万贯,三十门三十万管,大帅你确定要?”
岳飞听后沉默了,如果这炮的造价确如赵龙吟所说,那他确实用不起,然而现在的重点不是他用不用得起的问题,而是朝廷让不让他用的问题。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以后请小公爷多照应些吧。” 据探报得知,刘豫此次派了一个叫杨德胜的人带领十三万伪齐军南下,同行的还有一个大宋从未听说过的金人将领,叫刘合孛堇。目前伪齐大军已到达汝州鲁山县,正在集结修整,看样子随时准备南侵。鲁县离方城夏道并不远,不过五十里,赵龙吟用望远镜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营寨。望远镜他送了几支给了岳飞,毕竟这东西没啥保密的,当然就是送出去别人也仿不出来。 “估计这两日他们就要发起南征了,只是不知道这十几万签兵能起啥作用?”赵龙吟边看着对方的营寨边跟岳飞唠叨。 “签兵固然不可怕,只是据说还有数千金兵。”岳飞放下望远镜皱着眉说道。 “数千金兵能怎么样,又不是数千神兵!就算是神兵,小子我都要把他们打下来!” “看样子他们是准备从你这里南下,我那边应该没有什么战事,需要支援吗。” “当然需要大帅支援啊,十几万敌军啊,送给我砍也能把刀刃砍卷,岳帅还可以趁机去把蔡州拿下来。” “朝廷之前下了严令,不准咱们突进中原。” “大帅你从东边支援我,经过蔡州,并顺便拿下蔡州,有什么问题?” 岳飞眼前一亮,这个理由不错啊,枢密院和官家届时只怕也没什么话好说。 “看着真是眼馋啊,过了蔡州就是开封府,不过三日路程,却是咫尺天涯。” “河南地地势平坦,易攻难守,我们突进去了,守不住啊。我们目前的军队,对付一下伪齐军问题不大,跟金人对阵,只怕还是力有不逮。” “嗯,大帅说的极是,打金人,不能一味地守,要以攻对攻才行,跟当年汉武帝时期卫青霍去病他们一样。” “这需要战马啊,咱们如今军中的战马,少不说,还都是劣马,根本跑不过金人的骑军,如何对攻。” “是啊,我们龙吟军也缺战马,所以两河之地目前我们还是不多想了,且熬几年吧。” 岳飞走后,赵龙吟一个人留在山上,看着下面的方城夏道。这地方他越看越顺眼,伏击战的绝佳之地啊。要不是他的榴弹炮已经报废完,否则在这两边山头上,各架起几十门炮,对准通道,然后在这十几里的通道上铺满地雷,什么伪齐军,金军,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想进南阳平原也得掂量掂量! 而且不需要太多守军,五千人足以。可他馋那十几万签军啊,都是很好的劳力。眼前的南阳平原,还有京西南路汉水两岸经过这几年战乱,人口流失殆尽,大片土地荒芜,无人耕种。有这十几万人补充进来,要不了几年,这襄汉六郡就会重新繁荣起来,这些地方可不是房州、均州那贫瘠之地可比的。以后有了襄汉六郡作为根据地,龙吟军还会看谁的脸色?只怕官家那里,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这次赵龙吟把在房州做后备的两个军和荆门的两个镇军也拉了出来,准备让他们锻炼锻炼,不打实战,不管怎么训练,战力都是让人不放心的。这样,目前在南阳平原上集结的龙吟军就有两万六千五百人了。 对面一共有十三万伪齐军,六千金军,其实说是金军,真正的金人只有一千人,是刘合孛堇的亲军营,其他人都是汉军。这六千人才是龙吟军本次攻击的重点,至于伪齐的那些签兵,一个月前还在地里刨庄稼,能有什么战力,不过送军功罢,将其打散后,逼其投降就是了。 参议司与岳帅商议过后,制定了本次作战的整体部署。邓州的龙吟军退到邓州城以南十里,唐州的龙吟退至到青台镇、中阳山一线,让伪齐军全部进入南阳平原。岳家军出信阳府,过蔡州,从方城夏道北口进入南阳平原并堵住方城夏道,将南阳平原扎成一个口袋,然后跟龙吟军南北两面夹击伪齐军和金军。 龙吟军这边的部署是,渊视军和游隼军负责进攻金军,中军和后军负责将金军和伪齐签军分隔开,荆门厢军以及房州后备军从南面进攻伪齐签军。在唐州的前军、右军和左军,从东面攻击伪齐签军。 第24章 南阳大战2 七月二十一日,伪齐军出鲁山,岳家军出信阳府,进入蔡州,并沿着蔡州西部一路向北,先后夺取了几乎无人看守的真阳,确山,于二十四日抵达舞阳附近。刘豫在收到蔡州急报后,急忙命令自己的儿子刘麟带领三万太子府军从开封出发前往堵截。 七月二十五日岳家军进入汝州叶县,伪齐军和金军全部进入南阳平原,在嵖岈山和伏牛山下摆开战阵。 邓州城头,赵龙吟和种虎用望远镜看着前方伪齐军的阵地。伪齐军整个阵地呈倒梯形布置,左右连绵约有三十里。 “那中间的是金军吧。”赵龙吟指着部署在倒梯形后面偏前一点的军阵问种虎,那块队伍军服与周边的队伍颜色不一样,是黑色的,而伪齐人的军服颜色是土黄色的。 “是的,金人的军服就是黑色的,看样子他们是第二梯队。” “这杨德胜和刘合孛堇是什么人,怎么之前都没听过,你了解这两个人么?这鬼天气真他娘的热啊!”赵龙吟才在城头站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内衣已被汗水湿透,被盔甲裹着非常的难受,脸上的汗水也在不停地滚落。 种虎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吐了口气说道:“我也没听说过,金人不耐热,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躲在北地大林子里避暑不出的,这个刘合孛堇估计在金军里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或者得罪了大人物被排挤到这里也说不定。” “至于这杨德胜,之前是大宋京兆府的知府,靖康南渡之后,此人投了金军,后来又被刘豫招揽,是个文官出身的,没听说过有什么军功。” “所以刘豫想做什么?真以为靠六千金军就可以吞了咱们?” “管他怎么想的,横竖给咱们送军功来的。太热了,我喘口气先,这种天气如何打战,兵士们只怕冲不了几刻就会中暑。” 当天深夜,赵龙吟热得睡不着,用井水冰了几个西瓜,邀请几位将军在院子纳凉吃瓜。这么热的天气,还没有风,没有人可以睡得安稳。 几位将军穿着短褂,赤着胳膊,一人捧一块西瓜蹲在树下啃着。 “这么热,每天都得子时以后才能迷糊睡一下,白天根本没精神,兵士们也一样。今日白天已经中暑了四十来个,再这么下去,这仗不用打了。”元丙啃了一口西瓜,口齿不清的抱怨道。 “蚊子还贼多。”六丙拍了一下脸。 “每个营帐不是配了蚊帐吗,还有清凉油也要求分配到每个兵士手上的。”赵龙吟摇着一柄扇子,把双脚泡在一盆井水里降温。 “都分了,营帐内没蚊子,可人总有三急,出去如个厕回来就满屁股包。”种虎烦闷地挥手赶着在他跟前嗡嗡叫的蚊子。 “咱们这边这样,伪齐军只怕更惨,他们没有蚊帐,没有清凉油,夜里更睡不安稳。”赵龙吟本来在说笑,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站了起来,“种大哥!” “啊?”种虎捧着西瓜疑惑地看着赵龙吟。 “邓州城有几门炮?” “就五门,前日才从襄阳府送来的,数量太少了,在这样的大规模平地攻防战上用处不大。” “命令!”赵龙吟吼了句。 诸位将领扔了西瓜,齐齐地站了起来。 “种大哥,让炮手在子时以后往伪齐军阵地放炮,分散一点,各处都轰它几炮,每个时辰来一次,连轰三天。” “喏!”种虎等将领瞬间就明白了赵龙吟的用意。 龙吟军这种不讲武德的骚扰让野外的伪齐军疲惫不堪,在第三日夜里丑时十分忍无可忍的向邓州城发起了几次小规模的进攻。 第四日,龙吟军改成在白天对伪齐军进行炮击骚扰。 当晚,邓州城内,赵龙吟把主要将领召集起来,开了一次战前动员会。 “刚接到岳帅的传信,他们已到达叶城,预计明日寅初可以进入南阳平原,伪齐太子率三万精锐也从开封府出来增援了,预计三日后将抵达鲁山。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三日内结束这里的战斗,否则岳帅将腹背受敌。” “禀大帅,龙吟军各部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发起攻击。”种虎率先出来,拱手说道。 “那咱们就在明日丑时发动全面攻击,这次咱们打的是遭遇战,没有地势山险,没有榴弹炮的支持,要靠诸位平日训练的真本事了,各位要小心行事。” “诸位将军!”赵龙吟突然站了起来,提高嗓门朝下面吼道。 “这一战,关系到我们自五月份发动襄汉六郡收复之战的战果能否保住。如果我们战败,那些战死的同袍不仅白白牺牲,龙吟军也将不得不再次退回到房州大山里,你们愿意吗?”
“绝不退回!”诸位将领以齐声怒吼回应赵龙吟。 “如果我们败了,我们大宋将会再次陷入动荡,百姓将再次被金人鱼肉,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将军们!这场仗,关乎我们龙吟军的前途!关乎我们大宋的国运!” “所以!这场仗,我们必须要拿下,哪怕是战至一兵一卒!” “死战!死战!死战!” 等各将领平息下来,种虎来到赵龙吟的侧下方站定,对各位将领说道:“最后我再强调一下昨日发布的军令,那六千金军,诸位可以随便斩杀,不做约束。但那十几万伪齐军签军,能逼他们投降的尽量逼他们投降,都听明白了没有?” “喏!”诸将领齐齐拱手领命。 七月三十日子正,渊视重骑军和游隼军从邓州城南开始向城北移动。荆门厢军和房州后备军也从城西移动到邓州城西北。 卯初,渊视重骑军在前,游隼军在后率先向伪齐军发起了冲锋,龙吟中军、后军随后也从邓州城冲出,紧跟在游隼军的后面。 渊视军负责在前面冲开敌阵,游隼军在后面向两侧伪齐军扔手雷,打开一条通道后直奔敌军后方的金军,中间不与敌军纠缠。龙吟中军和后军则是在后面将伪齐军向两侧挤压,挤到西面的伪齐军会遇上荆门厢军和房州后备军,东面则会遇上唐州方面攻进来的前军、右军和左军。 其实早就疲惫不堪的伪齐军在夜里根本没有做像样的抵抗,今晚龙吟军没有骚扰他们,所以他们忍着蚊虫的叮咬早早就睡下了,而且因为天气太热,基本都没有披甲。如今突然遭到冲击,很多人还没来得及从梦中醒来,要么被战马踩死,要么被自己慌乱的同袍踩死。剩下的晕头转向的向四处奔逃。 等伪齐军各级将领好不容易将残存的部下聚拢,并向两侧撤退时,又遇到东西两面的堵截。更要命的是,龙吟军在火把的照明下,很有节奏的在寻找他们这些带头将领,找到之后就是一个手雷扔了过来,这些将领非死即伤。可恨的是,这些龙吟军一边扔着手雷一边还喊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失去了将领的带领,这些被强征过来的农民签军原本就因为天热,再加上连续几日没有怎么睡觉,早就浑身无力,拿起刀枪都费劲,哪有力气去劈砍,现在将领们又被杀死,朝哪里砍杀都不知道。所以他们就在一声声“降者不杀!降者不杀!”中,没有过多犹疑,放下了武器,蹲在地上。 等渊视军冲过伪齐军签军阵地来到金军阵地前方时,六千金军骑兵已经摆好了战阵。渊视军没有犹豫,夹着来势呈箭头形状直接一头扎了进去,后面的游隼军分成两路,像是渊视军的翅膀一样从两边掩杀而去。 金军到底是比伪齐军训练有素,面对重骑军的冲击没有慌乱,散开一条通道让渊视军进入后再合拢,想将渊视军和游隼军围在中间。但是渊视军没有停留,直接冲破了金军的包围圈后掉转马头又朝金军战阵冲了过去。如此几轮来回冲击之后,金军的战阵再也无法保持,开始凌乱起来。 六丙带着游隼军紧紧贴在渊视军的两侧,哪里的金军乱了,就冲向哪里。如此混战了两个时辰,天色微明的时候,战斗结束了,六千金军全部被杀,只有金将刘合孛堇被生擒。 元丙和六丙作为带头冲锋的将领,都挂了彩,尤其是元丙,头盔和面遮早就不知去向,右腮帮子被枪刺了一个洞,盔甲上全是碎血肉,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金人的,胯下战马狂冲了一夜,此时已经挨不住了,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六丙则全身盔甲破碎,前部的护甲已散碎,胸口被砍了一刀,从左胸一直到右下腹部,划开的肌肉翻着老大的口子。 辰正,太阳爬上山头的时候,伪齐军前军已不复存在。签军统领杨德胜见金军也已全军覆没,不得已,将中军和后军收缩,准备向北杀出一条逃生之路。 岳飞让牛皋和张宪带两支大军从东西两路夹击,自己带着中军死死钳住方城夏道。急着杀出一条退路的伪齐军这时已成了亡命之徒,完全不顾伤亡的向岳家军发起冲击。 当日头移至头顶的时候,遭遇到四面夹击的伪齐签军在又付出两万多人的伤亡之后,再也冲不动了,选择了投降。杨德胜及其部将二百余人全部被俘,投降兵士达九万余人。 至此,南阳围歼战全部结束。 第25章 叛逃 六丙和元丙脱得光溜溜的躺在地上,两个人一边嚼着草根,一边聊着天。 “我打算今年把浑家娶了,免得爷娘担心。”元丙早就订过婚,只是因为怕自己战死,害得人家小娘子守寡,就一直拖着,今日不知为何却突然想开了。因为腮帮子破了一个洞,用纱布裹上后说话就不怎么利索,听上去含含糊糊的。 “我也准备托房叔去帮我说说媒,州学教谕家的小娘子挺好看,就是不知道她那一根筋的教谕阿爷能不能看上我这个粗鄙武人。哎!他家门第高,说是非要找一个能中进士的人家才肯嫁。中进士?我这辈子别想啰!除非阿吟当皇帝。”六丙自嘲地笑道。 “你好歹也读了十几年的书,也算是读书人,虽然没法子再去考什么劳什子进士,将来等仗打完了,转个文官做做问题总不大的。” “什么叫我算是读书人?!我就是读书人!哎哟!”六丙从地上跳了起来,气咻咻地朝元丙吼道,他这一跳,把伤口崩开了。 “行行行,你是读书人!还是文武双全的读书人!行了吧?”元丙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又扯了一根草塞进嘴里,他只能用左边腮帮子嚼。 “不知道二丙跑哪去了,唉!你说他怎么想的,居然敢刺杀族长!” “他打小就心术不正,虽然聪明,书也读得多,可是你看他,天天只知道纠缠小酒儿,就算是小酒儿没许给阿吟,那也是房宣意的娘子,哪轮得到他?”六丙对二丙向来看不惯,打小就不怎么和二丙往来。 “算了,跑了也好,只希望别再做出什么歹事,到时只怕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他。”元丙到底是和二丙一起长大,感情在那里的。 伪齐东京,汴梁河边一处宅子里,二丙正看着河里往来的船只发愣。他从房州跑出来后,就跟着伪齐的一个探子头目来到汴梁,并见到了伪齐皇帝刘豫。刘豫对他贡献的几种种子非常感兴趣,大手一挥,就给了他一个从六品的枢密承旨,虽比不上六丙他们,但好歹也是个官身了。 其实,他很小的时候就不想呆在那个山沟里了,之所以拼命读书就是想有朝一日能考中进士,到外面去闯一番名堂来,然后设法娶了小酒儿。然而随着赵龙吟的到来,他的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李家坡的光彩也不再属于他,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赵龙吟那小子身上。 这让他彻夜难眠,思来想去,才咬了咬牙,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放手一搏,借着去襄阳学习的名头联系上了大齐国,并将赵龙吟的行程告知了李成。 岂料赵龙吟这小子运气太好了,居然逃过了李成数万大军的追杀。看到赵龙吟安然返回房陵城,他就预感到自己败露了。然而不知何故,他们并没立即抓他,反而让他继续接触情报。 等他被抓进房州大狱,他还在琢磨自己如何才能逃出生天,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能逃出去,等待他的绝没好下场。 所以当他老实巴交的父亲来探监的时候,他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在他一向看不起的阿爷跟前痛哭哀嚎,逼着阿爷去求族长放自己一马。 显然他的哀求起了作用,第二天李仲达就把他从房州大狱里提了出去。出了大狱,他当即向李仲达表示以后当痛改前非,踏实做人,老老实实在靖康书院教书,绝不再插手别的事物。 李仲达这个老糊涂居然相信了他,当场就把他放了。他没有立即离去,原本是想趁着李仲达府内此时人不多,把小酒儿绑了,然后远走天涯。 岂料让他发现了李仲达进了一个看样子非常私密的库房。他偷偷跟在后面,才知道原来这里是一处专门用来存放各种种子的库房。 他欣喜若狂,这地方他找了很久,一直苦于李府看守太严,完全找不到一丝头绪。他曾几次旁敲侧击地问小酒儿,小酒儿却警惕得很,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这里可是龙吟军的聚宝盆啊,用金不换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肯放过,但是硬抢他肯定不是李仲达的对手,李家坡的人都知道,李仲达年轻时可是李家坡武艺最好的。 他寻了一根结实的断桌腿,躲到暗处,等李仲达出来锁门时,跳出来朝李仲达后脑猛击了一下,李仲达当即倒地。 他急不可耐地扔下桌腿,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岂料李仲达并没有昏死过去,此时正死死抓住他的一条腿,不让他进入库房。
他只好蹲下身子,去掰李仲达的手,急切之下掰不开,这让他又急又怒,生怕拖延久了,其他人闯了进来,那他就走不了了。 想到这,不禁恶从胆边生,拔出李仲达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剑,恶狠狠地刺进了李仲达的腰腹,李仲达终于昏死过去,手一松,放开了抓住住二丙的手。 二丙慌乱之中也没管他死没死,跑进库房里,根据标记拿了几包烟草的种子,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李府。 出了李府,他没敢停留,而是想也没想的找一个熟识的书院富家子学生,找他借了一匹马和些许盘缠,谎称要去襄阳府报信,就立即离开了房陵城,连夜进了大山。 等了十多天,他估摸着战事应该已经平息,才从战战兢兢从山里面出来。等他来到襄阳府才发现李成已经兵败了,绝望之下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了以前跟他联系的大齐探子,一个书局的掌柜,发现他居然还在。 在这个掌柜的帮助下,他才千辛万苦地从秦岭走京兆府,辗转来到了汴梁。 路上他从这个书局掌柜的嘴里得知了李成兵败的经过,这才明白过来,他被赵龙吟和房宣意利用了!传出来的消息完全是南辕北辙,这才导致李成疏于防范而兵败被俘。 他吃的这一切苦,受的这一切屈辱,都是拜赵龙吟所赐。如今他也有了大齐这个靠山,等明年把烟草种出来,他就有了跟赵龙吟一决高下的本钱。 哼,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土小子厉害,还是他二丙厉害。等他得了荣华富贵,这天下的女子还不是随便他玩弄! 想到这,他不禁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鼻涕眼泪直流。 南阳大战结束两天后,赵龙吟和岳飞的军报就到了临安。 还是在垂拱殿,只是今日多了一个人,主战派李纲,如今他赋闲在临安。 “没想到赵龙吟这小子这么能打!”赵构拿着军报,喜滋滋地说道。 “恭贺官家,既收复了襄汉六郡,重创了伪齐军力,又得一员虎将!这是我大宋之幸!”李纲站起身,朝官家拱手道贺。 “去年这小子来临安的时候,纯粹是是个愣头青,还被老夫教训了一通,没想到这小子打起大仗来不含糊,老臣倒是小瞧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去年朕也觉得他有点冒冒失失,怕他只知道横冲直撞,五月命令他他协助岳卿家作战时,朕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没想到这小子让咱们都看走了眼。” “更难得的是,你们发现没,他从不向朝廷要粮要饷,而且这次还是他给岳飞提供了一半粮食,本来老臣一直心焦他们的粮饷,日夜睡不着,谁知他们就自行解决了。要是大宋的军队都这么着,那就没咱们这些人什么事了,官家也可以高枕无忧。”赵鼎这些日一直紧锁的眉头,这时完全松开了,脸上笑得像朵绽开的菊花。 “哼,这小子打仗是个好手,捞钱的本事也不含糊,据说他龙吟军的库银比你赵鼎的户部还多!”赵构说这话时就有点愤愤不平,自己日夜忧心,顾着这么大一个国家,居然还不如一个黄口小子。 “问题是人家的钱都是合法赚的,起码在大宋境内没有违反律法之处。老臣派人查过,龙吟军做生意还真是一把好手,他们的收入大多数都来自北地,不说别的,就那白酒,去年一年给龙吟军带来两百万贯的收益不在话下,加上其它的买卖,估计他们一年收入至少有五百万贯。” “这么多?”赵构倒吸了一口凉气。 “官家,你可知道去年我们大宋全年赋税收入是多少?,才九百万贯!今年南方叛乱已被平息,民生有所恢复,海运的赋税收入也恢复了往年的四成,就这,今年也不会超过一千二百万贯!” “那让他们上交一些给朝廷就是了。”张浚乍一听到龙吟军的收入也是吃了一惊,随即脑子就被嫉妒塞满了。 “以何种名义让他们上交?他们在大宋境内的买卖都交足了税,自己的军费还不需要朝廷出,再让他们出额外的,由头都找不出!”赵鼎一口就否决了。 “也罢,他们能赚是他们的本事,只要合法而且交了税。既然他们不向朝廷要粮饷,咱们也装作不知。” 几人见赵构做了最后的定论,便不再在此事上多言。 第26章 民女陶颖 再一次黄叶漫天的时候,赵龙吟正和几位文武部下在襄阳城知府衙门内闲聊,朝廷关于襄汉六郡收复之战的嘉奖旨意下来了。 岳飞任清远军节度使、神武后军统制、湖北路荆潭州制置使、特封武昌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赵龙吟任京西南路制置使,襄阳府节度使,原爵位开国郡公升一级,为国公,从一品。 任命房志成为襄阳府知府,正五品,任命房宣意为宣奉郎,从七品。 种虎给了个中亮大夫,开国男爵,从五品。其他将领根据军功或升一级,或升两级,不值钱的勋位也给了不少,唯独不见半分钱银赏赐。 “啧,这朝廷也太小气了些,不仅又只给了些虚的,居然还把咱们每年二十万贯的粮饷给取消了,这让咱们以后还怎么给他们卖命嘛。”赵龙吟看了朝廷的旨意很是不满。 “赵鼎老相公五月的时候派人来查过咱们的家底,虽然我只报了五成上去,也有几百万贯,差不多有朝廷岁收的一半了,所以朝廷取消咱们那二十万贯粮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房志成在一旁答话道。 “不能因为咱们赚了些钱银,就不给咱们军费吧,天下没这个理!当了家才知道材米贵啊,昨日个宣意给了我一份军功奖赏名单,田地一项就需要四万亩,赏银加抚恤需要八十万贯,吓得我一哆嗦啊。” “所以啊,粮饷还是要向朝廷要的,给不给是他们的事。” “喏!” “大帅,昨日接到枢密院和岳帅的军报,刘豫又纠集了十数万大军,联合五万金军在东边淮河一线南侵大宋了。”种虎见他们说完钱银的事,插话报了一道紧急军情。 “啧,这他娘的刘豫还真是打不死,锤不烂啊,才在这边损失几十万兵力,又弄出十几万,这样下去,北地的百姓还有活路吗?怎么,他们不敢来咱们这里了,去捏软柿子了?” “这刘豫居然还在前些日子下了一道伪诏,说要混一六合,这就真不知天高地厚了。”房志成讥笑道。 “枢密院和朝廷怎么说?” “枢密院没命令我们做什么,倒是下令给岳帅了,要求他增援淮南。” “也好,这几个月咱们接连打了几场大仗,兵士损失不小,需要修整补充。你让中军和游隼军做好准备吧,一旦朝廷指令下来,随时出发增援。” “喏!” 几个人正说着事,突然听到府外一阵喧闹声传来,三乙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说道:“小公爷,外面有个小娘子带着几个什么书院的学生在外面吵闹,说什么咱们龙吟军是强盗。” “什么?”赵龙吟一愣。 三乙看了堂上诸位一眼,嗫嚅着不肯多说。 “各位将军们先去忙吧,房叔,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房志成神色难明地带进来一个白衣缟素的女子。只见这女子,眉扫青山青丝绾,淡施粉黛脸含春。三寸金莲挪碎步,银牙咬碎怒目睁。 赵龙吟疑惑地看向房志成。 房志成朝赵龙吟拱了拱手,尴尬地说道:“公爷,这位陶姓女子说咱们龙吟军在攻打襄阳府的时候杀了她家老小,夺了她家田地。” “这——,”赵龙吟倒吸了口凉气,“不是说是盗匪们干的吗,我们还抓了些,当场正法了的。”赵龙吟心里暗骂房志成,不是反复交代斩草要除根吗,怎么留下这么个首尾? “好个盗匪干的!”那女子冷笑一声,“只怕赵大帅是盗匪头子吧!” “小娘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赵龙吟把手一摊。 “别装了,赵大人!鱼梁洲水寨的头领陶明是我本家叔叔,他已经将你们所做的勾当一五一十告知与我了,你们没想到吧!” 赵龙吟刀子般的眼神看向房志成,房志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房叔,你先下去吧,我单独和这小娘子说。”赵龙吟焦躁地朝房志成挥了挥手,房志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拱手退了下去。 “小娘子姓陶?” “民女襄阳陶氏。” “你既然已知晓此事,可知今日可就难出此门了。” “我也没打算活着出去!” “那你今天为何而来?就为了骂我几句?” “民女想来跟赵大人讨个公道!生死小事尔!” “佩服!佩服!”赵龙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小娘子行事刚烈,让我等男子汗颜。只是这年头,公道只在拳头大的人身上,谁的拳头大,谁得到的公道就多。以前,公道在你陶家不在那些佃户,而如今,公道在我不在你!”
“所以今日,民女想用这一条命找你要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没错,杀你全家,夺你家土地的事是我下令干的。我想要你们家的土地,可你阿爷不肯给,我只好杀人夺地。” “赵大人此等行为与盗匪何异?襄阳府的人还在传说赵大人在房州如何拯救数十万流民,如何爱惜百姓,挣了好大的名声!私下里呢?却干着这些卑劣的勾当!” 陶颖这句话把赵龙吟说得恼羞成怒,他疾步走到陶颖跟前,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你以为我靠的什么来救活那些流民的?天上会掉粮食吗?还不是要靠土地!如今这襄阳城外有几倍于房州的流民,我如何养活他们?嗯?” “龙吟军数万将士打死打活,难道就换来你们这些豪门大户夜夜笙歌?别做梦了!你们可以不顾那些人的死活,我赵龙吟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荒野上的百万流民吃糠咽菜,苦苦挣命!” 陶颖被满脸狰狞的赵龙吟吓着了,向后退了一步。 赵龙吟退回座位上,长叹了一下,说道:“你们的土地,我们龙吟军要了三成,其余的已经由官府出面,以无主之地的名义无偿给了那些流民,你们陶家就算是积德了吧。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看看你家的土地,现如今都在何人之手。” “给了那些流民也罢了,你们自己为何留了三成?” “我们的将士血战沙场,战死的不该给抚恤?立功的不该给奖赏?”赵龙吟又暴跳起来。 “拿抢来的土地做奖赏,你还自以为品德高尚?”陶颖还是不依不饶,只是不知不觉中把矛头从龙吟军转移到了赵龙吟身上。 “随你怎么说!我无不可!”赵龙吟突然没了兴致,往椅子上一躺,有些忧伤起来。这些杀人夺地的事确实给他带来非常大的心理压力,这不符合他前世养成的道德观。 “土地你们拿去便罢了,陶家只剩下民女一人,那些土地要来也无用。只是你们从我家抢走的字画书籍,你们这些武人拿去也糟蹋了,还给民女吧,那是我陶家几代先祖积攒下来的。”看着赵龙吟颓丧的神情,陶颖不知怎的,也忧伤了起来,进来之前攒的精神气也消散了。 “给你了,你有命拿出去么?” “那民女倒要看看!”陶颖整理了一下情绪,恢复了一脸冷清。 赵龙吟没奈何,对这样的女子,他确实没什么好的办法对付。 “东西可以给你,我也可以放你离开,只是我希望今天咱俩谈的事情,不要出这个屋子。另外你那个本家叔叔,我也不会留着了。” “民女那本家叔叔早已逃亡北地了,你想拿他,只怕要等到大人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那一日了。”陶颖的话里话外满含嘲讽。 “还有,你今日放民女走,不怕民女去到临安告你的御状么?” 赵龙吟被陶颖的话气笑了,“你是不是瓦当的话本听多了?还告御状!你告什么?告你家的凄惨遭遇?我问你,这世上有谁比官家的身世更悲惨?” “有谁家比官家家里死的人更多?丢失的土地更大?他会在乎你家死了几十口人,丢了几千亩地?他只在乎谁可以帮他保住他的皇位,保住他的江山!” “拿着你家的东西,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另外——”赵龙吟顿了顿,“我对你们家的遭遇表示抱歉,虽然我这么说很虚伪,但是我只能这么说,也只会这么说!” 陶颖没再说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等陶颖走了后,房志成走了进来,满脸不自在地说道:“公爷,抱歉,我百密一疏,这事——” “算啦,”赵龙吟打断了房志成,“房叔,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以后要更加小心些才是。” “喏!只是今日就这么放这陶姓女子走了,她会不会出去乱说?” “不好说啊!可是外面许多人看着她进了府,咱们能把她怎么样?这事提醒了我,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咱们以后要重视啊,尤其是读书人的,祸事大多是从他们口里引出来的。房叔,你和宣意下去要想一想,怎么可以让这天下的言论向着咱们,起码吧,出事的时候,不向着咱们的敌人。” “喏!” 北风起的时候,赵龙吟离开了襄阳,回到房陵城。 第27章 族长难当 赵龙吟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回房陵城了,上次回来还是看李仲达伤势恢复得怎么样。这次李仲达让他回来不知道为了何事,李仲达在信中没有明说,只说是族中的事情要处理。 这次回来他打算待到年后。如今襄阳府秩序已归于平静,他打算将一些房州的作坊搬到襄阳。比如需要很多人的土豆加工,酿酒,烟草加工和棉花加工等。 靖康书院也要搬到襄阳区去,毕竟无论是生源还是文化氛围房州与襄阳都没得比。龙吟军也需要靖康书院来扩大在京西南路的影响力。 当然,武器制作的作坊肯定还是要留在房州的,毕竟武器制作需要高度保密。 回到房陵城自己的宅子,小酒儿、房芊芊和春姑站在门口迎着他。此处宅子是今年夏天李仲达和三乙选的,并做了一些改造。 之所以要与李仲达家分开,一是因为他现在需要的护卫力量太多,原来的宅子太小了,不利于布防。二来呢,是李仲达说的,赵龙吟和小酒儿都大了,没成婚之前需要避嫌。 虽然小酒儿万分的不愿意,但是她是拗不过李仲达的。 进了宅子,春姑服侍他洗了个澡,说是服侍,其实就是给他准备洗澡之物。真洗澡的时候赵龙吟都会把春姑赶出去,否则他会很不自在。 对于这一点,小酒儿很满意。 吃完饭的时候,除了李仲达和小酒儿,房宣意和房芊芊也在。在家里,赵龙吟早就申明过,只论长幼,不论官职。所以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很欢洽的。 有外人在的时候,小酒儿和房芊芊是不跟他们一起吃的,只有家里人在的时候,她们才没有什么顾忌,一左一右地坐在赵龙吟身边。 对于她们上主桌吃饭,李仲达最开始是不同意的,经不住赵龙吟反复劝说,最后才勉强同意。 吃过几次这样的大桌之后,李仲达觉得一大家子这样聚在一起也挺热闹,有时小辈们不在反而有些不适应,饭就吃得不香。 吃过晚饭之后,李仲达把赵龙吟单独留了下来,二甲给他们倒了杯茶水之后,就退了出去。 “阿吟啊,最近外面的事情还顺利吧。” “还好,政务上有房叔,军务上有种大哥,所以我还算是比较清闲。” “那就好,那就好,阿翁想跟你商量个事。” 赵龙吟连忙站了起来,“阿翁吩咐就是,阿吟必定是无不听从的。” 李仲达沉默了良久,才开口缓缓说道:“放出二丙的事,是阿翁处置失当,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 “阿翁千万别这么说,阿翁放出二丙,那是阿翁重族义,念旧情,无人会怪阿翁的。” “听说二丙现在在北地?” “嗯,据在伪齐的探子来报,他如今是伪齐的枢密承旨,七品官。” “他到底还是投敌了啊。当日我放他出来,真的是不忍看他阿爷苦苦哀求,他家那一支就他这么一个小子,阿翁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这一支就此断绝,所以才不顾律法,强行将他从州狱里带出来,这事我还给州里的典狱司惹了麻烦。” “那日你带他回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阿翁的身手,按理应该不会轻易中别人的暗算的。” “是二丙偷袭了我,算了!这事我不想再提,只是他从库房里偷了些烟草的种子走了。” “什么?”赵龙吟站了起来,这可是大事,如果二丙将种子带去了伪齐,这将极大的影响龙吟军在北地的烟草生意。 “莫急!莫急!你先坐下!” 赵龙吟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又坐下了。 “家里库房的种子其实都是我蒸煮过的死种子,是阿翁用来引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上钩的,没想到第一个上钩的却是二丙!” “真正的好种子都藏在山里,由元丙和六丙他们看着,保密程度不低于以前咱们李家坡藏武器的那个山洞,绝对是万无一失。” “阿翁的手段我自然是知道的。” “明天跟我回一趟李家坡吧,一些事情总还是要处理的。” “喏!” 第二日三更时分,赵龙吟和李仲达、小酒儿就出发了。李仲达被刺伤后,身体就一直很虚弱,骑不得马,再加上天上正下着冻雨,所以几个人就坐了马车,三乙带着亲卫营骑马随扈。让赵龙吟意外的是,几个甲字辈的老人,二乙他们乙字辈的和元丙他们也在随行的队伍里。
阿翁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把李家坡的人都带回去? 赵龙吟非常喜欢在下雨天睡觉,尤其是在这种有些摇晃的马车上,听着车顶细微的雨滴声,他很快就睡了过去。小酒儿偎在他的身边,李仲达在一旁闭目养神。 到达李家坡的时候,已经是午时。诸人稍事休息后,简单吃了一下午饭,李仲达把村子里还健在的几位老人请到族长院子里,甲乙丙辈的也都喊来了。 李仲达给几位长者倒了茶,众人都不知道李仲达要干什么,就静静地等他开口。 “诸位叔伯,诸位族亲,今日仲达请大家来,是想跟大家商量辞去族长一职之事——” “啥?” “却是为何?” 众人大吃一惊,李仲达此前从未表示过要辞职的意思,今日突然这么一说,众人都错愕不已。 “非是仲达想撂挑子,实在是扛不起这副担子了。仲达今年六十有三了,加上前些日子身子又受了重创,精力早已不济,遇事常常不决,决又多昏聩失德之举。如此下去,怕会给李家坡带来更多的麻烦。所以想辞去族长一职,请有德有能者上位,带着咱们李家坡继续兴盛繁荣下去。” 李仲达说的是实话,特别是受了伤之后,身体受了大亏损,走几步就喘息不止,之前还是斑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全白了,苍老不止十岁。可是如今李家坡老的老,小的小,老的才德不够,小的威望不足,竟找不出可以接位之人。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想着培养小酒儿接任族长,李仲达和甲字辈的老人辅佐。 这样安排,其中有个大为难之处,就是小酒儿出嫁之后要跟随夫姓,不能保留李姓,这意味这小酒儿根本就做不成族长。而如果想保留李姓,就不能嫁出去,而是招赘女婿入门。 赵龙吟入赘是不可能入赘的,人家皇室宗亲,怎么可能改姓李,赵龙吟能答应,朝廷也不可能答应。 当赵龙吟表示不要求小酒儿嫁过来后改姓赵之后,众人松了一口气,这个天大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仲达吩咐二甲把村里的人都叫到了祠堂,他还有另外一个事情需要解决。 等所有族人都到齐后,李仲达给先祖灵位都上了三柱香,然后咳嗽了一下,开口说道:“诸位族亲,仲达今日把大家召集到祠堂来,是为了二丙一事。” “二丙,生与斯,长于斯,李家坡的族人们并未亏待与他,然——!” “去年冬,将龙吟军的行程告知伪齐军,导致龙吟军在归途中遇袭,数百龙吟军兵士战死,元丙和三乙重伤,尤其是阿吟,差点落于敌手,此其一。” “其二,二丙此后不思悔改,继续将龙吟军的情报报告给伪齐军,达半年之久,给龙吟军带来巨大麻烦。” “其三,今年五月,龙吟军展开对襄汉六郡的收复作战时,房州府衙为防止作战计划泄露,将其拘捕。仲达不忍心其遭受牢狱之灾,也念及他家这一支血脉单薄,宁愿违反律法,将其放出。孰料其潜入我府中,偷走烟草种子,投效了伪齐,如今已是伪齐枢密承旨,已不是我大宋人,成了我们的敌人。” “鉴于二丙的种种恶行,仲达在李氏祖宗们的灵前宣布,据族规,将二丙逐出李家坡,此后二丙不再是李氏族人!” “诸位族亲可有异议?” 听到李仲达讲述二丙的种种劣行,下面的李家坡族人立即炸了锅,群情激愤,纷纷表示赞同族长的决定,只有二丙的爷娘在人群中痛哭了起来。 李仲达分开人群,走到二丙爷娘跟前,搀住他们,也留着泪说道:“他侄子,是我对不住你们啊,我没有教育好他啊。可是族规在,先祖们也看着在啊,族里容不下他了啊。” 二丙爹娘原本就木讷,此时在众人面前受辱,哪还说得上话来。李仲达吩咐二甲将他们搀扶了下去,又走回到祠堂门前,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说道:“既然族亲们无异议,二丙之事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当李家坡在处理族中之事的时候,大宋与伪齐军和金军在淮南正打得难解难分。龙吟军安插在淮南的探子将淮南的战报源源不断的通过龙吟军的情报系统传递到襄阳,再由襄阳送到赵龙吟手上。 其中一封情报让赵龙吟惊掉了下巴,一直赋闲在临安的大宋死硬主战派李纲来到了襄阳,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李清照。 第28章 一文一武 李纲和秦桧不同,秦桧早期也是对金强硬主战派,只是从其后面表现来看,他的强硬纯粹是书生意气,嘴巴上强硬。被金人俘虏之后,让他知道战争的残酷,之后就成了金人的死忠。而李纲此人,一生主战,从不退缩,这让他在长期被投降派把持的朝堂上很不受待见,甚至有一种声音,认为靖康之难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李纲不肯妥协,不肯割地求和导致。 而官家也忌惮他的声名,所以只是在需要他的时候启用他,不急需的时候就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最近这一次罢官,就是因为他向朝廷上书说要收复襄汉六郡,并要屯重兵于此,以图逐渐恢复中原。结果遭到谏官弹劾,说李纲居心叵测,是想坐大自重,扩充自己的势力。 如今他到襄阳府来干什么? 不过,李清照来了他还是很高兴的。之前想邀请她来,赵龙吟还有些难为情,毕竟房州太荒僻了。如今占了这襄阳城,虽暂时还不如临安繁华,但假以时日,赵龙吟有把握把这里也弄得花团锦簇,宝马雕车香满路什么的。所以就厚着脸皮,让房志成邀请她来,没想到还真请动了! 只是因为要和李仲达商量把部分作坊搬到山外去,所以一时还赶不回去,就去信委托房志成好生招待这两位大人物。 房陵城的作坊现在已经占了房陵城差不多三成的土地,而且外面的需求越来越大,再这么扩张下去,只怕就要侵占农田了。而且这些作坊产出基本都销往外面,随着产量的增大,从房陵城运出去所需要的运输人力也越来越庞大,搬家已是迫在眉睫。 赵龙吟打算往荆门军,随州和襄阳府都搬一些,一来可以就近收取原料,二来也可以聘用当地的流民,给他们和当地府衙增加一些收入。 靖康书院如今在院生员已达一千五百人,每年可以送出去约二百人将作人才补充到各个作坊,今年还送出去两百名大夫,主要是去了各支大军。靖康书院医学部目前还主要是以培养外伤医治的大夫为主,一般学习时长两年就够了,不像是前世的医科大学,一名医学生要想独自上岗,没有七八年不成。 如今随着龙吟军规模越来越大,作坊也越来越多,需要的将作人才和大夫也急速增多,所以靖康书院需要增大招生规模,为未来几年做好准备。 赵龙吟和李仲达商量了一下,棉田的种植管理还是交给七甲,再给他十几个靖康书院的农学生帮他。这是龙吟军未来的主要财源,不可不小心打理。 烟草种植和加工作坊给五甲,八甲主要负责土豆的种植和加工作坊。铁器之类的作坊则交给了五乙和六乙管理,二乙只负责黄泉谷,四乙只负责武器和盔甲作坊的技术改进,管理交给六乙。 棉花作坊、酿酒作坊和制药作坊则由小酒儿亲自管理,七乙和八乙帮她。 其它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作坊则交给了九乙。 现在正是冬闲时节,各个作坊就要派出人手到各地去勘察适合修建作坊的地块,靖康书院将作部也需要派出大量的学生去协助,一来搭搭手,二来也可以学到一些实际经验,就当作是今年的游学了。 书院他想搬到襄阳府万山,那里离诸葛亮当年隐居的隆中不远,希望新书院能沾沾诸葛先生的才气,也让学生们时时追思诸葛先生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风亮节。 安排好这些后,赵龙吟回到了房陵城,他打算这个冬天就在房陵城过了。他回到房陵城时意外发现李清照和李纲也来了,不是让房志成安排他俩住在襄阳城么? 见赵龙吟疑惑地看着自己,房志成连忙解释道:“李纲老相公和李大家想来房陵城看看,看看这几年我们是如何养活那几十万流民的,然后也想来看看靖康书院。” “哎呀,欢迎欢迎!老相公的声名可是如雷贯耳啊,今日来到房州这穷僻之地,房州上上下下都感到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小子我这些日子被一些琐事缠住了,不然必会亲自去襄阳城迎接两位长者。” “少怕马屁,年纪轻轻的,哪学的这么市侩!我想听马屁,要跑到这里来?”李纲常年在军伍里打滚,养成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一声呵斥,把赵龙吟吓得一缩脖子,李清照在一旁莞尔一笑。 “这两日在房陵城四处走了走,有些感触啊,谁能想到两三年前这里还是人间地狱般的所在,如今却是如此的喧闹繁华。老夫也为过几任地方官,民生治理方面不及这里多矣,只怕大宋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做的比这里好。”
“老相公过奖了,过奖了!”赵龙吟陪着笑,不敢再瞎拍马屁。 “只是老夫有些事情不解,还请赵公爷为老夫解解惑。” “老相公请讲!” “老夫观此处官制与大宋其它地方无异,行事也在大宋律法之下,只是为何此处坊市显得更有生机,百姓脸上的笑容也多一些。” “无它,让老百姓吃饱穿暖有屋子住,这是房州民政遵循的第一要则。而且官吏的俸禄我们也会多给一些,辅以严法,防止他们去盘剥百姓。” “理是这个理,大家都知道,可是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啊。” “老夫还有一事不明,这里为何没有其他地方常见的豪门大户?” “原也是有的,只是前几年这里兵荒马乱,盗匪横行,那些豪门大户要么在乱中被杀,要么就南逃了。后面为了防止新的豪门大户产生,我们又制定了一种梯形税制,土地越多,需上缴的赋税越重,按户计算。” “这种制度,那些所谓聪明人很容易规避的,他们可以将大户分拆成许多小户,最后土地还是捏在他们手里。” “只要分拆到官府报备过,这种分拆我们乐见其成,大户变小户,这些小户之间就一定是铁板一块么?只怕未必!” 听了赵龙吟一番话,李纲想了下,然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知老相公此次来京西南路,是奉有朝廷旨意还是出公差路过?” “这话就有得说了,赵鼎和陈廷选这两个老不羞,前些日子一直到我府上造访,想请我出来做些事情。老夫这些年起起落落,对那污浊不堪的朝堂早就厌倦,不愿再与那些小人为伍。但是这两个老杀才不想我清闲啊,说我既然不肯去朝堂,就来这里,看看能不能为这里尽一些微薄之力。老夫架不过他们天天在我耳边聒噪,只好来了。” 赵龙吟一听喜出望外,卧槽,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下个金饼子啊。如今他治下急需人才,尤其是李纲这种可以统摄全局的大才,他下面一个都没有。兵事上种虎他们领兵打仗是没问题的,但是在如何统筹训练新兵,后勤补给,如何将兵事与政治协调这种才能他们是不具备的。 房志成呢,文官上的事情他没问题,生意上的事情也没问题,政治头脑也很好,就是不知兵。 如今赵鼎给他送来这么个全才,说是雪中送炭绝不为过,这老家伙,下次去临安,一定给他带几坛好酒! 想到这,赵龙吟连忙上前向李纲弯腰行了个大礼,非常诚恳地说道:“李相公,京西南路确实需要相公这样的大才,相公能来帮助小子,小子我感激不尽,这里的官职,相公随便挑,我立即上报朝廷去核准。” “你以为你是官家?想核准就核准?即使是官家,有很多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主的。我来此不是图那一官半职的,给我个幕僚参议,能做事就行了,也不用明文发朝廷,免得惹来是非。” “好好好,就依老相公,只要老相公不觉得屈就就行。”赵龙吟连忙应诺。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李清照见他们聊完了,方才开口说道:“赵公爷,你把李相公安排妥了,如何安排我呢?先说好,兵事政事我一窍不通的,就会吟些闲诗,作些酸词。” “李大家说得哪里话,你能来,可是我们京西南路文坛的一大幸事,小子我也不敢太劳累李大家,不知是否愿意去靖康书院做个副山长,跟顾一同老夫子一起管理靖康书院。” 靖康书院李清照上午去看过,跟她熟知的其它书院不同,靖康书院少些酸腐气,更加务实,更加有生气,这种风气她很喜欢,所以就很爽快地答应了赵龙吟所请。 如此皆大欢喜,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晚上房志成在一处酒楼安排了酒宴,为两位大家接风洗尘。在酒宴上,赵龙吟再次惊掉了下巴。李清照一介女流,居然跟在座其他男子一样,大杯喝酒,大声划拳,还高歌了一曲她新作的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也对,唯如此,方能写出那首豪迈的《夏日绝句-乌江》 第29章 吴乞买 腊月末,山里已是第三场大雪了。赵龙吟跟李纲,房志成、房宣意几个人在屋子里一边烤火,一边聊着如今的局势。 刚刚探子送来淮西的战况情报,金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撤军了,伪齐军在没有金人的支持下不敢恋战,丢下大批辎重逃回北地。 “啧,官家这次怎么振作起来了,上个月才下了征讨刘豫的诏书,这个月居然要御驾亲征。”赵龙吟有点搞不清赵构了,虎鞭酒喝多了? “一来呢,朝廷里现在是主战派当家,不由得官家不强硬。” “二来呢,南方除了杨幺这一处匪患,其他州府基本都已安定,大宋的国力在渐渐恢复。” “三来呢,你们最近几场仗打得漂亮,给了官家底气。所以呢,适当反击一下,对于提振军中士气,提高朝廷在百姓中的威望是有好处的。” 李纲不愧是积年在朝堂打滚的,看时局还是比较老辣的。 “这金人怎么突然就撤兵了,按理,冬天正是适合他们行军的时候。” “前几日情报司收到金国上京的消息,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病危,会不会跟这个有关联。”房宣意在一旁接话道。 “看样子极有可能,怎么?你们在金国也有探子?”李纲非常讶异,才问出口,就觉得失言。如今除了枢密院军情司,各路大军几乎都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系统,只不过情报质量良莠不齐罢。而且情报途径都是各军的最高机密,怎会随便说与他这样的外人。 “应该是跟此事有关。吴乞买如果死了,接任的会是谁?”赵龙吟今年已经很久没有过问金国的事情了。 “很有可能是完颜合剌,汉名完颜亶。” “现在金国朝中是个什么状况?” “金国现在朝堂由完颜宗翰,完颜宗干和完颜宗磐掌控。宗翰管军事,宗磐管政事,宗干则管宗室。总体来说,宗翰的权势最大,毕竟他是靠南征北战起家,军功第一,也是靖康之难的始作俑者。” “这三人在朝中争夺得很激烈,宗磐是吴乞买的嫡长子,但是却没能获得皇储之位,全拜宗翰所赐。” “建炎四年,吴乞买立的第一位皇储死后,吴乞买本欲立宗磐为皇储,但是被宗翰一系的官员抵制,宗干也没支持宗磐,反而支持吴乞买的远亲侄子完颜亶为皇储,吴乞买没法,只好立了完颜亶为皇储,自那以后,三人之间的矛盾便激化了。” “咱们且看着吧,吴乞买死后,金国朝堂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只怕要乱上一阵子了。” 除了房志成和房宣意,赵龙吟不愿意跟其他人谈论龙吟军的情报系统,所以就没再问下去了。 金国,上京,大雪已经下了三天,地面的积雪已有三尺之厚,整个金国基本已停止了所有活动,进入猫冬状态。 太师府,完颜宗磐、完颜昌和完颜宗隽围在一盆炭火边,边烤着一只乳羊羔一边看歌舞,两个十岁大左右的女奴在一旁伺候倒酒。在场的还有一个汉人,名叫房仁,是金国丰盈记铺子的东家。 “老房,还是你送来的这香料正宗些,烤出来的羊肉闻着就有胃口,宫里赏赐出来的那些跟这比起来就他娘的该扔了。”完颜宗磐用小刀割了一块烤的焦黄的羊脊肉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太师,这些香料可是我从宋国花高价买来上等波斯货,一斤香料差不多要一斤黄金啊。”房仁在一旁给他们调着佐料一边陪笑着说道,话里似乎有些委屈。 “啧,这么贵的!怎么从宋国买,宋国产这些?”完颜昌有些疑惑。 “宋国不产这个,都是从海上运来的。现如今我们正与宋国交战,买卖都停了。就这点东西,还是我冒着杀头的风险偷运过来的,今年一年,我下面已经死了十几个好手了。” “这些货不能走西域那边?” “西域那边,如今河西走廊被西夏人占了,走不通。青塘那条线虽被咱们金国的宗翰元帅占了,但是镇守青塘的那位将军下手黑啊,每次从那边运货,货物价值的五成要贡献给他,沿途还要过不知道多少齐人的关卡,宗翰大帅下面人的关卡,等运到这里,一斤香料已不止一斤黄金的价格了。” “他娘的!”完颜宗隽仰头干了一碗酒,愤愤地说道:“这些年每次出征,咱们兄弟几个哪个不是又是出人又是出钱的,最后得到什么了?好处全让宗翰他们得了!如今宗翰只怕比宫里的那位还富有,咱们几个呢,要靠老房给咱们挣钱补贴家用!”
“是啊,宗磐,咱们要想想办法,改变一下目前的局势了。宗翰他们成天打打杀杀的,把中原打成不毛之地。如今还要打南边宋国,如果再把宋国打成跟中原一样,千里无人烟的,以后谁给咱们贡献钱银女奴?不能再任由宗翰他们蛮干了!”完颜昌对宗翰的做法也颇不以为然。 “看吧,宫里那位估计挺不了几日了,等合剌上位,之后我们再看怎么个动法,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宗翰拿着兵权了!”宗磐阴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歌舞,将手中的刀子狠狠插进跟前的羊腿里。 房仁脸上依然小心地陪着笑,眼睛却盯着那两个女奴。 房仁本名房志仁,是房志成的三弟,为了在金国行事方便,将名字中间的那个“志”字去掉了。他负责龙吟军在北地的生意,开了家铺子叫丰盈记,这间铺子给了宗磐他们三成干股,今天他是来跟宗磐他们来结年账的。托着宗磐他们的庇护,如今丰盈记的生意已遍布金国和伪齐国,每年大约有三百万贯的利润,当然,这是明账上的,实际上今年大概有七百万贯。 当然丰盈记也不仅仅是做生意,收集北地的情报,结交金国和伪齐的权贵也是这个铺子的任务。 宗磐身边的两个女奴,他早就弄明白了她们的身份,正是赵构的两个女儿,一个叫赵佛佑,一个叫赵神佑。赵构一共有五个女儿,三个小的死在靖康之难后北迁的路上。 赵龙吟早前托房志成找寻赵构的女儿,房志成就把这事交给了他。他托了许多关系才辗转找到曾在康王府中任事的一个太监,才知道这两个公主当初被完颜昌押送至上京后,被转送给了宗磐。 这两个公主被俘的时候才四岁,如今已六七年,房仁不确定她们还记不记得幼年之事,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宋国的公主。 在没弄清楚此事之前,他不敢贸贸然与她们接触。去年,临安皇城司的人也打听到徽帝的居所,想把徽帝救走,结果因为徽帝边服侍的一个妇人过于惊慌,喊了出来,导致营救失败。更荒唐的是,徽帝为了洗清自己,居然将皇城司在上京的头目给供了出来,导致皇城司在上京数年的布置全部被毁。 他本想直接用几个西域胡人美貌女子跟宗磐将两位公主换回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太冒险了,万一引起宗磐的警觉,届时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可能让他失去宗磐的信任,那龙吟军的损失就大了。 他决定找人先侧面试探一下两个公主,先弄清楚她们意愿,然后再图谋个万全之策。 大宋两浙路,温州府温州城内一处宅子里,秦桧刚吃完一大碗鲍鱼汤。自从他被罢相之后,大部分之前在他前面跪舔的人都转身离他而去,只有龙吟军还在照常在给他进贡。而且,他走到哪,龙吟军的人就跟到哪,态度也如此前一样,对他恭恭敬敬,无论他想吃什么,用什么,都毫不犹豫地给他弄来,这让他非常满意。 这世间啊,也不都是眼窝子短浅之辈,也有看得长远的。 他用丝巾擦了擦嘴,拿起一份最近的朝廷邸报看了起来。邸报上通告了金人和伪齐人在淮南大败撤军的消息,以及官家之前准备渡江亲征的诏书。 “仗打到这份上,也该打完了吧?也该和谈了吧?官家该找我了吧?”秦桧看了邸报有些失神,自言自语道。 绍兴五年正月,金天会十三年,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驾崩,完颜亶登基,成为金国第三任皇帝。 房陵城内,龙吟军一年一度的总结规划会议在赵龙吟的宅子里召开了。 今年李纲也参加了一部分讨论,尤其是军事上的议题。 “刚刚收到金国的消息,金国的皇帝完颜吴乞买死了,金国朝堂估计要重新划分势力,今年应该顾不上南侵了,没有金人的支持,伪齐军也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咱们可以消停一年了。”一如既往,会议先由赵龙吟开场。 “嗯,咱们去年拿下了京西南路诸州府,也需要时间治理,有这么一段时间缓冲也好。”房志成如今是襄阳府知府,而且赵龙吟还让他兼着京西南路转运使。 “参议司这边怎么个安排?”赵龙吟问向李纲。 第30章 修生养息 李纲虽然之前只说只做个参议幕僚,但是赵龙吟还是让他担任了参议司的主事,种虎和张仲熊为副主事。种虎倒没多大意见,毕竟人家李纲不管是资历,军事才能还是威望都不是他种虎能比的。 “我和几位都统,统制这几日商议了一下,今年准备将荆门的两个厢军和后备的两个军的军备配齐,整训形成战力。然后再招一些新兵,争取明年兵力能达到五万人。今年张都统弄回了一五千万匹上等战马,游隼军和渊视军有条件扩大了。参议司想把游隼军扩大到五千人,双马配置。渊视军扩大到三千人,双马配置。到明年,游隼军扩大到一万人,渊视军扩大到五千人。” “可以,就按照参议司的决定办吧。”赵龙吟点点头 “另外,张仲熊副都统在青塘的兵力已达到两万人,可以成军了,需要大帅给这支兵力定个名字。” “搞得这么大了吗?”赵龙吟有些吃惊,张仲熊在西北可算是白手起家,去年这时才两千人,现如今竟拉出两万人的队伍。 “得亏李当家的支持,这两万人已经配齐了武器和盔甲,目前已有与伪齐人和西夏人一战之力。你们在这边打得热火朝天,我再不搞快点,仗都快被你们打完了。”张仲熊汇报时颇为得意。 “兵士们可靠吗?会不会是一滩沙子?” “可靠!都是善战之士,那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战马和战士。” 赵龙吟摇摇头,“我的意思不是战力可靠,而是忠诚度,如果队伍鱼龙混杂,就容易哗变。我们需要的是对龙吟军忠诚,对大宋忠诚的队伍,否则再多也无用。” 张仲熊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帅提醒的是,我回去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如此,你这支兵力就叫天狼军如何?” “天狼军?天—狼—军!这名字霸气啊,甚好,谢大帅赐!” “既然你满意,那我给你个任务,最迟明年,你给我拿下青塘,如果可以,周边的河、熙、洮等州也要拿下,与利州路连成一片。” “果真?”张仲熊惊喜道,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真!再不拿下,就要被西夏人拿去了,这是你这两年的作战任务。等你拿下那一片土地后,站稳脚跟,就该看向北边了,西夏国乃至整个西域都可以是你的目标。” “哈哈哈哈,大帅你终于发话了,我可等这道军令等很久了,大帅你放心,且看我张仲熊如何施展!” “别只顾自己壮大,这两年给我弄三万匹马回来。”赵龙吟见他得意,又给他加了任务。 “还有,这支天狼军我可能不会立即上报朝廷,现在时机不好,主要是不知道朝廷的态度,我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却是为何?”张仲熊听闻后有些失望。 “不要气馁!报肯定是要报上去的,问题就是时机要拿捏好,不能让朝廷觉得我们胡作非为,小不忍则乱大谋!需缓图之。” “喏!” “说句实话,来襄阳府之前,老夫还以为龙吟军就京西南路这么些兵马,昨日见到张都统,才知道咱们在西边还有部署,老夫很是佩服啊。既然龙吟军是真心想收复中原,老夫也有个想法,说与诸位,请大帅和诸位都统考虑。”李纲看着眼前的这群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本已枯死的雄心又活泛了过来。 “老相公请讲!” “太行山!” “太行山?” “诸位请看!”李纲领众人来到墙上挂的一副巨大的地图跟前。这幅地图是赵龙吟请将作司的高手制作的,上面详细画出了目前金国,西夏国,伪齐,和大宋控制的疆域形势,一共做了三幅,一副在赵龙吟这里,一副给了参议司,还有一副给了靖康书院。 “这太行山,东临河北河南,北依幽云十六州,南接秦岭,西望关中,是金人和伪齐人的心脏所在,伪齐人和金人却没有在太行山驻军,如今被流寇所占。如果我们可以据有太行山,就如在伪齐人和金人胸口上悬了一把利剑,使得他们再想南下,就有所顾忌,不敢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而且太行山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能解决补给问题,就可以在山中驻扎一支兵力,平常时分可以作为骚扰力量,让伪齐人和金人疲于奔命。等我们北伐之日,这支兵力就可以作为奇兵,随时支援北伐主力作战。” 随着李纲的手指移动,赵龙吟和诸位都统看着太行山周边的地形和疆域,都兴奋起来,这太行山果然是一处关键之所在! “地方是个好地方,可是也是处凶险之地。”李纲见大家蠢蠢欲动,又开始泼冷水了。“据枢密院军情司情报得知,太行山藏有悍匪数千,外面呢,又是群虎环伺,稍有不慎,便是有去无回啊。”
“如此,咱们该当如何?”看这老家伙搭台卖关子,赵龙吟就准备坐地看好戏。 “咱们能解决数千人的补给问题么?” “问题不大!” “如此,可派一久经沙场之悍将,辅以老成持重之幕僚,领数千兵马,两年之内,太行山可平。” “悍将嘛,我觉得我、折忠国和狄浩勉强算得上。”种虎安静了许久,这时才开腔。 “狄浩可是狄青的后人?” “正是!乃狄青六世孙。” “我记得他们狄家世居汾州,可叫来,一问便知。” “他如今在唐州屯守,我这便把他叫回来。” “此事就交参议司去议吧,你们定好人选,告知我即可。”赵龙吟摆摆手,军事方面的事情议到这里就结束了。等李纲他们离开之后,房志成和房宣意开始汇报情报司的事情。 “秦桧如今状况如何?” “他如今任温州知府,政绩平平。” “与他交往的人多吗?” “已不多了,秦桧罢相之后,之前聚集在其门下的官吏士子大多离去。他收养的六个义子,如今也只剩两个还在联系,其中一个就是陈均。” “他跟官家有联系吗?” “有,每个月至少一封书信往来,只是内容我们却不知,秦桧看过官家的书信后一般当场就烧毁了。” “嗯,他身体状况如何?” “他最近好像染上风痛之症,上月发作了一次,似乎颇为惨烈。” 赵龙吟松了口气,给秦桧送善于烹饪海鲜的厨子是他的主意,目的就是为了让秦桧喜欢上吃海鲜。再每日供奉其海鲜和黄酒,到如今已达两年之久,秦桧不染上风痛才是怪事。 风痛是人世间三大痛之一,九百年后,医术发达,尚且不能断根。如今在这医术基本靠猜的宋代,秦桧只怕会生不如死。 赵龙吟心中暗笑,这还只是他的前手。 “我阿翁手上有颗火珠,应该可以治风痛之症,虽不能断根,镇痛应该不错的,可以找阿翁讨过来,送给秦桧吧。” 这颗珠子在李家坡的宝库中躺了数百年,当初是李家坡的先祖在唐末乱世中花重金购得。之前一直都藏在唐朝皇宫,据说是波斯商人当夜明珠供奉给天可汗李世民的。 之前李仲达拿着这颗夜明珠向赵龙吟夸耀时,赵龙吟摸了一下就知道这不是好东西。 大多数夜明珠发出来的是冷光,因为里面有萤石之类的东西,这种夜明珠大多对人无害,但是夜光效果也比较差。 而李家坡藏的这颗,触手却是热的,甚至有些灼手,能将方圆数丈照的亮如白昼,这活脱就是个小型核反应堆啊。 如果将其置于身边,人的身体在如此强的核辐射照射下,只怕要不了几年,人体细胞大概率就会发生突变,得癌症就难以避免了。 现在,他想用这颗珠子送秦桧一程! 听到赵龙吟想把李家坡祖传的夜明珠送给秦桧治病,房志成又迷惑了。赵龙吟对秦桧真实的态度他是很清楚的,只怕巴不得他现在就横死街头,现在竟会好心把家里的传世宝贝送给秦桧治病? 他很想问一下,最后还是忍住了。 “秦桧以后若再犯风痛,让其多饮水,且那几日禁吃海鲜,然后拿这颗珠子在痛处来回滚动,一日三到五次,一次半个时辰,疼痛或许可缓解。” “喏!” “金国那边有些进展,前几日有李相公在,我没有多说,现向公爷禀报一下。” “哪方面的?” “官家的两位公主我们找到了。” “在哪里?”赵龙吟一听,立即来了精神。 “在金国上京宗磐府上,如今成了女奴。”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能弄回来吗?” “还在想办法,主要是怕她们的已不记得幼年的事情,不记得自己是大宋的公主。所以要先接触一下,弄清楚她们的心思,万一是我们剃头挑子一头热,到时人救不出来,反而会让我们的人陷入险地。” “嗯,我们的人的安全要紧,除非有妥当的法子,否则不要轻举妄动。” “喏!另外,我们目前在金国和宗磐他们这一系的官员关系发展良好。目前的想法是,趁金国如今内乱,扶持他们主和派这一系的力量,打压主战派的宗翰一系。” “如果宗磐能得势,把河南地、陕西地的官员换成他们这一系的,那我们以后在这两地的活动就会宽松许多,以后要拿下这两地也会容易些。” 第31章 心里的阴沟 “嗯,你们做得很好,在这方面不要吝啬,给他们多少,以后总会赚回来的,赚不回来就夺回来,就权当暂时寄存在他们那里罢。” “我估计秦桧不久就会返回朝堂,主战派怕是要失势了。说来真是讽刺,金国也要由主和派当家了,真是赶巧了。” 房志成摇了摇头,“不是巧合,秦桧在被金人俘虏之后,辗转被完颜昌收留,也是被完颜昌放回来的。” “这就是了,我说怎么这么巧,呵呵。” “谈和也好啊,咱们需要这几年时间壮大实力,官家需要换回亲人,金人呢,只怕也想喘口气。他们过了几年富贵的生活,只怕锐意攻伐的精气神也在逐渐消磨吧。” “这就是咱们汉人文化的可怕之处啊,凡是沾惹上,任你是块铁石,也会被化成泥水。” “这也是咱们汉人还立在这块土地上的原因,那些曾经杀伐四方的胡人今安在?早就化成一抔抔黄土了。”房宣意在一旁老气横秋地感叹了一下。 “扯远了,扯远了,咱们接着说正事,刚才说咱们需要时间拓展,接下来的几年,龙吟军的重点肯定是在西边,在甘陕之地,所以谈和之事咱们需要极力促成。当然,和谈不能损害龙吟军的利益,这是咱们的底线,至于其他,由他们去折腾吧。” “另外呢,一旦参议司定下去太行山的人选,就很快会派军过去,你们做好支持的准备,情报啊,补给啊这些。可以说,他们能不能在那里活下去,取决于你们能给多大的支持,回去好好准备吧。” “喏!” 张仲熊返回青塘的前一天,赵龙吟邀请他去一趟靖康书院。 “你去年让我给你留意合适的女子,如今靖康书院就有一位,以前襄阳府陶姓大户的女子,咱们收复襄阳的时候,他们家进了盗匪,全家都死了,就她因为去了亲戚家,得以幸免,去看看吧。” 赵龙吟说的女子就是陶颖,自从李清照来了襄阳府之后,就在襄阳府文人圈引起轰动。陶颖喜欢收藏古籍字画,这和李清照的兴趣相同。 李清照前夫赵明诚是大宋著名的金石大家,李清照跟着赵明诚多年,一直帮他整理古籍和拓本的收藏,也可算是半个金石行家。 所以赵龙吟就把陶颖介绍给了李清照,两个孤独的女子也能做个伴。 李清照见到陶颖之后,非常喜欢,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所以就收了陶颖做弟子。如今她们两个人接管了靖康书院的藏书阁。 张仲熊犹疑地跟着赵龙吟来到书院,就看到李清照正指挥着几个学生在打包书籍,准备搬家,陶颖在一边帮着记录。 赵龙吟叫一个学生喊李清照过来,跟她说想把陶颖介绍给张仲熊,希望李清照帮着跟陶颖说一下,如果陶颖同意,再请媒婆来提亲。 李清照看了张仲熊一眼,皱着眉说道:“我可以去说一下,成不成我可定不了。” “李山长帮着说说就行,说说就行。”赵龙吟连忙陪了个笑脸。 张仲熊看着在不远处忙碌的陶颖,咂了一下嘴,“啧,这小娘子长得是没话说的,看样子书也应该读了不少,只是看她神情,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怎么不好惹了,夫子云,烈女配英雄,你们很般配的。”赵龙吟急切地想把陶颖安置妥当,好填平他心里的那道阴沟,否则这道阴沟老是时不时地刺他一下,让他过得很不安稳。 想到这,他又想骂房志成了,你说当时要是杀干净了,不是啥事也没有?反正死在他手上的人多了。如今留下这么个难缠的,让他天天苦恼! 为了好过一点,他不惜厚颜无耻地做起拉皮条的勾当。 “哪个夫子说的,你在咱们龙吟军胡吟乱曰可是出了名的。” “赵子!行不行?” “行!”张仲熊朝赵龙吟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正聊着,就见到陶颖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陶颖径直走到赵龙吟跟前,很不客气地问道:“赵大人,怎么如今改行做起媒婆的勾当了?” “我,我,我——”正当他准备甩锅给张仲熊,一转身,却发现张仲熊已经跑得只剩下背影了。 这狗日的,跑得挺快,活该你他娘的孤寡一辈子! 当事人跑了,他就有点麻爪了,“我,我,我路过。”赵龙吟把手一摊。 陶颖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赵龙吟双肩微微耸着,“非要推给别人么?你若无意,我便与你无关。”
不等赵龙吟回答,陶颖就快速地跑开了。 赵龙吟一听这句话,五雷轰顶!完蛋了,原先的阴沟还未填平,如今又多了道万丈深渊。 张仲熊在书院门口等着他,赵龙吟此时正火大,见到他就开口骂道:“你他娘的跑个屁!” “说好不给我吃剩下的!” “我吃个屁!天地良心!我就是见她孤身一人,才费了点心!” “天下孤身女子多了去了。” “她家人的死与我们龙吟军有关。” “那我尽力。”张仲熊愣了一下,随后闷声应了句。 “没用了,”赵龙吟摇摇头,“如今成了我的麻烦,我来处理吧。” “嗯,你怎么突然对我娶娘子一事这么急切起来,李当家这几日给我看了好几家的女子。” “我怕你在西边玩野了,想给你找个浑家,绊住你,虽然可能用处不大。” 张仲熊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死死盯着赵龙吟,良久才开口说道:“你怎么想的!?” “我是一个现实的人,你也非圣贤,我怕你啊,怕你在那里一呼百应,生杀予夺的,起那不该起的心思!” “我以前在房陵城也是如此。” “所以你那会儿像个盗匪头子,我不需要这样的张仲熊。” 张仲熊再次沉默,半响才开口道:“你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哪句话,我就记得那天说了很多话。” “你说我阿爷当时若投了金人,只怕早就荣华富贵了,他不会死,我大兄也不会死。” “可他们还是杀开了一条血路,杀进了开封城!”张仲熊突然激动起来,扯着嗓子吼道,“这是我们张家的荣耀!是值得我们张家后世子孙永远铭记的荣耀!” “你说我会给我阿爷,我大兄抹黑?绝不会!” 这回轮到赵龙吟盯着张仲熊看了,“你要记得你今天夸下的海口,大孝子!” 张仲熊走之前到底将亲事定下了,浑家是均州知州韩东的二女儿。韩东还兼管着京西南路宪司,如今常驻在襄阳,均州的事务交给了一个姓李的通判在主持。 参议司的几个人送走张仲熊之后,就来找赵龙吟汇报关于太行山后续如何安排的事宜。 几个人拉拉扯扯来到赵龙吟的宅子,李纲看上去有些兴奋,其他几个人则看上去有些无奈。 “小公爷,关于占据太行山一事,参议司这几日做了一些商讨,整理了一些些对策,想请小公爷定夺。”李纲现在是参议司的主事,所以由他来禀报。 “老相公请讲。”赵龙吟刚送走四乙,四乙是来跟他讨论如何延长榴弹炮使用寿命一事的。在现有条件下,赵龙吟确实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建议他多试一下各种温度下淬火和退火,以及淬火和退火的时长等。 “小公爷,你来看,”李纲走到地图跟前,“邓州以西是武关道,是京西南路前往关中的主要通道。目前这条通道虽未荒废,但是沿路已被山匪占据。以后咱们要攻打关中,这条通道可以走,但要想办法打通这条通道。只是关中不是我们当下要解决的,今日且先不提。” “如果我们要去太行山,一条路是北出方城夏道,走河南府,从嵩山和外方山之间穿插到黄河边,只是河南府如今是伪齐军重点防守之地,走这条路怕是会遭到伪齐军重兵堵截,所以这条路是下策。” “另外这一条路,是走西北群山,小公爷你看,邓州西北方向是伏牛山,往北是熊耳山和外方山,再往北是崤山,就到黄河边了。” “咱们拿下唐邓二州之后,参议司就派下面的军情部探查过这些山区,这几处大山如今属于三不管,所以盗匪猖獗,几处大山里面的匪众只怕不下三万多人。” “这些匪众大部分都是周边活不下去的百姓,小部分是之前大宋在北地战败的溃兵,还有些呢,就是积年的巨盗。这些人,靠近崤山和外方山的,以打劫来往关中和中原的行商为主。熊耳山和伏牛山的,之前以抢劫河南府和邓州求活。” “咱们占了邓州之后,他们下山碰过我们几次,吃了大亏之后,就不怎么敢劫掠邓州了,将目标集中到了河南府。” “参议司商讨之后,认为将西北山区的盗匪清空,是最优之策。一来可以打通一条通往黄河边的通道,二来可以永久解决邓州西北方向的安全。” 第32章 李纲的执念 “啧,数万盗匪,清缴起来怕是不易。”赵龙吟咂了咂嘴。 “不清缴不行啊,留着他们始终是个隐患。” “那就这么办吧,不过,说到这,我想啊,咱们还是需要一些地方军力,专门用来维持地方治安。之前咱们军队缺人,就把地方上的厢军都划给了龙吟军统辖。如今看来,厢军编制还是有必要保留的。” “小公爷说的是,那些靠近边境的州府,还有大山大川附近的州府,都要考虑。” “嗯,参议司去商议一下吧,看看各州府该如何安排。” “另外,”赵龙吟想了下,说道:“如今世事多艰,那些靖康书院的学生不能老躲在后面过安逸的日子。可以考虑选一些优秀学生,安排进厢军历练,历练出来了,将来到地方任职,也能多一些担当。” “当然,他们愿意去龙吟军开疆拓土,咱们也要鼓励,龙吟军一直都缺能文能武的将领。” “让靖康书院的学生上战场?小公爷倒也不心疼!” “心疼有啥用,我宁愿他们死在战场,也不愿意他们成天坐在那里夸夸其谈、无病呻吟,这种闲谈于国于家没半点好处。” “诺!咱们接着说太行山之事。如果清缴盗匪顺利,我们就可以安全抵达黄河南岸。黄河南岸有一条崤函古道,古往今来一直是连接中原和关中的关键要道。” “秦及秦之前,修建在黄河南岸崤山山下的函谷关都是关中防御中原入侵的咽喉关隘。汉初以后,黄河之水下切,河道变窄,之前的河道变成了坦途,函谷关就失去了据守的意义,之后就荒废了。” “大汉就在黄河南岸的荒原上的山谷口营建了潼关,隋朝时又在汉潼关以东二十里修造了一处潼关。到了唐朝,黄河水又下切了,汉隋的潼关就失去了作用,所以唐朝就在黄河南岸边修建了第三处潼关,在黄河、渭水和洛水三江汇流处,地势险要,河水湍急,汛期时舟船难渡。” “此处潼关河对面是风陵渡,过了风陵渡就是中条山。目前潼关有三千伪齐军驻守,主要是向来往的行商收税,战力并不强。” 潼关和函谷关赵龙吟是知道的,历史书上出现过太多次了。只是风陵渡这地怎么这么耳熟?赵龙吟看着地图李纲指着的那个点,苦苦思索在哪里听过。 “小公爷!小公爷?”李纲见赵龙吟有些走神,连声唤他。 “啊?怎么了?” “小公爷对此处可有什么疑虑?” “没有!没有!请老相公继续。” “那老夫继续讲了,也就是说,我们到了黄河边后,是有两条路过黄河的。一条是经潼关过河,走风陵渡进入中条山,这条路会引起较大的动静,需要先夺下潼关。” “另外一条呢,经过荒弃的函谷关旧地过河,走龙门渡,进中条山。” “参议司的建议是什么?” “放弃第一条路,走第二条路!因为如果我们此时夺取潼关,必定会引起河南地伪齐军的反扑,也极有可能引起晋地金军南下攻击,毕竟此处位置太重要了,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 “那就按你们的建议吧。” “诺!进了中条山以后,也有两条对策。一是快速向太行山和吕梁山快速推进。这需要较多兵力,而且由于我们对当地形势不熟,很有可能会导致较大的伤亡。” “二是稳扎稳打,先清空中条山的盗匪,稳稳占住了中条山以后,再向北慢慢推进,一段一段地占据太行山和吕梁山。这条对策比较稳妥,缺点就比较慢,恐怕没有两三年是拿不下来的。” “选第二个吧,咱们不赶时间,重点是要稳妥。” “诺!” “你们定的人选是谁?” “武将是狄浩!他打小在汾州长大,比较熟悉汾州当地的地形。而且他有个幼年的玩伴,叫唐杰,在吕梁山拉了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如今在汾州附近的吕梁山活动。” “我和他一直有联系,咱们拿下邓州、唐州之后,他就一直邀请我去看看。”狄浩也刚定亲,在襄阳城弄了处宅子,这几天正在拾掇。 “嗯,武将定了狄浩大哥,幕僚你们选的是谁?” “老夫!”李纲捋着胡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老相公定了谁?” “我!我去!”李纲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 赵龙吟看了看李纲,又看了看种虎他们,种虎几人还是一副无奈的样子。“老相公开什么玩笑,咱们说正事呢。”
“谁跟你开玩笑,这里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李纲有些急了。 “老相公,咱们一直当你是龙吟军的诸葛孔明的,怎么会让你身处险地!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赵相公和官家还不剐了我?” “我如果真死在了太行山,赵鼎也许会感叹两声,至于官家嘛,呵呵!不说也罢!” “不行!无论如何,我决不同意!”赵龙吟坚决拒绝了李纲的请求。 根据情报司的情报,太行山现在可以说是这天下最危险的所在,大大小小的山寨势力不下几百个。这些山寨少则几十人,多则几千人。有的山寨偏向伪齐,有些山寨则可能早就投了金人,只有少数寨子还心向大宋。 正是因为太行山情势复杂,赵龙吟才打算稳扎稳打,而且做好了一旦事有不谐就随时退回来的打算。这时如何肯让李纲去太行山? “我老了,喊打喊杀了一辈子,到头了仍是一事无成。大宋局势糜烂如此,我等早就该死了。与其畏缩在后方等死,让世人嘲笑我等蝇营狗苟,不如死在前线,如此,方死得安心啊!”李纲说到这,已经是老泪纵横。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这些经历了靖康之难,从北地退下来的人,早就被金人打得心胆俱散。刘光世啊,张浚啊这些人是如此,朝堂上大部分人也都是如此,北伐抗金是不能指望的他们的,真正要成事,还是要看你们和岳飞这些年轻人。” 李纲说到这,走到赵龙吟跟前,拱手弯腰不起,“小公爷,就让老朽为北伐尽一份力吧,如果真的要死,就让老朽死在太行山,死在燕云十六州吧!啊!?” 赵龙吟连忙上前扶起李纲到一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老相公话说到这份上,小子也不好拦着了,只是恳请老相公不要轻易言死,要活着!活着看咱们直捣黄龙!犁庭扫穴!” “好个直捣黄龙!好个犁庭扫穴!哈哈哈哈哈哈!”李纲仰头大笑起来,“老夫等着这一天,在会宁府,与诸君痛浮几大白!” 等李纲几人离开时,赵龙吟叫住狄浩,“狄大哥,把浑家娶进门之后再走吧。” 狄浩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李仲达带六丙去州学教谕黄理方家求亲还是碰了壁。黄理方不仅当场将聘礼扔出家门,还放出话来,说靖康书院就是所不入流的书院,成天不务正业,不教儒学,不遵儒法,败坏礼制,当放一把火烧之。 此事在整个京西南路传得沸沸扬扬,靖康书院的学生有些沉不住气了,蠢蠢欲动,纷纷想去找黄理方讨个说法。 顾一同和李清照见情形不对,把赵龙吟请去靖康书院商议。靖康书院正在搬家,现场看上去比较凌乱。赵龙吟走到食堂附近时,见到几个学生正在扎堆说话,看上去都比较气愤。 “听说了吗,州学的那个叫黄理方的老东西,把六丙学长的求亲给拒了。” “是啊,你们说说,那老东西凭什么?六丙学长是从六品的统制,还是轻骑尉,他黄理方不过个从七品的教谕,居然敢扔了六丙学长的东西,听说还是李当家的带去的。” “京西南路有谁不知道李当家和堂长的关系?居然这么不给堂长的面子,还说咱们靖康书院上不得台面,我呸!州学这些年又教出了些什么东西?” “黄理方说咱们书院教学不合规制,不被州里和朝廷认可。” “房志成在这里任知州的时候怎么不将咱们书院登录到州里?” “听说房志成试过了,这个黄理方老东西梗着脖子不认啊,房志成也没法。” “这事堂长怎么不出面啊,六丙学长好歹也是堂长的兄弟。而且靖康书院是他一手创建,怎眼睁睁看着咱们书院受辱。” “堂长天天忙着军国大事,哪有空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既然这老东西给脸不要脸,咱们去抢亲得了!叫上几十个同学,他黄理方能怎么样?” “我觉得可行,六丙学长有官身,不好出面,咱们怕什么?抢他狗日的去!” “强抢不好吧,被堂长知道了,咱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前年沈一鸣学长他们不过是逛了一下妓馆,就被堂长打得好惨,后来还被打发到西北充军,据说现在他们还在青塘养马。” “那该如何是好?” 赵龙吟听了暗暗好笑,这真是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商量来商量去,居然怂了! 第33章 抢亲 他凑了过去,插嘴说道:“听说堂长责罚沈一鸣他们是因为他们行为不端,而且也不是打发他们去充军,而是赵堂长觉得沈一鸣有血性,有担当,派他们去西北历练的,据说现在混的不错,个个都能独挡一面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听说的可不一样。” “我上面有人。”赵龙吟神神秘秘地说道。 “难怪。” “刚才这位同学说去抢亲,我觉得非常有搞头,算我一个怎么样?” “你也觉得可行?”那位提出抢亲的同学满脸惊喜。 “除此别无他法。咱们好好筹划一下,叫上的同学不能少了,越多越好,法不责众嘛。” “叫同学一事我去,估计拉个百十来人不在话下。”一个貌似挺有官员派头的学生说道。 “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傍晚,你们看如何?”赵龙吟觉得做这种热血的事情不能拖太久,拖久了,学生们只怕会恢复理智,热情就散了。 “行,咱们就明天傍晚动手!” “既然大伙儿都如此古道热肠,那咱们明天下午先在书院旧练武场集合,把要去的同学们聚一下,给他们打打气,然后直冲教谕家!” “只咱们这些人是不行的,接亲的全套仪仗不能少,要请一套。总不能咱们这些男子跑到人家后堂,把女子背出来。真要这么干了,估计六丙学长事后能阉了咱们。” “还是这位同学想得周到,请仪仗的资费我包了!”一个摇着一把名贵折扇的同学拍着胸脯说道 赵龙吟见这小子如此大方,莫非是漏网的大户?“多谢这位同学仗义疏财,同学贵姓?” “不敢,免贵姓房。” 好吧,放弃! 和这几位同学散了之后,赵龙吟没有立即去找顾一同和李清照,他决定先把这一票干了再说。 六丙这事,赵龙吟去问过,两个人是两情相悦的,所以赵龙吟就想促成这门亲事。 只是人家阿爷不同意,不管是现时大宋律法还是本地习俗,长者不同意,这就大了天了,就是官家下圣旨也没这个大。 当正途走不通的时候,那就只好走歪路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这几个倒霉孩子就送上门来了。书院的学生去抢亲,虽然对书院的名声有些影响,也可以说是孩子们不懂事,做事莽撞,事后给些处罚就是。 等人抢到六丙家里,木已成舟,还能还回去不成?即使六丙想还回去,按照黄理方那老古板的个性,只怕也不会再收留。 总好过六丙或者自己带兵去抢,那就不是懂不懂事的问题了,那就是官兵强抢民女了。 抛去大宋律法不说,在龙吟军军法里,抢夺和奸淫民女,是直接砍头的罪,这条还是赵龙吟定的。 等他见到六丙时,六丙正愁眉苦脸地蹲在椅子上喝闷酒。 “明天准备成亲吧,让阿翁和你爷娘帮你把新房布置一下。” “怎么这么急?你劝动她阿爷了?” “动是动了,就是手段不怎么光彩。” “你想干啥,别坏了你名声。” “你怎么这么啰嗦,还要不要了,不要我要了,你是知道的,我好这口。” “滚!” 第二天傍晚,两个喜娘带着一队结亲的队伍从六丙家里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向黄府走去,几十个学生扮作看热闹的走在队伍后面。结亲队伍差不多在房陵城绕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走到黄府门前停下。其中一个喜娘高声喊道:“龙吟军都统李六丙前来迎娶黄家小娘子啰!” 黄府的小厮莫名其妙地看着这支队伍,正欲开口询问,在后面看热闹的学生此时一拥而上,将小厮推到一边,带着两个喜娘朝黄府内宅跑去。 黄理方正在内宅和夫人还有小女闲聊,突然听到外面吵嚷一片,正欲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就见一群人闯了进来,将他们夫妇挤到一边,两个喜娘模样的妇人朝她女儿头上盖了块红头巾,然后一左一右搀扶着朝外飞快跑了。 黄理方的夫人唬得魂飞魄散,一跤跌在地上,黄理方这时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夫人,连忙追了出去。岂料一群学生嘻嘻哈哈地堵在他家门口,根本不让他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喜娘将自己女儿扶上花轿,然后扬长而去。 黄理方急怒交加,一眼瞥见在人群中笑嘻嘻的赵龙吟,遂挤到赵龙吟跟前,一把扯住他的胸襟,怒喝道:“赵国公,青天白日之下,你们居然敢尔!?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之事!?”
几十个正嘻嘻哈哈看热闹的的学生突然听到黄理方的这一声喊,顿时愣住了,看了看黄理方,又看了看赵龙吟,然后发了一声喊,一哄而散。 赵龙吟费劲地将黄理方的手扯下,整了整衣衫,然后双手一摊,“我只是路过,看看谁家嫁女,这么热闹。”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黄理方还欲与赵龙吟理论,就听到夫人在内宅撕心裂肺地嚎哭了起来,连忙撇下赵龙吟,往内宅急急而去。 赵龙吟见没人理他了,就骑上马,往六丙家赶去。 等他赶到六丙家,李仲达铁青着脸,和六丙正站在门前,看他下马,就走到他跟前,怒道:“阿吟,你行事怎如此鲁莽?如今这事如何收场?” “阿翁,今日六丙成亲最大,其它事情等过了今日再说!” “没有三书六礼,这婚事如何作得数?” “阿翁,你也知道,按照正常礼仪,六丙这亲事就弄不成。咱们有多少事情要去做,怎么能在这事上面浪费时间精力?三书六礼日后再补吧。” “六丙,你还站着干嘛,赶紧进去拜堂成亲,有什么事我担着!” 六丙看了李仲达一眼,见他没再吭声,就兴高采烈地跑进去了。 第二天早上赵龙吟被一阵阵叫喊声吵醒,春姑进来服侍他洗漱,三乙也跟着进来,在一旁说道:“小公爷,外面有几十个州府的学生在闹事。” “闹什么?” “昨天抢亲的事。”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这些孩子怎么这么容易被煽动? “由他们闹吧,咱们去书院。” “出不去了,前后门堵得严严实实。” “啧,六丙家有学生去闹吗?” “没有。” “咱们出去看看!” 三乙打开了大门,赵龙吟刚迈出去,就被一堆烂菜叶子扔了个满头满脸,不得已,只好狼狈退了回来。 “这群小子战斗力如此生猛,真该把他们送上战场。”赵龙吟用春姑递过来的毛巾洗了把脸,恶狠狠地说道。 “这帮小子简直是闲着没事干,胡写乱写,居然还满城逢人便发。”三乙愤愤地将一张纸递给了赵龙吟。 赵龙吟接过来,细细看了起来。 纸上写得满满当当,大意是,靖康书院堂长赵龙吟,无意中撞见黄氏小娘子,贪恋其美色,求娶不成,竟带人强闯黄宅,掠走黄氏小娘子,黄氏小娘子羞愤欲死,为保清白,数次求死而不得。房陵城良善人家,但凡家有未嫁之女子者,无不心惊胆颤,日夜忧心。此獠不除,房州难安,云云。 “黄氏小娘子羞愤欲死?六丙不是说他俩两情相悦吗?”赵龙吟倒吸一口凉气。 “羞愤个屁,他们早前就不知道幽会了多少次,这会儿只怕不知道多快活!哦,刚才顾山长派人来请小公爷去书院一趟,来人神色颇为惶急,小公爷去不去?” “去吧,躲不过的,你带人去开一条道,不要伤人。”赵龙吟叹了口气,他都可以想象顾老夫子见到他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脸色。 有赵龙吟这句话,三乙叫了百十个亲卫,打开大门,强行搭了个人墙,把赵龙吟护送出了门。 靖康书院的小书斋,李清照踞坐在一个蒲团上,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张纸,顾一同背剪着双手,心事重重地在屋内踱来踱去。 见赵龙吟走进来,顾一同停下脚步,端详着赵龙吟许久,看得赵龙吟心里直发毛。 “你怎么想的?居然干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看样子,顾一同正强忍怒火。 “我昨日只是路过。” “路过?你这话糊弄黄理方便罢了,还想糊弄我?我已经找那些学生询问过了,就是你怂恿的!你自己带着你的兵士去抢也便罢了,无非是将你开革出书院。可你身为靖康书院的堂长,教习,居然带着学生们去!这些孩子原本身世清白,如今做出这等事,以后还怎么做人!” 顾一同这话说得赵龙吟无言以对。 “我看呢,阿吟这事于理于法都是错的。”李清照放下茶杯,把手中的纸丢到一边,“但是黄理方只怕也有沽名钓誉之嫌,而且有借机打击靖康书院的心思。” “此话怎讲?”顾一同和赵龙吟齐声问道。 “李当家和六丙去提前,黄理方拒了就拒了,为何还要四处宣讲,说靖康书院如何如何,龙吟军如何如何。他这样做,无非是想给自己邀个不畏权贵的清名罢。” 第34章 苦窑 “他要弄虚名便弄吧,扯上靖康书院做甚?”顾一同愤愤道。 “顾老还不明白么?我且问你,咱们靖康书院如今有多少学生?” “加上刚入学的共有两千三百六十八名。”顾一同作为山长,对这些还是很了然于胸的。 “房州州学有多少?” “五十多吧。” “这就是了,如今不要说房州、均州,就是京西南路其它州府,前来靖康书院就学的学子也是络绎不绝。” “反观房州州学,凡是有志于成才的无不转学至靖康书院,留下的那些多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你让黄理方如何不急?” “阿吟这事也确实做的有欠思量,但是呢,也让黄理方这个老不羞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句实话,我是觉得很解气的。” “他如此胡作非为,你怎的还火上添油!”本来李清照前面一席话,让顾一同气消了许多,她末了这句话又让顾一同牙疼起来。 见两位老山长在那争执不休,赵龙吟觉得自己闯的祸还是自己来填好了。 “两位山长,可否能听小子一言?” “你说。”顾一同和李清照停下争执,齐刷刷看向他。 “这事吧,两位山长刚才都说了,不合法,不合理,更是严重违反了院规。所以肯定是要严肃处理的,我有几条建议,请书院斟酌。” “一呢,违法方面,按大宋律法,最轻就是充军,这免不了,就让那几十个学生去六丙的游隼军效力两年。” “二呢,违反校规方面,我带的头,所以我这个堂长肯定是要免职的。然后——,咱们书院不是正在襄阳城修新的院舍吗,需要许多砖瓦。既然抢亲是我带的头,那我也带他们去砖窑搬一个月的砖。” “如此处理,不知是否可行?” “明明是你怂恿他们的,怎可如此重罚?再说他们是读书人,怎么能送去军前那凶险之地!”顾一同一听又怒了,胡子吹起来老高。 “被陌生人一怂恿就行差踏错,他们书读到哪里去了?以后他们出了书院,再被人唆使怎么办?你能护他们一辈子?这是对他们没有脑子的惩罚!” “再说了,读书人就不能上战场?就应该躺在后面安安稳稳地享福?那些龙吟军兵士就活该战死沙场?他们不是娘生爹养的?” “可是,可是——,”顾一同一时气结。 “我知道老山长心疼他们,靖康书院培养出一个学生不容易。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有六名学生死在了前线,你以为我不痛心?” “那个张浩,跟我打过架,喝过酒,去年战死在南阳,是我去给他入的殓!” “还有彭山,李东旭,蒋勋鹿他们,这几人都是第一届中的佼佼者,我哪个不识?娘子都没娶,就战死了,都是拿一等军功的人啊,没有一个孬种!” 赵龙吟说到这,眼睛也红了,“如果是太平年景,自然不需要他们上战场,可是在这个人命如蝼蚁的乱世,没有人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后面!年轻人不到前面去遮风挡雨,难道让老弱病残去吗?” “李老相公都知天命的岁数了,还主动请缨去太行山那九死一生之地,书院的学生就更没有道理躲在后面!” “龙吟军需要他们,需要他们学的知识,需要他们的脑子,我们龙吟军需要打造成不一样的军队!这是他们的命!” 顾一同听到这,欲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喟然长叹一声,颓然地坐到椅子上。 “这样吧,”李清照这时开言道,“学生们要去军武,书院不支持,也不反对,真要去了,你负责看护好他们,若真战死了,书院给他们挂个牌,算是一个念想,你们看如何?” “可以!我回头跟房志成说一下,以后在龙吟军服过役的靖康书院的学生,只要是正常退役,可以优先安排差事。” 听到赵龙吟这个表态,顾一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随后房州通判发布了关于此次抢亲的判罚通告,所有参与抢亲的学生,包括赵龙吟本人,罚苦役一个月,苦役完成后发配充军两年。至于被抢的黄氏女子,着黄理方领回家,好生安抚。 靖康书院的处罚也同时发布了公告,革除赵龙吟靖康书院堂长一职,仅保留算术教习职位,其他学生记大过一次。 黄理方自然是万万不肯将女儿领回的,对州通判和书院的严厉判罚也无话可说。自觉无颜再在房陵城呆下去,遂向房州通判和临安礼部递交了辞呈,携一家老小离开房陵,向临安而去。
书院的处罚一出,那几十个参与抢亲的学生就成了书院的笑柄,不是笑他们去抢亲,而是笑他们有眼不识恶魔堂长,被坑了还不自知。有好事者就将赵龙吟的头像张贴在每个教室和书院的大门口,以免有人还重蹈覆辙。 赵龙吟府邸,房宣意,六丙与赵龙吟就抢亲一事闲聊。 “黄理方受此大辱,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此去临安,只怕会向朝廷告状。”房宣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信不信你成亲的时候我也去抢一回?反正我现在声名狼藉,不在乎多抢一回。”赵龙吟满脸猥琐地笑着对房宣意说道。 “抢呗,看谁成亲的次数多,我上头也有人的。”我上头有人如今已成为房陵城人的口头禅。 “朝廷怕不会轻易揭过此事吧?”六丙有些担忧。 “不揭过又能怎样,砍我的头?罢我的官?还是罚我的俸?随他们去!” “砍头应该不至于,只是朝廷肯定会有处罚旨意。朝廷里那帮文官,嘴巴上挂着以天下为己任的大义,成天盯着各路大军,净想着鸡蛋里挑骨头,无事都能生出几分是非来。就这事,你们看着吧,他们不从咱们身上咬下几块肉来只怕不会干休。而且此事一旦在天下传扬开去,于我龙吟军名声也会很不利。” “朝廷的处罚我是不在乎的,只是宣意刚才说会对我龙吟军的声名不利,这事咱们不得不重视。”赵龙吟想了下,又说道:“朝廷里怎么议论咱们不管,反正在那帮人心里,咱们武人生来就是错的,就是低人一等的。只是这百姓的想法咱们不能坐视不管,宣意,咱们不是在全国各地都有铺子吗?你写个小话本,让他们传扬传扬。” “好,我一会儿下去就安排,只是这话本内容该如何撰写?” “抢亲这个肯定是要有的,绕不过去。” “可以写成被迫抢亲,比如六丙和他娘子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的。” “然后黄理方狗眼看人低,为了前程欲将女儿货与临安权贵。” “然后你路见不平,怒而拔刀相助?你还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啊。”房宣意又嘲讽上了。 “不如此写,该如何写,你说!”赵龙吟红着脸怒道。 “是不是可以把我写得伟岸一点,比如打小孤苦无依,为了能娶到心爱的女子,发奋图强,萤窗雪案,刮垢磨光,学成满腹文章,而且还苦练十八般武艺,不忍见江河破碎,国人受苦,怒而从军,杀敌无数,屡建奇功,终于抱得美人归什么的。” “你还能更不要脸些不?”赵龙吟和房宣意齐齐对六丙怒骂道。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襄阳城外一处山谷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赵龙吟和靖康书院的五十多个学生正费力的将青砖泥胚子往砖窑里搬。这些泥胚子一块有二十斤重,赵龙吟已经搬了两个时辰,早就累得想趴在泥水里不起来。一个窑主模样的人见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便呼喊着收了工,让他们在附近一处窝棚里歇息,还给他们烧了些茶水。 这些从房陵城来服苦役的学生,来此已有三天。窑主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被罚来此处,但是这是一群读书人他是知道的。这些人将来都是要做官的,他一个都惹不起,所以就不敢太过苛待他们,要不是旁边还有个书院派来的监工,他甚至都不想让他们进窑。 赵龙吟和书院的学生们满身泥浆的坐在窝棚里,一边喝着热茶驱寒,一边打骂嬉笑。书院的学生没想到赵龙吟真的和他们一起搬砖,原本满腹的怒气此时也丢到了一边。 “堂长,咱们抢亲是为了六丙学长,你说咱们在这里吃泥巴,喝这不知道什么东西泡出来的茶水,六丙这会儿却搂着浑家快活,是不是很不公平。”说话的叫房宣理,是房宣意本家的一个兄长。 “六丙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你们在快活吧?要不要把六丙叫来,让他脱了衣服给你们看看他全身的伤疤?你们什么时候也能披甲上阵,杀敌立功,我也可以为你们去抢亲的。” “六丙学长如今是万人的统帅,咱们可比不了。” “六丙不是从兵士做起的?军功都是靠他自己一刀一枪挣来的。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我就在等你们成长啊,等到你们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了,就是咱们龙吟军北上驱逐胡虏之时。” 第1章 飞豹军 狄浩和李纲终于要北上了,还在苦窑搬砖的赵龙吟请了几天假,带着一起搬砖的学生去给狄浩送行。 等一行人来到伏牛山山脚,狄浩和李刚已经率五千人的兵士列好了阵势,等着他们的到来。 这五千兵士一律着黑甲,都是从龙吟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老兵,其中斥候就有一千名。这支队伍没有公开的番号,只是在龙吟军内部有个番号,叫“飞豹军”。 赵龙吟在参议司几位大将的陪同下,沿着军阵的外围缓缓走了一圈,随后来到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 点将台上八面大鼓同时擂响! 等战鼓停息,赵龙吟拔出唐刀,高高举起,朝面前的飞豹军兵士吼道:“诸位将士!太行山虎踞狼盘,情势之凶险我就不多说了,你们都是龙吟军中千挑万选的勇士,希望你们能挑起重任,要像真正的飞豹一样,将太行山的那些魑魅魍魉扫除干净,并牢牢占住太行山。我赵龙吟在此起誓,你们走后,诸位的妻儿,我们会妥善照顾,你们的爷娘,我们会尽心赡养,请诸位放心前去!” “此后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我将率大军北上,与诸位会师于中原大地,与金狗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回应赵龙吟的是五千将士山呼海啸般的嘶吼。 等将士们的嘶吼平息,赵龙吟将一枚龙吟军的麝牛兵符和最新式的唐刀授给狄浩。狄浩接过兵符和唐刀,转身朝台下将士们高高举起,并高喊道:“请大帅放心!飞豹军绝不辱使命!” “绝不辱使命!绝不辱使命!绝不辱使命!”五千将士的嘶吼再次响起。 狄浩拜过赵龙吟,骑上战马,来到飞豹军前,吼了一嗓子,“走嘞——!” 听到狄浩这一声“走嘞”,赵龙吟就想起之前看过山西人走西口去蒙古讨生活的电视剧,临走时也是这一声“走嘞——”,听上去苍凉无比,想到这,赵龙吟不禁伤感了起来。 本来在看台上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的学生此时估计也感受到了什么,都安静了下来。 在看台上沉默地看着这五千人蜿延走进大山,直到完全瞧不见,赵龙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是他第一次喝这种烈性白酒,呛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转头朝学生们问道:“还觉得搬砖辛苦么?” “不苦!” “还愿意去军前效力两年年么?” “愿意!” 学生们回答得整整齐齐,赵龙吟点了点头,看样子没有白带他们前来。 临安皇城,垂拱殿,赵构愤怒地晃着手里的一份奏章,对着跟前的赵鼎、张浚和礼部尚书潘礼说道:“赵龙吟这混小子居然干出这种事!强抢民女!他怎么敢的?简直是无法无天!” 潘礼起身弯腰说道:“臣派人去查过,黄理方的所奏内容属实。” “赵卿家、张卿家你们怎么说。” 赵鼎站起来。回禀道:“赵龙吟带学生抢亲一事确凿无疑,房州通判已做了判罚,他和学生们服苦役一个月,充军两年,赵龙吟被革除靖康书院堂长一职,以上判罚皆合大宋律法,无不妥之处。” “他会去服苦役?这靖康书院是个什么所在?怎之前没听说过?” “据枢密院机速房和皇城司都有密谍呈报,赵龙吟和参与抢亲的学生确实在一处砖窑搬砖,已近一个月,靖康书院还专门派了监工。” “至于靖康书院,是老臣失职,没有向官家禀报。靖康书院是赵龙吟在房州成立的书院,教授的内容与我们之前的太学和现时的州学有许多不同之处,以农作、将作、经商、医学、武学为主,儒学则为辅。” “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胡闹至极!”潘礼在一旁嚷道。 赵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刚才潘尚书说靖康书院本末倒置,如果跟我们大宋立国以来一直推崇的,教育要立人、立德、立才这三大根本来看,也是没错。我们官学强调经世,靖康书院呢,讲求个济民,老臣觉得经世济民如果能相辅相成也是可取的。” “如此培养出来的学生用在何处?”赵构疑惑地问道。 “太学和州学培养出来的学生参加科举之中了进士后即可为官,靖康书院的学生若不参加科举,则可为吏。” 张浚这时在一旁开言道:“靖康书院培养出来的郎中,在军中可是很抢手的,今年各路大军都向枢密院发了申请,请求配置靖康书院培养的郎中,多多益善。臣正为难,靖康书院去年才开始有结业的郎中出来执业,而且龙吟军肯定是优选使用的。臣三番五次行文与赵龙吟交涉,他才答应今年给咱们五十名,还不足各大军申请的零头。”
“听张相说到这,臣也是一肚子苦水,各州府都在向户部要农作博士,我去信向赵龙吟要,岂料这小子一口回绝了,说京西南路目前一共才十个农学博士,已经给了朝廷五个,哪里还有。还说什么农学担的干系太大,稍有不慎,田亩就颗粒无收,这可关联着几百上千万人的性命,马虎不得。所以农学博士培养时间很长,没有五年以上的学习是断断不敢放出来的。” “去年利州路私下里向赵龙吟要了一名,付出的代价就是以后龙吟军在河煌购买的战马途径利州路时免收过路税,这可是每年一万两千贯的收入。” “这么值钱?”赵构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利州路还乐呵呵的同意了,他们赚得回来。” “难怪这小子不缺钱,原来有下金蛋的母鸡。”赵构心里有片阴影浮了起来。 “官家,不管他靖康书院是不是会下金蛋的母鸡,这赵龙吟强闯民宅,掠夺民女总是违反律法的吧。”潘礼听到这就有点发急了。 “我怎么听说此事还有个说法,”张浚在一旁说道。 “什么说法?”赵构等齐声问到。 “臣昨日去御街闲走,在一处瓦当听了一段话本,就说的此事。” “怎么讲?” “话本说龙吟军统制李六丙,少小时家里便与黄理方结了儿女亲家。只是未及弱冠,爷娘便去世了,遂家道中落,衣食无着,只得依附亲戚过活。那个黄理方便有些嫌弃,欲退了这门亲事,将女儿另许与其他高门。” “哪有此事!市井之中多是黄口白牙胡说!博人一笑而已,不可信!不可信!”潘礼一听更急了,连忙争辩道。 “潘卿家,莫要着急,且听张卿家说完,张卿家,你继续说。”赵构似乎来了兴致。 “那六丙便发奋读书,还练了一身过人的武艺,后来投了龙吟军,在襄汉六郡收复之战中屡立奇功,得到朝廷的赏识,便有了如今的成就。” “待他去黄理方家下聘时,被黄家拒绝,还直接把聘礼扔出门外,这才有了后面赵龙吟怒见不平,闯门夺女的事情。” “怎有此事!怎有此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潘礼此时就有点气急败坏了。 “赵卿家如何看?”赵构没理会潘礼,转向问赵鼎。 “市井之语不可信,此事我和潘尚书是多方求证过的,黄理方的奏章中虽不乏借机攻诃靖康书院之意,但事情大致经过是大差不差的。” “问题是坊间那些愚钝的百姓们信啊,臣可断言,既然临安有了此等说法,其它州府只怕也已广泛流传。”张浚有点担心。 赵构此时心里已完全被黑云笼罩,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赵卿家,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此事的处理,臣刚才说过,房州通判已经判决过,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既然事情闹到朝廷这里来,朝廷肯定要有所表示,我看可以对赵龙吟追加罚俸处理。” “罚俸?哼!他缺那点钱么?只怕要敲山震虎一下了,不然他要翻天了!”赵构背着手走了几下,“拟旨,赵龙吟闯门夺女,违法悖德,着降爵一等,国公降为开国郡公,罚俸三年。” “着皇城司和枢密院机速房全面探查京西南路各州府和龙吟军军政事。” “着各州府配合皇城司探查此话本的来处。” “喏!” 皇城西面一处皇家宗室学堂,陈廷选正在讲《春秋》,赵伯琮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听讲,赵伯玖则有些心不在焉,他俩去年就过继给官家,被接入宫中。赵伯琮由张婕妤抚养,赵伯玖由黄才人抚养。 在为人处世方面赵伯玖明显比赵伯琮更拿手,入宫才一年多,就已获得宫中诸位贵人的喜爱,相反,赵伯琮太过于循规蹈矩,不大亲近人,所以也就不怎么讨喜。 他们俩人中有一个人有可能会继承大统的,这是朝中和宫内的共识,只要再过几年,官家如再无子嗣,从他们中选一个立为太子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因为赵伯玖表现得更为乖巧机变,所以朝中就有议论,认为赵伯玖更有可能成为太子。只是官家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表态,所以这种议论也就只是在私下里流传。 第2章 韦陀菩萨 赵伯琮对这种议论从来都是晒然一笑,官家正千秋鼎盛,立太子也罢,继承大统也罢,太过遥远,此时关注此事不过是徒增烦恼罢。 入宫前,阿爷曾反复交代,一切要小心行事,切莫露出任何对那把龙椅有期望的心思,以保住性命为首要,等长大成人,即使皇位没有希望,一个郡王的爵位总会有的,这对太祖一系的子孙而言,在之前,是想都不敢的事情。 赵伯琮收起杂念,认真听起陈廷选的授课。 赵伯琮则盼着今天的课业快点结束,张浚今天约他去府里听曲,听说张浚寻了个国色天香的歌姬,舞姿吟唱都是上乘。他想去一睹芳容许久了。今天下午陈廷选要回户部公干,所以下午学堂会放休半天,正好去张府乐上一乐。 本来他想拉赵伯琮一起去的,想想还是算了。未进宫之前,他和赵伯琮的关系还算亲近,经常相约去市井去玩耍,虽然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不一样。进了宫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起来,再加上宫里本就管得严,能一起出去的机会就更少了。 赵构散会之后回到浓华殿,殿里只有黄才人和张婕妤,两人一边刺绣一边在闲聊。潘贤妃自从太子夭折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天天不是在吃斋念佛,就是寄情于花花草草,对宫里的事情不怎么热心。 “伯琮和伯玖这两孩子你们觉得怎么样。”他本来被赵龙吟的事情就搅得有些心绪不宁,回到后宫后,看到这两人有说有笑,便放下不快,和她们闲聊起来。 “伯琮这孩子我觉得挺好,稳重孝顺,心也良善,我这养母当的颇省心。”张婕妤放下绣架,给赵构倒了杯茶。 “嗯,我听陈廷选说,学堂上就他上课比较专心,对民生方面颇感兴趣,倒是个做太平天子的胚子。”赵构啜了口茶,放下茶杯,拿起绣架看了起来。 “伯玖这孩子也孝顺,早晚都来问安的,就是有些跳脱,不过孩子们还小,还未定性呢,等再长几年看看。”黄才人今年其实还不到二十岁,比赵伯玖大不了几岁,所以两人看上去不像母子,倒有几分像姐弟。 “听说他最近与朝中有些大臣走得较近,这点你要注意了,对他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无不心怀别样的心思,别把他带歪了。” “嗯,臣妾知晓了,以后会严加约束,叫他不要胡行乱走。” 三人正说着话,黄依依手里拿着一枝杏花,带着一个仆妇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黄依依今年十四了,已经开始抽条了,身上的山山水水已经遮不住了。见赵构也在,黄依依先向他行了个礼,然后走到一个花瓶前,将杏花插进花瓶,真个是人面杏花相映娇。 便宜了赵龙吟那小子了,赵构心里叹了一下。 “依依今日个怎么有空进宫了?黄花苑不是更好玩么?”张婕妤调笑道。 “哎呀,张姨又笑我。”黄依依一下子脸就红了,一头扎进黄才人怀里不肯出来。 “是说啊,这妮子怕要把咱们几个给忘了吧,赵龙吟那小子还没提亲呢,成日里就没羞没臊地往黄花苑跑。”黄依依笑着抚着黄依依的后背。 “依依不小了吧,该定亲了,那小子还不来提亲,可把咱们依依急坏了,要不要姑父下道圣旨啊?”赵构也在一旁打趣。 “可不是,今年都十四了。” 黄依依强忍着羞意,抬起头来,问赵构道:“姑父,他是不是犯大错了,坊间都在传,说他强抢民女。” “哼,可不是,这小子愈发的胆大包天了。”赵构心里的不快又被挑起来了。 “我怎么听说是给他部属抢的,姑父不会处罚他吧,他可是立过大功的。”黄依依一脸的楚楚可怜。 赵构等人才明白黄依依今天为啥进宫了,敢情是来给赵龙吟求情的,这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如此无法无天,不处罚如何向世人交代,此时不摁住他,以后只怕没人能管得了他。” “怎么没人管他,姑父是皇帝,他肯定听你的嘛。”黄依依嘟囔道。 “只怕未必!”赵构阴森森地说道。殿内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黄依依看到赵构眼中有一道寒光闪过,吓得一哆嗦。 “阿吟年纪小,容易被人唆摆,做些荒唐事,我是信的,官家下旨申斥一下,让他以后行事谨慎小心些便是。若要说他敢不听官家的话,我觉得他没这个胆子。”黄才人连忙在一边解劝道。
赵构摇摇头,“这小子年纪虽小,心思可不浅呐。” 晚上,张浚府,张浚看到赵伯玖痴迷地看着那歌姬,暗笑了一下,这孩子才十二岁,就对女人这么感兴趣。这个歌姬原是凤凰楼的,张浚前些日子去那里喝酒的时候,看上了,隆盈记就送给了他。张浚起身给赵伯玖倒了一杯酒,说道:“伯玖,这个歌姬怎么样?” “很好,很好。”赵伯玖目不转睛地看着歌姬的如山般的胸脯,接过酒杯啜了一口。 “宫中今日讨论了赵龙吟抢亲的事。” “如何?”赵伯玖有些心不在焉。 “官家似乎对龙吟军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赵伯玖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连忙收回视线。 “官家似乎开始防备龙吟军了,以后龙吟军只怕日子不好过了。” 赵伯玖听后顿时兴奋起来,他对黄依依垂涎已久,只是因为比较怕赵龙吟,所以只能强压在心里,如今机会来了,他如何能放过? 他放下酒杯,对张浚说道:“赵龙吟现在在襄阳帮助朝廷抵抗金军和伪齐军,官家怎会防备龙吟军?” “狼崽子长大了啊。” 今天官家和几个大臣的谈话当晚就通过黄三传给了房禄,房禄将信息整理了之后给情报司写了封信,在信的末尾,房禄写道:“赵鼎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但是张浚似乎有些骑墙,我们是否还需要在他身上继续投入。” 六天后,他收到房志成的亲笔回信,只有两个字:“照旧。” 等赵构的处罚旨意到达襄阳的时候,已是五月,赵龙吟正在襄阳西的广德寺上香,为在南阳大战中的死难将士祈福。 随同旨意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位朝廷新任命的京西南路提点刑狱司副使王干举,之前在刑部任司门员外郎。 旨意对赵龙吟的处罚之重出人意料,不仅将赵龙吟的爵位降了一等,其襄阳府节度使也改成了荆门军节度使。至于这位新任命的京西南路提点刑狱司副使王干举,据情报司收集的官员信息来看,此人御史出身,在徽帝时便专以弹劾武人扬名,可谓是视武人为仇寇。 赵龙吟看着房志成给的王干举的信息,狞笑了一声,“他既然来了,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人怕是不好对付啊,积年的老吏,”房志成皱着眉头说道,“朝廷此时任命他来京西南路怕是别有深意。” “当然别有深意,”赵龙吟喝了口茶,“朝廷要往这里插钉子,咱们拦不住。但是呢,你看看这尊金刚,看上去张牙舞爪,神色可怖,可是能如何呢,你敬他,他是如此站着,不敬他,他也是如此站着。” “以后朝廷派来的人,咱们就当菩萨供起来便是,好吃好喝的孝敬着,至于其它,不要让他们插手。” “喏!” “朝廷最近似乎在咱们这边派了很多皇城司的察子,军中已经上报了好几起,军情司最近正在全面清查。李当家的,你那边怎么样?”此次祈福,是南阳大战周年祭,所以种虎和李仲达也来了。 “各处作坊,特别是军器作坊附近最近也颇多可疑之人在附近游荡,我已经让二甲注意防范了。” “看样子,朝廷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啊,都是我行事鲁莽,捅了马蜂窝。”赵龙吟有些懊恼。 “阿吟不必如此想,朝廷一向这么个德行,大宋立国快两百年,从太祖起,哪位官家不是防武人甚于防川。”李仲达连忙安慰道。 “是啊,防范咱们是迟早的事。之前咱们弱小,朝廷当咱们是他们豢养的一条狗,自然是不防的。如今咱们长成了虎狼,他们不忌惮才是怪事。” 赵龙吟走到韦驮尊者金像前,看着韦驮尊者怒目圆睁,双手托着金刚杵于胸前,思虑良久。 “阿翁,你把军器作坊全部转移至黄泉谷,并加紧制作军器,四年之内务必配齐二十万套,火器则多多益善。” “种大哥,咱们龙吟军的兵力要加速扩展,三年之内要达到十万人,不包括张仲熊那里的和太行山的。但是明面上朝廷可查的兵力要控制在五万人以下,剩余的放进大山里,秦岭,外方山,桐柏山、鸡公山都放一点。” “房叔,咱们情报司的活动以后要转向低调,但是要内紧外松,对朝廷派来的钉子要加紧盘查,不动他们,但是要盯紧他们。” “喏!” 第3章 又被绑架 广德寺,始建于唐贞观年间,原名“云居禅寺”,唐末由隆中迁此,改名为“广德禅林”,一直沿袭至今。 寺内有天王殿、大雄宝殿、伽蓝殿、韦驮殿、观音殿、藏经楼、方丈房和多宝佛塔等。对于禅寺,赵龙吟还是有些熟悉的,在前世,他家附近便有一处禅寺,他小的时候经常去玩耍,一来二去,就跟寺里的众多和尚们混熟了,收集香火钱的时候,和尚们也会给他一块两块的,让他买些零食吃。 等房志成他们走后,赵龙吟来到方丈房,与主持道通法师聊些法事。 去年襄阳之战后,赵龙吟常来此地,讨杯茶喝,也顺便礼佛讨个心安,道通禅师也未因为他是勋贵而对他另眼相看。 不知为何,今年再来,道通和寺里其他和尚对他恭敬了许多,不仅给他在寺里单独安置了一间休息的禅房,而且每次来,道通必然陪同。 “刚才听小公爷在天王殿的一番言说,似乎颇有禅意,老衲很是惭愧,修行多年,悟性上竟不如小公爷多矣。”道通给赵龙吟换上上好的明前茶,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是么,小子我就那么一说,可没想太多。” “之前听小公爷说,幼年便常在禅林行走,耳熏目染的,早已开悟也未可知,说起来,这便是佛缘啊。” “有没有佛缘小子倒不知道,只是见了禅寺,便生出亲切感,想进去礼拜一番,这该是幼年养成的习惯。” “次第庄严遍至十方,无量无边无佛世界!善哉!善哉!”道通突然高声唱了句偈子,吓得赵龙吟一跳。 “禅林间如今有个说法,不知小公爷可知晓?” “什么说法?小子每日操心世间俗事,对禅林之事不怎么上心,教老法师见笑了。” “世间禅林都在传小公爷是韦陀菩萨转世,因不忍见如今世人多难,故而向佛祖发下大愿,来此间荡平群魔,解救世人于倒悬。” 赵龙吟哑然一笑,“老法师说笑了,要说我赵龙吟是杀魔转世,我倒是有几分信,韦陀菩萨可是大慈悲,小子可不敢有此想。” “韦陀菩萨是灵山荡魔护法天尊,只要杀的是妖魔,我佛怎会怪罪?” 赵龙吟正欲辩解,突然从外面冲进几个身着红衣、袒肩露背的和尚,一掌将赵龙吟击晕,然后迅速用布袋罩住,背起来就朝外跑去。 道通法师一把拉住为首的和尚,大声喝问道:“贡噶师兄,你欲将赵公爷带往何处?” 那个叫贡噶宁波的和尚稍顿脚步,对道通合掌行礼道:“韦驮尊者在此处深陷凡尘俗事,无暇弘扬佛法,贫僧想请他去吐蕃走一趟,在那里,他也许更能静心宏法,教化民众。” “如此,何时送归?” “民众何时皆皈依我佛,何时送归。” 道通一听,惊怒交加,这是打算不送归了么?正欲呼喊,就觉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一刻钟后,守在广德寺前门的三乙就见百十位红衣吐蕃僧人排成三列,颂着经咒鱼贯而出,有个僧人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走在队伍中间。 为首那个名叫贡嘎的僧人,路过三乙时,还向他合掌行礼,三乙慌忙还了一礼,目送他们迤逦而去。 这些吐蕃僧人他是知道的,他们两个月从吐蕃松州而来,说是来这广德寺交流佛法。 赵龙吟经常来广德寺上香祈福,一来二去就与这些吐蕃僧人混熟了,两月以来,这伙僧人并无异常举动,且经常免费为附近百姓做法事,所以三乙便并不戒备他们。 由于广德寺坚决不同意兵士进入,每次赵龙吟来广德寺,三乙都会对寺内进行彻底搜查,确保寺内没有异常人等,才放心让赵龙吟一个人进去,自己则带人将广德寺团团围住,确保即使是一只麻雀都不能随意进出。 等到日头快下山了,还不见赵龙吟出来,三乙就有些着急了,正欲强闯进去问问,就叫广德寺主持道通被两个小沙弥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朝他们喊道:“赵公爷被吐蕃僧人掳走了!你们怎还在此处!” 三乙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扯住道通的前领,吼道:“他不是进去找你叙茶的么,怎会——?”他突然想起那个背着巨大包袱的僧人,遂一把将道通推开。 立即下令,将一千人的亲卫分成三队,沿着广德寺周边的三条道路追了下去,同时吩咐李敢火速回参议司报信。 李敢赶到参议司的时候,种虎和房志成正在讨论张仲熊送来的军报,听到李敢禀报说赵龙吟又被绑架且不知去向时,众人都惊呆了。
等缓过神来,种虎跳了起来,捡起案上的一个砚台就朝李敢扔了过去,正砸在李敢头盔上,墨汁撒了李敢一脸。 “你们一千精锐,守不住阿吟一个人?你们都他娘的在睡觉?啊?” 李敢用手抹了一把脸,嗫嚅道:“广德寺一向不让咱们进去,今天我们和往常一样,把寺里前后都搜过的,只是——” “只是什么?种虎你别急,让他说完。”房志成虽然自己也很着急,但是这会儿急也没用,先了解事情的原委再说。 “把赵公爷掳走的是寺里的吐蕃僧人,这伙人你们也都见过的,我们没防备他们。” “一个大活人被带出去了你们也没发现?” “说是把人打晕了,藏在包袱里背出去的。” “三乙呢?” “他把人分成了三路,沿着各条道路追出去了。” “此事发生多久了?道通呢?” “道通法师说是也被打晕了,等他醒来告知我们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道通还有没有说别的?” “道通主持说,那帮吐蕃僧人想劫持小公爷去吐蕃弘扬佛法。” 房志成让李敢先下去把脸洗干净,然后跟种虎、折忠国他们商议该如何追索这伙吐蕃僧人的下落。 “这帮吐蕃僧人是从松州来的,所以极有可能是想带阿吟去松州。”房志成想了一下说道。 “松州?松州在哪里?” 种虎慌忙去地图跟前查看。 “松州在成都府路和利州路接壤处以西的岷水边,大宋境内离松州最近的是成都府路的茂州。”房志成都没看地图,想也没想地就说出了松州的具体方位。 “你怎么这么熟悉?” “自从河西走廊和河煌地区分别被西夏人和金人占据之后,大宋与西域的贸易往来就走的松州这条线,咱们龙吟军当然也不例外。” “这么说咱们在松州有据点?” “这是自然,还不小,张仲熊的补给就是从这条线走的。” “那就好,既然咱们在那里有据点,事情就好办了。”种虎松了一口气。 “好不了啊,兄弟!虽然咱们为了贸易方便,跟乔家的关系打的不错,但是那地方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乔家虽然控制着那一块,但是也不是什么都说了算的,真正说了算的是那些和尚们。” “就是和尚们,也分了很多教派,每个教派都有一批忠实的教徒,掳走阿吟的这伙人是萨迦派的,在当地是个小教派。” “而且松州这地,传统上其实是羌人的地盘,如今又成了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地,羌人早就对乔家的统治不满,再加上在那里做生意的汉人,西域商人,马帮,马贼,沙盗,各方势力都在觊觎这块土地,情势其实凶险的很。” “所以最好还是咱们的地盘截住这帮人,要不然,真让这伙僧人把阿吟带到松州,再想解救,只怕会棘手得很。” “这帮僧人长相与我等不同,而且有百来十人,真想跑出去只怕没那么容易。我这就下令,让京西南路的驻兵全员出动,在各个路口堵截,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插翅膀飞出去。” 两人正说着,三乙回来了。种虎和房志成连忙迎上前去,“怎么样?”种虎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些和尚抓住了,他们想去均州。” “阿吟呢?” “没见到阿吟,阿吟没跟他们在一起。”三乙满脸苦涩地说道。 “什么?” “没找到阿吟。”三乙偌大的汉子都快哭出来了。 “你拷问过那些僧人没。” “拷问过了,什么刑罚都试过了,还弄死了三个,和尚们除了念经,没有一个说话的。” “没用的,那些吐蕃和尚大多佛心坚定,对他们严刑拷打,在他们眼里只怕是以身侍法的一种修行。”房志成叹了口气。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跟族长交代啊。”三乙说着说着,猛地抽出腰刀便欲自刎。 种虎慌忙一脚将其蹬倒在地,“三乙!你个狗娘养的,阿吟还没死呢,你就在这里要死要活的,要死他娘的等阿吟找到了再死!” 说完转身对一旁的参议司幕僚参议下令道:“传我令,荆门军,房州,均州,襄阳府,随州,邓州、唐州,所有驻军,立即全员出动,搜查各处通道,连野猪走的小路也不要放过!务必要把大帅救回来!” 第4章 杳无音信 房志成连忙制止了欲出去传令的参议,“种虎,你怎么也胡来!如此大张旗鼓的搜查,一定会闹得满天下皆知,万一逼得歹人狗急跳墙,阿吟就危险了。” “那该如何是好?”种虎此时有些乱了方寸。 房志成沉吟了一下,说道:“据道通和尚的说法,阿吟是被那些吐蕃和尚抓去的,而且时间拿捏的非常好,从这点看,他们肯定是预谋已久,说不定,这伙人来襄阳就是冲阿吟来的。” “目前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之前肯定也想到过,所以他们一定有应对的办法。三乙之所以没有找到阿吟,一定是他们还有接应的人。” “我想他们之所以在三乙眼皮子底下离开,应该是障眼法,就是为了事发之后,引着三乙去追他们,而实际上,在半路上,他们就把阿吟交给了接应的人,走另外一条路离开了。” “所以?” “所以应立即通知各州府,就说走了一个重要的金人奸细,让他们加紧盘查可疑人等,一旦发现,立即加急通报到帅司或宪司。” “我们情报司的的探子也会全部撒出去,加上我们在各地的铺子,我相信他们走不出去!” 俩人刚商议完毕,李仲达和小酒儿急匆匆赶来,小酒儿脸上还挂着泪珠。 三乙见两位族长赶来,脸上讪讪的,躲到了一边。 李仲达将手上牵着的两条猎犬交给三乙,冷着脸说道:“阿吟身上常年带着一种香包,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香料。这两条狗是阿吟养大的,对这种香料非常熟悉。你们带这两条狗从广德寺开始搜寻,或许它们能带你们找到阿吟的行踪。” “好,我和三乙去,你们居中调度吧。”种虎拉着三乙,急匆匆地准备离去。小酒儿抹了抹眼睛,对种虎盈盈一拜,说道:“酒儿拜托种大哥和三乙叔叔了!务必把阿吟救回来。” 种虎和三乙带着狗刚走进广德寺门口,两只狗就狂吠了起来。三乙将一只狗放到地上,这只狗四处嗅了嗅,就朝东边的一条路走去。 种虎等人骑着马跟在后面,走了大约六七里地,便折向北面。种虎将这只狗抱到马上休息,将另外一只放了下去。 走了一段之后便又折向西北,随后便跟到了江边,狗子就不走了,朝着江面狂吠。 “他们应该是从这里上船了。”三乙看着江面说道。 “上船是上船了,只是是向下还是向上走的?”种虎烦躁起来。 “不管了,赶紧通知房当家的,让他通知官府拦截,他手上有船队,跟汉水的漕帮也熟,只能看他的了。”三乙赶紧叫李敢回去向房志成通报这里的情况。 “我们也分别沿江再走一下,万一他们又搞什么迷魂阵。” “好!我向下,你向上。如果有线索,咱们发烟火弹告知。”种虎说完就牵着一只狗朝下走去。 房志成收到李敢的通报后,立即通知汉水沿岸的州府,让他们封锁江面,并征发民船连夜搜索江面。 同时紧急召见了漕帮在襄阳府的舵主,让他发动漕帮的兄弟帮助搜寻可疑人等。 然而,三天过去了,所有途径的搜查都一无所获,赵龙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赵龙吟并没有离开襄阳,贡嘎带着他正如房志成的分析的那样,走了一段路之后,就把他交给了接应的另外几个人,然后继续前行,以吸引赵龙吟的护卫的注意力。而另外一帮人带着赵龙吟走到江边后,并没有上船,而是原路返回了广德寺。 此时赵龙吟和道通、贡嘎就在广德寺的一处隐秘的偏房里对坐而谈。 “两位大师好大的手段!”赵龙吟对道通与贡嘎合谋劫持他非常恼怒,他一堆事要处理,如何有精力有时间去吐蕃,而且他对贡嘎说请他去传法之事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赵公爷,请恕老衲不告而强请,只是贡嘎师兄苦苦哀求数月,老衲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道通本是个老实人,做出这等事情后,日夜不安,此时被赵龙吟嘲讽,顿时满脸羞愧。 “两位法师应该知道,我每日都为军政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怎么可能远去吐蕃?再说了,我对汉传佛法都一知半解,对藏传佛法更是一窍不通,我去给你宏什么法?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释迦摩尼佛开悟之前也对佛法不甚了了,这都是前世的因果,开悟之后,前世的佛缘自然会贯通,至于熟不熟佛法,老衲认为,佛在,则佛法在——” 对于和尚们打这些云里雾里的机锋,赵龙吟一听就头大,当即打断了贡嘎,“贡嘎法师,释迦摩尼佛弘法用过这种手段么?还是过去未来佛、斗战神佛用过这种手段?”
“道通法师,达摩老祖,后面的二祖、三祖、四祖、五祖、六祖有用过这种手段传道么?” 道通被赵龙吟问的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问道:“斗战胜佛是哪方神佛,怎么从未听说过?” 赵龙吟两手一摊,“他五百年后才证道成佛。” 道通一时瞠目。 “唵!嘛呢叭咪,吽!”,贡嘎却抓住了赵龙吟话里的机锋,吟了声佛号,“韦陀尊者,你为何还不开悟!” 自知失言的赵龙吟苦笑了下,说道:“你就当我红尘未了罢!” “善哉!善哉!”道通双掌合什说道:“赵公爷,我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你若能随贡嘎师兄去吐蕃盘桓几日,禅林愿助你了却尘缘。” “禅林如何助我?” “如今佛法传遍天下,尤其是在金国,西夏国,若你再得吐蕃相助——” 赵龙吟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我怎么没想到!” 道通笑而不语。 龙吟军乱了十来日之后,道通拜访了房志成。 房志成和房宣意正发疯般的整理分析各地传来的拦截消息,甚至连正在打得热火朝天的洞庭湖也没放过,岳飞正在那里征缴杨幺。 见道通来访,房志成揉着太阳穴,请道通坐下奉茶,他这些日子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不知老法师今日到访有何请教?” “赵公爷托人捎来一封书信给老衲,托老衲转交知府大人。” 房志成疑惑地接过书信,打开看了起来, “阿翁,房叔,种大哥亲启,我已随贡嘎大师去吐蕃,估计需盘桓数月。我安全应无虞,请勿挂心。让三乙速速带亲卫来松州塔木寺,也请勿为难道通法师,将你们抓住的那些吐蕃和尚放了吧。赵龙吟敬上!lingwai,jingciyishikeshi,longyinjunruoxiangbeifaqusheng,chufeijinrengegezijimobozi!” 书信的字体丑得非常特别,而且书信后面的符号当今世上只有赵龙吟和小酒儿会读写,所以房志成当下即确定这封信是赵龙吟的亲笔所写无疑。 房志成和房宣意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了地,都精疲力尽地坐了下来。 良久,房志成才冷冷地问道:“道通法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道通双掌合十地向房志成行了个礼,说道:“知府大人,说来话长,此事缘由老衲觉得还是由赵公爷与你们解说才好,他如今与贡嘎师兄在去松州的路上,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请知府大人放心。” “哼,希望如此,若是赵公爷少了半根头发,我便烧了你的广德寺!宣意,你去把李当家,种虎和小酒儿请来!” 不一会儿,三人急匆匆赶来,三人俱是神情憔悴,房志成将赵龙吟的书信递给了他们。 “啧,阿吟在弄什么玄虚?”种虎看完信后一脸懵。 “不是阿吟在弄什么玄虚,是这道通大和尚和那些吐蕃僧人在弄玄虚!小酒儿,阿吟在书信后面写的是什么?” 小酒儿有些扭捏,似乎不方便说。 “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李仲达以为是赵龙吟很和小酒儿之间的悄悄话。 小酒儿摇摇头,拿起纸笔,将那段符号翻译成文字,写了出来,“另外,经此一事可知,如龙吟军想北伐取胜,除非金人个个自己抹脖子!” 房志成和种虎看了小酒儿的译文,互相看了一眼,瞬间脸红到脖子。 “咱们确实太大意了!”李仲达叹了口气,“龙吟军所有干系都在阿吟身上,若阿吟有个什么好歹,咱们所做这一切就都成了泡影,龙吟军都得回房州去继续打野猪过活。以后阿吟的安全由李敢负责吧,三乙为辅。” 对于李仲达这样的安排,三乙也无话可说,李敢只好躬身领命。 “房当家的,你尽快安排李敢他们去松州,早一日见到阿吟,咱们早一日安心。” “好,我尽快安排,争取让他们后日便可成行,沿汉水经利州路,去松州应该十五日可达,只是一千人的队伍目标过大,需要分成几批出发。” “另外,阿吟的事不要传扬出去,如有人问起,就说阿吟带人去山里剿匪去了。” “希望佛祖保佑,保佑阿吟安然无恙吧。”李仲又叹了口气,带着小酒儿先离开了。 第5章 故地重游 赵龙吟懵懵懂懂地跟着几个吐蕃人骑了马,换了驴,上了舟,换了船,走了二十多天后,终于来到一处大河边。但见这河水,好形势也呵! 九曲风涛何处显,则除是此地偏。雪浪拍长空,天际风云卷;竹索缆浮桥,水上苍龙偃;归舟紧不紧如何见?却便似弩箭乍离弦。只疑是银河落九天,渊泉云外悬。 “尊者,”为首的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对赵龙吟说道,“咱们沿着这大河而上,三天后即可抵达松州,一路上让尊者劳累了。” “我倒还好,只是你们辛苦了。”赵龙吟站在河边,看着湍急的河水滚滚而下。其实他前世是来过这里的,他曾经做过一个四川的项目,验收后,甲方带他去九寨沟自驾游,走的就是类似这条线,过松潘之后,再向西北就是九寨沟。 所以这会儿当赵龙吟又站在这岷江边,就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只是这梦也太长了些。 再往前走的时候,海拔渐渐高了起来,赵龙吟就有点吃不消,路上还遇到了大雨和冰雹,幸亏遇到一队贩卖茶叶去西域的马队,两队人有个照应,才艰难走出大山,来到了松州。 松州在唐高祖武德元年设置,因甘松岭为名,其山产甘松,故而名松州并沿袭至今。后世的松潘其实包含松州和潘州两个地方,潘州在元朝才设,因属吐蕃将领潘罗支而名。到明朝时,将松州和潘州合并,名为松潘卫,这才有了后世的松潘。 后世的松潘古城是在明朝时才修建,此时的松州还比较鄙陋,四周用石头混杂着牛粪搭起约三米高的城墙,城内的街道呈“井”字形,两横两纵。松州在成为内地去西域的必经之地和货物集散地之前,只是个类似集市的小城,人口才万余。最近几年这里才热闹起来,大量的商人和马帮聚集于此。 此前聚集于青塘和河西之地的吐蕃人,不堪金人压迫又不愿意投降金人的,也大多往松州和松州周边迁移,所以如今松州城附近已经居住了十几万人口。 城里弥漫着牛粪和马粪的味道,赵龙吟皱着鼻子努力地适应着。 等走到一处藏传佛教风格的寺庙附近时,赵龙吟远远就看到张仲熊大马金刀的坐在寺庙大门一侧,一个幕僚模样的汉子很狗腿地在后面给他端茶倒水。一面军旗在其身旁猎猎作响,旗上绣着长着双翅、面色凶狠的白狼,再后面则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黑甲兵士,沿着街道整齐地列着队。 他边上还坐着一位一身黑衣,看上去颇为美艳的妇人。一位穿着金线袈裟、面容枯瘦的大和尚带着几十个吐蕃僧人站在门前。 赵龙吟看到张仲熊之后,笑了起来,这是这一个月唯一让他高兴的事情。 张仲熊也看到了赵龙吟,迅速站了起来,小跑着来到赵龙吟跟前,一把将他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一边咧嘴调笑道:“你怎么舍得从那温柔窝跑到这荒野之地的,难道是想哥哥我了?” 赵龙吟踢了他一脚,随他来到寺庙门前。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兄弟赵龙吟,龙吟军的大帅,大宋的开国公。这个大法师,是塔木寺的主持和尚,钦仁大师,这位是松州的当家人,乔家主。”张仲熊指了指那个美艳妇人。 钦仁法师没理会张仲熊,面无表情地对赵龙吟双掌合十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尊者好威风!” 赵龙吟还了一礼,怼道:“大师好手段!” 乔家主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张首领,你来看兄弟,松州上下自是欢迎的,只是你看兄弟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么?带了一万人前来!” “哈哈哈哈哈,”张仲熊大笑了起来,双手一摊,“没办法,我这一万人也是赵公爷的兄弟,他们要来看,我也没办法。” 赵龙吟看着张仲熊的无赖相,越看越喜欢。 沈一鸣端了杯茶水,走上前来,递给赵龙吟喝过之后,才躬身行了个大礼,说道:“靖康书院第二届学生沈一鸣见过堂长,堂长一路辛苦!” 赵龙吟看着这个皮肤黝黑,虎背熊腰、浑身上下胀满精气神的汉子,差点没认出来,这哪里还是当年靖康书院的那个白皮弱鸡! 还是这里养人啊!赵龙吟心里感叹了一下,看样子今后要多往这里送些学生。 “看样子在这里混得不错?心里恨我不?” “我知道堂长叫我来的原因,当然不恨,我很喜欢这里。”
“知道就好,跟你来的其他人呢?” “他们在各处军中,来不及赶来,若堂长在此多待些时日,相信能见到他们。” “嗯,”赵龙吟点点头,“看这样子,我估计是会多待一段时间。” “怎么着?”张仲熊在一旁问道:“赵公爷是留在寺里还是跟我走?” 赵龙吟看了看钦仁法师,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就呆在寺里吧,寺里清净。” 钦仁法师一直绷着的老脸笑了,像菊花绽开。“阿弥陀佛!尊者慈悲!” “啧,”张仲熊咂了咂嘴,“赵公爷住寺里也不是不可,但是钦仁法师,赵公爷的安全如何保证?法师你自己也清楚,这地方不怎么安宁。” “张首领要什么样的保证?”钦仁法师问道。 “我要赵公爷绝对安全!你们也知道,赵公爷是大宋的重臣,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不用活了,天狼军紧随其后。” “这样吧,张首领,”乔家主在一旁插话道,“我们乔家和塔木寺共同来保证,如何?你先把天狼军撤出松州城,免得城内各方不安。” “这可不行!”张仲熊摇摇头,“我可以撤出八千人,在城外驻扎,城内必须保证有两千人,一千五百人在塔木寺周围布防,五百人进驻寺里。” “那如何得行,寺庙乃清净之地——”,钦仁急忙说道。 “就这样安排吧。”赵龙吟不想再出事,就作了定夺。 钦仁无法,只好从了。 这时乔家主从身后拉出一个侍女摸样的女子,对赵龙吟说道:“此女子是我的贴身侍卫,叫乔七娘,他们家世代都在我家,忠心肯定是没话说的,更打小练就一身好本事,寻常三五个汉子近不了她的身,就暂借给赵公爷做侍卫,你看如何?” 赵龙吟看了看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小麦色皮肤闪烁着铜色的光华,面孔不似中原女子,像是西域混血。梳着满头的绳辫,胸部胀鼓鼓的,细腰盈盈一握,一条手臂上缠着一条不知道是何材质做的猩红色带子,眼里尽是狠厉之色。 这腰细得!赵龙吟心里赞叹一声,怕是一阵风过,就能吹折吧。乔家主说她能打几个大汉,赵龙吟是万万不信的,如今要借给他做侍卫,怕不是美人计?哦,不!美蛇计! 乔七娘见家主要把她借给眼前的傻小子做侍卫,有些不乐意,正准备撒娇拒绝,乔家主瞪了她一眼,只好闭上了嘴。 张仲熊瞧着有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赵龙吟说道:“不知赵公爷意下如何?要不要写信回家请示一下?” 不等赵龙吟答话,乔家主抢着说道:“这是乔家的一点诚意,再说了,赵公爷不远万里而来,塔木寺又都是和尚,肯定无人照顾赵公爷,即使有,也是粗手粗脚的,怕是照顾不好。七娘自幼就在我身边,服侍人可是一等一的拿手,还请小公爷不要嫌弃。” 赵龙吟有些为难,咂了一下嘴,说道:“寺里住一个女子怕是不方便吧。” 乔家主看了看钦仁法师,钦仁法师苦笑了一下,说道:“一个小女子,无妨罢。” 此时天色已晚,乔家主欲请赵龙吟和张仲熊去府上用晚膳,被赵龙吟拒绝了。他连日奔波,特别是进入大山之后的这几天,更是只能用挣扎来形容。所以他这会儿只想洗漱了去睡觉。 乔家主见他确实满脸疲惫,也没再强求,就带着随从离去,把乔七娘留给了赵龙吟。 钦仁法师早知道赵龙吟要来,给他准备了寺后山脚下的一处精舍,独门独院,比较安静。 张仲熊看了看精舍四周,非常适合布防,所以也比较满意。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此处离大门太远,不适合兵士大规模进出,他打算找钦仁法师商量一下,看是否可以临时在精舍边的围墙上开一扇门,这样护卫的兵士就可以缩小布防范围,也缩短了反应时间。 等张仲熊出去之后,赵龙吟让乔七娘给他准备洗澡水,准备洗澡。 洗澡的时候,乔七娘欲上来给他更衣,赵龙吟慌忙制止了,他已经16岁了,男人的欲望早就绷得满满的,如果让这么个美人服侍洗澡,只怕他会按耐不住,把乔七娘就地解决。当然,也有可能他被乔七娘就地解决。 他让乔七娘出去等待,一个陌生的大美人在屋子里,他实在觉得别扭。 第6章 乔七娘 对于赵龙吟不让她服侍洗澡,且让她出去等待,乔七娘还是很意外的。她原本做好了失身给这傻小子的准备,女奴长大后被主人要了身子,这在松州,在吐蕃,在乔家是很常见的事。 乔七娘摇摇头,坚决不肯出去。她虽然十二分不情愿给这傻小子当护卫,可是家主既然已经吩咐了,那她就必须尽心尽力护卫好赵龙吟,哪怕是死。赵龙吟没法,只好让她转过身去,到一边等着。 等赵龙吟洗完澡,乔七娘将现场收拾了一下,便把赵龙吟换下的衣物拿出去扔了,随后又走进屋子,把门关上后,就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赵龙吟。 赵龙吟摸了摸鼻子,对她说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自便吧。” “我不出去!”乔七娘摇摇头,“主人在哪我就在哪。” “我要睡觉了,你就这么站着?” “主人只管去睡,不用管我。” 赵龙吟这下麻爪了,旁边有个人盯着,这让他如何睡得着? “你看,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我的规矩就是我睡觉的时候旁边不能有人,是你的规矩大还是我的规矩大?” “当然是主人的规矩大。” “所以?” 乔七娘不吭声。 “所以!?” 乔七娘还是不吭声。 赵龙吟没奈何,只好开始跟乔七娘讲道理。 “你以前晚上不睡觉的么?” “我们之前有轮值,家主身边有很多护卫。” “我现在身边就你一个,你看怎么办?”赵龙吟把手一摊。 乔七娘又不吭声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呆在我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还有个规矩,我身边的人必须天天洗澡,你洗不洗?” 乔七娘沉默了良久,才点点头。 “好,既然你同意了,你就先去洗澡,然后搬个床铺进来,睡在我旁边,你看可以么?” “我就在这屋子里洗。” 赵龙吟叹了口气,如果三乙的活能干到这种地步,他何至于被人绑到这里。 “我回家拿些换洗的衣物,”乔七娘说完走了出去,在夜色中离开了。 这一晚,赵龙吟睡得很死,等他醒来时,天已大亮。乔七娘见他醒了,过来服侍他穿衣。 “你怎么连侍女的活也干了?” “张首领不让男子进来。”乔七娘说话依然直来直去,但已不似昨晚那么冷硬。 乔七娘今天没有结绳辫,而是扎了个类似男子的马尾,衣服也换了汉人男子的样式,好身材被遮得一干二净。见他盯着自己的头发看,乔七娘有些脸红,结结巴巴解释道:“主,主,主人非要我天天洗澡,结那种辫子太耽搁时间。” 赵龙吟端详着她那精致得很不真实的脸,叹了口气道:“你换发型就换发型,怎么衣服也换了。” 乔七娘的脸更红了,“家主让换成汉人的样式,可汉人女子的衣服太繁琐了,行动起来不方便。” 赵龙吟遗憾地舔了舔嘴唇,等给赵龙吟结好头发,乔七娘给他端来洗脸水,服侍他把脸洗了,就从外面端来一个食盘,将里面的食物分别放到桌子上。有一大碗白米粥,几张烤得两面焦黄的炊饼,几碟子小菜。 这些都是赵龙吟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看样子乔家主诚意很足,应该是事先问过张仲熊。 赵龙吟坐到桌子边,拿起筷子夹了块凉拌牛肉就准备往嘴里塞,然后就觉得眼前一花,筷子上的牛肉不见了踪影,然后就发现那块牛肉出现在乔七娘的手上。 “哦,我忘了,庙里不能吃肉。”赵龙吟有些郝然。 “不是,吐蕃佛教与你们汉人的不同,是不禁荤腥的。” “那你夺走我的肉干嘛,想自己吃就说嘛,我又没说不给,说了我自然会给,不可能你说了我不给的,哈哈哈哈哈哈。”他说着说着就把自己逗笑了。 还真是个傻小子,乔七娘看着他傻笑,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是我想吃,而是我还没尝过,以后所有食物我尝过了主人你才能吃。” 赵龙吟叹了口气,在襄阳也是这样,尽管做饭的都是小酒儿千挑万选的人,可是他吃之前,春姑还是固执地要先尝过,才肯放心。 等全部尝过食物之后,乔七娘就给他盛了一碗粥,然后站到了一边。 “你干嘛不吃。” “等主人吃完。” “我现在再说两个我的规矩,第一,以后不要叫我主人,叫我阿吟也好,公爷也好,都可以;第二,以后如果没有外人在,就咱俩吃饭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吃。” 乔七娘摇摇头。
“我没跟你商量,这是规矩!你得遵令!坐下吃饭!” 乔七娘看他脸色不像是开玩笑,只好搬个凳子坐到桌子边角,斜着身子,拿起一块饼啃了起来。 “坐正!”赵龙吟吼了一声。 乔七娘连忙转过身子,别别扭扭吃了起来。 两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张仲熊来了。乔七娘连忙起身,站到了一边。 张仲熊看着她,示意她出去,乔七娘彷佛没看到,仍然像根树桩一样杵在那里。 赵龙吟苦笑了一下,对乔七娘说道:“我们要谈点事,你站到门外,我不离开你的视线如何?” 乔七娘点点头,走到门外,然后死死地盯着屋子里。 “啧,你好像捡到宝了。”张仲熊砸砸嘴。 “确实是一个好护卫,就是带在身边不方便。” “怕自己心猿意马,把持不住吧。”张仲熊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说道:“你说你,如今也算是这天下最有权有钱的人之一了吧,怎么还天天过得怎么清苦,所为何来?” “不是你安排的吗?” “是我的安排的没错,可是你好这一口啊。原以为你只是在人前装装样子,没想到你还真餐餐如此。” “你知道靖康之难发生的根由是什么?” “文恬武嬉。” “是啊,文恬什么呢,就是以徽帝为首的那帮文人,穷奢极欲,玩物丧志,导致大宋上下人心离散。” “人呐,山珍海味不过是果腹,清粥小菜也能填饱肚子,所谓罗卜白菜各有所爱,就是这个理。你觉得我过得清单,殊不知也许我乐在其中。” “话又说回来,”赵龙吟看着外面倔强地盯着他的乔七娘,“你就这么放心乔家安排这么个人在我身边?不怕她一刀把我砍了?” “乔家不敢,也不会。” “你这么肯定?” “乔家如果对你不利,他们乔家绝对将面临着灭顶之灾,不仅仅是大宋和天狼军不会放过他们,就是这些和尚也不会让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生存下去,这一点乔家主很明白。” “而且砍了你对乔家有什么好处呢,你死了只对西夏人和金人有好处。他们乔家的地盘原本比这大得多,从洮南到松州基本都在他们控制之下,金人占了河西之后,他们掌控的就只有这方圆几百里了。” “一百年前起,乔家和青塘唃厮啰家族就一直联姻,唃厮啰家族本一直被西夏人挤压,熙和开边时又被大宋给打散了,如今只能依附于金人苟延残喘,这也大大削弱了乔家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 “所以金人和西夏人才是他们的死敌,当然他们对大宋也不无防备之心,只是相较之下,大宋对他们危险更小。” “他们需要我们来帮他们拓展生存空间,所以你觉得他们会砍你?” “唃厮啰家族现在有传承人吗?” “有,现在唃厮啰家族当家的是唃厮啰的五世孙赵世昌,吐蕃把羊族的族长,是金人的忠翊校尉。” “河西之地吐蕃部族多吗?” “大大小小百十个吧,大的几万人,小的就只有数百人。” “看样子比较麻烦啊。” “哈哈哈哈,所以才需要你来嘛,”张仲熊大笑起来,“吐蕃人不管什么族,大多笃信佛教,你这个韦驮尊者来了,就可以把他们聚拢在一起了,起码不会以咱们为敌。” “我也很纳闷,钦仁费这么大的周章把我掳来,所图为何,弘扬佛法一说我是断断不信的。” “这事我倒能猜出几分缘由。” “且说说看。” “如今藏南吐蕃的百姓以信佛教为主,但是呢,你知道吧,吐蕃以前的国教是苯教,唐朝初期,吐蕃王松赞干不想要削弱苯教对吐蕃的控制,就用这个外来的佛教来打压苯教,后续几任赞普也延续了这一国策,所以苯教就日渐式微。” “唐末吐蕃赞普朗达玛却反其道而行之,推行灭佛国策,吐蕃佛教进入黑暗期,吐蕃也随着四分五裂了。之后过了一百多年,佛教才又在吐蕃人之间传播,并迅速复苏,到如今又成了吐蕃的主要宗教,只是流派众多,导致信众分散。” “而苯教呢,当然是此消彼长,又处于弱势,但是毕竟是吐蕃本土养出来的宗教,其实力仍不可小觑。 “而最近几十年呢,随着大食商人在往这片地区渗透,他们带来了一种叫大食教的宗教,现在信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再加上最近百余年,吐蕃佛教都没有什么像样的转世灵童出现,如此下去,只怕佛教在吐蕃中地位又会动摇,这等情势下,吐蕃佛教各大流派的大能们如何不心焦。” 第7章 天狼军 “所以就把我这个传说中的假转世韦驮尊者请来,给他们张目啰。”赵龙吟自嘲道。 听到赵龙吟这么说,张仲熊神色严肃起来。 “怎么会是假的呢?我听李当家的说过,你送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且还伴随着雷电交加,这能是凡人?说句不敬的话,你年纪轻轻,就掌如此多的惊世骇俗的学识和技艺,这些学识就不是这世上该有的。而且从种种迹象表明,你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是凡人能具备的?” “反正龙吟军内部都在传,你要么是韦驮尊者转世,要么是雷神转世,错不了!哈哈哈哈——” 赵龙吟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脸上虽在笑,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他们这是在造神啊!这造神背后是什么目的,他用脚都能想得到。陈桥兵变的事会不会再次发生?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也会被他们抬上那把椅子? 张仲熊请他去检阅带来的天狼军,赵龙吟瞪了他一眼,“别得意忘形!现在还不是时候,最多让别人知道咱们认识。朝廷已经在防范咱们了,要是让他们知道咱们在西边还有这么一支军队,以后咱们的日子只怕会更加艰难。” “啧,你说朝廷怎么想的,就你这么赤胆忠心的,日夜不忘北伐中原,收复故土,居然还防着你!想想还真是没意思!” “朝廷不是一直这么个德行?” “咱们不如放弃那边,专心在这边开疆拓土算了!” “你忘了你爹了?你忘了你大兄了?嗯?你要不要去问问他们当年是为了什么?” “那你不觉得憋屈么,咱们打死打活——”,张仲熊满脸愤然道。 “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把眼前的事干好!”赵龙吟没好气地将张仲熊的话怼了回去。 俩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城北,天狼军扎营的位置。 沈一鸣已经将队伍集合完毕,虽然赵龙吟说不检阅,但是不妨碍他观摩一下天狼军的战训成果。 来的八千名天狼军都是骑军,按照一千人一队的编制列队。这跟龙吟军不一样,龙吟军还有一半是步兵,强调的是步骑协同,所以一队是按照两千五百兵士配置的。 天狼军则完全以西夏和金军为假想敌来配置,强调的是快打快冲,灵活机动。 当然,为了破阵,天狼军也配置了数量不菲的重骑军。 赵龙吟和张仲熊站在一处小山坡上,看着沈一鸣不停地摇晃着不同颜色的小旗,天狼军则随着旗帜不停地变换着阵型。 “难怪你天天想着开疆拓土的,原来你在这闷声发大财啊,有本钱就是不一样!种虎在这只怕都会眼馋。” 刚刚被赵龙吟怼过,张仲熊不敢再得意,连忙说道:“参议司要的战马我可是一匹都没少的给送过去了。” 赵龙吟点点头,张仲熊说的是实情,如今龙吟军已有数万匹战马,基本上每支队伍都配齐了所需。在房州竹县军马场,还养着几千匹上等战马,准备给游隼军和渊视军扩充之用。 “接下来龙吟军兵力要扩大一倍,战马估计还得几万匹,你还是要继续搜购。” “喏!如果能夺取河西之地,说句实话,几万匹战马不难。现在只能到处寻觅,从西夏人和金人的虎口里抢食,价格高不说,还费力。” “嗯,最迟明年下半年就是机会,你先做好准备吧,争取届时一击建功!” 接下来两天赵龙吟都是在天狼军中过的,吃住都在天狼军营寨,也见到了这支天狼军的统制木拉。 木拉是吐蕃人,他的父亲鬼章是位山地游击战的高手,在熙和开边时让大宋军队吃尽了苦头。曾在踏白城全歼了大宋两万余人,宋将景思立战死。大宋后来调集大军四处围剿他,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逼得大宋最后采取了悬赏的下策,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最后鬼章和他的主家董毡迫于生存压力还是归顺了大宋,金人占据河西之地后,木拉没有投降金人,而是带着几百部属在山区里辗转求存,直到遇到了张仲熊。 张仲熊允诺可以给他无限供应军器和粮草,并保证五年之内拿下河西之地。木拉先前并不相信这个内地来的汉人,但看到优良的武器盔甲源源不断地送到之后,他就有几分信了,便试着跟张仲熊打了几场小规模袭击战,在较小的伤亡情况下取得很好的战果,之后就对张仲熊的指挥能力心悦诚服。 加上他的目标与张仲熊一致,都是为了对付金人和西夏人,所以就跟了张仲熊。 木拉带着一副狰狞的面具,有点像地狱恶鬼,须眉如火,獠牙卷舌,三只红目圆睁。见赵龙吟盯着他的面具看,木拉就将面具取了下来,递给赵龙吟。木拉面具后面的脸比面具好不了哪里去,全是七拐八扭的伤疤,只有一双炯炯的眼睛还算正常。
赵龙吟接过面具,翻来覆去的看着,这面具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触手冰凉,铁不似铁,玉不似玉,有点类似玉化的木料。 木拉见他爱不释手,就说道:“这个面具是金刚手菩萨法相,我祖上传下来的,已经传了三百余年,大帅要是喜欢,就留着吧。” 赵龙吟摇摇头,这东西他虽然喜欢,可这是人家祖传几百年的东西,当世可能只有一件,他如何可以夺人之宝。 他恋恋不舍地将面具还给木拉,拍了拍木拉的肩膀,说道:“我要来无用,这神器还是适合你这种战神佩戴。” 等赵龙吟返回塔木寺的时候,李敢带着第一批五百名亲卫赶到了,接管了塔木寺内的布防,张仲熊的人撤了出去。 此后几天又陆续到了几批,都是跟着房志成的商队过来的,三乙最后也带着一队火枪队抵达了松州。 看着不断开进来的兵士,乔家主坐不住了,跟钦仁法师一起来拜访赵龙吟,希望天狼军早点撤离松州。 “赵公爷,我们这是捅了马蜂窝了么?还有多少人会赶过来?”乔家主苦笑着问道。 “没了,来的都是我的亲卫,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们要是顶用,我也不会来到这里。”赵龙吟自嘲道。 站在一边的李敢和三乙听了这句话,顿时满脸尴尬。 “既然公爷的亲卫已经来了,那天狼军何时可以撤走?” “这我得跟张首领商量一下。其实这件事我搞不懂,天狼军让你们如此嫌恶么?” “嫌恶之说从何提起?松州向来以买卖为主业,讲求的是和气生财,一般很少有驻军。即使偶有小股沙盗马匪来袭扰,乔家和寺里的武僧们也能应付。” “如今突然来了如此多的兵马,百姓和商人们以为此地要开战了,都惴惴不安,有些大的商人已经准备抛售货物,寻思着离开了。” “没想到因为我的到来搅得地方不安,钦仁法师,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呐!哈哈哈哈哈!” 钦仁法师也不生气,呵呵笑道:“尊者能来,吐蕃僧人无不蹈之喜之,何来后悔一说?我只是没想到,尊者的法驾如此之大。” “你是不是还庆幸这一万人没有吃你的喝你的,要不然你这寺里最后只怕连渣都不剩。” “所以还是尊者慈悲!不知道尊者可不可以再慈悲些?” 送走乔家主和钦仁法师后,赵龙吟和张仲熊商量撤军的事情。 “这里也确实不用留这么多人,你怎么想?”赵龙吟给张仲熊倒了杯李敢带来的新茶,一边说道。 “说句实话,除了乔家,松州及松州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大的势力,一万人是有点多。” “那你搞这么多人来?” “我就是想震慑一下这帮人,不要胡思乱想!这地方不像内地,这里没有秩序,没有规则,即使有,也是基于实力的规则。” “你来这里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那些和尚们也不打算瞒。所以金人,伪齐人和西夏人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你在这里了。尤其是西夏人,他们就是疯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所以这一万人撤肯定是不能全撤的,这样吧,阿吟,城内的防护由李敢负责,我留两千人在城外,剩余的人我带走。但是呢,也不走远,就留在洮州和岷州交界的山里,作为第一道屏障,负责监视伪齐军和金军,他们要攻进来,也只能从这两个州发起。” “可以!只是如此安排,会不会影响你的行动?” “不会,这支天狼军本来就驻扎在洮南,原本是准备明年进攻这两个州的,嘿嘿。” 赵龙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另外,我还有个事想跟你禀报一下。” “怎么?” “我想今年在积石军这地方搞点事,检验一下天狼军的战力。” “搞什么事?” “拿下积石军!” “有把握吗?” “十成!积石军以前是唃厮啰的大儿子瞎毡的地盘,金人来了之后,把这块地方给占了。瞎毡的后人不堪金人的掠剥,退进了山区。我去年找到了他们,跟他们结成了同盟,他们便陆续从山里走了出来,开始向积石军渗透。” 第8章 傀儡 “如今积石军已经被他们渗透成了筛子,拿下积石军正当时啊。” “拿下之后呢?能守得住?拿下的目的是什么?” “守不住就退出来,损失不大。” “如果河西的金军和伪齐军全部压向积石军,你如何应对?据我所知,整个河西,驻防的金军有两万人,伪齐军更是达五万之众,你还要防着北边的西夏人乘火打劫,你应付得来?” “而且你目的不明确,纯粹是为打而打,打仗呢,讲求个投入和受益。如果投入大于受益,打之无益。” “你想练兵可以,打一打,以消耗对方的兵力为主,占领城池为辅。城池这东西,它没长腿,跑不了,等时机成熟了,一举拿下整个河西,这才是咱们的目的。” “何时时机成熟?”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明年下半年!这是天时;我在这里帮你聚一下人心,这是人和;至于地利,在对方那里。所以还是等一等吧,不要吃了大亏才回头。” “阿吟,你老说明年是个时机,你咋知道的?” “你不是说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我不拿出来用一用怕是对不住你。”赵龙吟板着脸说道。 明年是绍兴六年,如果按照历史进程,明年秋冬季,金人会联合伪齐军大举南下进攻大宋,进攻方向就在东边的两淮地区。那时金军和伪齐军在河西地区就会防守空虚,西夏人就是趁这个机会一举拿下青塘及周边土地的。 如果张仲熊冒冒然在这个时候发起大规模攻击,可能会改变历史进程。金人和伪齐军说不定会放弃或者延缓攻宋,而把主要兵力放在河西,那就打乱了赵龙吟的全盘计划。 “我再次跟你强调一下,你当是军令好了,绝对不可以在明年秋季之前引起金人和伪齐军的警觉,要以韬光养晦为主,听明白没有?” 见赵龙吟突然严肃地下起了军令,张仲熊知道事关重大,收起了一脸笑嘻嘻的神情,躬身领命道:“喏!天狼军保证执行大帅的军令!” 说完正事,张仲熊又恢复了嬉皮笑脸,“阿吟,这次李敢他们带来的那个铁杆子是什么?” “火枪,跟弓弩差不多,只是射击距离更远,速度更快,而且杀伤力更强,可透盔甲,两百米之内,基本无法躲避,被射中要害,必死无疑。” “一听就知道是好东西,给天狼军也配一点吧。”张仲熊腆着脸求道。 “没有啊,”赵龙吟叹了口气,“四乙带着一百多工匠,干了三个多月,才制作了五百多把,能用的只有一百一十把,都配给了李敢。” “算起来,这东西贵比黄金啊,大军根本用不起。” 赵龙吟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铳递给张仲熊,说道:“这是手铳,装火弹的,送一把给你防身,至于使用的法子,三乙叔你教他吧。” 三乙和李敢满脸的羡慕,这手铳,四乙就做了三把,一把给了李当家的,两把让李敢带过来给赵龙吟防身,没想到张仲熊先得了一把。 张仲熊走后,松州城恢复了安静。赵龙吟想去城内走走,可是刚一出寺门,后面就黑压压地跟着数百名亲卫,再加上寺里也派出了几十名的武僧,赵龙吟顿时没有出门的欲望了,叹了口气,回到精舍。 钦仁法师给他准备了几本有关吐蕃佛教的小册子,还很贴心的翻译成了汉文,配上了许多插图,方便赵龙吟辨识。 赵龙吟拿起一本,随便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这些经文简直比他大学时学的逻辑学和拓扑数学还要像天书,完全没法理解。 幸好还有图像,赵龙吟拿着小册子,在寺里闲逛,顺便认识一下那些吐蕃菩萨造像。 汉传的寺庙他去得多,那些佛啊,菩萨他分得清清楚楚。吐蕃佛教的菩萨和汉传的不同,汉传的佛大多慈眉善目,面皮干净,满足了百姓对慈悲者的所有想像。 吐蕃佛教的菩萨造像则更贴近真人,有些甚至面部狰狞。 他花了几天时间熟悉这些菩萨的样子,还有他们的来处和所代表的愿力。赵龙吟觉得知道这些就差不多了,再了解下去只怕他会生出出家当和尚的念头。 闲逛了几天之后,钦仁法师来找他开弘法大会的事情。 “尊者,这几日几个附近寺里的师兄都来打听,想知道尊者何时可以开法会,宣讲佛法,让百姓们一睹尊者的法相。”
赵龙吟苦笑着说道:“法师,你这是赶鸭子上架啊,我真的啥也不会,连寺里的菩萨都认不全。” 钦仁法师笑眯眯地说道:“尊者天生就会的,只是不自知而已。其实尊者不用担心的,届时你只用坐着就行,自有其他师兄代为宣讲。” “就这样?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 “当然,法会后面总会有些开光或加持的事,这些就需要尊者出手了。” “这我可不会!”赵龙吟两手一摊。 “无妨,就几个简单的手势和几句简单的咒语,我会安排人教会尊者。” 赵龙吟无法,只好答应了,这些和尚需要收拢人心,龙吟军也需要,如果能让河西的百姓支持龙吟军,这可比几万大军还管用,而且,在河西之地收复之后,还有助于稳定局势。所以需要当几回傀儡,赵龙吟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藏历七月三十日,第一场法会在塔木寺举行,这是赵龙吟第一次坐台,所以,钦仁没有让民众进寺,而仅仅邀请了周围寺庙的僧众过来听讲。 看着台前密密麻麻席地而坐的僧众,赵龙吟心里发麻,但是事到如今,临阵退缩是不可能的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台,任由塔木寺的和尚们摆弄。 塔木寺的和尚们帮他调好坐姿后,就坐在了他的身后。赵龙吟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心里却背诵着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还有其他的什么三百首,反正还记得的他都背了一遍,最后连歌词都开始在心里过了起来。 当傀儡他还能接受,只是这需要坐一日一夜就让他受不了了。台下的和尚们都是坐惯了的,不仅佛心似铁,就是屁股只怕也都坚如铁石了,他凡胎肉屁股如何比得? 还好钦仁法师念及赵龙吟未曾经历过此等法事,所以隔一段时间就找各种由头让赵龙吟下台去休息一下,喝点茶,吃点点心补充一下体力。 这样的法事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又做了两次,赵龙吟已经很熟练的做起傀儡,心里的不安也渐渐消退。反倒是有空幻想起明年是否把跟小酒儿的婚礼给办了,如果能同时把房芊芊娶进门,那无疑是人生一大快事,想想就快活啊。 当然这些心思那些和尚们是不知道的,只要他幻想的时候不要露出猥琐的表情就好,至于天上的神佛知不知道,他就管不了那许多了。 这期间他还是出去溜达了几次,只是他溜达之前,乔家要把整个松州城滤一遍,凡是可疑人等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控制起来,然后由寺里的僧人跟在外围,赵龙吟的亲卫则便装围在他左右。 他出门前,乔七娘照例会让他穿上四乙为他定身打造的盔甲,外面再罩上宽大的袍服,这让他走路时很不方便,但是乔七娘和李敢、三乙他们坚决不肯妥协,就给他两个选择,要么穿,要么老实呆在寺里。 刺杀也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在一处售卖牛羊的铺子,三个屠夫突然拿着切肉的砍刀朝他扔了过来,刀势又急又狠,看得出来这几个屠夫苦练过这掷刀的技巧。 几柄飞刀被亲卫们的盾牌给挡住了,其中一把飞刀居然深深嵌入到盾牌里,可见这些屠夫力道之大。 当然这几个屠夫也被能活下来,被李敢带着亲卫们干净利落地砍翻了。 另外一次,是远处屋顶的钢弩刺杀,只是距离太远,钢弩还没靠近赵龙吟就失去了势头,被亲卫们轻松拍落。几个刺客一击不成,很爽利地自杀了。 今天本来他也想出去的,毕竟他现在是松州远近闻名的大法师、大尊者,不出去,那些虔诚的信众如何能见到他呢。 只是他刚穿戴完毕,乔家主和钦仁法师就来拜会了。藏历九月廿二日是纪念佛陀上天为母说法并重返凡界的“降凡日”,是吐蕃佛教的大节日,届时松州几家大寺庙会联合举行一场大法会,预计会有几千僧人和数万信众前来听讲和朝拜,赵龙吟这个转世尊者当然免不了要献身说法。 这样规模的大会,赵龙吟的安全防护是个大问题。李敢和在城外驻扎的沈一鸣坚决不同意赵龙吟出现在这种场合。因为这么多人的法会,松州所有的寺庙都承载不了,需要找一处空旷的位置举行,而空旷的位置加上数万来历不明的信众,就靠李敢的一千五百人和天狼军的两千人是万万不能保证赵龙吟的安全的。 第9章 初尝滋味 “赵公爷,你看这样行不行,”乔家主开口说道,“举行法会时,最里面由你的亲卫负责守卫,然后是那数千僧人,信众在最外层,两千天狼军和我的部属负责将信众分割成几块。” “这样的话,即使信众中有来心怀不轨的人也根本无法靠近赵公爷,赵公爷的安全应该是无虞的。” “你怎么保证那些僧人都是可靠的?”李敢摇摇头,还是不认可这个方案。 钦仁法师顿时怒了,“李将军,你这样说不仅仅是在污蔑那些修行之人,更是对佛祖的的不敬!” “修行之人里面就没有心怀叵测之辈?就我所知,吐蕃佛教史上不乏背叛和杀戮吧。”沈一鸣诘问道。 钦仁法师沉默了,沈一鸣说到了他的痛心处。唐末如果不是吐蕃佛教上层出现你争我斗的问题,吐蕃佛教也不会分裂,也不会给苯教可趁之机,以至于吐蕃佛教陷入黑暗之中一百多年,差点万劫不复。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我和几位其它寺庙的主持筛选一下僧人,选最可靠的、修行最为坚定的在里面,其他人在外面,你们看如何?” “那就这么定吧!大不了我到时候也穿上盔甲。”赵龙吟不想闹的太僵,就做了决定。 李敢和沈一鸣见赵龙吟发了话,就没再说什么,出门商量后续事宜去了。 钦仁法师也出去了,乔家主却留了下来。 “乔家主还有事?”赵龙起身亲自给乔家主换了杯茶。 是个好孩子!乔家主心里暗赞了一句。 “几次想请公爷去妾身陋府上坐一坐,都被钦仁法师拒绝了,说公爷要斋戒讲法。妾身也不好强求,但是呢,妾身有些事情还是想跟公爷说一说,不知公爷可否拔冗一听?” “乔家主但说无妨。” “恕妾身冒昧问一句,天狼军的张首领不是你的故友,是你的部下吧?” “我与张首领确实是故友,乔家主怎么会有此一问?” “公爷如此说就是不相信妾身了,妾身满怀诚意而来。” “你就是带着泼天的诚意而来我和他也只能是故友!” “既如此,我也不再追问。我想打听一下,公爷可知道张首领为何而来?最近两年张首领在河西的势力扩展得很快,银钱花的似水一般,竟不见枯竭,他背后一定有大的势力支撑,不知公爷可知?” “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坦诚的告诉你,他来此地是为了给我买马,你知道,大宋自从丢了河西之地后,就缺了战马来源,所以我托他帮我在此地搜购战马。” “买战马你派商人来即可,据我所知,松州隆丰记是你们龙吟军的铺子吧,为何还需要他招兵买马?” “之前我们是这么干的,可是结果不理想啊,一年才弄了几百匹回去,不顶什么用。” “所以你就派他来,不择手段弄战马?” “他负责在此搜购,我付钱向他买,他收到钱后扩充队伍继续搜购,不合理吗?” “所以他还是你的部下!” “乔家主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赵龙吟摊了摊手。 “公爷来此是有别的目的吧?否则就凭那几个和尚,妾身不信他们能把你带出京西南路!” “乔家主先别管我怎么来的,今日是你找的我,你先说说你的来意。” 乔家主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公爷不能坦诚相待,妾身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说完,她站起身,突然换了一副媚脸笑了笑,“七娘是不是入不了公爷的眼,这些天了,都没将她收入房中,公爷好定力!” “你看,问题就出在这,我要是收了她,我怕我一夜做了几次,用的什么姿势,你第二天就知道了,你觉得合适?” 一边服侍的乔七娘一听柳眉就竖了起来,正欲发作,乔当家看了她一眼,乔七娘才按耐住了。 “公爷误会了,我把七娘借与你的头一天后,七娘就没再给妾身传过什么消息。我是从她眉眼之间的神态,还有走路的身姿,断定她仍是处子之身的。” 乔七娘和赵龙吟的脸顿时都红了。乔七娘是被说中了羞事,而赵龙吟脸红则是因为被人家看出他在男女之事上仍是菜鸡。 乔当家的意味深长地看着乔七娘说道:“做事还是要主动一点才好,不要老是被动的等着,遇到木头了怎么办?” 当天晚上,乔七娘就换下了男人婆的衣服,又穿上了显露前凸后翘的西域服饰,该露不该露的地方都露出来了,而且坚持要服侍赵龙吟洗澡。
赵龙吟很想立即把她扑倒,可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虽然他前世看过小电影无数,可一次都没有实战过,所以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要么你主动,要么我主动,你选!今晚你要是不要了我,我回头能被姐妹们笑死,我很丑么?”乔七娘装着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说道。可是从她无处安放的手脚来看,估计也是不知道怎么下口。 等乔七娘也进入澡桶之后,赵龙吟心一横,脑子里回想着小电影里的场景,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半个时辰,直到水凉了才到底是把乔七娘给办了,只可惜,没几下就完了,澡桶里的水泛起了些许血红。 赵龙吟狼狈地从澡桶里爬了起来,擦干了身子,然后把乔七娘也捞了起来,给她擦干后,抱起乔七娘已经软塌塌的身子丢到了床上。 当晚,被翻几次红浪,牡丹几度盛开。 第二天日上三竿,赵龙吟才懒洋洋地醒来,乔七娘窝在他的怀里,还在酣睡,脸上还残留着激情之后的无边春色。赵龙吟心中很得意,这女人能打又怎样,还不是被他杀的连连求饶? 赵龙吟轻手轻脚起了床,来到院子里,李敢和三乙正在吃早饭。赵龙吟也走到桌子边坐下,李敢给他盛了一碗汤饼,挤眉弄眼地笑道:“昨晚快活疯了吧?我还以为公爷真要做和尚,不食人间烟火的。” “偷听墙根是不道德的!”赵龙吟用筷子敲了敲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嘁!你就快活吧,这事一旦尝到了甜头,收不住手的。” “小公爷多娶几个也无妨的,只要小酒儿是正房夫人就行。”三乙到底还是维护族长的。 “小酒儿当然是正房,房芊芊也与公爷有婚约在前,这个七娘只怕要排在第三了。” “第三也轮不到啊,临安还有个黄依依正等着公爷去提亲呢,七娘只怕要排到第四了。” “咳咳!”赵龙吟发现乔七娘已经起来了,正扶着门框站着听他们说话,连忙制止了三乙和李敢胡诌。 三乙和李敢抬头看到了乔七娘,有些尴尬,端起面碗起身躲到一边去了。 赵龙吟也有些不自然,腆着脸对乔七娘说道:“你怎么起来了,再去睡会儿。” 乔七娘摇摇头,夹着腿慢慢地走到桌子边,也坐下了。 “我只是个女奴,不会向你奢求什么身份的,你不必担心。”这时候的乔七娘乖巧地让人心疼。 “你跟着我那一天起就不是女奴了,我过两天跟乔家主说说,把你要过来,身份肯定会给你的,这个事情我还是可以做主的。” 乔七娘听后不置可否。 去年过年的时候,赵龙吟壮着胆子将黄依依的事情跟小酒儿说了,原以为小酒儿又会狂风暴雨一番,岂料不知是小酒儿渐渐长大了,懂事了,还是做了族长,考虑的事情更多了,听到黄依依的事情后,没吵没闹,只是咬着牙说道:“阿吟你是男人,男人么,娶个三妻四妾也没什么,这房子住不下,大不了再换个更大的,只是你要珍惜一些身体才好。” 所以,现在来看,赵龙吟的房子只怕真的要换了。他跟小酒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小酒儿已经暗示过很多次,赵龙吟总觉得小酒儿还小,身子还没发育好,太早结婚,生育的时候会损伤身体,所以就一直拖着。 明年小酒儿和芊芊都十六岁了,结婚生育应该问题不大了。所以他打算明年就把婚事给办了,然后再委托房志成去临安黄家提亲,能接回来就接回来,放在临安总让他不放心。 青塘城,一处石堡内,一个大食老者和金国左副都元帅完颜宗辅一边喝着茶,一边交谈。 “完颜将军找我来,可是有事?” “博赫天师西辽之行可还顺利?” “费了些周折,西辽皇帝耶律大石起先不怎么配合,我们阿拉穆特堡就使了些手段,天威之下,耶律大石最后还是屈服了。” “阿拉穆特堡果然手段高明,老夫佩服得紧。” “哼!天威之下,一切不过蝼蚁而已,普天之内,谁敢不从?”这个叫博赫的老者冷哼道。 “这边倒有一人,不过一个黄毛小子,可笑吐蕃诸部却敬若神明,无不顶礼膜拜,若让这小子势成,怕是会威胁到阿拉穆特堡的威名。” “哦?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 “此人是宋国的一个军帅,姓赵,名龙吟,不知为何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宋国享福,最近却跑到吐蕃来搅风搅雨,让这块土地很不安呐。” 第10章 刺杀1 “完颜将军意欲何为?” “老夫素闻阿拉穆特堡刺杀手段高明,且从未失手,所以想请天师走一遭,帮我解决了这个祸害。” 博赫摸着山羊胡子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们阿拉穆特堡与宋国相去甚远,且从无瓜葛——” “五百斤黄金!我先付一半,天师以为如何?” “也罢!我先探查一下此人的情况,过几日再答复你。” 赵龙吟和乔七娘大概七八天没出门了,每次赵龙吟想起床,乔七娘都用那两条大长腿将他腰身死死缠住不让他起来。赵龙吟没想到这西域女子如此热烈,再这样下去,他很怀疑自己的腰子抗不到二十岁。 钦仁法师几次来找他商量降佛凡节的事情,都被三乙李敢拒之门外。直到距降凡节还剩七天的时候,还是不见赵龙吟出来。钦仁法师急了,带了一大群和尚,在赵龙吟门外念起了经咒,而且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赵龙吟无法,恋恋不舍地从乔七娘的身子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打开门,就见到钦仁法师、乔家主和沈一鸣站在门外,颂经声戛然而止。 “赵公爷,温柔乡滋味虽好,也要惜身啊。”乔家主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龙吟。 赵龙吟老脸一红,讪讪地走出屋子,说道:“小子受教了,请两位外屋等候,我换身衣服就来。” 钦仁法师和乔家主等得有点久,因为赵龙吟还洗了个澡,不洗澡不行,身上全是男女欢爱之后的味道。 待赵龙吟换好衣服和乔七娘联袂走进外屋时,乔家主瞪了乔七娘一眼,呵斥道:“你看你那慵懒的样子,还拿得起刀剑么?” 乔七娘脸上却没有畏惧,反而露出得意之色,挑起眉毛,用挑衅的眼神迎着乔家主,那意思很清楚,你不是认为我不会迷惑男人吗?现如今如何? 赵龙吟看着这主仆二人斗法,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道:“乔家主,把七娘给我吧。” 乔家主此时却拿捏起来,“赵公爷,那要看你的诚意如何咯。” “乔家主,你这样就不地道了。” “没办法,”乔家主学着赵龙吟把手一摊,“我这是姜太公钓鱼,堂堂正正的阳谋。” “两位施主,两位施主,”钦仁法师打断了他们,“离降凡节还有七天了,咱们还是先商量一下准备事宜。” 见钦仁法师发了怒,赵龙吟和乔家主都停了嘴,看向钦仁法师。 “法师你说。”赵龙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这会儿腿还在打颤。 “从今日开始起,你要斋戒了,直到法会之后。” “可以!” “这女子也不能再碰了!” “可以!”赵龙吟也觉得该休息一下了,不然实在熬不住。 钦仁法师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有些意外。 “防卫问题定下来了吗?”赵龙吟问道。 “定下来了,”李敢出来躬腰答道,“松州城南有一处独山,当地人叫噶玛山,山的东南西面临水,且深不可测。我和钦仁法师,沈一鸣将军、乔家主商量了一下,做法事的高台就建在北面山脚下。” “届时参与法会的僧人会围着高台呈扇型向北延伸,信众则在外围同样列成扇形。整个大扇形会被武僧以及乔家的部属分割成小扇形,这样一旦发生不可测之事,可以将事态压缩在一个小区域内。” “分割任务主要还是由武僧和乔家的人去完成,天狼军主要是防止不法之人靠近高台。” “我带领亲卫营护住高台,三乙则带领几个硕壮的亲卫上高台守在公爷的身后。” “另外,我还从成都府房当家的铺子借了些熟悉水性的好手,他们会驾着船在湖边等候,一旦真有什么非常之事发生,公爷可以上船退走。” 如此安排也算是面面俱到了,赵龙吟满意地点点头,转头问钦仁法师,“大法师,你这边可还有要求?” “尊者这几日只需平心静气,斋戒去欲即可!” “请法师放心,小子定谨遵法旨。” 钦仁法师见事已谈毕,就带着一众僧人离去。乔家主也要离去,赵龙吟一把拉住,说道:“七娘之事咱们还没谈完———” 乔家主停下脚步,“不是说要看公爷的诚意么?不过你也可以强抢的,反正你又不是没干过。” 赵龙吟被她揭了老底,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不交底,我如何信你?我断不会因为一个女子,置数万天狼军兄弟的性命与不顾!”
“男人果然都薄情!”乔家主冷笑了一声,转身向七娘问道:“七娘,你想好了,如果你要留在公爷身边,我不怪你,还会给你除了奴籍,你的家人我也不会难为他们。” 乔七娘望了望赵龙吟,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吭声。 赵龙吟一看就急了,朝乔家主冷冷地说道:“乔家主,七娘跟我走,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再为难她。你所求之事,咱们法会之后再谈!” 乔家主要的就是这句话,跟赵龙吟打了这些日子交道,她大概知道赵龙吟是个什么样的人,冷血而多情,有自己的底线。所以她也不敢逼得太紧,逼太紧反而会导致他做出不可意料之事。 随着降凡节的临近,松州周边各大寺庙的僧人开始向松州聚集,无数信众也陆陆续续赶来。 先来的僧人和信众开始沿着噶玛湖行走叩拜,朝圣山,拜圣湖。 到降凡节前一天,聚集的信众人数已远超预期,估计有十来万之多。 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李敢和沈一鸣以及乔家主脸色越来越难看,压力也大了起来。 各大寺庙的主持却喜笑颜开,在他们看来,来的人越多,此次法会的影响就越大,松州几大寺庙的名声就会传播的越远。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却是会有更多的信众有机会得到韦陀尊者的祈福和加持。 赵龙吟站在噶玛山上,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僧人和信众,心里感叹这些人的坚忍。 现在天气已转冷,前几日还飘了小雪。这些人却幕天席地,吃喝拉撒都在那几尺见方之地。吃喝还好说,反正他们一向吃得简单,但是拉撒要如何解决? 看到这,赵龙吟总觉得佛教教人吃苦就是修行这种说法就是一个骗局。 按照仪程,他需要在高台上坐三天,接受信众的朝拜。这对他而言着实是个苦差事。所以这几天他拼命吃喝,以求能长点脂肪,以应对降凡节这三天的消耗,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取巧。 为了在举行仪式时不离开法台,他只能吃早晚两顿饭,而且要尽量少喝水。 降凡节如期开始了,前两天,主要是僧众们举行各种拜神仪式,赵龙吟只需当个傀儡人坐在那里就行了。 当高台上的僧人们举行仪式时,台下的僧人和信众则高声吟唱着经咒。十几万人在旷野中吟唱,声音传到山壁后形成回响。赵龙吟有一种仿佛置身于虚空的奇妙幻觉,感觉自己真的要升天了。 这就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他这时才明白,和尚们为啥要把法会建在这山壁之下! 第三天是给僧人和信众灌顶的仪式,由赵龙吟带着几位寺庙大能进行。 仪式也简单,就是用手指从一个金钵中沾些水,拂在僧人或信众的头上,同时念几声咒语。 到下午的时候,赵龙吟已经不记得给多少人灌顶了,只是觉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 当天色快黑下来的时候,钦仁法师告诉他只剩下有最后一波了,赵龙吟松了口气。 最后一波是黄龙寺的僧人,黄龙寺主持带上来的十几个僧人,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身体健硕的护法,怕是有两米高,一个手持短杖,一个手持长杖,在灯光照耀下法杖泛着青光。 看着这两个护法,赵龙吟心中突然泛起一些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正当他思索是哪里不对时,黄龙寺主持带着人来到赵龙吟坐驾前,准备跪拜。 然而,那两个护法并未真的跪拜下去,跪到一半时突然暴起,两支法杖一左一右夹着凌厉的声势朝赵龙吟当头砸了下来。 坐在一边的钦仁法师大惊失色,死命将赵龙吟往边上一推,一只法杖击打在了他的头上。站在赵龙吟身后的三乙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他扯下坐台,自己举起盾牌,怒吼一声,死命架住砸下来的长杖。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盾牌居然被砸出一个碗口大的凹坑,可见这护法力道之大。 黄龙寺上来的其他十几个僧人犹如变戏法一般,张开嘴,从嘴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小刀,也向他们攻来。 台上的其他几个护卫用盾牌将赵龙吟护在中间,拼命向高台一角移动,那里有处下去的阶梯。 对于高台突然发生的刺杀,台下僧众都惊呆了,李敢带着亲卫迅速冲了上来,五人一组,拿着盾牌,挤开刺杀的僧人,把赵龙吟与僧人刺客分隔开。 第11章 刺杀2 赵龙吟躲在盾牌阵里,掏出手铳,先朝那个手持短杖的护法开了一枪,击中了他的胸口。那个护法胸口中了一枪,却只是晃了一晃,依然挥舞着短杖,狂暴地朝赵龙吟扑了过来,以至于赵龙吟怀疑这一枪没有打中。 赵龙吟的护卫举着盾牌,拼命挡着不断落下的杖击,赵龙吟又开了一枪,这一枪击中了这护法的头部,血花在他头上绽开,这护法终于停了下来,倾倒在地,再无声息。 那一边三乙正在和那个持长杖的护法缠斗,那个护法疯魔了一般,拼命的想砸开三乙,然而由于高台上挤了太多的人,长杖根本挥舞不开。当三乙再次用盾牌顶住一杖之后,两根三角锥从这护法胸前透出,原来是赵龙吟的护卫用破甲的长锥将这护法捅了个对穿。 没等这护法反应过来,护卫将长锥抽出,一左一右再次捅穿了这护法的脖子,并死死顶住。三乙见状,大吼一声,高高跃起,一刀劈下了这护法的头颅,鲜血从脖颈处激射而出,溅了周围人一脸。 当三乙带着护卫围着赵龙吟从台角阶梯退了下去,就听李敢大吼一声,“全部卧倒——!开火!” 护卫们听到李敢的呼喊,立即卧倒在地,并用盾牌挡住几个主持的身体,那些刺客僧人顿时就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台下的火枪队开始朝台上无差别射击,那些发愣的僧人纷纷倒在了地上。 等赵龙吟返回塔木寺的时候,夜已深,老天爷似乎也对这次刺杀很不满,朝大地扬下了一场大雪。 赵龙吟尽管已经精疲力尽,但是没心情去睡,他在等李敢他们打扫战场的结果。 两个时辰后,李敢,三乙和沈一鸣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钦仁法师的尸体。钦仁法师被那一杖正中头顶,头骨破裂,面目全非。 赵龙吟摸着钦仁法师冰凉的尸体,悲从中来。钦仁法师是替他死的,要不是钦仁法师拼死推开了他,这一杖击中的就是他。 钦仁法师死了,塔木寺就临时由贡嘎法师负责主持。贡嘎法师带着塔木寺的僧众围坐在钦仁法师的尸体四周,念着经咒,脸上也没什么悲愤之色。也许他们看多了生死,也看淡了生死。 李敢还带回了黄龙寺的主持,他也受了伤,胸口中了一枪,整个胸口的袍服都被鲜血染红,不停的咳嗽,应该是被击伤了肺叶。 “玛尔拉法师,你也算是松州德高望重的大法师,说说吧,为何如此?”赵龙吟可是个假修行者,没有那么好的涵养,所以怒火就怎么也忍不住。 “咳咳,咳咳咳——,”玛尔拉法师面色苍白,连续咳嗽了一阵后,艰难地爬起来,想向赵龙吟跪拜。 赵龙吟向后退了几步,李敢和三乙立即举起手中的刀。 玛尔拉法师苦笑着重新坐下,喘息着说道:“尊者无恙,我总算没有犯下弥天之祸。只是害得钦仁师兄身死道消,也是不可饶恕之罪了。” “你放心,既然你们说我是韦驮尊者转世,想我死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吧。你先说说你到底为何?不要说你是入魔了!” “我就是入魔了啊,入魔了啊。”玛尔拉法师绝望地喊了起来。 赵龙吟让李敢给玛尔拉倒了杯水,扶着他喝了下去,玛尔拉喝了水之后,安静了下来。 “我们黄龙寺属于噶举派,现在的宗师是达波拉杰大法师,他,他,他被人绑架了!绑架之人用达波拉杰大法师的性命威胁我,我才做出刺杀尊者这等神憎佛厌之事。我数十年的修行毁于一旦,数十年的修行啊。” “绑架者是谁?” “来自遥远西域的阿拉穆特堡。”玛尔拉刺杀失败,换回达波拉杰大法师已是无望,所以万念俱灰,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了。 赵龙吟疑惑地看向沈一鸣,沈一鸣脸色非常难看,舔了舔嘴唇说道:“阿拉穆特堡是一个刺杀组织,由一个叫哈桑·萨巴赫的波斯人创建的,总坛在波斯一处大山里,当地人称他们为阿萨辛。据说这个组织刺杀非常厉害,手段神出鬼没,而且很少失手,统辖的刺客大多悍不畏死,以完成刺杀为最高目标,不计代价,不计生死。” 听沈一鸣提起阿萨辛,赵龙吟想起以前玩过的一部游戏,叫《刺客信条》,游戏的原型应该就是这个叫什么阿拉穆特堡的组织。 赵龙吟有些头大了,沈一鸣对这个刺杀组织的描述真的是一点都没夸大。在后世,刺客的英文Assassin就是来自这个刺客组织阿萨辛,你就知道这个组织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有多大,有多么可怕了。
“那些参与刺杀的僧人来自阿萨辛?” “是。” “有活口吗?”赵龙吟问李敢,李敢摇摇头,“他们要么被咱们杀了,要么自杀了。” 赵龙吟看着垂垂将死的玛尔拉法师,有点想救他,可是玛尔拉伤到了肺部,就凭他那点医术,根本无能为力。 “玛尔拉法师,你还能联系上阿拉穆特堡的人么,我想见见他们,也许我能试着救回达波拉杰大法师。” 玛尔拉灰暗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一把扯住赵龙吟的衣衫,急促地说道:“我这就派人去联系他们,达波拉杰大法师就拜托尊者了,如果能救回达波拉杰大法师,以后尊者若有所遣,噶举派上下僧众必不敢辞。” “以后再说吧,”赵龙吟摆了摆手,吩咐李敢给玛尔拉处理伤口,然后将他送回黄龙寺。 在给钦仁法师主持一场超度法事之后,阿拉穆特堡的使者博赫天师来到了塔木寺。 七娘取下手臂上缠着的那条红带,然后从头发和衣服上取下一些挂饰,结在红带上,然后用力一抖,伴随着一阵悦耳的响铃声,红带如匹练般展开,室内有一种异香隐隐约约漫了开来。 赵龙吟这时才知道这件红带是七娘的武器。 博赫天师被李敢带到精舍,只是到了离赵龙吟二十尺开外,李敢就不让博赫再向前走了。 博赫停住脚步,低头向赵龙吟施礼,赵龙吟正准备还礼,就见博赫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突然纵起,向赵龙吟扑去,身形快得犹如鬼魅。 七娘右手一抖,手上的红带如毒蛇般扬起,带子前端的三角锥快如闪电般迎向博赫的身影。还在空中的博赫将上半身子扭了扭,堪堪躲过三角锥,诡异地像是上半身和下半身错开了一样。博赫躲开三角锥后,扑向赵龙吟的速度稍缓了一下,然后又突然加了速,如炮弹一样朝赵龙吟再次扑去。 七娘的红带也迅速回转,蛇头扑到博赫前面,朝博赫的脖子缠去,博赫身形一顿,笔直落下地,他身后响起了密集的拉枪栓的声音。 这几下快速地攻防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发生,看得赵龙吟目瞪口呆,这博赫怕不是敏捷点满了吧? 博赫摸了摸脖子上的一道浅浅的血线,哈哈一笑,说道:“这女子好俊的绳技!” 七娘冷哼了一声,“天师好快的身法!” 博赫收起匕首,再向后退了几尺,重新向赵龙吟行礼道:“老夫此次前来,本就无意刺杀,只是想试一下赵公爷的防护,果然密不透风!我那十几个好手折得不冤!” 赵龙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稳了稳心神说道:“看天师刚才那几下,阿拉穆特堡果然名不虚传!” “你们的火器也让我长了见识!” “我们龙吟军还有一种更厉害的火器,威力是这火枪的千万倍,不要说几个刺客,就是你们阿拉穆特堡,也会在这种火器的攻击之下,弹指间灰飞烟灭。天师如有机会去我大宋,我不介意让你看上一看的。” “哦?”博赫的脸上的神色凝重起来,“如有机会,老夫定当造访,一观赵公爷的神器。” 博赫之前调查过赵龙吟,知道他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若他所言属实,那以后阿拉穆特堡还是少惹些龙吟军为妙。 “如今你试也试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喝杯茶,谈谈买卖?” “当然!当然!”博赫坐下之后,李敢给他倒了杯茶。 “不知赵公爷找我谈什么买卖?” “第一呢,我与阿拉穆特堡一向无怨无仇,我想知道你们为啥要刺杀我。” “不是我们阿拉穆特堡要杀你,我们不做无谓的事情,是有人要杀你,然后雇佣了我们。” “我可以知道是谁雇佣了你们么?” “替雇主保密,这是我们的信条。” 博赫的回答在赵龙吟的意料之中,他的记忆中,历史上的阿萨辛虽然臭名昭著,但是信守承诺却是他们的铁律之一。 “如此,我就不为难你了,我再问你,你们这次刺杀失败,合约可还要继续?” “刺杀赵公爷的合约已经失效,定金我们已经退还给雇主了。” “那你们的人不是白死了?” “没办法,这就是我们收费很贵的原因。” “我想知道,我在你们那里值多少?” 第12章 杀一杀 “五百斤黄金。” “啧,这么便宜?” “我要是知道赵公爷你这么难杀,我当初会收贵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赵龙吟没想到这博赫还挺风趣。 “不知道阿拉穆特堡接生意有没有什么条件?” “比如?” “比如政治?” “不讲!” “比如信仰?” “不管!” “比如是非?”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阿拉穆特堡是个讲是非之所么?” “那你们讲什么,你们赚钱总有所图罢?” “我们堡主讲知识,喜欢收集书籍,和教育信徒。他觉得世界之所以纷乱,是因为世人愚昧无知之故。” “但是你们传播的知识沾了太多血啊!” “没办法,我们需要积累,而且我们只针对权贵。” 赵龙吟点点头,阿拉穆特堡的手法其实和赵龙吟差不多,搞不好,他手上的血更多。 “我这有单大买卖,不知道阿拉穆特堡有没有兴趣。” “赵公爷先说来听听。” “我想杀了金国在河西的统帅完颜宗辅。” 博赫听了脸色一变,眼睛眯了起来。 看到博赫脸色变了,赵龙吟心里冷冷一笑,果然是完颜宗辅要杀他。 “怎么,天师有为难之处?我出一千斤黄金!” “此事容我回去斟酌!”博赫神情很快恢复了正常。 “另外我还有三个人,我也需要你们去杀一杀,请阿拉穆特堡一并斟酌。” 博赫望着赵龙吟,示意他继续。 “你知道我们大宋国的靖康之难么?” “有所耳闻。” “我们大宋国当时的皇帝和太上皇在靖康之难中被金人掳了去,连同皇家宗室三千多人全部被俘。” “我很遗憾!”博赫耸耸肩。 “别人我不管,只是这太上皇赵佶和钦帝赵桓,哦,也就是现在金国的昏德公和重昏侯,这俩人,我想他们死一死。” “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是赵佶的妻子韦氏,也杀了吧。” “他们已经不是你们大宋国的皇帝了,你为何还要杀他们?” “你们阿拉穆特堡杀人,有问雇主杀人缘由的传统么?” “没有”,博赫摇摇头,“请恕我无礼。” “这三人,一人五百斤黄金!你看这价格可公道?” “兹事体大,我现在不能立即答复你,我需要向阿拉穆特堡总坛请示!” “无妨,你们考虑好了告诉我。” 博赫见事已谈完,便站起身,准备离去。 “博赫天师!” 赵龙吟喊住他,“你既然不杀我了,那你绑走的达波拉杰大法师是不是可以放了?” 博赫停下脚步,答道:“当然可以,此事已了,我们留其无用,我回去后就叫人将他送到塔木寺。” “如此,多谢了!”赵龙吟朝他拱拱手。 “谢倒不必,不过,赵公爷是否方便,把我中的毒解一解。” “中毒?你中了毒?我没下毒啊!”赵龙吟一脸懵。 乔七娘抿嘴笑了笑,说道:“天师放心,这种药只是让你反应迟缓一些,不伤害你的身体的,你走出这间屋子,一炷香后症状自然缓解。” 博赫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博赫很守信用,离开的第二天就把达波拉杰大法师送回来了。塔木寺的僧人们围着达波拉杰大法师,纷纷吵着要去黄龙寺讨说法。 贡嘎法师拦不住,就用求救的眼神瞧向赵龙吟。 赵龙吟咳嗽了一声,对众僧人说道:“你们是修行之人,怎么学我们这些凡尘俗人,想着打杀寻仇?我想钦仁法师如果还活着,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吧。” “再说了,玛尔拉法师也死了,他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咱们真正的仇人是金国人,是他们雇佣了波斯杀手来刺杀我的,钦仁法师和玛尔拉法师不过是受了牵连,无辜枉死,跟达波拉杰大法师就更没关系了。” “钦仁法师的仇肯定是要报的,不过——,还是由我这个凡人去报吧,你们还是专心修行为好。” 众僧人见韦驮尊者发了话,就停止了吵嚷,纷纷散去,黄龙寺的僧人也把达波拉杰大法师领了回去。 来吐蕃已有四个月有余,赵龙吟盘算着该回去了。走之前他约见了乔家主,想跟她谈一下,毕竟乔家在吐蕃人中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他虽搞定了这片地区的佛教势力,但是世俗的支持也是不能忽视的。
“赵公爷终于肯跟我谈了?”乔家主今天穿的一身黑,看上去端庄却不失娇俏。 “咱们开门见山,说说你们乔家的想法吧。” “好,赵公爷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赵公爷是奉大宋朝廷旨意而来?” “我自己来的,与朝廷无关。” 乔家主听后眼睛一亮,“这么说,赵公爷对这片土地有自己的打算?” “我想要这里的马,还想跟西边的回鹘人,大食人做生意。” “所以西夏人和金人就成了赵公爷的拦路石,对吧?” “是!” “赵公爷打算何时动手?” “明年。” “需要我们吐蕃人做什么?我们可以得到什么?” “我需要你们乔家联系河湟地区的吐蕃部族,尤其是唃厮啰家族的后人,把他们组织起来,有把握吗?” “全部组织起来不可能,大部分还是可以的,这地方,心向大宋的人还是多些,但是也有一些部族已经被金人和西夏人收买,不会跟着我们冒险。” “有大部分也可以了,你们组织起来后,主要任务是扫除那些蛇虫蚁鼠,把不听话的部族赶走,稳定后方,保证物资的运输。当然吐蕃青壮有愿意参加天狼军的,你们也要支持他们。” “这样,天狼军与金人和伪齐人正面作战时,就没有后顾之忧,你看如何?” “可以,我们可以全力支持,只是吐蕃人能得到什么?” “这个你提,我看看能否满足。” “我们想要河湟的土地。” “乔家主说笑话了,你们把土地都拿去了,我们打死打活为了啥,你以为我们是志愿军?” “何为志愿军?” “就是只干活,不图回报。” “赵公爷既然不同意,那你们提个章程。” “河湟之地的州府,吐蕃人居多的,由吐蕃人治理,汉人居多的,由我们治理,祁连山下的马场归我们,当然,你们可以在那里牧马,但是产出要卖给我们。” “而且,吐蕃人占据的州府首领,吐蕃人自己提出,再由我们任命才能生效。我们会往这个地方派驻一名总督,负责任命你们的人选,也可以调停你们和其它族的纠纷,至于各族内部事务,总督可以不干预。” “我们各族人可以自行协调。” “你们可以自行协调?如果你们真的可以,真的团结一致,怎么会让西夏人打进来?怎么会让宋人打进来?怎么会让金人轻松打进来?” “若如你所说,跟金人和西夏人统治有何分别?” “分别大了,如今金人和西夏人会拿走你们五成以上的收成吧?还是白拿!我们不要!一成都不要!就是要,也会是向你们购买。” 乔家主沉默了,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最好结果,但也比现在好很多,很多!她也明白,大宋如果费大本钱拿下河湟之地,不可能会放由吐蕃人治理,几处关键州府他们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那乔家——?” “松州西北的草原,洮南都可以给你们控制,至于其他地方,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我还可以请河湟地区的佛教寺院支持你们,加上我这个乔家的女婿够不够?” 乔家主欢喜起来,那些地盘虽然很重要,但是跟各大寺院的支持比起来就不值一提。寺院的支持这可是乔家重振家业和延续家业的巨大依仗,更何况还还有赵龙吟这个金字招牌。以后乔家只要用心经营,成为河湟地区最大的家族指日可待。 “一个乔七娘换了这么多好处,还不满意?”赵龙吟咬牙切齿的说道。 乔家主妩媚一笑,说道:“我身边还有几个丫头,模样、身段都不比七娘差的,赵公爷还要不要?” “我还想多活几年!”赵龙吟摸着鼻子苦笑着说。 “男人哟,就是过不了这一关!”乔家主大笑起来,笑得放肆张扬。 赵龙吟临行前,张仲熊前来给他送行,令他以外的是,西夏重臣任得敬也便装一同前来了。 赵龙吟之前没见过任得敬,所以当张仲熊给他介绍前,赵龙吟还以为任得敬是张仲熊的幕僚。 张仲熊带任得敬前来事先没有跟他打招呼,这让赵龙吟很不满,张仲熊越来越喜欢擅作主张了。再说了,赵龙吟对投敌叛国的卖国贼从来都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所以今天他就不打算给他们好脸色了。 “原来是任大人,失敬!失敬!不知道任大人此来所为何事?”赵龙吟皮笑肉不笑地跟任得敬打了声招呼。 “老拙见过赵公爷!听闻赵公爷在此处遇袭,老拙甚是担忧,所以特委托张首领带我过来探望一番。” 第13章 完颜宗辅死了 “如今看赵公爷红光满面,应是有惊无险了。赵公爷果然是韦陀尊者转世啊,自有神佛护佑,等闲之辈岂能动得了赵公爷分毫!可笑那些人自不量力,居然把主意打到赵公爷身上!” “不会是任大人动的手罢?” 任得敬听了一愣,看了眼张仲熊,见他没吭声,连忙陪笑道:“赵公爷说笑话了,老拙与赵公爷向无仇怨,如何会行此下作之事?” “哼,我可是九死一生啊,如今我看谁都像是刺客。” “是是是,”张仲熊见赵龙吟脸色不好看,就明白他贸然带任得敬来有些行错了,就也在一边陪笑道:“赵公爷经此一难,多谨慎些也是应该的。这也怪我,没有防护好赵公爷的安全!一会儿我自去领几十棍子,算是给赵公爷赔罪。” “棍子就免啦,来人!任大人远来辛苦了,带任大人下去用膳休息,好生伺候着!” 等任得敬离开后,张仲熊仍旧陪着笑,说道:“阿吟,这事是我的错,事先没请示,就把人带来了。” “也罢,我只是不想见这贪财忘义之人,下不为例吧。咱们兄弟好久未见,今天我陪你喝几杯。”赵龙吟没再绷着脸,拍了拍张仲熊的肩膀,笑着说道。 酒酣耳热之后,张仲熊瞧着赵龙吟说道:“阿吟,我今天带这任得敬过来,是有些想法的,你要不听一下?” 赵龙吟给他倒了杯酒,说道:“你说!我听!” “这任得敬虽依附西夏人,开疆拓土不可谓不卖力,如今靠军功,也算是混成了地方上的一个大员。只是呢,因为是汉人的缘故,一直受西夏朝廷中的党项大臣们的提防。” “然后呢?” “他想往西夏中枢挤一挤,但是需要大笔银钱打点。” “他想让我们出这笔钱?” “是!” “他能给我们什么?” “我们攻打河西之地时,他设法劝西夏朝廷作壁上观。” “可信吗?” “我觉得可信。” “那就如他所愿!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他在地方做土皇帝不好么,不比在朝堂上站班快活?” 张仲熊大笑起来,说道:“所以说你是韦陀尊者转世,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有野心!” “所以这才是你带他来找我的原因?” “是!” 赵龙吟眼睛眯了起来,“想法确实是个好想法,可以试一试!咱们推他一把,看他能不能成为孙猴子,把西夏闹个天翻地覆!” “孙猴子是谁?” “我的一位故人,很能打,当真是万夫莫挡的那种。” “世上真有这种好汉?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识一下。”张仲熊诧异道。 “那得等你上那里去!”赵龙吟朝天上指了指。 “那还是算了!我还没活够!”张仲熊咽了口唾沫。 “任得敬这人,你应该比我了解,他找我们,无非是想多踏一条船而已,所以与之不可深交,只需跟他有利益往来即可。” “我知道,阿吟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我前几日跟乔家主谈过了,她会协助你,你们好好配合。” “给她的好处是什么?” “若尔盖草原,还有以后乔家在河湟的扩张不受限制。” “啧,一个女人换这么多!你是不是太大方了?” “没办法,谁叫我年少气盛,把持不住呢。”赵龙吟把手一摊。 赵龙吟要走的时候,被塔木寺的僧人拦住了。塔木寺原主持钦仁法师圆寂之后,一直没选出新的主持,赵龙吟原以为贡嘎法师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的主持,岂料贡嘎法师坚辞不受。僧人们无法,就想赵龙吟做他们的主持。 赵龙吟顿时麻爪了,这是沾上了啊! “诸位法师,我在大宋还一大摊子事,没法丢下啊,这主持如何做得?”赵龙吟朝众僧人不停地作揖行礼。 “我们也知尊者尘缘未了,我和寺里的诸位师兄商量了一下,尊者只要接了塔木寺的主持,可以不用呆在寺里,在大宋遥领即可,寺里的日常事务自有我和诸位师兄弟料理。” “还可以这样?”赵龙吟诧异道。 “之前钦仁法师也经常出去传道修行的,一年两载不在寺里也是常事。” 赵龙吟苦笑了,这是把他的路都堵死了啊,这便宜主持他是推不了了,毕竟他欠了塔木寺一条命。
等到天气好转,赵龙吟终于踏上了归程,松州各大寺庙的主持都来送行,却不见乔家主。中途他转道去了一趟乔家主的家,才进去不久,众人就听到乔家主的怒骂。 “一个七娘还不够?还想打我其她奴婢的主意?你是大宋的公爷!居然还想在吐蕃的土地上肆意妄为!” 然后众人就见到赵龙吟狼狈地逃窜了出来,乔家主拿着把刀在后面紧追不舍。 众主持相视一笑,到底是少年人啊!只有张仲熊在马上若有所思。 赵龙吟一行走进京西南路地界时,收到情报司和参议司的消息,完颜宗辅在回上京的途中死于妫州,金国朝廷发出了邸报,说完颜宗辅病死于回京途中。 赵龙吟看着情报司的消息,心里暗叹了一下,这阿拉穆特堡的行动还真是迅捷而高效啊,那一千斤黄金花得值了。 赵龙吟在北风呼啸中回到襄阳府,李仲达、种虎和房志成率着京西南路一众官员在城外十里迎接。当众人都躬身向赵龙吟行礼时,只有一个白皮老倌傲然不动,双手剪在身后,抬头望天。 赵龙吟在马上看到此人的反常举动,火就上来了,老子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你却在这里摆POSE? 只听到他冷哼一声,举起马鞭指着那白皮老倌,怒道:“此人为何如此无状,李敢,给我将其拖下去,抽十鞭子!” 房志成连忙上前拦住,低声对赵龙吟说道:“此人就是临安派来的提点刑狱司副使王干举,先放过他吧,免得朝廷那边又怪罪。” 赵龙吟摇摇头,说道:“如果任由阿猫阿狗来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以后这块地方的官场风气怕是要坏了。若是寻常官员无礼,十鞭子也够了,今天既然是他王干举,那就多打二十鞭子!” 说完,也不管王干举在风中呼骂,夹了夹马腹,径直走了。 等赵龙吟回到自己府宅时,小酒儿和房芊芊率着家仆在门外迎接。俩人都着盛装,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娇艳。赵龙吟心里怀着鬼胎,下马之后,立即露出满脸谄笑,假惺惺地说道:“外面风大,你们在外面站多久了,吹出毛病来了怎么办?快快进屋!” 小酒儿和房芊芊跟赵龙吟都是相处久了的,对赵龙吟的性子如何不知?见他一反常态,就知道他在外面肯定是又做下了不好的事情。又见到一个着妇人打扮的美艳女子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还如何不明白? 小酒儿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笑魇如花地迎了上去,一把牵住赵龙吟的胳膊,左三圈右三圈地拧了个来回,一边对赵龙吟说道:“阿吟在远处受苦了——,如今好不容易安然无恙的回来,奴家和芊芊妹子多等一下也是应该的。” 小酒儿这句“在远处受苦”尾音拖得特别长,赵龙吟本来就被拧得呲牙咧嘴,听了这句话,愈发的愁容满面了。乔七娘装着没看见,把头扭向了一边。 小酒儿没有再理赵龙吟,而是走到乔七娘的跟前,微蹲行了一个礼,问道:“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乔七娘脸色有些慌乱,瞧向赵龙吟。 赵龙吟摸了摸鼻子,说道:“进去再说吧。” 等进了屋子,赵龙吟才吞吞吐吐地对李仲达和小酒儿说道:“这位是乔七娘,我在吐蕃时的护卫,也是,也是,也是我纳的妾,只是因为长辈不在身边,还未成礼。” 李仲达呵呵一笑,“无妨,无妨,既然领进了这屋子,就是一家人了,礼仪咱们后面补办。” 小酒儿听阿翁表了态,也不好再说什么,上前牵起乔七娘的手,亲热地说道:“姐姐这一路辛苦了,阿吟一个人在那偏远之地呆了那么久,也多亏了姐姐照顾。芊芊妹子,你先带姐姐去梳洗一番,去去风尘。”芊芊听后就走上前,欲带七娘去内宅。 乔七娘此时完全没了往日的泼辣,怯怯地看着赵龙吟。赵龙吟朝她点点头,说道:“这是小酒儿,这是芊芊,都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你先随芊芊去,无妨的。” 等乔七娘一步三回头地随房芊芊进了内宅,赵龙吟一屁股瘫坐到椅子上,他确实累了。小酒儿给他倒了杯茶,就手喂给赵龙吟喝了。 李仲达在一边说道:“阿吟刚回,小酒儿你可别为难他,不过是娶了一房妾而已,让阿吟先歇歇吧,” “酒儿知道了,这就服侍阿吟去洗漱歇息。”小酒儿狠狠地瞪了赵龙吟一眼,嘴巴一开一合,无声地说道:“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赵龙吟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只好乖乖地跟在小酒儿后面进了内宅。 第14章 有了身孕 等晚上出来吃饭的时候,赵龙吟步履蹒跚,小酒儿则笑吟吟地一脸喜意。 一家子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等大家坐好后,赵龙吟没见乔七娘,就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房芊芊。 房芊芊看上去有些难为情,低下头不吭声。春姑在一旁说到:“七娘有了身孕,小公爷怕是还不知道吧,还让她骑马,一路颠簸的,幸好没出事!” 赵龙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瞠目结舌地愣了半响,才问道:“什么身孕?谁?” “乔七娘怀了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春姑加重了语气回答道。 赵龙吟一下子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说啊,小公爷你也太粗心了!她一女子,头一次怀孕,也是懵懵懂懂的,还以为自己水土不服,生病了。” “我也不知道啊,这事我也是头一回。”赵龙吟这会儿脑子还是懵的。 众人此时也没心思吃饭了,都跑去后宅看乔七娘。独留下李仲达,他不好去。 乔七娘正卧在床上休息,见赵龙吟等人跑了进来,害羞地将身子转向床里,不肯转过来。 春姑将他们撵了出去,说是要让七娘好好休息,明日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看看腹中胎儿是否安稳。 等赵龙吟等人重新坐到桌子上,李仲达说道:“阿吟,你跟小酒儿和芊芊的婚事赶紧办了吧。” “嗯,就由阿翁安排,越快越好。”赵龙吟此时可不敢说什么,生怕稍微露出犹豫之色,那等待他的就不是刚才的小鞭细抽了。 时间很快就进入腊月,赵龙吟忙着筹办婚事,他现在的府宅确实小了点,但是要换大的要等到明年。他的开国公府还在修建之中,位置在襄阳以西万山山脚,旁边有一个湖泊通到汉江边,在湖的对岸是靖康书院新的院址,已经建好了,书院学生和教习、执事等已经搬了进去。 按他的意思,他的开国公府不用修得太大,太豪华。但是李仲达和房志成都不同意,觉得公爷府就该有公爷府的样子。赵龙吟拗不过,只好随他们去了。他只要求在湖里种些荷花,他很喜欢下雨的时候划船到湖上,听雨打荷叶的声音,这是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正当他在他的公爷府工地闲逛的时候,赵构收到了王干举和皇城司分别写来的密报,是关于赵龙吟的。 初夏时分,皇城司密报赵龙吟被吐蕃和尚劫持,且不知去向。赵构听闻后也是大惊失色,正准备严令成都府路和利州路的驻军解救赵龙吟时,皇城司又来了消息,说龙吟军仅仅派了赵龙吟的一千五百人亲卫去了松州,龙吟军其它兵力都按兵未动。 这事让他觉得古怪,就按下旨意,准备再看看。果不其然,没多久,枢密院机速房在松州的探子就有密报来了。原来那帮吐蕃和尚不知从哪里得知赵龙吟是韦驮尊者转世,就把他劫持到松州去传法。机速房还把赵龙吟坐在法台上呆如木鸡的样子描述的活灵活现。 赵构看到消息哑然一笑,这帮吐蕃和尚怎么如此糊涂,他赵龙吟要是韦陀尊者转世,那他赵构就该是玉皇大帝转世了,只是,有活得这么窝囊的玉皇大帝么? 后来又得知赵龙吟遇刺,虽然赵龙吟本人安然无恙,却闹得整个松州鸡犬不宁,还害得塔木寺的主持身死道消。看样子,这小子就是个惹祸精啊,不仅自己倒霉,还带着周围的人也跟着倒霉。 赵构带着看乐子的心态看赵龙吟在松州的胡闹,有一件事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就是那个叫张仲熊的马帮头子。 这个马帮头子在当地应该势力不小,而且还跟赵龙吟称兄道弟,这引起了他的警觉。但是据后来收集的多方消息查证,赵龙吟确实只是跟这个马帮购买战马,没有看到其它勾连,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跟马帮买战马,这不算什么,大宋其他几支军队,谁不是各显神通,不择手段的搜购战马?既然朝廷给不了他们,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干举是趴在床上咬着牙写的密报,他在赵龙吟回襄阳的时候故意倨傲无礼,惹来意料之中的惩罚。李敢可没手下留情,是用了心打的,王干举没有三个月下不了床。 这就给了他口实,他一边吸着气,一边冷笑地写着状纸,这次不把赵龙吟整垮,起码也要让他脱层皮,他王干举这么好打的? 他的密报还没出襄阳,就传到了赵龙吟的手上,赵龙吟看了之后没有理会,吩咐原样发出去,只是让给王干举看病的大夫往王干举的伤药中加了些东西。原本只需在床上躺三个月的王干举,恐怕没有一年是下不了地了。
垂拱殿里,还是赵构、赵鼎和张浚在坐谈。 “没想到这小子戾气这么重,一回来就打了朝廷派去的大臣。”赵构呲着牙,想着王干举挨打的样子。 “从这两份密报对比来看,王干举是故意为之?”张浚疑惑地说道。 “像是故意为之,据老臣猜测啊,王干举如此为之,一来想通过这种方式邀名,二来怕是想让朝廷趁机处罚赵公爷。”赵鼎说道,“赵公爷被绑去松州,在那荒蛮之地呆了数月,回来时又是几千里的奔波,有些火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哼,叫王干举收敛一点,不要老想着弄以前在东京时的那一套,我们叫他去京西南路,主要是让他监督那小子不要胡来,岂料他自己倒胡来起来。赵龙吟那小子性情未定,行事常不按常理,把他惹毛了,砍了他王干举的脑袋,朝廷能把那小子怎么样?” “话又说回来,那小子回来之后在作甚?好像安静了许多。” “据皇城司的消息,应该是在筹备婚事。” “这小子终于要结婚了?是谁家的女子?” “是收养他的李家坡族长的孙女,还有一个是襄阳府知府房志成的女儿。” “猴子脖子上要拴绳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希望他结婚以后做事沉稳一点。” “男子么,结了婚,做人行事自然会想的多一些,心就会安定下来。”张浚在一旁笑着说道。 赵构想起了黄依依,从情报来看,赵龙吟应该是很喜欢黄依依的。目前朝廷可以有效控制赵龙吟的手段不多,或许? 他很希望赵龙吟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为此他不仅派去了王干举,赵鼎还推荐了李纲,原是希望李纲这个老臣能拴住赵龙吟这匹烈马。只是从李纲的过往来看,李纲只怕比赵龙吟还激进。 “李纲现在何处?好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禀官家,李纲奉赵龙吟之命,带人在黄河以南的大山里剿匪,已有半年之久。”张浚答道。 “啧,这么难剿么?比杨幺还难剿除?” 盘踞在洞庭湖的号称有几十万人的杨幺水匪,已经在今年夏天被岳飞基本清剿完了,而且是用的赵龙吟此前的计策。就是毁掉洞庭湖周边的码头,让杨幺在湖里失去补给,不得不上岸与岳飞在陆地上决战,结果可想而知。 杨幺兵败后被俘,岳飞倒也没客气,直接砍了他的头。 “各有各的难处,岳帅今年征讨杨匪之前,其实朝廷已在洞庭湖周边坚壁清野了一年,杨匪得不到补给,只得上岸,对上以陆战闻名的岳家军,覆灭自是不可避免的。”赵鼎向赵构解释道。 “而邓州以北、黄河以南的大山,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平日就只有些猎户在其中讨生活。靖康之役后,很多北地的百姓在金人和伪齐人的残酷剥削和掠夺下,活不下去了,就进了这些山里,成为流匪,在山里四处游窜。” “这些山里大多没有路,猎道也不适合大军行进,所以只能派出小股兵力,一块一块地清剿,如此就要多费些时日了。” “那就让他们慢慢剿吧,免得他们闲着想七想八。” “喏!” 没过几天,赵龙吟收到了情报司的消息,徽帝在金国五国城无征兆死亡,死的时候旁边无人在场。同时阿拉姆特堡也给了托人带来书信,信中解释说,他们杀了徽帝之后,引起了金国的警觉,加强了对钦帝和其他宗室人员的防护,急切之间不好下手,需缓图之。 赵龙吟对这个结果不很满意,这三人有一个活着对大宋都是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偏偏他们自己又不死,宁愿如猪狗般的活在那里,怎么就不学学崇祯皇帝呢? 他们就像是大宋人的卵蛋,只要一日还活着,就会被金人捏着,高兴不高兴都可以捏一下,以看大宋人的痛苦来取乐。他们要是死了,金人就捏不成了,整个大宋都会松一口气,头也许能抬起来些许。 所以,他们怎么能不死呢!!? 赵构收到徽帝的死讯要晚几天,快过年了。看到皇城司的密报,一直被赵构强压在脑海深处不愿意去面对的痛苦瞬间就被点爆了。 第15章 赵构的痛苦 靖康之难后的经历的所有种种羞辱磨难,被俘亲人的音容笑貌都涌进脑海,他痛苦地将手中的密信捏成一团,在空旷的大殿里大声嘶吼起来,扭曲狰狞的脸庞挂满了泪水。 在殿中伺候的内侍从没看到赵构如此,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倒,将头伏在地上,不敢多看。 听到消息的潘贤妃带着张婕妤和黄才人匆匆赶来,站在殿外等赵构发泄完毕,才走了进去。 黄才人拧了条热毛巾,替赵构擦了擦脸。潘贤妃给他倒了杯热茶,递到赵构手上,说道:“官家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 “太上皇驾崩了。”赵构低沉地说了句,然后就不言语了。 听到官家说徽帝驾崩了,几个女人也都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赵构和几个妃子就那么默默地坐着,一直到日暮。黄三进来掌灯时,才把赵构惊醒。 “明日罢朝一天,叫赵相,张相还有礼部的潘礼进宫来议事。”赵构对黄三吩咐道。 “喏!”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赵鼎几人就匆匆地进了皇宫,赵构在垂拱殿等着他们。 赵构昨夜没怎么睡,所以当赵鼎他们看到赵构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老泪就下来了。 “官家要节哀啊,可不能不惜龙体。”, “我没事,今天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太上皇的丧礼之事。” 赵鼎沉吟了一下,说道:“当务之急,老臣以为有两件事要着急去办。” “老相公请讲。” “第一,要先把太上皇的庙号和谥号定下来,这是第一要务;第二,礼部立即派人前去跟金国交涉,请求迎回太上皇的灵柩,归葬大宋。” “赵相所言甚是!按照惯例,太上皇的丧礼还需要一个老成之人主持,我们礼部在一旁协助,这个也请官家定夺。”潘礼在一旁说道。 “太上皇的庙号和谥号礼部先拟个建议出来,给两位相国先斟酌,而后我再来定夺。至于派人去金国迎回太上皇灵柩一事,礼部派一位侍郎,再选一位宗室郡王一起前去吧。太上皇的丧礼就由赵卿家做总主持,张卿家和潘卿家你们为辅。” “喏!” “老臣还有一事,想请官家考虑。”赵鼎和张浚、潘礼起身领了钦命。 “讲!” “这丧礼是马上就办还是等灵柩迎回来了再办?” “老相公的意见呢?” “老臣认为可以马上就办,并昭告天下,以定人心。” “没有灵柩如何办丧礼?”张浚疑问道。 “这就是为难之处!可能——,可能——”赵鼎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可能什么?老相公不妨直言!”赵构不耐烦的说道。 “我们可能需要置办一副衣冠灵柩,类似衣冠冢一样。” “这如何得行!太上皇的丧礼是大礼仪,若如此行事,乃大不敬!”潘礼坚决反对赵鼎的意见。 “这衣冠灵柩只是为了在举办丧礼时供吊唁之用,从举办丧礼到入陵,有数月时间,那时太上皇的灵柩也该迎回来了,所以最后真正入陵的,还是太上皇的灵柩。”赵鼎解释道。 “我觉得还是等迎回太上皇的灵柩之后再办丧礼更为妥当,反正也不过延迟数月时间。”张浚说道。 “如果金国不肯送还太上皇的灵柩呢?就这么一直拖着?” “怎么可能,逝者为大,金人不能不讲理!” “金人什么时候跟咱们大宋讲过理?”赵鼎反驳道。 “就按赵爱卿说的办吧,等太上皇的灵柩回来了,入陵的时候再办一次!”赵构烦躁地站起身,离开了垂拱殿。 金国上京,天色阴沉,滴水成冰,北风夹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除了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哈哈还在外面讨生活,稍微有些积累的人家,都窝在家里闭门不出,抱着浑家孩子乐呵。 此时金国新皇帝完颜亶继位已快一年了。新皇登基之后,就让完颜宗磐出任尚书令,封宋国王,算是朝中第一权臣了。而原来朝中权柄最为显赫的完颜宗翰,虽封为太保,领三省事,但是却被免除了都元帅一职,连他下面的几位得力干将,如完颜希尹,高庆裔等人也一并被夺了兵权,可以说,完颜宗翰这一系人算是被彻底地撵出了军队。 年底照例是分红的时候,完颜昌和完颜宗隽聚在宋国王府,和完颜宗磐喝酒听曲。 生意他们是不关心的,房仁这几年一直处理得很好,没出过什么纰漏,他们只管过年分银子就好了。
“听说宋国的太上皇死在了五国城?”完颜宗隽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金杯。 “嗯,前几天死的,死的有些蹊跷。”管理宋国皇室俘虏的事情由完颜昌负责,赵佶死后,他去马马虎虎调查了一下。 “如何个蹊跷法?”完颜宗磐问道。 “看上去像是正常死亡,但是他夜里死的时候,身边竟一个人也没有。虽然他去了五国城后,随侍的姬妾少了许多,但也还有五六个,怎么会让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独居?连服侍的下人也不派一个?” “等他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得梆硬,我总觉得这不合情理。” “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么?” “看不出来,如果是被杀死的,那杀人的手段就很高明了。” “也不是不可能啊,现在暗杀之事层出不穷,宗辅不也死的诡异?说是病死的,可是他正直壮年,说病死就病死了?” “据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人说,宗辅也有可能是被毒死的。他身边有几个原来宋国宫里的女子,据说还有个公主,那公主因不堪宗辅的虐待,就在他酒水里下毒,而且持续了好几天,宗辅根本就没有察觉。所以他死后,他身边服侍的人,不论男女,都给他陪了葬。” 正在给宗磐倒酒的一个年幼的女奴听到这,手一哆嗦,酒水撒了宗磐一身。 宗磐嫌恶地推了女奴一把,那女奴身体非常孱弱,宗磐这一推,将她推倒在地,滑出老远。 本在一旁分金银的房仁,听到动静后连忙过来查看。 那女奴吓得连忙爬起来,跪倒在地,捣蒜般连连磕头,双肩瑟瑟发抖。 “房仁有些不明白,王爷怎么会让这些不懂事的丫服侍在身边,我都比王爷会享福。”房仁给宗磐重新倒了杯酒,笑着说道。 “还不是他这个老货,”宗磐指了指完颜昌,“当初说送几个宋国宗室的女子给我开开荤,这么小,怎么开?我可没宗辅那嗜好,我喜欢熟妇。” “巧了,小弟我也喜欢,我每年都买几个高丽女子回来,交南方来的那些积年的老鸨调教,等调教好了再弄回家。你别说,那些老鸨真的好手段啊,被她们调教过的女子那可完全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完颜昌和完颜宗隽都来了兴趣。 “老鸨教的都是服侍男人的技艺,”房仁说道,“那些老鸨将那还未成年的女子买回去后,从女子的行走坐卧,到一言一行,都会按照男人喜欢的样子进行调教,还会请一些师傅,教她们吹拉弹唱,轻歌曼舞之类。” “这也不算什么稀奇,那些从宋国掳来的女子也会。”宗磐撇撇嘴。 “这些当然只是助助兴而已,那老鸨还会教她们许多床上的秘技,许多姿势那是闻所未闻,反正小弟我是尝过的,那滋味——,嘿嘿。”说到这,房仁满脸猥琐而沉醉。 宗磐将一只酒杯朝房仁扔了过去,怒骂道:“你个驴日的,只会自己享受,好意思在这里说!还不赶紧给我们哥几个送几个来享受享受!” 房仁没管砸在自己身上的酒杯,陪着笑说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小弟还以为哥哥们喜欢这些幼小瘦弱的。明日小弟就叫人给各位哥哥府上各送几个,哥哥们一尝就知道那其中的妙处。” “哎,我们怎么会喜欢这些弱鸡一样的东西!摸上去全是骨头,膈人!说起来我们金人女子也是勤苦耐劳的,只是个个粗枝大叶的,远不及浣衣局那些掳来的大宋女子,细皮嫩肉的摸起来有味道。” “浣衣局的那些女子还是算了吧,刚来的时候还挺新鲜,如今被千日万日的,早就没啥意思了。”完颜宗隽也是满脸的遗憾。 “那咱们就等着房仁兄弟给咱们送那些高丽女子了。”宗磐舔舔嘴说道,“我府上这几个不中用的东西,房仁兄弟也带走,帮忙调教调教。” “这我可不敢,”房仁慌忙说道,“万一这些府上的女子经不起调教,弄根绳子上吊死了,小弟我可担待不起。” “死了就死了罢!哪年不死几十百把个的,城外的荒山扔的还少了?谁会在意。”宗磐不耐烦地说道。 “好好好,小弟就领回去试一试,等调教好了再送回来。”房仁见宗磐有了不喜之色,不好再推辞,就应诺了下来。 说完这些闲事,房仁也没走,宗磐留他吃午饭,说下午还要商讨一下明年的买卖。 第16章 大婚 几人中午喝的有点多,都有几分醉意。宗磐看着一箱一箱的金银抬进抬出,朝房仁问道:“我刚才看了下账本,怎么今年你只拿了四成收益,大头反而给了我们?” 房仁愁眉苦脸地答道:“今年总体收益不及去年的六成,我是靠哥哥们吃饭的,当然要先保证哥哥们的收成。” “这我就不明白了,”完颜昌在一旁说道,“宗翰的势力已经被赶出了中原,关中和西边也没他的份了,怎么收益还减少了这么多?” “哥哥啊,你说的这些地方没人了啊,没人了,咱们的货物卖给谁?” “也是,狗日的刘豫年年征兵,把干活的男丁都拉去打仗了,剩下的妇孺不是饿死了,就是南下逃难去了。你们是没去看过,真的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呐,那叫一个惨!”完颜宗隽啧了一下。 “听说刘豫还在征兵,准备明年大干一场,欲一混南北呢。” “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刘豫就是个酒囊饭袋,没有咱们支持,他打过什么胜仗?只会送人头!” “明年是他的最后一战了,不管输赢,都不能留他了。”宗磐皱着眉说道。 “他背后是高庆裔,要想弄掉他,首先得弄掉高庆裔和希尹。” “我怎么记得当初你也举荐过他?”宗磐问完颜昌。 “咳!这不是当初看走眼了吗,我早就跟他断了往来。” “明年这一仗肯定还是要打的,朝中现在还不完全是咱们说了算,宗干他们都还想着捞好处呢,而且新皇帝才登基,也想用战功来立威。也只有咱们打胜了,谈和的时候才能由咱们说了算。” “不管怎么样,高庆裔和希尹他们要先打掉!如今他们没了宗翰的庇护,要拿下他们也不费事。” “嗯,宗隽你管着宗室,这事你去做吧,我们在后面支持就是。” “好。”宗隽点点头。 第二天,房仁把十几个千娇百媚的高丽女子分别送到完颜宗磐等几个人的府上,再从他们的府上领走了七八个十岁左右女奴。 这些女奴中就有赵构的两个女儿赵佛佑和赵神佑。这两个女子四岁的时候就被俘北上,一同被俘的还有她们的母亲和三个妹妹,三个妹妹在路上就死了,他们的母亲邢氏也在路上被金兵凌辱致死。若不是康王府的一个老太监一路照拂,她们俩早就不知道被抛尸何处了。 后来她俩被分到宗磐府,靠着残羹冷炙活到如今,房仁都感叹她们生命力的顽强。房仁之前叫人试着跟她们接触了一年,发现她们除了还记得自己是宋人以外,已完全不记得其他事了,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如今是大宋的皇帝。 他打算先不把这俩孩子送回襄阳,而是先送去南京,万一宗磐想起来,就说送到南京去调教去了,等过了一年半载,如果没什么意外,再送回去。 正在高高兴兴筹备赵龙吟婚礼的京西南路的上上下下,收到朝廷要给太上皇举办丧礼的旨意。按规制,大宋境内婚嫁等事皆需停一个月,原本定好正月初八成亲的赵龙吟也只能将婚事往后推一推。 “这太上皇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小酒儿最是不满,嘟囔道。 “只是成亲的日子晚一个月罢,筹备的事还是可以继续的。”李仲达安慰道。 “都准备好了啊,我和芊芊的嫁衣都做好了!” “就这么急着嫁出去啊!” “哎呀!阿翁你!”小酒儿被李仲达说得害羞了。 由于赵龙吟是娶正妻,这是京西南路和龙吟军最近几个月的头等大事,所有人都等着看这婚事是何等的热闹。房志成和李仲达商量,把两桩婚事一起办了。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合礼仪,但是现在是战时,连官家纳妃都不是很讲究这些,赵龙吟一个公爷自然可以不用太循规蹈矩。 原本赵龙吟希望等到公爷府建好之后再成亲的,小酒儿死活不同意,所以最后定的日子在二月十二。 派出去的各路人马都纷纷派人回来参加赵龙吟的婚礼。 一直在北地活动的房仁回来了,同时带回来已救出赵构两个女儿的消息,赵龙吟听后非常欢喜,这算是给他婚礼最好的贺礼。 太行山派回来了李纲,他们已走出中条山,正在向太行山推进。 在外方山一边剿匪一边练兵的种虎回来了。 驻守在南阳平原的元丙和六丙回来了。 驻守在信阳军的折忠国回来了。 最后回来的是沈一鸣,他是和乔家主一起回来的。
乔家主是第一次登门,给小酒儿送了一顶镶满珍珠宝石、金丝掐成的凤冠作为贺礼,给房芊芊的则是同样嵌满珠宝的步摇。小酒儿和房芊芊看了都是非常欢喜,拉着乔家主左一个姑姑右一个姑姑的叫个不停,叫得乔家主心都化了。 她同时给乔七娘送来了一份大大的嫁妆,并认了乔七娘作了义女。 张仲熊没有回来,是赵龙吟不让他回来的。今年西边要打大仗,而从河湟到襄阳一来一回最快也需要两个月时间,耽误不起。 张仲熊给小酒儿送了一袋和田玉作贺礼,足足有一百块,给房芊芊的是八十块。 给赵龙吟却送了两个西域美女作贺礼,还说西域女子好生养,生的子女身子也健壮,好养活。 这是嫌事还不够大啊!赵龙吟表面上义愤填膺,心里却暗赞老张会来事。小酒儿自是不肯让这两个妖艳女子进门的,直接打了出去。最后便宜了种虎和折忠国,一人领走了一个。 看着这俩西域女子一扭一扭的随他们离开,赵龙吟咽了一下口水,心里骂道,看这两个狐狸精不把你们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随后一阵熟悉的刺痛从胳膊上传来。 二月十二日的时候,婚礼如期举行。整个襄阳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每个人都想借着赵龙吟这个一方之主的婚事冲一下这几年的血腥和霉头。 朝廷也派了一个礼部员外郎送来了贺旨,这回官家倒大方了,不仅恢复了他国公的爵位,还送来一百匹上等的丝绸和二十个五两一锭的金元宝、二十个五两一锭的银元宝作贺礼。 岳飞送来两匹骏马,赵鼎是两罐茶叶,张浚则是两方徽墨。 接亲和拜堂都是同一天完成的,只有洞房却被安排错开三天,这让赵龙吟有些遗憾。夫子云,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快事之一,如果洞房时有两位如花以玉的新娘子,只怕其它几件快事要相形见绌许多吧。 只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洞房之夜一个新娘子都没碰到!那些书院的学生还有军队里的将领硬是将两间洞房围了一夜,浑然不顾屋里屋外的人急得跳脚。 每当赵龙吟想进前一步,就有几杯酒递了过来,以至于赵龙吟求了一晚上,最后躺在了胜利前的最后一步。 赵龙吟第二天醒来时决定将这些人记入黑名单,以后他们结婚的时候,他会带十万大军将他们的婚房都给抬走,你们做初一,我做十五!麻麻的! 赵龙吟接下来过了一个月的骄奢淫逸,醉生梦死的日子,也没人打扰他。 小酒儿和房芊芊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在闺房的反应也大相径庭,一个凶狠不惧,你来我往,一个娇滴滴的,千依百顺。 两个人都让赵龙吟欲罢不能。 等他终于想起偏房还有个乔七娘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乔七娘住的的院子,准备看乔七娘在做什么。岂料刚一进门,就见到七娘和春姑正在院子里培土种花。 七娘还未显怀,但是也没缠腰了,穿了件宽松的褙子,头上梳了个懒人髻,没有了做女孩儿时的娇俏,却多了几分妩媚。 “哟,新郎官今日怎么有空进这个院子了,是不是走错了?”七娘看到他,放下花锄,酸溜溜地问道。 春姑一看势头不对,连忙走了出去。 赵龙吟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凑了过去,想去看乔七娘的腹部。 七娘一把推开他,恨恨地说道:“莫挨我!把身上洗干净了再来!” 赵龙吟没管,直接上手抱起七娘,七娘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气咻咻的在赵龙吟耳边低声说道:“别逗我!仔细动了胎气!” 赵龙吟把她抱到一张贵妃榻上坐下,拉着七娘的手说道:“等过些时日,我跟小酒儿说一下,把跟你的婚礼补办了。” “我不急的,现在腹中的孩儿最重要,毕竟是赵家的第一个呢,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李当家的、房当家都来看过几次,也是盼着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我都喜欢的!” “不一样的!”七娘摇摇头。 赵龙吟知道李仲达和房志成关心乔七娘是否会生男丁的原因,他们想得太远,想的太多。 其实不仅仅是乔七娘在惦记赵龙吟娶亲一事,靖康书院还有个女子,在赵龙吟风流快活的时候,整日里茶饭不思,夜里更是躺在被子里泪流满面。 第17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李清照看到陶颖最近很不正常,经常魂不守舍,精神恍惚,整理的书籍也没有往日的章法,经常放错位置,甚至有几次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抽泣。 在李清照反复逼问之下,陶颖才扭扭捏捏吐露了心事,原来她被赵龙吟结婚一事所扰。 也是,陶颖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却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人。书院几千学生中,和陶颖年纪相当且未曾娶妻的有几百个,其中不乏对陶颖倾心的,却未见陶颖对他们中任何人显露出情愫,原来她竟喜欢上赵龙吟。 以陶颖的条件,无论姿色,学识,是配得上赵龙吟的。只是如今赵龙吟已娶正室,副室也有了,再嫁过去只能作侧室了。李清照跟她讲这些道理时,陶颖未置可否,看上去似乎并不介意。 李清照无法,只能来找赵龙吟。 赵龙吟听到李清照来找他,还以为书院出了什么事。在听了李清照的说词之后,头就疼了起来。之前就怀疑陶颖是不是得了那个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没想到还真是,书院几千才俊就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么? 他和陶颖之间的事又不能跟李清照明说,只是要娶陶颖这事,在赵龙吟看来,是完全不可想象的。怎么娶?小酒儿肯定不同意不说,就是同意了,他也不敢想象晚上两人一起滚床单时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陶颖会不会想起她被杀的家人他不知道,赵龙吟肯定会想起。正动得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想起她被杀的爷娘,还有兴趣动下去?能动下去那是变态!赵龙吟又想起那个《沉默的羔羊》里那个变态的猪二代,在脑子里和自己的相貌重合了一下,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当他以妻妾已多,不好再娶的理由婉拒李清照时,李清照诧异地看着赵龙吟。 “娶作妾成不成?只要婚后对她好点。” “不成!”赵龙吟毫不犹豫地再次拒绝。 李清照拂袖而去。 三日后,李清照再次慌慌张张地来找赵龙吟,说陶颖离开了靖康书院,给她留了封书信,说是去临安投亲戚。 “她在临安有亲戚?” “以前听她说过,她有个姨娘嫁去了临安,只是跟她们家并不亲,平日并不常走动的,这样的亲戚如何靠得住?赶紧派人去截回来!” 李清照有些恼怒,想起自己在临安的遭遇。她也算是经历过些世事的,尚且在那里步履艰难,陶颖一个涉世不深的弱女子,在那里如何过活? 陶颖这是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啊!赵龙吟心里叹息了一声。 “我们在临安有些人手,我可以安排人照顾她。”赵龙吟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能松口。 “老身搞不懂,阿吟你平日也不是如此绝情之人啊。” 赵龙吟觉得瞒不下去了,只好对李清照坦白道:“是我害死了她的家人。” “什么?”李清照大吃一惊。 “龙吟军攻打襄阳府的时候,流匪袭击了她的家。” “那也是流匪作恶,跟你有啥关系。” “流匪也是我的人。” 李清照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们不是一直在剿匪么,怎么流匪突然就成了你的人?” “有些是,大部分不是,这事有些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阿吟你今天最好给我讲清楚,否则,哼!别让我错看了你!” “我想要那些大户的土地。” “那你找他们买啊,你又不缺钱!” “没几个人愿意卖的,那些人把土地当成命根子,不死不会松手的,所以我只好让他们死了。” “你要那么多土地何用?你们不是一直在开荒么?” “你来襄阳府的时候,城外的情形你还记得么?” “记得啊,我刚来的时候,城外全是哀哀待死的流民,靠着树叶草根挣命,全大宋哪里不是这样!” “现如今呢?城外可还有一个流民?” 李清照沉默了。 “那些大户的土地都分给了这些人?” “大部分,少许分给了立功的将士。” “你为何要如此做?” “我只想这个世上公平一点,对那些百姓公平一点,这也是我坚持要靖康书院的多招一些平民子弟的原因,我希望这些平民子弟以后对这个狗日的世道也多些善意。” “你以后还会这么做,对么?” “是!” “我家也曾经是大户,也是被你们这些人祸害的,不过,阿吟你跟那些人似乎不一样。” “所以?” “所以,管他娘的!阿吟,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不管你走到哪一步,对这个世道多些善意!对百姓多些善意!老身总会支持你的!”
“多谢李大家!”赵龙吟对李清照长鞠不起。 李清照把他搀扶起来,说道:“阿颖知道这事么?” “她知道,还找我拼过命,被我说过去了,然后就成了如此局面。”赵龙吟苦笑了一下。 “所以你就该照顾她一辈子!娶了她不是对她最好的照顾?” “我跟她有覆家之仇,如何娶得!” “我看她好像不是很在意。” 赵龙吟心里要抓狂了,这李大家都五十多岁了,怎么还这么天真?陶颖现在不在意,明年呢?后年呢?以后呢? 李清照见赵龙吟着实为难,也放弃了。 “无论如何,你先帮我把她追回来,后续之事我来处理,不再烦你。” “多谢李大家!”赵龙吟再次长鞠不起。 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赵龙吟又开始到处闲逛,从南阳平原逛到信阳军,再从随州逛到荆门军,把各处的民情都看了一遍。 眼下正是春耕时分,看到那些百姓开荒的开荒,垦田的垦田,浇地的浇地,一派繁忙安详的景象,谁看得出来,这些地方不久前还是血流成河的战场? 几千年来,汉人的老百姓犹如那野草,倔强地在这块土地上求活着,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惨痛,只要给他们一口气,他们就能春风吹又生! 赵龙吟一边走一边感叹着,不知不觉地走到荆门军长林县城。随同他一起的是房宣意,还有几个今年毕业要到地方州县任职的靖康书院学生。 他们进城后,找到一处茶馆,几个人要了一壶茶水,几样点心,就坐了下来,旁边一桌坐了几个读书人模样的,正在闲聊。 “还是要多出来走走哇,这外面的春色渐欲迷人眼呐。”赵龙吟诗兴大发,准备背首诗显摆一下。 “你是出来躲家里那几只母老虎吧,看你满脸疲惫之色,哪像是少年人!”房宣意又开始刺他了。 “你知道女人是啥滋味吗?一个小屁孩子,断奶了吗?就在这里聒噪!”房宣意还没结婚,所以结了婚的赵龙吟最近就老是拿这个来压他,一压一个准。 房宣意一时气结。 “你们听说了吗,靖康书院搬到襄阳了,新书院修的那叫一个气派!啧!说是堆金砌玉不为过!”旁边那桌一个满脸脂粉气的人说道。 “都是百姓的血汗钱呐!”说话的是另外一个身体肥硕,蓄着八字胡的中年人,摇着一把竹扇,老神在在。 “是啊,是啊,用百姓的血汗钱给自己脸上贴金,看来这赵龙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如今这京西南路啊,人人不思着走正途,纷纷削尖脑袋往靖康书院挤,没学到什么,却可以得高官厚禄,一个靖康书院,几千人,教出什么有才学的读书人了么。” “可不是,你看咱们长林新来的那个县尉,没有功名在身的,就是在靖康书院呆了两年,如今才二十岁,就得了个从七品。” “说起这个县尉,笑死人,文心雕龙都不知是何物,吟诗作词更是一窍不通,居然就坐了高堂,这世道当真是乱了。” “按理说不会吧,靖康书院也是有饱学之人坐镇的,他赵龙吟在大宋也有些文名,怎就教出如此愚笨不堪的学生?” “赵龙吟身居高位,身边替他捉笔代刀的人还不多了去?写几首好的诗词出来给他充门面怕也是有的。” “也是,也是,想他一个粗鄙不堪的武夫,怎么会写出那些惊才绝艳的词句来!必是有人代笔的。” “唉,正是有这些狼子当道,咱们大宋才落得如此田地,这大宋之大,竟无我等读书人容身之地了。” “是啊,想我大宋开国之时,赵普赵相靠半部论语帮太祖得了天下,又靠半部论语把这天下治得如花团锦簇一般,后面如范文正公,司马相公他们不也是把大宋的江山打造的如铁桶一般?” “你说现如今,跟金人求和又能怎样?咱们之前又不是没跟辽人、西夏人求和过!咱们大宋灭国了吗,没有!” “说不得啊,现在朝廷是武人当道,都是要指望打仗来求军功求官爵的,他们哪管百姓死活,哪管朝廷安危!” “听说金国,西夏国都是新皇登基,都在改制除弊,准备开科举士,重用读书人,怎么咱们大宋却反其道而行之了!” “不要说西夏国和金国了,就是大齐国也是对咱们读书人求贤若渴啊,去年我一个同乡去了,大齐皇帝立即给了个七品的县令,真是羡煞人也!” 第18章 淮西大战 “唉,你说咱们怎么生而为宋人呢,要是生在金国、西夏国多好,现在每天看着身边那些腌臜宋人就生气!”这人说完还朝赵龙吟这桌子瞟了一眼。 书院的几个学生就按耐不住了,义愤填膺地欲找这些人评理,赵龙吟朝他们摇摇头。 等这几个人离去后,赵龙吟问他们道:“感想如何?” “这些人都是蛆虫,咱们养活他们简直就是在浪费粮食!”一个学生气愤地说道。 “大仙,回去跟你阿爷商量一下,将整个京西南路类似这样的人搜罗一下,然后拟个章程,将他们递解出境,想去当西夏人的就去西夏,想当金人就去金国。人家哭着喊着求上进,咱们不好拦着,就遂了他们的愿吧。” “这样会不会引来非议?” “咱们不这么做他们就不非议了?” “然后再拟个章程,把那些只会坐着空谈的人,送到偏远村镇,让他们去治理,能治理好,给他们升职的机会,治理不好的,他们就不用回来了!” “当然,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要讲究些策略,可以先发动一下舆论攻势,先在民间搞臭他们,再处理他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喏!”房宣意见他说正事,连忙躬身领命,随后话锋一转,问道:“话说,你那些诗词是不是找人代笔的,说句实话,我也不信你一个粗鄙武人能写出那些诗词来。” “我身边就你一个臭皮匠,要不你帮我写几首?” 房宣意立马闭上嘴巴,几个学生哄堂大笑起来。 赵龙吟等他们笑完,换了副严肃的表情对他们说道:“我希望你们到了地方之后,多做些实事,不要学他们,只会空谈,误人误己。” “喏!”众学生皆躬身领命。 赵龙吟在外面逛到端午节才回到襄阳,他的公爷府已经修好了,等他回去主持入住仪式。 这国公府所在地形呈“U”型,中间是一个连通汉水的湖泊,湖泊两边是两个小山,靖康书院建在西边的小山上,而国公府则建在东边的小山上。 赵龙吟的亲卫驻扎在小山后面,北面靠江处修了一个码头,停了两艘三百吨的战舰,以防护可能来自江上的危险。 书院的学生纷纷跑来游览国公府,李敢本想拦着,被赵龙吟制止了,如果连自己书院的学生都要防着,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学生们都身着天青色院服,看上去特别儒雅,看样子李清照来了书院之后,书院的审美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从去年开始,书院医学部开始招收女生,这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但是李清照一再坚持,官司还打到赵龙吟这里,赵龙吟自是同意的。 现如今书院的女学生已成了书院的一道风景,那些男生们有事无事就往医学部跑,小酒儿没法,派了家丁守在了医学部的门口,看见在附近逡巡的男生,直接拎着棍子就开撵。 看着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四处逛着,赵龙吟的心情非常愉悦,当即宣布,以后只要是书院的学生,凭学生证可以随便进出国公府,当然内宅是不能进的,其他地方随意。 那两艘战舰跟传统的战舰不同,船壳是铁包木的,里面也有乾坤。去年四乙就按照赵龙吟的图纸搞出了蒸汽锅炉,虽然不大,大概两千升左右,但是在枯水期却能很好地代替河水作为动力驱动作坊的那些器具作业。 在陆地上试验成功以后,赵龙吟就设计了这种战舰,并把蒸汽锅炉作为动力搬上了船,当然,一起搬上船的还有两门炮,船舱前后各一门。 就这东西,一艘可以打一百艘同等大小的传统战舰,前提是炮管不报废! 搬完家后,赵龙吟把种虎和折忠国招了回来,商讨年底可能发生的战事。 “据情报司和你们参议司的情报来看,伪齐人应该会在今年秋粮收割以后发动对大宋的入侵,你们怎么看?” “我们这边伪齐人应该不敢碰,所以他们的进攻方向应该会在东边。” “如今伪齐也没什么打过仗的老兵了,都是些签兵,战斗力低下,如果东边的几路宋军连这些签兵都顶不住,那就可以解散了,免得浪费国帑。”折忠国驻守的信阳军,是跟伪齐人对峙的前线,所以对伪齐军比较了解。 “我们今年的重点在张仲熊那里,如果朝廷没有旨意,咱们对于东边的战事可以作壁上观,只是准备还是要做一下的,万一东边打成了烂污,让伪齐人打过了江,官家就又要跑路了,这对大宋的士气不利。” “如何准备?”种虎问道。 “让六丙率他的两万游隼军进驻信阳军,算上折大哥的三万兵马,五万人应该可以震慑伪齐人了。如果东边战事打响,六丙的游隼军可以沿淮河东下,从后方袭扰伪齐军,并寻机截断他们的粮道,让他们南下时有所顾忌。”
“折大哥的人马则可以北上,攻击伪齐的蔡州、陈州,佯装要攻打开封府,掩护六丙的侧翼。” “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想法,你们参议司下去商讨一下,看是否可行。” “喏!我们尽快拿出一个可行的方略,阿吟你再来定夺。” 绍兴六年七月,前去接太上皇灵柩的礼部员外郎王伦无功而返,官家召回了秦桧,让他出任绍兴知府,入尚书省和枢密院观政,并让他与金人的交涉,接手迎回太上皇灵柩一事。 九月初六,刘豫筹集了三十万签军,号称七十万,分三路在两淮发动了南侵,虽然他很希望金国能派兵支援,但是被金国朝廷拒绝了。 刘豫任刘麟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总领中路兵,由寿春进犯庐州。 刘猊率东路兵,取道紫荆山出涡口进犯定远。 西路兵由孔彦舟统领,奔光州进犯六安。 朝廷命韩世忠率部迎战刘猊的东路兵,命江东安抚使张俊拒敌刘麟的中路兵,命刘光世率部迎战伪齐西路兵。同时朝廷诏令淮西宋军皆归张俊指挥,诏令岳飞随时准备渡江,诏令龙吟军随时准备东向支援。 九月二十日,刘猊的东路军刚过淮河,即被韩世忠顶住,冲击几次之后,无法突破韩世忠的防线,不得已,只好暂退回颖上。 九月二十三日刘麟军从淮西顺利渡过淮河,率军十万驻扎在濠、寿之间,准备攻击庐州,刘光世慌忙放弃庐州,退到采石矶,准备渡江逃窜。 张俊派监军官星夜赶往采石矶,对刘光世说道:“奉张帅令,有敢渡江南逃者,斩无赦!”刘光世不得已,率军重新回守庐州, 九月二十五日岳飞收到枢密院军令,命他率部渡江,驻守黄州和蕲州。 九月二十六日,赵构出临安,御驾亲征,准备前往建康督战,赵鼎拦住御驾,坚决不同意赵构冒险。赵构无法,和张浚、赵鼎协商后,前往平江驻跸,宋军军心大振。 九月二十八日,赵龙吟来到信阳军,给六丙和折忠国饯行。 六丙和折忠国都满脸的兴奋,憋了两年没打仗了,都觉得裤裆要长霉了,如今终于可以把长枪掏出来了,各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你们还记得参议司给你们的任务么,就这么兴奋?”赵龙吟跟他们饮了杯酒,开口说道。 “记得!”两人齐口同声答道。 “记得就好,记住了,咱们的重点在西边,这边不要搞大了,届时没人支援你们的。” “喏!” 六丙带着游隼军呼啸着出了兵营,向东疾驰而去,赵龙吟看着六丙很骚包地在马上翻了个跟头,笑了一下,妈的,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这是带着两万人去打猎。 赵龙吟返回襄阳府后,龙吟军参议司发出军令,命令张仲熊即刻发动河湟夺取战。 命令驻扎在外方山的周正立即夺取潼关。 命令元丙和黄塘率部前移方城夏道,严密监视汝州和颖昌府方向伪齐军的动向。一旦发现他们有向东边移动的动向,立即出方城夏道,攻击汝州和颖昌府,以策应折忠国。 自此,赵龙吟谋划已久的西征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收到龙吟军出兵的通报后,岳帅开始率部北上,攻击光州方向的孔彦舟部。 刘光世命统制王德、郦琼从安丰出兵,攻击刘麟部。 十月十五日,刘猊军数万人绕过韩世忠部的防线,拿下定远后,直奔宣化,欲进犯建康。 韩世忠紧追不舍,在越家坊与刘猊军相遇,双方激战数日后,刘猊败走。 十月十八日,折忠国拿下蔡州,向陈州进发,同时,六丙率游隼军在颖州四处游击,烧毁了几十万担伪齐朝廷送往前线的粮草。 收到粮草被袭击的消息后,伪齐军军心大乱,兵士无心再战,纷纷溃逃,更有许多兵士托军中会写字之人写好自己乡贯姓名后自缢而亡。 刘麟刚败于王德、郦琼之手,又听闻刘猊败走,军中又缺粮草,也无心再交战下去了,慌忙拔营北遁。 在逃回伪齐的路上,又被折忠国和六丙截杀了一通,等他回到开封时,随他一起南侵的伪齐军已不足两万人。 十月二十五日,伪齐人的这次南侵以惨败告终,大宋守住了淮河一线。 第19章 帷幕拉开 开封府,伪齐皇宫,一处书房内,身着便服、满头白发的刘豫手里捏着一封奏报,愣愣地看着窗外,接连的兵败的消息让他显得更加苍老。 一直就这么动都不动的坐到天黑,连步履蹒跚的刘麟进来他都没有察觉。 “阿爷,阿爷?!”刘麟轻声喊了句。 “嗯?”刘豫惊醒过来,“回来了?” 刘麟绷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抱住刘豫的腿痛哭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唧唧的成个啥样子!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没打好,下次再来就是!”刘豫把刘麟拉起来,安慰道。 刘麟站起来,擦了擦眼睛,黯然道:“我们还有机会么?” 刘豫沉默良久,转身给刘麟到了杯热茶,说道:“最后再试试吧!大不了咱们爷俩再回家种地去。” “就怕宋人不会放过我们!” “不放过我们又如何?他们有胆子打过来?”刘豫冷笑了一声。 “不好说啊,两淮的那些宋军倒没什么,跟咱们一样,都是乌合之众,不足惧。只是那京西南路的龙吟军,战力却是可怖,几次交锋,咱们完全不是对手,儿臣觉得只怕金人也不一定能胜他们!” “是啊,这支兵力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以前咱们轻视了啊!” 俩人正说着,外面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双手托着一封奏章,躬身奏道:“陛下,洛阳急报!” 刘豫一边接过奏章,一边呵斥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等看完奏章,刘豫的脸变得煞白,一下子瘫坐到椅子上,半响缓不过气来。 刘麟连忙上前,扶起刘豫,一边柔抚着刘豫的胸口,一边朝内侍急喊道:“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刘豫挣扎着坐起来,制止了内侍传太医。 “父皇没事吧?确定不需要传太医?” “我没事,你刚远征回来,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早点进宫来议事。” “喏!”刘麟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跟刘麟一样如丧考妣的还有二丙,他原本指望靠偷来的种子在伪齐捞一个大大的功劳,来换取荣华富贵。岂料那些种子种到地里之后,一个月过去了都不见发芽。 起先他怀疑农夫不会拾掇,就亲自跑到田间地头蹲了十来天,周边的土地庙都被他拜遍了,地里仍是不见动静。 等周围地里的其它庄稼都长了一尺来高的时候,二丙绝望了,让农夫挖开泥土,才发现那些种子都已经烂掉了。 “都说种子有问题,偏不信!”旁边的农夫嘟囔道。 被李仲达那个老匹夫坑了!二丙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在心里将李仲达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浑然不顾李仲达的祖宗也是他的祖宗。 被他吹上天的作物没有种出来,刘豫对他就不怎么热情了,要不是看他是从南边的来的读书人,如果恶待会失去南方读书的人心,刘豫只怕早就以欺君之罪斩了他的头。 二丙无法,只好投靠刘麟,原想着跟着刘麟南征,博取些军功,岂料竟一败涂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三十万大军基本都倒在了南方那河湖田野之间,逃回来的还不足一成。在逃亡的路上,他差点被六丙追上了,要不是他机灵,换了一身普通兵士的衣服,这会儿只怕也抛尸荒野了吧。 老天对他二丙何其不公平! 回到开封这几天,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坊间朝堂纷纷在暗地里议论,不知道大齐还能撑多久,许多人已在暗暗打算,看看是北上投金,还是南下降宋。 大齐已经民心尽失!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大宋他是不能去的,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向北了。 二丙下了决心,准备随时跑路! 金国西京大同府,都帅府内,完颜昌和完颜宗弼也收到了南方的战报。 完颜昌如今接管了完颜宗翰的军权,任金军都元帅,统管幽云十六州以南军政事。 “这么说,刘豫又败了?”完颜昌拿着军报,气咻咻地问道。 “败得很惨,我很怀疑如今刘豫是否还有一战之力。”完颜宗弼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 “那刘豫就没什么用了,你说我当初怎么就举荐了他呢!汉人都是狡黠之徒,不足信!” “都帅不必自责,当初也是没办法,所谓矮子里拔将军,也是形势使然。” “如今该如何收拾这副烂摊子?” “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废了刘豫,咱们接过来自己管就是!”
“也罢,那就再看看,真废了刘豫,你就去接了那里。” 完颜昌扔了一大包烟给完颜宗弼,这种烟是房仁从南方搞来的,定制的,一百支一包,市面上是买不到的,房仁说这种烟,光制作成本都要二十两银子一包。 完颜宗弼抽出一支,搁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闭上眼睛让烟在肺了滚了个来回,再吐了出来,满脸陶醉地说道:“好东西啊!汉人搞这些东西还是厉害。” “咱们当初出兵南下,不就是图宋国的富贵繁华?只是咱们不会弄啊,这才过去十年不到吧,你看看这片土地,野狗比人多!竟比咱们辽东还荒凉了。” “咱们当初把这片土地交给刘豫的时候,还是有些人烟的。没想到这刘豫比咱们还狠,硬是把这块土地弄成了废墟。如今如要恢复,即使是轻徭薄赋,也至少需要两代人的时间。” “所以他娘的咱们把这块地打下来到底图个啥?还跟宋人结了仇,这无休止的厮杀,何时是个尽头!” “事已至此,都帅烦恼也无用了,日后再想想后面怎么弄吧。我这里还有两份紧急军报,都帅先看看怎么处理。” “什么军报?” “第一份呢,宋国的龙吟军一部,趁两淮混战的时候,在九月三十日占领了潼关。而且据探子来报,在潼关以南的黄土塬上还有两万左右的龙吟军在逡巡,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准备向东入侵洛阳,还是向西入侵关中。” “两万人不济什么事吧?倒是他们把潼关占了比较麻烦,刘豫能派人去夺回来么?” “刘豫新败,眼下只怕很难组织起像样的进攻,而且据情报来看,这支龙吟军跟其他宋国军队不一样,战力只怕不输于咱们女真战士。” “之前他们跟咱们金国兵马碰过?” “前年小规模碰过一次,在南阳平原上,当时刘豫南征,咱们派了六千人支援,其中有一千女真武士,全折在那里。” “兵力多少对多少?” “十三万对五万。” “还好,看不出什么,以前咱们金国兵马对上宋军,都是一比五,就这,宋军还是一触即溃,所以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完颜昌沉吟了一下,“给朝廷禀报这里的情况,同时下令让太原府和平阳府的驻军南下河中府,监视宋军的动向。” “河东的大部分驻军都在太原府和平阳府,如果全部调往河中府,河东路的防守只怕就空虚了。” “空虚就空虚了,难道还有人敢打河东的主意?” “去年太行山和吕梁山的山匪中,突然冒出一个大势力,不到两年,就占据两山的大部分。看他们行军作战的方式来看,不像是一般的山匪,倒像是正规军,火器也犀利。” “是不是以前被咱们打散的宋军?” “很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之前不是山匪的,活不下去了,就进了山当起了山匪。” “啧,这狗日的刘豫,弄得这块土地上烽火四起,真该千刀万剐了他!我立即上奏给朝廷,必须把刘豫给拿掉,刻不容缓!” “这股势力目前似乎对咱们还没有什么敌意,他们主要在山上活动,很少下来,但是,谁知道呢,万一他们趁咱们防守空虚,下山来劫掠一番,咱们可不得不防。” “还有其它的兵力可以调遣么?” “没有。离潼关最近的就是平阳府和太原府的兵力,中都路和河北路的兵力太遥远,而且调动这两路的兵马要经过朝廷同意。” “这如何是好,”完颜昌没辙了,躺在椅子上发愁,原以为接了个美差,没想到竟是个烫手的山芋。 “不对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龙吟军突然占领潼关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你刚才说那两万人也只在荒原上逡巡,并没有什么行动,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为了策应两淮的战事,防止关中的齐军增援两淮,所以才派人占据潼关,截断两地的通路,只是现在两淮的仗都打完了,却不见他们退去,这就奇怪了。” “这有啥奇怪的,”完颜昌兴奋起来,“要是你占了一个这么重要的地方,会乖乖的自己交出来么?别人想要,总要付出点代价吧?那两万人应该是用来支援潼关的,应该既不会东进,也不会西上。” “都帅确定如此?”完颜宗弼有些怀疑。 第20章 河湟大战1 “咱俩打赌,你府上的那个高丽舞姬我早就看上了,咱们就赌这个,如果你输了,那个歌姬归我,如果我输了,我府上的舞姬你随便挑!” 完颜宗弼心里苦笑了一下,军国大事怎能如此儿戏!不由得对完颜昌就轻视了几分。 “好,咱们一言为定!都帅到时候可别后悔!”完颜宗弼脸上可没露出半点不快。 “一定!一定!”解决了头痛的问题,完颜昌心情非常愉悦。 “那潼关之事我们该如何处理?” “让平阳府的驻军南压河中府,但不过河,看看宋军到底意欲何为。让太原府和大同府的驻军提高戒备,我倒想知道那些山匪敢不敢下山!至于潼关,先让宋军占着吧,等我们解决了刘豫再说!” “喏!” “你刚说有两份军报,还有一份是啥?” “河湟之地有马匪造反,而且势头颇大。” “河湟之地在哪里?” “关中以西。” “以前宗辅管的地盘?” “是。” “宗辅那几年在干什么,居然让一个马匪坐大?尽想着捞钱了?”完颜昌顿时就火大了。 “那地方是吐蕃人的地盘,还有其他各族人杂居,原本情势就复杂。这些土人凶狠蛮横,不好治理,历来中原王朝对那里都没有什么好的管制办法,大多以羁縻为主,所以造反在那里本就是家常便饭。” “五十年前宋国曾打下那里,设置了许多州府,然而在花费巨大人力物力之后,没几年就被人家撵出来了。” “所以现在人家也想把咱们撵出来?”完颜昌自嘲道。 “不好说,这份军报是十五天前发出来的,后面就再没收到那里的军情了,如今那里是个什么状况,没人清楚。” 完颜昌现在确定肯定他接了个烂摊子,难怪他走马上任时,完颜宗干他们给他送行,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当时以为他们是嫉妒,现在想来,怕是幸灾乐祸的意思要多些。 “我们在那里有多少人?” “咱们金国的兵马有两万人,主要驻扎在青塘和兰州,其中女真战士有五千人,另外各州还驻扎有齐军,加起来大概六万人吧。” “八万人守不住那里?” “齐军的战力不提也罢,咱们金国的兵马,现在战力如何,不好说啊。”宗弼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据他了解的情况,那些驻扎在河湟的金军心思都在捞钱玩女人上,早就堕落到提不动刀,上不得马的地步。 “宗弼你去一趟吧,八万人总能抗一阵子,咱们尽力了,再被人家赶出来,朝廷那里也好交代。” 完颜宗弼苦笑了一下,那地方如今已成泥沼之地,他去了又能如何?但是这是军令,不好拒绝,只好躬身领命,“喏!” 完颜宗弼走后,房仁从后室走出来,对完颜昌说道:“都帅,眼下战事又起,可否将西边的粮草供应买卖交给我去做?” “有赚头?” “赚头大了去了!”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把生意做到自己人身上是否不好?” “都帅,我可不敢打金国兵马的主意,不过,咱们是给齐人打仗,让他们出点粮草钱总是应该的吧。” 完颜昌眼睛一亮,“对啊,咱们打仗为了谁,还不是为了齐国!他们也该出点血!我马上给刘豫去封军令,请他协助你办理西路军粮草事宜。” 等完颜宗弼赶到秦州时,就收到了前方军报,积石军、廓州和青塘已尽陷马匪之手,洮州除了岌岌可危的洮州城,其它地方也被马匪占据了。 他立即向完颜昌写了一封急报,请求将关中五路的军政指挥权交予他,并请求朝廷向西夏国施压,要求西夏国出兵援助。 洮州城外,天狼军大营,张仲熊在沈一鸣和木拉的陪同下正在视察军营。 根据战前收集的情报,河湟之地共有两万金军,六万伪齐军。其中青塘驻有五千金军和两万伪齐军,洮州驻扎了五千金军和两万伪齐军,兰州驻扎了一万金军和两万伪齐军。 金人刚占领这片区域时,并没有留多少人在这里防守,后来吐蕃人反叛了几次,完颜宗辅就增强了这里的兵力部署。 而天狼军只有五万人,部署在青塘附近的祁连山有两万人,由张远统领,洮南有一万人,由沈一鸣统领,积石山有两万人,由木拉统领。 天狼军前期的几处攻城太顺利了,积石州和廓州的守军基本没有作像样的抵抗。
攻打青塘的时候,张仲熊本以为是一场恶战,为此他调集了两路共计四万大军。 他们的攻击重点就是那五千金军,特别是那一千女真兵卒。 攻城开始前,青塘守军似乎没把张仲熊这股马贼放在眼里,酒照喝,女人照玩。 城里的吐蕃人夜里发动了袭击,竟有一半女真人是死在女人被窝里,其他的不是死在酒馆,就是死在大街上,真正死在破城战中的不及两成。 仅仅用了一个晚上,他们就拿下了青塘城,五千金军全部被杀,没有留俘。那两万伪齐军倒是投降了一万四千,张仲熊全部交给了乔家主的人看管,这些人,按照赵龙吟的说法,都是很好的劳力,他可不敢乱杀。 这些假象导致他有些狂妄,以至于这次在洮州城打了无准备之战。 攻下青塘之后,张仲熊把木拉的兵马调到洮州,和沈一鸣的兵马会合,准备快速拿下洮州。而张远的兵马则往东,攻击无敌军防守的湟州、河州和熙州。 洮州府是个大州府,他们花了十天时间才清空了洮州府外围伪齐军,如今围了洮州城已经有两天了。洮州城是大宋宣和年间经略河西时修建,原打算作为长期驻守之地,所以就修得特别高大厚实。 张仲熊原以为在内应的帮助下很容易拿下洮州城,岂料一个内应在关键时刻叛变了,不但没有按约定在城内挑起内乱,反而将其他内应举告给了驻洮州金军,导致城内的内应被血洗殆尽。 天狼军试着强行攻了几次城,遭到守军的顽强抵抗,伤亡很大,张仲熊只好放弃,等从山里运来攻城炮之后再发起攻击。 攻城炮要晚上才到,他最迟明天一定要拿下洮州城。根据最新的情报,北面兰州的一万伪齐援军和一万金军已经出了城,正在往这里赶来,最迟后天就会赶到,如果这些援军全部赶到,这三万天狼军就被动了。 接到情报司关于完颜宗弼已到秦州的消息后,张仲熊更加郁闷了。 这个完颜宗弼可不好对付,是金国出了名的对宋强硬派。至于军事指挥才能,就更不用说了,之前他带领金军与宋军数次交战,其中不乏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从未失手过。自完颜宗翰失势后,如今他可算金国第一人。 如果他把关中的驻军调到河湟前线,那天狼军在河湟的攻势还是否能继续下去不说,就是已经占领的地盘能否保住都成了问题。 薄暮时分,洮州城四周十里范围内除了偶尔几声战马的嘶鸣,就只剩下北风的呼啸了。乔家终于送来了五门攻城炮和五百枚地雷,还有十五名名炮手和一百五十名工兵。 沈一鸣将工兵分成七十五组,两人一组,一个负责挖坑,一个负责埋雷,另外安排两个盾牌手掩护他们的安全。 分组完毕后,天已经黑了下来,趁着夜色,工兵们开始在洮州城东、西和北门布雷,独留南门不布,炮兵们开始在南门组装攻城炮。 城上的守军借着火把看到城门前有人影绰绰的,似乎在挖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以为是挖地道,都大笑起来。 现在已经进入十一月,河湟地区早就进入寒冬,地面以下三尺深的沙土都冻的如石头般坚硬,挖通一条地道非常困难,更何况洮州城的地基全是石头所砌,打得足有八尺深,想要挖通,更是难上加难。 冻土确实给工兵的布雷造成很大的困扰,他们携带的工兵铲已经是四乙打造的最好的一代了,不要说砍树,就是石头也能切开,虽然费时一些。但是遇到这种比石头还硬的冻土,工兵铲铲上去只留下一个小白点。 更何况城墙上的守军还时不时的往下射一波箭雨,骚扰工兵们,以至于一个时辰过去了,工兵们的手上都崩满了血,也没挖出几个。 沈一鸣无法,让伙夫起锅烧盐开水,先用盐开水浇灌要埋雷的地方,一刻钟后再开挖,效果果然好了很多。 看到冻土的问题顺利解决,本来焦躁地在营帐内走来走去的张仲熊安静下来,问沈一鸣:“你咋知道知道这些的?” “堂长教的。” “阿吟还懂这些?” “堂长的学问不见底。” “狗日的,这马屁拍得!”,张仲熊笑骂了一句。 亥初时分,所有地雷都铺设完毕,而那五门攻城炮早已组装好,炮兵正在调校炮位。 沈一鸣在一边吩咐炮兵们,“一号、二号炮位对准城门,三、四、五号炮位对准城内。” 第21章 河湟大战2 这五门炮,每个炮位都是三人配备,一个瞄准手,两个装填手。 每个瞄准手都有有城内的守军布防图和营房图,每个炮位的攻击位置都在图上有标注。可惜城内没有导引人员。如果有导引人员,这些炮兵可以非常精准命中这些位置,现在只能靠炮兵的经验了。 等每个炮位都示意已经就绪以后,沈一鸣下了指令,“三、四、五号炮位,第一轮三发,预备——!放!” 就听三声巨响,三门炮弹激射而出,朝城内飞去,地面一阵颤抖,数息之后城内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装填手卸下弹壳,继续装填,发射。如此三发打出去后,攻击暂停。 夜色中洮州城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张仲熊狐疑地看了沈一鸣一眼,问道:“没了?” “城内没有观察员,不清楚里面的损毁情况。”沈一鸣把手一摊。 “然后呢?” “继续攻击!” 他转向炮兵,吼道:“第二轮,三、四、五号炮位,下一个目标,三发,校正炮位!” 又是三发炮弹打了出去,如此共攻击了十轮,三十个目标。 城内多处火光冲天而起!将阴沉天空映得血红,无数烟尘随着北风飘到南门天狼军阵地。 沈一鸣观察了一下城内的火势,又下令道:“第二波攻击,三、四、五号炮位,随意选择目标,避开第一波的目标即可,单发!五轮!一号、二号炮位进入攻击准备!” 这两波攻击如此安排,是一种战术。先前那一波是有固定目标的,以有效杀伤敌军为目的,炮弹装有火油,爆炸后不仅可以有效损毁目标,还会引燃大火,对城内的敌军会造成巨大的心里压力,从而引起恐慌。 第二波的自由攻击看似随意,实际上会让城内的敌军觉得避无可避,躲到哪里都有可能被击中,从而将他们逼出城外决战,避免巷战。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投降。 三、四、五号炮位开始攻击后,沈一鸣对张仲熊说道:“大帅,城内敌军估计要出来了,骑兵要准备战斗了。” 张仲熊立即下令守在各门外围的天狼军进入战斗状态。 果然,五轮单发还没打完,洮州东城门和南城门被打开,无数伪齐军举着火把冲了出来。 一号、二号炮位开始向门口交替射击。这两个炮位炮位的炮弹与先前的不同,这种炮弹装有铁砂,爆炸后铁砂会四溅开来,可有效扩大杀伤范围。 伪齐军冲出城门就遭到炮火的无情轰炸,无数兵卒连人带马被炸得稀烂,残肢断体散落在城门口,但还是有许多兵卒疯狂地从火炮换炮弹的间隙中冲了出来,浑然不顾前面是否有路,战马是否受惊。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等待已久的天狼军。 在损失了大概三千人之后,南门的冲击停止了。 冲出东门的伪齐军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战马冲出城门不久就踩上了地雷,地雷的爆炸威力比炮弹还大。战马也因为受惊吓而四处逃窜,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队形。 东门外同样有等着打猎的天狼军。 等伪齐军在其他两个门的冲击也受阻后,他们停止了继续出城。 张仲熊看着熊熊燃烧的洮州城,对沈一鸣说道:“他们怎么没动静了?在城内吃烧烤?” 沈一鸣也很疑惑,但是现在冲城显然不是好时机。他对炮兵下令道:“三、四、五号炮位,继续自由射击,五发!” 当这五发打完之后,城内派出了几位将领,向天狼军请求投降。 天狼军等到天亮之后才进城。尽管有心理准备,张仲熊还是对城内的惨状暗自心惊。 半数以上的房屋被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好些处火势还在燃烧。许多人还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下面,未死的在那里哀嚎痛骂,但没人理会。 这攻城炮的威力也太大了,看样子之前的担心有些多余了。话又说回来,如果以后的仗都这么打,还有啥意思。 这时沈一鸣接收完俘虏回来,他忙了一晚上,看上去却依然精神奕奕。 “如何?”张仲熊问道。 “禀大帅,金军在炮击中死伤了两千左右,活着的尚余三千!伪齐军活着的有一万两千左右。” “让伪齐军把剩余的金军杀了,然后让他们把城里收拾干净,交给乔家。” “喏!” “木拉!” “末将在!” “你带着你的人马,前去拦截兰州来的援军!我随后就来。” “喏!” 正在往洮州赶的兰州援军听闻洮州已经陷落,立即停止了前进,调转马头,回兰州去了。
正满心欢喜准备捞军功木拉听到兰州兵马撤退了,顿时泄了气,愤愤地骂了句:“驴日的怂货!” 随后怏怏地带着兵马往熙州而去。 等完颜宗弼赶到兰州时,河湟八州已有七州陷入马匪之手。 完颜宗弼看着战报,吃惊不已。一万金军,四万齐军竟然连一个月都没扛住! 虽然他之前对河湟的驻军没抱什么希望,但是这溃败的速度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根据战报上对这股马匪的行军布阵的详细描述,他可以断定这绝不是普通的马匪!普通的马匪绝无如此周密的安排,而且无论是攻城还是野战,都进退有度,完全是正规军的打法。 他面前还摆放着一副马匪的盔甲和军刀,是从前方阵地上战死的马匪身上趁乱扒下来的。 这副盔甲是用上等的精铁所制,而且制作工艺精良,不管是西夏军还是自己金军的盔甲与之相比,都相形见绌。 军刀上面虽还沾着血迹,但是难掩其锋芒。他抽出自己的军刀,与马匪的军刀对斫,三下之后,自己的军刀断为两截,而马匪的军刀只是在锋刃上留下一个小豁口。 完颜宗弼敢肯定,自己的军刀在金军中绝对是万里挑一,但在这把马匪军刀前,就是把劈材的!这马匪军刀的品质,只怕那大食的乌兹钢刀也难敌其锋芒。 如此优良的军械!如此优良的作战组织!还有那震碎人心胆的火器!会是他娘的马匪? 完颜宗弼陷入沉思。 “来人!” 他的一名贴身参议官走进来,躬身行礼道:“大帅有何吩咐?” “之前朝廷行文西夏国,让他们出兵援助我们平叛,他们有回应了吗?” “目前他们朝堂还在讨论,暂时未回应。” “还在讨论?马匪都开快打到河西走廊了!还讨论!看样子他们西夏国也是一团浆糊!” “再派使者去催!” “喏!” “另外,咱们要求获得关中各州府军政指挥权一事,齐国朝廷商议得怎么样了?” “齐国朝廷同意了,已经行文给关中各州府。” “甚好,下令各州府,没有我的军令,严禁轻举妄动,务必守好各自的城池!” “喏!” 西夏国国都兴庆府,皇宫勤政殿,皇帝李仁孝才接见了金国使者。这是金国使者第四次来催促西夏国出兵支援金国平河西之乱了。 从金国使者愈发强硬的态度来看,李仁孝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西夏国朝堂对于出兵一事并无异议,只是在出兵规模上一直争论不休。 其实西夏国自己如今也是多事之秋,李仁孝去年才继位,登基时才十六岁。 朝中党项各部族长老因担心李仁孝年幼,不懂国事,就一直把持着朝政,不肯放手。 去年夏天,嫁到西夏的前辽成安公主的扈从萧合达想恢复辽国,发动叛乱,叛乱势力袭扰了三个州,幸亏被任得敬所平。 叛乱虽平,河西走廊几处又发生地龙翻身,几处城池被毁,受灾百姓还未来得及安抚,河套草原上又发生雪灾,牧民的牛羊冻死无数。 百姓没了活路,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竟又起了几处叛乱。 登基没两年,就出了这么多事,这让李仁孝有些怀疑人生,自己是不是德不配位,不该做这个皇帝? 现如今金国又要求西夏国出兵帮助平乱,自己国内的叛乱还未平复呢,哪有兵力帮他们? 可金国是西夏的宗主国,不有所表示肯定是不行的,他决定把新晋的尚书令任得敬叫来商议一下。 任得敬原是宋国降臣,投靠西夏国之后南征北战颇为得力,李仁孝早就想把他调到中枢,奈何朝中那几个党项老顽固坚决不同意,硬抗了李仁孝一年。今年夏初,不知为何,之前反对最为激烈的部族长老嵬名庞突然同意了,任得敬才得以占据朝堂,成为尚书令。 任得敬知道李仁孝找他所为何事,金国使者见驾之前就找过他。他与张仲熊之前有约定,如何肯出兵河西帮助金人?所以就借故百般推脱。 “任相,金国使者又来催咱们出兵了,朝中大臣们对此事可有议定?” 任得敬朝李仁孝行了一礼,吞吞吐吐地答道:“金国是我们的主国,不出兵肯定不行。只是我河西走廊几处州府也有叛乱未息,甘肃军司和西平军司自顾且不暇,如何有多余的兵力支援他们?我和枢密院商量了一下,就让甘肃军司象征性派两千人,南下祁连山,先观望一阵再说。” 第22章 淮西兵变1 “也罢!”李仁孝知道任得敬说的是实情,“就按任相说的办吧。” 两淮之战结束后,六丙和折忠国率部返回信阳,六丙准备在信阳休整几天就返回南阳大本营。 岂料参议司送来军令,说两淮近期可能还有战事发生,让六丙部继续留在信阳军,做好战斗准备。 种虎还在军令中表示这是大帅的意思,参议司和情报司收集到的情报都表明刘豫不可能在短期内重新集结起像样的兵马,南下侵宋。但是大帅下令时仿佛大仙附体,一口咬定两淮必有大事发生,情由也不讲。 考虑到大帅一直算无遗策,参议司没再坚持,命令折忠国和六丙按令执行。 折忠国和六丙看了军令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帅真是尊者转世?”折忠国问六丙。 “咱们村里的人都这么说。” “尊者临凡时是啥样子的?” “就哐当一下,大帅就从天上掉下来了,然后山中万兽前来参拜。” “万兽前来参拜?真的假的?” “六甲阿翁亲眼所见。” “我怎么觉得大帅不怎么信鬼神。” “不信鬼神他天天往寺庙里跑?” “说不定是避雷去了。” “避雷?在天上,说不定雷神是他的部下!他会怕?” 远在襄阳的赵龙吟刚和小酒儿白昼宣淫完,穿衣服的时候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他娘的,谁又在背后嚼我的舌头!” 小酒儿噗嗤一笑,又把他扯回被窝里。 此时的临安,已是银装素裹,寒风中还飘洒着些小雪。 赵构穿着大氅,站在垂拱殿门外,欣赏着外面的雪景,兴致颇高,赵鼎,张浚和秦桧陪在他身边,也是有说有笑。 今年难得打了一场大胜仗,整个临安的百姓都扬眉吐气了一把,更何况是官家亲征,这胜仗就更值得说道了。 “好雪啊!”赵构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融化。 “此情此景,应当有人吟诗一首啊。”赵鼎在一旁凑趣道。 “可惜啊,咱们大宋最有才华的两位如今不在临安,在京西南路。”秦桧在一旁搭了腔。 “哦?其中一位我知道,是李清照李大家,另外一位是谁?”赵构接过秦桧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当然是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赵龙吟赵公爷。” “这小子什么时候成为我们大宋的最有才华之人了?不过写了几首勉强能入眼的酸词罢。” “此时咱们不正是需要几首酸词么?” “也是,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干什么?” “他刚刚大婚,现在只怕是正抱着两个娘子快活吧?” “到底是少年人嘛!也是可以理解的。”几个老男人都大笑起来。 “让他先快活几天,过完年招他进京,咱们该堪磨堪磨他了!” “喏!”赵鼎躬身领旨。 “听说他夺了潼关?”赵构突然转了话题。 “是”,张浚见官家问起了正事,躬身答道,“龙吟军给枢密院的解释是,两淮大战时,为了防止关中的伪齐军增援东边的战场,所以他们夺了潼关,截断了关中与河南地的联系。” “棋是一步好棋,京西南路有高人呐!” “说起两淮之战,你们对各路人马的功过叙评有讨论结果了吗?” “已经有了结果,只是对淮南西路制置使刘光世的处理有些麻烦。” “如何麻烦?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则奖,有过则罚。” “这刘光世在两淮之战中临阵退缩,导致我们中路防线一溃千里。要不是朝廷急命岳飞过江北上,堵上他留下的缺口,加上龙吟军在伪齐军后方截断了他们的粮道,使得伪齐军军心大乱,否则这两淮之战只怕会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当时我在前线,这事我很清楚,所以按军法国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处理刘光世不难,按他的过错,罢了他官是最轻的。问题是拿下他之后,他统帅的淮西军如何处置?” “这个你们去商议,总之刘光世肯定是不能再统帅淮西军了,否则,淮西军迟早要烂在他手上!” “喏!”众人领旨而去。 河湟之战打响后,赵龙吟就一直待在参议司盯着来自河湟的战报,当得知完颜宗弼赶往河湟时,赵龙吟有些紧张,这个人在说岳全传的话本里叫金兀术,是话本里第一大BOSS,能跟岳飞斗一辈子的人能不叫人紧张吗?
还好,张仲熊的进攻速度很快,等完颜宗弼赶到兰州时,河湟之地的大局已定,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守住那块地方,防止完颜宗弼反扑。 之前听闻金国向西夏施压,要求西夏派兵支援,赵龙吟担心任得敬是否能顶住压力,就让乔家主趁着河西走廊地震之际煽动当地吐蕃人叛乱,让西夏国疲于平叛,抽不出兵力来支援金国。 看来乔家主做得很好,跟张仲熊的配合也很默契。既然西夏人不来支援了,张远的两万人中的大部分就被张仲熊调到了东线,只留两千人在祁连山里和西夏人玩躲猫猫的游戏。 稳定当地的局势要靠乔家和那些僧人,赵龙吟觉得问题应该不大,菩萨不就是用来安抚人心的么。 种虎和房志成、房宣意也有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都靠着浓茶提神。 “完颜宗弼目前能调动多少兵马?”赵龙吟蹲在一个椅子上,一边看着墙上的巨幅地图,一边剥着炒熟的榛子往嘴里扔,这玩意吃着上瘾。 “兰州有一万金军,两万伪齐军,关中有八万伪齐军,六万部署在秦岭以北,跟利州路和成都府路的吴玠他们对峙,两万守在北面与西夏国相邻的州府。” “也就是说,他能抽调的就只有与西夏国相邻州府的那两万?” “大概是如此,但也不好说啊,万一他从南边抽调一部分,而吴玠他们又不作出反应,那就难料了。” “吴玠兄弟俩不是这样的人,”房宣意摇摇头,“据我们收集的情报,吴玠兄弟俩还是很有抱负的,军事才能也不差,这几年,要不是他们死守着,金人早就占据了蜀地。” “如此,完颜宗弼能用的兵马就只有一万金军和四万伪齐军,跟张仲熊的人数差不多,而且他们的兵卒素养远不如天狼军,张仲熊应该可以守住吧。” “如果仅仅是这些,张仲熊守住应该没问题,可虑的是,河东的金军已有南下的动向,部分平阳府的金军已经移驻到河中府。”种虎在地图上沿着太原府向河中府划了一下,“金国在河东一共驻扎有六万金军,咱们不可不防。” “如果金国真的派河东军驰援完颜宗弼,李纲和狄浩他们就要动一下了。” “参议司已经发军令给他们了,让他们严密监视河东金军,如果发现金军大规模南下,就寻机拦截或在后方骚扰,让金军不敢轻易南下。” “嗯,河湟之地需要时间稳定,所以让张仲熊转入防守态势,暂时不要再主动发起攻击了,贪多嚼不烂,平静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 “喏!” 事实上完颜宗弼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西夏国自己国内局势不稳,小皇帝只派出了两千老弱病残支援金军,而且还只在祁连山里活动,半步都不肯踏出祁连山。这样的援军跟没有没啥区别,还落了个名头。 关中的齐军,南边的六万他根本不敢动,宋国成都府路和利州路的老对头吴玠已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所以,这些齐军能守住秦凤路不失就算是烧高香了。 能用的就五万人,五万对五万马匪,哦,是天狼军,他最近才知道这股马匪的名称,他觉得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对面的天狼军似乎停止了进攻的步伐,有转入防守的迹象,他也需要稳定一下阵脚,所以在兰州-岷州一线,双方都默默地开始增强防守工事,做长期对峙的打算。 天会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金国皇帝完颜亶收到刘豫的奏章,想立刘麟为太子,恳请金国皇帝恩准。 完颜亶收到刘豫奏报以后,召集完颜宗磐、完颜昌和完颜宗干商议。 “齐国皇帝刘豫欲立太子,叔伯们以为如何?”完颜亶继位已将近两年,对诸位长辈还是很客气。 “宋国使者一直在上京,请求与我国议和,希望送还徽宗的灵柩,放回宋国宗室的亲属,保全宋国的国土,划定与宋国的边界,并表示可以每年向金国进贡。”完颜昌说道。 “咱们现在说得是刘豫立太子一事,如何扯到宋国上去了。”自完颜宗翰失势后,完颜宗干就成了朝中对宋强硬派,对与宋国和谈一直不以为然。 “两者本就一事,如果我国同意与宋国议和,那齐国就没必要存在了,何来立太子一说?我之前在南边,多处巡查,关中、河南、山东诸地已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彷佛人间地狱一般。刘豫在那里,已失去民心。即使咱们愿意让他继续治理下去,只怕这个位置他也是坐不稳的。” 对于完颜昌的说法,完颜宗干也知道是实情,再他只是反对与宋国议和,刘豫如何处理,他是不关心的。 第23章 淮西兵变2 “太师以为如何?”完颜亶见局面有些僵持,遂问向完颜宗磐。 “老夫以为,刘豫将那地方弄得乱糟糟,还拖累了咱们大金国,如果宋国愿意对咱们称臣纳贡,老夫觉得齐国就没必要保留了,咱们先把那些地方接手过来。至于与宋国议和一事,可以开始谈了,谈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反正不管是谁治理那里,咱们金国都立于不败之地。” 完颜亶见完颜昌和完颜宗磐都同意废掉齐国,与宋国和谈,而完颜宗干又沉默不语,就做了决定:“如此,那就如诸位叔伯所说,废掉齐国,开始与宋国和谈,此事就交太师与都元帅主持如何?” “喏!”完颜宗磐和完颜昌躬身领命。 此时大宋朝堂之上关于谁来统帅淮西军的争议进入了白热化。 在如何处理淮西军一事上,张浚似乎颇为倾向由兵部尚书吕祉来继任淮西军统帅。赵鼎却以为,吕祉从未带过兵,未经历过战事,在后方处理一下后勤之事尚可,如让他统帅情势复杂,派系林立淮西军,吕祉只怕降不住那些骄兵悍将,所以希望由岳飞来统帅淮西军。 双方僵持不下,官家也不好决断,便叫来秦桧,想听听他的意见。 “臣离开中枢已久,且不是很懂军事上的事情,所以臣只怕给不出什么意见。” “无妨,你就说说你的看法。” “那臣就说说自己的看法,官家将就听一下就是。” “若论领兵的经验,岳帅自然比吕祉丰富,多年的战功积累起来的威望也应该可以压得住淮西军,且岳帅持军向来公正,这一点人尽皆知,所以按理岳帅接管淮西军最合适不过,然而——”秦桧似乎犹豫了。 “然而如何?” “如果将淮西军交于岳帅,岳帅将手握我大宋四成兵力,如此权重,是否妥当,还请官家斟酌。” “你是担心尾大不掉?我看岳飞不像心怀异心之人。” “当年陈桥兵变前,太祖皇帝是否怀过异心?” 赵构沉默了。 他找秦桧之前,也找过岳飞,询问岳飞如何处理淮西军的意见,以及对北伐的想法。 岳飞倒是不反对接手淮西军,但是对于北伐,却与张浚有不同的想法。 张浚认为以目前宋军的战力和大宋的国力,已具备北伐的条件。 岳飞却不以为然,虽然最近几年宋军打了几次胜仗,但大多是与伪齐军交战取得。伪齐军基本由农夫临时征召组成,战斗力低下,可以说连盗匪都不如。 金军很少亲自参与南侵,即使有,也是少量的汉军,真正战力强悍的女真部队最近很少出现在战场了。 他们在养精蓄锐,而宋军却一直在征战,虽然常年征战可以提升士卒的战力,但大宋的国力也在逐渐消耗。 若想北伐,按照以往宋军与金军战力对比来看,宋军的野战兵力起码要达到百万之众,方可有与金军一较高下的本钱。 而目前宋军可战、能战的野战兵力不过三十万,加上地方军也不过六十万。 兵力要达到百万数,兵源如何解决?粮草如何解决? 岳飞此前数次北伐,都是因为军粮补给中断,不得不中途放弃,功亏一篑。 所以岳飞给出的北伐方略就是:步步为营!有多大力,吞多少土地,然后屯田经营,经营稳固之后再往前走一步。如此,以十年为期,收回黄河以南的土地,并蓄备与金军一战之力。 岳飞的方略与赵鼎不谋而合,赵鼎也认为北伐宜稳扎稳打,在国力、军力没有绝对胜过金国前,不可轻举妄动,以免重蹈覆辙。 官家因徽帝崩于金国一事,急于复仇止痛,也想给大宋臣民一个交代,所以就有些赞同张浚的想法。 之前在两淮之战中,对如何用兵赵鼎也与张浚起了分歧,尤其是张浚请官家御驾亲征一事,更是让赵鼎怒不可遏。 一向和睦的两相出了重大隔阂,赵构也很苦恼。 为了避免官家难以决断,赵鼎向官家提请辞去尚书令一职,欲归养田园。官家挽之再三,赵鼎去意甚绝,官家无法,只好同意赵鼎辞去相位,但是不同意他归养,让他接了秦桧绍兴知府一职。 赵鼎去职,临安官场为之震动。毕竟朝廷南渡以来,赵鼎是在位时间最久的宰相,在位期间不管时局如何艰难,老宰相都苦苦支撑过去了,可谓是劳苦功高。 朝堂之上就只剩下张浚一人为相,虽没了掣肘,但是张浚也不敢做得太过,如今整个临安官场都在传言是他挤走了赵鼎,人言可畏啊。
他想顺水推舟,把淮西军交给岳飞统制算了,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但是他有些看不透岳飞,前些日他召集几路大帅讨论北伐一事时,说了自己的想法,其他几位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唯岳飞一言不发,他以为岳飞也赞同他的方略。岂料没过两天,岳飞就单独给官家上了折子,话里话外都表达了不是很赞同枢密院的北伐方略。 有话不能当面说么?张浚对岳飞这种做法很恼火! 他把还在临安休养的岳飞叫到了枢密院,想当面谈一下。 等岳飞来了之后,张浚给岳飞倒了杯茶,两人坐了下来。 “岳帅休息得可还好?” “谢张相问,下官在临安还算惬意。” “那就好,那就好,听官家说,岳帅对枢密院北伐方略有些不同的看法?” “不同的看法倒谈不上,只是觉得北伐该量力而行才好。” “我原以为岳帅会与我等一样,恨不得明日便能北定中原,还我大宋河山。” “下官也是日思夜想啊,但是总觉得不能急功冒进,怕得不偿失啊!” “据机速房打探的消息,金人似乎有废掉伪齐国的意思。” “嗯,下官也有所耳闻,所以才建议观望一阵。如果咱们这时候贸然打进伪齐,就可能会与金军正面对上。说句丧气的话,咱们如今怕还不是金军的对手。” “那岳帅觉得何时北伐合适?” “下官认为两三年后方是时机。” “哦?岳帅讲讲,为何两三后便是时机?” “攘外必先安内,咱们需要时间把两淮的兵力整肃一下。而且国家连连征战,需要时间恢复国力,否则咱们北伐之时粮草都无法供应,还如何打仗?张相你也知道,最近几次大战,朝廷能供给我们的粮草最多十日,十日以后,补给就会出问题,打胜了,夺了城池却无法固守,打下来有何用?” “早些年我还想着夺取北地之后,能就近筹粮,但是张相你看看,北地目前还有人种地么?都已经开始人吃人了,就近筹粮已是不可为了。” “也是啊,粮草一事确实需要等待,虽然那土豆产量高,但要想能完全供的上北伐所需,确实需要数年时间蓄备。说起整肃两淮兵力之事,老夫有意让你接手淮西军,岳飞以为如何?” “朝廷如认为下官可以胜任,下官自会勉力为之。” “如此甚好!我尽快向官家奏报,把此事定下来,你且回武昌等消息吧。” “喏!” 张浚将奏章递上去了之后,官家却不置可否,仅仅回了两个字:“再议!” 官家似乎并不同意将淮西军交与岳飞,这跟前几天的态度大相径庭,期间发生了何事? 正当张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兵部尚书吕祉来拜访。 “相爷可是还在为淮西军一事烦恼?”吕祉一脸谄媚的笑着说道。 “是啊,管家态度捉摸不定啊。”张浚叹了口气。 “我刚从秦桧府上过来,秦桧有些想法,不知道相爷可有兴趣听?” “嗯?他昨日进宫见过官家,莫非——?” “秦桧认为,淮西军本就派系林立,为何一定要揉在一起呢?” 张浚顿时明白了官家的意思。 绍兴七年三月二十日,远在武昌练兵的岳飞收到朝廷邸报,邸报是关于淮西军的。 刘光世被罢去军职,封少师、万寿观使。 枢密院将淮西军一分为六部,直接隶属于镇江都督府,任命兵部尚书吕祉为都督府参谋军事,节制这六部兵力,任命王德担任都统制,训练诸将军马事,郦琼任副都统制。 张浚心口不一,反复无常的行径,让岳飞愤怒不已。说好让他接手淮西军的,怎么没过几天,任命旨意变成了邸报!这种人怎么能位居高堂,统领北伐? 岳飞当即将邸报撕得粉碎,吼道:“张某欺我!”,遂提笔向官家写了封奏章,言明与宰相议不合,乞请解除兵柄,为母亲服完余丧。然后也不等朝廷回复,便欲赶往庐山。 岳家军副帅薛弼慌忙拦住岳飞,苦求道:“大帅,你要去为母丁忧服丧,我本不该拦着,可是,大帅你总要等朝廷的旨意来了再走啊!这样不顾而去,有违朝廷法度,怕官家不好想啊!” 岳飞在气头上,哪管这许多,径直拂袖而去。 路上岳飞仍是余怒未息,又接连写了两封奏章,直言宰相处事不公。 第24章 淮西兵变3 岳飞在奏章中写道:刘光世沉酣酒色,不恤国事,两淮之战,临阵退缩,使得战局几不可收拾,现竟封高官,得厚禄,如此赏罚不明,让其他军中诸位将领如何信服? 且王德与郦琼在淮西军互不隶属,如今将郦琼置于王德之下,郦琼一向心高,如何会服王德管辖?此后只怕淮西军不得安宁矣。 赵构收到机速房的急报时,正在垂拱殿与左司谏陈公辅谈事,得知岳飞弃军而去的消息后,气得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大骂道:“飞竟敢尔!” 陈公辅大惊失色,慌忙问道:“发生何事,官家气愤于斯?” “岳飞认为张相处置淮西军之事不妥,竟弃军而去!” “岳帅可有奏章上来?” 赵构气咻咻地看向黄三,黄三战战兢兢地递上两封奏章,颤声说道:“岳帅的奏章早上就到了,一共两封,老奴看官家一直在与左司谏议事,就没呈递上来。” “军国大事,你一个阉人竟敢耽误!下去领十板子!” 赵构接过奏章看了,又递给陈公辅,陈公辅将两封奏章细细看了一遍。 “陈卿家如何看这事?” 陈公辅沉吟了半响,缓缓答道:“岳帅弃军不顾,确实有违国法,然观岳帅以往做事,不似鲁莽之人,他与张相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赵构怒道:“张相处置淮西军之事,事先跟我商议过。原先我和张相都有意由岳飞统制淮西军,只是担心淮西军诸将领不服,所以想缓图之,先由都督府直管,然后再分兵与岳飞,以免引起动荡。孰料岳飞竟激怒如此!视国法于不顾!视岳家军如私物!” 赵构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官家此前采诸人言,皆谓岳帅忠义可用,不应近日便敢如此,恐无他意,只是所见有异罢,望陛下三思。” “你个老货,身为左司谏,此时不该弹劾岳飞不法么,怎么反过来安慰起我来了。”赵构终是冷静了下来。 “臣不敢火上浇油。” 赵构叹了一下,说道:“也是怪我和张相,定此事前未与岳飞商议,这其中恐真有些误会。” “官家与张相定夺此事,原也不用跟谁商议,只是岳帅本粗人,受不得委屈是有的。臣度其心,恐其觉得其余大帅胸无大志,坐延岁月,将淮西军交与其他人,误事而已,此乃公心,还请官家不疑。” “如此,此事该如何处置?” “此前朝纲不振,诸将皆骄悍不听,并习以为常,此岳帅之所以敢言与宰相议不合也。如今正好,可借此事牵制岳家军和淮西军。” “至于刘光世,军职虽罢,朝廷却封以少师,坐享富贵,诸将中如岳飞般谓朝廷赏罚不明者怕是大有人在。臣乞朝廷,当明著其罪,使天下知之,警示其他诸将。” 赵构点点头,坐到书案后沉思起来。陈公辅见官家不再言语,便退了下去。 在淮西视察淮西军的张浚收到岳飞弃军守孝的消息也是火冒三丈,你岳飞多大人了,还是一军统帅,居然学小儿闹意气?奏牍求去?你这是在要胁官家!要胁朝廷!还真想拢天下军马于一身?我张浚同意,官家也不愿意啊! 岳飞在庐山东林寺结庐守孝,浑然不管朝廷和枢密院的怒火。 朝廷发生的事情,情报司也一五一十的传递回了襄阳。 “啧,”赵龙吟看着情报汇集,对种虎说道:“岳帅怎么想的?不似其为人啊。” “他与张浚和官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道!” “他这么一闹,官家只怕心里会结下疙瘩了。”赵龙吟心里为岳飞担忧起来。 “结下疙瘩又如何。朝廷敢拿他怎么样?”种虎讥笑道。 “此事有些严重,朝廷只怕不会干休。”赵龙吟摇摇头,“看样子,我真要去信阳军一趟了。” 此前他让六丙率游隼军留守信阳军,是为了防止郦琼叛国。而郦琼之所以叛国,就是因为张浚处理淮西军不当所致。此事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且负面影响巨大,赵龙吟挡不住此事发生,但打算不惜代价阻止郦琼投齐。 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先是,赵构给岳飞写了亲笔回信,督促岳飞回军任事: “览卿来奏,欲持馀服,闻之愕然。卿忠勇冠世,志在国家,朕方倚卿以恢复之事。国家多事之际,卿为大臣,所当同恤。卿乃欲求闲自便,岂所望哉!张相已过淮西视师,卿可亟往,商议军事,勿复再有陈请。今封还元奏。故兹亲笔,宜体至怀。”
岳飞不知怎么想的,收到赵构亲笔信,竟置之不理,只是每日在母亲墓前静坐。 而后,枢密院命兵部侍郎兼都督府参议军事张宗元权荆湖北路宣抚判官,督抚岳家军。 张宗元到武昌岳家军大营,就被张宪,岳云等人团团围住。 薛弼大惊,立即拦住张宪、岳云动粗,并呵斥道:“你们想做什么?这样任着性子胡来,不仅会害了岳帅,也会害了岳家军!咱们岳家军是朝廷的军队!不是盗匪!” “朝廷派张侍郎前来,是因为岳帅要丁忧,军中一日不可无统帅。朝廷已派使者去请岳帅了,等岳帅起复,张侍郎自会离去。再说了,岳帅才离开几日?你们就败坏军法如此!岳帅若得知,定不饶你们!” 张侍郎起先见岳家军几位将领拔刀围了上来,惊恐不已,以为今日命不保矣,不禁在心里把张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待见到薛弼拦住了诸将,才心稍安定,遂抱着拳向四周团团行了个礼,陪着笑说道:“诸位将军,诸位将军,朝廷此次派兄弟前来,无他意,主要是因岳帅要丁忧,怕岳家军军中有难处,无人解决,让诸位将军受了委屈。” “兄弟可以保证,期间岳家军中任何事,兄弟必与诸位将领商议妥当之后才执行,断不会擅自做主!待岳帅回军之后,兄弟自会离去,绝不再叨扰岳家军,诸位将军以为如何?将军们呐,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身系朝廷之安危,岳家军又是屡立战功的,朝廷怎么会亏待?将军们放心!” 张宪和岳云等将领见副帅和侍郎如此说,便停止了纷扰,各自回营去了。 赵构见岳飞没有回营的意思,便又下了一道旨意,此次态度非常强硬,让岳家军参议李若虚和岳飞手下第一大将王贵去请岳飞,请回便罢,请不回两人一同受罚! 李若虚和王贵无奈,只好结伴去了庐山。 两人在东林寺见到了枯坐的岳飞,便上前参见行礼。 岳飞见他二人相伴而来,愣了一下,问道:“如今军情正急,你们不在武昌守着,来此何事?” “大帅也知当下军情甚急,我以为大帅已忘却了。”李若虚苦笑着说道。 “大帅究竟意欲何为?屡不奉诏,与谋反何异?” “大帅啊,你本河北一农夫,得朝廷赏识,授以权柄,以恢复河山为平生之志,难道大帅忘了耶?” “难道大帅真的以为可以与朝廷抗衡?若如此,大帅与李成杨幺之辈何异?” “大帅要是再不回营,我们只怕没死于金人之手,倒先会被朝廷砍了头!” “为何如此说?”岳飞诧异道。 “官家发话了,如果我俩请不回岳帅,就先代大帅受过,然后再让两个岳家军的人来请,大帅合计合计,岳家军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这回轮到岳飞苦笑了,沉吟良久,方才问道:“计将安出?” “立即去临安请罪待参!” 相较于岳家军有惊无险地渡过,淮西军就麻烦了。王德是个粗人,御下没有什么章法,关系好的称兄道弟,关系不好的就横眉冷对,这就给了郦琼一些机会。郦琼原本就不服王德在其之上,所以看到王德在军中不得人心,就趁势在军中交接一些同样心怀不满的将军,隔三岔五就联名向枢密院告王德的状,内容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张浚被这两个淮西军主将的纷争搞得头都大了,无奈之下,将王德和他的八千亲兵调离了淮西军,驻防到临安附近,然后让吕祉去淮西军督抚剩余的四万淮西军将士。 赵龙吟和岳飞前后脚到了临安,他来临安之前去了一趟信阳军,和折忠国和六丙讨论了一下如果敌军劫持百姓的情况下如何破敌的方法。 赵构先接见了岳飞,岳飞也意识到自己此前的鲁莽,所以见官家时心里有些惶恐。官家倒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再勉励岳飞继续为国分忧,担起国事。 已是枢密院副使的秦桧可没有那么宽的胸怀,看了岳飞的请罪奏折,哼了一下,骂道:“一介武夫尔!” 岳飞出皇宫后,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江宁都督府,张浚在那里等他。 张浚也没什么好脸色待他,见面之后,给他倒了杯茶水,冷脸说道:“岳帅对宰相议有异见,与我当面说即可,实在不行,咱俩去官家跟前折辩也可,不候朝廷旨意即弃军守墓,何其缪也!” 第25章 淮西兵变4 岳飞是个直人,这时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地对张浚说道:“岳某弃军守墓固然有错,张相不守前言又如何说?张相应知我心,我要淮西军,绝非为自专。” “岳帅公忠体国,一心想收复中原,国人皆知,我何尝不想!然国有国法,官家有官家的考虑。北伐中原终是全大宋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俗话说,众人拾材火焰高啊,岳帅应该懂这个道理。” 岳飞是直人,但不憨,此时如何不明白张浚的意思? 沉默良久,岳飞叹了口气,问道:“两淮局势如何了?” “刘光世留下个烂摊子啊,他下面的那些人都是骄兵匪将啊,我将王德调开了,郦琼还在上蹿下跳,成日不消停,我让吕祉去督军了,不知能不能压住他们。” “至于刘豫,据探报得知,这老头又在征兵备战,多大年纪了,这么能折腾!” “伪齐怕是不久了吧。” “快见分晓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战!你赶紧回武昌,把两湖的局势收拾一下,准备大战吧。” “喏!”岳飞领命走了,张浚继续看吕祉递来的军报,看着看着,又焦躁起来。 张浚和岳飞满心的烦恼,赵龙吟是不知的。赵构很奇怪,没有急着召见他。他到临安后,先去枢密院点了卯,见到了在枢密院坐镇的秦桧。陈均也在,如今在枢密院任参议。 秦桧和陈均看上去精神都不好,尤其是秦桧,满脸灰暗,走路蹒跚无力,时不时露出痛苦之色。和赵龙吟对谈的一个时辰里,更是咳嗽不止,差不多每一刻钟就要停下休息。 赵龙吟满脸关心,询问一边侍候的陈均:“秦相这是贵体维和?” 陈均愁眉苦脸地答道:“这两年秦相的身体出了些问题,大夫说是风痛。” “秦相这两年在外没人照顾?我回头处罚房志成,怎么搞的!”赵龙吟勃然大怒。 秦桧咳嗽完,朝赵龙吟摆摆手,“不是房志成的问题,他把我照顾得很好。只是老夫可能年纪上来了,再加上这几年在温州那地方,水土不服,又吹了些冷海风,便得了这风痛之症。” “我不是让人给相爷送了颗夜明珠么?大夫说那东西可以治风痛。” “说起来,还是公爷有心啊,要不是那夜明珠,老夫这会儿只怕要躺在床上见公爷了。” “那就好,那就好,相爷还是少操劳些,国家的事操劳不完的,身子还是要紧。” “没办法,官家对老夫恩重如山,老夫即使殚精竭虑,也不能报万一啊。若能助官家达成心愿,老夫这一副朽骨扔了又如何?” 说完又是一阵猛咳,等他咳嗽停止,喘息方定,陈均给他喂了口水,示意赵龙吟离开。 赵龙吟正准备告辞离去,秦桧却喊住他,“公爷稍等,老夫有几句话,公爷听完了再走。” 赵龙吟只好停下脚步,垂手低眉说道:“相爷请讲,小子洗耳恭听。” “如今朝中纷乱,尤其是武人们,你虽也是统帅,这几年却能静心治理地方,安守边境,不主动挑衅生事,老夫和官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也很欣慰,你还年轻,前程远大,切莫学那些骄骄武人,误了前程。” “喏!小子会谨记相爷良言。” “京西南路还是太小了,不够公爷施展拳脚,以后有机会,老夫会助公爷一臂之力,也算是酬谢公爷这些年的照顾。” “相爷言重了,酬谢之事从何说起,小子只是感相爷为国劬劳,尽一份心而已。” 秦桧摆摆手,“都是为了大宋,都是为了官家。” 赵龙吟见秦桧确实精神不支,便告辞离去。 既然赵构不找他,他也落得清闲,不是跟黄依依在黄花苑厮混,就是带着黄依依在临安四处瞎逛。 黄依依已经十六岁了,到了出嫁的年纪,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身子水嫩,赵龙吟每次见到都想扑上去咬几口。 他这次来临安,除了官家召见,也想着把跟黄依依的婚事办了,娶回家放着他比较放心。为此他临行前跟小酒儿大战了三昼夜,差点精尽人亡,才取得了小酒儿的许可。 官家在他玩得正开心的时候还是打断了他的幸福生活,招他进宫议事。 这次召见不在垂拱殿,而是在外面的湖边,此时清明刚过,湖里小荷才露尖尖角,四周桃李芳菲已尽,绿意盎然。 赵构穿了件素白衫子,手里拿了把折扇,在湖边抬头远眺。 “侄臣见过官家。”赵龙吟快步上前,躬身行了个大礼。 “你在京西南路闷声发大财,就这么空手而来见长辈?”
“大礼有一份,只是有点大,侄儿随身带不了,还在路上。” “哦?是何物,大到你那几艘战船都装不下?”赵构讥笑道。 “容侄儿先卖个关子,等到了叔自然知晓。” 赵构没再纠缠这个,带着赵龙吟沿着湖边慢走。 “淮西军的事情你应该看过邸报了,有什么想法?” “刘光世要是我的手下,我肯定把他砍了,这样的人带兵,让人如何放心把战场交与他?” “张浚和秦桧也是这么说,谏司也认为不能轻易放过。只是刘光世自南渡以来就一直跟着我,本身也是将种世家,处理过重,怕是会让有些人心里不安呐。” “可是如此处理,会让另外一些人心里不平。” “所以叔才为难呐,哎,不说这个了,你对由谁来统帅淮西军有什么看法?” “岳帅,韩帅,张帅都可以。” “怎么,你没有想法?”赵构停下脚步,狐疑的盯着赵龙吟。 “侄儿没有!”赵龙吟回答得很干脆。 “啧!我以为你也会动心思。” “要是把淮西军给我,侄儿怕忍不住把他们都砍了。” “哈哈哈哈,”赵构大笑起来,“说得痛快!其实叔也想把他们都砍了!秦桧昨日来找我,说淮西军糜烂,不堪大任,想让让岳家军驻防淮西,把两湖交给你治理,你觉得如何?” “这个侄儿可以要!”赵龙吟这次回答得更快。 “啧,不要兵要地盘,你倒是看得远。” “地盘可以生财,养兵费钱,侄儿穷啊。” “你穷?你在我这里喊穷?你赵龙吟如今怕是富可敌国吧!” “如果朝廷给我报销粮饷,我估计每年可以攒点,但是朝廷不管龙吟军啊,养兵有多费钱,叔你也是当家的,应该很清楚。” “嗯,听说你龙吟军军械都是上等,一个普通兵士装备下来要一百多贯银钱,比其它几支队伍可阔绰多了。” “我们龙吟军一直对标的都是金军,伪齐军我们是不放在眼里的。” “这是伪齐军一直盯着两淮,而不是从你那里下手的原因?” “他们盯着的是叔你,从两淮下来,更容易到达临安。” 赵构点点头,没再谈国事,而是问起了他跟黄依依的婚事。 “你跟依依订了亲?” “嗯,前日去下的聘,婚礼定在五月初八。” “宅子还是黄花苑?” “是啊,能省点就省点。” “我赐你一所宅子如何?毕竟是黄才人的侄女,不好太寒酸。” “谢谢叔,到底还是叔疼惜侄儿,宅子在何处?” “过几日便会有旨意给你,你且等着吧。宅子呢,也不是白给你,叔还有个要求。” 赵龙吟就知道赵构没那么好心,就望着赵构,等他说。 “黄才人就依依这么一个侄女,从小看着依依长大,所以就不怎么想她远嫁,嫁远了,一年也见不到人,会挂念,想出个什么毛病也不好来,你看,你们婚后,是否可以让依依就住在临安?” 我尼玛!赵龙吟心里立马就怒了,我娶个媳妇不带回家,放在外面守活寡?这算是什么事! “侄儿的家在襄阳啊,把依依一个人留在临安只怕不方便。”赵龙吟满脸难色。 “那就在临安再安一个家嘛,男人嘛,在外面多一个家有什么问题!再说了,你来临安也有个地方住不是?你放心!我和她姑姑一定把依依照看好,断不会让她少根头发。等依依生下一男半女,把孩儿留给她姑姑照顾,有可慰怀之人,依依就可以去襄阳与你团聚了。” “就怕依依不肯。” “你同意就好办,依依那里,我和她姑姑去劝说。” 赵龙吟心里冷笑了一下,赵构的心思他如何不知?什么怕黄才人挂念!什么舍不得!都是借口!无非是想把依依当人质罢! 想把依依当人质?做梦!你两个女儿还在我手上呢!谁怕谁? 尽管万般不舍,但是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所以就躬身说道:“那就依姑姑的意。” 赵构听到赵龙吟的答复后,非常高兴,哼着小曲儿就走了,独留赵龙吟一个人在湖边凌乱。 没几日赵构赐宅子的旨意下来了,宅子还是黄花苑,只不过给了块“忠勇公府”的匾。赵龙吟看着赵构的骚操作,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卧槽!尼玛!还可以这样? 还是当皇帝好啊!都不用讲理! 第26章 淮西兵变5 也许是为了补偿赵龙吟和黄依依,官家在四月十八日,下圣旨认了黄依依为义女,加封黄依依为风华公主,并将他们的婚事定为赐婚。 赐婚之后,赵构又把赵龙吟叫进宫去。 “怎么样?还满意?排面给得够大吧?” 赵龙吟这时正满头的包,把一个公主娶回家去作侧室?回去不好向家里那三只母老虎交代啊。 “我跟你说,排面我给你了,你可不能给我丢人,把婚礼场面搞大点。” “没钱搞大啊,”赵龙吟把手一摊,“要不,叔,你再赏点?” “滚!为了给依依备嫁妆,皇宫都被搬空了!你还不知足!” 其实不用赵构交代,他也想把婚礼搞大点,别说黄依依现在是公主,就是不是公主,他能娶到黄依依算是癞蛤蟆吃到天鹅肉,再抠搜,就对不住人家了,这场面必须给做足了。 至于赵构想搞大,不过是想粉饰太平罢。 黄依依为了这场婚礼准备了两年的嫁妆,她家是小户人家,原也拿不出什么,但是一向节俭的黄才人和官家这次却赏下了许多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宫中几位娘娘平日里也是喜欢黄依依的,都当亲闺女看待,所以此次黄依依出嫁,也都没吝啬,送了些压箱底的什物。 再加上隆盈记这两年明里暗里的帮衬,黄家那所不大的宅子竟放不下这许多嫁妆。最后官家拍了板,将皇城定为黄依依出阁之地。 五月初七,黄依依家就派了一些女眷过来布置新房,布置完毕后留下两个丫头守着新房,谁也不让进。 五月初八,子时,临安知府就安排人开始打扫御街,官家更是宣布要送女出嫁,停朝一日。 原本按大宋礼俗,接亲要在夜里,但是赵构不同意,夜里城内都没人,这么大的场面给谁看?非要安排在白天,而且要在未初开始。 没办法,在大宋,赵构最大,只能听他的。 未初,赵龙吟带着六名引郎,两名授事街司、六名官妓、一队乐官鼓吹等人,抬着花檐子和一些迎亲的喜物从黄花苑,哦不,忠勇公府出了门。 沿着西湖湖滨路向北,一路吹吹打打,过钱湖门,钱塘门,到天宗水门后进入临安城,然后沿着御街向南朝宫城和宁门行进。 临安衙门前一日就发了通告,说今日是官家嫁公主,赵公爷娶亲的日子,临安百姓可前去观喜。此时临安城可谓万人空巷,纷纷挤到街面上看热闹,或站在两侧酒馆瓦当里,或站在街两侧。 更有那未出阁的闺女,也站到临街的二楼、三楼,想看看公主出嫁是何等的排场,以后自己出嫁时能学上一两成,这辈子也值了。 等迎亲队伍走到和宁门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官家带着一众公里的娘娘们在城楼上看热闹。 宋朝的接亲礼仪非常繁杂,等新娘接出宫门已是薄暮时分。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新娘在一众侍女婆子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了。 只见新娘子用一把精致的玉柄红罗扇遮住脸庞,头上戴着嵌满珠宝和花饰的凤冠,身着绣着牡丹的大红礼服,肩批蜀锦织成且用金线绣满牡丹与孔雀的红披风,细碎的阳光洒在披风上,金光灿灿。十对侍女在新娘身后托着披风跟着,这怕不是有三丈长! 但见那新娘子,眉弯远山铺翠,眼横秋水无尘,体若凝酥,腰如嫩柳,俊的是庞儿俏的是心,体态温柔性格儿沉。 把个赵龙吟看呆了。 等他们吹吹打打往回走到朝天门的时候,赵龙吟发现御街上铺上了红地毯,一眼望不到头。 赵龙吟在马上问边上的房宣意,“咱们搞的?” “当然!怎么样,够气派吧!够给你长脸吧!”房宣意得意地说道。 “啧,是不是太奢侈了?” “放心!事后咱们会把这玩意再卖出去,亏不了!” “还能卖出去?” “你且等着看,说不定还能赚点。” 赵龙吟一时心起,问轿子里的新娘子,愿不愿意出来陪他走一程。 黄依依自是愿意,但陪侍的婆子们不同意,拦着轿门不让黄依依下来。 赵龙吟扒开婆子侍女们,爬进宽大的花轿,将黄依依抱了出来,还很骚包的向四周观喜的百姓们转了一圈。 街上立即骚动起来,纷纷啧啧赞叹,更有那小姑娘小媳妇忍不住尖叫起来。 赵龙吟将依依放到地上,牵起她的柔弱无骨的小手,沿着红毯走去,捧托披风的侍女们连忙跟上。 依依用罗扇遮住面庞,满脸的娇羞,随着赵龙吟娇怯怯的走着,斜瞧着赵龙吟的眼神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新娘身后送嫁妆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当真是十里红妆了。 “真个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是啊,粉妆玉琢的,羡煞人也。” “咱们临安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吧。” “可不,上次老夫看到这等热闹情形,还是在东京时候,裕王爷娶亲,那场面也大了去了。看样子,太平日子要来啰。” “是啊,是啊,要不然官家也没这心情。” 附近一处妓馆的三楼上,赵伯玖看着御街上正在走红毯的一对新人,咬牙切齿,浑然不知怀中的一个女子正被他捏得痛呼不已。 等结亲队伍回到忠勇公府已然华灯初上,新娘子进门又是一众繁复的礼仪,等闹洞房的人群都散去,已是子时。 赵龙吟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椅子上,他记得上次娶小酒儿和房芊芊没这么复杂累人,到底是京城啊,规矩大。 赵龙吟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还好,今晚没有那些混账们在,可以安心肆意洞房。 黄依依羞答答的坐在那里,不肯抬头,赵龙吟挣扎着站起来,一把将黄依依扑到在床上,累?在这样如花似玉,秀色可餐的美人跟前,不存在的! 等赵龙吟带黄依依进宫答谢已是半个月以后,皇宫里气氛阴沉压抑,每个人走路都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丝响动,完全没有之前送依依出嫁时的喜气。 赵龙吟知道这是因为淮西军叛变一事,该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事实证明,吕祉是真的不会带兵,甚至不知该如何与当兵的相处,平日那些高谈阔论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他去淮西军营后,非但没有安抚军中将士,反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动则对那些兵卒将领恶言相向。 淮西军上下虽愤怒不已,然吕祉是上官,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吕祉在庐州呆了一段时日以后,对淮西军的复杂和不稳有了更深的了解,便密报张浚,建议另派将官“往分其兵”。 五月十八日,朝廷命张俊为淮南西路宣抚使,置司于盱眙军;命杨沂中、刘锜为淮西制置使、副使,置司于庐州。 此事引起淮西军上下严重不安,恰好此时,吕祉派人递送给张浚揭发郦琼等人罪状的密信,被郦琼安插在吕祉身边的暗探截获,郦琼叫人将密信内容在全淮西军散播,引起全军大哗。 五月二十日,淮西军右军大营一处营帐内,郦琼把淮西军副统制以上的将领邀请到一起,商议如何应对朝廷针对淮西军的处置措施。 “诸位同袍,”,郦琼等将领们到齐,开口说道:“想我淮西军自跟刘大帅开始,一直便在对抗金人,伪齐人的最前线,哪一次大战,兄弟们不是浴血奋战,血流成河?然朝廷是如何对我们的?大帅已经被他们拿下了,如今,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要落在我等身上了,我们该怎么办?坐等张俊他们来,押我们去临安赴死?” “我不知诸位将军们愿不愿意,我郦琼是不愿意坐以待毙的。” 郦琼亲军统制王守义应道:“我等当然不愿意如此窝囊就死,然如之奈何?” 副统制靳渊在一旁说道:“朝廷素轻视我等武臣,这屈辱爷爷早就不想忍了。听说大齐皇帝折节下士,凡奔赴投效的都能得以重用,不如咱们也投齐国罢!” 其他军中将领听他们这么一说,无不面面相觑,投敌?他们想都不敢想! 右军统制王超站出来说道:“郦将军,朝廷如何处置淮西军和我等,自有法度,我等累受皇恩,投敌之事且莫再提!” “这么说,王将军有不同的想法?” “如何应对朝廷的纠察,我觉得可以商议,但投敌,王某是断不会的!” 王超话音刚落,靳渊在一旁手起刀落,将王超头颅砍下,王守义捡起地上滚落的头颅,提在手上,一手持刀,指着其他将领们喝问道:“还有谁不愿意跟随郦琼大帅的,站出来,爷爷我不介意再砍几个!” 其他将领无不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会被这阵仗吓住,纷纷拔出刀剑,就欲往营帐外闯。 就听到几声惨叫,冲出去的将领纷纷退了回来。 郦琼狞笑道:“没错,我的五千亲兵已经包围了这里,诸位将军,要么死在这里,要么跟郦某走,自己选!” 五月二十八日,郦琼裹挟着四万淮西军、吕祉,淮西各州府官员以及兵卒家属共计十万余人,北上投伪齐国而去。 第27章 淮西兵变6 机速房的告急消息飞速地传递给了江宁都督府和朝廷枢密院,临安御街再次响起红翎急使急促的马蹄声,只是这次不是报喜。 张浚收到消息后,惊得如五雷轰顶,慌忙放下手头之事,火速赶往庐州。 淮西军的叛变,使张浚在淮南所作的抗金努力都化成了泡影,更严重的是一直被大宋视为屏障的淮南西路江防重地一时竟处于无兵无防的危险状态之中。 张浚至此甚是痛悔不昕岳飞的劝谏。 赵构更是将自己关进御书房,抽了一宿的烟,几个娘娘焦急地等在屋外,也陪了一夜。 经不住几个娘娘的轮流解劝,赵构出了御书房,到小湖边坐了良久之后,回房给郦琼写了封急书,希望郦琼念在多年为大宋效力情分上,不要投敌,如果能折返归宋,朝廷一定会调查事情原委,给淮西军一个交代。 然书信递过去后,郦琼非但没有折返,还将挟持的吕祉和其他一众官员全部砍杀在淮河边,准备渡河而去。 在此等危险形势下,朝廷命新除淮西宣抚使的张俊,带领部下,立刻自盱眙移屯庐州,以填补那里的防守空虚。此时张俊正在江宁府,他借口刚由前方返回,不愿立即赶赴淮西。 朝廷无奈,只得任命刘锜为淮西制置副使、知庐州,让他先独自守卫淮西。 赵构知道岳飞跟郦琼是同乡,又下急令,让岳飞写信劝郦琼回头,岳飞不知何故,拒绝了。 赵龙吟见到赵构时,赵构脸色灰暗,神情黯然,待赵龙吟也不像往常那般热情。 “叔还在为淮西军之事烦恼?” 赵构冷笑了一声,“我不该烦恼?先有岳飞弃军于不顾,现又有郦琼携军投敌,张俊又不听调度。可笑我还指望他们北伐中原,收复山河!可笑啊,可笑!当初我为了支持他们,把那些主和派罢的罢,杀的杀!现如今如何?徒增笑柄尔!” “这个张浚,误我误国,简直该杀!”赵构说完,还不解气,将手中的折扇狠狠砸在桌子上,玉柄碎了一桌子。 “叔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要给你带一份大礼么?” “我现在哪有心思谈你的什么大礼!你要没事,赶紧滚回你的温柔窝去!”赵构没好气地说道。 “我来临安前去了一趟信阳军,让驻守信阳军的龙吟军严密监视淮西的形势,现在游隼军只怕已经和郦琼对上了,叔,你放心,我不会让郦琼踏上河南地。” 赵构眼睛一亮,一把拉过赵龙吟,急切地问道:“真假?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叛国投敌的?” “我可不知道郦琼会投敌叛国,我只是觉得淮西之事,张浚处置措施有欠妥当,我有些担心,担心伪齐人,金人趁机南下,我事先作些防范而已。” 赵构放开赵龙吟,缓缓坐回椅子,点点头道:“如果你真能解决淮西军投敌之事,倒还真是一份大礼。” 伪齐颖州,淮河岸边,六丙带着两万游隼军先一步抵达,折忠国带人紧跟其后。 六丙抵达淮河北岸后,开始布置工事,并在附近小山上架设了三门大炮,然后静静地等待郦琼的到来。 郦琼因为带着兵卒家属,而且四万淮西军以步兵为主,所以一路行进非常缓慢,直到三日后才抵达淮河南岸。 等他在霍丘杀了吕祉等人后,准备渡河的时候,才发现前面有宋军在堵截他们。 郦琼此时已没法回头,让自己的亲军冲击了几阵,除了在对岸留下一河滩的尸体,没有一个活人能冲过去。 如此对峙了两日,郦琼焦躁起来,他已收到消息,南边的岳飞和杨沂中已带兵追了过来,离他们最多不过两日路程,如果不能在今日渡过淮河,那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不言而明。 想到这,郦琼咬了咬牙,让亲军把原本在队伍后方的百姓带到前面来,并命令他们立即渡河。他打算用这些百姓来开路,冲散北岸宋军的防线,他不相信对岸的宋军会朝百姓挥刀。只有对岸的防线散开了,自己和淮西军才有一线希望渡河,进入齐国的土地。 此令一出,不仅其他几部淮西将领哗然,就是郦琼的亲军部队兵卒也拒绝执行命令,毕竟这些百姓里面也有这些兵卒的亲人。 郦琼此时已红了眼,让亲军把自己的家属挑到一边,然后亲自带领亲军把剩下的百姓往前驱赶。 其他几部淮西军立即哗变了,摆开阵势准备解救他们的家属。 六丙用望远镜看着对岸的调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情形如几个月前大帅描述的几乎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帅说淮西军会驱动百姓搭桥,而现在,郦琼完全丧心病狂,居然驱使百姓直接淌水过河,要知道,此时淮河正是汛期啊!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这些百姓怕是会淹死无数。他让传令兵向小山打了旗语,下令开炮。 三门火炮同时开火,最开始的一发炮弹是实弹,在百姓中炸开之后,立即升起一团血雾。 那些百姓本就在极度恐慌中,如今突然遭到炮火打击,瞬间哭爹叫娘地乱成一片。 火炮又打了几发,这次落在在人群正中,炮弹不是实弹,而是烟花弹,火药里掺了一些刺鼻的东西,能把人呛得眼泪流。 此时就有人在人群中喊道,“朝两边跑!都朝两边跑!” 有人带头,那些正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百姓立即向两边跑去,郦琼想阻拦,根本就拦不住,何况其他淮西将领正带人向他掩杀而来。 六丙带人静静地守在河边,看着对岸厮杀。 两个时辰后,数名淮西将领带着郦琼和王守义、靳渊的人头过河来见六丙,郦琼的五千亲军被屠杀殆尽。 “不知将军是哪部人马?”为首的淮西军将领拱手问道。 “龙吟军属下游隼军,在下游隼军统制李六丙。”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龙吟军,不知道将军想如何处置我等?” “我接到的军令只是负责拦截淮西军,不让你们过河,至于其它,我也不知。”六丙把手一摊。 “好教将军得知,我等是被郦琼等人逼迫,本意是不想投敌的。” “我知道,要不然,怎么会容你等在此说话!我建议你们立即返回原驻地,我会传信与朝廷,将此处情形告知,我相信朝廷会妥善安置淮西军众将士。” “如此,多谢将军!这三个贼子的人头将军可拿去换取军功。” 六丙摇摇头,“这种军功不要也罢!” 淮西军诸将领没再说什么,过河收拢兵卒和亲人去了。 六丙在河边又驻扎了一晚,第二日看着淮西军拔营南归。没多久,斥候传来消息,南归的淮西军已经遇上了岳家军,在岳家军的监视下,向庐州而去。 六丙这才带着游隼军离开,淮西兵变自此落下帷幕。 六月十五日,赵构收到了岳飞和龙吟军传来的消息,得知郦琼及其亲军被剿灭,淮西军已返回庐州,赵构绷得快要断了的心弦才松弛了下来。 六月二五十日,官家颁下圣旨,免去张浚一切职务,再次起用赵鼎为左相兼枢密使。 免除张俊淮西宣抚使,仍回任江东宣抚使,免除岳飞两湖宣抚使,任淮西宣抚使,与韩世忠一起共守淮河南岸。 任赵龙吟为京西南路巡抚使,兼巡抚两湖,因其处置淮西兵变有功,进爵为忠勇郡王。 游隼军统制李六丙、龙吟中军统制折忠国平叛有功,加封为宣正大夫,进爵开国男。 没几日,赵构召赵鼎,赵龙吟和枢密副使秦桧、参知政事张守入宫议事。 赵构对张浚错误处置淮西军酿成大祸一事仍耿耿于怀,待几人坐下以后,他对赵鼎说道:“张浚误我误国极多,理宜远窜蛮夷之地。” 赵鼎为之辩解道:“张浚母已老,子尚幼,且有勤王大功,官家忍心使之母子不相保?” 赵构摇摇头:“勤王之功,我已赏之为宰相,功自功,过自过,不能相互冲抵。且为了支持他北伐,朝廷竭天下之财,东南数省为之困顿不堪,若不处置他,只怕天下人不服啊。” “张浚处置失当是有的,托陛下洪福和赵王爷远见,也没导致局面不可收拾,朝廷尚且容忍刘光世临阵退缩,如何不能容张浚这一过失?” 赵构沉默良久,随后叹了一下,说道:“也罢,对他从宽发落,让他分司南京、着永州居住,永不叙用罢。” “赵卿家啊,你可知,张浚平日以兄事你,对你礼敬有加,可是你一旦不在宰相之位,他挤陷你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今日他得了大罪,你却极力替他辩解,卿贤于张浚远矣。” 赵鼎微微一笑,说道:“各有各的道罢了,老臣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 赵构点点头,“赵卿家果然有宰相的气量,忠勇王?怎么不吭声?学着点!” 赵龙吟正在发呆,突然听到赵构说他,就腆着脸笑道:“俗话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小子可不敢比。” “刚才在想什么呢?几位大臣都在说国事,你居然走神!” “我在想那个两湖巡抚一事。” “你送给我一份大礼,我也还了一礼,怎么样,还满意?” 第28章 伪齐国灭 “满意,满意,天子赐下的,都是好的,只不过小子我还有一事所请,不知官家能否也赐上一赐。” “你们瞧瞧,还不知足!还真打蛇绕杆上了!”赵构笑骂道。 “忠勇王不知还有何所请,说出来,我们几个也给参谋参谋。”赵鼎也笑着说道。 “我想用荆门军节度使换一个永兴军节度使。” “永兴军?这地方不是在伪齐人手上么?你要来何用?”赵构诧异问道。 “官家,几位相爷,你们也知道,龙吟军如今占着潼关,潼关那地方是好地方啊,左边瞧着关中,右边望着中原,哪边瞧着我都眼馋。如果把永兴军节度使封给我,我占着潼关就名正言顺了。” “几位卿家以为如何?”赵构觉得有些拿不住赵龙吟的心思。 “咳咳咳咳,”秦桧咳嗽了几下,有气无力地说道:“老臣以为,封王爷为永兴军节度使问题不大,但是王爷切莫乱来。” “小子知道,一切听朝廷调度便是。” “王爷行事老臣倒是放心的,你看他,什么时候给朝廷添过麻烦?小小年纪,行事竟比我们这些老货还稳重,人品也让人钦敬,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既如此,也不必封永兴军节度使了,咱们还是一换一,用荆湖南路换永兴军路,如何?”赵构觉得他这个临时起意的想法不错。 赵龙吟听后脸色就很难看了,“这买卖做不了,太亏了!” 赵构大笑起来,“刚才不是还在说,天子赐,都是好的么,怎么,这么快就不想认了?” 赵龙吟顿时被噎住了,无话可说,自己挖的坑,含泪也只能往下跳了。 赵构生怕赵龙吟反悔似的,第二天就下了旨意,免去赵龙吟宣抚荆湖南路,同时命赵龙吟兼抚永兴军路。 赵龙吟接旨时苦笑不已。 这道旨意让临安官场议论不已,永兴军路在伪齐人手上,如何宣抚?难道朝廷要向关中用兵?瞧着不像啊! 朝廷当然没有向关中用兵的意思,旁观的人都暗笑赵龙吟因小失大,弄巧成拙,其中就有赵伯琮、赵伯玖兄弟。 下午下学之后,赵伯琮拉着赵伯玖就去黄花苑拜访赵龙吟。 赵龙吟来临安之后和他们见过几次,这俩兄弟已经十五岁了,赵伯琮显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老城,而赵伯玖则愈发的阴郁了。 赵伯玖之前与张浚走得比较近,以为找到了一个大臂助,岂料一个宰相说倒就倒了! 这让赵伯玖感到深深的挫折,想寻找下一个可助力的官员,可放眼望去,朝廷中竟没有可信任之人。那个复任的秦桧,本可以拉拢一番,只是一想到秦桧成日病怏怏的,一副随时会撒手归西的样子,赵伯玖就没有在他身上投注精力的兴趣了。 赵龙吟对赵伯琮和赵伯玖俩兄弟的情况非常了解,毕竟他们身边好几个小厮都是隆盈记的人,他们不管在宫里还是在外面,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房禄都做了详细记录。 说句实话,如果在京西南路,他会立马抽刀砍了赵伯玖,这王八居然敢打他赵龙吟女人的主意,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但是这是在临安,而且赵伯玖是赵构的养子,砍了他,与造反无异。 赵伯玖和赵伯琮来到黄花苑时,赵龙吟,正穿着短褂在小花园里避暑乘凉,一条黄狗趴在他脚下,吐着舌头喘大气。 “天这么热,两位怎么跑出来了。”赵龙吟给他们一人递了块冰镇西瓜。 这俩兄弟也没把赵龙吟当外人,各自抱着西瓜啃了起来。 “还是这不值钱的西瓜解暑。”赵伯玖扔掉瓜皮,满足地叹了口气。 早有下人给他们搬来两把竹躺椅,俩兄弟擦了擦手,也学赵龙吟一样躺在了竹躺椅上。 “听说你用永兴军路换了荆湖南路,说说,怎么想的?”赵伯琮捡了颗葡萄扔进嘴里。 “我想个屁!本想占点朝廷点便宜,哪想到得了这么个结果,官家天威难测啊。”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你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可不是,亏大了!”赵龙吟看上去非常懊恼。 “说到底,官家还是信不过你们这些大帅。”赵伯玖嫌知了在一旁叫得聒噪,拿着葡萄朝树上扔。 “伯玖休要胡说!爹爹如此安排自有爹爹的道理。”赵伯琮嫌他浪费,一把夺过盛葡萄的盘子。 “什么道理,你说来听听。”赵伯玖嘲讽道。 “爹爹心中如何想,我怎知?但是无论如何咱们做儿子的,不该如此揣度爹爹!”
“好,好,好,就你懂事,就你孝顺,好了吧。”赵伯玖撇撇嘴。 看着这兄弟俩跑到他家里来斗嘴,赵龙吟叹了一下,今日只怕是不得清闲了。 “官家不管怎么安排,咱们都得遵行,毕竟这大宋的天下,官家最大。你们俩今天跑我这里来,怕不仅仅是来问这个的吧?” “昨日陈师傅建议我俩出门去见见世面,让我们走走万里路。爹爹也同意了,但是不允许我俩同时出去,一次只能出去一个。还问我俩想去哪里,说这天下,除两淮不能去,其他地方都可去得。我俩拿不定主意,爹爹就让我俩来问你。” “问我?” “对啊,爹爹说得很清楚。” 赵龙吟沉吟了一下,有点搞不清赵构的心思。 “我们京西南路远不如临安繁华,但民生勉强过得去,可以去看看,你们有没有兴趣?” “我有!我有!我去你那里看看。”赵伯琮就等着赵龙吟这句话。 赵伯玖其实很不愿意离开临安,临安这些人都是势利之徒,人一离开,心就淡了,赵伯琮只怕就会占得先机。 他见赵伯琮主动提出要去京西南路,心里喜出望外,连忙装出一副懊恼的样子说道:“怎么次次都是你抢先!” 赵伯琮嘿嘿不语。 赵龙吟在临安住到了九月飘黄,官家知道他新娶娇娘,倒也不管他。宰相赵鼎却怕他沉溺于美色,耽误公事,便隔三岔五或派人,或亲自登门催他返回京西南路。 赵龙吟虽然万分不舍新娶的娇娘,但是终究要返程了,伪齐目前局势波云诡谲,随时都会生变,他需要回去应对。 在与黄依依抵死缠绵几日之后,赵龙吟踏上了西归之路,跟他一起前来的房宣意被他留在了临安,毕竟房禄只是个下人,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不太方便,别人也未必看得起。房宣意却已是正六品的官身,而且还有勋爵在身,以龙吟军的名义行事,别人不敢小觑。 一行人在西湖边遇到一家结亲的,居然也铺了红地毯,看接亲的队伍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赵龙吟看那红地毯有些眼熟,就看向送行的房宣意。 “卖掉了,三倍的价钱,分段卖的。”房宣意知道赵龙吟想问啥。 房禄也在一旁呵呵笑道:“王爷那日成亲的许多做法如今已成为临安人家成亲时必需的仪程,不管大户还是小户。大户人家有钱,就照样办个全套,小户呢,办不起全套,缩减一些也是要办的,否则就会被街坊们议论。说起来,江南富户还是多啊,富不见底。” 赵龙吟吩咐随从站到路边,给接亲的队伍让道,毕竟成婚重要,不能误了人家的时辰。 接亲的主家见忠勇王的队伍给他们让路,就停下来,恭恭敬敬给赵龙吟行了个大礼。赵龙吟也没客气,向他们讨了些利是,沾点喜气。 黄依依带着从人将赵龙吟送至运河码头,都说离人伤感,况值那暮秋天气!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好烦恼人也呵!“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恨相聚得短,怨归去得疾,虽然已成佳配,再见何期? 见安排着船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地气。 听到冤家一声“去也”,怎不悲啼? 赵龙吟站在船上,看着岸上满脸泪水的黄依依,眼圈也红了,心里暗暗发誓,短则一年,长则两年,必接她回家! 赵龙吟回到襄阳时,他的公爷府已变成王爷府,小酒儿则顺理成章成了王妃。 小酒儿和房芊芊穿戴着王妃和侧王妃的行头扶着肚子站在门口,乔七娘着庶妃的行头,抱着一个娃娃也站在一旁,路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靖康书院学生。 看着小酒儿和房芊芊大起来的肚子,赵龙吟心里一阵得意,自己很能打嘛。 乔七娘在夏天的时候诞下一个女婴,赵龙吟给取了个小名叫阿狸,本是为了表达七娘生产时自己却不在的歉意,然“离”字不吉利,所以就叫了阿狸。 当晚小酒儿和房芊芊都以有身孕不方便为由,不让赵龙吟同床,将他赶到七娘的屋子,而七娘又是旷久了的,自是难免一宿恶战。 休息过几日之后,赵龙吟开始整理分析金国和伪齐国来的情报。 完颜昌接替完颜宗翰之后,在西京的主要精力都用在收集完颜宗翰一系官员的不法事上。天会十五年五月,完颜昌派人回上京,向完颜亶提交了堆积如山的证据,完颜亶大怒,下旨捉拿高庆裔等人下狱。 第29章 再次面对金军 六月,高庆裔被判处死刑,山西路转运使刘思被判处死刑,云州防御使李兴麟被免官。 自此,完颜宗翰在南边的势力全部被完颜昌拔除。 完颜宗翰急忙向完颜亶上书,请求皇帝免除自己的官职,为高庆裔赎罪,完颜亶不许。 高庆裔临刑前,完颜宗翰去狱中哭别。高庆裔对完颜宗翰说:“公早听某言,事态何至于斯!某死后,公请多保重。” 七月,完颜宗翰愤郁而死。 完颜宗翰和高庆裔之死,让伪齐国彻底失去了靠山,刘豫父子皆惶惶不可终日,几次试探金国的态度,金国朝廷皆不置可否。 天会十五年十月,刘豫再次向完颜亶上表,请求金国出兵攻宋。 金国朝廷对于废黜刘豫已达成共识,自是不肯真心出兵的。此时刘豫要求派兵,完颜昌正好以此为由头,开始调动人马,以女真万户束拔为元帅府左都监屯兵太原,以渤海万户大挞不也为右都监屯河间。 等各路大军集结完毕,完颜昌命完颜宗弼立即着手接手伪齐。完颜宗弼率五万金军赶到开封附近的武城,谎称要南侵,请刘豫出兵协助。刘豫闻听大喜,立即任命刘麟为统帅,率十万伪齐军,配合完颜宗弼南侵。 完颜宗弼以商议行军策略为由,骗刘麟到武城,刘麟带着数百亲卫刚到武城外,完颜宗弼就指挥骑兵从两侧将其包围并刘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金军擒获并送到完颜宗弼的大帐。 刘麟还在错愕之中,结结巴巴地问完颜宗弼道:“大,大,大帅,何故擒我?” “我也是奉朝廷之命,请刘将军勿怪,今日之后,齐国,不存矣。”完颜宗弼淡淡地回了句便出了营帐。 当完颜宗弼率三名骑兵突入皇宫东华门时,刘豫正在讲武殿射箭,看到完颜宗弼进来,有些愕然,“大帅前来,怎么事先不派人知会一声,豫好安排仪仗迎接。” 完颜宗弼下马,朝刘豫拱拱手,说了一声“得罪了!”,突然抓住他的手,强牵着刘豫一起到宣德门,强迫他骑上一匹羸马,随后将其囚于金明池。 第二日,完颜宗弼召集伪齐朝廷百官进宫,随后用数千铁骑围皇宫所有宫门。 众官员进宫后没见到刘豫,反而见金人封锁了宫门,不由得惊慌起来,互相打听发生了何事。 完颜宗弼当众宣读了金国皇帝诏书,责备刘豫无能失德,屡起战端,致治下百姓困苦,市井凋敝。 金国皇帝哀民生之多艰,遂废齐国皇帝,收齐国,以后将待齐国百姓如金国子民,且不再签发百姓入伍,轻徭薄赋,让百姓休养生息。 齐国文武百官听到此处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齐亡了!不由得个个面如土色,担忧起自家前程起来。 完颜宗弼冷眼看了下下面的官员,继续宣读旨意,旨意要求齐国原各级官员各司其职,勤于政事,切勿惰怠。 众官员松了一口气,既然金国朝廷对待他们一如齐国,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换了皇帝罢。 旨意命在开封设行台尚书省,以张孝纯权行台左丞相,其他官员任免由都帅府自行斟酌。 完颜宗弼又拿出完颜昌的军令,任原伪齐国丞相张昂为孟州知州,李邺知代州、孔彦舟、关师古也各为一郡长官。 任女真人胡沙虎为开封府留守,汉人李俦为副留守。 命原伪齐国各路兵马全部就地解散,兵卒自行归农,原伪齐国各处防御由金军接管。 命解散原伪齐国皇宫诸人等,宫人、内官自寻出路。 完颜宗弼宣完军令,让三司使带着去接管伪齐国的国库。 等来到位于皇城西侧的度支部,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在库外正指挥下人将许多沉甸甸的箱子往十几辆马车上装。 “他们在做什么?”完颜宗弼皱着眉问道。 三司使立即朝度支部副使呵斥道:“这是金国的完颜宗弼大帅,问你话呢!” 度支部副使有些发愣,金国的大帅?他上次见到金国将领来此还是靖康之难时,那会儿一群金军冲到这里,想抢夺库房,可库房早就被朝廷搜刮干净,只剩下老鼠了。 那些金人见库房里没东西,立即挥刀乱砍,管库房的百十个官吏眨眼间就倒在了地上。幸亏他见机的快,躲在地上装死,要不然哪有今日站在这里。 三司使见他呆头呆脑的,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旁边一个长相清秀的六品官连忙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回大帅,这人是咱们齐国的一个铺子东家,目前正在给西征军供应粮草,今日是来结算的。”
“手续可齐全?” “回大帅,手续都齐全,在下清点过,每一票都有前方各路驻军粮草官和转运使的签名和签章。” 完颜宗弼是知道此事的,这个铺子是完颜昌指定的,跟他交代过。这家铺子做事还算稳妥,没有耽误过事,虽然价格高了一些。考虑到运粮路上不太平,完颜宗弼也就没计较。 他点点头,朝这个六品官问道:“你叫什么,在此担任何职务?” “在下李二丙,在库房担任计量官。” “库房的账务可清楚?如今库存几何?” “回大帅,目今库房存有黄金一百二十三万七千六百三十两、白银一千六百二十四万三千一百六十六两、米九十二万斛、绢二百七十万匹,钱九千八百七十三万六千三百七十三缗。” “带我进去看看!” 李二丙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有规矩?” “朝廷有规定,除户部,度支部人员,任何人不得入库房,陛下有旨意除外。” “很好,”完颜宗弼点点头,“你们陛下不在了,齐国也不存在了,今日这开封城我当家,现在可以带我去看了么?” 李二丙惊骇地看着三司使,三司使点点头。 李二丙便没再作声,拿起几串钥匙,带头走进库房。 跟着李二丙一间库房一间库房地走过去,完颜宗弼心里叹息不已。城外百姓易子而食,这里的财货却堆积如山,即使是拿出两成去赈济灾民,齐国国事也不至于糜烂至此。 完颜宗弼离开库房时,对三司使说道:“以后就由这个李二丙担任库监,度支部副使,回头我会跟张孝纯丞相交代一声。” “喏!” 李二丙听后一阵狂喜,度支部副使可是正五品的职位,他连升了三级! 完颜宗弼命人将刘豫一家带往西京,交与完颜昌处置,他要留在开封,处理各处防御一事。 刘豫见到完颜昌后,上前一把扯住完颜昌的衣袖,老泪纵横地哭道:“我们父子没有什么对不起大金的地方啊,大帅为何如此待我!” 完颜昌一把挣脱刘豫的拉扯,冷笑一声说道:“从前赵氏少帝离开京城,官员百姓多有自焚赴死,慷慨殉节的,号泣之声远近都能听闻。现今你被废,可有一人替你说话?原齐国百姓恨不得食你父子之肉,寝你父子之皮!你不自知耶?还在此大言不惭!” 刘豫无言以对,抽泣良久,方才哀求道:“大帅,可否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父子一个善终?” “怎么处置你父子,要看皇帝陛下,我也自会上书替你父子说情。” 天会十五年十月,完颜亶下旨,封刘豫为曹王,迁其父子及家属于临潢府,赐田居住。 “啧,刘豫当了几年皇帝来着?”赵龙吟看完情报,问房志成。 “八年。” “这父子俩八年就把北地糟蹋成那样!也是没谁了。” “如今北地的金军部署咋样,有情报吗?” “目前,两淮部署了两万金军,咱们这边,洛阳到蔡州部署了四万,晋地部署了六万,关中五万,中都府,河北路和辽东路还有十万精锐,其中有五万是女真骑兵。” “咱们这边就有十五万,金人倒是看得起我们,这么舍得下本钱。” “金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晋地部署了六万人,这就把狄浩他们给绑住了。” “有什么不好想的,晋地的金军镇守本地不说,还可以向西支援关中,向东支援河南,可是手好棋。” “所以,咱们可以从另一面讲,狄浩他们也绑住了这六万人。” “可以这么说。” “所以在兵力部署上咱们是占优的。” “是的,咱们在京西南路有十万人,对面的四万金军不够分军功的。河湟咱们有六万,而整个关中只有五万金军,他们还要对付吴玠他们,所以也只能处于守势,唯一可忧的是狄浩他们。” “狄浩他们我觉得问题不大,虽然人数少一半,但是他们的火器在龙吟军里是配得最齐全的。而且在山上,进可攻,退可守,有地形优势,我觉得问题不大。” “所以真正让人担心的反而是两淮,虽然那里只有两万金军,搞不好是金人的疑兵之计。” “是啊,大帅也知道,两淮如今虽然驻防了十五万宋军,可是几路大军之间心不齐,与朝廷之间的信任也堪忧,所以这十五万人到底能发挥几成战力我是有疑问的。” 第30章 死了十三个 赵龙吟沉吟了一下,说道:“金人刚刚废了伪齐国,那么大块地方需要措置,够他们忙一整子了,暂时应该不会南侵。再说了,金国朝廷如今也被主和派占据,未来两年金宋两国应该是以谈和为主。咱们还是把重点放在经营好荆湖北路和河湟地区上,如有机会,拿下永兴军路。” “完颜宗弼有没有可能会攻打潼关?毕竟咱们占着潼关,我要是他,这根刺卡在喉咙里肯定难受。” “不排除他会冒这个险。我可只答应朝廷不主动生事,可没答应不还击。如果完颜宗弼先发起攻击,那家门前的这四万金军就不能留了。不打痛他,他还以为咱们是两淮那些草包。” “那我召集各路将领讨论一下,看如何应对。阿吟,刚才你说如果完颜宗弼主动挑事,咱们可以吞掉那四万金军是吧?” “是的。” “那参议司就按照这个预期去拟定方略。”种虎说完,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种虎前脚刚走,赵伯琮后脚就来了。 赵伯琮如今也住在赵龙吟的王府,他刚来时想在襄阳城内租赁一所宅子居住,被赵龙吟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虽然京西南路没几个人知道赵伯琮的身份,但赵伯玖是知道他来了京西南路的,就赵伯玖那阴狠的性格,保不齐会做出什么癫狂之事,赵龙吟可不想冒这个险。 这孩子一来襄阳就迷上了靖康书院,天天往靖康书院跑。靖康书院的规模,办学方式和授课内容都让他大开眼界,感觉什么都新鲜。 每天回来都叽里呱啦向赵龙吟说些当日见闻。赵龙吟见他真的有兴趣,就推荐他听一听农学课,医学课和贸易学课,他甚至骗赵伯琮报了武学课。毕竟,作为将来的大宋皇帝,赵伯琮如果连战马都不会骑,万一将来再发生什么兵围京城之事,难道用两条腿跑路? 看见赵伯琮兴匆匆而来,赵龙吟就知道这孩子又要找事了。 “龙吟兄,靖康书院过几日就放假了,你有没有时间,带我四处去走走?” 赵龙吟叹了口气,问道:“你想去哪里?想看什么?” “我随便啊,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赵龙吟沉吟了一下,他确实有出去看看的打算。荆湖北路交给他已经有几个月了,从情报司收集来的消息来看,那块地方如今民生凋敝,百业待兴,需要下大力气治理才行。 “那你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们去荆湖北路走走。” 大宋的荆湖南北两路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湖北、湖南两省,略小一点。 赵龙吟搞不懂为啥要如此划分这两路。荆湖北路包括鄂州,汉阳府,江陵府,归州,峡州,澧州,岳州,也就是后世湖北、湖南两省沿长江一线地区,还有就是湖南西部地区的辰州,沅州和靖州。 荆湖南路就是后期湖南省中南部地区。 长江一线地区还好说,不发大水的时候,也算是鱼米之乡。湖南西部那块地方就复杂了,少数民族混杂,那里说起来归大宋管,可大宋啥时候真正有效管过? 靖康书院放假前,赵龙吟去了趟书院,他想带一些书院的学生一起去走走。 刚进书院大门,就见到顾老夫子在书院英烈墙边忙活。赵龙吟心里一沉,连忙走了过去。 果然,老夫子正在往墙上挂一个去世学生的牌子。从牌子上的画像来看,这是个朴实憨厚的学生,其貌不扬,属于丢人堆里就泯然众人矣的那种。 学生叫周峻,去世的时候才十九岁,关于其死因,牌子上就写了一句话:死于太原府公干。 赵龙吟知道,这牌子上记录的几个字简单了了,其背后的情形却是何等惨烈。太原府公干,那只有可能是情报司或者参议司情报部的公干,被敌人察觉,后面发生了什么,赵龙吟不敢想。 这个牌子挂上去,英烈墙上就有十三块牌子了,这其中,有七个死于战场,三个死于情报收集,三个死于下面州县救灾。 见赵龙吟来了,顾老夫子眼睛有些发红,哽咽地说道:“又走了一个,太年轻了啊。” 赵龙吟没有说话,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牌子,连顾老夫子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觉。 数日后,赵龙吟带着房志成,赵伯琮还有十几个学生出发了,同行的还有李清照和陶颖。 陶颖的随行让赵龙吟有些意外,他心里有鬼,所以看到陶颖就有些不自在。陶颖却没事人一般,和那些学生们有说有笑,仿佛赵龙吟根本不存在。 赵龙吟规划的路线是,从襄阳坐船沿汉水而下,一路经过郢州,到汉阳府,然后再沿长江西上,一路过江陵府到峡州,如果时间够,再从峡州南下,去辰州看看。
船到郢州的时候,赵龙吟下了船。这地方在后世有个江汉油田,他之前让房志成找人在这地方开挖过,然而在挖了几十处之后,一无所获。赵龙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江汉油田太深了,以现在的技术,根本不肯能挖出黑油来。 现在龙吟军用的黑油都是从西域买过来的,量不大,但是够用了。 赵龙吟下船后,没有进郢州城,而是骑上马沿着汉水而下,慢慢地看沿途村镇的情况。 郢州被岳飞从伪齐军手上夺回来已经三年了,从沿途村子人口和土地的耕种情况来看,恢复得还可以,虽然谈不上人烟稠密,但也不似以前死气沉沉了。 一行人边走边指指点点各村镇的繁荣情况,并评论地方官员的治理能力。走到一处连河的湖荡子时,赵龙吟看见有几个人在泥中挖藕,便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三九寒冬,天上还飘着雪花,几个农夫站在半人深的泥水里忙活,浑然不觉得冷。 赵龙吟下了马,紧了紧裘皮大氅,走到湖岸边,蹲下来,把手伸到泥水里感受了一下,冰凉刺骨! 这时,一个汉子推着一个装满莲藕的小船从泥水中艰难地跋涉到岸边,这汉子满身满脸污泥,看不出多大年纪。 他刚才埋头干活,没注意岸边有这许多人,此时突然见到一大群富贵人家打扮的人站在岸边,就有点不知所措,双手扶着船,不知道该不该上来。 “这位老哥,是要上岸么?”赵龙吟脱下大氅,准备上前帮他。 那汉子还在发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我来帮你。”赵龙吟不顾脏污,脱了鞋子就下了湖。刚一进水,一股刺骨的寒意激得他一哆嗦。 跟着赵龙吟的十几个学生见状,连忙也紧衣脱鞋,跟着下了湖 ,抓住船头就往岸上拖。 那汉子一下子慌了,想上前一起推,又怕自己满身的污泥弄脏了这些富贵人的衣服,只好叉着手跟在后面上了岸。 等众人把船上的藕卸在岸上,那汉子才抱着拳,朝众人团团作揖,嘴里念叨:“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有劳各位小郎君了!有劳各位小郎君!老汉惶恐,老汉惶恐啊。” “老丈见笑,我等路过,见你们挖藕,颇为有趣,就动了手,添乱了,还请老丈莫怪。” 陶颖带着两个女学生给他们送来了热茶,见刚刚还丰姿俊容的学生们一个个像满身满脸黑泥,尤其是赵伯琮,鼻孔里居然都是泥巴,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 陶颖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其他两个女生也跟着笑得前俯后仰。 赵龙吟将手中的热茶递给了那老者,问道:“老丈贵姓啊?” “不敢当,不敢当,”老者连忙摆摆手,说道:“老汉姓李。” “原来是李老丈,”赵龙吟朝他拱拱手,“寒冬腊月的,你们干这营生不容易啊,不知道是自己吃还是卖?” “自己如何吃得这许多,自是要拿到集市上去卖的。” “这天气,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 “嗯,我们就盼着天寒地冻,能不能过个温饱年就看这两个月了。” “不知售价几何?” “平日里一文钱两斤,这天气,能卖到一文钱一斤。” “一天能挖一千斤?” “大差不差。” “那你们一个月岂不是可以赚三十贯钱?”赵伯琮瞪大了眼睛。 赵龙吟白了他一眼,“钱哪有这么好赚!” 果然那李老汉苦笑了下,说道:“好教这位小郎君得知,一天可以挖一千斤,但卖完可要好几天,一个月下来,我等每人能分得两贯钱,就要烧香拜菩萨了。” 李老汉说完,朝赵龙吟等人拱了拱手,又下湖忙活去了。 赵龙吟也没有离去,而是一直在岸边等着接藕。如此忙活了一下午,等天色渐晚,湖里的几个人才陆续上来,收拾家伙准备回家。 李老汉收拾好后,挑着莲藕对赵龙吟说道:“今日有劳小郎君了,无以为谢。家里炖了些莲藕骨头汤,不值钱的东西,但是也算是我们这里的一道美味,小郎君们如不嫌弃,可跟老汉回寒舍尝一尝。” “多谢老丈,我等先回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 “也好,老汉名九斤,家就在附近李家湾,村西头第二家就是,诸位小郎君到了村子,一问便知。” 第1章 区区六百贯 等赵龙吟带着赵伯琮、房志成和李清照来到李九斤家里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李九斤脸洗干净之后看上去不老,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家有一儿一女,儿子十五岁,叫李满福,像是个读书人,女儿小一些,大概在十岁左右。 莲藕汤煨得正好,赵龙吟自带了一壶上好的白酒,一罐子萝卜炖腊鸡。 李九斤见赵龙吟带来个仪容高洁的女眷,就有些难为情,他家里连个干净的凳子都买有。 李清照倒是不介意,胡乱搬了把椅子就坐下了,几个人围着一个柴火炉吃喝起来。 赵龙吟见俩兄妹黑灯瞎火也不吃饭,还要洗藕,便对李老汉开玩笑道:“老丈,你让孩子们这会儿还干活,我们这些客人如何能吃得心安?” 李老汉呵呵一笑,招呼俩孩子过来吃饭,对赵龙吟说道:“回郎君,非是老汉逼着这俩孩子做事,说出来不怕郎君笑话,实是这孩子想上书院想疯了,没日没夜干活攒学费呢。” “哦?不知孩子想上哪个书院?” “还能是哪个,襄阳府的靖康书院呗,满福本来今年就可以进学的,可惜了。” “怎么了?入学考试没考过?” “如果没考过,也罢了,反正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原也没有读书的命。偏这孩子打小喜欢读书,家里没书,就到处借。村里的一个落第的秀才,也说他是块读书的料,将来能成器,所以老汉就由着他。” “今年春天去州上参加考试,州里的学正大人说他考过了,只是啊,唉——”李老汉叹息了一声。 “只是如何?”赵龙吟纳闷问道。 “学正说,去靖康书院读书,需每年交十贯钱的学费。我家就老汉我一个劳力,又是个没本事的,一年拼死拼活下来,最多能攒上两贯钱,这还是丰年,要是遇到灾年,一个大子儿都攒不下,这十贯钱的学费,委实难啊!” “靖康书院要学费么?我咋不知道!啥时候开始要的?”赵龙吟脸沉了下来,转头问李清照。 李清照也是满脸疑惑:“老丈,你是不是听错了,据老妇所知,靖康书院只要入学考试通过,不仅免学费,吃住也是都免的,每个月还发五百文钱的生活费,怎么到你家这——?” “这如何能听错,我往州里跑了几趟,学正大人说的明明白白的。” 赵龙吟顿时没心情喝汤了,强压着怒气喝了几口,起身对李老汉说道:“打扰老丈了,今日天色已晚,我等该回去了。小子碰巧认识州里的学正,明日去州里帮福满问一问,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李老汉见赵龙吟几人没吃几口就要走,慌忙也站起来,陪着笑道:“莫不是这汤味道不好,入不得郎君之口?” “汤很美味,只是有些人的行事不美啊。” 告辞了李老汉一家,赵龙吟在路上对房志成说道:“房叔,查一下这个学正,是怎么一回事。” 赵伯琮在一旁问道:“阿吟,刚才李山长说靖康书院的学生读书都免费,是不是啊,这可是不小的开销。” “育人乃立国之本,多投入些也是应该的。”赵龙吟还在想那学正之事,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在这一方面,阿吟倒是不吝啬,如今一个学生一年的开销,摊下来,要一百多贯呢。”李清照在一旁笑着说道。 “一百多贯?”赵伯琮倒吸了一口凉气,“靖康书院如今怕有四千学生了吧,这一年下来岂不是需要四、五十万贯!” “你算术不错嘛,怎么,在靖康书院新学的?” “嗯,书院教的算学和临安不一样,可是真的很好用!” 第二天,赵龙吟还在吃早饭的时候,房志成走进来,说道:“郢州府的学正叫王一远,德安府安陆人士,绍兴五年从靖康书院毕业的。” “那学费?” “有这回事,是王一远擅自收的。” 赵龙吟的心一下子跌进冰窖,一把推开碗筷,站了起来,“这个王一远如今在哪里?” “我已经带过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吧”,赵龙吟慢慢坐了回去,继续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一个面容清峻,神情恍惚的男子。一进门,就朝赵龙吟跪了下去,伏低身子,嘶哑着嗓子说道:“靖康书院第三届毕业生王一远前来向堂长领罪!” “你既然叫我堂长,就不用行此大礼了,靖康书院没有这样的礼,起来吧。” 等王一远站起来,赵龙吟让人多拿了一副碗筷进来,对王一远说道:“我估摸着你也没吃早饭吧,对付着吃一口,自己动手。”
王一远一下子双眼模糊起来,哽咽着说道:“有罪人之人不配!” 赵龙吟听后立即火起,一把将面前的碗筷扫拂在地,朝王一远怒吼道。“你他娘的也知道不配!?你是怎么还好意思称自己是靖康书院的毕业生的!嗯?” 王一远将身子压得低低的,一身不吭。 赵龙吟长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自己的怒气,“我记得你也是平民子弟吧,贸易课和农学课学得不错。” “谢堂长还记得,一远自幼家境贫寒,好不容易考进书院,就想学点实用的本事,等毕业了多赚点钱,奉养家乡的双亲和弟妹。” “你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为何毕业后不去农司或贸易司,却跑到这里来做这清苦的学正差事?” “家父不同意,认为司农或做买卖都不是正经官身,会让他在家乡抬不起头。” 赵龙吟沉默了,这是当下的社会现实。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做官高,这一观念影响了中国历史几千年,哪怕到了几百年后那个科学昌明的时代,依然如此! 不管你是有家财万贯,还是有良田千顷,在官员跟前,哪怕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九品芝麻官,都只有低头哈腰的份。 “既然选择了做官身,就应该受得住清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理,你应该懂。” “学生自然明白,名利双收之事从未去想过。” “那这收学子学费之事如何说?” “学费没收过,但是以此为借口拦了两个寒门子弟。” “理由?” “为了钱。” “你在跟我绕弯子?我记得州学正一个月的俸禄是三十贯吧,养家糊口不够?” “三十贯,普通人家养家糊口自是够的,节俭一点还能有些剩余,但是我家不够。” “为何?” “我到这里上任后,就把弟妹和爷娘接过来了,方便照顾。” “然后?” “我娘身子一直不好,常年吃药。到这里后,我租赁的宅子隔壁一个富户说他认识一个大夫,擅会调养老妇人的身子。” “我阿爷就托他介绍,找来这个大夫帮我娘看病。起初我也比较小心,看过几次这大夫开了药方,都是些不值钱的寻常药材,药方也规矩。我娘吃了几剂之后,脸上有了颜色,身子也健壮了些。我见这大夫还可以,后面就没再过问了。” “岂料我还是太年轻了啊!到年底,我阿爷慌慌张张拿了一堆欠条过来,说付不起药费了。我看了单子,才知道这大夫后面给我娘开了一堆名贵药材,我阿爷不懂的,只知道阿娘的身子好起来了,所以也没跟我说。” “这些欠条加起来足有六百多贯!我如何付得起!那富户也没催我还钱,只说家里有个孩子,想入靖康书院,他知道我是从书院出来的,就想托我帮帮忙。” “这富户家的孩子平日就在州学里就学,才学如何我是知道的,就他那不学无术的德行,如何考得上?” “继续!” 王一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说道:“我得了人家的好处,不还上肯定不行。就在去年入学考成绩出来后,我用两个寒门子弟的成绩换了富户家孩子的成绩,其中就有李老丈家的李满福。然后告诉李老丈,说上靖康书院需要十贯银钱的学费,我知道他家拿不出来,想以此拖上一两年,等以后有机会再弥补。” “富户家有两个孩子?” “一个,另外一个是富户家亲戚的。” “看情形,你被人家钓鱼了。” “学生涉世不深,不识人心也是有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学生品行不端,起了贪心,这才咬了钩。” “啧,我怎么觉得你把我想说的话给说了,你都说完了,我说啥?你作下此等事,既违了律法,也亏了德行,宪司自会按律办理,你不要以为自己是靖康书院出来的,就心怀侥幸。” 王一远闻言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学生甘心领罪。” “另外我还有一件对你失望之处。” “请堂长示下。” “你一个堂堂靖康书院出来的高材生,还是前三届!居然只把自己卖了六百贯!”赵龙吟咆哮起来,“要是卖了六万贯、六十万贯,我还还好想一点,你他娘的把行情搞坏了你知道么?!” “区区六百贯!用你在书院学的东西合理合法赚六百贯很难?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么?” 第2章 权责对等 “学生惭愧!以学生的心性,不适合混迹官场,如果有可能,学生还是想去做个农学博士,伺候土地。” 赵龙吟叹了口气,“也罢,你服完刑期之后,想走什么路,你自己定!” “谢堂长!”王一远再次弯下腰,朝赵龙吟行了一个大礼,躬身退了出去。 王一远退了出去后,房志成、李清照和赵伯琮走了进来。 “按律法,他该如何处理?”赵龙吟向房志成问道。 “入狱五年,或入狱两年,然后去军前效力三年。” “那你问问他,看他如何选。如果选入狱五年,就另外加服苦役一年。” “律法里没有此条。” “就算是书院的惩罚吧,以后书院的学生若违律法,都按此办理。” “喏。” 接下来几天,赵龙吟似乎有心事,一直躲在床舱里,不怎么吭声。 李清照和房志成以为他还在为王一远之事烦恼,解劝了几次。 等船到汉阳时,赵龙吟召集了房志成和李清照议事,把赵伯琮也叫来旁听。 “咱们贸易司如今每年能有多少收入?能结余多少?” “一千七百万贯左右,每年能结余八百万贯。” “王一远的事情啊,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这几日思虑了一下,有个想法,想跟你们商议一下,你们看看合不合适。” “什么想法?” “每年从结余的收入里拿出一部分,作为各层有品级的官员和武将们的俸禄补助,当然如书院教习这种,不是朝廷官员,但是也领俸禄的,也要考虑进去。” “至于发放方式,可以考虑分两部分,一部分每年发,一部分等他们退休了再发。” “而管理作坊和铺子的那些人,可以考虑给他们抽成,经营的好的可以多拿一些。这样,他们在经营方面会更加积极一些。” “另外呢,再一次性拿出一百万贯,作为义钱。” “前面那个抽成的想法,我可以理解,这义钱作何用?”房志成疑惑道 “跟义田、义庄类似,以后凡是我们治理下的各层官吏,如果私人遇上银钱上的难事,可向义钱借贷,不计利息。” “阿吟,你这两个想法好啊,这让那些官员没有了后顾之忧!也不会把手伸向不义之财了。”李清照兴奋起来。 “当然喽,只是我的初步想法,房叔你回去跟阿翁、种虎他们商议一下,如果可行,你们拟定个章程出来。” “好,兹事体大,我们拟定了章程之后,你还是要作最后的定夺的。” “可以,”赵龙吟点点头,“如果来得及,咱们就在今年的总结会上商议决定吧。” “阿吟,你咋只给官员们好处,老百姓呢?”赵伯琮明显有些不满。 “啧,怎么感觉全天下就你一个人在忧国忧民。”赵龙吟揶揄道。 “京西南路的种地的赋税只有半成,买卖的赋税只有一成五,不及朝廷在其它地方征收的一半。据我所知,朝廷在江南征收的税赋已达三成了吧。” “还不是因为连年征战,朝廷需要支付你们粮饷!” “这事得说清楚,我们龙吟军可没要朝廷半文钱粮饷!都是我们自筹的!” “陈师傅说你们会挣钱,爹爹也说你们富可敌国,你们当然不需要向朝廷伸手。别的大军呢?他们恨不得把度支司搬空!” “别人我可管不着。”赵龙吟把手一摊。 “其实,我们给官员们多支付俸禄,也是为百姓们着想,”房志成解释道,“官员们衣食无忧了,就可以安心治理地方,而且也会尽量少向百姓伸手。” “官员们不去搅扰百姓,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那不好说,人的贪心不足的,有了一百贯,就想一千贯!” “所以咱们京西南路的律法也是最严苛的,尤其是针对官员的。” “到我们这里当官,想名利双手,那对不住,我们会让他们颗粒无收!皇子你这一路可以多看看,看看咱们这地方的官员是否和别的地方有些不一样,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是否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要好一些。” “嗯,”赵伯琮点点头,“是感觉京西南路的市井民生比别的地方活泼一些,有生气一些。既如此,何不干脆免了赋税?” “免了赋税?如果哪天买卖不好做了,怎么办?” “再收税呗。” “再收税?如果换做是你,一直不交税的,然后突然有一天,一个税吏跑到你家去,说要收税,你会怎么做?” “我应该会拒交。”赵伯琮想了想说道。
“如果你拒交,官府去拿人,你会怎么做?” “我老实就交了,不老实可能会反抗。” “这就是了,免下去容易,再收起来就难了!” “其实不管是谁,居高位也罢,平头百姓也好,做事都讲求个权责对等。高位者如你爹爹,权最大,责任也不小,整个大宋的安危都系于他一身。前不久驾崩的太上皇,就是贪权而惰责,结果你也看到了。” “百姓也是如此,官府负责给他们安稳的秩序,他们负责种好地,上交官府税赋,这就是权责对等。” “重点就是这对等二字,如果哪一方要多了或者不想对等付出,就会造成不公,会出乱子的。咱们大宋目前啊,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乱糟糟。” “我们目前在京西南路做的,就是要恢复正常的秩序,恢复平衡,让每个人明白自己的权责,而不是让局势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我听不太懂。” “是我说玄了,说白了,就一句话,各人干好各人的事,把自己的担子挑起来。” “你给你自己定的担子是什么?” “把咱们大宋的敌人弄死!弄死光!” “人人都说你是杀神转世,果然!” 赵龙吟哈哈大笑起来,“必如他们所愿!” 汉阳府是荆湖北路一个大府,汉水就是在这里汇入大江,江对岸是武昌府,以前是岳家军的行辕所在地。岳家军移防淮西之后,武昌府就没有驻军了,赵龙吟也没打算在这里驻军。按照目前的局势,武昌算是后方了,如果还让金人打到这里,那他赵龙吟就该第一个抹脖子了。 从武昌府沿江而上,不足百里就是岳阳府,也就是大江与洞庭湖连通之处。自从杨幺被岳飞剿灭之后,朝廷就严禁洞庭湖有三丈以上的船只了。赵龙吟一直想建设一支水师,但是不知道其用途,只是心里觉得龙吟军该有一支水师,比如后世海军陆战队的那种。 大宋境内能打造大型水师的只有三大湖,洞庭湖,鄱阳湖和太湖。 太湖目前有一支韩世忠的水师驻扎,鄱阳湖则驻扎着岳家军的一支小规模水师,这支水师旧底子就是杨幺的水军。 唯有洞庭湖目前没有水师驻扎,龙吟军可以以防范水匪的名义在洞庭湖建设一支水师,可是仅仅只能防范水匪的水师不是赵龙吟想要的。 如果将来北伐,有一支舰队直接沿海北上,在冀州附近登岸,既可配合陆上的攻击,也可以视情形截断辽东与河北路的联系。 赵龙吟知道内河的船只与海船是不同的,出于吃水深度和航道考虑,跑内河的船一般是平底的,速度快但是吃水不深,抗不了什么风浪,去海里就是找死,哪怕是近海。 所以赵龙吟就有些犹豫,水师肯定是要建设的,起码洞庭湖的水匪还是要防范,以这个名义向朝廷申报也应该会获得批准。 问题是,他所图甚大,洞庭湖满足不了他。 在汉阳逗留了几天之后,李清照带着学生去了武昌府,去那里伤春悲秋去了。赵伯琮也想去,被赵龙吟喝止了,将来要做皇帝的人,怎么能沉溺于那些?在诗词歌赋上造诣再高能高过李煜?能高过徽宗?这两个可是玩脱了的人。 赵龙吟带着房志成和赵伯琮直接去了岳阳,他想看看那里的情形。即使洞庭湖不适合建设一支海战水师,他也想把岳阳建设成一个航运枢纽!毕竟四乙的蒸汽船技术已经成熟了,他没理由不把这个运输利器投入赚钱。 在船上他单独找房志成谈了一这个想法。 “房叔,你还记得我很早之前跟你谈过的那个沿江沿河铺设铺子的事情么?” “知道啊,咱们不是一直都在做么?如今咱们的运输船队,除了两广和福建路,基本上都可去得,铺子也基本铺开了。” “我想把蒸汽船投入运输,你觉得如何?” “那当然好,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把这种铁船用作战船,说句实话,我眼馋很久了。” “我之前是这么想过,后来只觉得用作战船太可惜了,我可以让四乙改造一下,给你们跑运输,应该能省时省力不少。” “不过,给你是可以,但我有个要求,你考虑一下。” “阿吟你说。” “做为了避免与民争利,这种船只能跑大湖和主要的江河,那些细枝末节的运输就交给百姓们去弄吧。” “这个当然可以,我们只赚大宗货物的钱。如果把沿江的百姓挤得没活路了,咱们的买卖就不用做了。” “嗯,你知道这个理,我就放心了。” 第3章 钱庄 “漕帮现如今是什么个情况?” “漕帮总舵目前态度很模糊,荆湖两路和京西南路的分舵倾向我们,江南和两淮的只能说是合作,蜀地的河运我们基本插不进去。” “跟他们谈一下,如果愿意跟我们,这个运输船队就可以考虑交给漕帮去经营,如果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们抢生意。要让他们明白,如果我们上了蒸汽船,他们肯定斗不过咱们。” “这个我可以去谈,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交给他们去经营?” “咱们的摊子铺太大了,容易被朝廷忌惮,被他们惦记上了,就不好做事了。” “明白了,那我们的几个铺子是不是也考虑一下?” “这就是我今天重点要跟你说的。金国那边,我担心会变天,所以,我们跟完颜宗磐,完颜昌他们的合作要考虑退路了。” “金国变天?完颜宗磐他们在金国正如日中天,如何会变天?阿吟你从哪里收到的消息?” “就怕是烈火烹油啊,咱们不得不防!” 房志成沉吟了一下,说道:“也是这个理,我着手去安排一下。” “安排的时候可以考虑金国的寺院,洛阳白马寺的主持道法和尚你们可以联络一下。” “寺院?” “寺院是个好地方啊,可容纳一切,还不被打扰。” “金国的找道法和尚,大宋境内的呢?找道通?” “嗯,西边的就找贡嘎法师。这条线是我们最后的家底,一定要找完全可靠的人去经营。” “好,明白了。” “另外,我早前跟你提议的,说在金国办个钱庄,进展如何了?” “已经开办两年多了,头一年难一些,完颜宗磐他们把大部分身家压进去之后,那些观望的皇室宗亲和富户们就跟进了,目前金人在里面占了八成的股份,咱们只有两成。据我们估算,金国至少有三成的金银压在里面吃息。” “规模呢?” “到今年,钱庄在金国的几个都城和几个大的城镇都开了分号,北地的生意,五百两以上的大宗交易基本都走钱庄,已经占了金国买卖的三成了。” “三成怕是不够啊,如果有五成就好了。” “再有几年时间应该可以达到。” “就怕时间不等咱们啊。”赵龙吟摇摇头。 “怎么?” “我估计咱们最多还两、三年好日子过,所以要尽量在这两年把这个钱庄搞大,要大到不能倒的那种。可以考虑增加一些利息,明面上我们亏就亏点。” “那我们可能需要扩大钱庄交易的范围了,印制更小面额的银票。” “嗯,咱们的目的是要掏空他们的金银和铜钱。” “金银可以通过钱庄,这也是咱们办钱庄的目的,铜钱就有些麻烦。”房志成说道。 “现在金国制钱所用的铜的买卖咱们有参与么?” “有,大约一成,主要是通过漕帮从大宋走私过去。” “怎么只有一成?” “金国现在有较多的铜钱,基本够用,我们走私过去的只是补个零头而已。” “他们哪来那么多的铜钱?” “金国灭辽国之后,就接手了辽国的铜钱,这个虽然没有明确的数目,一万万贯总有的。靖康之难时又从东京府库中运走不下九千万贯。金国的货物买卖总量本就不及咱们大宋的两成,所以这些铜钱基本够用的。” “这就真有些棘手了。” 房志成沉吟了一下,说道:“铜钱主要是百姓间买卖在用,百姓嘛,平日里无非是买些材米油盐,这些买卖我们又没做,所以就比较难办。” “大宗的货物,比如粮食和盐的买卖,咱们虽然在做,但又都是用金银来交易的。” “金国主要征缴什么税?” “粮食税,牲口税和盐税。” “上缴的是实物还是铜钱?” “都有,粮食、牲口主要是实物,盐用的是铜钱。” “我有个想法,你看是否可行。” “什么想法?” “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拿下金国税赋的转运生意?” 见房志成有些不解,赵龙吟解释道:“百姓上缴赋税,或铜钱或实物,运到上一级衙门肯定费时费力,还有损耗,对不对?” “这是自然,距离近的地方也有一成损耗,远的只怕两成不止。” “所以,我们是否可以让金国各县的赋税,交给我们。比如粮食这些,我们的铺子代收,铜钱就存钱庄。然后咱们再按官价折成银票,上交给金国朝廷。” “这样,实物就落在我们手上,金国朝廷得到了银票。”
“妙啊!”房志成抚掌大笑道,“我觉得这法子可行,阿吟,你脑子咋长的,尽是些好东西。” “你觉得可行?” “当然可行,金国朝廷也少了许多损失,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 “那也不一定啊,金国朝廷里也不一定都是糊涂人。” “自从高庆裔这些汉人官员被杀之后,金国朝廷哪还有人懂得这些门道。唯一可虑的是,金国赋税的征收是由完颜宗干在管辖,完颜宗干又与咱们一向不对付,这个咱们需要下点功夫才行。” “是要这么做了,否则万一完颜宗磐他们如完颜宗辅一样,说倒就倒了,咱们在金国的生意就不好说了。” “嗯,我立即着手去办。” 谈到这里,两人都有些气闷,就走到船头,顶着寒风欣赏大江两岸的景色。 “这一马平川的土地,看着馋人啊,比京西南路好太多了。”赵龙吟土财主的毛病又犯了。 “阿吟你信不信,咱们眼前看到的这片土地,户主不超过五人。” “不超过五人?这每户不得有上万亩?” “荆湖北路多年来就如此了,不然,杨幺怎么能聚集起十几万人!” “咱们不是有规定么,不允许每户超过五百亩!宪司在干什么?”赵龙吟这话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京西南路。 “这些大户很多都是荆湖北路的世家,几百年都深耕于此,根深叶茂的。许多人家都有子弟在朝廷为官,如果强行动他们,只怕他们会告到朝廷,朝廷到时也难处理。 “毕竟大宋的律法对每户能占有的土地是没有强制规定的,如果硬来,既不合理也不合法。而且咱们刚一接手就这么做,很容易引起恐慌,这一点朝廷应该也不想看到。” “这该如何是好!岳帅剿匪剿得也太快了,给我留点多好。”赵龙吟喃喃道。 “快是快了点,但剿没剿干净就难说了。” “怎么讲?” “杨幺在此地盘踞数年,而这些大户大多安然无恙,正常么?要说这些大户与杨幺没些关联,我是不信的。” 赵龙吟眼睛一亮,“房叔,你是真心黑呐!” “惭愧,惭愧,跟了你这么多年,竟沾了些不好的东西,近墨者黑啊!我以前可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哈哈哈哈。”房志成说完大笑起来。 一阵凛冽的北风吹过,荆湖北路不知有多少大户打起了哆嗦。 “兹事体大,谁来干此事为好?” “王干举!”房志成不假思索地就说了个名字。 “王干举?他从床上起来了?他肯听咱们的话?” “谁在床上哭爹喊娘痛了一年,都会想开一点的。他伤愈之后,居然一口气在襄阳娶了两房妾,如今有一个已身怀六甲!” “他不是朝廷派来监视咱们的么?怎么肯帮咱们?” “谁说是帮咱们,这是为大宋锄奸!” 赵龙吟朝房志成竖起大拇指,太不要脸了! “你确定他没问题?你可别又给我留下什么手尾。” 房志成有些尴尬,他知道赵龙吟到现在还在烦恼陶颖之事。 “我派人去查过他的底,他家是青州大户,但他是庶出,没什么地位。十七岁就离开青州去汴梁参加科考,一举中了进士,二十岁时,娶了时任兵部尚书郑泰的女儿,算是半入赘,情形可想而知。” “从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他平生应该最恨两类人,武人和世家大户。所以,我觉得,让他去对付荆湖北路的那些大户应该是可行的。” 赵龙吟沉吟起来,这个王干举倘若真如房志成所说,那就有点心理变态。这种人,用好了,就确实是一把杀人的好刀,虽然这刀脏了点,用不好,就会引火上身。 他有些踌躇。 房志成见他在思虑,也不打扰,自顾自回仓去了。 等船快到岳阳的时候,赵龙吟下了决心,找到房志成,说道:“我可以同意使用王干举,但是必须有人看着他,否则我心里不踏实。” “阿吟,你放心,我会盯着他,毕竟这是大事,我断不会让他搞得不可收拾。” “那行,你向朝廷上份奏章,把王干举从京西南路调到荆湖北路,给他提一级,任宪司提点,告诉王干举,事情做好了,我们保他平安终老。不过,我们调动他的理由要想好,免得朝廷起疑心。” “理由现成的啊,杨幺匪患刚刚平定不久,人心不定,百姓不尊律法,需要得力之人来此重整纲纪,巩固朝廷在荆湖北路的统治。” “好,就用这个由头,另外,把韩东调到荆湖北路任转运使兼安抚使,拉着他点。” “喏!” 第4章 休怪我不义 赵龙吟的船队到岳阳后,没有进入洞庭湖,他们的船长超过了朝廷的规定,贸然进入,肯定会被地方官兵拦截。 他们在荆江口停船上岸,从陆路前往岳阳。快到老君山时,沿途破败的村庄开始多了起来。残垣断壁间偶有炊烟升起,无数衣衫褴褛,瘦骨如材的饥民蜷缩在茅屋屋檐下,衣不蔽体的孩童基本都是大头小身,腹胀如鼓,眼神呆滞。 赵龙吟好久没看到这种场景了,顿时觉得刚才吃的那顿莲藕排骨汤加油爆河虾非常造孽。 “官府不管他们么?这大冬天的,没吃没穿,容易死人的。”赵龙吟皱着眉问房志成道。 房志成苦笑着说道:“太多了,顾不过来啊。” “岳帅平定杨幺之乱已经过去一年有余,怎么还有这么多饥民,朝廷没往这里调粮食?” “朝廷这几年连年征战,前方的军粮都供应不急,哪有粮食赈济这些灾民,没有加赋税就算是开恩了。” “一路看到那么田地多,那些大户种的粮食哪里去了?” “除了上缴朝廷的,其它的应该都卖了。” “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饥民在眼皮子底下饿死?” “他们看的死人多了,哪会在乎。” “我们没有往这里调粮食?” “已经调了五万担了,但洞庭湖周边有灾民有五十万左右,五万担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些人很多是渔民,本就没有田地,靠着打鱼换取粮食过活,杨幺之乱后,朝廷禁止三丈以上船只下水,但是有些地方的官员图省事,直接一刀切了,禁止任何船只下水,这些渔民就彻底失去了粮食来源。” “我们还能调多少粮食过来?” “不影响京西南路正常运转的情况下,还可以调二十万石,这是咱们储备粮的两成。” “那就调过来吧。” “调过来也只是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从长远来看,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 “让韩东和王干举赶紧过来,”赵龙吟狞笑道,“第一,要求所有地方立刻马上放开湖禁!第二,立即着手解决大户问题。他们既然不仁,那就休怪我赵龙吟不义!不把他们吃干抹净,对不起我这杀神的名头!” 说完,赵龙吟走到一处茅草棚跟前,这户人家看上去人口较多,孩子都有五六个。 那些孩子见到一大群人走来,吓得一哄而散,跑进了棚子里。 赵龙吟朝一个蹲坐在门口的须发灰白老者拱手行了一个礼,说道:“长者请了!” 那老者慌忙站起来,弯腰回了一礼,道:“不敢贵人请,折杀老汉了。” “小子看这村子,颇为凄凉,不知何故?” 老者叹了一下,“早十几年,这里也是鱼米之乡,虽谈不上富贵,只要勤快些,混个饱饭,问题不大的。自从那杨匪在这八百里洞庭湖闹了几年之后,湖上的生计就不怎么好讨了,村里的青壮为了活命,也去做了贼匪,村子里就只剩下老人孩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如何过活。” “岳帅不是早就剿灭了杨匪么?” “杨匪是被剿灭了,官府也不让咱们下湖了啊,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咱们这一带跟着杨匪的,有几个还混成了头领,所以官府对咱们就盯得紧些,不仅不让下湖,还把咱们的船都烧干净了。这是要让咱们活活饿死啊,老天爷啊,这是作的什么孽哟。”老汉说到这不禁老泪纵横。 赵龙吟听后默然。 房志成在一旁说道:“老人家,听说朝廷任命了忠勇王宣抚荆湖北路,兴许你们的好日子会回来的。” 老汉擦了擦眼睛,说道:“听从岳州城回来的人说了,说是调了粮食过来救咱们的命,却不知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就只怕,娃娃们等不到那一天啊。” “你们这里的里正在哪里?” “老汉就是这里的里正。” 赵龙吟吩咐随从将身上的粮食都拿了出来,交给了这里正,并吩咐道:“老丈,全村人就这么坐等着不是个事,还是要动起来啊,动起来才有活路。这些粮食先拿去,把目前的难关度过去。你们是渔民,没船怎么打鱼,我再给你们些银钱,把船造起来,争取开春能下湖。” “造了船也下不了湖,官府不让啊。” “老丈你放心,要不了几天,你们就会收到官府的通告的,只管放心大胆下湖去!” “这——?”里正犹疑地看着赵龙吟。
赵龙吟心里叹息了一下,都快全村饿死了,还想着守规矩,以前他们是怎么有胆子跟着杨幺造反的? 赵龙吟带着人离开了村子,一路上竟在没见到一个完整的村子,快到岳阳城的时候,饥民越发的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冻饿而死的尸骨歪倒在路两边,也无人收拾。 赵龙吟心情愈发灰暗起来,“房叔,咱们派来赈灾的人是谁?” “房宣志。” 赵龙吟是认识房宣志的,甚至可以说比较熟。每年过年的时候,房志仁如果能回到房陵城过年,都会带房宣志来给他拜年。几次吃大家族年饭的时候,房宣志也参加了。 “怎么这情形不像是有赈灾的,五万石粮食,说多不多,但也不至于饿死这么多人啊。” 房志成也有些疑惑,五万石粮食,四万石是磨成粉的土豆,一万石是稻米,分到五十万人手上,怎么着一个人也能分到十斤粮食,虽然不济什么事,但是熬成粥喝,抗一个月绝对没问题,更别说饿死人。 一行人快抵达岳阳城北门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城门口围着一大群饥民,一阵撕心裂肺的妇人的哭喊伴随着孩童的尖叫声从人群中传来。 赵龙吟让李敢上前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李敢领命后下了马,带人朝人群中挤了进去。饥民见他们个个都气宇不凡而且都带着武器,知道是不好惹的人,纷纷后退,让开了一条通道,城门口的情形都落入赵龙吟眼中。 城门口有百来名兵卒在维持秩序,看得出来,只要是看上去像饥民的,都被粗暴地拦在门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怀里搂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男人,哀哀恸哭不已,身后站着两个两三岁的娃娃,愣愣地,嘴里直喊着“娘,娘”,看样子被吓坏了。 赵龙吟脸色铁青地看着门口这些嬉皮笑脸、浑然不把眼前的惨事当一回事的兵卒。 不一会儿,李敢回来了,“王爷,那妇人怀里的男子是她相公,围观的百姓说他们一家四口想进城投亲戚,被兵卒挡住了,她男人跟兵卒理论,被兵卒抽了几鞭子,踢了几脚,我刚才看了一下,已经断了气。”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赵龙吟一路上堆积起来的怒气再也按不住了,“把前面这些混账丘八都给我拿下!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喏!”,李敢挑出两队护卫,脱下外面的罩袍,露出里面的盔甲,抽出唐刀,向城门口的守门兵卒逼了过去。 城门口的兵卒突然见到一队盔甲鲜明的兵士向他们逼拢,顿时慌乱起来,纷纷举起枪矛,向城门退去。 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壮着胆子走上前,喝问道:“你们是哪一路军马,来此何干?” “我们是忠勇王、荆湖北路宣抚使的亲卫,你说我们来此何干?兄弟,我劝你们放下武器,免得死伤。” “忠勇王?什么忠勇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莫不是杨匪的余孽?” 李敢本来还想留他们一条性命,听了这话不禁气笑了,就不再跟他啰嗦,把那妇人扯起来,抱起两个孩童,将他们送到一边,然后朝亲卫们挥了挥手。 已经久不见血的亲卫们,此时犹如恶狼见了肥羊,直接朝守城的兵卒们冲了过去,反正王爷说了,格杀勿论,谁管他们反不反抗。 半盏茶的功夫,地上已经躺了三十来个兵卒,其余的人一见势头不对,立即跪倒投降。 本来围着的饥民见到发生血战,纷纷作鸟兽散,跑的远远的,倒是有几个胆子大的,伸长了脖子朝这边观望。 “打起仪仗!”赵龙吟吩咐三乙道,“房叔,你带人去把岳州知州带到这里来。” “喏!” 等到三乙将仪仗打好,三百人的马队列好阵型,静穆地站在城门口,忠勇王旗和龙吟军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不一会儿,房志成带着岳阳知州孙志方来到赵龙吟跟前。 孙志方也吓坏了,双腿不住的哆嗦,有些站不住,噗通一下跪倒在赵龙吟的马蹄前,“下官孙志方迎接王爷来迟,请王爷治罪!” “哼!你只是迎接来迟么?”赵龙吟冷笑了一声,“城外死了多少百姓你知道么?” “下官连日忙着赈灾,未来得及去城外检视。” “灾民都进不了城,你在城里赈什么灾?” “我、我、我在城里和房大人商议赈灾之事。” “房大人?”赵龙吟看了房志成一眼。 “应该是房宣志。”房志成在一旁小声说道。 第5章 难办了 赵龙吟这才反应过来,“房大人来这里一个月了吧,怎么,你们商议出一个结果来了么?” “已、已、已经发放了一部分下去了,剩余的还在商议中。” “还在商议?等你们商议好,灾民死完了!”赵龙吟咆哮道。 “房宣志呢?”赵龙吟问房志成。 “他不敢来,我让他在州衙等着在,这事我估计需要和你私下商议一下。” 赵龙吟心下有些不安,但此时也不好说什么,他转头对孙志芳冷冷地说道:“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第一,我会在这里呆半个月,我走的时候,我希望岳州城外不再见到饿殍,至于那些饥民,你跟这位房大人”,赵龙吟用马鞭指了指房志成,“三日之内商议出一个妥善的赈灾方案来,而现在,你要马上组织人手,在这城外搭棚子,架起铁锅熬粥,分给灾民,每日两顿,粥要求插筷子不倒!” “第二,我立即砍了你的头,然后接管岳州城,你选哪个?” “下官选第二个,哦,不不不,下官选第一个,下官马上安排人去搭棚子,马上安排人去熬粥!”孙志芳看到城门口的兵卒尸体,本来已不抱活命的希望,此时突然听到赵龙吟给了条活路,自是喜不自胜,连说话都结巴了。 “那你可要实心办事了,否则脑袋随时会掉的。” “是是是,王爷放心,下官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我先带王爷回州衙门,等安顿好了王爷,我立即出城办理赈灾之事。” 赵龙吟在州衙门见到了房宣志。 房宣志本来正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想着赵龙吟会如何处理自己,突然见赵龙吟进来,立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阿吟,不!王爷,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的到来,影响你饿死灾民了?” 房宣志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不敢吭声,只是瞧了瞧房志成。 “我去洗漱一下,房叔,你先跟他谈谈吧。”赵龙吟说完,在州衙门下人的带领下,去了后堂。 等赵龙吟洗漱完毕,正在后堂喝茶的时候,房志成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如何?”赵龙吟起身给房志成也倒了杯热茶。 “这事出在宣志身上。”房志成接过茶杯啜了一口,“宣志你是知道的,从靖康书院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的,安排给他的活计,他都不满意,不是嫌这里苦,就是嫌那里累。志仁没办法,他常年不在家,管不了宣志,就托我帮着管管。” “我看宣志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不是个事,就给他安排了这个送赈灾粮的事,原想着他把粮食送到这里,交给荆湖北路的转运司就好了,事情很轻松,也能赚取些功劳,哪想到——” “怎么?” “他把粮食运到这里,跟转运司和岳州知州说,要用女子换这些粮食,一个女子一千担,而且还必须是他看得上的女子。” “转运司当即拒绝了,且没再过问此事。岳州知州孙志方倒是很积极的给他物色美貌女子,目前一共只发放了两万担赈济粮。” “那他房宣志也弄到了二十个女子。”赵龙吟冷笑道。 “实情确实如此。”房志成满脸的尴尬。 “他倒是风流快活了,却不知有几千、几万灾民死在了荒野!”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赵龙吟开口说道:“房叔,咱们麻烦了啊。要是寻常人,干下此等事,我肯定当场砍了他,却偏偏是宣志!” “他阿爷,在北方辛苦奔走这么多年,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取得的功劳只怕十万大军都换不来,按理说封他个公侯都不为过。可他干的这活,又不能公开,所以志仁叔功劳比天大,委屈也比天大。他儿子如今作了此等事,该如何处理?难办了。” “要是我自己的儿子,说办就办了,可这是老三的孩子,确实就难办了,我就不该给他派这个活!”房志成此时后悔万分。 “赈灾的事情你先担起来吧,等韩东到了,咱们把宣志带回房陵城,然后再看看怎么处理。” “也只好如此了。” 十多日之后,韩东押着十万石粮食和王干举一起到了岳州城。 对于赈灾和安置流民,韩东已是老手,所以来了之后很快就把事情接了过去,整天忙得不见人影。 王干举倒是没急着开始公务,而是先找赵龙吟谈了谈。 “王宪看上去精神不错啊。”赵龙吟对王干举下过黑手,所以面对他时,有些不自然。
“下官要谢谢王爷的不杀之恩。”王干举冷着脸说道。 “不至于,不至于,”赵龙吟尴尬地笑道。 王干举没再跟赵龙吟屁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王爷找下官来,不止为了提举荆湖北路吧,不知是否还有其它的什么吩咐?” “倒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要求,就是这里杨匪作乱数年,老百姓对朝廷没有多少敬畏,民心不稳呐,所以需要王宪来,大刀阔斧干一场,重建朝廷的威望。” “就这?” “当然,杨匪的余孽我相信还是有一些的,如果不把他们铲草除根,就有死灰复燃的危险。希望王宪能除恶务尽,还此处一片净土,让百姓有安稳日子过。” “这才是重点对不对?” 赵龙吟没吭声。 “我对王爷在京西南路的所作所为有些耳闻,也对如今京西南路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很是赞赏,我也知道王爷的难言之隐,所以王爷让我来,我就寻思着,与其在襄阳城无所事事,不如来此大干一场,所以,我就来了!” “我会保先生一世平安!” “下官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平不平安的,下官不在乎了,倒是希望王爷能保住我在襄阳城两个姬妾和孩儿的平安。” “这是自然!” “王爷的人品我信得过!如此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王干举说完,站起身来,朝赵龙吟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大踏步离去,颇有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样子。 房志仁收到房志成的来信时正在金国上京。 金国朝廷目前正为与宋国的和谈条件吵得不可开交。完颜宗磐和完颜昌等主和派主张将黄河以南的土地交还给宋国,把幸存的宋国皇室宗亲连同徽宗遗骸也送还宋国,换来宋国称臣纳贡和两国交好,化解敌意。 完颜宗干却认为金国用无数战士的命换来的土地不能交出去,而且在开封之战中,宋国都城被金国洗劫一空,皇室人员也是死伤无数,此等深仇,想要化解无异于痴人说梦。 双方争论的已进入白热化,使得金国皇帝完颜亶也拿不定主意。 房志成虽然很急切地想看到结果,可是这种朝廷上的争论他插不上手,如果贸然插手,搞不好会事与愿违。 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在府中等待金国朝廷争论结果的房志仁看过房志成的来信后,顿时觉得犹如一盆雪水从头淋到了脚。 他知道赵龙吟的脾性,对权贵富户违法的容忍度远低于百姓。百姓们犯了法,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通常都是打几板子,罚些铜钱了事。 但是权贵们犯了法,打板子罚钱都是走上限,而且基本免不了罚苦役和充军。 即使是李仲达,前些年不过是无意让二丙逃走了,也没造成什么损失,就被迫退居幕后,免得赵龙吟难做。 如今他儿子干出的事,可能造成成千上万饥民死亡,虽然不是他亲手杀的,可是与亲手杀的几乎无异! 按照赵龙吟的标准,他儿子够死一百次了。 房志仁决定今年过年回房陵城一趟,罪肯定要认的,只是希望能保住儿子的一命。 赵龙吟是过小年回到房陵城的,他每年都回房陵城过年,今年也没例外。 虽然很多衙门和作坊都搬去了襄阳城,房陵城的人口少了许多,但是却并没有冷清下来,尤其是过年的时候。许多原来房陵城的老人都学赵龙吟,不管襄阳城的房子多么宽敞,多么富丽堂皇,回到房陵城这个龙吟军起家的地方过年成了大家的约定俗成的习惯。 赵龙吟如今是一大家子人,小酒儿提前十多天生下一个儿子,房芊芊的预产期则在正月。 几个女人孩子再加上一大群仆妇,把房陵城的宅子挤得满满当当。 李仲达怕吵着赵龙吟,提前把隔壁一处宅子买了下来,稍微改造了一下,给赵龙吟单独居住。 狄浩、张仲熊和房宣意也回来了。房宣意是回来成亲的,他也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程薏怕是要打上门。 今年过年看样子会很热闹。 赵龙吟因为心里压着房宣志的事情,就一直不怎么能高兴的起来。小酒儿问了几次,赵龙吟只能把这事强行压住,摆出笑脸跟家里人乐乐呵呵地过起年来。 毕竟他常年在外,少有时间陪她们,甚至连两个孩子出生都错过了,这时要是还是臭着个脸,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第6章 我希望公平 过小年的时候,京西南路的主要官员和龙吟军的主要将领吃了一个大年饭。房志成在席上宣布了准备给大伙儿增加俸禄补贴一事,虽然细则还未出来,但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赵龙吟还当众承诺,俸禄补贴从绍兴七年开始发放,等细则出来后,按照规定算好后补发给大家。 这对于在座的官员和将领们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每个人瞧着赵龙吟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炽热。 接下来就是赵龙吟和几位结拜兄弟们的一年一度的聚会,随后又是各家单独请吃年饭。 当赵龙吟每晚醉醺醺的回家时,家里女人们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看着赵龙吟又要出去,小酒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直接带着府里的娘子军拿着擀面杖堵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赵龙吟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这种应酬,如今有人给他挡驾,他巴不得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房宣意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日,赵龙吟没打算放过他。他成亲的时候,房宣意闹得最凶,尤其是跟小酒儿洞房那一晚。这混蛋居然要求比谁尿的远,如果房宣意尿的远,他赵龙吟就必须要先进他妹子的房间。 赵龙吟其实不介意先进谁的房间,可是如果先进了房芊芊的房间,他觉得小酒儿大概率会把他割了。所以当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却还是比房宣意少了半尺远的时候,只好装着喝多了,倒地不起,谁的房间都不进。 今日是一报还一报的时候了,赵龙吟不打算跟他比谁尿的远,因为大概率还是他输,毕竟这一年他亏空太多了。 他决定干脆点,直接比长短!这一点他有信心。如果他赢了,房宣意必须保持三天的童子身。 这下房宣意不干了,长短那是先天的,不算本事!有什么好比的! 赵龙吟没办法,只好妥协了,如果赵龙吟长一分,房宣意就保持一天的童子身。 结果真当两个人掏出长枪量过之后,赵龙吟差点笑岔气,房宣意的居然比他少了四分。 嗯,他觉得房宣意这辈子都休想在他面前抬起头来了,想想都得意啊,哈哈哈哈哈,他有点同情起程薏来。 至于房宣意是不是保持了四天的童子身,他是没检查的,没必要了。他给房宣意重新起了个绰号,就叫“八分”,这够他乐一阵子了。 热闹的过年过去了,该处理的麻烦还是要处理的。房志仁在上元节前已经赶了回来,回来之后没有立即找赵龙吟。这就是老成之人的做人方式,大过年的,他不想给赵龙吟添堵。 房宣意成亲过了之后,房志仁才找上门,房宣志还在关押之中,没办法跟他一起来,他知道赵龙吟不喜欢收礼,所以就只提了一盒他娘子亲手做的糕点。 “志仁叔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房志成一见是房志仁,连忙把他迎进书房,给他倒了杯上好的热茶。 “上月节前回来的,看你在忙着,就没上门来打扰,今天来给你回拜个晚年。” 房志仁之所以说回拜,那是因为每年过年除夕夜里,赵龙吟都会先登门,去李家、房家、种虎他们这些大大小小龙吟军首领家里拜年,一圈跑下来,通常要三四个时辰。 “志仁叔太客气了,从北地回来一趟不容易,多陪陪家人也是好的。” 房志仁苦笑了一下,“今年家里不好呆啊。” 赵龙吟知道房志仁指的是什么,过年前,房宣志的娘来找过赵龙吟,希望能放房宣志回家过个年,赵龙吟同意了,但是只允许在家里待三天。 “因为宣志的事情吧?”赵龙吟明知故问。 “是啊,我那孽子——” “这事如何处理,我跟志成叔也很苦恼,想听听你的意见。” 房志仁突然站起身,扑通一声朝赵龙吟跪了下去,把头伏在地上说道:“请王爷饶那畜生一命!”。 慌得赵龙吟也连忙站起来,一把将房志仁扶起来,说道:“志仁叔,你如何跪得!宣志的事,这不是要跟你商议么?” 待房志仁重新坐下,赵龙吟继续说道:“我要是想宣志死,在岳州就把他当场正法以消民怨了。” 房志仁见赵龙吟没打算处死房宣志,心里松了口气,诚恳地对赵龙吟说道:“王爷,只要能留住那孽子一命,如何处罚,我都举双手赞成,我这些年在北地积攒的一些功劳也可以一并抵消。” 赵龙吟摇摇头,“志仁叔,你的功是你的功,他的过是他的过,怎么能混为一谈,而且我认为,宣志的过抵不了你的功劳之万一。志仁叔,我且问你,你在北地这么辛苦,冒得风险又大,可谓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在做事,图个啥?”
房志仁沉吟了半响,才缓缓开口答道:“说到底,还是想为家族争取一些荣华富贵罢!” 赵龙吟点点头,房志仁如此想,他可以理解,人啊,一旦上了年纪,总会为家里多想一些。 “可我呢,就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总想让这个世道公平一些,让老百姓能过得安稳一些,老百姓安稳了,世道才会太平。前些年的情形你也知道,老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造反,有多少大户地主一夜之间被抢掠一空,家破人亡。” 这不是你干的事么?房志仁心道,不过他也知道,京西南路虽然是赵龙吟在操刀,但是其他地方的富户,毁于兵祸、匪祸的也是不计其数。 赵龙吟当然不知道房志仁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岳州城的当时的情形,你没看到,数十万饥民围着洞庭湖,哀哀待死,若是有有心之人挑拨,怕是又会引起一场大乱。幸亏岳帅此前在那里剿匪时痛下杀手,震慑住了当地的人心,使得一些宵小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否则,宣志还能不能回来都两说,现在想起来就后怕啊。” “岳州之事呢,我想过,灾民们饿死,非宣志本意,他不过是不谙世事,有了机会想享乐一番罢。但是呢,也是这性子,让人不放心啊。之前志成叔安排了一些事情给他做,他也是挑三拣四,这毛病不知怎么来的!” 房志仁满脸的惭愧,“是我家教无方!” “志仁叔休要这样说,你一直都在北地为龙吟军奔波,哪有功夫管他。我想啊,既然他管不住自己,咱们就把他送到军里,让军队去管他,也许能让他改改性子。” “王爷是让他发配充军?”房志仁惊喜道。 “嗯,咱们的律法在那里,不处罚不行的,就把他发配到军前效力吧,不过只能隐姓埋名。” 房志仁站起来,朝赵龙吟鞠了一躬,说道:“谢王爷恩典。” “谈不上什么恩典,宣志去了军里,没人照顾他了,能不能混出来看他自己的造化,如果不幸死在了战场,还希望志仁叔莫要见怪。” “当然不怪,王爷给了他机会,以后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解决了一件压在心头许久的事情,赵龙吟觉得一身轻松,总算有心情想一些别的事情了。 绍兴八年一月二十六日,龙吟军一年一度的总结计划会召开了,参会的人员有赵龙吟,李仲达,房志成,房志仁,种虎,张仲熊和顾老夫子。 会议第一项议程,是房志仁介绍北地金国目前的情况。 “我回来之前,金国关于与我大宋谈和的争议已经有了结果,金国同意将河南地和关中地交还给我大宋,但是皇室宗亲和先帝的遗骸暂时不送还,大宋需向金国称臣纳贡,每年给金国进贡五十万匹绢银。我估计开春之后金国就会派使者来我大宋谈判。” “这个条件,临安的朝廷应该会答应吧。”种虎刚生了第二个儿子,所以见到谁都乐呵呵的。 “官家应该会答应,至于百官们,不好说,不打仗了,他们怎么捞好处?”房志成说道。 “这么说,永兴军路会落入咱们手里?”张仲熊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赵龙吟。 “应该是,不过,我不只想要永兴军路,我还想要整个秦凤路!这就需要你这个马匪出面了。” “如何做?” “如果金国与我大宋和谈达成,两国肯定要交接,交接期间肯定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混乱,你要趁着混乱一举拿下秦凤路剩余的州府,然后我这边会出兵剿匪,你退出去,龙吟军就把秦凤路东边的几处州府给占了。这个过程速度一定要快,不能给利州路和成都府路驻军反应的时间,否则就麻烦了。” “这些都没问题,我只是好奇一点,阿吟你之前就向朝廷要了永兴军路,是不是事先知道些什么?” “志仁叔一直在北方推动这件事,成与不成谁知道,我不过是未雨绸缪罢。” “如果志仁叔没成呢?” “那我们就要流血去拿了,晚一些而已。” “关陇咱们拿了,河南地咱们不要?”狄浩疑惑地问道。 “朝廷会让咱们坐大?能让咱们占有关陇我都要去广德寺烧高香了!” 第7章 廉政司 接下来众人讨论了第二个议题,俸禄补贴一事的细则。 细则是房志成、李仲达、种虎和顾老夫子共同起草的。 主要是规定每年从结余中提取多少成作为俸禄补贴的总库。然后是各级官员如何分配的问题。 官员很好定,文官按品级分配即可,只要是有品级的都可参与分配。 武官就麻烦了,宋朝的武官一般品级都不高,普遍低于文官,比如武官最高品级是太尉,正二品,次一级则直接滑到了正五品的通侍大夫,而文官最高品级则是正一品。如果按照品级分,则武官明显吃亏。 细则里建议武官的俸禄补贴可以参照朝廷的规定,还是按品级,但是俸禄补贴为文官的两倍。 赵龙吟对这个建议不满意,宋朝立国以来,都是重文轻武,只是在俸禄方面有所倾斜,导致武官只知道捞钱。 而且武官社会地位低下也不利于军队的荣誉感,这使得军队对国家向心力不强,所以时不时就有将领投敌之事。 赵龙吟决定趁此机会将文官与武官的评级分开,使得二者不具备可比性,不让文官和武官有谁高谁低的比较。 “我觉得文官的分配规则可行,但是武官——,种大哥,你们参议司考虑一下,把武官自己定一个级别出来,咱们龙吟军自己的级别,比如最低的伍长是一级,最高的都统是多少级,定好之后,这个俸禄补贴就按照这个级别去定。” “定一个自己的级别?”种虎一时没理解,有些愣愣的。 “嗯,把文官与武官的级别分开,反正武官与文官的考核与升迁机制也不一样,没必要都使用品级。” “好,我们参议司下去商议一下,拟个章程给你定夺。” “你们拟定级别的时候,要考虑把考核与升迁机制一并定出来,起先粗糙点没关系,慢慢完善。” “喏!” “书院里也是一样,”赵龙吟转向顾老夫子,“顾山长,书院里拿俸禄的人也可以制定一个级别,这个级别可以与文官武官都不一样,还可以考虑把教习与事务性人员分开定级,教习的俸禄可以考虑给高些。” “好好好,王爷没有忘记我们书院的这帮书生,我很欣慰。” “怎么可能忘记,教书育人是国之根本,我一向把书院放在第一位的。” “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事想跟大伙说一下。这次去南边巡查啊,看到的听到的,都让人唏嘘不已啊。” “荆湖北路除却西南边那些偏远山区的州府,说起来也是鱼米之乡啊,可是经过连年战乱,那地方的民生可谓惨不忍睹,百姓也大多愚昧无知,治理起来很难啊,感觉一片死气沉沉。” “所以我想啊,是不是可以考虑在岳州建设一所靖康书院的分院,给那地方注入一些活气,一些希望。” “这个我不敢现在答复王爷,开春我们书院去考察一下,如果可行,我们写个条呈给王爷。” “好,要尽快。另外啊,书院是否可以考虑单独成立一个学部,就是专门培养低级教习的学部,这个学部毕业的学生,可以分配到各州县,去教一些启蒙的东西,比如识字啊,行文啊,简单的算学啊,做买卖的知识啊,种地的知识啊之类。” “说白了,就是开启民智,让读书识字不再是高不可攀的东西。” 顾老夫子脸上凝重起来,“王爷,这个建议是否经过慎重考虑?自古以来,读书都是少数人的事情,只有高门望族的子弟才有机会读书识字。直到隋朝,开行科举,寒门学子才有了些机会。如今王爷想让更多的人有机会读书识字,初心是好的,但是老朽觉得,祸福难料啊。” “如何难料?” “孟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几千来,历朝历代皆奉为治理国家的无上法则,如果人人皆读书,那谁是劳心者?谁是劳力者?” “没有那么严重,会读书识字未必就成了劳心者,你说那些做小买卖的,会识几个字,看懂账本,就成了劳心者了?那农夫,能看得懂衙门的公告了,就成了劳心者了?凡夫走卒会自己写封家书,就成了劳心者了?不至于!” “阿爷,你说说看,咱们作坊里,那些识字的将作和不识字的,哪个更好?” “这还用说,当然是识字的更好,通常一架机器,识字的将作更容易学会如何操作,而且更能明白这些机器运行的机理,机器坏了,也是他们负责维修。那些不识字的,很多东西怎么教都教不会的。”
“你们看,这就是区别!”赵龙吟加重语气说道,“咱们汉人几千年来都是按天命,顺天意,靠老天爷赏饭吃,所以识不识字不重要,现在咱们要跟老天爷争,天旱,咱们要学会储水灌溉,天涝,怎么要学会如何排水,以前一亩地产三百斤粮食,那是老天爷的恩赐,现在我听说,有些地方,在书院农博士的指导下,已经可以产出五百斤了!” “这些都是民智开启的结果,我希望以后啊,那些劳力者不仅仅只是出死力,还要学会动脑子,这样也许能让更多的人吃饱饭。” “顾老夫子,放心去教化民众,天塌不下来!” “既然王爷有信心,我们书院可以尝试着做一做。只是,这其中有些难处,我在这里还是要说一说的。” “夫子请讲。” “村镇里的许多人家,生存本就不易,吃饭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家里的孩童,光着屁股就开始帮家里干活,恐怕很难进入学堂,即使这些孩子有心识字,家里的大人也未必愿意。” “老夫子这个问题提的好,这件事呢,咱们要从几方面着手,第一呢,派下去的教习的俸禄由库里出,教学的场地由当地村镇出。第二呢,可以考虑由州县出面,或买,或划,弄一块田地,作为义田,义田的收成就供给进学孩童的餐食,或早饭,或中饭。” 老夫子眼前一亮,欣喜地说道:“王爷这个主意好哇,如果孩童们不用在家里吃饭,那些庄户家里少了一份支出,应该是愿意将孩童们送到学校的,就怕州县那边未必肯出田地。” “这个志成叔去安排,先试试看,如果有难度,咱们再商议,可以考虑将孩童入学率作为州县主官们的一项政绩来考核。” “这个,我下去与相关衙门商议一下,尽力促成之!” “好,那这件事就暂定这样,如果有必要,可以考虑是否在龙吟军下面成立教育司,专司此事。” “喏!” 房志成见这件事情说完,便抛出来另外一个议题。 “现在呢,我提另外一个议题。年前我和王爷去南边走了走,发现有官员触犯律法之事,在这里给大家通报一下。” “一个是,某州学正,利用职务之便,拦截两个寒门子弟入靖康书院的资格,给了另外两个富户的子弟。这个学正被宪司衙门判了两年入狱,三年充军。” “另外一个,犯事的是我侄儿,也就是志仁的儿子,我派他押粮食去岳州赈灾,他假公济私,耽误了赈灾,饿死了许多饥民,宪司判了充军,无期!以军功换取减刑,如果不能获得足够军功,他将终身呆在军队里,直至老死或战死。” “今天之所以把这两起案子拿出来说,一是呢,这是我们亲眼看到了,教人担忧的是,我们没看到的还有多少?二是呢,这两起案子很典型,都是特权官员违反律法,不好按正常人处理。” “所以呢,王爷和我商议了一下,准备在龙吟军下面成立廉政司,专司侦缉和审理有官身之人不法事,廉政司直接由王爷分管。” “关于成立廉政司一事,我想了很久,”赵龙吟接过话头道,“廉政司和俸禄补贴都是为了保证我们辖制下的官员保持廉洁,有了俸禄补贴,我相信大部分官员生活应该无忧了,如果再向百姓伸黑手,那我就没什么好话可以讲了。” “在座的,要么是我的亲人,不是的,我也视作亲人,在这里,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我代头,以后,如果我,或者我的家人有违反律法之事,将一视同仁受到审判和处罚。” “那怎么能行?”种虎在一旁插嘴道,“你是我们的当家人,你要是关进去了,谁来当这个家?岂不是群龙无首了?” “是啊,”顾老夫子附和道,“我觉得王爷要是真不小心,触犯了什么,可以比照官家,最多下一道罪己书嘛。” “此事再议!”赵龙吟接着说道:“我希望在座的诸位,将这个决议告知下属官员,管好自己的双手。合法的,哪怕是天天山珍海味,或者妻妾满堂,廉政司都不会过问,但是如果伸了黑手,被缉拿了,休怪律法无情!” “我不希望龙吟军辖制的地方,变成临安那样,文恬武嬉的,官员犯了法,顶多罢官去职,该享受的照样享受,这样的话,对百姓太不公平,也不利于地方治理,恳请诸位能理解。” “喏!”众人见赵龙吟越说越严厉,都连忙起身领命。 第8章 和议1 “现在说说政务方面,今年政务方面有两大重点,第一,如果宋金和谈顺利,我们拿到永兴军路和秦凤路,以稳定当地的局势为主。第二,在南边,荆湖北路,以安置洞庭湖周边的饥民,恢复民生为主。” “今年的银钱支出和贸易发展重点也会向这两个地方倾斜,请各位注意。” “今年的预设议题到此就全部结束,各位还有没有临时议题需提交讨论决议的?”房志成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想问一下,王爷,我们天狼军什么时候能亮明旗帜?”张仲熊先开口问道 “怎么,马匪当腻了?土皇帝也不想当了?” “我当马匪倒无所谓,下面的人颇有些想法。” “马匪这名号很好用啊,狄浩这股山匪也好用,很多咱们龙吟军不方便去做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你们去做。再等等吧,等我们有了跟朝廷抗衡的能力,就是你们的出头之日。” “那我们飞豹军也要继续当山匪下去啰?” “你们飞豹军什么时候拿下了晋地,什么时候就可以出头。” “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可以。” “现在时机不对,”赵龙吟摇摇头,“我当然可以让你们一个去攻打西夏,一个去攻打晋地,可是一旦我们真实的力量暴露,临安朝廷第一个就会视咱们为敌人,到时候我们就陷入四面包围之中了。” “再忍忍吧,再忍忍!” 散会之后,赵龙吟把房志成和李仲达留了下来。 “我想在洞庭湖建造一支水师,需要尽快落地。”赵龙吟开门见山地说道。 “洞庭湖是需要一支水师,那地方水域太大了,地方官府很难护的周全。”房志成说道。 “不不不,我建造水师可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当地的治安,我需要一支可以去海上航行的舰队。” “去海上?那咱们现在建造的船可不行,得是海船。”李仲达说道。 “是啊,我们需要海船,但是四乙却只会造湖船,我们需要造海船的将作。” “这个你在岳州跟我提了之后,我已经给泉州那边去信了,那边回信说,已经找到了一批五十个,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预计过几天就能到。” “很好,等他们到了之后,我会和他们、四乙先设计出图纸,然后就开始造样船。” “我找你们来呢,是想在岳州建造一个装配作坊,关键部件可以在襄阳制造好,然后运到岳州作最后的装配,你们看是否可行?” “作坊我可以安排将作司去建造,至于是否可行,还需要将作司实地考察之后才能有结论。” “也好,尽快吧。” 赵龙吟想建造两千吨的铁壳船,以蒸汽为动力。一千吨以下湖船的建造,四乙已经掌握得很熟练了,但是海船与湖船几无相同之处,制造工艺也大相径庭,磨具,夹具,船台这些都要重新制作,他估计今年能造一艘五百吨的海船样船出来就很不错了。 他有点后悔动手晚了,但是在蒸汽动力没有办法投入使用之前,船设计得再完美有什么用呢?靠船帆?太慢了! 二月份的时候赵龙吟回到襄阳王府,正当他准备收拾行装去临安看黄依依的时候,朝廷来了旨意,让他去临安商议与金国议和一事。 绍兴八年三月,赵龙吟赶到了临安。被赵构一起一起叫到临安参与议和的还有驻守两淮的岳飞和韩世忠。 由于金国的使者还在路上,赵龙吟到临安后就有些闲暇,去枢密院和尚书省点了卯,拜见了赵鼎和秦桧,秦桧的身体消廋得特别厉害,咳嗽也不见好转,居然还抽上了烟,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其余时间,赵龙吟就呆在黄花苑,和黄依依过着小别胜新婚的糜烂日子。 期间官家召他进宫了一次,询问了他关于洞庭湖赈灾之事,知道赵龙吟已有妥善安排之后,就没再管他。 金国派来议和的使者乌陵阿思谋在四月初六到了临安。 事实上,乌陵阿思谋刚离开金国上京没几天,赵龙吟就知道了。几天后,张仲熊收到参议司的军令,要求他做好抢夺秦风路的准备。 在见金国使者前,赵构把他们召进宫,商议议和的对策。 几个人坐在官家的下首,只有秦桧被恩准半躺在椅榻上。 “金国议和使者已到了临安,诸位卿家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官家最近似乎心情不错,手中的折扇摇得慢条斯理。 赵鼎先开了口,“官家,老臣以为,这次议和的重点,应该是要求金国归还在靖康之役后金国侵占的我大宋的领土。其次呢,就是要求他们送回北巡的太后,先皇以及其他皇室宗亲,当然太上皇的灵柩是重中之重。”
听到赵鼎提到要送还皇室宗亲,赵构心里划过一道阴影。 “这样的要求金国会答应么?” “谈判嘛,恕老臣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集市上做买卖,总有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咱们先把起初的要求提高一点,然后再慢慢跟他们谈。” “金国有谈判的诚意么?”岳飞问道。 秦桧咳嗽了几声,开口说道:“据随同金国使者一起回来的王伦带回来的消息,金国此次议和是有诚意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派使者前来。” “忠勇王怎么看?”赵构问赵龙吟。 “我觉得应该是有诚意的,之前我们屡次要求和谈,金国都不予理睬,为何?那会儿咱们大宋处于弱势,不管是兵马的战斗力还是国势。在这种情形下,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议和。” “这两年咱们稳住了阵脚,叛乱都已经平息,国力开始恢复,和伪齐军和金军的几场大仗打下来,咱们也没落下风。” “反观金国,老皇帝驾崩后,朝堂之上便纷争不断,先是大将完颜宗辅身死,后有完颜宗翰一系被清算,金国现在能领军的就只剩下完颜宗弼了。偌大的国土,他一个人如何看护得过来?” “新登基的小皇帝又拿捏不住那些功高的老臣,想要求稳的心态只怕也是有的。” “所以,我认为,赵相的想法是可以拿出去谈一谈的,至于能谈成什么样,要看金国小皇帝求稳之心有多急迫了。” 赵构点点头,赵龙吟的分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你认为金人会提什么条件?” “无非是纳贡称臣而已。” 赵鼎接过话头说道:“纳贡,看金人需要多少,如果金国真的把占有大宋之地归还,我估计他们所要不会低于两百万贯。至于称臣一事,老臣觉得,无需考虑。” “那就先这么定吧,这次议和就由赵相主持,赵龙吟,秦桧和潘礼为副。” “喏!”殿中诸大臣起身领命。 四月初十,在潘礼的安排下,赵鼎、赵龙吟、秦桧在礼部会见了乌陵阿思谋,王伦陪同了会见。 潘礼先向乌陵阿思谋介绍了参与和谈的大宋官员。 “乌陵使者,这位是我国尚书令,赵相,赵相负责主持我方和谈,这位是枢密院副使秦桧,秦相,这位是龙吟军都统制,忠勇王赵龙吟。” 乌陵阿思谋四十多岁的样子,五短身材,有些罗圈腿,这是马背上的民族人的通病,长相比较和善,不似赵龙吟印象中金国人那种鹰视狼顾,狠厉凶蛮。 “乌陵使者一路辛苦了,在临安可还过得习惯?”赵鼎笑眯眯地对乌陵阿思谋说道。 “谢赵相问,某过得尚可,说起来,我们上京也大多是汉人在经营,其中不乏能工巧匠,相较起来,上京还是不如临安繁华。” “哈哈哈,你们上京经营时日尚短,假以时日,相信也会成为一处繁华之所在。” “谢赵相吉言!” “乌陵使者此次来议和,不知贵国是何想法?” “因为你们王伦使者一直在我国求和,我国新皇登基之后,哀南地民生多艰难,不忍再见汉民受苦,恻隐之下,便同意与宋国和谈,故派在下出使贵国,商议和谈之事。” “不知贵国可定下和谈条件?” “尚未,我们想先听听大宋的想法。” “我们的想法呢,有几条。第一,金国归还侵占的我大宋的领土,包括幽云十六州。” “第二,两国结束敌对状态,互相承认,并签署永远互不侵犯文书。” “第三,划定两国边界,并以文书形式确认下来。” “第四,就是要送回我大宋北巡的太后,先皇以及其他皇室宗亲,当然我国徽宗的灵柩是重中之重。” 乌陵阿思谋听后脸色顿时变了,愤愤道:“赵相莫不是说笑?那些土地都是我女真武士用鲜血所换,如何能轻易送出?土地你们不要强行索求,这个要由我大金来定,我们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赵鼎依然笑眯眯的,说道:“乌陵使者,我们两国既然要结束敌对,你们就该归还原本属于我国的土地,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乌陵阿思谋冷笑道:“土地就在那里,你们有本事可以自己来拿!” “乌陵使者说笑了,既然两国决意和平相处,如何能再轻起战端?还是要谈嘛。” 第9章 和议2 乌陵阿思谋沉吟了起来,皇帝让他来和谈,是希望能与宋国达成和议的,但是又没有定下和谈条件。 他走之前,金国朝廷里讨论过和谈条件,宋国提出的这四点,都在讨论范围之列,只是没有定案。他不确定皇帝和朝中大臣会接受哪些,所以此时还是不要轻易对宋国表态为好。 想到这,乌陵阿思谋忍下怒气,缓缓说道:“赵相提的这几条,兹事体大,在下不能立即答复,你看宋国是否可以派出使者与在下一同去我国上京,当面向我国皇帝和朝廷提出?”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能理解乌陵使者的难处,此事也急不得,乌陵使者是头一次来我大宋吧?不妨在临安多盘桓几日,欣赏一下我大宋的风情。” “自然是要多盘桓几日的,在下想拜见一下贵国的皇帝陛下,不知赵相可否引见。” “这个需要向陛下禀报,乌陵使者稍待,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五日后,赵构在丽正门外的殿前司中军“中军圣下寨”接见了乌陵阿思谋。 见过礼后,赵构笑着对乌陵阿思谋说道:“乌陵使者在临安这几日过得还好?” “谢陛下问,潘尚书招待外臣颇为有心,外臣倒有些乐不思蜀了。” “哈哈哈哈,乌陵使者可曾四处走走?临安的春色也颇为醉人。” “外臣去西湖看了看,与我辽东之景可谓各有动人之处。说到春色醉人,陛下为何不出宫踏青赏玩,反而如此劳于军事?” “朕倒也没有怎么勤于军事,只是今日在宫中待得颇为烦闷,出来走走,听到这军寨之中演练之声震天,一时兴起,便进来看看。” 这场演练是赵构和赵鼎,赵龙吟特意安排的,校场中对阵的双方是龙吟军亲卫和殿前司中军。龙吟军是两百重骑,三百轻骑,殿前司中军是一千步军。 龙吟军着黑甲,殿前司中军着红甲。 殿前司中军也是重铠,而且武器大多是长斧和狼牙棒。前三排身体强壮的军士举着重盾,盾面上有铁刺,专司迟缓重骑军的第一波冲阵,等骑军冲进战阵后,后面的军士持长斧和狼牙棒,重点锤砍敌军的战马,等敌军兵卒落马后,再由其他兵士负责击杀。 这种战阵是宋军和金军铁浮图长期对战中摸索出来的,经过数次实战检验,颇为有效。 由于只是演练,双方都未尽全力,整个对战虽耗时一个时辰,最后也只是以龙吟军小胜告终。 乌陵阿思谋看得暗自心惊,他是武人出身,如何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没想到从攻陷开封到如今不过才过去了十年,宋军的战力竟提升如此之快。如果其他宋军战力皆如此,以后与金军再对上,孰胜孰负就很难预料了。 乌陵阿思谋不禁忧心起来,他虽已从军中退出,但金军的现况他还是了解一些的。不要说汉军,就是女真武士,那些参与灭辽攻宋的老兵,都已经四五十岁了,个个都耽于享乐,熬鹰喝酒玩女人,身体早垮了,已经上不得战场了。而那些年轻人,受到他们父辈的影响,养成了膏粱子弟,根本就不愿意上战场。 “怎么样?乌陵使者,这兵马演练可还看得过去?” 赵构的问话将沉思中的乌陵阿思谋惊醒过来。他连忙躬身答道:“好看是颇为好看,只是不知实战如何?” “哈哈哈,我也想知道现在的宋军实战如何,只可惜,咱们大宋要与你们和谈了,看不成啰。” 五月,乌陵阿思谋返程,返程前,他收到一封秦桧托人悄悄送来的书信,是给完颜昌的。 赵构再次令王伦随乌陵阿思谋北上,全权负责大宋与金国的和谈。 金国使者走了之后,岳飞干了件朝堂之上许多人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情,他向赵构递了一个奏章,请求官家立储! 赵构看了奏章之后,与其它类似奏章一样,留中不发。但是岳飞见递进去的奏章如石沉大海,没有音信,竟申请觐见,当面请求官家立储。 赵构沉默良久,最终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当宫里的消息传到黄花苑的时候,赵龙吟苦笑了,这岳帅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房宣意在一旁啧了一声,“岳帅一个武人,掺和政治干嘛?身边的幕僚都不劝一下?还是蠢到认为这样可以邀功?” “谁知道,他居然会走这一步棋,按理,他身边应该有懂朝局的啊。”赵龙吟有些搞不懂。 “话又说回来,你觉得官家会立储吗?会立谁?”房宣意成亲之后,胖了不少,能坐着就不站着,赵龙吟怀疑他到不了三十岁,就会变成肉球。
“我估计暂时不会。” “为何?” “官家应该还没断生育的念头,不然这几年他连着纳那么多嫔妃作甚,还拼命找壮阳补肾的秘药,纯粹是为了享乐?” “假如官家真没有亲生子嗣,你觉得他会立谁?” “立谁不重要,反正最后能登上皇位的只能是赵伯琮。”赵龙吟淡淡地说道。 “所以你才在他身上投这么大的精力?” “赵伯琮生性恬淡稳健,对百姓也上心,如果他能接受我们的想法,按照我们的这一套来治国,他当这个皇帝我会接受。” “他要是不按照咱们这一套来呢,历史上登上皇位之后就翻脸的还少了?” “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这天下人都读书识字?”赵龙吟冷笑了一声,“等民智开启,就由不得他了!” “能成么?” “谁知道啊,且试上一试。” 乌陵阿思谋走后,赵龙吟也启程离开临安,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荆湖北路的局势,想再去看看。 现在是梅雨季节,整个大江沿线都处于暴雨连绵之中,已经持续了半个月,江水暴涨,沿途到处都是被冲垮的堤坝和淹没的农田。 赵龙吟心焦起来,荆湖北路大江沿线一向是洪涝重灾区,尤其是从汉阳府到江陵府一带,还有就是洞庭湖周边地区。像这么大的雨,而且持续了这么久,赵龙吟就想起了前世小时候的那场洪灾,虽然他未亲历,但是电视上反复播放的洪水泛滥的镜头还是让他胆战心惊。整个国家,从中央到地方全部都投进去了,据说还是损失惨重。 等他的船到了江州的时候,暴雨大得让有几十年驾船经验的老船长都怕了起来。要不是这船启动了蒸汽动力,只怕早就沉船了。 在江上远远看去,江州已被泡在水中,不知淹死的百姓有几何?无家可归成为流民的又有几何? 这地方不归赵龙吟管,他也顾不得这许多。等船到黄州的时候,老船长死活不愿意再走了,他的命不值钱,可王爷的命可大上天了,他可不想被京西南路的百姓世世代代唾骂。 两日后雨势转弱,赵龙吟一行人重新启程。等他们赶到武昌府的时候,江水已经没过河堤,即使武昌城地势较高,此时半数街道也已可划船行舟。 等他们好不容易涉水到达武昌府衙,就见到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的韩东,任雨打在身上。 韩东见是赵龙吟来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赵龙吟心里一沉,连忙将他扶起,搀着他来到府衙大堂,对侍立在一边的衙役怒斥道:“你们怎么让韩大人坐在雨中!要是淋出个三长两短来怎么办?还不赶紧将韩大人送去换身干燥的衣服!” 衙役连忙将韩东搀扶去了后堂,一个幕僚模样的人走上前,向赵龙吟行了个大礼,嗫嚅道:“韩大人已经有三日三夜没合眼了,我们几次劝他去休息,可他不肯,还把家奴杖责了一顿,我们就不敢劝了。” 李敢在一旁说道:“王爷,你也去后堂洗漱换身衣服吧,这天气又湿又冷,仔细染了风寒。” 等赵龙吟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韩东已经在书房等他了。 “韩叔,你怎么没去睡觉?” 韩东哽咽着说道:“罪臣失职啊!哪里睡得着!” 赵龙吟安慰道:“韩叔,此乃天灾,莫要太过自责,要顾惜身子,你要是倒了,谁来指挥救灾?这几日我帮你顶一下,你先去休息!” 好不容易将韩东劝去睡了,赵龙吟来到议事房,几个荆湖北路的主要官员已在等候。 “你们先说说现在的情形。”赵龙吟喝了口热茶。 “江北汉阳府到江陵府一带已全部被淹没。江南这边,洞庭湖周边已是一片泽国,八百里洞庭怕是要改称千里洞庭湖了,整个荆湖北路已有七成土地被淹,只有北面德安府因地势较高,好一些,但是云梦泽周边也基本被淹。东边的鄂州,沿江一带被淹,西南边,澧州被淹,辰州,沅州,靖州等地消息已经断绝,只怕情形也是凶险万分。” 汇报的人赵龙吟认识,是一个跟着韩东多年的幕僚,从房陵出来的。 “人员损失呢?” “回王爷,江陵知府已经殉职,另外岳州有两个知县在抢险途中失踪,怕是凶多吉少。吏员衙役,已经报上来的,殉职三十七名,失踪一百一十二名。” 第10章 水灾 “百姓呢?” “百姓——”,那幕僚沉默了。 其实赵龙吟多余问,一路上看到的,还用问么? 赵龙吟也没有问他们采取了哪些抢险救灾的措施,死了这么官吏,他们肯定尽力了。这么大的水,在现有条件下,任何抢险救灾措施基本上都是无用功。 前世的那场大水,在现代化机械的加持下,最后也只能靠军人去填,填不动了,就只好放弃,该转移的转移,该扒堤的扒堤。 “还有抢险的希望么?”赵龙吟不死心地问了句。 那幕僚摇摇头,“徒增死亡而已。” “既如此,咱们把重点转到救灾民上面,把灾区分两块,江南边的由韩东负责,江北的由王干举负责。” “传我令,”赵龙吟转向李敢,“荆湖北路和京西南路即刻起进入战时状态,所有军民除必须守责的,全部转入到救灾中来。” “第一,所有可以扛住风浪的船只必须听从官府征调,百姓船只灾后统一结算费用。” “第二,命令漕帮动员所有运力协助救灾。” “第三,目前以救灾民为主,先救那些好救能救的,将人转移到高地,另外征调可征调的粮食,送到武昌府,由常平司统一调配。” “第四,如果有不法之徒趁火打劫,或劫掠灾民的,或煽动闹事的,一律格杀无论。拒绝听从调配,或倒卖救灾物资,或以次充好,一经发现,先擒拿入狱,灾后再行审判。” “喏!” 等韩东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他匆匆洗漱之后,用了点粥饭,就赶来见赵龙吟。 赵龙吟正在书房看大江沿岸的地图,一边在图上标注着什么。 当他抬起头,才发现韩东站在一旁。 “醒了?睡得可好?” “惭愧,下官竟睡了十个时辰,让王爷操劳了。”韩东朝赵龙吟抱拳行了个礼。 “我也没操劳什么,就是很烦闷,整个武昌府竟找不到关于大江和洞庭湖的一些有用的水文记载。” “我刚来武昌城的时候,也找过。据一些曾在荆湖北路转运司漕运任过事的老人说,转运司之前是有一些的案卷记载的,最远可以追溯到唐末。靖康之难后,武昌城也陷入混乱,用来存放案卷的屋子被乱兵给烧了,什么都没留下。” “临安的工部会有么?” 韩东苦笑了一下,“我曾行文去问过,朝廷在南渡之前,只重视黄河,淮河和汴河的治理,甚至一度专门设了都水监来专任治理之责,所以水文记载比较详实。对南边的大江,都是放任不管的。南渡以后,因为大江牵扯到临安的安全,所以才开始收集大江的水文,但也仅限于江宁府、镇江府一带。” “所以咱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啰。” “可以这么说。” “韩叔,荆湖北路和京西南路江河湖泊众多,不重视治理不行啊!一场大水,要死多少人?毁多少村庄?在武昌府立即设立咱们自己的都水司,负责治理辖区内所有大的江河湖泊。” “设立都水司我赞同,但是不是等到这次灾情过了之后再设立?” 赵龙吟摇摇头,“这次大水是灾情没错,可也是咱们收集水文的大好时机啊。若错过了,下次再来一次大水,咱们就会像今天一样,完全束手无策,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老百姓也经历不起啊。”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抽调一些懂治水的人,趁此机会,去做这件事。以后每年,汛期啊,枯水期啊,都要派人去收集,水会涨到哪里,会涨多高,哪些地方会被淹,哪些地方可以活人。经年累积下来,这些水位案卷就是咱们以后抢险救灾的凭据。” “喏!”,韩东这才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连忙躬身领命。 “我记得咱们已经在洞庭湖组建了水师的吧。” “嗯,三月份开始的,目前已有两千人。” “统制是谁?驻地在哪里?” “统制叫马齐,是种虎找岳帅从鄱阳湖水师调的,驻地在老君山。” “兵卒可都会水性?” “当然,这些兵卒是我去招的,都是大江两岸和洞庭湖周边的好手,个个水性了得。” “他们参与救灾了么?” “没有,我曾行文去水师,要求他们协助转移灾民,被拒绝了。” “你调不动他们?” “洞庭湖水师归参议司辖制,我们只负责给他们招募兵卒,其它的我们都无权过问的。” “给参议司行文了吗?” “行文了,参议司同意洞庭湖水师协助咱们救灾,但是马齐以水势凶险为由,仍然拒绝了。”
“你今天安排一下这边的事情,明天陪我走一趟老君山!”赵龙吟脸色铁青地说道。 “喏!” 第二天雨势稍小,赵龙吟乘船从武昌逆流而上,到傍晚才赶到老君山水师兵营。一行人被堵在营门口差不多半个时辰,水师统制马齐才骂骂咧咧地出来,看他踉踉跄跄的步伐,赵龙吟就知道他肯定喝了酒。 “妈了个巴子的,谁他娘的在这这个时候闯营?”马齐一开口,一股浓重的酒气冲鼻而来。 赵龙吟冷冷地看着马齐,对李敢下令道:“给我拿下!” 李敢带人冲上前去,将马齐五花大绑起来,并一脚将其踹得跪倒在地。 马齐挣扎着想爬起来,被李敢死死按在地上,“连王爷都敢骂,活得不耐烦了?” 马齐听到这话,吓得酒醒了一大半,再看到赵龙吟身后的王旗和龙吟军帅旗,如何还敢动弹? “军中严禁饮酒!你可知?”赵龙吟厉声喝问道。 “回、回、回大帅,末将知晓,只是这几日在雨中操练,染了些风寒,故而饮了些酒,去去寒气。” “如果军中人人如你这般,都饮酒驱寒,喝得烂醉,此时如有敌人袭营,你如何应对?嗯?只怕要全军覆没吧?” 马齐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吭声。 “韩叔,你去把水师兵卒都集合到教场,我有话说!” “喏!” 等两千水师兵卒在营将的带领下集合完毕后,雨又大了起来。 赵龙吟穿着铠甲站在雨中,对兵卒们说道:“洞庭湖水师将士们,我是赵龙吟,龙吟军都统,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我,当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诸位将士兄弟。” “本帅此次前来,本想巡视一下水师,却见水师统制马齐军中饮酒,根据龙吟军军律,当斩!” “另外,如今洞庭湖和大江洪水泛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淹死无数。荆湖北路帅司屡次行文要求洞庭湖水师予以协助救灾,马齐统制要么以没有参议司军令为由予以拒绝,要么以水势凶险为由拒绝。不遵军令,贪生怕死,当斩!” 赵龙吟说完,看了李敢一眼,李敢立即抽出了刀。马齐吓得魂飞魄散,但他明白,此时求饶,救不了他的命,所以就摆出滚刀肉的嘴脸来,吼道:“你们敢!我是岳帅的人!要处置也是岳帅处置!” “岳帅?岳帅来了只怕不用我动手,他自己会亲自砍了你!行刑!” 赵龙吟话音刚落,李敢长刀劈落,马齐哼都没来得及哼,无头的身子歪倒在一边,脖腔的鲜血激射三尺。 水师兵卒们骚动起来,各营部将纷纷呵斥着,让他们保持镇静。 等兵卒再次安静下来,赵龙吟继续说道:“将士兄弟们,咱们龙吟军的任务是什么?” “杀敌卫国!”水师兵卒们参差不齐地回答道。 “大声点!我听不到!” “杀敌卫国!”声音洪亮整齐起来。 “没错!是杀敌卫国!可杀敌卫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有没有兄弟知道?” 下面鸦雀无声,当兵的哪会想那么多。 “我们杀敌卫国最终是为了保家!保咱们的家!保护咱们的家人不丢性命!保咱们家的财产不会丢失!” “危害咱们家人性命的只有金人么?只有西夏人么?只有水匪么?不不不,还有洪水!兄弟们,你们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洪水淹死,房屋被洪水淹没?” “不能!” “不能!” 这些兵士大多来自洪水肆虐的州县,他们中许多人估计此时已家破人亡,有些人开始眼红起来。 “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开动你们的战船,拿出你们的本事,救人去!”赵龙吟大吼道。 “军令!任命李九丙担任洞庭湖水师统制!带领水师协同救灾!此次救灾等同于上战场,参与救灾的兵卒,有立功的,记军功,有殉职的,等同于战死沙场,该记功记功,该抚恤的抚恤!” “喏!” 赵龙吟把帅营临时设在了老君山水师大营,将自己带来的三艘战舰和舰上的水军也贡献了出来,参与救灾。同时传急令给李仲达,要求药品作坊加急赶制灾后用于消毒防瘟的药物。洪水迟早会退去,被淹死的人畜尸体腐烂后极易传播瘟疫,不提早准备不行。 天可怜见,五日后,雨势渐小渐停,多处州府开始放晴。赵龙吟知道,梅雨雨带离开了大江一线,北移了。 第11章 灾后重建 赵龙吟又传了封急令给房志成,要求他注意防范京西南路的洪灾,尤其是汉水沿线的州府,如果京西南路再出现大的灾情,今年整个龙吟军都准备吃糠咽菜了。 荆湖北路的雨停了,洪水开始消退,摆在赵龙吟面前的不再是滔天洪水的压迫,而是灾民们的生计。 赵龙吟在水师大营召见了韩东和王干举。 “两位大人,洪水开始退去了,后续该如何做,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大江两岸洪水基本退完估计得半个月以上,但有些低洼地方估计再也还原不了了,土地肯定要损失一些的,洞庭湖周边的何时能完全消退就不好说了。”韩东先说道。 “咱们现在要把重点放在灾后防疫,灾民安置和恢复粮食耕种上。土地损失无非是不能种粮食了,新成的水域可以考虑养鱼什么的,让百姓用渔获来换取粮食。” “没那么容易,”韩东摇摇头,“种地的农夫转成渔夫需要时间,今年怕是难为了。” “刚才王大人说的几条重点事务我觉得很对,咱们需要抓住重点。我已经让襄阳的作坊在加紧生产防疫药物了,估计会陆续运来,具体如何施行两位比我有经验,我就不多说了。关于灾民如何安置,你们怎么想?” “这也是难处,灾区的房屋,尤其是那些穷苦百姓的房屋,本就是泥土与稻草建成,根本挡不住洪水的浸泡,此时只怕已倒塌大半,没倒塌的,怕是也住不得人了,都要重修,这需要大笔的银钱。那些穷苦百姓,修一座房屋,需要一辈子的积攒。” “修造一间百姓的房屋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简陋一点的土坯茅草屋,大概需要二十贯左右,砖瓦房,需要五十贯往上。” “估计受灾的百姓有多少户?” “现在不好说,要等各州府报上来,这个估计要一个月以后了。不过,可以预估一下,大概八十万户总有的。” 赵龙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襄阳库房里目前存的钱银大约有五千万贯,这么一大笔钱存着不动一直都是赵龙吟的心头大患。如果投入到灾后重建,百姓都建造砖瓦房的话,每户五十贯,总共需要四千万贯,还剩余一千万贯。 可是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今年年底永兴军路就会落入龙吟军之手,需要战后重建,这也需要一大笔钱。 而且如果交接不顺利的话,有可能需要动用武力,仗一旦开打,就需要大量的银钱,军队打仗那是无底洞,没有财富产出的,所以不得不考虑,不能把家底掏空。 “我这么想啊,两位大人,看看是否可行。这洪灾呢,给咱们带来的损失肯定是大的,可是咱们不能老盯着不好的一面,这事啊,也有好的一面。” “好的一面?”王干举和韩东都瞪大了眼睛,历来这种洪灾带来的都是巨大的损失,如何还有好的一面? “嗯,你们看啊,粮食方面,此次水灾,春苗肯定是毁了的,也就是说,咱们基本上要免费供应灾民们半年的粮食,对吧。” “至少如此。” “八十万户,半年的粮食,不饿死的话,五百万贯需要吧?” “荆湖北路受了这么大灾,朝廷不能不管吧,临安那边咱们可以去争取一下,即使不给赈灾款,起码也要争取到免除几年的赋税。” “正常情形下,朝廷会免除三年的赋税,不过如今朝廷正值用钱之际,免不了这么久,两年应该是没问题的。” “也就是今年和明年,荆湖北路一年上交的赋税是多少?” “正常年景三百万贯左右。” “你们看,如果朝廷能给两年的免税,粮食这一块的投入是能收回来的。” “嗯,是这个理。”韩东点点头。 “至于房屋重建所需的银钱,库司可以提供,我建议你们可以考虑把房子建好一点。” “建好一点?如果建造砖瓦房,可需要四千万贯啊,咱们龙吟军有这么多钱?” “没有这么多,我想了一下,龙吟军最多可以出三千万贯,剩下的需要王大人去解决。” 韩东看向王干举,王干举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咽了口唾沫道:“我尽力,我尽力!” “至于那三千万贯,库司不是白拿出来的,要回本的。” 这下轮到韩东脸色难看了,结结巴巴道:“给、给、给我二十年,二十年一定还上!”
赵龙吟哈哈大笑起来,“韩叔无需多虑,怎么收回这三千万贯,你去问贸易司,他们有办法,我估计啊,五年差不多了。” “五年?!!”王干举和韩东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赵龙吟。 “你看你们,平日啊,只知道读那些圣贤书,对怎么赚钱是一窍不通。做买卖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你们也可以适当了解一下的。治理这么大一个地方,不懂得生财,完全靠那点税赋怎么行。” 王干举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发狠道:“王爷,如果五年之内贸易司能收回这这三千万贯,我立即把我那屋子圣贤书都烧了,然后去靖康书院做一个白丁学生,从头学起!” “哈哈哈,那倒不必,圣贤书对于修身养性还是有用的,要不然,咱们靖康书院怎么会教圣贤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要用到圣贤书。但是呢,济世经邦,贸易司那一套也是有用的,若能把两者结合起来,岂不是更好?” 王干举和韩东听了都若有所思。 “至于灾后恢复粮食耕作,韩大人啊,让他们种土豆吧,种两季土豆,应该就饿不死人了。” “嗯,我从襄阳调几个农博士过来,尽快着手复耕一事,争取今年秋粮能有好收成。” 一个月后,荆湖北路进入夏季。各地的损失陆陆续续搬了上来,转运司汇总了之后,呈报给了赵龙吟。 整个荆湖北路,水域扩大了两成,可耕种土地减少了一成半,有品级的官员殉职了九名,失踪了五名。吏员衙役死亡和失踪加起来有两百七十八名。百姓死亡五万九千名左右,实际上死亡的可能远不止这个数,房屋倒塌了六成,田地里保住的粮食不足三成。 赵龙吟看了这些数字,叹了口气,所以大宋的百姓这几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先是国战,然后兵匪,现在又是天灾! 自己要真的是韦陀转世就好了,一定会上天找玉皇大帝理论一番,让他少看一点歌舞,多管管下界的疾苦。 贸易司和靖康书院派来了二百余名各行各业的骨干,有负责将作的,有负责农技的,有负责买卖的,有郎中各色人等。赵伯琮也来了,是赵龙吟叫来的,反正现在书院放假,让他来跟着韩东看看转运司是如何处理灾情的,这是最好的学习机会,也是体察民情的最佳时机。 贸易司派来负责灾后重建的总掌柜是房福,他在荆湖北路经营多年,对这片土地上的民生可谓了如指掌。 赵龙吟在岳州召见了房福,陪同的还有王干举和韩东。 房福进屋后先向赵龙吟行了个大礼,然后站到了一边。 “我给两位大人介绍一下咱们这位财神爷,房福,贸易司的大掌柜,这次灾后重建的总经营由他负责。福伯,这位是韩大人,荆湖北路转运使和巡查使,负责大江南边灾后重建之责,这位是王干举大人,荆湖北路的宪司提举,负责江北重建。” 房福向两位大人弯腰行了礼,“见过两位大人”,随后微笑着说道:“小的只是个做买卖的下人,可当不得王爷财神爷一说,王爷折煞小的了。” “不知房掌柜先从何处着手,我现在已是焦头烂额,数百万灾民无家可归,无栖身之所,聚集在一起怕发生瘟疫啊。” “回大人,建房子没这么快的,一栋房子建出来,最少也需要三个月,如果我偷工减料,被王爷知道了,打板子是轻的,砍头都有可能。”房福把双手一摊。 “那最快什么时候灾民有房子住?冬季来临之前?” 房福摇摇头,“几百万灾民要住房子,没个三五年,怕是不行的。” “三五年?”韩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期间他们住哪里?” “这个大人应该比我有经验。” 见气氛有点僵,赵龙吟在一旁说道:“韩大人,建房子是需要时间,而且还要准备建房子的材料,木料啊,砖瓦啊,这些,都需要时间筹备,而且需要重建五十一万栋房子,福伯不是神仙,短时间内造不出来的。” “至于在房子建起来之前,灾民住哪里,咱们还是用房陵的那一套老办法,伐木搭棚子,临时住一下。” “也只能如此了。”韩东叹了口气。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王干举说道,“房掌柜真的能在五年之内收回三千万贯本钱?” “库司只给了我一千万贯。” “那如何够?”韩东急了。